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薛定谔之猫4》
第一章 一九一三年
我双眼血红,紧紧跟随着身边叫喊着的武士们,身后突如其来女人的叫喊声并没有让我停下脚步。小五和郑大兵、大刀刘跟我一样,转身融入了身边的人流,一起扑向了追捕我们的鬼子合体人士兵。
并肩的这群奇怪武士们不断地呐喊着:“杀!”字,这震耳的怒吼声,让我无比亢奋。与雷子重合后,我体能的极限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我从没有真正挑战与尝试过。一路迷惘地走到现在这个夜晚,我终于彻底放肆地释放出了体内巨大的能量。
世界如同一段放慢的胶片。而我——邵德,就是这胶片中唯一迅速的主角,随心所欲地撕裂着我要毁灭的一切。
我们扑向了那十几个端着机枪的高大鬼子,他们手里的子弹,射穿了最前排的武士们的身体。弹夹里的子弹耗尽后,他们把枪往身边一扔,瞳孔也瞬间放大。紧接着从后背上摘下冷兵器,毫不畏惧地迎着我们扑了过来。
冲到最前面的,反而是本来在人流中最后的我,我手上没有武器,有的只是被捏得要裂开的拳头。面前朝我扑上来的两个鬼子哇哇乱叫着,高高举起了手里的刀,朝我劈了下来。长期压抑之后的爆发,让我已经不想去计较生死了,目的异常狰狞,就是要撕裂对方,至于自己会要受伤或者死亡,都不再重要。于是,我选择的,是径直朝着那两个高举钢刀的鬼子扑去。就算我被劈开,但,我希望我倒下之前,换回的也是对方的死亡。
眼前火花一闪,两柄刀并没有砍到我身上。相反的,我的拳头却已经一边一个地砸到了他们脸上,两张脸迅速扭曲,继而喷出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往旁边一看,只见之前劈开那个巨大人形犬的金盔武士,出现在我的身边,他双手向上擎着,手里的大刀架住了那两个鬼子兵的利刃。
我心头一热,明白到我们终于不再是远山里的少数群体了,和我们目的一样的,凭空多了这群穿着不合时宜铠甲的武士们。我快速清醒过来,在那两个鬼子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藏书网之前,双手准确地捏住了对方的喉结,对方血管里血液地流动,那一刻感觉得异常明显,然后,我做出了一个我自己都不敢想象也不能理解的动作。
我大吼一声,我右手捏着的鬼子兵被我甩了出去,接着我把我左手抓着的鬼子拉到面前。我张大了嘴,朝着他脖子大动脉的位置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对方的血如喷泉般溅出,我脸上全是黏黏的液体。温热饿血液让我感觉到一种异常的饥渴,我如同一只嗜血的野兽般,毫不犹豫地大口吞食起这沸腾的鲜血。
“邵德!”小五喊出我名字的同时,已经到了我跟前,他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把我脑袋往后一扯,另一只手抓住那个鬼子的身体,从我嘴边扯了出去:“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吗?我回报给他的反而是一记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音符的低吼,那感觉如同一只发狂的嗜血猛兽,被人把口中的猎物生生夺走。但理智也在那一声低吼后重新控制住了我的思维,我一抹嘴,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我没疯!”紧接着,我扑向了另外一个鬼子士兵,这次我的第一个动作是径直抓住了对方握着冷兵器的手腕,然后,我麻利地掏出了我腰上的手枪,对着他的脑袋比了上去。
对方也是合体人士兵,他在这短短的瞬间,并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因为我的速度与巨大力量而没有了抵抗。他另一只手也快速抬了起来,扣住了我举枪的手。我整个身子朝前一扑,把他按倒在地上,目光却下意识的再次放到了他跳动的脖子上,但这次我控制住了自己。他紧抓着的我的手的力度,在那一刻仿佛并不是那么巨大,我把手一扭,手枪再次对准了他的脑袋。
“砰”的一声枪响,对方的头颅如同一个被拍碎的西瓜溅开,我自己的耳膜也嗡嗡一阵回响。我再次吼叫起来,声音由最初的嘶吼,最后融入到身边武士们那个不断喊出的“杀”字中。
也就这么短短的瞬间,局势也已经一边倒。那十几个追捕我们的鬼子兵被我与身边的武士们全部放到了地上。武士们还是在不停大吼着,地上鬼子的尸体被他们剁成了肉酱。
我把脸上的血与污水一抹,径直站了起来,往四周望去。武士们应该有一百多人,明晃晃的铠甲与他们手里的冷兵器,在月色中闪出渗人的光。小五和郑大兵、大刀刘也已经到了我身边,他们和我背对背地站着,大口地喘着气,一起看着身边这群恐怖与离奇的援兵。
武士们终于也冷静了下来,他们扭过头,朝我们望了过来。到这一会我这才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和我们一样,瞳孔是放大的,眼白似乎已经看不到了。他们并没有攻击我们,反而是把手里的冷兵器放下,一步一步地朝我们走近,最后把我们围到了中间。
女人!叫我的那个女人是谁呢?我猛的想起之几分钟前,身后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女人叫喊声。
这时,戴着金盔的高大武士推开了其他人,缓缓走到了我们面前。他身后一左一右紧紧地跟着两个人,也都穿着厚重的铠甲。左边那一个没有戴头盔,浓眉大眼,年岁应该就三十出头吧?之所以我第一时间把目光停留到了他身上,而没有注意救了我两次、看上去是对方领袖人物的金盔汉子。原因是这个没戴头盔的家伙让我感觉似曾相识,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站在右边的武士个头相对来说要比其他武士都要低了很多,他的头盔是可以拦住脸的那种,只能看到里面的那双眼睛。眼睛里也没有任何光泽,全部是乌黑的瞳孔,看不到眼白。首先说话的也是他,一张口发出的竟然是女声——竟然就是之前叫我名字的那个声音:“邵德!常大哥他们是自己人,不会伤害你们。”
我愣住了,她的声音我依然感觉是陌生的,可这语气却又极度熟悉。我再次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们?”
回答我的是站在我跟前的金盔武士,他说话的声音浑厚,甚至带着一种磁性:“我们是逝者军团……”他顿了顿,眼睛中的瞳孔在缓缓缩小,紧接着说出一个让我们目瞪口呆的名字:“在下常遇春!”
我和我身后的小五、郑大兵、大刀刘一起张大了嘴,“啊”了一声,接着小五他们也都扭过身来,一起望向了这个金盔男人。大刀刘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这名字取得也太霸道了吧?人家常遇春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神啊!”
面前这个自称常遇春的男人微微笑了笑:“惭愧!前朝旧人,不过是虚名而已。”
我们更加震惊了,包括一贯沉得住气的我,也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你就是朱元璋手下的名将常遇春。”
常遇春点了点头。他身后那女人往前走了一步,眸子里的黑色瞳孔已经缩小到正常人的大小,我可以看到头盔里面望向我的眼神中透着关切与激动。她望了一眼我身后的几个人,并在小五脸上停了一下,最后看着我说道:“邵德,他确实是明朝的常遇春,我知道这一切要让你完全接受需要一段时间,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常将军的目的是要消灭远山的日本人,相信这一点和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我把手里的枪插回到腰上:“那你又是谁?我们认识吗?”
女人愣了一下,说话声小了很多:“你并不认识我。”她顿了顿:“我姓阮。”说完她把头上的头盔摘了下来。
月色中,一张姣好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奇怪的事情再次出现了,之前三番五次以短暂画面出现在我脑海中的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不就是她吗?我举起手,指着她脱口说道:“你是……你是阮美云?”
我话音刚落,我身后的小五却已经冲了上前,只见一贯镇定的他,难得地露出急迫的眼神,他双手抓住美云的双肩,来回地晃了几下:“怎么只有你在,云子呢?云子呢?”
小五的双手很快被两个武士扯了下来,那两个武士紧皱着眉,我注意到他们捏着小五的手,都是扣在了小五的手腕关节处,他们手上的青筋一鼓,应该是用上了力。接着他们另一只手都按到了小五的肩膀上,其中一个武士阴沉着脸,望向了戴着金盔的自称常遇春的那位武士首领:“将军,此人非我族者。”
常遇春眼中闪出一道寒光,扭头瞟了我一眼,接着斩钉截铁地说道:“杀!”
“住手!”我连忙伸出了手,拦在了那两个武士面前,小五身上穿着日军高级军官的军装,还是俨然一个坂田的模样。可是,我和郑大兵以及大刀刘也都穿着日军的军装啊?这群武士为什么没有对我们三个动手,单单抓住了小五呢?
我望着常遇春的眼睛:“常将军吧?这个小五兄弟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常遇春白了我一眼,从后背上把那柄大刀提了出来,继而重复了一句之前武士的话:“非我族者!杀!”
“别!”我往小五身前抢出一步过去,拦在他与小五中间。
一道寒光一闪,冰冷的刀刃从我头顶挥了下来,最后架到了我脖子上。
“大胆!”挥刀的是之前站在常遇春身后的那个让我感觉很熟悉的武士:“敢对将军无礼,你小子活腻了吧?”
他这句话是用的我们这个年代的白话,没有常遇春与另外那些武士文绉绉的味儿。刀刃架到我脖子上的瞬间,我的反应比他快了很多,我身子往后一闪,接着大手一挥,准确地扣住了他的喉结。
“不要……”我身边的阮美云冲了过来,抓住了我的手:“邵德!别!他……他是你父亲。”
阮美云的话让我一愣,被我扣住喉结的那汉子更是变了脸色。我们一起转过头望着阮美云说道:“你说什么?”
阮美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们的质疑,反而是走到了金盔武士常遇春身边,凑头过去,在常遇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常遇春脸色缓和了一点,继而冲着扣住小五的那两个武士挥了挥手。两个武士松开了小五,郑大兵和大刀刘也忙上前,把小五夹到了他俩中间,免得武士们再次对小五出手。
阮美云再次望向我:“邵德,你问问他的名字吧!”说完她指着被我松开的武士。武士看上去也很激动,嘴唇抖着:“我叫邵统军!孩子,你母亲是不是姓杜?”
我点了点头,对方继续道:“你母亲是不是叫杜月芬,把你带大的应该是她和你的义父陆正海?”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往后退了几步,不敢接受这个现实。面前的邵统军却非常激动,朝我张开双臂扑了过来:“孩子,真的是你吗?我是你父亲啊!我是你父亲邵统军!”
“扯淡!”我一把推开了他。尽管他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他的容貌也与我大相径庭,可是,我父亲邵统军如果还健在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快六十了,岁月的痕迹应该已经布满在他的脸上,不可能如此年轻,年轻到给人感觉和我年岁差不多的。
“邵德,他确实是你亲生父亲邵统军,二十几年前,他离开你跟着几个战友去的地方就是这远山。”阮美云站在我身边,好像跟我很熟一般轻声说道。
我继续吼道:“那你又是谁?说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父亲。”
阮美云眼睛里闪出泪光来:“我……我……”
就在我们上演着这么一出悲情戏的同时,又一个武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提着我们从九日研究所救出的那个金老头。武士恶狠狠地把老头往地上一扔,对常遇春说道:“将军,还有一个异族人。”
常遇春瞟了一眼地上发抖的金老头,然后看了我一眼:“这也是你等的人。”
我没有回头,点头“嗯”了一声。常遇春闷哼了一声,抬头望了一眼正在微微发亮的天空,举起手对着身边那群武士大喊道:“扶着没死的,我们走!”说完他扭头对着阮美云以及据说是我父亲的邵统军沉声说道:“忙完了你们自己回来。”
阮美云和邵统军一起点了点头。然后武士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把受伤的伙伴扛了起来,朝着村子外面的山坡奔跑了出去。
我站在那一动不动,周围地上的尸体颜色正在慢慢变淡,最后消失,说明我眼中的远山还是在没有活物的一面,可这一切在我眼里本就已经不是稀罕事了。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这一晚经历的一切需要如何解释。
郑大兵在我身边轻声说道:“邵德兄弟,我们是不是也要赶回战俘营去了?鬼子应该已经知道了战俘营的情况,他们的军队可能已经往战俘营出发了。”
我点点头,没有理睬我面前的这两个本就不在我记忆里,却又异常熟悉的阮美云与自称是邵统军的男人。小五却还是呆呆地,双眼无神地看着阮美云:“云子呢?南造云子呢?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
南造云子?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我一愣,接着想起土肥之前提过我与小五一起爱着同一个女人,土肥说过那个女人的名字,正是南造云子。
阮美云看了小五一眼,眼神变得奇怪,她缓缓地说道:“云子已经死了,三年前那个夜晚就已经死了。”
小五愣住了。这时,站在我们身边的郑大兵再次催促道:“邵德,先赶回战俘营吧!杨建和四哥他们现在危险。”
我“嗯”了一声,再次扛起了身边目瞪口呆的金老头,然后拍拍小五的肩膀:“走吧!小五。”
小五应了一声,咬了咬牙,跟在我们身后往远山外的方向跑去。
阮美云和那武士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追了过来。这个叫邵统军的武士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站住:“邵德,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清朝末年,局势动荡。以李鸿章为首的一帮洋务派,期望力挽狂澜,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清帝国。当时这批人效仿西方政府的各个部门职责,创建了一些新的机构。其中就有一个在之前各个朝代没有过的新部门:天字第一号衙门。
其实特务机关在历朝历代都是存在的,比较有名的是明朝的东厂西厂以及锦衣卫,大清帝国之所以没有特务机构,是因为有密折这么种不同的方式。封建王朝的特务机构主要针对的是大臣与各地藩王,而清朝有了密折,就相当于整个中央集权下面的所有官员,都无形中成为了政府控制一干下属的特务网。
到列强敲开了封闭的大国,对于间谍与特务的需求,一下迫切起来。于是,军机处下便有了天字第一号衙门这个新的部门,直接归军机处管理。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清廷四虎。
邵统军便是四虎之一。邵统军是将门之后,邵并不是他本来的姓氏,在邵统军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时,他就被天字一号衙门带走,被赋予了邵统军这么个新的名字。邵统军孩童时问过衙门的教头自己生父母的情况。教头捏着胡子笑道:“你放心就是了,你爹儿子多,你不过是他贡献给大清朝的其中一个罢了。”
可腐朽的清廷,并没有因为少数的几个有识之士而崛起。包括被赋予了神圣使命的天字第一号衙门,到最后也不过是成为了朝廷的杀人工具。邵统军当时年少,也分不清是非黑白,死在他手里的革命党人不少。同样,慢慢随着年岁的长大后懂得了思考的,还有邵统军的一群伙伴,他们就是四虎的其他三位,以及绰号小诸葛的衙门智囊——陆正海。
陆正海比邵统军大几岁,他和邵统军不同,并不是从小就进了天字第一号衙门。但对于他自己的身世,陆正海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从小就在李鸿章李大人身边伺候。大人见这孩子机灵,有心培养,便送进了天字第一号衙门。
李鸿章大人在1901年就死了,他死后,清廷日益破败。
也是因为李大人的离世,对于天子第一号衙门,问津的人也越来越少。满朝文武都在为自己的以后各做打算,自然没人留意这个始终只有十几个人的小部门。
关系走得比较近的四虎以及小诸葛陆正海,在1902年选择了离开北京,流落民间。开始那两年,五个人过得也比较凄惨,空有一身本领,可又不愿意偷摸拐骗,自视始终很高,希望有一天依然可以报销国家。
1904年,蔡锷将军回国,在云南、广西、湖南开设新军。邵统军与陆正海五人当时正好流落到湖南,便加入了新军。
五个人在新军里还是捆得很紧,不喜与其他人混到一起,总是自己几个人固守着只有他们五个人的小圈子。但他们的能力也很快被新军领袖蔡锷发现,并且最可贵的是,五人除了本领大,还异常的团结,这在当时那动荡的年代,着实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
蔡锷将军把五人带到了自己身边,甚至吃住都经常在一起。这么说吧,就算是蔡锷与小凤仙温存的夜晚,那么窗边少不了的也是邵统军与陆正海这几个人把守。
四虎与陆正海也都看重情义,很快就成为了蔡锷将军的死忠。可是大时代并不是蔡锷可以左右的,终于,在1913年,将军被时任大总统的袁世凯调入北京,名为高就,实际上是被控制到了袁世凯手里。
邵统军等五人也跟随蔡锷将军到了北京,五个人毕竟是清廷养大的,虽然也明白清廷的覆灭是大势所趋,可对袁世凯政府始终抱有敌意,所以五人没有住进蔡锷那间受着袁世凯监视的府邸。邵德也是在那年怀上的,邵德的母亲怀孕不久的一个夜晚,四虎以及陆正海被蔡锷紧急召集起来,那一晚所说的事情,也从此改变了邵统军的一生。
会议地点在蔡锷将军府邸的地下室,地下室没有通电,所以每个人的脸,都在蜡烛的火苗照耀下忽闪忽闪的,让那晚的气氛显得异常的诡异。五个人等了一小会,蔡锷就下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额头上头发不长,后脑勺却披着长发的乡绅模样的老头,在这老头身后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个非常高大健硕的洋人。
邵统军和陆正海几人连忙站了起来,蔡锷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大伙与将军也有些日子没见,寒碜了几句后,蔡锷便进入了正题,说在东北远山地域出现了一桩奇事。
这奇事的过程由那个乡绅模样的老头说出来的,老头说这事老是跑题,时不时就扯远了。他絮絮叨叨说了有大半个小时,勉强让大伙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老头是远山99lib.外一个村庄的小地主,姓张,他这地主自己偶尔还要下地的那号,在小地方勉强算个地主罢了。家里也有两个媳妇,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张地主说在远山深处,却还有另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庄和张地主所在的村子虽然相距有二十里地,可来往挺勤。山里的那群汉子打到的野物都是来张地主这村子里换些日用品,毕竟要他们跳过这村子再去到外面,又是几十里地。
至于那群人为什么会生活在远山的原始森林深处,张地主就不得而知了。也有人问起过,可远山里出来的那群汉子自己也抓着后脑勺说不出来,只是说祖辈就是在这林子里,一代代下来的。张地主这边有人去过里面那村子,回来说也就那么屁大点地,一群人窝在里面而已,没任何古怪。
到这一年开春不久的一个深夜,张地主村子里的所有狗都突然叫唤了起来。乡下人都爬起来,举着油灯打开自家的门四处望。可周围黑糊糊的,啥都看不到,只是隐隐约约听到有“隆隆”的声音。
张地主是村里唯一一个去过省城的人,这一会他侧着耳朵听了听,然后对身边的小老婆嘀咕道:“怎么这声音有点像省城大马路上开的铁老虎啊?”
铁老虎自然是汽车,张地主也知道这新兴名词,只是习惯对村民说那叫铁老虎,毕竟说汽车的话,村民问起什么,张地主回答不出来。
那“隆隆”声很快就消失了,村里的狗也都不再叫唤。村民们吹熄灯,叫回自家的狗,继续睡去。
到第二天天一亮,村里几个大小伙便去了昨晚隆隆声传来的地方看。到中午回来,指手画脚地给大伙说了在那边的发现。所谓的发现实际上是啥都没找着,就看到地上有一长排的印子,一路延伸往远山里面去了。小伙们没有追去远山,而是朝着印子过来的方向跑了几里地,可还是没找到那印子的头,便回来了。
村民们自然都望向张地主,张地主捏着胡子嘿嘿笑,又说了一气关于铁老虎的事,最后挥了挥手:“都散了吧!铁老虎开到了我们这老林子里,说明文明也要来了。文明是啥你们知道不?我也懒得和你们解释。这样吧,明天早上你们这几个孩子就顺着印子往远山里去瞅瞅,看看铁老虎开进远山里是去干啥了?”
其他村民都应了,点头称是。谁知道当天晚上村里的狗又叫了,那阵“隆隆”声又响了起来。大伙掌着灯往远处黑麻麻的世界瞅,张地主嘀咕道:“怎么这铁老虎又往外面开去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昨天那几个小年轻便火急火燎地追着那些铁老虎印子,去了远山。张地主也没在意,想着可能是外面的人去林子里面的村子收野味而已。
谁知道当天下午,几个小年轻面色苍白地从远山回来,径直跑到了村里唯一见过世面的张地主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好像瘫了似的。张地主和其他村民都连忙问他们发现了什么,小年轻们咕噜咕噜喝完了几大碗凉水,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死了!全部死了!远山里面的那些人全部死了。”
大伙就急了,要他们说个详细,可小年轻们却说在里头村子里并没看到任何人影,也没看到人的尸体。但是,整个村子里全部是血,每个房子里都有血,甚至地里都有大块大块的血迹。有个小年轻还说他在其中一个房子里还看到了白花花的脑浆子,别提有多恐怖了。
大伙也都吓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都望向张地主。张地主发了一会呆,然后冲着大伙说:“这必须要报官,必须要赶紧报官。”
当天张地主就领着俩个进过远山的后生往省城赶,因为从张地主那村子去最近县城的距离,和去省城的差不多。第二天,三个人就赶到了省城,可是省城里的大官们压根没人理睬他们,说:“远山里有这么个村子吗?我们怎么不知道?如果有,那他们的赋税为啥没有交过啊?”
张地主碰了一鼻子灰,病急乱投医,他省城的亲戚说大官们不理,我们报洋人衙门去。张地主稀里糊涂便跟着那傻乎乎的亲戚跑去了一个教堂,找到了金发碧眼的毛子,也就是邵统军他们看到的跟着蔡锷一起下到地下室的那个洋人。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那洋人给大伙说了,洋人自称叫彼得,俄国人,来中国传教的,是个中国通,他来中国有些年月,中文说得也溜。彼得和蔡锷将军是旧识,那天他听张地主他们说完这事,也有点慌张。便跑去了大使馆想把这事给他的俄国兄弟们说说,哪知道大使馆的俄国人一听彼得说起了远山里的这桩奇案,都立马变了脸色,要彼得安心传教,不要管中国人这些屁事。
彼得嗅出啥不对来,出了大使馆的大门,去了一个俄国的达官家,用电话给蔡锷说了这一切。蔡锷开始也没在意,到最后听说了远山里面那村子里,没有留下一具尸体时,才感觉到不对。按理说,那么多人失踪,如果是都被杀了,没必要把尸体全部拉走吧?就算要全部处理掉,最方便的也是埋了或者烧了。可是据那几个小年轻说的,现场是既没有坑也没有火,就好像村子里一两百多号人凭空消失了一般,而且消失前还洒了一地血。
最后,蔡锷将军要彼得带着张地主来一趟北京,再通过张地主又了解了远山里那小村子的一些事情。听着听着,蔡锷还听出一点古怪来——那就是张地主说远山里那村庄有点邪,进去后看不到满地跑的活物,连地上爬的虫子都没有。可要说没有活物吧?里面的那些村民又时不时背着一些野猪啊、山兔之类的野物,来换日用品。
那段日子,将军被袁世凯监视居住着,政治上的事情一概不让他过问,所以这桩怪事便让他操上了心。蔡锷思前想后,决定要邵统军他们几个人跟着彼得以及张地主,去一趟远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统军等人自然是点头,在他们的意识里,自己这几个人都是蔡锷养着的死士,能有机会回报将军的知遇之恩,本就是天经地义。但当时邵统军他们也都三十左右了,邵统军与另外一个兄弟都有了妻子,邵统军的妻子甚至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五个人权宜了片刻,决定留下陆正海在北京,好有个照应,毕竟兵荒马乱的,也怕出个啥事来。
包括邵统军在内的清廷四虎,第二天便跟随着俄国传教士彼得以及张地主去了沈阳。在沈阳稍做休息,置办了一些装备,彼得还找人借了个照相机。接着,一行六人往远山方向行进。按照最初的计划,六人先去到张地主家所在的村子小住一晚,再进入远山。张地主一路上把自己家的殷实也吹了一些牛,说好酒好菜,要让各位京城来的大人与洋人老弟好好尝尝。
可是,让人惊恐与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在他们赶了一天路,傍晚抵达张地主那村子时,张地主所说的那个张家村竟然不见了。不是说找不到地,而是……而是整个一大片地方,被夷为了平地,唯一能够证明张地主所说的张家村确实存在过的证据,只有那块巨大平地口子上的一口井,上面写着“张家村”三个字。
张地主当场双腿一软,往地上倒了下去。邵统军他们捏人中把他捏醒,安慰张地主,会不会是他老人家迷糊记错了路。
张地主脸色苍白:“我出生到现在整五十年了,天天守在这地,怎么会不认识呢?”说完他嗷嗷大哭,唱出乡下死了人才喊的腔调:“我的妻啊……你们怎么不等我回来呢?我的儿啊!你们哪里去了?”
邵统军几人见张地主这架势也不像说谎,便四处搜寻起来,希望找到一些线索与遗留下来的痕迹。可巨大空地上,连一片砖瓦都没有剩下,甚至地面都好像是被刨了一遍。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这个村子完全消失,就好像压根没有过这么个村子一样。
最后,大伙只能把目光转向唯一能证明这里有过人居住的那口井。彼得探头往井里看了一眼,用他怪腔怪调的中文说道:“里面空的,没东西。”
邵统军走了上前,也往里面望了一眼,井深处泛着光,确实什么都没有。不过,垂在井里的那个桶,边上好像飘着黑纱一样的东西。邵统军抓起井绳,把那个桶三下两下提了上来。大伙见邵统军皱着眉头,也都走了过来,包括张地主也止了哭,凑到了邵统军身边探头张望。
桶被提了上来,桶里还居然真有东西,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邵统军所看到的飘在桶外的黑纱,其实就是这人头头顶的黑色长发。
大家都黑着脸,一声不吭地看着邵统军。邵统军抓住那缕头发,把人头从桶里提了出来。头颅的面部出现到大伙眼前的同时,张地主再次大声地哭喊起来:“翠啊!我的翠啊!”说完他一把从邵统军手里抢过人头,抱在胸前大号起来。
等他哭号了一会,四虎之一的铁头沉声问道:“张爷,这人是你们村里的吗?”
张地主连忙点头,说:“这就是我家的小妾,苦命的人啊!”说完又老泪纵横。
邵统军蹲到了坐在地上的张地主身边,搭着他的肩膀:“张爷节哀,把这头颅给在下看看吧!看能不能找出疑点,也好给她们报仇。”
张地主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头颅递给了邵统军。邵统军把头颅面部的长发拨开,只见一张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五官也只能说是端正,双眼紧闭,嘴角还有血丝,看不出任何疑点。铁头从邵统军手里接过头颅,往头颅下方的断口处望去。只见那断口的切面非常的整齐,包括颈骨的断裂处都没留下什么骨头碎片。铁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人头是对方故意留下的,是从死了的尸体上切下来的,因为从活人身上斩下来不会这么整齐。”
邵统军点点头,四虎中的另外两个兄弟王成和古大侠也都接过这人头,端详了一会,除了感觉狰狞与残忍外,找不出其他端倪。铁头继续道:“对方把这人头留下来,就是要给我们看到的!”说完这话,铁头闷哼了一下:“可惜他们不知道,能吓住我们几个弟兄的,还没生出来而已。”
彼得在胸口划着十字,低声说了句大伙都听不懂的话,然后抬头问大伙:“我们还进不进远山?”
“进!”四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张地主带着哭腔说:“还进啊?你们就不怕灭了我们全村的人还没走吗?”
铁头瞟了他一眼:“张爷,您跟不跟我们走,我们不勉强。你告诉我们大致方向就可以了。”
“那我怎么办呢?天都黑了,难道我现在再回头回省城?”张地主抹了把眼泪:“要不……要不你们送我回省城吧?我一个人真怕把这条老命落在这。”
铁头没有理睬他,扭头看了看邵统军:“要不邵兄弟你送张爷和彼得回去吧?咱这一趟九九藏书差事看来凶险,邵兄弟你媳妇怀了孩子,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邵统军摇了摇头,说:“没事,咱四虎要进就一起进,退也一起退。要不……”邵统军扭头望向彼得说道:“要不彼得先生你跟着张爷先回吧!我们忙完后,到时候再去省城找你们。”
彼得连连摆手:“蔡锷先生要我带你们来远山,我不能扔下你们,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进山吧。”
张地主一双小眼睛左看右看,见众人都铁了心要继续,便只好叹气道:“罢了罢了!我也跟你们一起吧!只是各位爷,一路上大伙也尽量保着我这条小命。要知道如果我们张家村的人真的全部死光了,那我可就是张家村最后一条血脉了。”
众人点头,虽然张地主岁数不小,可常年住在这穷乡僻壤,腿脚也还算灵光,并不会拖累大伙。再说,有张地主在一起,也不怕走些冤枉路。
六个人在这块空地上休息了一会,吃了点干粮。张地主脱下外套,把他那小妾的头颅包好,捆到了后背上,说有机会也找个好地方把她埋了。
心情都有点沉重,这远山的诡异,看来不止大伙最初听张地主与彼得说的那么简单。那一会皎月与繁星都已爬上夜空,大伙却压根没啥睡意,迈开步子连夜就往林子里走去。
山路自然比外面的平地难走,四虎倒无所谓,张地主也还勉强跟得上,反而是最高大的彼得时不时吆喝着要休息一会。大伙走走停停一两个时辰,也只刚进到远山丛林。邵统军和其他三虎一合计,最后决定生火休息,等到天亮再继续。
那一晚也没啥异常,四虎轮流站岗,很快就到了天亮,大伙再次上路。
可刚出发不久,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四虎之一古大侠便说话了:“大伙快看!”
众人扭头,见古大侠脸色已经变了,用手指着他前面的张地主后背。张地主自己不明就里,吓得不敢动弹,双腿却开始抖上了:“怎……怎么了?古兄弟,你别吓我。”说话间,他自己都不敢扭头了,脸色白得跟个死人似的。
邵统军他们几人忙往张地主后背望去,只见张地主后背上那个用外套包着的人头,本来鼓囊囊的那么个包袱,竟然像个泄气的球,正在慢慢地往下陷。
铁头大步一迈,一把解开了张地主胸口的结,把那件长袍子扯了下来,然后手脚麻利地打开,望向里面小妾的人头。布被掀开的刹那,只见那颗人头正如水蒸气一般,颜色在慢慢变浅,眼睛鼻子都能分辨出大概,可就是由本来的肤色在往白色变化。一两分钟后,那人头在众人眼前,凭空的离奇消失了。
“鬼啊!”张地主指着铺在地上的那件空荡荡的长袍,大声喊道:“有鬼啊!翠啊!你别吓我!”
四虎之一王成一把搂住了张地主:“张爷,别怕,有我们在。”
其他几个人当时也够震惊的,如此诡异的事情别说没人见过,听都没人听说过呀。铁头往邵统军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邵兄弟,咱还进不进去?”
邵统军咬了咬牙:“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说完邵统军扭头冲张地主问道:“那村子还远不远?”
张地主已经吓蒙了,目光呆滞地回了句:“就在前面几里地了。”
邵统军点点头,然后抬头看了看天,天还刚亮不久。邵统军对大伙说道:“咱抓紧点,现在赶去里面的村子,调查一下就往回赶,应该今天还来得及出远山。然后咱连夜回沈阳。”
四虎的其他三位也是不信邪的汉子,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继而都点了点头。彼得犹豫了一下,也表示没问题。张地主那一会已经完全没有了主张,只知道紧紧地粘在搂着他的王成身边。
大伙加快步伐,继续往远山深处走去。又爬了很久的山路后,张地主情绪也稳定了一点,他指着前面对大伙说道:“看到没,前面山坡下面就是远山里那村子了。”
十几分钟后,众人终于走到了那下坡处,只见在山坡下方,一块不小的盆地显现出来。盆地里有几十个房屋,房屋外围还有几块庄稼地。在这些房子的正中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一口水井。
邵统军和铁头走在最前面,大伙飞快地冲下了山坡,进入了这个张地主之前所说的村子。村子的房屋应该都有些年月了,破旧但都还结实。很快,大伙就看到了张地主所说的那些血迹,在整个村子里随处可见。尤其是房屋的炕上,差不多家家户户炕上头都有血。只是,血迹旁边还真没有一具尸体,甚至连小块的尸块都没有。
大家挨家挨户地看了个遍,一点发现都没有。邵统军和铁头便往村中央那口井走了过去,他俩希望在这井里有所发现。如果屠杀这村子的凶手,与外面把张家村夷为平地的是同一拨人,那很可能对方也会在井里故意留下点什么。
两人把井里的水桶提了上来,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邵统军扔了块石头进去,里面水声听得很真切,继而放桶下去接上来的井水也非常清澈,没有闻到因为有尸体被沉入的血腥味。俩人正寻思着要不要下井里看看时,身后的王成大喊了起来:“邵兄弟,铁头兄弟,你们赶紧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邵统军和铁头连忙朝着王成探出头的方向跑了过去,张地主和一直四处拍照的彼得也都闻讯往那边走去。只见王成和古大侠两人正从一间民房里快步走了出来,王成手里提着一把两三尺长的黑色家伙。
大伙走近一看,只见这是一把用生铁铸成的铁棍,铁棍细长,其中一头要粗了很多。粗的这一头里面是空的,有三个黑洞。铁头接过这铁家伙,往那三个黑洞里看了看:“这是把武器吧?粗的这头是用来砸人的吧?”
王成点点头:“应该是,不过你闻闻这三个黑洞洞,怎么里面有一股子火药的味道?”
铁头凑头闻了一闻,然后皱紧了眉头说:“还真是有火药的味道。”
邵统军也接过这把铁家伙,仔细看了看:“这应该是明朝末年的三眼神铳。”说完邵统军在铁棍中间找出两个扳机似的机关:“这就是开枪的扳机,只是……”邵统军皱了皱眉:“王成,你是从哪里找到这玩意的?”
王成指了指身后那件民房:“就在里面的墙上挂着,我还以为是猎枪呢!”
邵统军“嗯”了一声,低头仔细地打量着这把家伙,嘴里继续说道:“这是当年辽东铁骑的武器,现在留下的不多。原理和鸟铳差不多。如果村子里留着这种铁家伙,那很可能是这里村民的祖先留下的。难道?”
“难道什么?”铁头在邵统军身边急切地问道。
“难道这里的村民是辽东铁骑的后裔?”
大伙都愣住了,彼得虽然是个中国通,可细到这么个久远的武器,这老毛子就只有傻眼的份了:“这……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邵统军点点头,把三眼神铳扔给王成:“带上这把家伙,到时候给蔡锷将军看看。”然后邵统军又望了望大伙:“还有其他发现没有?”
王成和古大侠都摇头。张地主便嘀咕道:“该看的也看完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赶回去吧?”
邵统军点了点头,彼得还对着周围拍了几张相片,众人便往村外走,准备离开远山,把这情况告诉远在北京的蔡锷将军。
而就在大伙走出村子,正要爬那个山坡时,不喜言语的古大侠突然指着远处的草丛沉声说道:“快看那边的草!”
邵统军他们几个连忙扭头过去,只见古大侠已经冲到了旁边山坡处蹲到地上,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草丛。
“什么情况?”铁头对着古大侠问道。
古大侠低头看了一会,然后指着地上的草说道:“这里有人走过,而且是从这个位置上了这个山坡。你们看看地上这些草,都是朝着上面倒过去的。这是大批人从这位置踩过,并且……”古大侠顿了顿:“并且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从这里冲上去的时间并不久,很可能就是昨晚或者今天早些时候。”
“凶?99lib.
手没走?那些凶手还没走?”张地主再次大喊大叫起来:“几位爷,我们赶紧跑吧!我知道各位都是有本事的好汉,可是你们再厉害,也就这么几个人啊?对方一下子可以灭掉两个村子,人数肯定很多。你们回去给蔡将军说下,让他派兵过来吧!我们几个人莫名其妙死在这鬼地方不值得啊。”
四虎没有理睬他,古大侠站了起来:“我们朝着这个方向追下去,对方人不少,应该还能找到一些痕迹,凭我们的脚力,有可能能够追得上。”
邵统军和铁头、王成都点了点头。彼得往前一凑:“我也同意古兄弟的想法,赶紧上吧!”
张地主在后面叫喊道:“你们疯了,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剑仙?就算你们本事大,能打得过几个人,可对方可能压根就不是人,是妖怪,是鬼!你们疯了!我打死都不去了,就算我一个人回去路上被野物啃了,我也不会再跟着你们了。”
张地主说完,气鼓鼓地扭身望着一边,故意不看大伙。见大伙没人搭理他,张地主偷偷拿眼角瞟了瞟大伙:“我真走了啊!我老汉死在这山里得了。”
四虎都乐了:“张爷,咱没说不管你啊!您老跟我们一起,忙完后带你回北京就是了,您激动啥呢?”
张地主这才扭过头来,哭丧着脸:“我说几位大兄弟啊,算老汉我求求你们了成不?听我一句,跟我出去吧!你们都还年轻,没必要在这山里白白丢了性命。”
邵统军也正色下来:“张爷,我们也不勉强你,趁着现在还早,您腿脚也灵光,还能赶回去。张爷见谅,我们奉了将军之令,不查清楚,不可能出远山的。如果没有这么个线索,我们还可以陪张爷回,但要我们在有了发现后半途而废……张爷,您老莫怪了!”
张地主见大伙都已经决定了,便也叹了口气:“唉!希望你们能活着回省城吧!我……我就不跟着拖累你们了。”说完,张地主转过身,朝着远山外走去。
邵统军他们也没再挽留,大伙迈开步子,追着那些被踩踏的草,往远山深处奔去。
第二章 四哥的尸体
邵统军说话很快,而我们几个担心着四哥与杨建他们,一路上跑的也不慢,言语间天边也微亮,大伙已经赶到了远山外围,距离远山外的战俘营不远了。
邵统军的故事大伙都听得很仔细,每个人都皱着眉,没人打断他。突然间,跑在最前面的大刀刘大声喊道:“邵德,快看那边!四哥他们的那几台卡车!”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树林里那条不显眼的公路出现了,而在那公路上,几台卡车静悄悄地停在那一动不动。
“不会是老四他们吧?”郑大兵低声说道。
我心里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远处那几台卡车停着没动,并且周围也静悄悄的没有人声,那么……四哥他们人呢?
我阴着脸,放下肩上的金老头,然后带着大伙往那边大步走去。邵统军也没有说话了,他和阮美云跟在我们身后,往卡车跑去。
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我的心更是一揪,因为越近越能看清楚,也越能肯定,眼前的这几台卡车就是老四他们逃出九日研究所开的那几台车。
接着,在我们走近后看到的一幕,却让我们眼前一黑。只见那几台卡车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枪眼。被帆布盖住的车厢下方,不断地有血往下滴,滴到了前一天下的那薄薄一层雪上。
郑大兵和大刀刘铁青着脸,一把拉开了最后面那台卡车车尾的帆布。只见车厢上挤得满满地,都是赤裸着身体的尸体,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场面惨不忍睹。
“赵老四!赵老四!”郑大兵扯着嗓子大吼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吱个声啊!别吓老子啊!”
几台卡车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我和小五傻站在原地,眼前是昨天还生龙活虎跟着我们出战俘营的兄弟,可现在我们看到的,却只是些冰冷的尸体了。
邵统军和阮美云也没有吭声,金老头跟着他俩,默默地站在我们身后。郑大兵继续呼喊着四哥的名字,和大刀刘在每台车上搜寻着。
我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狗日的鬼子,怎么追上他们的?”
小五声音里也有点梗咽:“邵德,我们都忘记了一个事!”
郑大兵闻声冲了过来:“忘了什么,你快说!”
小五低着头:“我们忘记了那个村子里的水井,也是九日研究所与远山的一个通道。”
郑大兵怒吼道:“你记得怎么不早说呢?他妈的,你是不是故意不说,故意要让老四他们死在鬼子手里。”说完郑大兵举起拳头,一拳头就砸到了小五脸上。
小五没有躲闪,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我一把抓住了郑大兵的手:“兵哥,小五也不想啊!我们这么多人那一会又有谁还想起了这个事呢?”
郑大兵“哇”的一声哭出来了,继而他一把抱住小五,嘴上絮絮叨叨地说道:“是啊!我们谁又记得这个事呢?小五兄弟,我们谁都没有记起这事啊!”
小五面无表情地傻站着,眼泪也流了下来,两个大老爷们哭到了一起。
就在这时,走到了最前面卡车处的大刀刘冲我们喊道:“快过来,我找到了老四。”
我们连忙奔了过去,只见在车队的最前面,一具被拦腰斩断的尸体立在地上,从这半截尸体的头顶处,一柄长矛由头顶而下地直插在他身体力,让这半截尸体不会倒下。
是赵老四!他双眼睁着,嘴巴也张开的,好像临死前还在破口大骂。他的下半身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两条胳膊也不见了,看那胳膊的断口处,应该不是被利刃斩断的,而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扯断的。他依然全身赤裸,让我们更加愤怒的是:只见他的前胸被由上往下的划开,里面的内脏都裸露出来,很多条细小的绳子从胸部这裂口伸了出来,绳子另一头上,还别着小纸片。
我三步两步冲上前,把他身上串住他的长矛拔了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无比心痛,一起搂着四哥这只剩下半截的尸体。我翻了下他胸口那些绳头上挂的纸片,只见上面用中文歪歪斜斜的写着:“心脏、胃、肝、大肠……”这些器官的字样。
这一幕让我和郑大兵、大刀刘、小五四个人的瞳孔都一下放大了,郑大兵最先仰起头冲着天上吼道:“啊……”
紧接着我和大刀刘、小五也都跟着喊出了声……
赵老四,真名不详,黄埔军校毕业。他的一干同学在各个军队中都是高官,只有他,选择的却是秘密战争的阵线,成为了军统的一个特务人员。他曾经说过自己的亲人都在大后方好好地活着,可前天在战俘营的那晚,他嘶吼呐喊时,却又喊着是为全家人报仇。
这个年代不缺少英雄,在第一战线上凭着一腔热血奋勇杀敌的,自然是这个年代的英雄。不过,在不为人知的秘密战线上,更多的英雄前仆后继。他们倒下后,后代连他们的名字都不再记得。于是,他们的生死似乎变得无关紧要,没有人知道,战争的胜利背后,有过这么一群人重重的一笔。
但,英魂!永远不朽罢了!
我们吼到脖子上青筋一道道鼓起,脸都变得血红。郑大兵一把扭过头来,眼睛中的瞳孔黑得好像是夜晚的远山丛林:“邵德,集结杨建和全部人,我们今天就杀进九日,给老四报仇。”
大刀刘也闷哼道:“对!今天就跟他们这群鬼子做个了断。”
我双手搂着四哥的尸体,心里却异常的平静下来。从我们见到这几台卡车开始,其实就已经猜到四哥他们不可能活着,到看到四哥被虐杀的尸体,我们的愤怒终于到了极点,甚至影响到我们正常的思维。我明白,这就.99lib?是土肥与他们部下之所以留下四哥这不堪目睹的半截尸体的原因。他们想要激起的,就是我们的愤怒,因为我们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已经让他们不得不害怕起来。于是,只要激起我们的愤怒,便会让我们失去理智,变成一群莽撞的散兵游勇,如飞蛾扑火般冲向他们为我们架设好的埋伏圈。
我咬了咬牙,把四哥的尸体放到了地上,扭头冲小五说道:“这里能看到尸体了,说明这里和远山里面的古怪,不是同一个范围了。”
小五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站了起来,问身后的邵统军:“邵……邵大哥,你会不会开车?”
邵统军听着我这称呼一愣,但很快也淡然下来:“不会。”站在他身边的阮美云却说道:“我会!你是想要我们把这五台车开出去吗?”
我点了点头,到这一会我才第一次认真看阮美云的脸,依然觉得熟悉,可是记忆中又确实没有这个人。也是这么一眼,我还发现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布满了汗珠。
“美云,你不能再出去了。”邵统军冲阮美云焦急地说道。
阮美云挤出笑来:“没事!这里五台车,可邵德他们就四个人,邵叔叔你又不会开车,只能我开一台啊。”
“可是……可是你……”邵统军冲着她再次说道。
“没事的!放心吧!”阮美云抬起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我注意到,她手上铠甲没有覆盖到的手掌处,居然用黑色的布包裹着,黑布包得严严实实,一点点皮肤都没有裸露出来。阮美云冲我笑了笑,然后带着邵统军往后面的车走去。
郑大兵和大刀刘他们也冷静下来,一个个阴沉着脸,没等我招呼就各自往一台卡车走去。小五眼神很奇怪地看了阮美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最后也没说什么,搂着四哥的尸体,往后面的卡车走去。
金老头还是紧跟着我,这一晚的经历,他一直都是保持着沉默。我跳上了最前面的那台车,发动了油门。卡车轰鸣着,我们之前一天带着这一百个活生生的兄弟出战俘营,进到远山。一天后,我们拉回的却是他们千疮百孔的尸体。
一个小时后99lib?,我们开回了远山战俘营。留守在这里的伪军士兵们,在杨建的带领下喜笑颜开地冲我们跑过来,紧接着看到我们阴沉的脸,都意识到什么。
包括四哥在内的那一百具伪军兄弟的尸体,被杨建带着士兵们抬到了战俘营中间的操场上。昨天刚送过来又被杨建成功解救出的战俘们,应该也已经听杨建和金爷说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一会他们都穿上了伪军的军装,各自带了枪,表情肃穆地站到了我们身边。昨天留下的三十个鬼子兵,自然是被杨建他们杀光了,这小子不可能留下他们活口的。
我简单地把昨天下午之后经历的一切说了个大楷,包括遇到常遇春与逝者军团。杨建和金爷两人搂着四哥的尸体,默默地听了。之所以对大伙我没有刻意去隐瞒这普通人难以想象与接受的一切,是因为他们已经选择了与我们并肩作战,注定了没有退路,就好像是现在静静地躺在地上的这群弟兄一样。我不希望他们在永远闭上双眼之前,对一切还全然不知。当然,对于小五是日本人这一身份我却没有提。
气氛非常肃穆,一百多号人围成一圈,中间是我们几个人,与堆在一起的尸体。现场没有人说出任何一句多话,血腥的场面让他们知道,这将是一条没有了后路的征程。
“邵德,发 4e2a." >个话吧!老四不能白死,我们现在一百多条汉子,强行攻进去,给他们报仇吧!”郑大兵双眼布满血丝,冲我说道。
杨建也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有没有犯怂的?现在吱个声,我们绝不怪大伙。命都是自个的,站着死还是窝囊死,不勉强各位。”
士兵们都咬着牙,没有一个人往后退一步。杨建激动起来,把手里的长枪对着天上一举:“那都整理好家伙,我们现在就跟着邵德兄弟杀进远山!”
杨建话音一落,士兵们也都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大声地吼道:“对!杀进远山!杀进远山。”
我看了看小五,小五双眼无神地傻愣着,见我看他,他也看着我。半响,他沉声说道:“做无谓的牺牲吗?”
郑大兵粗暴地打断了他:“你难道不想给老四报仇吗?你瞅瞅老四的眼睛,他死了也还在盯着我们看着。”
“住口!”我对着郑大兵瞪大了眼睛。
郑大兵愣了一下,嘴角抽动了一下,但也没有反驳。金爷走到我身边来:“邵德,接下来怎么办?你给发个话吧?”
我当时的模样应该比较恐怖,全身都是血,尤其是脸上,除了血还粘着一些敌人的体液。我狠狠地瞪了正激动着的大伙一眼,然后接过了四哥的身体,站了起来:“四哥的死状大伙都看到了吧?”
大伙都没有吭声,我紧接着大吼道:“回答我!都看到了没?看清楚了没?”
众人被我突然的暴喝唬得一愣,紧接着一起回答到:“看到了,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好!”我语气平和下来:“这些兄弟死了,他们赤条条来,现在赤条条走。尤其你们四哥,临死前被鬼子虐杀是什么目的,你们想过没有?敌人就是需要我们的愤怒,就是需要我们被愤怒左右我们的思维。我邵德是不是个熊的,大伙心里都有数,我和大伙一样,我们不怕死。但是现在,我们要选择怎么样去赴死?是中了敌人的奸计,飞蛾扑火般去死,还是冷静下来,好好计划呢?”
郑大兵和其他人眼里的火焰明显地熄灭了,郑大兵本来就是个训练有素的特务人员,他自然能听明白我的话。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老四!弟兄们不会让你白死的。”说完他走了过来,把四哥的眼帘合上。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邵统军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点了点头。我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余光却瞟见了他身边的阮美云,只见这个依然穿着铠甲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地抖动着,好像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没有多想,继续对大伙说道:“战俘营我们是没法呆了,鬼子的援军应该很快就会到,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我们现在收拾一下,大伙一起进远山。”
我看了杨建一眼:“我们那山洞能装下这么多人吗?”
杨建摇了摇头。
邵统军却说话了:“常将军那里可以装得下这么多人,要不,大伙跟我们走吧!”
我迟疑了一下,邵统军的眼神里透着热乎乎的东西,让我心头一暖:“行!我们跟他们进远山。”
杨建打断了我:“邵德,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和这两位穿铁皮的朋友不要介意哦!”他顿了顿,然后指着邵统军和阮美云:“他们能信任吗?咱这是一百多条汉子的性命啊!不能说给谁就冒冒失失的给谁吧?”
邵统军脸色一变,但他很克制没有爆发出来,瞪大着眼睛恶狠狠地盯上了杨建。
杨建装做没看见,继续对着我说道:“我们信得过你,可突然冒出这么俩穿铠甲的家伙,咱不放心。再者,你说他那边还有一百多号这么神神怪怪的人,一扯就扯到古代。这一切也忒悬乎了一点吧?”
我叹了口气,再次看了邵统军一眼。其实,从最初第一眼看到他,我就能感觉到自己与他是那么熟悉。到阮美云说出他是我的父亲后,我私底下还是比较相信的。但是,要我叫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一声爹,我还真接受不了,就像杨建说的,这一切确实也太悬乎了一点。想到这,我对着人群中的烂屁股喊道:“给我倒碗水过来。”
烂屁眼愣了一下,紧接着火急火燎地转身,很快就端了一碗水过来。我接过碗,把手指对着旁边一个士兵扛着的长枪上军刺一拉,几滴血滴进了碗里。接着,我把这碗对着邵统军递了过去。
邵统军自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轻声地喊了一声:“邵德!”然后把自己的手指往背上背着的冷兵器上一拉,他的血也很快滴到了碗里。
血慢慢地流到了一起,紧接着,两股血紧紧地融合到了一起。
我把碗递给了探头过来看着的杨建和郑大兵、大刀刘他们,然后冲大伙大声吼道:“就这么决定了,我们现在就收拾一下,跟着你们邵统军大哥进远山。因为……”我顿了一顿,再次看了邵统军一眼:“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是值得相信的人。”
杨建他们几个也没有反驳了,郑大兵还迟疑了一下,对我说道:“那老四和这些兄弟的尸体,我们挖个坑埋了吧?”
我点了点头。
“不能埋!”小五伸手拦了过来:“全部不能埋。”说完小五从地上扯起一具尸体,往肩上一扛:“不但不能埋,我们还必须给他们穿上军装,然后一具具的撕碎。”
“你疯了吗?”郑大兵鼓大了眼睛:“你个小日本活腻了对吧?”
我一步抢到郑大兵面前:“兵哥你住口!”
郑大兵避开了我的眼光,继续对着小五吼道:“小五,我警告你,你还想玩什么鬼名堂吗?想都别想。”
小五痛苦地闭上眼睛,继而抬起头来,对着操场里所有人喊道:“我承认我是个日本人,但是日本人就不能有血性,就不能有正义感吗?我们现在一股脑躲进远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接下来就是鬼子大部队搜山来消灭我们。现在我们只有把四哥他们这些尸体换上军装,然后背到食堂里全部撕碎,再把人形犬的尸体跟他们混到一起,才能让鬼子们以为我们全部死在战俘营。你们懂吗?如果四哥现在还在,这肯定也是他的建议。”
郑大兵一愣,继而沉默了。我一把搂住小五的肩膀,小五面色苍白,全身发着抖,得不到弟兄们的信任让他完全失态了。我把搂着他肩膀的手用上力气,让他能够感觉到我对他的战友情谊。紧接着我大声喊道:“从现在开始,谁再敢提小五是日本人的事,我跟谁急!”
郑大兵也冷静了,他跨一步过来,站到了我俩身边,接着小五、大刀刘、杨建也都默默地走了过来,站到了我和小五身边。郑大兵扯着嗓门说道:“对!谁再敢提,我郑大兵也和谁急。就按小五说的做。”
接下来杨建和烂屁眼指挥着士兵们分成两拨,一拨去收拾东西,带了一些吃的和武器。另外一拨人跟在小五身后,把四哥他们这一百具尸体扛进了食堂,然后把号房里的人形犬尸体扛了出来,也抬了进去。
大伙准备的时候,邵统军默默地走到我身边:“邵德!阮美云必须马上进远山,否则她坚持不了多久。”
我依言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阮美云正背靠着操场中间的旗杆,大口喘着气,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她那双被黑色布条裹着的双手垂在腰上,从她手指的位置,大滴大滴的液体正往下滴着——居然是血!
“她受伤了?”我疑惑地问道。
邵统军点了点头:“她只能呆在远山,出远山就只能死。”
正说到这,士兵们也已经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陆陆续续往操场上集合过来。杨建走到我身边说道:“可以走了!”
我点了点头,小五却说道:“还不行!四哥他们的尸体还没有撕碎。”
杨建抢白道:“已经换了衣服了,不用真的去撕裂吧!”
“必须要那么做!”小五看了我一眼,继而说道。
郑大兵那一会也站在我们身边,这次反而是他说话了:“小五说得没错,确实需要撕碎。杨兄弟,如果老四还在的话,他也会主张我们这么做的。”
杨建耸了耸肩:“我可下不了手,再说,这里有这劳动力的也只有你们几位。”
我点了点头,对杨建说道:“杨兄弟,你带着大伙,现在先跟着这位阮姑娘进远山吧!不要开车,路上这么大一拨人也小心点,别给鬼子撞上。”
小五插嘴道:“这一会远山里应该是安全的,你们只要避开那个村子就可以了。土肥他们被我们昨晚那么一闹,今天应该不敢出九日研究所的大门。他们肯定已经联系了外面的日军,大部队可能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我拍了拍郑大兵和大刀刘俩人的肩膀,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我们几个和小五就晚一步跟着……跟着邵统军走吧!我们还有点恶心的事情要做。”
他俩自然知道我所说的恶心的事情,就是去撕开食堂里那些弟兄尸体,俩人苦笑着点了点头。
杨建整合好队伍,我还叮嘱了一下要他路上照顾好那个朝鲜老头。杨建应了,叫上阮美云,往远山里走去。阮美云步子有点踉跄,杨建和另外一个士兵看在眼里,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临走之前,她回过头来,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神很奇怪,好像似曾相识,有点像……有点像我的妻子——春梅多年前被车撞死之前看我的最后那一个眼神。
到他们的人影消失在我们视线后,我、小五、大刀刘、郑大兵以及我不知道如何改口称呼一声爹的邵统军,一起往食堂里走去。
我们接下来做的事情是让人无比沉重的,我甚至不敢相信宿命赋予我现在的这种体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居然还有撕裂弟兄的尸体这么一出。我们互相间都没有说话,彼此的瞳孔都放大了,做着压根不是一个正常人愿意做的事情……
半个小时候,我们都全身是血的走出了那个食堂。也就是在走出食堂的那一瞬间,我无意中瞟见正对着食堂不远的地方,不正是战俘营的厨房和开水间吗?
傻子!指着我大声喊“曹正”的傻子呢?我终于想到了之前反复困恼我的战俘营中的不对劲。
想到这,我眉头一紧,迈开步子,朝着开水房走去。傻子在我们回到战俘营以后一直没有出现,并且这一两天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我调查这个事。况且,远山里驻守的鬼子兵们,他们的死亡也比较古怪,很大可能不是被杨建他们枪杀的,而是在杨建他们进入营房之前就全部在睡眠中毙命。那么,那种死法唯一的解释也只有一种,那就是被人投毒。伪军中的厨子应该没有人下这个毒手,如果是他们干的,这一两天肯定会告诉我们。
难道,战俘营里除了鬼子和伪军、战俘,还有另外一股力量蛰伏着?
我带头冲进了战俘营的开水房,其他人见我表情严肃,也快速地跟上了我。
开水房里空无一人,巨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锅炉和几个小凳子胡乱摆着藏书网。小五问道:“邵德,怎么了?”
我环视了一圈,然后对着他们说道:“搜索一下这里和厨房,看还有没有人。”说完我又补了一句:“找找有没有暗室或者能躲人的地方。”
大伙也没细问,各自扭头,四处寻找起来。我和邵统军留在了开水房,邵统军一边搜索,一边喃喃的低声问道:“你恨爹吗?”
我心里一震,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甚至连一个“爹”字,我都始终叫不出口。我沉默了一会,继而低声说道:“我还是叫你名字吧!”接着我自顾自地笑了笑:“你太不显老了,看上去陆伯伯都可以做你爹了。”
邵统军也淡淡地笑了笑:“陆正海也还好吧?”
“还好!”
接着,我俩再次陷入了沉默。开水房也在我们这沉默中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墙壁都敲了个遍,什么发现都没有。
邵统军突然出声了:“邵德,这里都是用的地下水吗?”
我诧异地望向他:“是啊!这里的水管都是从外面院子里接过来的,水源是在地底下。”
邵统军连忙往外面走去,径直走到了开水房和厨房中间那块空地上。空地中间是抽地下水的装置,一个很大的水龙头也支在地上。邵统军拧开那水龙头,水哗哗地流了出来,顺着地面上的斜坡,又流向了不远处一个下水道。
邵统军站在那死死地盯着下水道的井盖看了一会,最后扭过头来问我:“这里以前是不是一口井?”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来战俘营就是这个样。不过水也是从这下面抽上来的。”
邵统军点点头,往四周又看了看,最后果断地朝着下水道的井盖走去。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一会,继而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井盖这两天被动过,里面肯定有人,快叫你的弟兄们都过来。”
我连忙跑到厨房,冲小五他们三个挥了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五他们赶紧猫着腰跟在我后面,大伙一起来到院子里,邵统军再次看了我们一眼,接着把手指伸进井盖朝上的窟窿里,手上青筋一鼓,一下子把井盖提了起来。
只见井盖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井,探头能看见里面的水忽闪忽闪的。
“出来!”邵统军对着下方一声怒吼。
可井里除了水声,一点回应都没有。
邵统军的声音开始带上了杀气:“赶紧给我滚出来。”
下面依然鸦雀无声,大刀刘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里面没人吧?”
小五跟着邵统军探头过去,他故意对邵统军大声地说道:“我就说下面没人了吧!可以扔炸药进去炸开这里了。”
小五的话刚落音,里面就传出人声来了:“别!别!有人的!这里面有人的。”
“有人就给老子出来。”郑大兵也探出头去。
里面悉悉索索传来声响,紧接着伸出一根竹竿来。下面的人又喊道:“上面的好汉,你们帮扶好这杆子,我们这就上来。”
我们几个相视而笑,郑大兵低声说道:“还不止一个哦。”
我们扶好了那根竹竿,几分钟后,最先爬出来的居然是那个傻子。傻子跳出井,指着我们呵呵地乐了:“找到了!被你们找到了!”
小五他们几个没见过傻子,我随口说了句:“是战俘营里一个疯了的士兵。”
众人点头,再一起望向井里,竹竿下慢悠悠地浮上一个满头白发的人头来。紧接着,白发的家伙伸出手示意我们拉他一把。我探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一用力,白发人出了井。
白发人出井后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只要是说中国话的就好,只要不是东洋人就好!”说完他把已经长到了后背的头发一抹,露出脸来。
是一个非常苍老的男人,脸上的皮都皱得跟烂茄子似的。他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讨好地笑着:“各位好汉!你们把老头给逮上来干吗啊?”
我们哭笑不得,他这模样好像我们是在拿他寻开心。我把脸一阴,瞪大眼睛,带着杀气对他说道:“你是什么人?躲里面干吗的?”
我自问长得也还算吓人,大眼浓眉,脸上还有横肉,再加上这些天没动过胡子,胡渣也乱糟糟的,现在这么一瞪眼,一般人还应该都能被唬住。可是谁知道这老头只是随意瞟了我一眼,便继续笑着说道:“我就一老头啊!你没看见吗?躲里面还不是躲东洋人?”
说完他又抬起脸来,冲我打量了一番:“嘿!这个小兄弟,我怎么瞅着你有点眼熟。你……你是不是姓苏?嗯!或者是姓邵?”
“你怎么知道我姓邵?”我纳闷了,拼命在记忆里搜索起这老头来。
“因为他姓张……”邵统军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他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那个张地主。”
“你……你是……你是邵统军?”面前这白发老汉终于止住了笑,手指着邵统军,万分惊恐地说道:“你们没死吗?怎么你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你是鬼!”
说完这白发老汉连滚带爬地往旁边爬去,傻子见这老汉惊慌失措,也跟着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地喊道:“鬼!鬼!”最后傻子一伸手指着我,面带惧色地重复起了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候的说词:“曹正!别杀我!曹正!别杀我!”
郑大兵和大刀刘连忙上前,一人搂住一个,把他们按到地上。邵统军走了上前,对着地上脑袋扭到一边,不敢正眼看他的这张地主说道:“张爷,你没看错,是我,邵统军。我也没死,只是经历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张地主勉强扭过头来,打量着邵统军,他迟疑了一下,继而伸出手,试探地捏了捏邵统军的脸:“真的是你吗?邵兄弟,怎么老毛子说你们全部被魔鬼杀了。”
邵统军叹了口气:“唉!张爷,一言难尽。倒是你,怎么躲在这口井里?”
张地主镇静下来,把我们挨个看了个遍,见我们都没有要对他下毒手的样子,老家伙松了口气,接着吞了两口口水。我们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谁知道老家伙磨蹭了一会,最后嘀咕道:“有烟吗?”
气氛稍微松弛了一点,郑大兵从兜里摸出半盒沾着血的烟,从里面找出一支相对来说干净点的,给他点上。张地主深深地吸了一口,继而吐出一串烟雾:“唉!邵兄弟,我不躲在这井里还能去哪里呢?这里是我的家啊!我们全村人生生死死都在这块土地上,难道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埋到土里去了的家伙,还能跑其他地方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就是你们那个张99lib?家村?”我打断道。
张老汉白了我一眼:“不是我们张家村难道是你们邵家湾啊?”
邵统军也站了过来,眼光往四处看了看:“之前跟你们到这战俘营我就觉得眼熟,只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不能肯定罢了!邵德,这里确实是当年张家村的位置。而这口井……”邵统军指了指张地主刚刚爬出的那个下水道:“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弄出个人头的那口井。”
郑大兵挠着后脑勺问道:“这都怎么回事啊?老头,哦,不!张爷,你给说个仔细吧。”
张爷把手里的烟再狠狠吸了一口,又吐了口浓痰到地上,慢悠悠地说道……
第三章 张地主
二十几年前的那天,张爷我离开了你们几个,一个人连爬带滚地出了远山。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就径直回到了这张家村,面对着被夷为平地的村子,我又哭又嚎,折腾了很久。到最后哭得没力气了,稀里糊涂睡了一会,起来后只能往沈阳城里赶,去投奔我那个省城里的亲戚。
可是那亲戚也是个势利小人,以前我来他们家,总有些林子里的好东西送过来。到这次我衣衫褴褛地敲门,哭诉我们张家村被人夷为平地的事后,那家伙居然小眼一瞪,说我疯了,要下人把我赶了出门。
我一个人便在沈阳城里以乞讨为生,过得煞是凄惨。唉!那段日子,看到了多少人情冷暖,大半夜想起这一切就老泪纵横,后悔早知道走到这一步,还不如跟着邵兄弟你们在远山里,是生是死总也比要饭来得痛快吧!
那段日子我寻思着你们几个在远山里只要没死,总是还会回来的。所以,我天天守在那个毛子兄弟出家的挂十字架的庙门口等。那里好心人多,每天也能混个馍馍啃啃,再说也想守在那等到你们回来。
可等了几个月,还是没见到你们的踪影。我都彻底死心了,有一天我又寻思着,不会是那毛子兄弟去了他们的大使馆吧!我记得他带我去过一次的。于是,我又跑那个老毛子大使馆门口去守着,可大使馆门口的守卫总是赶我。嗨!苦日子,不提也罢。
就那么半人半鬼的又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我又在那大使馆门口去转,结果远远地瞅见一个人影特别熟悉,好像就是跟咱们一起的那毛子兄弟。可毛子兄弟被五花大绑,几个带着枪的大鼻子押着他往一台铁老虎里推。我连忙冲了过去,扯着嗓门对他喊:“毛子兄弟!我是张爷啊!”
毛子兄弟扭过头来,看到了我。他挣扎 4e86." >了几下,大声用我们中国话喊道:“都死了!其他人都死了!”话就这么说了半截,旁边那几个带枪的大鼻子便把他塞进了铁老虎,铁老虎往火车站方向开去了。
我当时那叫一个伤心啊!毛子兄弟说的都死了,自然是说邵兄弟你们几个啊!可是这毛子兄弟自己,也被五花大绑着,看那架势也是要被洋人衙门拖去砍头了。
我彻底绝望了,寻思着这辈子就这样吧!已经活了半百了,如果没有出张家村,现在还不是跟我那些乡亲一起死了。我等于是捡回这条命,能多活几天是几天。
也是我命不该绝。又过了半个月,街上过铁老虎,连着十几台,煞是热闹。我裹着大棉袄,靠在街角跟着看热闹,结果你们猜我看见了谁?
我看到了当初我带着出张家村到省城报信的那两个我们村的小年轻,他们居然有模有样地穿着小日本的衣服,坐在最前面的两台只有三个轮子的小铁老虎上。
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拦到了他们前面,冲着那俩小年轻拼命喊。铁老虎上下来几个带枪的东洋人,举起枪托就要砸我。也是多亏了我那两个晚辈,叫住了他们。然后抱着我说:“张爷爷您还没死啊!”
我骂道:“你们死了我也不会死呢。”
俩小年轻把我介绍给了东洋人的长官,长官冲我笑,中文说得跟咬着条萝卜似的:“老头的干活,跟着我们一起,好日子的干活。”
就那样,我被他?99lib?们装上了车,带回了他们的地盘。他们也不对我说多话,让我也换了他们的军装,直接送到个两层高的小洋楼里养了起来。
开始我还得意,以为东洋孙子靠谱,都是好心人。我还瞅到他们和我们一样信菩萨,以为他们心肠也跟菩萨似的。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小洋楼里住了几年吧,时不时来几个穿得很好的家伙过来,要我们把当年的事来回说了很多遍。那俩小年轻知道的反正不多,无非就是远山深处的村子没人了,然后他们跟我来了趟省城,回去就只看见我们自己张家村没了,最后跑省城投奔了他们东洋菩萨。
可我就留了个心眼,寻思着这一切不会那么简单。要知道我张爷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还是懂一点孔孟,知道一些忠君爱国的。所以啊,我把之后找着毛子兄弟,然后去了北京城,最后跟着邵兄弟你们进远山的事,一个字都没提。毕竟蔡锷将军是朝廷……错了,是大总统的人,我可不能背叛朝廷……错了,是背叛大总统。
于是,我就对东洋人打马虎眼藏书网,说我这两个晚辈回去后,我在城里多住了一天也回去了,家不见了,然后就一直在省城要饭。
东洋人也没怀疑我,每次问完后,那几个看上去是大人物的家伙都锁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那样一直磨蹭了有十几年吧,我们三个都以为这辈子就那么完了。到有一天晚上,来了好些个东洋人,开着很大的铁老虎,把我们装上了车,要我们带路回张家村。
结果就是回到了这里,那次来的东洋人还不多,他们在我们张家村的原址上搭了帐篷,紧接着便是连着连着的往这边运人,还拉来了砖瓦,盖起了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些大房子。我们三个自然又是跟着住进了这些房子,不过这次没有之前那么舒服了,就一个十多平方的小房间,把我们天天锁在里面。
和我一起的那两个小年轻便被东洋人天天往林子里面带,说是叫什么勘察地形。之所以没有抓我进去勘察地形,可能是看我年纪大吧!我也问了他们每天被拉出去是干吗?他们回答说看不明白,就是带他们进远山那个村子和村子周围四处转。
我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样下去总要出事。果然在几个月后的一天,那俩后生娃被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再接着就是来了俩会说中国话的东洋人,问我愿不愿意为什么大日本效力。我懂个屁啊!只知道点头,寻思着不要杀我就可以了。
接着就把我放了出来,领到这边烧这个锅炉。我一眼就认出了这儿就是以前我们村的那口井的位置。
我自己也想过了,一辈子到我这把年纪,能最后还是死在这块祖先们生活的土地上,也值得了。并且,烧锅炉这活累归累,可也没有比以前咱下地辛苦,便一路干了下来。
那些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东洋人每天来回往远山里进进出出的,现在我们站的这地,也被他们折腾得不轻。开始我只是怀疑他们除了建造这些房子,还想要在地下面挖些什么。到最后这个怀疑也被肯定,东洋人还真在地下挖了个地道,通到哪里我就真不知道了。
到这里被架着铁丝网后,我便开始有点慌了。因为我老了,手脚越发不灵活,烧个锅炉也是力气活,我自己心里有数,我是干不下去了。到我不能干活了,东洋人不可能继续养着我,我总得给自己寻条活路吧。
这条活路便是现在你们看到的这口井下面。我是本地人,我们张家村的人估计都死绝了,这口井里的秘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知道了。当然,也不能说叫什么秘密,只是当年我们老祖宗打这口井的时候,随意的在井的内侧还挖了个不小的洞,因为井里提水的绳子万一断了,修的时候下井的人也不用完全没有个站脚的位置。
于是,那几年我每到半夜,便下到井里,把这个洞给不断的加大。到最后居然真给我挖出个不小的所在了,我像蚂蚁搬家似的往里面偷偷运吃的,反正我这挨着厨房,东洋人粮食多,没数!
应该是在1931年吧!具体我也没个仔细,我只知道东洋人开始往这运我们中国人,都被关到那个圆顶的大屋子里去了。东洋人还架起了枪炮,怕里面的人逃出来。我寻思着也是到了我老汉失踪的时候了,选了个晚上,我躲进了这口井里,没日没夜的过起了我半人半鬼的生活。半夜时不时出来偷点粮食,里面反正也被我藏了一堆发霉的东西。
这一呆便又是几年,我在里面闲得慌,黑糊糊的也没事做,便继续像个地老鼠似的,不断地扩大我下面的世界。井下是有暗河的,我掏出来的土扔进去都给冲走了。
好家伙,越挖越深,越挖我越上瘾,寻思着挖得这地洞塌了拉倒,我也好死个痛快。谁知道有一天,我居然挖到了水泥墙壁。我仔细一想,可能我挖到了东洋人在这地下面建的玩意,便有点乐了。好奇心也跟着上来了,我找了个铁勺子,在那水泥墙上刮啊刮啊,希望刮个洞出来,也好瞅瞅里面东洋人藏了些啥子好东西。
那堵水泥墙最后真被我掏出个小孩拳头大的洞来,于是,我那地下世界也还有了电灯,都是洞的另外一边射过来的。后来,我又用了些泥把那洞给补了补,害怕被里面的人看出来。谁知道里面压根就没有人,每天都是听见里面传来非常恐怖的怪叫声,像狼嚎似的。
再接着,就是三年前我发现傻子,或者说是我被傻子发现。傻子半夜不睡觉,在院里面转,我正好出去偷吃的,被他发现,指着我笑。我见是个傻子,便也没把他当回事,还带他下到我那洞里去了几次。傻子反正天天在乐,和外人也不说话,偶尔他几天不见人,也没人在意。
到前天这外面枪响炮响的,我在里面担心傻子,便出来把他带了下来。也是奇怪,水泥墙壁另外一边每天鬼叫鬼叫的玩意也突然止了声,我总算睡了个安稳觉。再接着,就是你们来了……
张地主一口气说完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经历,期间把郑大兵那半包烟给抽了个精光,包括上面粘着血的也被他给烧了。我们几个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没有人打断他。到张地主说完后,邵统军才问道:“你说彼得被他们自己俄国人给押走了?那为什么阮姑娘还告诉我,陆正海收到了我的信呢?”
张地主白了邵统军一眼:“我咋知道呢?我又不是百晓生。”
邵统军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那可能是他被带走之前把信寄出去了吧?”
小五也皱着眉头思考着,最后抬起头来对大伙说道:“张爷这么一说我倒是全明白了,之前我只知道远山里的神秘情况是军部高层的意外发现,现在看起来这意外就是张爷和你那两个晚辈吧!军部在知悉你们所说的事之后,便多次进入远山,发现了一些后,最后决定在这里设这个秘密基地。只是……只是凭我们现代的建筑工业,在这块平地上建造战俘营以及在战俘营下面弄个地下室,问题都不大。而九日研究所……里面就大得吓人了,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九日研究所现在坐落的那个地下世界是本来就有的?”我扭头望向小五,他这个想法和我之前在九日研究所里的怀疑不谋而合。
小五“嗯”了一声,接着冲张地主问道:“张爷,据你所知,远山里那个村子是什么年代开始就有了的?”
张地主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们张家村的祖上是满人入关时候,躲避战火迁过来的,据说我们迁过来的时候,那个村子就在。”
“那有没有人问起他们的祖上是些什么人?”我也冲张地主望了过去。
“问过,他们不说,只说他们是军队的后代。”张地主开始挠脑袋:“好像还说他们是什么守护者,奇奇怪怪的。”
“守护者?”我自言自语道:“军队的后代?”
正说到着,大刀刘突然举起手,示意我们噤声,紧接着,从战俘营外围,汽车的轰隆声隐隐地传了过来。
“好家伙!狗日的鬼子援军真的来了。”郑大兵低声骂道。
我毫不犹豫地说道:“赶紧找地方躲起来。”说完我第一时间望向了那个井口。
张地主张嘴笑了:“不用问我,都下去就是了,别说你们几个,再来一二十个汉子,我那里面都够躲,不但够躲,还够你们在里面打架。”
说完张地主便往那井口走去,只见他手脚麻利地翻身下井,双手撑着地,上半身还露在外面,对我们笑道:“下去用脚可以探到几个台阶,不要告诉我你们还没我灵活。实在不行用竹竿往下滑。这是看在邵兄弟的面子上,给别人我还不往我家里领呢!”
我们犹豫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寻思着也没有其他办法。鬼子的援军绝对不会只是几十个人,起码都是一个小队,现在只能避开再说。
张地主身子已经下去了,声音从井里传了上来:“你们自顾自下来就是了,傻子自己知道落最后,他会把井盖盖严实的。”
大刀刘听了咧嘴一笑:“我们几个大活人还要靠一个老鬼和一个傻子救命了!”说完他也翻身下了井。
我和邵统军、小五、郑大兵也都笑了,跟在他背后往下翻去。傻子傻愣愣地看着我们都下了,他抓着井盖,也跟着我们翻了下来,回手把井盖盖上。别看他傻,盖上井盖后还仔细检查了几下,才放心往下爬。
我们一直下了十米左右吧,就探到了张地主所说的那个洞。大刀刘最先进去,他在里面挨个搂住我们的脚,把我们放到洞里的地上。
里面的空间不小,而且最里头真有一缕光照了过来,虽然光线很暗,但对于我们这几个各个器官都很灵敏的家伙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身后的井底深处确实是有暗河,在我们现在站的这深度,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暗河河水流淌的声音,所以这洞里还算通风。
我们跟在张地主身后进到了洞的最深处,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一闻就知道是发霉的谷子,应该就是张地主这个大老鼠收着的粮食。张地主可能也猜到我们在皱眉,他“嘿嘿”地笑道:“我反正肠胃好,什么谷子都能够生嚼,你们看看需要在我这躲多久,正好把我最霉的那些粮食给我都啃了,免得我舍不得扔。”
我们几个哭笑不得,躲进来只是权宜之计,没有谁真想陪着他在这下面猫个时日。
我们的目光很快被面前那个透过光来的小洞吸引住了,大伙都站到那小洞前面,挨个往里面看。我是最后探头过去的,看小五他们几个瞄过的人的眼神,我也猜得到里面没啥稀罕玩意。
果然,洞那边不过是一块貌似走道似的空间,我们只能看到对面几米有一堵墙。再加上张地主描绘的里面传出怪叫声,自然可以猜到对面就是之前那些人形犬被关押的囚笼。
大刀刘往地上一躺,伸了个懒腰:“我说邵德兄弟,我们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忙活,正好这一会睡一觉,难得现在有这么安全的窝。”
我点了点头,说:“也好!”
哥几个也都喊累,各自躺了下来。可我脑袋一挨地,马上想起个事:“对了,张爷,你挨着这食堂住着,没有对鬼子吃的喝的里面下过啥东西吧?”
张地主一听就乐了:“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出效果了?那些东洋人吃出啥毛病了?”
我忙坐了起来:“赶紧说说。”
张地主笑出声来:“也没下别的玩意,就是这洞口时不时长出一些花花绿绿的蘑菇来,要知道这些颜色鲜艳的蘑菇吃了轻则拉肚子,重则要人命。我没事就收集起来,在这里面碾成沫,还混上了我的口水,每隔十天半月就往专供东洋人喝的那些开水里洒上一些,都洒了好些年了,难道那玩意还是慢性的?东洋人到现在终于毒发身亡了?”
我哈哈一笑,倒头往下睡下。张地主说的这码子事和鬼子的血流得异常缓慢,十有八九就是一回事,只是那些蘑菇份量小,毒性可能也不大,真像这张地主所言,成为了鬼子身体里留着的慢性毒药吧?这也可能是那些鬼子之所以睡得那么沉,完全没有一丝警觉的原因。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的,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最后一股子香味把我从睡梦中弄醒,我睁开眼,只见郑大兵和大刀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点麻袋片点上,还拿了个铁锅,正和张地主一起笑嘻嘻地在炒大米。邵统军和傻子也都..靠着洞壁乐呵呵地看着。
我坐了起来,接过郑大兵递过来的一把炒米,往嘴里塞去,炒米一股子霉味和糊味,嚼起来全是沫,但也很香。我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小五呢?”
大刀刘往洞口一指:“他吃饱了炒米,估计是给撑坏了,说爬到井口听听外面的情况。”
我点了点头,往他们几个身边靠了靠,手往铁锅里伸去抓那些滚烫的炒米,继续生嚼着。到吃了个半饱,我伸个懒腰,也往外面走去,想看看小五在井口探到些什么情况?
可就在我走到洞口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响了起来,整个洞都被震得直晃悠,头顶的土洒了一身。
是爆炸!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难道是外面的鬼子正在把整个战俘营炸掉?他们是想放弃这个已经出问题的战俘营。
就在我这个想法闪现的同时,我眼前那口井的方向,一个熟悉的人影被这爆炸震了下来,往井深处摔去。
我大吼道:“小五!”我边喊着边朝着前方扑了上去,身子在空中直挺挺地飞了出去,手尽量伸长,希望一把抓住往下坠落的小五。
小五在那瞬间也看到了扑向他的我,他手舞足蹈着,一只手朝我伸过来,试图抓住我的手,可我俩的手都不过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最后压根没有拧到一起。我面前的小五,朝着井底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小五!”我继续大喊道,身体摔到了洞口的地上,视线中的小五最后消失在井底的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其他人也连忙冲了过来,一起冲着井深处喊:“小五!”
“完了!肯定没了!”张地主在我们身后轻声说道:“这下面是地下河,水流特别急,以前村子里一个壮汉掉进去,渣都没了。你们现在这个兄弟,估计直接冲走了,送水龙王当晚饭了。”
“闭嘴!”邵统军冲他一扭头骂道。
“闭嘴!闭嘴!”傻子像这洞里的回音一般,继续嘀咕着邵统军这句话。
大伙都收声了,眼瞅着井下,希望听到小五在下面的声音。
下方鸦雀无声,我往下伸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害怕小五这个好兄弟就这样没了。
“轰轰!”爆炸声再次响起,这次的爆炸声连贯,而且比之前的更加巨大。从井上方透下来的光在瞬间消失,我忙抬头往上望去,只见上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应该是爆炸把这井口彻底封住了。
张地主冲了过来:“完了!我们都完了!这出不去了。”
我一把爬了起来,忍着小五可能牺牲所带来的悲痛,往洞深处那堵有着小洞的墙壁冲了过去,嘴里一边喊道:“兵哥,大刀刘,爹!我们把这边撞开。”
邵统军声音非常响亮也透着无比的欣喜,大?t>声地说了个“好”字。紧接着,他与郑大兵、大刀刘的身影很快与我并排,我们一起朝着那堵墙撞了上去。
“轰!”又一记巨大的爆炸从我们的正前方响起,我们四个人往前冲着的身体被这爆炸的冲击力弹得往后摔去。
洞里瞬间黑成一片,一股子尘土往地上的我们扑了过来。
“全炸了!奶奶的,鬼子们把这里全部炸了。”大刀刘大声地骂道,他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其他人的咳嗽声。
我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脸上全是掉落的尘土。我全身一软,感觉自己像个被放了气的轮胎,绝望!第一次充斥到了我的心里。
我们完了!我们彻底走到了尽头,我们在这战俘营的地下,要被活埋了!
第四章 暗河
黑暗中,大伙大口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只听到傻子还在一边咳嗽一边喊着:“打雷!打雷了!”
我躺在地上没有动弹,头顶的泥土不断地打到我身上,这个本就简陋的地洞随时有塌方的危险,我们所有人面临的都将是被活活掩埋。
我不知道其他人现在在做何思想,是不是像我一样绝望。可就在这时,从小五摔落的井深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喊的声音。
我连忙爬了起来,往那边扑去。
果然,从井下方传出小五的叫喊声,声音很小,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以肯定是在井底的某处,但那声音却又不像是在井的正下方。
我张开嘴,对着下面大声地喊道:“是小五吗?”
“是!”小五这个“是”字听得倒挺清楚的,紧接着他又喊了两个字眼,可头顶泥土的塌方此起彼伏,他说了什么还是听不明白。
“好像是要我们下去。”郑大兵探过头来对我说道。他的话音一落,从地洞深处又有一大片泥土砸了下来,窝在那里还期望拖点粮食出来的张地主差一点点就被砸个正着。老家伙连滚带爬地往我们身边跑了过来。
“没时间多想了,留在这只能是死!”邵统军斩钉截铁地说道,接着他看了我一眼,黑暗中只能看清他的眼睛里有着闪闪且热切的光:“邵德,我先下去了!等我喊话。”
说完这话,邵统军便朝前一纵身,往井里跳去。我双手凭空挥舞了一下,似乎想要拉住他,可那动作也并不坚决。父亲说得没错,我们没得选择了。
我们全部人都守在地洞口上,焦急地等着邵统军的回复。一两分钟后,他的声音也从小五之前发出声音的那个方位传了过来,这次听得比较清楚,是在喊:“可以下来。”
我和郑大兵、大刀刘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他俩也一纵身,往井里跳了下去。我扭头对着张地主说:“赶紧啊!要不要我扛着你们两个一起跳。”
张地主当时是什么表情看不清楚,他的语气却很镇定:“这个大兄弟,你自己下去吧!带着傻子一起吧!我已经在这土里埋了半辈子了,也是该走到头了,能死在自己的土地上也算死得其所吧!”
“少废话!”说完我便张开大手,要把他和愣在旁边的傻子夹住。张地主被我第一时间抓紧了,可我伸向傻子的另外一只手,却被傻子灵敏地挣脱了。奇怪的是,他挣脱我所用的力气非常巨大,完全不是正常男人的力度,反而很像是我和小五这些合体人能使出的力气。难道傻子三年前在远山里也经历了与某人身体重合的一场?
傻子挣脱了我以后大声地喊道:“打死你!打死你!”一边喊着,他一边朝着地洞深处又跑了进去。
由不得我多想,我把张地主对着井下方一扔,朝着傻子追了过去。可我步子才刚迈出两步,从前方再次传来了爆炸声。爆炸的冲击把我撞得往后飞去,径直出了地洞口,往井底飞去。在我的视线离开这个地洞的最后瞬间,我只看到傻子那黑色的背影被上方塌下的泥土吞没。
傻子没了。
我重重地摔入了水里,冰冷的水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双腿一蹬,努力让自己浮出水面。我的手却被另一只大手紧紧地抓住了,继而这只大手把我往边上一拉。
我全身湿漉漉地离开了水面,身边和我同时被拉出来的还有张地主。他那满头白发被水弄湿,粘在脸上身上,样子非常滑稽。
我抬头一看,只见拉我出来的是我的父亲邵统军。郑大兵站在他身边,欣喜地看着我。小五正拉着湿漉漉的张地主。他们所站的位置竟然是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我身后的水不过是这地下世界里一条快速流淌的暗河。暗河的正前方甚至还有微软的光线射了过来。
“小五,你什么时候变回来了?”我的眼睛盯住了小五,他身上的鬼子军官的制服已经湿透了,粘在他身上,让我能看清他的身材又变成了之前那个黑瘦的他。小五脸上昨晚溅上的血水也完全没有了,一张脸还特别干净,和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模一样了。
小五微微笑笑:“怎么你们上来的第一句都是问我这话啊?”
我也冲他笑了笑,跨到他面前,伸出手捏他的脸:“你这跟四川的变脸艺人有得一拼啊,说换一个样就换了。”
小五也笑了,伸手指了指我身后在流淌的水:“坂田那张脸皮给冲走了!”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暗暗记住了小五变化容貌后,激烈流淌的水源可以让他回复本来的模样。同时,还有一点让我感觉欣慰,那就是既然他的伪装被冲走后,变回的是我所认识的小五模样,说明这就是他本来的容貌。对于一个精通化装的特务,这是对身边的我们几个完全不设防的表现。
张地主上岸后愣了一下,应该是还没从刚才坠落的惊吓中走出来。到这一会他晃过神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干嚎了起来:“傻子啊!傻子兄弟没了啊!你们为什么要救我?让我一把老骨头埋在上面不行吗?”
小五这一会心情应该走出了之前经历的一切所带给他的沉痛,现在,他那微带狡黠的坏笑又挂在了脸上,他冲着地上的张地主故意说道:“老哥,人被活埋可不是那么一眨眼就断气哦,先得感觉全身骨头被压碎,上下都是剧痛,接着是窒息,那泥巴缝里可能还有点空气,够你折腾一会,你感受着骨头碎的疼痛,接着承受空气越发稀薄慢慢窒息的罪。当然,张爷您福大命大,弄不好就被压断一条腿,泥巴缝里还有缝让你能够一直有空气呼吸的话。那张爷您还可以在里面活个三五天的。”
张地主被小五这话唬得一张脸雪白,嘴唇哆嗦着:“可……可下到这下面来,最后咱还不是一个死?”
小五的笑僵在脸上,转过身来望向我:“前面有光,这暗河也在流,不至于咱几个大活人活活困死在这里面吧?”
我点点头,再次往四周望去,四周的洞壁都非常光滑,光滑到好像被打磨过:“走吧!我们朝着光射过来的方向去,看看有没有出口。”说完这话,我望向其他人,邵统军和郑大兵也正看着我点头。只有大刀刘却一个人傻愣愣地盯着河水发呆。
“刘兄弟,你没事吧?”我冲他喊道。
大刀刘连忙转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瞳孔放大了。但在和我眼光交汇后,又快速地缩小,恢复了正常的瞳孔大小。他莫名其妙地抬手摸了下背后背着的两把大刀,然后对我点了下头,嘴里很含糊地说了个“好”字。
我也没有多想,见他晃过神来,便迈开步子,径直往前面走去。其他人也跟在我身后,沿着暗河边上这块平整的大石头路,往前一步步走去。
小五走在张地主身边,好像没话找话一般的对他说道:“张爷,您刚才说你们村里以前有人掉下来丧命,尸体是怎么找到的?”
张地主显然对小五这调侃他的语气非常不满,但他还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掉到这下面没死难道还能活着出去?”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也没找到那人的尸体?”小五语气还是很轻松,可话里慢慢地透出了些正经劲,这让我也尖起耳朵来仔细听上了他们的对话来。
张地主叹了口气:“唉!那都是大清皇帝还在的时候,我们都还留大辫子呢。那是老云头他们家的孩子,大小伙跟个孩子似的,爬着井上面玩,一脚踩空掉了。全村的人都急了,蹲井边折腾了一天,有人说要下井里看看,可村里的老人不肯,说这口井下面是养我们村的水龙王的龙宫。掉下去的人是水龙王瞅着嘴馋了,想开个荤。如果我们再冒冒失失下去,会打扰他老人家啃人,惊动不得的。其他人一听,都是半信半疑,可井下面那娃娃如果没死,总会吱个声啊!我们大吼大叫,也没见他回话。”张地主再次叹了口气:“唉!肯定是死了!难道还用问?”
我停下了脚步,也转过身去:“张爷,那你的意思是那人是死是活你们也并不知道而已咯?”
张地主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嘴里还是嘀咕道:“如果没死,难道不会找回我们村?”
我点了点头,继续往前面走去。
小五可能也觉得在张地主这,问不出这事的结果,便也没继续发问了。反倒是郑大兵吭声了:“邵兄弟,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走去的方向就是远山?”
我心里猛的一惊:远山里的水就是合体人出现的关键,可水的来源却好像不是在山里的某处,目前我们找到的这条暗河,如果真如郑大兵说的一样是朝远山里流淌的,那么……我们的前方不就是远山一切神秘的根源所在。想到这,我精神一震,心里把之前我们在战俘营的方位回忆了一下,还别说,现在我们走向的方向真的就是远山。
我移到父亲邵统军身边:“邵……邵……邵大哥,常遇春他们所住的地方也是在地下吧?他们的营地里有没有暗河或者水源?”
邵统军听完我这称呼微微笑了笑,也没有怪责我的意思,毕竟看上去他比我还要年轻:“邵德,常将军的营地是有水源的,不过是从头顶流下来的。如果按你们现在乐观的分析,暗河连着远山里的水源的话,那这条河岂不是在进入远山后,要往上流淌。远山里再悬乎,也不会悬乎到违背自然规律吧?”
郑大兵哈哈了笑了两声:“邵大哥说得倒是实话,只不过我觉得这远山里,就算出现更加悬乎的事情,我也不会意外了。”
张地主也笑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邵统军身边问道:“邵兄弟,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啊?怎么穿得这么奇奇怪怪,模样也没见老。”
邵统军没接他话,反倒是放大了声音,冲着我们大伙说道:“反正现在咱也不知道前面还要多久走到头,我给你们继续说下二十几年前我们几个兄弟在远山里经历的那些事吧!”
大伙也都连忙止住声,听他娓娓道来,1913年,他们在远山里的一切……
张爷走了之后,我们四虎和毛子传教士彼得沿着那片被压塌的草的方向爬上了山坡。可是上坡后,地上只剩下落叶,没有草了,跟踪的痕迹就难找了很多。所幸古大侠够机灵,眼也贼,以前对于追踪也做过一些研究,所以他能分辨个大楷方向,指引大伙往前赶。
可走了一会,古大侠突然“咦”了一声:“不对啊!”
几个人都停下步子来,狐疑地看着他。古大侠锁着眉头想了一会,然后要大伙转身往后看。大伙顺着他指的位置往身后的地上望去,只见大伙来的路上,地上的树叶因为被踩过,明显的紧了很多,和周围蓬松的落叶有很大的区别。
古大侠便说话了:“我们才五个人,脚印都这么明显。可是刚才在山坡看到的草被踩过的痕迹,人数应该不少啊!为什么在到了平地后,反而没有了明显的脚印呢?”
“难道你不是跟着脚印走的吗?”王成好奇地问道。
“我是跟着一些不起眼的痕迹带着大伙走的,可是……”古大侠再次思考起来,半响,他好像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们前面的人脚步非常轻啊!轻到好像是在漂浮着行进的。不像我们似的一步一个坑。”
“大侠,你的意思是对方刻意地为了不被人追踪到,做了一些动作?”邵统军问道。
古大侠眉头锁得更紧了:“也不像,我也说不清,反正我现在追踪着的痕迹都是凭借着这些被踩碎的树叶,但是地上又看不到树叶被踩得压下去的印子,只能看到一些碎片。还是我刚才那话吧!对方像是飘着走了,脚没有狠狠挨地。”
铁头倒笑了:“大侠,你的意思我已经懂了,我们追的人是仙女来着,要不就是狐狸精,反正不是正常人。”
这话让大伙都乐了,古大侠自己也笑出声了:“罢了罢了!先追下去再说。”
彼得有没有听明白也没人知道,他也跟着笑了:“对!追下去。”说完他在衣服里掏出个十字架:“有主和我同在,你们不用怕的。”
大伙更加乐了,骂他:“你们毛子的神仙来我们的地头上不见得管用。”
就这么边走边说,一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古大侠带着大伙淌过了一条不宽的河,前面再次出现了陡峭的山路。不过这次古大侠的追踪明显慢了很多,时不时还指着前面说道:“应该是这边!”可走了几步又扭头,带着大伙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我们藏书网这一路始终是往大山的顶端前进。因为山路本就难走,再加上是上山,体力消耗就大,期间休息了一次。四虎都还勉强扛得住,可彼得捡了根树枝当拐杖,明显有点吃不消了。
到日头往西边沉下去的光景,五人所追踪的路变成了死胡同。他们的正前方只剩下了一片陡峭的山壁,山壁上爬满着枯藤。而五人所站的位置与这山壁的中间,还凭空出现一条很深的沟,探头往下望去,黑乎乎的,不知道有多深。
“会不会是你带错路了?”铁头对着古大侠发问道。
“不可能。”古大侠非常肯定地说道,他指了指身后地上的一颗石子:“你瞅瞅,这石头的苔应该是朝上的,也就是说这石头本来是和地面是个整体,现在被翻了个底朝天。这绝对是人走路时候踢翻的。”
邵统军对古大侠的追踪能力还是很有信心,他径直走到深沟前,拿起个小石头往下扔去,石头悄无声息的被这深沟收纳,一点点声响都没有。邵统军左右看了看:“要不我们沿着这深沟左右看看?”
众人都点头。彼得却往后退了几步:“等等,难得我与你们几位来到这天堂美景,你们站成一排,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吧?”
四虎也都乐了,要知道那年月的中国人没几个拍过照,拍照可不是一般人有这机会的。四虎追随蔡锷将军多年,也没有正儿八经照过一张合影。四虎忙按照彼得的安排,背对着山壁站成一排,四人异常激动地对住了彼得的镜头。
彼得这大个子又往后退了几步,应该是给面前这四个相对他来说个头矮小很多的中国人取了个全身的景。接着他大喊了一声:“走!”
快门响过,四虎在这世界上留下的唯一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就此定格了下来。
五人再次迈开步子,沿着这条深沟往一边走去。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四虎与彼得一合计,决定就在这深沟边安顿一晚,等明天早上起来,再做打算。
而噩梦也在那晚出现……
前半夜都还风平浪静,铁头和王成站岗守了半宿,叫醒邵统军和古大侠起来换班。邵统军和古大侠卷了两根烟卷,就着生起的篝火点上,两人压低声音,随意地交谈着。邵德还抽空写了封信,塞进了沉睡中的彼得衣服兜里。
冷不丁的,古大侠突然把头往远处的林子里一扭:“统军,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邵统军也警觉起来,朝着古大侠看的方向望去,那片林子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到,可隐隐约约的,还真好像有些细小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两人忙站了起来,往那边走了过去。山里野物多,没有出现能绝对肯定下来的危险情况,两人也不想轻易叫醒其他人,怕耽误他们的休息。
两人朝那边看了一会,那细小的声音也消失了。两人相对一笑,以为只是山兔什么的经过而已。可正要转身,那个方向再次传来了声响,而且..这次声响比之前要大了很多,感觉就在不远处了。
邵统军和古大侠忙摸出身上带着的枪,再次死死地盯住前方。黑暗中,几道红色的光若隐若现地闪了起来,紧接着,这些光越来越亮,就好像是几只红色的手电,朝着邵统军几人所站的方向射了过来。
两人举起枪,往后快速地倒退着,张开嘴大声喊道:“铁头,王成,快起来!彼得,快起来,有危险。”
铁头和王成本就睡得生,听到两人吱声,一骨碌爬了起来。同时也都看见了林子里那些红光,紧张起来,摸出了枪。彼得还傻愣了一下,但也很快看到了那边的红光,吓得拼命的用他们毛子话嘀咕起来。
五个人紧盯着红光,手里的武器都捏得紧紧的。猛地一声“嗷嗷”地叫唤,紧接着这叫唤声连成一片,更多的红光从黑暗中闪现。
王成嘀咕道:“狼!是狼!”
铁头骂道:“你见过红色眼睛的狼吗?”
铁头的话音刚落,那片林子里几个直立的黑影快速地冲了出来。而且这黑影冲向众人不是用的奔跑,反而是跳跃,就像是野兽扑向猎物的跳跃。不同的是野兽是四肢接地,而这些黑影是直立。
“砰砰”的几声枪响,冲在最前方的几个黑影被击中了,血一下喷了出来,身子落到了地上。后面的黑影却没有停步,但也没有前进了,他们居然直接扑向了地上的伙伴身体上,张开大口啃食了起来。
也是因为他们已经是近到了手枪可以打到的位置,四虎与彼得可以看清楚这些黑影的模样。只见对方都是浑身长满短毛的人形生物,身材和正常人一样,可四肢要短了很多。四肢的尽头却没有手掌和脚板,替代的是几道发着光的金属般的短刃。
五个人都被面前这一切吓懵了,彼得把胸前的十字架举了起来,嘴里继续用毛子话嘀咕着。被击中的几个人型生物的尸体很快被后面的同伴撕成了碎片,紧接着,几十个这种奇怪的生物抬起头,冲着四虎与彼得怪叫起来,看模样似乎愤怒了起来。
“快跑!”邵统军捡起身边篝火堆里的一支火把,朝着这些怪物扔了过去。五个人转过身,朝着身后撒腿就跑。
背后怪物的叫声此起彼伏,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大伙就要被追上的时候,铁头一把扭过身子,怒吼道:“老子和你们拼了!”
古大侠听到铁头这声大吼后,也放慢了步子,他冲着邵统军和王成喊了一句:“有机会张家村的位置会合!”
说完古大侠也扭过了身子。四虎从小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能儿女情长,只有牺牲小我,才能成就身边战友的生存。再者,四人中只有邵统军和王成是已经有了妻室,铁头和古大侠选择断后掩护其他人,本就不是鲁莽之举。
邵统军和王成眼眶一热,但没时间对身后的两个兄弟做任何表示,只能选择继续奔跑。身后枪声响起,接着邵统军、王成、彼得听到了他们最害怕听到的声音,那就是铁头和古大侠的惨叫声,接着是怪物撕咬东西的咆哮声。
不能让伙伴白死,生的欲望促使着邵统军和王成带着彼得更快的往前跑去。
可最让人绝望的情况出现了,前方豁然空旷——是悬崖。
三人终于在这悬崖边转过身来,身后的怪物黑压压的一片,围住了三人。血红色的眼睛让人看得心里发毛。
彼得止住了一路上念叨的毛子话,他站在邵统军和王成身后,轻声地说道:“你们是好人,能上天堂的。我在天堂等你……”说完彼得一纵身,朝着身后的悬崖跳了下去。
邵统军和王成没有回头,彼得的选择是正确的,与其被面前这些人型生物活活撕碎啃食,不如这么死个痛快。王成突然裂开嘴笑了:“统军!下辈子咱四个还是做兄弟呗!”
邵统军也笑了:“呸!还没死呢!”
怪物咆哮着,四肢上的短刃闪闪发光。接着,他们一起朝邵统军和王成扑了过来。
王成身子往后退去,看来他也想跟彼得一样,选择跳下悬崖。邵统军步子跟着他往后移动着,冷不丁的,身边那条深沟映入眼帘:我们追踪的人群是消失在这条深沟前,难道他们是进入了这条深沟。
这念头一浮现,邵统军忙一把抓住了王成的手臂,往旁边的深沟扑去。王成也马上意识到邵统军的想法,两人一起朝着那条深不见底的沟跳了下去。
两人身体往下直坠着,左右山壁的石子把他们身上的肌肤刮开,血是不是挥洒了一路,邵统军已经无从知晓。他的意识模糊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影像是王成突然把自己一推,接着王成的身体在那黑暗中不知道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是邵统军自己的脑袋,撞到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上,邵统军昏迷了过去。
邵统军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模模糊糊中,好像做梦般梦见自己和王成落到了一片冰冷的水里,然后他看到水里的王成半个脑袋都已经不见了,后面的一切就不再记得了。
到邵统军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篝火边,身边站满了人,都穿着不合时宜的铠甲和头盔。这些人自然就是之前邵德与众人看到的逝者军团,可是据常遇春他们所说,从水里被他们救起来的只有邵统军一个人,王成,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尸体都没有被发现。
之后,邵统军,也从此和这群人在那条深沟下的山洞里生活了下来。
对于常遇春——这个明朝不败战神为什么出现在1913年的远山的原因,常遇春与他的部下都没有给邵统军提过。邵统军本来也是行伍出生,从小就被清廷灌输了封建王朝的愚民意识,脑子一根筋,觉得有幸跟着这么个伟大的将军也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体现。他认为自己一介武夫,只需要服从,不要太多质疑,便也没有开口问什么。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苏醒后的邵统军发现自己身体的体能,比以前大相径庭,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有了如天神般的力量。他给自己自圆其说的想法是:自己其实已经死了,而之所以遇到常遇春将军和逝者军团,不过是冥冥中那个主宰给自己安排的宿命,赋予自己和逝者军团的其他人一样,有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神圣使命……
我打断了邵统军的话:“你说的那个王成,在之后这些年,你们也没有找过吗?”
邵统军回答道:“找过,可常将军那个山洞里的水源四通八达,可能尸体被冲走了吧?”
“哦!”我点了点头:“邵……爹,王成的出生年月是不是和你一样?”
邵统军皱着眉朝我望过来:“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四个人都是同一天出生的,当时清廷某位大人选上我们也是说那一天出生的孩子,是将星转世。”
我扭头看了看小五,他对我点点头。邵统军之所以成为了合体人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王成的消失。但是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王成的记忆与思维,为什么没有进入到邵统军的身体里。按照邵统军所说的对于王成在自己记忆里最后一个影像,是只剩下了半个头颅,可能是在坠下时候被石头撞没了。那是不是王成和邵统军合体的瞬间,实际上王成已经在频死状态,甚至可能是已经死了,所以他的思维没有进入到邵统军身体里呢?
正想到这,小五说话了:“邵德,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一路走过来,又是上坡又是转弯的,可这个不知道要走向哪个方向的洞穴,左右的直径与高度没有过任何变化?”
小五的这个发现让我们所有人都一愣,大伙停了下来,左右上下打量起来。这不看还没觉得,本以为是个天然山洞的这个所在,居然真的如小五所说的,高度与左右的宽度一直是保持一致的。我们甚至发现,如果我们脚下方出现一个凸起石块的话,那么头顶正对的位置,就凹陷了一个大小相同的坑。
小五扭过身子,往我们来的方向走出去几步,挨着洞壁认真地看着:“邵德,还别说呢!这洞壁的光滑,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好像是人工打造出来的。设计这洞的人,把整个洞的大小统一得一丝不苟,保证了这个洞不管那一段,宽度和高度都是一致。”
我也点了点头,脑袋却死死地盯着头顶洞壁上那层淡绿色的青苔:“刘兄弟,把你的刀给我用一下。”
大刀刘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看着旁边。我再次喊道:“刘兄弟,把你的刀给我用一下。”说完这话,我把手伸到他面前挥舞了几下。
大刀刘身子往后灵活地一闪,继而望向我的眼神莫名其妙地充满了警惕。
我寻思着他是因为太入神观察周围了,便冲他笑笑:“要你的刀,紧张啥啊?”
大刀刘才冲我勉强地笑了一下,可也没有吱声,从后背上拿下一把刀递给我。而另外一把,也被他顺势拿到了手里。我注意到他握着那把刀的手上青筋一鼓,好像是那条手臂已经用上了力气。
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刀,然后瞄了瞄头顶洞壁边缘的一块青苔。我一咬牙,往前冲了两步,接着纵身跃起,手里的大刀朝着六七米高的洞壁上那块青苔削去。很大一块青苔被我刮了下来,头顶洞壁的石头显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那块石头上,一道奇特花纹的直线,朝着我们现在所站的山洞的正前方延伸了出去。我再次跳起,把直线延伸方向的一块青苔又削去。果然,同样的直线花纹继续在向前。
“小五,对这花纹有印象没?”我头也没回地大声问道。
小五犹豫了一下,接着肯定地说道:“九日研究所的洞壁上方也有这种花纹的直线。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另外一边也应该有一条同样的直线。”
他话一落音,大刀刘就已经朝着暗河边冲了过去,好小子!他这一下跳得非常高,都越过了那条有七八米的暗河,手里的大刀朝上一挥,非常准确的在山壁上方与我们看到花纹对称的位置削下了一片青苔。
果然,一模一样的花纹,一模一样的方向。
大刀刘落到水里,继而灵活地游了回来。上岸后站到我身边,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头顶奇怪的花纹。
郑大兵却开口了:“什么意思啊?你们怎么都好像来过这里一样,知道头顶有两条这么一模一样的奇怪直线?”
“这直线,常将军的那个营地里也有,我见过。”邵统军站在我身边说道。
我点点头,对郑大兵说道:“我进过九日内部,在九日研究所深处,头顶的洞壁上也是有这花纹的。”
小五的脸却一下阴沉下来,他突然把站在他身边的张地主往我们这堆人的身后推了推,紧接着朝着大刀刘沉声说道:“刘兄弟,你又是怎么知道洞壁对称的位置上会有同样的花纹?”
小五的话让我也猛地一惊:大刀刘昨天并没有进入到九日研究所内部,他是应该没看到过上面的这些花纹的。如果有,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曾经寄居在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光头宪兵……
郑大兵哈哈地大笑起来:“小五兄弟,你想多了吧!三年前我和大刀刘进入过九日研究所内部,可能我没有注意,他小子比我心眼多,看到过吧?”郑大兵一边说着,一边往大刀刘身边走去,并伸出手要搭大刀刘的肩膀。
“别!”我往前一冲,想要把郑大兵从大刀刘身边拉回来。可大刀刘身子也同一时间抓住了郑大兵的手,把完全没有防备的郑大兵拉到了跟前,另外一只手上的大刀架到了郑大兵脖子上。他握刀的手上直接使上了劲,郑大兵脖子上的血,也第一时间滴了出来。
“八嘎!”大刀刘双眼里凶光一闪,继而瞳孔迅速放大,他的声音也变了,换上了沙哑却又生硬的中文:“支那猪,你们……死了死了的干活!”
我和小五都站住了,我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个应该已经被鬼子宪兵重新控制住的大刀刘,咬着牙说道:“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斗得过我们这里三个和你体能一样的人吗?”
大刀刘咧开嘴狞笑道:“我的不要,你们的,趴下!我的,走!”
小五也笑了,换上了日语:“你能走多远呢?你觉得我们追不上吗?”
大刀刘狠狠地看了小五一眼,也用日语回答道:“叛徒,你不用管我能走多远。因为……”说到这,他一条腿突然抬起,冲着郑大兵的脚掌用力踏了上去。郑大兵闷哼了一声,牙关却还是咬得紧紧的,额头上绿豆大的汗滴滑了下来。
大刀刘表情更加狰狞了,他继续用日语叫骂道:“支那猪,你们可以追我。可现在你们一个老的,一个瘸的,你们舍得丢下他俩吗?”
他说话的档,一个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慢慢地摸到了他身后——是提着那把冷兵器的邵统军!我和小五眉头一皱,小五故意大声骂道:“你还是不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来这么卑鄙的一套。”
大刀刘愣了一下,继而大笑道:“很生气吧?”说完他架着郑大兵,往前面小心翼翼地移动起来。
这时,站在我背后的张地主突然冲了上前,表情非常夸张地伸手指着大刀刘身后的上方大声喊道:“有鬼!”
大刀刘被张地主突然这么一出弄得莫名其妙,他不由自主步子一乱,身子甚至往后微微地转了过去。就在这电光火闪的刹那,邵统军出手了,只见他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长柄大刀,嘴里大吼道:“杀!”大刀寒光一闪,大刀刘握着刀架着郑大兵脖子的那条胳膊,被齐着肩削落到了地上。
大刀刘大声地惨叫着,抬起腿,把郑大兵对着我和小五踢了过来。紧接着,他身体腾空对着身后的邵统军扫了一腿过去。邵统军身子往后一弹,大刀刘扫了个空后,剩下的那只手按住喷血的伤口,朝着我们的正前方撒腿就跑。
邵统军和小五一起追了过去,我抱着郑大兵往地上一放,接着转过头,朝着已经跑到十几米外的他俩喊道:“别追了!”
邵统军和小五也没坚持,因为大刀刘求生心切,再加上他自己的身体本就强壮,早就消失在最前方。小五和邵统军垂头丧气地走到我身边,小五对着张地主骂道:“张爷,您刚才抽风啊,看到了啥啊?那么激动。”
张地主看了看我们每个人,见我们都铁青着脸,老头耸耸肩,挤出个笑来:“我……我不过想帮你们个忙,吸引下那个光头坏人的注意力。”
张地主的话让我们都“扑哧”一下笑出声了,包括坐在地上按着自己受伤脚掌的郑大兵也笑骂道:“老家伙,还有一点急智哦。”
张地主谦逊地笑笑,接着对着我们问道:“你们那个光头兄弟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说翻脸就翻脸了?”
郑大兵止住笑,看了看我和小五:“邵兄弟,小五兄弟,是我错了!你们该打该骂就来吧!大刀刘身体里的鬼子突然又回来了,完全是我没有料到的。”
我和小五对视了一眼,接着我对郑大兵说道:“不能怪你,包括我们也都没有察觉。”
“是因为接触到水吗?”小五轻声地说道。
“很有可能,现在我们应该已经进入到远山的地下了,远山的水源很古怪,我想你们都应该知道了吧?你们这个光头兄弟刚才削洞壁的青苔时,掉下过水。”邵统军张嘴说道。
我却摇了摇头:“不对!大刀刘从张爷那山洞下来时候就有些不对劲,如果说他体内的鬼子苏醒,我觉得应该是在那时候。”
邵统军和小五都点了点头,地上的郑大兵却说道:“邵兄弟,如果老四还在,他一定会说这些现在都不是我们应该分析研究的。大刀刘已经变回了鬼子宪兵是不争的事实,我们现在需要的是马上往前赶,看能不能弥补什么?”
“是的!四哥如果还在,他一定会这么说的。”我叹了口气,扶起了郑大兵,朝前走去。
小五追到我身边:“邵德,大刀刘在前面逃也有好处,这地下暗河与这地洞透着悬乎,有这家伙在前面开路也好。”
张地主也笑眯眯地追到我身边说道:“是啊!万一水龙王发火,也会先啃掉跑前面的那光头的。”
我们四人哈哈大笑,小五搭着张地主肩膀说:“就是!我们这还有张爷您,水龙王是你们村的熟人,真遇到了,咱还要靠您张爷的面子讨个活路呢?”
张地主自己也笑了。
郑大兵的那只脚伤得不轻,走了一段后他把鞋子脱了,整个脚掌肿的跟个馒头似的。张地主人模人样地帮他看了一会,说伤到了筋骨,但也没坏到无法恢复,只是需要些个日子。郑大兵忍着疼笑道:“也要让我遭点罪,算是对我的惩罚。只是大刀刘兄弟……”说到这,他止住笑,又兀自伤感起来。
我们行进的速度便无法比上之前了,一路上,地上大片大片的血滴指向着我们正前方。邵统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这个光头兄弟也够狠,受这么重的伤还玩命地逃,真不知道他能跑多远。”
就这样,我们又走了三四个小时。如果我们行进的方向确实是进入远山地下的话,那我们现在肯定已经进入了那块诡异的丛林深处,山洞的地势却发生了改变,变成了微微往上,奇怪的是,我们身边的暗河也依然朝前流淌,好像完全没有因为地势的倾斜而放慢速度。我们正前方那微弱的光线,却和我们刚进入这地下通道时一样,没有变强,可也没有变弱,好像那光源也跟着我们在移动。
“前面有东西!”小五说这话的同时,身体已经如离弦的快箭般射了出去。我们其他人也把身子往下微微一弓,朝前望去。
只见小五扑向位置的地上,一团黑色的东西蜷在地上,依稀觉得有点像人。
“是大刀刘!”小五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已经到了那黑影身边,正弯下腰看着。
我们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只见地上躺着的真是大刀刘。他一张脸已经没有了血色,眼珠突出了眼眶,嘴角留出一丝血丝,看样子死了有一小会了。在他断臂的伤口处,血水还在缓缓流着。而让人觉得异常诡异的是他那条剩下的手,是呈鹰爪状的扣在自己的喉结上,喉结周围都是血,也在往外慢慢流着。也就是说,他是自己用这条剩下的手,拧断了自己的脖子。
我们围成一圈,看着地上这具奇怪的尸体。郑大兵蹲到地上,把大刀刘的尸体搂到怀里,接着把自己的脸贴到大刀刘胸膛上,声音带着梗咽地说道:“好兄弟!”
小五站在我身边,低声说道:“他是自己把自己结果的。”
我点了点头。邵统军毕竟不了解大刀刘身上发生过的一切,他对我问道:“邵德,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他一眼:“爹!大刀刘身体里有两个思想,一个是你们最初看到的那个刘姓的中国军人,还一个就是刚才对兵哥挥刀的小鬼子。可能是他自己本身的意识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邵统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张地主却开口了,声音发颤:“掐死鬼!是掐死鬼把他弄死的!我们……我们完了,远山里的掐死鬼盯上我们了。”
“张爷!”我打断了他的谬论:“不要扯出你神神鬼鬼的那一套吓人了。”
“我没有吓唬你们,远山里真有掐死鬼!”张地主抢白道:“我们村子里以前有人遇上过,大早上起床,自己的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舌头吐得老长,就是自己把自己掐死的。当时村里的老人也说过是掐死鬼附身,我爹当年就不信,觉得是那死人的媳妇干的。把那媳妇一审,居然供出她真有个奸夫,我爹和村里的人一合计,把那对狗男女一个坑给埋了。可是……可是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个兄弟的死法,和当年那人的死相一模一样。”
我们都没有搭理他,郑大兵把大刀刘的尸体摆直,然后捡起旁边地上的小石子往尸体上盖。我们也没吭声,捧起地上的小石子,把大刀刘浅浅地埋了。大刀刘的那两柄大刀,被我捡起来别在了背上。
大刀刘,走了!很多年前,一个坚毅的男人选择加入了了猎鹰团。很多年后,他的生命画下了句点。历史上没有他的姓名,他,不朽在我们心中。
第五章 掐死自己
豁然的笑容,其实并不是和平年代里的人们享有的特权。生活在我们这个战乱的悲切时代,千千万同胞被外族屠杀,土地被外族侵占。可是,笑容却不能因为这样而被制止,相反地,沉痛中的微笑,是相信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是相信民族的耻辱终于会被热血抹去。
我们默不出声地朝前走着,我们不知道我们的前方又会遇到怎么样的遭遇。敌我力量的巨大悬殊,让我们不时感觉到绝望。但绝望并不是说我们放弃了希望,或者,我们也都会倒下,和四哥一样,和大刀刘一样,和那么多那么多倒在之前路上的弟兄们一样。可是,坚毅的信仰是我们所坚持的,也是这一份对胜利的坚定信仰,带着我们走到了现在。我相信,他也能带着我们走向最后的胜利。又或者,如四哥他们一样,倒下……失去生命,也是一种解脱。想到这,我把自己脑袋一拍,暗想自己怎么会出现这种念头。
我们默默地加快了步子,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陡峭了起来,我们在继续朝着山洞的高处行走。身边的暗河奔流得还是很激烈,好像如此违背常理的逆向朝着高处流淌,并没有阻拦它们的前进,相反的,反而加快了它们的流速。
郑大兵受伤的脚裸露着,胶鞋被他挂在脖子上。他没有要我们搀扶,额头上的汗滴有绿豆大小。张地主落在最后,老头腿脚也还利落,没有掉队。
走在最前面的小五再次低声喊了一句:“停一下!”说完他再次朝前疾奔过去,我们伸长脖子望去,只见他奔向的位置,地上又出现了一团黑影,和之前看到的大刀刘的尸体大同。
我们屏住呼吸,看着他快速地跑到那团黑影处,接着,小五朝我们挥挥手,我们也加快步子跑了过去。只见地上再次出现了一具尸体,和大刀刘的尸体不同的是,这具尸体应该死了有些年月,皮肤和肌肉都萎缩成黑色薄薄的一层,紧紧地贴在骨头上。他身上的衣物都还在,不过在我们伸手去接触时,衣物马上变成碎片,掉到了地上。而让我们感觉到惊恐的是,这具干尸的双手是掐在自己脖子上的。
张地主最先吱声:“这……这是我们村的人,是当年掉进井里的那后生。”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看他,仔细地观察着干尸掐在脖子上的那双手,分析这双手在死者频死前是否用上了力气。
“这衣服我眼熟,再说,这尸体变成了干尸,可这颗大脑袋我不会记错。当年我们还私底下笑话,说这后生就是脑袋太重了,才掉到井里的。”张地主咽了口唾沫:“之前我说有掐死鬼,你们不信吗?现在你们瞅瞅,这娃娃双手在脖子上,肯定也是自己掐死自己的。”
我扭过头望向小五:“你觉得呢?”
小五的手触摸在尸体的脖子上,他用力一掰,干尸的脖子断开,里面的白骨出现在我们眼前。小五对着颈骨吹了口气,然后拿在手里闻了一会:“邵德,他不是被掐死的,而是死于中毒。”
“中毒?”邵统军从小五手里接过那颗头颅,把颈骨位置朝上,凑到我面前,和我一样仔细望了上去。果然,只见白骨上很奇怪的出现着一层薄薄的淡绿色的光,阴森森的,好像是萤火虫的那种光。
小五猛地站了起来:“快蘸水捂住鼻子。”他自己话一落音,便冲到了暗河边,撕下一只袖子蘸水,然后围住了口鼻。我们几个也连忙上前照做了,空气透过湿了的布吸进鼻孔,脑子却突然清澈,之前跟着大伙行走过程中,我异常出现的那种因为对未来没有信心的悲观情绪,一下子消失而去。
郑大兵也大口地吸了一口带着水的空气,沉声说道:“奶奶的,看着大刀刘死,我刚才都没什么信心了,觉得自己想要跟着他死了拉倒。现在被这冰冷的水一刺激,一下清醒了很多。”
“你刚才也有这种想放弃的想法?”我歪着头问道。
郑大兵点点头:“不要告诉我你也有哦!”说完他望向小五、邵统军和张地主:“你们呢?刚才有没有想死的心。”
张地主双眼无神地点点头,小五也冲我们“嗯”了一声。邵统军说:“我倒没有因为你们这光头兄弟的死而乱想,只是,邵德他娘的音容总是在我脑子里来回回荡。嗨!早知道我并不是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幽灵,我怎么样都要离开远山,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孤零零的。”说到这,他脸色一变顿了顿道:“接着,我也想到了死,想要去地下与邵德你娘见面。”
“这空气中有毒。”小五肯定地说道,接着他望着我:“邵德,你觉得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远山深处与远山外围出现一个结界的原因,就是因为空气中出现的这毒气。只是,我们现在是进入了这毒气最浓烈的位置,所以我们脑子里出现的奇怪想法要比在上面强烈。”
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远山里时不时只能看到活物,时不时只能看到死物的原因,就是因为吸入了这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气?”
小五点点头:“是的!包括白昼与黑夜时不时感觉异常的漫长,可能也都是我们脑子里出现的错觉。实际上,那一切都只是幻觉,因为呼吸到这种毒气产生的幻觉。”
郑大兵笑道:“也只能这么解释。”郑大兵扭过头来望着我:“邵德,我有种预感,我们现在走向的方位,就是远山里所有诡异情况的由来。你看看旁边这条暗河,是朝着上坡流淌的。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水往高处淌?除非是有水泵?而且是功率非常大的水泵!”
“对!一定有水泵。”我捏着拳头往下一挥,接着对张地主问道:“你们村里这水井的水是什么年代开始朝这边流淌的?”
张地主一愣,抠了几下自己的那头白发:“从我懂事开始,井里的水就是在流淌着的啊!里面是条暗河,也是我们祖祖辈辈都知道的事,并不稀罕。只是谁都不知道这暗河会朝着远山的高处流淌。”
现代水泵是上世界中叶西方人发明的,能带动这么一条暗河逆向流淌,不可能是古代中国人使用的那些土家伙,绝对是现代水泵。我环视着大伙说道:“如果前方真有水泵的话,那台水泵也太大了吧,那需要多大的功率啊!”
小五点了点头:“日本人是没有在远山里架设水泵的,或者现代工业也还生产不出这么大功率的水泵。再说,张爷说这条暗河世世代代都是朝这边流淌的,那么更加不会是我们现在的人藏书网类所架设上的。”
“神仙!”张地主把大腿一拍:“我就知道水龙王肯定是有的,一定是他老人家在前面吸气喝水。各位爷,我们再前进的话,都给水龙王塞牙缝了。”
小五笑了:“不前进呢?扯下湿布,吸几口毒气,然后把自己掐死?张爷,横竖是个死,我记得之前你挺豁朗的,说自己一把老骨头,无所谓了。”
张地主低着头想了想,可能也是琢磨了一下确实现在没有退路,他小声嘀咕道:“可也别死得太惨啊!得!随便你们。”
“继续走吧!到了前面什么谜底应该都有个揭晓。”郑大兵把鞋往受伤的脚上硬生生套上,带头往前面走去。
我们也都转过身跟上,我们心里都充满着一丝恐惧,害怕面对即将要面对的未知事务,可那同时又很期待,越往前,真相越近了。
坡度更大,可我们的脚步比之前还快了。到最后,前面压根就是三四十度的斜坡。张地主被邵统军搀扶着,落在最后。
暗河也跟着我们在不断拉高,期间我下了次水,探了下水的深浅。尤其是踩了踩暗河里的河道,看下方是不是也是斜坡。结果和我们猜的一样,暗河的水确实是逆向流淌,朝着上方奔腾着。
在翻过一个新的陡坡后,让我们所有人驻足的一幕出现了,那一切让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实在太惊人了。
只见我们前方再次平坦,旁边的暗河爬过这么远的高坡后,奔流的速度反而更加激烈。水流翻滚着朝前,在我们前方十几米处的一个位置,恐怖的事情出现了。暗河的水成九十度的直角,朝着我们头顶流去。
我们都揉了揉眼睛,郑大兵甚至把围在口鼻处的湿布摘下,再次放到暗河里蘸湿,重新戴上大口大口地吸气,继而鼓大眼睛望着头顶。
水柱有两三层楼高,在水柱的正上方,一个发光的圆形物体衔接着这水柱。洞壁在洞口合拢,把这发光的圆形物体包裹得严严实实。水柱前方,也没有了路,替代的是和之前一样光滑的山壁。
我们张着嘴愣了很久,接着慢慢地走到了这道水柱前,每个人眼睛都瞪得像个灯泡似的。而水柱就像一根晶莹剔透的冰柱般真实的存在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和冰柱不同的是水是在往上湍急地升起着。
张地主抬起头往头顶看了一会,嘴里好像自言自语一般絮叨道:“我们不会是站到了天上吧?这些水不过是流到地下去了而已。”
郑大兵也好像自顾自地回上了一句:“可是我们身后的暗河怎么没有往上升呢?”
邵统军却弯下了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对着这水柱一抛,只见石头被砸进水柱后,水柱中还溅起了水花,石头在水柱里也和往上奔流的水一起,升了上去。
我往后退了几步,上下打量着这根水柱,接着往旁边望去。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石壁上一条缝也没有,更不可能在上面看到我希望找到的出口。小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他轻声对我说道:“要不要上去瞧瞧?”
他这话被尖耳的张地主听到了,张地主扭过头来对着小五说道:“怎么上去啊?我们又不是神仙,神仙才可以飞!”
邵统军转过身来说话了:“如果这石头可以跟着水流升上去,那我们跳进这水柱,很可能也能升上去的。只是……”他说到这打住了,再次回过头去看那水柱。
小五也点了点头:“邵大哥说的话我同意,但他的顾虑也是对的,上方那一圈金属玩意肯定是某种机器,水是无形的,被这么吸上去最多溅出几个水花。但我们可是活生生的肉体,这么大功率的机械要绞烂我们的身体太容易了。”
我没有吭声,心里暗自琢磨着:“目前我们没有路可走了,两个选择——回头;或者如他们所说的尝试跳进水柱看能不能上去。进入远山的这些时日,我们这些人选择过退缩吗?没有过!但我们有退路吗?却是有的,我们完全可以离开远山,离开这一切。或者,我们可以从此隐姓埋名,安心地做亡国奴。又或者,把打日本的重任留给民族那些没有泯灭血性的汉子们,等待他们最终的胜利。可是……可是我们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对着小五说道:“我先上去吧!你们等我喊话就是!”说完我对着水柱迈步过去。
小五和郑大兵、邵统军三个人同时朝我跨步过来,伸手拦住了我,他们望向我的目光都非常的坚定,眸子里那热切的光让我明白,他们不愿意让我先去尝试这可能的赴死。张地主却小声地嘀咕道:“说得倒轻巧,水柱这么密,水又流得这么急,你们自己看清楚这水柱的高度。就算你上去了没死,对着下面喊话又有谁能听到呢?”
郑大兵白了他一眼:“实在不行也不用等着听喊话,老子这么一百多斤真被上面的玩意绞烂,总有些颜色能让你们看到吧!”说完郑大兵回过头来?99lib?看了看我和小五:“都别和我抢,我上去吧!”
我们另外三个人又同时伸手去拉他,小五大声说道:“兵哥!你是好样的,为了这远山吃的苦已经够多了,还是我来吧!”
邵统军也大声说道:“还是我上吧!我身上穿着铁家伙,也算有一层保护。”
就在我们很是腻歪地抢着要自己跳进水柱时,站在旁边的张地主突然哈哈地笑出了声:“得!你们都是汉子,一个比一个勇敢!汉子们,有机会一定要给我们张家村那几百个老乡们报仇啊!”
张地主话还没落音,步子就已经跨到了水柱边上。我们几个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一起朝他扑去,可老家伙一闪身,已经跳进了那个水柱,他的身体跟着奔流的水柱快速地往上升去,很快就消失在我们视线中。
我们愣在了原地,一个个扬着脸望着水柱上方那个金属圆圈的位置。让我们庆幸的是,张地主消失后并没有出现我们所害怕看到的肉屑与血花。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咬了咬牙,紧紧握住了小五和邵统军的手。郑大兵会意,也跨前一步抓住了他俩的手。我们四个人互相抓紧对方,继而都一脸肃穆地点了点头,一起朝着水柱里跳了进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让我全身的毛孔收缩,身体也如离弦的箭被朝着上方奔腾的河流带动着,快速升起。水流中我看不清楚他们几个人的表情,只知道他们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
再接着,一道刺眼的强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脑子里瞬间一阵空白,意识一下模糊,最后消失……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到再次睁开眼睛时,第一个感觉就是刺骨的寒冷。
我一把跳了起来,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块白色的好像是金属的东西上。四周光线依然很强烈,让我看不到太远的东西。就在我身边,小五、郑大兵、邵统军以及张地主几个人也挨着我躺着,眼睛紧闭着没有苏醒。
我顾不得琢磨四周的情况,三步两步就跑到他们身边,把他们从那块白色的光滑的地板上拖到了一起,他们躺的位置还有浅浅的水,我可不想我的这些好兄弟们迷迷糊糊的被这浅浅的水呛死。
我挨个掐他们的人中,对着他们苍白的脸上扇耳光。最先醒来的是郑大兵,接着小五和邵统军也都睁开了眼睛。我们顾不得讨论自己的处境,一起搂住了还没苏醒的张地主的身体喊着:“张爷!醒醒!张爷!”
张地主那张老脸白得吓人,嘴唇也是乌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热气。我们几个的心慢慢往下沉,这老头死了的可能,让我们莫名的伤感起来。谁知道在我们正要放弃的时候,张地主突然张嘴嘀咕了一句:“翠啊!上菜!”
我们一起咧嘴笑了,把他扶得坐起来,用力拍老家伙的后背。张地主咳了几下,吐出一大口水来,眼睛终于睁开了,第一句就是:“这哪里啊!冷死老子了!”
大伙这才一起站了起来,强光让我们的眼睛无法完全睁开,各自眯着眼往四周看。远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闪啊闪的好像是有银色的东西让这光线反射回来刺痛我们的眼睛。在我们的脚下,齐着脚踝的水往这看不到边的外围流淌着。
小五抬起脚往地上跺了几下:“好像现在这水的流速变正常了哦!”
我点了点头,弯下腰摸了摸地面,坚硬如金属般质感的地板非常平整,上面还有如沙土般的粗糙,让这地面不至于很滑溜。我的手掌在上面摸了几下,接着发现这地面是微微倾斜的,水流的方向是朝着相对比较低的方向走的。我抬起头来,仍然眯着我的眼睛对他们说道:“是啊!流速正常了,而且是朝着低的方向在流。”
我的话还没落音,这看不到边际的空间中央咔咔地响了两声,那响声很像是火车轮子撞击铁轨的声音。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走出了有十几步后,我们脚上的水比之前深了不少,我们还能清晰地听到哗哗的流水声,从之前那发出撞击声的方向传过来。到再往前走,脚碰到了台阶,而水也是从台阶上往下淌着。
周围更加冷了,我们呼出的气在空中瞬间结成雾气,那雾气中似乎还有冰渣一般。一个台阶,两个台阶,三个台阶……我们一步步地迈向高处,脚下的水也越来越多,往我们身后流去。
终于,台阶消失了,那强光比之前更加刺眼,我们的眼帘甚至不能睁开,一阵阵的刺痛。我双手抱住自己的脸,用力地搓了几下,脸上的肌肤好像要被冻住了一般的生硬。搓了几下后,我的手碰到了脖子上挂着的布,就是之前用来捂住鼻孔的那一片玩意。我眉头一皱,把那块布往上一提,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接着眼睛尝试着张开,透过布上纱线的缝隙看这个世界。因为有这块布拦着,强光果然变弱了一点,我能够隐隐约约看清楚前方几米了。
我忙大声地吆喝,要小五他们照做。他们之前捂住口鼻的布早就被冲走了,各自从衣服上又撕下一条扎到了自己眼睛上。接着,我们迈开步子,朝着这强光的光源,也就是水流过来的方向继续行进。
地板依然是往我们身后倾斜的,之前只盖过我们脚踝的水终于漫到了小腿位置。我们的能见度只有两三米,并且这两三米内所能看到的也只有脚下的水面,前方还是啥都没有。
“咔咔”声再次响起了,可这次这声音听起来就在前方不远处了。我们加快了脚步,又走前了七八米后,终于看到面前出现了东西——一个有两三个人环抱粗的银白色的柱子,柱子下方,大股大股的水由下往上涌出。
“悬……悬空的!”张地主指着柱子下方水流出的位置大声喊道。我们忙低头看去,果然,那柱子与下方有水涌出的地面之间是悬空的,两者间相距了有差不多一米高。脚下的水自然就是逆流而上的暗河河水,那我们刚才岂不都是从这位置被冲上来,继而跟着水流滑下台阶到了我们趴着的位置?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胸腔里都好像被冰渣冻住了一般。我双手贴到这根和水柱一样粗的柱子上,那手感和之前我弯腰触摸到的地面一模一样,感觉像是金属,却又有水泥墙面沙土的那种粗糙。耀眼的强光!也是从这根柱子上射出来的。接着我抬起头,朝着头顶望去。
这一抬头,我终于发现上方没有这么强烈的光,一个非常巨大的圆形碟状的东西出现在我们的头顶。“咔咔”声再次响起,头顶那碟状的东西里紧跟着发出微微的“隆隆”声。机械……这是一个异常庞大的机械,我们面前的这个柱子不过是这个碟状机械延伸下来的一个管道。
小五和郑大兵、张地主、邵统军也都抬起了头,大伙都看到了头顶那巨大的玩意,各自张大嘴发着呆,为面前这一幕给震撼到了。
“奶奶的!这什么玩意啊?”郑大兵低吼道。
我摇了摇头,然后把手尝试性地探到了柱子下方空荡的位置,我伸出手之前,想象着我的手绝对能感觉到一股非常巨大的引力,这引力很可能就是把下方水源吸上来的那股子力量。但是一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柱子下方光秃秃的啥都没有,甚至还是实心的。
张地主又叫上了:“不行吧!我们还是要找出路,继续这样看下去迟早是一个个冻成冰块的。”
小五也凑头过来:“邵德,我们往回走吧!这些水是往低处流淌的,十有八九会有个什么位置是让水重新流入远山的。张爷说的没错,咱几个大活人总不能在这活活冻死吧!”
我点了点头,双手离开那根发出强光的圆柱,然后搓了搓脸,脸上裸露的皮肤似乎正在慢慢僵硬。我转过身子,对着身边的其他人喊道:“往回走!尽快找到出路。”
邵统军却没有马上转身,他自顾自地站在圆柱旁愣了很久。到我扭头喊他,他才很不甘心地朝着已经走出几米远的我们追了上来。张地主牙齿磕着牙齿的“咔咔”声那一会听得非常清楚,他步子迈得很快,朝着前面小跑着行进着。
我们下了那几个台阶,跟着水流去的方向快步走着。齐膝的水也在慢慢往下,到最后又只是在我们脚踝处了。也是因为这一会强光的光源在我们身后,让我们的视线较之前要清晰了不少。很快,我们就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在我们正前方出现了那种银白色如一个镜面的墙壁,而脚下的水源,从那墙壁的下方溢出出去。
出口,前方就是离开这诡异地方的出口。我们一起朝前跑了起来,可在那水往下流出的位置又一起停下了步子。只见一条有半米宽的鸿沟出现在我们脚下,水源是从这往下落去的,并且,我们前面的银白色墙壁根部再次悬空,好像它们跟身后这个巨大的机械是一个整体一般。
问题是这条鸿沟处,因为面前银白色墙壁的反光,让我们压根看不清下方是什么东西啊!水流现在是朝着下坡处流淌的,说明地面的引力再次出现,那么,我们这么冒冒失失跳下这条鸿沟,下方如果是万丈深渊呢?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进入这离奇空间后大伙都没怎么说话,因为我们的常识都无法为这一切做出解释。但是这互相间望去的一眼,彼此眼神中居然再次泛起了一种无畏的坦然笑意。我们的手再次紧紧握到了一起,接着一起朝前迈出了步子,一纵身跳下了脚下这条不知道去往哪里的鸿沟。
眼前猛的暗了下来,身体往下直坠的刹那,我反而感觉非常豁然一般,即将被摔得四分五裂,抑或另有生机?在那一刻似乎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并不是孤单的,我们有着和自己一样无所畏惧的战友,于是乎,所有困难都将变得渺小。
我们的身体在黑暗中一起摔进了一个巨大的水塘,我们几个人的手还是紧紧握着,一起从水里浮出了水面,水塘的水朝着一边流淌着,那个方向有光……是的,有光!而且可以肯定那不是之前我们看到的那种诡异的白色光线,而是……而是白昼世界里的阳光。
张地主和郑大兵两个人一起欢呼起来,我和小五对视了一眼,都咧嘴笑了,大伙朝着那边快速游去。邵统军始终在我身边浮着,他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关切,好像是害怕我受到任何的伤害一般。
我们顺利地游到了那光源的前方,甚至看清楚那边是个狭长的洞口,洞口上方的树藤都依稀可见了。水流在变得越来越急,到最后,我们不用自己游动,只需要腿微微蹬几下了。
我们被水冲出了这山洞,我们再次看到了远山的树木与天空。身体跟着这些水往下直坠着,最后摔入了一个水潭。
我第一个从水里探出头来,还没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小五就“哗”的一声钻出了水面,他脸上的水都还没流下便张嘴了:“邵德,这就是我们之前到过的那个瀑布!”
我连忙四下看了看,果然是我与雷子重合的那个瀑布。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水里露出了头来,也都四处看了看。
就在这时,水潭前方的树林里,突然冲出了十几个日本兵,他们对着我们一拉枪栓,乌黑的枪口对准了我们刚浮出水面的脑袋。两个没戴军帽,头发浅得只看见头皮的大个子宪兵站在他们身后,对着我们用日语大声地吼道:“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
十几分钟后,我们被他们用枪比着,游到了水潭边上,鬼子兵快速地下掉了我们身上的武器,然后 7528." >用绳子把我们绑了个严实。郑大兵对着他们破口大骂道:“狗日的小鬼子,有种的跟爷爷我用拳头来上一架。”
站在他身边的鬼子兵应该没听懂他说的话,一把举起枪托,对着郑大兵的脑袋砸了上去,血一下就流满了他的脸庞。张地主挣扎着说道:“太君,我就一小百姓,不用这么折腾我吧!”
结果这老家伙也挨了一枪托,可奇怪的是他这老胳膊老腿挨了这一枪托后居然没有出血,可能鬼子兵看着他岁数大,没有使上劲吧?
那两个穿着宪兵军装的大个鬼子一直在那小声嘀咕着,不时看着我们冷笑几下。他们手里都紧紧握着一把东洋刀,刀刃上闪着寒光。被押着走在我身边的小五,眼神却比我镇定很多,见我看他,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小声说了句:“不会动我们,应该要押我们回去。”
我也点了点头,九日研究所里的鬼子现在不认识我们几个人的少,所以抓住了我们几个,他们绝不会像逮住别的小兵一般直接杀死的。
身后一股热气吹到了我脖根处,我微微地扭了下头,只见邵统军在我身后对我使了个眼色,而站在他身后满脸是血的郑大兵也对我微微点了下头,好像他们俩……他们俩还有什么计划?
同时,走在我们五个人身边的那两个宪兵,也把武士刀插进了腰上的刀鞘里。我故意放慢了步子,这时,落在最后的张地主突然“哇”的一声大叫起来,接着身体往地上一倒。
鬼子们都扭头过去,我们也停了下来回头朝他望去,只见张地主手脚抽搐着,双眼往上直翻眼白,嘴里吐出白沫来,这老家伙看模样是扯上了羊角风。
就在这时,邵统军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瞬间挣脱了出来,一道寒光一闪,只见他手上凭空多出一把短短的匕首,对着我身上绑着的绳子划了过来。绳子被划开了,包括我的衣服与身体也被他划出了一道口子。我低吼一声,一扭身张开双手,一把搂住了站在我身边被张地主吸引了注意力的几个鬼子,一起扑倒到了地上。
邵统军的动作也非常快,举手投足间依稀可以看出中华武术的架势。只见他手里的匕首快速地往小五和郑大兵身上划去,把他们身上的绳子也都割断了。小五和郑大兵两人也早就做了准备,一刻也没闲着,也立马对着旁边的鬼子兵扑了上去。
因为是近身,我们四个合体人体能本来就强过身边的鬼子兵,下手也都重,照着一下子就要整死对方的劲头对着鬼子兵干上,自然瞬间掌握住了主动。我快速跳了起来,没有管被我扑到的那几个鬼子兵了,径直朝着穿宪兵制服的那两个大个子扑去,因为他们俩很可能也是合体人,真正难啃的还是他们俩个家伙。
可是奇怪的是,那俩个大个子完全不像合体人士兵,他们当时好像被面前这突然出现的一幕给唬得一愣,我的拳头快砸到他俩脸上时,他们才反应过来,伸手往腰上探去,却又不是抽刀,反而是去拔枪套里的手枪。
我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他们脸上,要知道我可是把他俩当个恶老虎给打的,使上了全力。可接触到的对方脸颊软绵绵的,压根就没有合体士兵那种面部肌肉的硬度。
他俩的身体朝着后面重重地摔了出去,嘴里喷出血花来。我身子往下一弯,接着朝前一跃,双手分开,准确地掐住了他们往后摔出身体的喉头,用力一捏,继而一拧。
这两个大个子宪兵在短短的几秒内便翻了白眼,死球了……
我扔下了他俩的尸体转过身去,只见另外十几个鬼子兵也都倒在血泊中,小五和郑大兵、邵统军正从他们尸体旁站起来。本来在地上抽搐着的张地主一下子没事了,张大嘴对我们嚷嚷着:“快解开我!快解开我!”
邵统军上前用匕首划开了他身上的绳子,然后把他扶了起来,咧嘴对他笑道:“张爷,您老刚才又是使上了急智吧?”
张地主讪讪地笑笑:“那可不!我在后面看到你们几个挤眉弄眼,自然猜到了你们不会这么容易就范的。你们都是奇人异士,张爷我怎么会看走眼呢?帮不上别的,装装病我倒是可以的。”
大伙一起笑了,可小五却皱着眉,朝着张地主跨前一步低吼道:“张爷身手挺不错哟,练家子吧?”
小五的话让我猛的一震,土肥之前提过了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服部川八!难道……难道小五在怀疑张地主就是土肥所说的那个早就潜入远山的高级特务服部川八?小五可以伪装成别人的模样,那么,比他还要高级的特务人员服部川八,是否也可以伪装成现在我们面前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张地主呢?
第六章 我好像见过你
小五突然这么阴阳怪气地对张地主问出这话后,张地主抬起头来对小五笑了:“练家子?我练过几十年种地,怎么了?你想和我比插秧收谷不成。”
小五表情再次放松了,冲张地主笑了笑:“没啥?我就瞅着你这么直挺挺摔下去的姿势比较熟练,觉得好奇而已。”
张地主没有理睬小五了,扭过头来对我们其他人笑道:“你们还真是人物啊!这么短短的瞬间弄死了这么多个东洋人,都是剑仙吗?”
我也挤出笑来,偷偷地瞟了小五一眼,小五之前眼神中流露出的质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没事人似的。郑大兵用袖子把额头上的血抹了抹,大声说道:“天又要黑了,我们现在赶去和杨建他们会合吧!”说完他对着邵统军说道:“邵……邵大叔,麻烦您老带个路了。”
邵统军点了点头,四下望了几眼,正要开口,我却打断了他:“这里隔振振和死老头窝着的那洞不远,我们先去找他们俩个吧。”
小五和郑大兵都点了点头,邵统军和张地主都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也没有发问。
郑大兵带头往我们之前那山洞方向走去,张地主紧紧地跟着他。小五扯了扯我衣角,示意我落后面,有话对我说。邵统军当时在我身旁,他看到了小五的小动作,接着,他识趣地朝前跑了几步,跟在郑大兵和张地主身边往前走去。
小五见他们三个走到了前面五六米后,便凑头到我耳边小声说道:“张爷这人你怎么看?”
我摇了摇头:“应该没啥问题。”
小五“嗯”了一声:“按理说是没啥问题的,不过土肥之前提到过服部川八进入了远山,如果这情况属实,那我们可得小心谨慎一点了。”
我打断他问道:“服部川八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说起他都很敬畏似的。”
小五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听说过日本忍术没有?”
我摇了摇头,小五继续道:“忍术发源于日本战国时期伊贺国的豪族,这一豪族就是服部一族,当年战国时期德川家康旗下十六神将中,就有服部族的服部半藏,又名鬼半藏。这一族历代能人辈出,战国时期的服部平次、服部保长、服部平成就是该族最有名的忍术高手。在之后的年代里,服部族的高手就比较低调了,始终潜伏在幕府将军的身后,保卫天皇与将军。到现在这个年代,服部族的第一高手便是土肥所说的服部川八。他在日俄战争时期就加入了日军,执行一些外界所不知的任务。”
我再次打断他道:“你说的这服部川八从日俄战争开始,就进入军队的话,那他年纪应该不小了啊?”
小五点了点头:“最起码都有六十岁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服部族异常神秘,这个服部川八是生是死,外界也并不知情。也不保证他们有新的高手加入到中日战争来,却依然沿用服部川八的名字,用来做烟雾弹也说不清。”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而问道:“小五,连你当年在日军里的职务,都没有见过这个服部川八吗?”
小五摇了摇头:“没人见过,可能土肥原一郎自己都没见过他。”
“那你的意思是张地主他……”我尝试性地问道。
“我也只是怀疑,邵德,你想想,张爷都七八十岁的人了,这一路上跟着我们过来,那腿脚并不比你我慢。脑子也好使,怎么样都不像个小地方养尊处优过的乡绅,你没看到他被鬼子兵绑住时候的表情,那镇定样,不比你我哪一个人差。”小五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张地主的背影说道。
小五的话还真提醒了我,在大刀刘挟持郑大兵的时候,张地主异常机灵地大吼有鬼;在鬼子绑住我们的档,他在那关键时刻还能配合上我们的节奏,吸引住了鬼子的注意力。这一切还真不像个老庄稼汉能有的所谓“急智”啊。我皱了皱眉,对着小五压低声音说道:“那依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试试他?”
小五“嗯”了一声,接着又摇了摇头:“先不要声张吧!如果他真的是服部川八,那他的目的就忒有点恐怖了,刚才被咱弄死的可是十几个小鬼子性命啊?他连这都能忍住,那他跟着我们一起想要探知的东西,岂不是比这十几个鬼子兵的性命都要重要。”
我却猛地想起个事:“不对啊!小五,张地主是被我们找到的,并不是主动混进我们队伍的。难道……难道他能够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要去战俘营的地下搜索出他来吗?再说,他真有需要探听的东西,那也应该是远山里一切神秘现象的根源,常将军他们才是他真正需要去逮住的线索,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说出我们会要去常将军他们的营地啊!除非他压根就是个神仙,啥都能掐到算到?”
小五也点了点头:“这也是我左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邵德,咱留个心眼就是了,万一这老家伙露出什么马脚,咱也不要声张,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有一点邵德你需要放到心上,那就是绝不能小看了服部族族人的力量,他们的神秘与本事,绝对是超出我们的估算的。”
我没有出声了,皱着眉头自顾自地思考起来,可想了一气,也真猜不透如果这张地主就是服部川八的话,他是如何扔出个线头让我们捡着,继而把他从地下挖出来的。
我俩就这么沉默着走了很久,天色也终于暗了下来,之前杨建栖身的那个山洞,出现在我们面前。郑大兵在那洞口对着下方学了几声鸟叫,洞里也跟着传出几声同样的嘀咕声。郑大兵回过头来对着慢他们一步走到的我和小五说道:“他们还在,我们下去吧!”
我点了点头,接着五个人抓着藤陆陆续续地往下滑去。
振振和死老头果然还在下面,他俩站在那台坦克上,挨个抱住我们放下。在看到邵统军和张地主的时候,他俩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
洞里的火堆还在,我们一起跳下坦克,三步两步地朝着火堆走去,边走边脱下了身上湿漉漉的衣裤。死老头这几天在这洞里可能也没少翻杨建那些破烂,这一会熟门熟路地跑到那堆箱子跟前,扯出几套崭新的军装对我们扔过来。
我们接过他递来的军装正要穿上,可死老头在递衣服给张地主的时候,突然张大了嘴:“这……这……这老头我见过!”
张地主一愣,紧接着他也一把指着死老头说道:“我也见过你!”话一落音,张地主把手里的军装往地上一扔,三步两步跑到我和小五、邵统军、郑大兵四人的身后,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我真的见过他,他是东洋人?”
振振大眼一瞪,对着张地主骂道:“你这老东西哪里来的?找打吧?跑这来胡言乱语。”
我和小五再次对视一眼,接着我们把身子让开,让身后的张地主和死老头面对面的对上,我阴沉着脸说道:“一个个说!到底是什么回事?老鬼,你先来。”
死老头挠了挠后脑勺,接着说道:“这老家伙当年住过沈阳城天一街的一个小洋楼,和他住一起的还有两个年轻后生,他们明明是中国人,可他们天天穿个和服在那小洋楼里晒太阳,鬼子还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当年我在那附近踩过点,想要弄死他们三个的,可那小洋楼外围总是停了两台黑色的小轿车,里面猫着几个穿便服的小鬼子,所以我没敢动手罢了。”
张地主却急急忙忙地说道:“我当年那是叫被软禁,软禁懂不?李后主亡国后也是被软禁的。”
我扭头白了他一眼,张地主忙住嘴了。我们几个人心里也有了个分寸:因为张地主对我们说起过自己被日本人关过几年的事,死老头当年飞檐走壁,专盯着吃得好住得好的汉奸,所以瞄上过张地主也并不稀罕。
我对死老头挥了下手,示意他也不要再说了,然后,我对张地主问道:“那你是怎么见过他呢?在阳台晒太阳瞅见他在街上转悠吗?那您老的记性也太好了一点吧?”
张地主却变了脸色,他嘴唇抖动了起来,指着死老头的手也颤个没停:“我是真见过他的……他是……”
小五也转过身对着张地主瞪上了眼,低吼道:“好好说话!”
张地主见到我们这阵仗,身子朝着后面退了几步:“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东洋人!”说完张地主一扭头,对着旁边的那口水潭冲了过去。
郑大兵一闪身,一把拦在了张地主面前,接着他双手掐住张地主的手臂,看模样也没使上劲。郑大兵看了我和小五一眼,接着眼睛啪嗒啪嗒眨了几下,最后对着张地主柔声说道:“张爷,是什么情况您老缓口劲,咱慢慢说。”
张地主这才晃过神来,他再次看了死老头一眼,接着说出的一段过去,把我们都吓得不轻……
那是1930年的事了,我和我们村那两个后生被东洋人养在省城那小洋楼里,之前我也对你们说过,那些年里时不时来上了几个大人物,专门来听我们仨说远山和我们张家村里发生的怪事。我们三个慢慢也习惯了,以为东洋大官也都好打听,喜欢听听骇人听闻的鬼故事,每每来了这些大人物,我们就乖乖地把当年发生的一切重新说一遍,都已经说得像是评书似的了,有紧有慢,听得那些东洋大官们一惊一乍的。
我记得那天晚上下着暴雨,天黑得吓人。我们仨早早地上床,裹着东洋人发的厚被子正要美美地睡上一觉。可就在我们刚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的东洋兵们推开了我们的门,把我们三个叫了起来,说又有大人物要来听我们说故事。
我们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穿上东洋人发给我们的和服在会客室里站成一排。那小洋楼里是通了电的,上上下下都挺亮堂。可那些东洋兵不知道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啪啪”地把楼上楼下的灯都关了,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小洋楼外便传来了铁老虎的“隆隆”声,东洋人军官大皮靴敲打地面的声音传了上来。会客室的门被由外向里地推开了,最先进来的是两个腰杆笔直全副武装的东洋军人,他们把其他东洋人都撵了出去,然后把会客室里的一条靠背椅搬到了窗户边上,最后两人站到了那把椅子两边。
那晚本来就黑,雨又大,小洋楼里的灯全部灭了后,只有窗户外还有一丝丝微光照进来。可他们站的角度却正好是背对着微光射进来的方向,我们三个人只能看到他们俩那两团黑影。
我们规规矩矩地站好,心里寻思着东洋人毛病还挺多。他们搬好的椅子自然是为之后要来听故事的高官准备的,可会客室的大门被人关了,难不成那高官还有些时候才来不成?
就在我这么寻思着的时候,从那张椅子上突然传来一口非常地道的中国话:“三位可以开始了,把你们远山里发生的一切给我说得仔细一点。”
我们被吓蒙了,至始至终,除了那两个军人,我们真没看到多余的人进到这个会客室。就当时算暗,可有人进来总应该有脚步声啊?我们是真的啥都没听到。
事实却在这摆着,椅子上多出了一个大活人来。黑暗中那人影稍微动了一动,让我们能够确定发出这问话的不是鬼怪。人影似乎也看出了我们的惊讶,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背光的身体如一个鬼魅般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身上应该是披着一个斗篷,这让我们连他的身材是个啥样都瞅不明白,斗篷上方的帽子也立着,让他的头部上面露出一个尖尖的黑影,好像是阎王手里索命的小鬼戴着的帽子。黑影站在那对我们“哈哈”地笑了两声,接着再次坐下:“能确认我到了吧!可以开始了!”
那两个小后生用胳膊顶了我几下,示意我来说。我麻着胆子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远山里两个村子的事,这黑影又问了我很多问题,尤其问得多的就是远山里面那个村子的事,我把我知道的都给他说了。到最后可能他也觉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子对我们挥了挥手说道:“三位大日本皇军的贵宾们,我也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以后需要你们出力的机会还多,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要往会客室外面走。
就在那个瞬间,窗外一道闪电划破了长空,强光直射进来,他的脸在那瞬间一下变得清晰了……
说到这,张地主指着死老头咬了咬牙:“那个戴着斗篷的高官,就是他!”
死老头当时也坐在火堆边仔细地听张地主说这一切,手里还叼着支烟在那抽着。冷不丁张地主突然指着自己大声一吼,把死老头手里的烟给吓得掉到了地上,死老头慌慌张张地从地上捡起那个烟头,然后对着一起望向他的我们几个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谁跟谁啊?”
张地主的表情却非常肯定,他把身子往郑大兵身后微微缩了缩,接着说道:“我不会看错的,这家伙太诡异了,所以他的容貌被我深深印在我脑子里,绝对就是他!”张地主突然又自顾自地一愣:“等等!不对啊,当年我看到的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的,现在怎么给长好了?”
死老头也站了起来,对着我们几个人摆手:“我怎么可能是个狗日本呢?你们这……”死老头把眼光移到了我脸上:“雷子,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么个疯老头来,老哥哥我是个什么人物你还不清楚吗?”
小五看了看张地主,又看了看死老头,接着朝着死老头走了过去:“老鬼,不介意我摸一下你的脸吧?”
死老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继续嘀咕着:“这都是干啥啊!”说完他把脸扬了起来对着小五一凑:“来摸吧,你爱怎么摸就怎么摸!”
小五伸出手对着死老头的脸探了上去,张地主在背后还忙说道:“就是鼻梁上,斜的一道刀疤,不会错的。”
小五在死老头脸上摸了几下,接着回过头来对着我们摇了摇头。
小五是精通化装的,到他摇头了,说明死老头那张脸肯定没有修补过。我皱着眉再次望向张地主,一字一顿地说道:“张爷!你确定?”
张地主见大伙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满带狐疑,估计也有点怂了,他从郑大兵身后钻了出来,走到死老头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接着围着死老头的身体转了个圈,最后张嘴说道:“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可那也太像了吧!话又说回来,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那带斗篷的家伙没这么老,没这么狼狈。”
死老头一张脸憋得血红,对着张地主的脑袋就拍了过去:“狼狈你个头,你个老家伙老花眼了?还是想要挑拨咱弟兄们啊?信不信我整死你。”
振振见这张地主自己也有点迷糊了,便操着枪托过来了,对着张地主头上那丝丝缕缕飘逸的白发砸了上去,嘴里骂道:“哪里来的老家伙,想死吧?”
振振的枪托被小五抓住了,振振也识相,没有继续动手。我跨前一步,把死老头和张地主两人推开说道:“可能是误会吧!”
小五却说话了:“也不能说是误会,张爷说的那个日军高官很可能就是日本国内的忍术高手,只有他们才能像个鬼影一般突然出现,连脚步声都没有。甚至……”小五扭头望向了我:“甚至当时张爷看到的人,很可能就是服部川八本人。他这种级别的特务人员不可能用真面目对人的,张爷看到的那张脸,很可能就是他化装后的模样。只是,他为什么会照着老鬼的模样化装呢?”
小五说到这,低头想了想,接着对死老头说道:“你是哪一年被俘的?”
死老头毫不犹豫地说道:“1932年冬天啊!东三省沦陷没多久老子就被抓了,被关了几个月后送远山里来的。”
小五点了点头,接着对着张地主说道:“你确定你看到那神秘刀疤人是在1930年吗?”
小五这问话让张地主一下懵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接着把额头上的几缕白发往后一抹:“应该是吧!不是30年就是31年,反正就那两年里发生的事?”
“冬天还是夏天?”小五追问道。
张地主又挠了挠后脑勺:“夏天,我记得我们都穿得很少!等等,又好像是冬天,因为那刀疤脸穿得挺厚实。”
张地主的话越来越模凌两可了,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他的记忆力,抑或又是别有居心。我对着小五挥了下手:“算了!别追问这些了!两个人年纪加起来一百二三了,要他们想十年前的事,能问出个究竟来吗?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
张地主自己也迷糊了,他往旁边跨出一步,从地上捡起了之前死老头递给他的军装往身上套,嘴里小声的不知道在那嘀咕着什么。
大伙换了干衣服,围着火堆烤起火来,振振再次看到我们自然很兴奋,追着我们问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我也简单对他说了个大概,之所以没有说得太细,还确实是有点提防起了张地主。可振振和死老头又是与咱命换命的兄弟,所以,在迟疑了一下后,我把遇到常遇春那档子事也对他们说了,没有隐瞒下来。张地主那一会不知道从谁手里拿了一包烟,在那眯着眼睛一根接一根地吸着,好像对我说的这一切,压根就不太感冒。死老头却边听边来回忙活着,从箱子里整出些罐头递给我们填肚子。他每个人都发了,就没给张地主。
张地主看着也不张嘴要,盯着我们手里的罐头直吞口水。到最后还是死老头自己看不下去了,又跑去拿出两罐头对着他递过去,嘴里还很不示弱地说道:“嚼吧!嚼完了才有劲继续说老子是小日本。”
张地主一把接过那罐头,脸上也对死老头挂上了讪讪的笑,讨好地说道:“只是像!大兄弟你只是长得和那东洋大官像。”
死老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拍了下张地主的后脑勺:“如果不是怕雷子兄弟……哦!邵德兄弟他们拦我呢?我要拧死你这老家伙!让你瞎说。”
我那一会正在帮我爹邵统军开罐头,邵统军不会。我一边拧着铁环环,心里一边给琢磨上了:死老头是1932年冬天被日本人逮住的,可张地主之前说过九日战俘营还没开始建,他们就被带到了远山,也就是说张地主在1931年冬天之前就离开了沈阳。那么,那个刀疤脸是怎么见到的死老头,并扮成死老头的模样在30年或者31年夏天到了关押张地主的小洋楼呢?
可张地主对当时是冬天还是夏天又记得非常模糊,唉!真不知道是该信他们谁的话了,抑或是两个老家伙都是老迷糊,说的都是大白话呢?
我瞟了一眼小五,他小子还在狼吞虎咽着。服部川八!服部川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究竟他有没有进入远山,进入到我们身边?连小五这种高级间谍也为之色变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谜一样的家伙呢?
那晚我们决定在洞里先休息一晚,毕竟大伙这一路上也累得够呛。我和邵统军并头躺着,他又问了我很多关于母亲与陆正海的事,听得出他对我始终抱着一种负疚与亏欠。聊了一会后,我也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却老是看到阮美云那张脸,那张脸在一个到处都是洋人的环境里,不断晃来晃去,奇怪的是,在九日研究所里只见过一眼的那个叫黄碧辉的家伙,也老是出现在那些画面里。
睡了没多久,张地主的鬼叫声把我一下惊醒了。我一把坐了起来,只见不远处的张地主和死老头两个人正扭成一团在地上打滚。死老头手里还拿着一把步枪上的刺刀,嘴里大声地骂着:“不干死你,我就不是条好汉。”
张地主嘴巴也没闲着,他被压在地上,脸上全是血,大声地叫唤着:“杀人了!快救救我啊。”
我们几个人一起冲了过去,把他俩从地上拉了起来。只见地上洒了一地的头发,张地主头顶被刮了个精光,脸上还一道不是很深的长长刀疤。死老头被振振和郑大兵架着,嘴里还在大声骂道:“这老东西,老子越看你越不顺眼。”
我对着他大吼了一句:“你给我住口。”接着我扭头望向张地主:“什么情况,说说!”
张地主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秃瓢说道:“我怎么知道呢?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发现这个大兄弟蹲在我身边刮我头发,嘴里还小声的骂骂咧咧。我睁开眼还没问他什么,他就对着我脸上划了一刀,还说要杀了我!接着你们不就都醒来了吗?这大兄弟想要我命,八成是想杀我灭口。”
我一扭头对着死老头低吼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死老头脸上红通通的,很激动对我说道:“是真的!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寻思着这个张地主不像是个好人,我……我怀疑他是小日本扮的,所以……所以刮他头发,看是不是假头发。”
我冷哼了一下,死死地盯着死老头的眼睛追问道:“那是不是假头发呢?”
死老头被我一瞪,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头发倒是真的,所以我才……”死老头慢慢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所以我才用刀划了他脸,还不是想看看他这二皮脸是不是有问题。”
我阴沉着脸,冷冷地对他说道:“张爷的脸也不是假脸吧?”
死老头点了点头,不敢吱声了,扭过头往后面的箱子走去,扯出一卷纱布对着张地主一扔:“行了!算我对不起你,你是好人成了吧!”
张地主捂着脸嘴里“哎呦哎呦”地叫唤,郑大兵从地上捡起那卷纱布,笨手笨脚的要帮他把脸上的伤口给包扎一下。张地主见我们也没说什么话,便也不喊疼了,自己抢过那卷纱布往自己头上绑了起来,嘴里小声嘀咕道:“我总有一天要死在你们手上。”
我又瞪了死老头一眼,死老头不敢看我,扭头去看张地主包脸。小五和振振、邵统军三个人见也没发生个多大的事,也都倒头下去继续睡觉。
到张地主包好脸后,死老头和郑大兵也都重新回到了火堆边躺下。我见张地主坐在那发愣,脸上被他自己包得就剩两眼睛和口鼻了,那摸样别说多滑稽了,我反倒又特想笑。
最后,我对郑大兵吆喝了一声,接着也躺了下去,闭眼继续睡觉。
事后我检讨过,就是因为杨建的这个山洞相对来说安全,所以我们才放松了警惕,没有在晚上留下一个人值夜的习惯,这才给了人可乘之机。
第二天早上第一个醒来的人是我,我坐起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问题:死老头不见了!
我一把跳了起来,把身边的其他人都喊了起来,挨个问他们“死老头人呢?”振振揉了揉眼睛说道:“那老家伙出去摘果子了吧?他肯定是想赶在大伙起来前整点吃的回来?”
“他以前这样做过吗?”郑大兵追问道。
振振却摇了摇头。紧接着,小五一把指着坦克那边对我们说道:“快看,那上面有字!”
大伙一起跑了过去,只见那坦克边上的铁板上,歪七斜八的一排石头刻着的字:“不信我!我走!”
脸上包着纱布的张地主连忙说道:“这可不关我事的,昨天陪你们折腾了一天,半夜又被那大兄弟给吓了个半死,倒下去睡着后跟个死猪似的没翻过身。”
我没有搭理他,径直对着身边的小五问道:“死老头怎么走得这么无声无息啊?难道咱昨晚都因为太累了,睡死了?”
小五也露出狐疑的表情摇着头。可身边的振振却说道:“我这些天没有出去啊!我倒是不累,睡得也不是特别死,可为什么我都没有察觉到老鬼走了呢?”
邵统军锁着眉头,鼻头抽动了几下:“有没有觉得空气里有一点奇怪的味道?”
小五闻言猛的一下蹦了起来,朝着后面那排箱子跑去。紧接着他从其中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空空的玻璃瓶来,对着我们晃了晃说道:“快看!是有一瓶麻醉药!”
我们连忙跑了过去,我从他手里接过那个空瓶子,看了看上面的标签,确实是用于麻醉的药物,里面空空的,啥都没有。
小五从箱子上翻了过去,又冲到了那团快熄灭的火堆大口地吸气,最后回头过来对我们说道:“老鬼倒了麻醉药在火堆里,所以我们才睡得那么死,以至于他跑了我们都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可他为什么要走呢?难道真是因为他觉得我们不信任他?”
张地主小声嘀咕道:“心里有鬼呗!被我认出了所以跑了,很明显啊!”
我白了他一眼,可对于他的话又有几分相信。我对他问道:“张爷,你被鬼子带进远山是什么时候?”
张地主是什么表情完全看不到,都给纱布给裹住了,只见他小眼睛眨巴了几下:“1931年年底啊!东三省沦陷后鬼子才敢那么大动作,搁在之前大帅手里谁敢呢?”
小五紧皱着眉头接着张地主的话说道:“死老头说自己是32年冬天被抓的,32年冬天前张爷已经被带到了远山,那张爷看到刀疤脸的日子绝对是31年冬天之前,也就是说死老头在刀疤脸出现在小洋楼的时候,绝对没有被日本人抓住。这样看来,就只有一个可能,死老头压根就是说谎,他压根就是被张地主在小洋楼关着时候看到的那个日军高官。”
小五说完这些后顿了一顿,视线最后放到了张地主脸上:“这分析结果的前提是你——张爷没有说假话。”
张地主小眼一瞪:“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十年前发生的事,要不我就忘记了,能让我记得的自然是印象特别深刻的,绝不会记错的。”
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其实对于死老头,我们这几个弟兄们一直有过一些怀疑。以他这种年岁被关在战俘营里这么久没被带走,本就是个很大的疑点。到昨晚他被张地主给指认出是日本人后,他半夜起来想要把张地主灭口未果,再然后逃出了这山洞?
这一系列假设在我脑子里快速整理个遍,然后我往前跨出几步,对着大伙喊道:“赶紧提着家伙走!老鬼如果是敌人,那小鬼子也马上会到。”
大伙整理了一些东西包好捆到了后背上,我再次把那两柄大刀别到了后背上,带头钻出了山洞。山洞外刮着风,天阴阴的,也是到了要下雪封山的季节了。我转过身把后面的弟兄一个个拉了上来,最后我拍了下邵统军的肩膀:“爹,带我们去常将军的营地。”
邵统军点了点头,顶着风转过身,朝着山上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我们跟在他背后,尽量选着树多的地方走,这一路上也不敢多说话,毕竟当时正是上午。走了几个小时后,邵统军把我们带到了一片陡峭的悬崖跟前,脚下出现了一道不窄的裂缝。邵统军指了指里面,然后对我们说道:“直接跳进去就是,左右变得窄了点就用手肘顶住两边,缓冲一些力度。不顶也没啥事,是一口水潭,摔不死人的。”
说完他自己便纵身跳了下去,接着小五和郑大兵、振振也都跟着他下去了。张地主在那左右看了几眼,估计是有点犯怂,但最后也咬着牙跳了。我落在最后,四处看了几眼,总觉得这周围的一切异常的熟悉,好像自己来过这里似的,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在这里留下过什么东西。
我往旁边走出几步,接着盯着面前悬崖的石壁看了很久,努力从自己脑子里邵德与雷子两个人的两段记忆中搜索点点滴滴,希望能够扑捉到什么。可不止我邵德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一出,包括雷子的意识中,也没有到过这悬崖前的经历。
我往下看了几眼,冥冥中有个什么主使一般引导着我走到了一个特定的位置,这里距离邵统军他们下去的地方有了十几米。我咬了咬牙,往前一跃,跳进了鸿沟,但我并没有选择往下直坠,而是直接用双脚与手肘撑住左右的岩石,然后往下慢慢地移动起来。
两边的山壁上都没有青苔,非常的干燥,也还算平整。我一次往下落个两三米,接着四处打量,脑子里还是在扑捉着那个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希望能发现一些东西。
到下坠了有十几米后,左右的山壁反倒比之前宽了一点,但这宽也不过是能够让手臂略微的伸直些。就在这时,我猛的打了一个激灵,接着一把扭过头,对着身后的山壁望了过去。
果然,那块山壁上出现了被人用石头刻上去的花纹。花纹一共有一平方大小,刻画着直线、转弯以及一些用五角星圆圈标注的小方块格子。我皱着眉看了很久,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可又特别的遥远。那种熟悉,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画上去似的,同样的,那种遥远又好似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有震惊,更多的是疑问。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借着头顶裂缝照下来的光,细细地看着这些花纹。慢慢的,我好像察觉出了一些什么,快速的在这块石头刻上去的画板上寻找类似大门的标记。很快,最外围一条加粗的直线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循着这条应该是标注为大门的直线往里看,标记着一块空地,空地前方是一排通道,每个通道的口子上都用了加粗的短线标注,代表的很像是一些能够进入里面的小门。
我隐隐地猜到了些什么,目光在最外围那个大门的标记旁边定住了,只见在那大门的一侧,一排狭长的小格子出现了,中间还花了一个小小的杯子图案。我一阵欣喜,这是九日研究所的平面图,这个水杯的标记处就是我们挟持了土肥呆了几个小时的那一排小平房中的开水房。
我一只手撑着山壁,另一只手慢慢地伸了过去,想要触摸这一副被刻上去的地图。但在我手掌接触到这一切时,更加奇怪的事情出现了,我摸到的竟然不是一道道的划痕,而是一块平整的山壁,一块平整的岩石。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这副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的地图,实际上压根就不存在的这一现实。我甚至尝试换了一只手去触摸它,可是……它真的是凭空出现的,它在我眼睛看到的世界里是存在的,那一记记刻画都那么的真实。但是我的手却触摸不到它,它只是以影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实际上却是虚无的。
幻象!这一切很可能是幻象……但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副幻象呢?
我张大了嘴,紧接着我又马上意识到,如果面前这一切是幻象的话,那岂不是会很快消失吗?
我定下心来,仔细地盯着这副地图看着,在心里暗暗地记了下来。可只过了几分钟,这幅图就好像是烙印般深深地烙到了我脑海里,好像我脑海里本来就有过这幅地图似的,而现在只是让它重新刻了进去。
我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把这幅地图又回忆了一次,确认了自己完全记住了后,我再次摸了摸面前这幅确实存在却又触碰不到的图画。接着,我双脚一松,往下滑去。
我身体直坠了有五六十米,整个过程中我停了有五六次,不断地观察两边山壁,看有没有新的发现。到最后,下方的水声清晰地传进了我耳朵里,隐隐约约还听到了邵统军的说话声。我寻思着可能到了他说的水潭上方了吧,这才彻底松开了手脚,往下直坠。
“扑通”一声,我落到了水里。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往上一提。我还没浮出水面就猜到了拉我的是我的父亲邵统军,只见他半截身子站在水里,用力把我往他的方向一拉,接着我俩一起爬上了岸。
杨建第一时间冲到了我面前,他拍了下我的肩膀,咧嘴笑着说道:“你搞什么99lib?啊!等了你这么久才下来,我还以为你在上面遇到鬼子了!”
我冲他笑笑,也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往他和邵统军身后望去。只见他们身后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山洞,山洞一边整整齐齐地坐着那一群穿着金属铠甲的武士,他们的头盔都放在各自的脚边,武器也插在背后。而常遇春像个天神一般笔直地站在最前面,微笑着看着我。阮美云站在他身边小声地说着话,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山洞的另一边也有一大群人目光热切地望着我,是从战俘营逃出来的伪军士兵和战俘们。和常遇春的武士军队比起来,这一大群人显得散漫了很多,或站着或蹲着,个别人还是坐在地上,明显之前是在睡觉,这一会迷迷糊糊起来的。他们的枪也乱七八糟地摆了一地,一个个咧着大嘴,对着我傻呵呵地乐着。小五和郑大兵、振振、金爷站在他们最前面,也没一个正经样,傻呵呵地笑着。张地主却是靠着最边上的墙躺着,那张包满了纱布的脸上,两只乱转着的小眼睛眯成一道线盯着我。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一群熊样!”接着松开了邵统军的手,昂首挺胸朝着正注视着我微笑的常遇春走了上去。到了他跟前,我右脚一蹬,表情严肃地对他行了个军礼,接着大声说道:“原远山战俘营加强连连长邵德,向常将军报到!”
常遇春愣了一下,接着也正色下来:“不必拘泥俗礼,你的事我听阮姑娘和那位杨兄弟大概说了一遍,邵兄弟,以后你我以兄弟相称。常某的年岁自然不用多说,你叫我一声兄长不为过。”
我点了点头,抬头看着他那双异常深邃的眼睛叫到:“常大哥。”
他点了点头,接着扭过身指着身后黑压压的武士们说道:“这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一干手足,当年常某还拘与俗人小节,目空无人,对这干手足轻则瞪目,重则动手。到年月如流水抚平拙石,常某终于放下某些,至此与这干手足与兄弟般相处,也有无数个年月。”
那群武士听完常遇春的介绍后,也都一起抬起手来对我一个抱拳。我反倒很不自然了,不知道自己是要学他们的模样抱个拳呢?还是行个军礼,最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他们行了个现代军人的军礼,因为有一点是事实,不管我与他们接下来会要生活多久,抑或战斗多久,可彼此生长的年代始终不同,没必要去刻意地融合他们,自然也没必要强求他们改变他们自己的一套。
正这么来回客套着的时候,杨建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他冒冒失失地走到常遇春面前,嬉皮笑脸地对着常遇春说道:“常大哥!你昨天不是答应老子……呸呸!答应我等邵德他们来了后,给我们说说你们当年是怎么进入远山,又怎么留下来的吗?现在邵德他们也都到了,你可不许赖账啊!”
我连忙对杨建瞪眼:“你这是怎么对常大哥说话的啊?”话虽这么说,可心底还是偷偷在乐,看杨建这阵仗,估计昨天就已经和常遇春他们打成了一片。我现在心里最想打听的自然也是常遇春他们为什么进入了远山,又为什么留了下来,这一留又为什么就是七八百年?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的容貌为什么还都是壮年,不但没有老死,连岁月的刻画痕迹都没有。
常遇春对着杨建又微微笑笑:“杨兄弟看来是个急性子人,稍等片刻吧!”说完常遇春又扭头对我说道:“邵兄弟,你的部下们都是好汉,这点我认。可作为需要与异族生死相搏的军队,尚不够火候。昨晚我也细细看了,杨兄弟是他们的兵首无疑,但真正能让他们严于律己的军官,杨兄弟还欠火候。昨晚杨兄弟自己给我说道,真正这群人的首领还是你。对了,你们不是叫首领,是叫……”常遇春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微笑的阮美云:“是叫长官对吧!那邵兄弟长官,你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训勉他们几句,虽然我这营地地方不小,可如果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散兵游勇……我想,这也不是邵兄弟长官你想看到的吧?”
杨建吃吃地笑出了声:“常大哥,咱的称呼直接就是姓氏后面加个长官就可以了,不用叫什么兄弟长官的。”
我对他挥了下手,大眼一瞪。如果说之前瞪他私底下心里还在乐的话,那现在这一瞪眼却是认真的。常遇春说的没错,现在我手里这一百多号兵鱼龙混杂,有以前为鬼子卖命的伪军士兵,又有来自各地军队的中国士兵,本就是群乌合之众。现在来到这个地下营地,藏身之处是肯定够了,但军纪这些真是需要马上立威的。
想到这,我阴沉着脸对杨建说道:“召集全部士兵集合,我有话说。”
杨建愣了一下,接着也正色下来,对我“啪”的一个立正,大声喊道:“是!长官。”说完他便朝着山洞另外一边跑去。
我扭头看了常遇春一眼,他对我点了点头。邵统军也缓缓走到了常遇春身后,指着小五、郑大兵、振振以及张地主小声地对常遇春说着话,应该是在讲昨天我们经历的一切。
我扭过头,朝着正散漫集合排队的士兵们走去。转身的刹那,我的眼神与阮美云的眼神重合,她双眼里又流露出那种让我感觉非常熟悉,熟悉得感觉眷念的目光,有点像……有点像我死去的妻子——春梅。
郑大兵和小五、金爷一起走到了我身后,我们四人径直站到了伪军士兵和战俘们队伍的最前方。被我从九日研究所救出来的朝鲜老头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他也没站进我前面的队伍里,挨着墙傻愣着。士兵和战俘们都没出声了,歪歪斜斜地站着,傻乎乎地看着我,完全不像一支能够与鬼子兵干仗的军队。
我表情严厉地环视了他们一圈,很多人在我的目光扫过后,站得稍微正式了一点。杨建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看了看身后,接着对着大伙喊道:“都给我站好站直了,邵兄弟长官……呸呸!邵长官有话要说。”
山洞里一下安静了,我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我是邵德,这里有一百个兄弟是前几天刚到远山的战俘,你们也没和我打过交道,今儿个就当正式的自我介绍一次了。现在请所有的战俘兄弟举一下手。”
队伍里慢慢悠悠地举起了差不多一百条手臂,我大概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在战场上犯怂被抓的把手放下来。”
那一百条手臂没有一条放了下来,反而一条条手臂举得越发笔直。
我点了点头:“在战场上没有过弟兄手足死在小鬼子枪口下的把手放下来。”
一百条手臂依然没有一条放下去,我清楚地看到有几个汉子眼睛还湿润了起来,可能是回忆起了在战场上与日军生死相搏的那一幕一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都是好样的!”接着我语气一硬,大声地吼道:“那你们看看你们自己还像不像一个中国军人,还像不像用身体铸成长城保家卫国的铁汉呢?”
那些战俘们在我话音落下后,身体都一下绷直了,很多人还把地上的枪捡了起来往背上一跨,接着以一个标准军人的军姿站好望向了我。我再次环视了大伙一眼,之前战俘营的那些伪军士兵却还扭过身朝着身边挺直胸膛的战俘看。我再次暴喝道:“人家都是打鬼子的军人,给鬼子当看家狗当了这么多年的你们难道就还想和以前一样,继续吊儿郎当下去吗?”
伪军士兵们也连忙挺直了胸膛,好像真一下明白过来,不想在战俘兵面前丢人。
我见这一百多号人的队伍终于整齐了,心里也稍微舒坦了一点。我朝着常遇春他们那边望去,只见邵统军还在常遇春身边小声说着话,见我看了过去,他俩一起对我点了点头。而阮美云却悄悄对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对他们几个微微点头,接着对着队伍最前面的杨建问道:“我们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杨建却挠了挠头,接着他一扭身,“啪”的一下拍了下烂屁眼的脑袋:“邵长官问你话呢?有多少人啊?”
烂屁眼一愣,接着结结巴巴地说道:“之前剩下五六十个,后来又来了一百个战俘兄弟,现在一共应该有一百五六十个吧!”
杨建“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对我说道:“有一百五六。”
我脸一阴:“是一百五还是一百六?”
杨建撇了撇嘴:“反正就一百五六十个,我现在就数一下,邵德你闹什么呢?”
杨建这模样让我真有点生气了,我朝着他跨前一步,瞪着他说道:“一百多个弟兄交给你手里面,几天下来你连人数都不知道,你这兵怎么带的?”
杨建这爆脾气也不示弱,见我瞪眼,他眼睛瞪得比我还要大了,他也朝我跨出一步,鼻尖都要挨着我鼻尖了:“老子不识数行不?老子带兵就是这么带的,你想要怎么样吗?”
“跪下!”我对着杨建低吼道。
“姓邵的你疯了吗?”杨建也吼叫了起来。
金爷急急忙忙地跑到了我俩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杨建你这是干吗啊?下面的兵都睁着眼睛看着,你就不要带头起哄,整出个兵痞的样啊!”
杨建扭头看了金爷一眼,接着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一百五六十个兵,最后他扭过头来,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很不情愿地跪倒了地上。
我没有搭理他,再次对着士兵们喊道:“有以前在部队上宪兵队呆过的没有,站出来。”
战俘兵里走出一个个头特别高大的汉子对我说道:“我是!”
我点了点头,一弯腰把杨建腰上那条又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崭新的皮带抽了出来,递给了那个汉子。汉子会意,拧着这皮带就走到了杨建身旁,把皮带两头握在了手里,虎虎地盯住了跪在地上的杨建。
杨建没有吭声,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我对着士兵们喊道:“现在开始报数,给我报慢点,皮带在你们杨连长身上抽一下报一个,有多少个就给我狠狠地抽多少下!”
士兵们都愣住了,没有人报出第一个数字。
我瞪大了眼睛:“现在开始!”接着我自己大吼道:“原远山战俘营加强连连长邵德!我对不起我们四万万同胞!一!”接着我自己也往地上一跪,跪到了杨建面前。
我的“一”字一落音,皮带“啪”的一声也抽到了杨建身上,杨建平视着和他跪成一线的我,眼里的凶悍气焰也消失了,他嘴角往上微微一扬,也大声地吼道:“原远山战俘营加强连连长杨建!我对不起我们四万万同胞!二!”
皮带再次落下,杨建身体一颤,咬咬牙没有哼出声。紧接着我身边的郑大兵也吼叫了起来:“中统局特务六科外勤郑大兵!我对不起我们四万万同胞!三!”
郑大兵也重重地跪到了地上,接着金爷也吼叫起来,小五也吼叫起来,他甚至直接报出的是职务是一串俄文,最后才用中文吼出“我对不起我们四万万同胞”。再接着是振振、烂屁眼、挥舞皮带的大个子宪兵……每个人吼完那段话后,也都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每一个伪军和战俘那一刻都好像重获新生,他们那粗壮的嗓音在山洞里回荡:“我对不起我们四万万同胞……我对不起我们四万万同胞……”皮带一下一下地抽到杨建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后背上,我面前黑压压的一整片,都是跪在地上,但腰杆依然笔直的汉子们。
报数到一五四后停止了,面前没有一个站着的身躯了。我伸出手搭在杨建脖子上,对着嘴角早已流出血的他碰了下头。杨建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苦笑道:“扛得住呢!”
我“嗯”了一声,继而大声吼道:“被小鬼子欺凌着的同胞们,远山里的汉子们给你们磕头了!我们一定会灭掉远山里的小鬼子的。”说完我头朝下重重地一磕。
一百五十四个士兵也一起磕到了地上。所有人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里满满的都是要夺眶的眼泪。我扶着杨建站了起来:“弟兄们,我们今天躲到常大哥的山洞里,是为了明天给远山里的小鬼子们突如其来的一顿暴打。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希望大伙都严格的以一个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常大哥的那些兄弟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大伙多去和他们熟络熟络,学他们一招半式,有机会放到小鬼子身上试试。”
我再次望向杨建:“杨建!”
杨建一挺胸:“到!”
“分十个班,每个班选一个班长,你是带过队伍的,不用我教你怎么带吧!”
杨建大吼道:“是!请邵长官放心。”
第七章 蒙古最强骑兵
杨建转过身,身子微微有点晃,但还是大踏步地走向了队伍前面。我回头看了一眼金爷,金爷冲我点了点头。接着我对小五和郑大兵挥了挥手,我们三个一起朝着常遇春那边走去。
张地主却一下子爬了起来,快步追上我们:“你……你们说那群奇奇怪怪的武士里有常遇春?真是古代的常遇春吗?”
我没搭理他,和小五、郑大兵一起继续走了过去。常遇春对身后一个武士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对我们朝着不远处一堆篝火指了指。
我们会意,走到篝火边坐下。张地主也跟着我们坐到了一起,对着我恬笑着说道:“我就听听,不插嘴。要知道,不是一般人能见到咱中华民族的不败战神的。”
我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让他回避一下。可小五在我身边小声咳嗽了一声,我想起小五之前对我说的放长线钓大鱼:如果张地主真的是鬼子的人,那么我们现在越放纵他,他越是容易露出马脚。
正想到这,常遇春带着邵统军也走了过来。他俩站在火堆边把身上的铠甲卸了下来,露出里面破烂的麻布内衣。张地主指着常遇春结结巴巴地说道:“卸……甲风!说书的说过,历史上的常遇春就是死于卸甲风,脱了这铠甲就会死。”
邵统军笑了,他白了张地主一眼:“那你现在看到的常将军死了没啊?”
张地主讪讪地笑了笑:“说书的瞎说的!”
我对他摆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张地主耸耸肩,没吭声了,那双小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在常遇春脱下的铠甲上。
常遇春也坐了下来:“后辈人如何议论我的死,本也众说纷纭。就连徐达大哥和朱大哥也只知道我是突然病死,外界对于我与这一百个亲信消失一事,也只有军师刘伯温兄知晓。”说到这,常遇春扭头看了邵统军一眼:“统军,你也跟随我二十几年了,今天我也一并把我之前的故事说与你听听吧!”
那是朱大哥建大明国的第二年,我率军追赶元朝余孽,攻占元上都,俘获元宗王及将士数万,皆被吾等屠杀,未留活口。我常遇春一辈子征战,杀战俘一事天下皆知,原因其实很简单,我所杀的战俘都不是我族之军人,自然不会真降,不如全数杀了,以绝后患。
我带领兵马,正要班师回朝。可那年七月的一个夜晚,一骑投入我军营,声称有军师密函。我星夜起床,密见了来人,来人身高九尺,自称叫龙俱霸,声如洪钟,熊腰虎背。他入帐后环视我身后将士不语。我会意,支走将士。龙俱霸见帐中没有其他人后,从背上摘下长柄大刀,拧开了刀柄,抽出一片白绢。
白绢上是军师的笔迹,上面写着:事关重大,不便化为笔墨,龙俱霸所言尽表吾意,望将军三思斟酌,自行定夺。
我把白绢放到灯烛下点燃烧掉,继而问这龙俱霸,龙俱霸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元军当年以人数不众之师叱咤中原,将士据称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力,其实是有原因的。军师这趟差我过来,就是想要将军携带一百死士,跟我潜入塞外远山境内,彻查此事。”
我听得莫名其妙:“蒙古骑兵自幼不识孔孟,以生肉鲜血为食,体格较我等大汉子民健硕,本就不稀罕。至于真的有没有以一敌十之力,那倒未必。在我旗下将士铁蹄之下,也溃败如山倒罢了。”
龙俱霸摇了摇头:“将军不知内情。当年成吉思汗旗下军队,至今已皆老死,我等所知悉他们的战力强弱,也都是听上辈说说罢了。军师之所以派我来到将军处,也是料到将军不信。”说到这,龙俱霸左右望了数眼,昂首走到我军帐旁边的军械架上,摘下了一根熟铁长柄枪。龙俱霸双手把长枪平举胸前,闭上双眼,继而一声闷哼,把手里那长枪一折。那熟铁所铸的枪柄居然被他硬生生地拧弯。龙俱霸再次闷哼了一声,双手又往上一扭,枪柄居然从中而断成两截。
龙俱霸睁开了眼睛望向目瞪口呆的我,他双眼中竟没有了眼白,瞳孔被放大了数倍,充斥在眼眶中:“将军,这就是当日元兵的力量,也就是传说中的蒙古最强骑兵。”
我站在那倒抽冷气,军中能把熟铁长枪拧弯之士尚有,但也不过拧弯而已。现在我眼前的龙俱霸所展现之力量,绝对是超出了常人的极限,或者可以说,压根就不是常人能办到的。
我意识到了事态之严峻,当晚便点了一百亲信,跟随龙俱霸秘密出营,一百零二骑火速赶往远山。十日后,我们便进入了这神秘之地……
进入远山后,所经历的诡异之事相信各位也都有所知晓,我修书一封,差龙俱霸出山。数月后,军师竟然携带三百男女赶来,在军师的授意下,我等一百将士成为了逝者军团之死士,拥有了无穷之神力。军师又对我私下授意:我等只要不离远山,身体便可如万年青松般长生不死。远山中隐藏之力,始终是足以让我大汉民族灭顶之祸根源。军师之意是要我带领这一百死士,永守这塞外之地不入中原,杜绝这股神力为外族再次掌握。
我当时无甚犹豫,答应了下来。军师差人在远山搭建了村庄,留下常人男女三百人在此安居耕种狩猎。至此,远山里的那村庄与我等逝者军团死士,世代在此驻扎下来。
常遇春说完这些,叹了口气,回头望向了他身后的那群武士。我皱了皱眉:“将军,现在我们呆的这巨大山洞也是你们自己挖出来的吗?”
常遇春摇了摇头:“军师走后五十余年,我等就发现了这个所在。我与将士们权衡左右,觉得我等已异于常人,与村子里的男女混居,始终不妥,便携带部下们住到了这里。每逢初一十五,我等再去补给食物而已。”
小五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他看着常遇春,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常遇春看在眼里,对小五说道:“这位弟兄有疑问尽管发问,常某人所知之事,定将坦荡相告。”
小五“嗯”了一声,朝远处那群武士望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对着常遇春说道:“阁下说的一切我姑且信了,但其中有几个疑点,不知道将军介不介意我问你几句。”
常遇春点了点头:“无妨!”
小五脸一下就拉了下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明朝开国时候的常遇春,说自己的部下也都是跟着你的士兵。那么,你们的武器里为什么有三眼神铳?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三眼神铳是明朝末年关宁铁骑的武器,并不是你们那年代的东西。”小五又顿了顿:“还一点就是你把自己标榜成中华民族的伟大捍卫者,可现在你们与远山里的鬼子兵们近在咫尺,假如我们了解得没错的话……”小五说到这扭头看了一眼张地主:“二十几年前林子里那村子住的人就被人杀光了,你们为什么没有为他们报仇,这么多年没有想过和日本人拼了吗?”
常遇春脸一下拉长了,可能小五这话说得有点重了。我没吭声,尖着耳朵听常遇春要怎么回答,这些疑点其实也是我质疑的。常遇春阴了一会脸,最后叹了一口气:“之前有幸和各位兄弟并肩与外敌战斗过,尔等身体应该与我逝者军团将士大同,体能异于常人。各位可能不知晓我们这身体的秘密,军师当日告诉我,不离开远山,便能永生不老。一旦离开,体能还是如天神,但常人的生老病死,还是需要经历。在我与旗下将士存活到两百多岁时,我等又发现个新的秘密,其实就算留在远山,我等身体也并不是无敌于天下,白昼的日光能让我等眩晕,全身无力。到第三个百年时,我们甚至已经无法在白昼离开营地,畏光到双眼都无法睁开,更别说与外族军人痛痛快快地干上一仗了。”
“至于这位兄弟说的第一个问题,三眼神铳!确实不是我的部下们带进来的武器。之前我与各位说了,刘伯温先生在交待完一些琐事之后,离开了远山。继而军师在远山外安插了一支军队,其中有个别人知晓我常某人率部守在远山一事,此人后辈世代保守这秘密。满族人攻我巍巍中华时,汉奸吴三桂率部投降。在吴三桂帐下听命的那位后辈不愿堕落,便带几十位亲兵赶赴远山寻着我,想要我等出山,捍我大明基业。无奈当时我等早已无法在白昼离开这地下营地,再者,军师当年安排,也是要我等守护远山,外界之事皆不需我插手。军师能占卜未来,当日就预知大明基业终要功亏一篑,改朝换代在所难免,只要远山中神秘力量不为外族驾驭,我几千年中华文化就永远不会灭亡。而三眼神铳……”常遇春又看了一眼小五:“三眼神铳和现在我们营地里储存的大量火药,就是那几十位大明最后的悍将——关宁铁骑的士兵带进远山来的。”
小五听完点了点头,常遇春说的这一切看来都是真的。尽管这些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可经历了远山里发生的诡异事件后,常遇春说的也不牵强了。我和小五、郑大兵都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各自思考起来。这时,安静了一会的张地主却开口了:“难怪村子里的人不喜欢我们进来耍玩,就算来了,也不留我们过夜,原来他们都是跟你们一伙的啊!”
常遇春诧异地看着张地主,邵统军忙说道:“张爷所言不假。”接着他指着张地主对常遇春说道:“这位爷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张家村唯一没死的老汉。”
张地主忙摆手:“在其他人面前你们叫我一声张爷我还应了,可跟常将军比起来,我就一个龟孙子而已,千万别说爷,我担当不起。”
常遇春也笑了笑,最后正色下来:“听邵兄弟说,张爷你当日对远山里村民被杀之事,有过亲身经历。依张爷看,当日杀害村民的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张地主却愣了一下,接着他摇了几下头:“我又没见过那些人,怎么知道呢?”说完这话,他岔开了话题:“对了,常将军,你们这些年在这地下面吃的是啥啊!现在又多了我们这一百多张嘴巴,总不能只喝水吧!”
常遇春叹了一口气:“张爷说的也是我现在在操心的,我等不死之人食量很小,这营地里储存的一些干鱼和果子够我等吃上一些时日。但邵兄弟你的那些部下可都是三餐不能少的汉子,靠我这存货顶不了五天的。”
“五天……”我点了点头,接着沉默了一会后对着常遇春说道:“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窝在这洞里不出去,时不时派点人出去找找果子,在水里掏点鱼就是了!再者……”我抬起头,盯着常遇春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再者我们与远山里的小日本,也是要干上这最后一仗了,这样不死不活的混下去,始终也不是个事。”
一直没出声的郑大兵在一旁咬着牙说道:“对!也是要拼一场了。邵德,你觉得有没有必要派个人把我们现在查到的事送个信出去?”
我眼睛一亮,脑海里浮出陆正海与陆旭他们两父子,我一扭头,对着小五说道:“要不小五你回一趟沈阳,私底下找一下陆伯伯?”
邵统军插话道:“陆正海也知道这里的一切吗?”
我“嗯”了一声:“小五就是他派过来的。”
小五想了想对我说道:“确实是应该给他们通个气了,可现在这关键时候,我不可能走吧!邵德你也不行,你是大伙的主心骨。”说到这,小五扭头望了下郑大兵:“兵哥,要不你出去一趟,三年前你也逃出去过一次,熟门熟路。”
郑大兵的大脑袋马上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不走,为了这远山,我不死不活耗了这么多年,现在有机会干一仗了,想要把我使唤开,没门。”
郑大兵眼睛眨巴了几下,往杨建他们那边望了一眼:“对了!让金爷出去呗!上头那边他也是个熟脸,老头自己又圆滑。”
我点了点头,小五站了起来:“那我现在就过去给金爷说一下,让他明天早上就带两个人回沈阳。只是要他们出去,能不能活着回到沈阳?”
郑大兵却一下笑了:“小五兄弟,说实话,他能不能出去,能不能把这远山里的情况给报上去,有多大意义吗?东三省是在小日本手上,上峰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再派几个特务人员进来?怎么进来呢?战俘营已经被炸了,外围肯定被封锁了。我觉得啊!我们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怎么端掉这个九日研究所,最好是把这轰平,所有秘密都埋了拉倒。”
郑大兵这话一说出,我一下想起了那个被强光充斥着的奇怪空间来。郑大兵所说的把九日研究所轰平,咱还不如把那个奇怪空间给轰平。远山里一切诡异现象的根源,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些从机器里流下来的水源,或者直接就是因为那个发着强光的奇怪机器。我再次对着常遇春问道:“常将军在远山里这么多年,有没有去过那个闪着光的流水源头。”
常遇春再次看了邵统军一眼:“我也是听了邵兄弟你爹刚才说起,才知道有那个所在。说来惭愧,我等在远山里几百年,还真没到过那个地方。倒是……倒是你们说的那圆东西,让我想起当年军师说的一个远山里的传说。据传在宋朝,这远山附近的百姓见到过一个圆形碟状的发光物件,在天空中盘旋。几天后,那发光物件又消失,百姓传闻是双日在天,是福兆。”
“啊!在天空盘旋?”我更是迷糊了:“那将军您的意思是我们之前看到的发光物体,可能是在宋朝悬在空中的那玩意。”
常遇春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几下头:“我只是猜测罢了!江山代有才人出,邵兄弟你等是当朝军人,想法自然要比我这前朝旧人清晰。远山被外族人占据也有近十载,常某不才,放任了他们十载,本就汗颜。邵兄弟,你我目的大同,常某当年百战不败,可也只是当年,到今日还是需要邵兄弟你多拿主意。”
我没有客套,望着常遇春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军放心,邵德虽然也是一介武夫,但生在这烽火战乱年代,生死早就没放在眼里。今天有幸和将军你并肩作战,抵御日寇,咱怎么样都不会辜负你的厚望。”
说完我站了起来,对张地主说道:“张爷,劳驾您老现在回到那边去睡着吧!我们有点重要的事情要说。”张地主愣了一下,很不情愿地转过了身。到他走远后,我压低声音对大伙说道:“小五,你现在安排两个机灵的家伙,跟着金爷出远山找陆伯伯,不管有用没用,也把我们现在的情况给他汇报一下。爹,麻烦你找十个武艺高强的武士去当教头,调教一下我那些士兵。郑大兵,你清点一下我们带进来的枪支,看够不够给将军的部下一人配上一支,然后你教一下他们怎么使用。”说完这些,我深吸了一口气:“常将军,你们有没有纸笔,我想画一张地图出来!”
常遇春摇了摇头:“我这没有笔墨,邵兄弟想要写些什么,就在石壁上刻画吧。”
我想了一想,觉得画到石壁上也好,大伙都能看看,帮我琢磨一下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我站了起来,从地上找了个小石子,然后选了块比较平整的石壁,在上面画了起来。
常遇春他们几个也跟在我身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在墙上刻画。渐渐的,那张地图慢慢呈现出一个轮廓,之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阮美云也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在墙上画的东西。冷不丁的,阮美云突然说道:“这……邵德你画的是九日研究所的地图吗?”
我一愣,继而扭过头望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你也进过九日研究所吗?”
小五这一会已经对金爷交待了任务,快步走了过来,他听到我和阮美云的对话后张嘴说道:“阮姑娘在九日研究所住过几年的,她以前是那个黄碧辉的妻子。”
我“嗯”了一声,再次打量了一下阮美云:“那你对九日研究所的地形比较熟悉咯?我现在继续画,你在旁边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阮美云点了点头,小五转过身对着远处的那朝鲜老头大声喊道:“大爷,你过来一下。”
老头连忙跑了过来,小五交待他帮忙看看这地图,老头应了,小声说道:“我没进去过基地里面,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我没理睬他们,静下心来,尽量把之前看到的那副图案在石壁上复原,包括其中对一些小房间的标记,也都画了进去。阮美云在我身边不时地点头,到我把手里的小石子往地上一扔,墙上出现了一副完整的地图后,阮美云张大嘴“啊”了一声,接着对我说道:“你怎么有九日研究所内部使用的地图的?这幅图只有九日研究所里的军官才有一份,你是从哪里看到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对着她微微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挺奇怪的,可能也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吧?”我顿了顿,接着对她和小五、朝鲜老头三个人问道:“你们都是在九日研究所里面呆过的,说说吧!这图不会有错吧?”
他们三个都点了点头,小五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然后跨到地图前:bbr>.?“我们现在还可以在这个图上补充一些东西。”说完他用那块石子在墙上画了起来,只见他在地图里仓库位置上拉出一条线,外围标上了一个“杨建洞”的字样。接着在地图中间一个可能是营房的格子旁边也拉出一条线,标上了“村子井”的字样。最后他又用一条线从地图中的一个大房间拉出来,外围标上了“水潭”的字样。画完这些,小五把石子扔到地上,扭头对我们说道:“鬼子所知道的进入基地的路径,只有大门和村子中这口井两个地方。我们现在却知道四处,假设死老头真是鬼子的人,那连着物质仓库的水路可能就暴露了,鬼子不知道的就只剩下了连着关战俘的那个水潭。”
我点了点头,然后对常遇春、邵统军简单说了说我们之前在远山里的经历,着重给他们说了下九日研究所里的情况。我说话时常遇春没有插嘴,很严肃地听着,到我说完他咧嘴笑了笑:“邵兄弟所言,我大致上听懂了,但其中有些词,我这么个前朝旧人,还真没弄明白。”
大伙都笑了,我等到大伙笑声落下后,正色说道:“我们现在有两百多人,其中有一半是合体人。远山里的鬼子兵人数应该不会超过三百,就算昨天他们有援军赶到,可九日研究所里就那么大,不可能容纳超过五百个人的。所以说,只要我们好好计划,端掉他们这个狗窝,不是没有胜算。只是……只是不知道他们研究所里还有多少个合体人士兵。”
小五眼睛眨了几下:“邵德,你记不记得我们昨天在瀑布位置遇到的那些鬼子兵?”
“怎么了?”我扭头望向他。
“假如我没看错的话,他们中间那两个宪兵应该不是合体人士兵,只是装扮跟合体士兵一样而已。”
我点了点头。
小五继续道:“我怀疑现在远山里已经没有合体士兵了,之前我们与常将军杀掉的那十几个家伙,可能就是九日研究所剩下的最后一批合体士兵。”
我脑海中马上浮出我们进九日研究所的路上,所遇到的那些开往远山外的卡车,我把拳头一捏:“很有可能!鬼子现在对于合体人士兵还不能达到量产,之前运出一批,接着被我们杀了一批。对!他们可能没剩下几个了。”
我皱了皱眉,缓缓地抬起头来对着小五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动手就要尽快。”
小五点头:“对!赶在他们没有生产出新的合体士兵之前,速战速决。”
郑大兵这一会也已经交待完事,走到了我们身边听我们说话。这时,他插话道:“可是我们……可是我们要杀进九日,总不能全部走你们所说的连着水潭的小路吧!再说了,那个小路咱也不能确定鬼子就不知道啊!”
小五看了他一眼:“那条连着水潭的暗道本来就是鬼子挖的,不过那里是用来处理尸体的位置,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从那猫进去的。但郑兄弟说的也是道理,我们两三百号人,从那么个暗道里进去,如果九日里的鬼子发现了,架个机枪,出来一个打死一个,咱火急火燎赶进去,反倒给?99lib?他们落了个痛快。”
我依然紧锁着眉头,想了一想,继而我对着远处的振振大声喊道:“振振,你过来一下。”
振振提着他的长枪连忙跑了过来:“咋了?有什么任务要安排吗?”
我冲他微微笑笑:“振振,杨建那里的那个坦克能不能修好?修好了还能不能用?”
振振搓了搓手:“你们不在的那几天我仔细看了,那玩意本来就没坏,油和炮弹什么的都有,可问题是怎么拉上来呢?那可不像别的小件物什,你们几个力气再大恐怕也没用。”
“如果是几十个我们这种力气的人呢?”我扭头望了望常遇春,常遇春对我点了点头。
振振一愣,继而说道:“有办法弄上来我就能让它开动。”
“行!”我再次转过身去,对着那副地图说道:“那我们就选择强攻大门,直接用坦克轰开大门杀进去得了。”
大伙都愣住了,小五小声嘀咕道:“那就是说在我们轰开大门进到九日研究所之前,就要死上好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兄弟啊!”
我对着他狡黠的一笑:“如果我们只是在轰大门时候把声势造出来,真正聚集的力量却是走另外三条路呢?”
小五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分成四股,轰九日大门的只是一小部分,目的只是吸引鬼子注意力,而其他人……”小五也往前跨了一步,指着地图上另外三个进入九日的位置说道:“其他人通过这三个暗道潜入进去。”
我点了点头,接着环视了一下 8eab." >身边的这干兄弟。包括常遇春、邵统军也都皱紧了眉头,各自思考着。阮美云一直站在我身边:“邵德的计划没问题,我带着我的孩子们可以走最狭窄的一条路,我们的杀伤力不小,还能够让鬼子吓破胆。”
“你的孩子们?”我对着她疑惑地问道。
阮美云点了点头:“是的,就是之前我带着救你们的那些小娃娃。”
“哦!那你……你……你不会就是那个无皮女人吗?”我指着她瞪大了眼睛。
阮美云别过了头,没敢看我的眼睛。接着她把自己一只手抬了起来,另一只手解开了手上缠着的布条,布条被一圈一圈地揭开,一只没有皮肤的手掌出现在我们面前。阮美云把这只紫红色的手掌举了起来,让我们都能够看得仔细,她环视了我们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小五身上:“你是武藏吧?这里只有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说给大伙听听吧。”
小五神色黯淡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了些什么,半响,他再次抬起头来对我说道:“邵德,也不想瞒你什么了!阮姑娘和一个叫南造云子的女人,都是九日研究所里一个叫做无菌实验里的实验品。阮姑娘是黄碧辉的妻子,这点你们都知道了的。而那位叫南造云子的日本女人……”小五眼睛越发红了。
我心里有了个底,轻声地问道:“南造云子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你爱着的女人吧?”说完我搭上了他的肩膀。小五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接着抬起头来对我说道:“南造云子并不爱我,她爱的男人是……她爱的男人是你——邵德!”
“我?”我瞪大了眼睛:“你说那个南造云子我认识吗?”
小五没出声,阮美云却先说话了:“你不认识南造云子,但是她另外还有一个名字,就是李春梅。”
“什么!”我往后退了几步:“你们说春梅她……她是日本人?”
“是的!”阮美云坚定地望着我,大声说道:“她是特高科派到陆正海身边的特务人员,选择的突破口就是你——邵德。只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她爱上了你。”
小五脸色苍白,接着阮美云的话说道:“为了你邵德,她背叛了自己的祖国,被发配到了远山。接着,她又为了你的孩子,被土肥原一郎选为了无菌实验的实验品。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我帮助她与阮姑娘,救出了她俩和那些娃娃们。”小五目光缓缓地移到了阮美云脸上:“阮姑娘,看到你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你云子呢?是不是死了?”
阮美云愣了一下,接着拼命地摇头:“她死了,她三年前就死了!”
站在一旁的常遇春却突然说道:“是死了,杀她的人……是我!”
我和小五一起望向了他,常遇春忙扭过脸,那模样也没准备给我们解释什么。阮美云连忙冲我们摆手:“不怪常将军,常将军并不知道云子的事,他只是杀一个日本军人而已,他完全不知情的。”
常遇春这才回过头来望着我和小五:“两位兄弟,我常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因我一己判断之错,误杀了两位的内人。两位如要报仇,我常某人绝不还手,我只希望两位以大局为重,儿女情长暂且放下,等到外族人被逐出远山,我常某给两位一个交代。”
我和小五一起低下了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我完全没有一点点思想准备。本以为死了几年的爱妻,居然在远山里再次出现,而且她的身份是如此神秘,离开我之后几年经历的却又是这么恐怖,着实让我有点不敢接受了。
我们沉默了很久,我再次望向身边的小五。之前第一次看到他时候,他望向我的眼神就那么奇怪,看来原因就是因为春梅,也就是他所说的南造云子。我搭上了小五的肩膀,接着对常遇春说道:“生在乱世,本来就应该以大局为重,常将军,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常遇春点了点头:“甚好。”
邵统军却突然“咦”了一声,接着他望着阮美云说道:“你们刚才说那个云子姑娘有邵德的骨肉,那……孩子呢?”
阮美云没敢看邵统军,她指着身后山洞深处一块突出的大石头后面说道:“邵德的孩子就是那群鬼娃娃中的一个,只是……他们的容貌都变得一样了,分不清哪一个是他的孩子。”
“在哪?带我去看看,就是那些吸血的鬼娃娃吗?”我一把扯住了阮美云的胳膊大声吼道。
阮美云望了我一眼,那眼神依然熟悉,很像春梅,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她就是春梅。阮美云“嗯”了一声,接着对我说道:“邵德,就你一个人跟我过去行吗?云子当初有话留给你,我想要单独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跟着她往那角落走去。身后的小五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说道:“云子只有话留给了你,留给了你一个人。”
我和阮美云走到了那块突出的大石头背后,一个狭长的过道出现在我眼前,过道两边的石壁很整齐,我抬起头往头顶望去,只见那两道整齐的花纹再次出现在我视线里。之前听邵统军也说起过这个营地里有这花纹,所以这一会看到后,我也没很往心里去。
过道不长,也就四五米。隐隐地听见有那些鬼娃娃的怪叫声,但这叫声和之前我们听到的还是有不同,没那么刺耳,有点像婴儿低声的哼叫声。在拐过一个弯后,一个狭小的山洞出现在我面前。
只见二十几个鬼娃娃乱七八糟地蜷在角落里,他们的身体互相紧紧挨着,好像是想要抵御寒冷,又像是彼此很依赖对方一般地贴在一起。见到美云和我进来,他们都睁大了眼睛,嘴角微微往上扬起,脸对着阮美云。
我站在阮美云身后,不知道自己要做一个如何的表示了。按照她说的,我与春梅——也就是南造云子的孩子,就是这二十几个长相狰狞的鬼娃娃中的一个,但这二十几个孩子看上去都一个模样,如何能分清楚谁是谁呢?
我往前走了几步,尝试着蹲到他们身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们的身体。可那些孩子们惊恐地往角落里缩,有个别的还对着我张开他血红的大嘴,露出自己一整排尖锐的牙齿。阮美云小声地对他们说了句:“这……这是你们的爸爸!”
我不知道这些孩子有没有听懂阮美云的话,也无法知晓我自己是其中哪一个孩子的爸爸。但当我的手摸到其中一个孩子光滑的身体上时,一种貌似是亲情的激动油然而生。我的手颤抖着,思想放飞,想象着我的春梅在没有我在身边的世界,生下她与我的骨肉那一刻的凄苦。
我咬了咬牙,扭头对我身边的阮美云说道:“阮姑娘,春梅留了什么话给我?”
阮美云却愣了一下,她望向我的眼光再次充斥这那种熟悉的光。她迟疑了一会,接着小声说道:“她只是要我告诉你,她至死都深爱着你罢了。”
“哦!”我点了点头,没有出声了。
阮美云却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依然注视着我,接着她缓缓地说道:“邵德,你恨她吗?她是一个潜伏到你身边的日本特务。”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人这生物其实挺奇怪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是,这份缘故,在自己心里又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并不是说那份爱需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才叫爱,也并不是说因为对方做出如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能够触及到自己对于对方恨的界限。我再次睁开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也缓缓地站了起来,对着阮美云说道:“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阮美云眼睛湿润了,她往我面前走进了一步,然后伸出手:“邵德,我可以代替她抱抱你吗?”
我没有拒绝,相反的,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油然而生,一种特别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仿佛是我骨子里有一个灵魂在迫切的需要紧紧搂住面前这个阮美云。
我伸出了双手,抱住了面前这个穿着厚厚铠甲的女人,她双手圈住了我的腰,把她的脑袋靠到了我的胸口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阮美云的瞳孔是可以放大的!对!她的瞳孔是可以放大的……
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摆到我面前,大声地对她说道:“你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谁?是不是春梅?你说……是不是春梅?”
阮美云表情麻木地看着我,她沉默了一会,接着很坚决地摇了摇头:“邵德!你想多了!”
说完这话,阮美云转过了身子,朝着洞外面走去。
第八章 服部族的忍术
第二天上午,金爷带着那两个士兵离开了山洞。郑大兵和小五两个人自告奋勇出去送他们一程。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放心金爷他们三个,叮嘱小五他们两个把金爷他们送出远山再回来,路上自然也要小心,不要让远山里的鬼子发现。毕竟我们离开战俘营时候,已经留下了我们大部队全部遇难的线索,让鬼子以为我们早就不在远山。
他们五个人抓着营地里那个水潭边的山藤往上爬去,接着进入到那个狭长的缝隙,往上攀去。常遇春站在我身边扬着头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对我沉声说道:“可惜我和我的部下们不能在白昼离开营地,要不我派几个人跟他们出去最好。”
我对他微微笑了笑:“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对吧?”
常遇春也笑了:“是的!”
接下来的一两天时间,我尽量让我的士兵们和常遇春的那些武士们多多熟悉,互相学习一下对方的本领。小五和郑大兵当天也没有回来,应该是直接把金爷他们送去了远山外的县镇吧!
到第二天半夜,大伙都已经睡了,我和常遇春、邵统军、杨建围着一堆篝火还在说着话。阮美云进到里面那小洞里陪孩子们去了。
站在水潭边站岗的士兵就突然叫了:“邵长官,有人下来!”
我们几个连忙冲了过去,抬起头往那条缝里望去,只见两个黑色的身影正往下移动着。是小五和郑大兵!
很快,他俩就跳进了水潭,接着快速地游到岸边爬了上来。我忙指着火堆要他俩过去烤烤身上的衣服,小五一边往那火堆走着,一边压低声音对我小声说道:“邵德,远山外有情况。”
我一愣,接着快步跟他俩走到火堆边坐下,左右望了望常遇春、邵统军和杨建,然后对小五说道:“什么情况直接说吧,反正这也没什么旁人。”
小五点了点头,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伸到火堆上烤了起来:“我们这趟走得比较远,一直把金爷和那两个兵送到了远山外面二十几里,隐约能看到公路了才回来。我和郑大兵兄弟两个人一合计,反正出来了,不如在这外围还侦察一下,看有没有小鬼子的新营地或者新驻点。于是……”
正说到这,邵统军猛的一扭头,对着身后喊道:“谁?”
我们一起扭过了头,只见张地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脸上包裹着的纱布脏兮兮的,两只小眼睛在黑暗中眨巴眨巴地看着我们几个。见我们盯着他,他哼哼了几声,然后小声说道:“怪冷的,睡不着,看到小五兄弟和郑兄弟回来了,就想过来听听你们聊些啥?”
我点了点头,张地主见我们脸色都不太好看,便作势转身,嘴里说道:“不方便的话我不听就是了!”接着他小声嘀咕道:“看来我死了也只是个糊涂鬼。”
我没有管他,任由他掉头走,可坐在我旁边烤着衣服的小五却对着张地主喊道:“张爷,睡不着就坐过来听听呗!反正您也不是外人。”
张地主“嘿嘿”一笑,接着三步两步跨到了篝火边,挨着小五坐了下来:“还是小五兄弟好。”
小五也笑了,接着对张地主问道:“对了,张爷你之前说的那掐死鬼的故事,还给大伙说说呗!”
张地主一愣,脸上具体是什么表情我们自然看不到,那些脏兮兮的纱布拦住了。他想了一想,接着小声说道:“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吗?都是些迷信,你们年轻人信不信无所谓的,没太多讲究。”
小五点了点头,脸还是对着张地主,但两只手却缓缓地放了下来,伸到身后的地上,撑着自己上半身往后仰着继续道:“那张爷你说的那吊死鬼的事,也只说了半截没说完,这一会给咱说说呗!”
张地主什么时候给我们说过吊死鬼的事情啊?我心里一个咯噔,可就在小五这话一落音,小五撑着自己身体挨着我的手轻轻地在我腰上勾了一下。我忙低下头,假装去拨弄火堆里的枯柴,没有露出马脚来。坐在我对面的郑大兵也正低着头,和我一样在拨弄着柴火,他眼珠往上一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张地主没有吭声,好像在寻思着要怎么回答小五这提问。小五嘿嘿笑了一下:“说说呗!张爷,那吊死鬼是什么个情况。”
张地主说话了:“你看看你这小五兄弟,今晚上是怎么了?问完掐死鬼又问我啥吊死鬼,我难道什么时候专门给你们说过这些吗?好像没有吧?”
小五止住了笑,“嗯”了一声,接着大伙都静了下来,常遇春和邵统军以及杨建也都隐隐地察觉到什么不对来,都张大着眼睛望着小五。
我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小五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地主这几天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老头话多,又是水龙王,又是掐死鬼什么的,一路上没有少叽歪他的封建迷信那一套。可这吊死鬼却是一直没有听他提起过,现在小五突然扯出一个什么吊死鬼的事要他说道说道,难不成……难不成他在怀疑张地主之前和现在不是同一个人?故意拿话套他?
沉默了有两三分钟,小五再次笑了:“你看我这记性,张爷确实没有说过吊死鬼的事情,是那个跟着张爷住地下的傻子提到过,我一下迷糊记错了。”
张地主居然也笑了:“就是啊!我就说吗?是那傻子提到过,我怎么说过呢?”
我头低得更低了,心里一下亮堂了。傻子什么时候说过吊死鬼啊?他压根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张地主在说谎!可是……一个可怕的设想在我心里产生:难道我们面前用纱布包着脸的张地主,和几天前我们在战俘营救出来的张地主不是同一个人了?
死老头!消失了的死老头!
“我去尿个尿。”郑大兵站了起来,憨憨地说道。接着他朝着出这营地的水潭边走去,坐在他身旁的邵统军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尿去!”说完追着郑大兵往旁边走去。
小五的手再次勾了一下我的腰,接着环视了大伙一圈:“我和郑大兵送完金爷他们后,在外围搜索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压根就没发现鬼子兵的营地……”说完这话,小五的目光停留在张地主脸上:“当然,也没发现我们自己的军队。”
杨建插话了:“我们自己的军队?小五,我们自己也有军队在往这远山里赶吗?”
我继续低着头,没敢出声,小五这些话里透着玄乎,自然是故意说给张地主听的,可是他提到“我们自己的军队”又是什么意思呢?
..小五“嗯”了一声,面朝着杨建说道:“一直没机会和你说道,我们自己的军队应该也是这一两天要赶到远山了,不知道有没有重型武器过来。希望有吧!他们还不知道九日研究所是在山里面,我估计最多也就抬了几个迫击炮什么的。”说到这,小五拍了一下我的背:“对吧!邵德。”
我慢慢地抬起头来,故意没有望张地主,径直对着杨建说道:“没错,之前小五和外面的军队约好了的,就等今年的雪一下,就开始往远山赶,希望能在封山前端掉这个小鬼子的基地。”
杨建挠了挠后脑勺:“这是敌占区啊,我们自己的军队怎么进来啊?”
我吞了一口口水:“杨兄弟你迷糊了吧?东北抗联啊,咱东北抗联还有几万个兄弟四处散着,都是延安那边统一管着,要集结起来虽然费劲一点,可这关系到民族存亡的大事,再费劲也要组织起来啊。”
杨建点了点头:“那就希望他们尽快赶到吧!”
小五却摇了摇头:“别听邵德瞎说,没有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军队也不会赶过来。”
小五再次把目光移到了张地主脸上:“张爷,你脸上这纱布也裹了有三四天了,脏成这样您老舒服吗?要不我给你扯掉,看看里面那刀疤好了没?”
张地主那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顾自的出神。小五对他说完这话后,便站了起来,伸出手对着他脸上的纱布扯去。张地主连忙往后退去,双手护着自己的脸:“还疼呢?别扯开了。”
小五一下变了脸:“张爷不愿意我扯开纱布,难道脸上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不成?”
张地主忙摇头:“有啥不能见光的啊,不就是一道疤吗?”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往自己脸上的纱布扯去,先是把扎在耳朵边上的结打开,然后吧纱布一圈一圈的往回绕,绕了几圈后,他那光秃秃的脑袋就显现出来,接着是额头,眼睛,鼻子,嘴巴都一一呈现在我们眼前。他鼻梁上那一道长长的刀疤分外明显,五官和神色与之前我们所认识的张地主一模一样。
我死死地盯着张地主这一系列动作,随时准备着,万一这古怪的老东西有啥异样动作,就要朝着他扑上去。可张地主把纱布全部解开后,自己倒对着我们“嘿嘿”一下:“好了!看清楚了没?有啥古怪啊?”
小五脸色还是阴着,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张地主:“张爷,古怪倒是没啥?可是您老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头顶新长出的发渣,怎么是黑色的?”
张地主脸色也一下变了,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我也阴着脸站了起来,和小五两个人一起朝着张地主凑了上去。说实话,张地主那光溜溜的脑袋上啥都没有,压根就没有发渣,更别说什么黑色。可就是小五这么一说,张地主脸色这么一变,这事八成就已经可以肯定了。面前这张地主不是之前满头白发的张地主,而是……而是死老头。
我和小五一起朝着张地主扑了上去,张地主嘴角往上一扬,一丝诡异的笑出现在他脸上。紧接着他身子一晃,好像个鬼魅一般往旁边闪去。我和小五两个人一下扑了个空,紧接着张地主身子再次一晃,朝着出水潭边的藤条闪去。
就那么一眨眼工夫,我们甚至看不清楚他是怎样迈步,又是怎样移动的,张地主那团黑影就闪到了藤条下面。
“找死!”郑大兵的暴喝声响起。他和邵统军突然出现在张地主身边,两人一左一右地朝着张地主的身体抓了过去。老家伙身手也还真诡异,在那瞬间,我们完全看不到他有弯腿起跳的细小动作,身体便径直朝着上方如一颗炮弹般射出。可他动作再快,也不可能避开身边郑大兵和邵统军啊!只见这老家伙的两只脚被郑大兵和邵统军一人给抓住了一只,他俩抓着脚一起往地上一甩。
更加诡异的事情出现了,他俩这么一甩,竟然都甩了个空,一人手里只剩下一只二三十公分的离开了张地主身体的脚踝。张地主往上射出的身体仍然窜了出去,他的两手稳稳地抓住了藤条,继而快速地往上爬去。
我和小五也已经冲了过去,我一蹬腿,就要往上跳。可小五却按住了我,我扭头看他,只见他仰着头望着头顶张地主消失的缝隙,张嘴说道:“不用去追,我们都追不到的。忍术里最拿手的就是逃跑,我们再快,也快不过他的。”
“你的意思是……”我皱着眉盯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服部川八?”
小五也扭过头来:“是的!他应该就是服部川八。而且,他还是你们所熟悉的死老头。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常将军与那些小娃娃们都能感觉到外族人的气味,可为什么偏偏察觉不到服部川八是日本人呢?”
常遇春也愣住了,他想了一想后反问道:“这外族人是不是与你等相处甚久?”
我点了点头。常遇春沉默了一会再次说道:“如果这外族人与你等相处时间太长,可能身子上也熏染上了我辈气息吧。”
站在我们身边的郑大兵连忙说道:“死老头在战俘营生活了快十年,鬼子味道肯定磨没了,不奇怪的。只是这死老头……不!这什么川八也够狠啊!这腿可是硬生生断了,造不了假的啊!”说完郑大兵把他手里的那半截脚踝递到我面前,只见那脚踝的断口处居然还往外渗着血,真是被齐着斩断的。
我从他手里接过那半截脚踝,常遇春也走到了我们身边,从邵统军手里拿过了同样的那半截脚踝冲我说道:“这外族人本事不小,如此瞬间,能斩断自己双腿保命,如是我辈同仁,自是我辈之喜。可惜是我辈敌手,诚然可怖!”
我点了点头,抓着那只脚踝往篝火处走去。杨建还站在那水潭边,望着头顶的缝对我喊道:“邵德兄弟,咱要赶紧离开这营地啊!这个鬼子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九日研究所的军队调集过来,咱在这下面岂不是……那成语怎么说的,什么中的王八来着?”
“瓮中之鳖!”小五歪着头瞟了杨建一眼,接着跟在我身后走到火堆边。杨建追了上来:“小五,你和邵德这是咋回事?你们都不着急吗?这张地主跑了,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常遇春手里依然握着那半截脚踝,另一只手搭上了杨建的肩膀:“这张地主跑不了太远的,短期我等这营地还是安全的。”他说完后便望向小五:“小五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明白你等的举动。”
小五低着头,拨弄了几下篝火,然后望向我:“邵德,我和郑大兵送完金爷后,在远山里还发现了一些情况……”
我忙追问道:“发现了啥?赶紧说说。”
小五点了点头,接着对我们大伙说道……
我和郑大兵把金爷他们三个送到了远山外,回来的路上咱俩一直在说这张爷,说着说着,又说到了死老头的失踪。郑大兵很无意地说起了死老头临走前刮掉张地主头发的事,我当时就一下醒悟了,化装这本事,懂的人多。如果死老头或者张地主两个人里面真有一个是服部川八的话,那改变容貌的本领相信只会比我强。但头发的颜色却是一定需要工具的,也就是必须要戴上假发。
而张地主的那一脑袋白头发,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于是我联想到死老头那晚刮掉张地主的头发,划花他的脸的事,心里就基本上想明白了个大概。我把我这想法和大兵兄弟说了,他也有同感,于是,我俩决定冒险去一趟之前那个山洞。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张地主那晚应该被死老头给结果了,尸体不可能送太远,十有八九在洞里的水潭里。
我俩在中午赶到了那个山洞外,也奇怪,死老头如果真是鬼子的人,并且离开了山洞,那么小鬼子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山洞,并且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那里啊。可是我们到那山洞附近时,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这个发现进一步印证了我们的猜测。
我和大兵兄弟一起下到了那洞里,洞里的一切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接着郑大兵脱了衣服下了水,我在洞里其他地方找了起来。几分钟后,郑大兵浮出水面,还真扛出了张爷的尸体。好家伙,一丝不挂啊,脖子上还栓了根绳子,挂了块大石头在上面。
我们仔细看了张地主的尸体,除了脸上那个刀疤,身上没有一个伤口。但尸体的脖子是断了的,应该是高手一次性扭断的。我和郑大兵盯着这尸体合计了一会,扯来扯去,也就制定了刚才和你们说道那么久的一套话,瞎扯出外面有部队即将杀进来,让这伪装成了张地主的死老头产生错误判断。当然,之所以说半截留半截,咱自己又来回的欲盖弥彰,无非就是放烟雾弹,让这老家伙信以为真。
计划好了后,我俩再次爬出了山洞,郑大兵兄弟就说了:“小五啊!咱这两天在林子里虽然很注意,可为啥就是没遇到过小鬼子的巡逻兵啊?连有人行走过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我也纳闷了,抬头望了望天上缓缓落下的大雪:“可能是要封山了,小鬼子现在兵力不足吧?”
郑大兵点了点头,接着一拍大脑袋:“你还别说,前天抓我们的那队鬼子兵里>..面没有合体人士兵,就整了俩看上去像的出来吓唬人。看来啊!土肥那孙子也意识到凭他手下的这些普通士兵奈何不了我们,有点犯怂了。”
我想了想:“可能是吧!要不……要不咱俩去那村子看看?”
郑大兵二话没说,带头就往那边赶。很快,我们就到了那村子外围,趴在草丛里往前爬去。只见那村子里村汉村姑打扮的鬼子兵都聚在各自的房子外面,或坐着或蹲着,脑袋四处乱转,手里都握着他们的庄稼家什,挺警觉的样子。
我小声对郑大兵说道:“看来鬼子兵这次真有点慌了。”
郑大兵却没有搭我话,反而是死死地盯着我们斜对面的一堆草丛。我见他眉头皱得紧紧的,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也朝着他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堆不矮的灌木,雪花正往上慢慢地盖着。我看了一会,一点发现都没有,于是我用肘子碰了碰大兵兄弟,压低声音说道:“里面有人吗?”
郑大兵轻声地回答道:“我也不肯定,之前我瞟见那草丛动了几下,反正有点不对。”
我“嗯”了一声,没说话了,继续死盯着那边。
天也慢慢地暗了下来,村子里的鬼子们往中间那口水井处集结,然后往里面翻去。不一会,整个村子里又没有一个人了,全部进到地下的九日基地里面了。可是,那边那堆草丛里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郑大兵便有点沉不住气了,他凑头过来:“可能是我眼花吧!”
我白了他一眼:“还等等吧。”
我们又继续干耗了一个多小时吧,天已经完全黑了,但雪没有停,整个世界也都银装素裹了,借着雪反射出的微光,我们还是能够隐隐看清楚那堆草丛里的情况。终于,一个黑色的人影从那堆草丛里站了起来,借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下子六个人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我俩对视了一眼,更加不敢说话了,死死地盯着那六个黑色的人影。只见他们都穿着浅灰色好像是军装的衣裤,头上都用黑布蒙着脸,手里还都提着不长的枪,应该是微型机枪吧。他们交头接耳了一会,接着一起冲下了山坡,往村子里跑去。他们的队形始终是保持着三三,分成两拨进入了村子搜索起来。就那么忙活了大半个小时后,六个人聚集到了水井旁边,朝着里面探头。
其中一个家伙对着其他几个人又叽歪了几句,然后其中两个黑影作势就要往井里面翻。我和郑大兵那一会都恨不得喊出声了,他们这一队人不可能是鬼子的人,可咱也不知道他们是敌是友,最后还是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是他们队长的人伸手扯住了要往井里翻的人的衣角,然后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一行人终于离开了那口水井,再次朝着山坡上冲了上来。
我压低声音对郑大兵说99lib?道:“跟上。”
郑大兵“嗯”了一声,我俩微微地弓起了背。这时,那六个人也都上了山坡,朝着林子里跑去。我们跟在他们后面,尽量放轻脚步。可地上的积雪都是刚落下的,踩上去“喳喳”的声音还真是咱控制不住的。郑大兵就受不了了,他瞪着眼睛对我说道:“小五兄弟,要不咱喊住他们吧!他们不是小鬼子的人,自然就是咱自己的人,错不了的。”
我犹豫了,敌人的敌人就是咱自己人没错,可……可我们千辛万苦走到现在这一步,能控制一些变数肯定是最好了,咱身边的人都有鬼子放进来的眼线,还别说这么奇奇怪怪突然出现的一支小分队。再说了,他们的装备不差,我和郑大兵近身对付他们的话倒不用怕,可距离这么远,万一对方直接开枪的话,咱再厉害,可也是肉做的身子啊。
我咬了咬牙,对大兵兄弟说道:“我俩先回营地,处理完张地主的事吧!”
郑大兵也点了头,接着我们就回来了,再接着就是你们看到的一幕了……
小五一口气说完了他俩在林子里的经历,我们几个人都阴着脸听着,各自心里都满是心事,静不下来。不管刚才斩断双脚逃走的是不是小五说的服部川八,可人家跑了是事实,几百号人要马上转移是当务之急。相比较起来,小五和郑大兵他俩在林子里发现的那个六人小分队压根就不算个啥事了。我搓了搓手,扭头对着常遇春问道:“常大哥,现在这情况你怎么看?”
常遇春摇了摇头:“你等复杂的关系我本就不甚了解,常某只是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在变数来临之前,果断出手。”
我点了点头,再次望向小五:“小五,这六人小分队的事咱就先不管了。从这赶到九日研究所起码要四个小时,老鬼就算真是你说的大能人服部川八,现在没了两只脚,也不可能飞过去。一来一回,起码要十多个小时。大伙现在都估摸估摸,咱计划计划,然后今晚摸出营地,明天就给鬼子们来上个突然袭击怎么样?”
杨建耸耸肩:“我倒没问题,我那群兔崽子也都没问题。”
常遇春也点了点头:“只是我与我一干手足白昼无法在外面行走,邵兄弟要把这点考虑进去。”
我点了点头,要郑大兵把阮美云叫出来。
阮美云很快就跑了出来,径直坐到了我身边抬起头对我问道:“邵德,真准备今晚就开始行动?”
我再次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朝着山壁上那块地图走去。小五、郑大兵、常遇春、邵统军、阮美云、杨建也都跟在我身后走了过去。我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其实那两天我心里早就有了方案,只是总害怕还有某个细节没有想明白,所以没敢和他们说。可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出,让我不得不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开始布置了。
我掏出烟来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我们分成四路,到时候同时开始攻鬼子这九日基地。小五和郑大兵兄弟忽悠老鬼的那套话,如果老鬼带给了土肥,那对咱帮助很大。土肥一定会派重兵把守大门,以防我们的正规军强攻大门。”
小五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大门我们就直接放弃,不做无谓的牺牲?”
我摇了摇头:“不!大门是肯定要去轰的,而且去攻大门的兄弟,伤亡也会最大。”说到这,我扭头望向了常遇春。
常遇春点了点头:“邵兄弟的意思是要我带人攻大门?直言就是了,我等不死之人,生死本就无谓,能帮上各位兄弟之大局,常某虽死无憾。”
我心头一暖:“将军,我并不是要你和你的部下去送死,你只带三十个武士和二十个士兵,在大门口给我折腾得热闹一点,让鬼子以为真有大部队在攻大门。”
常遇春再次点头:“我懂,我当年征战沙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也都有一二分寸。放心吧,邵兄弟。”
我又望向邵统军:“爹,你和郑大兵跟常将军一起,尽量伤亡少一点。今晚你们先去前天我们去过的那个山洞,把那台坦克给我想办法抬出来,让振振开着,你和将军都在坦克里面呆着。当然,咱这造势也不能只是在九日研究所门口开开炮吼几嗓子,最外面的那扇大门必须给我轰开,里面还有另外一扇门,能不能弄开就无所谓了。”
邵统军点了点头,郑大兵小声说道:“邵德你放心就是了,如果有机会,我给你把里面那个门也一并轰开,吓死里面的小鬼子。”
我又扭头望向杨建:“能带兵打仗不?来真的!”
杨建又笑了:“邵德,我杨建毛病多是多点,真正用起来好不好用,你心里是有数的。”
看着他眼里那热切的光,我也微微笑了笑:“带三十个士兵,还给你三十个常将军的部下,走你熟悉的路,今晚就潜进到鬼子的仓库里面窝着。我记得你出战俘营时候要人扛出了那两架迫击炮,带上一架去轰仓库里那个大铁门,杀进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建哈哈大笑:“没问题!反正这两天我没事就盯着墙上这地图看了个通透,老子带着人一定像一群大耗子一样,把地洞里的鬼子折腾个够呛。”
我又把目光移到小五身上:“咱俩兄弟也是要分开行动一次了。”
小五点点头。我继续道:“小五兄弟,你和阮姑娘带着鬼娃娃和三十个武士、三十个士兵走水潭进去,和杨建他们一样,今晚先集结好,明天晚上再开始强攻。之所以给你们的人手多一点,是因为水潭通的是存放浸泡战俘身体的房间,小五,如果那些战俘还没断气,尽量都解救出来。”说到这我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小五的眼睛说道:“如果他们心智都迷失了,也想想办法让他们清醒过来吧!”
小五拍拍我肩膀:“放心吧!”
阮美云却拼命摇头:“邵德,那你自己呢?常将军的部下就这么一百人不到,你全部给我们用了,你身边就只剩下一些普通士兵,我……我怕你出事。”
我冲着她微微笑了笑:“阮姑娘,常将军的人白天都不能出去,而我要走的是远山中的村子那条路,将军的人想帮忙也帮不上啊!放心吧,我手里还有七八十个士兵,啃掉村子里那些伪装成村民的鬼子问题不大,再说进到地下后,也很快能和你们汇合,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小五也皱了眉:“邵德,阮姑娘担心的还真是个问题。村子里那些小鬼子都是有武器的,地方也空旷,你们攻进去还要赶在他们没来得及通知地下鬼子之前,吧他们全部消灭掉,真没那么容 6613." >易。这样吧!邵德,你听我一次安排,你换三十个士兵给我,让阮姑娘和那些鬼娃娃跟你一起走,鬼娃娃他们行动快,个头又小,拿下村子能出上大力。”
邵统军也望向我:“小五兄弟说的对,邵德,你也不是个神人,村子是最难啃的,让阮姑娘和小娃娃们跟着你比较好。”
我摇了摇头,然后望着阮美云说道:“阮姑娘,我邵德虽然是个七尺男儿,可儿女情长的事我着实放不下,娃娃里有我和春梅的亲骨肉,要我带着春梅留给我的血脉冲锋陷阵,难保我不会做出一些不应该也不正确的指挥错误。”
常遇春缓缓走到我身边,搭上了我的肩膀:“邵兄弟,你是个好男儿,你把好用的兵都给了他人,自己去啃最难啃的骨头。邵兄99lib?弟,可惜你不是常某当年叱咤神州的战友,放在当日,常某一定要与你结拜为异姓兄弟。当下这战事,你听为兄一句,让阮姑娘她们跟上你吧!虽说你我都不畏死,但也需以大局为重。”
见常遇春也这么说了,我便不好再勉强,我再次看了大伙一眼,大伙望向我的眼神也都热乎乎的。我伸出手往前一放:“行!那我们就按照计划行事。”
小五也伸出手搭到了我的手上往下重重一按,其他人和小五一样伸出手来搭到了一起。我咬着牙说道:“我们明天天一黑,以振振的那台坦克开出的第一炮为信号,然后一起开始猛攻,争取明晚彻底端掉鬼子的这个狗窝。”
大伙一起点头,杨建脸上再次挂上了坏坏的笑,对着振振说道:“兄弟,炮给咱炸响一点,轰得整个远山都能听得一个透彻。”
振振也笑了:“放心!那炮一响,九日的大门也一定会被我轰开!”
第九章 蒙面小分队
当晚我们便分好队伍,连夜开始分批往外面赶。常遇春带的人最先走,他们活最重,今晚要抬出那台坦克,还要把在大家伙外面用树叶与积雪盖上,以免第二天白天被人发现。小五和杨建带的队伍也很快离开了营地,今晚就要潜伏进入到九日研究所内部。
我和阮美云商量了一下,其实我们本可以第二天白天再离开山洞。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最后我们征询了一下大伙的意见:是不是需要连夜赶到村子外围潜伏着,等天亮时候,地底下那些鬼子出来就直接动手?
大伙也都觉得清早直接动手比较好,有一个黑黝黝的战俘兵还说了:“横竖是要一个干,早点动手时间充裕一点。”可是,这里又还有一个新的顾忌出现:如果我们没有一击得手,给那些化妆成村民的鬼子哪怕是一丝丝机会,就很可能给蛰伏在地下九日研究所的鬼子大部队扔出信号,那么就会严重地影响其他三支队伍的进攻计划,让鬼子们提前做好了战斗布置。
思前想后,我们几十个人还是连夜离开了营地。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便赶到了村子外围的山坡。我让士兵们都趴到了山坡上的草丛里,天空中缓缓落下的积雪很快就把大伙盖住。士兵们身上的衣裤都很单薄,说实话,我甚至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人在这一宿的蹲守中冻得失去知觉,直接变成了冰棍。可是,大伙眼里那份坚韧与决绝,又让我知道,虽然他们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乌合之众,但这一会,有一种伟大的信念,让他们再次凝结,化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巨大冲力,在接下来面对小鬼子这些侵略者的战斗中,终将成为一股可怖的力量。
我和阮美云带着那群鬼娃娃直接下到了盆地里面,孩子们身上依然是光着,没有一片御寒的布料,他们的嘴唇有点点乌青,应该也是寒冷的缘故。我也不知道他们明不明白自己是在接受着一个如何伟大与光荣的任务,只知道他们望向阮美云的眼神是那么的无邪,似乎整个世界的诡计与纷乱都与他们无甚瓜葛。阮美云安排他们躲进了村子周围的草地里,他们那小小的身体,灵活地钻进了草地的地皮下面,然后安静地呆着,忽闪忽闪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一眨,让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种难言的纠结。这是一个如何的年代?孩童们本应该有的天真童年,却得不到他们应该得到的快乐。
我和阮美云安排完一切,然后站在村子旁抬头望了望微微发亮的天空。最后,我俩一起往村子中间的一所距离水井最近的房子走去。我俩猫进了那间房子后面的草垛里,在之前的计划安排里,我俩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接下来的小规模战斗中,尽全力保住没有鬼子靠近水井,不给他们向地下的鬼子发出信号的机会。
我和阮美云身体挨着身体蜷在那堆干草垛里,她身上还是穿着常将军送给他的铠甲,裸露的脖子和手掌上,又裹上了纱布。村子里依然悄然无声,这份宁静仿佛是在刻意等待接下来的血腥战斗。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可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不断回放着四哥那惨烈的死状。我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能不能顺利成功,无论成败,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这队伍里的很多人,可能都见不到下一个日出了。战争是残酷的,是用自己的灵魂去叫唤别人的灵魂……
阮美云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她身体挨得我紧紧的,可冰冷的铠甲让我感受不到她身体的温度,或者她身上并没有温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雪也慢慢停了下来,一轮懒洋洋的太阳露出了半个脸。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村子中间的那口水井——小鬼子们随时都会从那下面往上升起来。
就在这节骨眼上,从我们身后的山坡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枪声,紧接着是几个男人的大吼。但是因为距离太远,我压根听不清楚他们在吼些什么。
我和阮美云一起跳出了草垛,一起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冲去。我大踏步的狂奔着,一边仰起头大声喊道:“其他人都别动。”
我俩很快就冲到了山坡下面,上方十几个人影正快速地晃动着,远远地看着,好像是两群人正扭成一团进行着搏斗。可奇怪的是,我的士兵们都是带着枪的,在第一声枪响后,他们都没有再次扣动扳机,这点倒可以解释为他们是害怕枪声影响到我们的计划。但是他们的对手是什么人呢?难道也是和常遇春的手下们一样的古代武士,压根就没有携带现代武器,所以才没有人开枪吗?
就在我俩朝着山坡上快速奔跑的同时,地上潜伏着的鬼娃娃们也都移动了。他们没有跳出草皮,而是和之前我看到过的他们独特行进方式一样,在草皮下方快速地移动。二十几道无比诡异的草皮翻滚轨迹,也都朝着山坡上方出现混乱的位置移去。
我与阮美云,以及鬼娃娃们差不多是同时冲到了山坡上面,只见七八个士兵正与五六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家伙扭成一团。我低吼一声,朝着距离我最近的灰衣人扑去。我一把抓住了地上那正挥着拳头砸向我们士兵的家伙衣领,一下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对方脸上用黑布包裹着,只露出眼睛和口鼻。我另一只手举起拳头,对着他的脸恶狠狠地砸了上去。
“邵德!住手!”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猛地一愣,把手里的灰衣人往地上一扔,继而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我扭过了身体,望向了站在我身后的一个高大的蒙着脸的灰衣人。他的脸也蒙在黑布背后,看不清他的长相,可他的声音和他的体型却是我无比熟悉的。我嘴角往上一扬:“怎么是你?”
那灰衣人看上去也很惊讶,他对着左右的其他几个灰衣蒙面人喊道:“全部停手吧。”接着他朝我跨前几步:“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说完他狠狠地搂住了我,我也狠狠地搂住了他。
因为他,就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陆伯伯的独子——延安方面派出的猎鹰团领导人陆旭。
阮美云手忙脚乱地喊住了正对着那几个灰衣人呲牙怪叫的鬼娃娃们,其他士兵也都安静下来,围在我和陆旭身边站定,手里也都握着枪。我注意到陆旭带的另外几个灰衣人胸前也都挎有枪,可他们并没有扣动扳机,说明他们也害怕让地下的鬼子们听到枪响。有一个年岁比较小的士兵红着脸,对着他身边的一个战俘兵低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开枪的,手抖得厉害。”
我没有管其他人,双手紧紧地握着陆旭的胳膊:“你怎么进远山来了,你不是在大后方吗?”
陆旭“嘿嘿”地笑出了声:“还不是担心你们这些家伙吗?潜进来侦察一下。”
说话的这一会,天已经大亮了。我还没来得及和陆旭多寒碜几句,身后便响起了四五声枪响,紧接着我身旁的一个士兵胸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子往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是小鬼子!小鬼子上来了!”我猛的一扭头,只见脚下村子中间那口水井边,七八个村汉打扮的鬼子兵出现在我视线中,他们半蹲着身体,大声地吆喝着什么,手里伪装成庄稼什的步枪枪口正对着我们。
我狠狠地一咬牙,对着四周用尽全力大声地吼叫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说完我自己也掏出了手枪,对着下面的小鬼子扣动了扳机。围绕着这块盆地埋伏着的士兵们也没闲着,水井边的那几个鬼子还没晃过神来,无数颗子弹便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我扭头对着陆旭低吼道:“杀下去再说。”说完我一扭头,朝着村子里冲去。士兵们也都从积雪与草丛里跳了出来,四面八方一起冲向下方的村庄。水井里又有四个鬼子升了上来,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枪声,都弯着腰,举着手里的步枪往四周瞄准,可那一会我们怎么可能给到机会他们扣动扳机呢?他们四个脑袋压根没见到天空中的那一缕阳光,便被打了个稀烂。
整个计划被打乱了,现在井口一共就十个左右鬼子的尸体,地下的鬼子们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上面遇到了埋伏。我一边往水井奔跑,心里一边快速思考着: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可能有退路。我一咬牙,对着身边快速奔跑过来的士兵们吼道:“拼了,跳下去!”
我话音还没落,就有两个比我先一步到水井边的士兵纵身跳起,他们双眼血红,仿佛已经变成了没有思维的战争机器,完全丧失理性般的跳进了水井。可他们身子从我们视线中消失后,地下马上响起了枪声,紧接着他们好像石沉大海一般,在那水井中没有了声息。
我停下了步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拦住了陆陆续续赶到水井边的士兵。水井下一定是个狭窄的通道,我们真要这么下去,下面的鬼子们如守株待兔般一枪一个,压根不用费劲的。
我脑海中再一次闪出一串画面,这次竟然是连接着这个水井的地下通道地形。有迂回的拐角,铁制的扶梯,以及一个可以容纳几十个人的军人营房,那营房与整个九日研究所相连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铁门,也就是说如果能强攻成功,再进入到那个营房,我们这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家伙,还真能够以营房为阵地,坚持到晚上的。
我拍了拍脑袋,这些时不时出现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被印证了它们的真实。可是,怎么攻进那个营房呢?当务之急甚至是我们连进入水井都无甚可能。
陆旭也冲到了我身边,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口水井。他沉默了几秒,接着扭过头来对我急促地问道:“是不是今天一定要攻进这口水井里面?”
时间紧迫,我压根没机会给他说说我与弟兄们的整个计划。我望了他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见陆旭又沉默了几秒,接着伸手往身后的背包里摸去,从里面掏出几个好像是铁皮罐头一样的玩意。另外几个灰衣人都愣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家伙还对着陆旭小声说道:“陆头,没必要吧?”
陆旭白了他一眼,接着把那铁皮罐头上面的一个拉环一扯,朝着水井里面扔去。其他几个灰衣人也都从身后背包里掏出两三个那种铁皮玩意,也扔进了水井。
陆旭左右望了我和我的弟兄们一眼:“用衣物沾上尿捂住鼻子,过五分钟等毒气在下面扩散开了,咱就下去。”说完陆旭又从背后的背包里提出一捆绳子来,一手抓着绳头,另一只手把绳子往井下面一扔,接着把手里的绳头往旁边一个正目瞪口呆的士兵手里一递,命令道:“把这一头找个地方固定下。”
那士兵傻愣愣地接过绳头,却没有马上转身去执行陆旭的命令,反而是扭头望我。我冲他点了点头,接着指着陆旭对大伙喊道:“是自己人,外面派进来支援的队伍。”
士兵们眼睛都一亮,心里自然都一下热乎了。之前他们也和我一样,以为我们是背水一战没有后援的孤军。而陆旭与另外五个灰衣人这么一出现,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针,虽然陆旭他们只有六个人,可说明远山之外,还有四万万同胞在做我们坚实的后援。
另外几个灰衣人也都拿?.出绳子,和我的士兵们一起把绳子的一头栓在水井旁边的固定物件上。更多的士兵都从身上撕扯出布条,扭过身往上面尿尿。
阮美云站在我身边,脸微微红了,我对着站在我身边的几个士兵喊道:“多尿一些布条。”说完我把我的上衣整个脱了下来,三下两下的撕扯成七八块。然后也转过身子,对着布条上尿了一泡黄水,最后把这些布条往阮美云手里一递。
阮美云脸更红了,她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过那几块湿漉漉的布条,弯腰往她身边眨巴着眼睛的鬼娃娃脸上系去。我自己也从旁边几个士兵手里接过多出的布条,作势去往娃娃们脸上系去。可那些鬼娃娃很警觉一般,身子往后直缩,抗拒着我的举动。
阮美云从我手里接过那些布条,扬着脸对我小声说道:“我来吧!”而她自己脸上,已经绑上了我最先给她的沾着我的尿液的脏兮兮的布条。
几分钟后,我和陆旭以及三四个个头不小的士兵率先握住了绳子,对着井里翻去。阮美云抢前一步,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可我没有理睬她,跟陆旭他们几个握着枪跳进了井里。
我们很快就滑到了井的深处,脚下踩到了踏踏实实的地面。
下面是一个并不很狭窄的走廊,淡青色的烟雾在走廊里弥漫着,让我们的视线只能看到几米的前方。陆旭小声对我说道:“这毒气散得很快,我们要抓紧时间冲进去。”
我点了点头,对着前方有灯的方向迈开了步子。这时,在我们落地位置的背后,两个身体倒地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几个人一扭头,只见本来以为不过是石壁的背后,一个灰色的帘子被掀开了,两个穿着日军军装的家伙翻着白眼,嘴角挂着白沫倒在了地上。
这时,又有士兵从绳子上方滑落到我们身后,上面稀稀落落的声响再次响起,应该是其他士兵也都翻下水井。于是,我和陆旭这几个最先下来的人,压根没有机会去查看身后那两个鬼子兵的尸体,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行进。
我和陆旭两个人走在最前面,陆旭身上挂着一柄以前我没见过的短短的冲锋枪,有点像小鬼子的歪把子机枪,可相对来说要袖珍好多。我们挨着墙走到一个拐角,接着探头往拐角的另一边望去,好家伙,只见另一边淡青色的烟雾少了很多,可五六个村汉打扮的鬼子却歪七斜八地倒在地上,看模样都断了气。
我们闪身出了拐角,弯着腰举着枪往前缓步.前进着。我小声地对陆旭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毒气弹啊?威力这么大。”
陆旭没有看我,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这都是小鬼子自己研究出来的,731的那群畜生,绝对想不到他们要用来残害中国人的毒气弹,第一次使用居然是投向了他们自己人。”
“731?”我压根就没明白陆旭说的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可时局紧迫,咱也没机会好好问他。
越往前走,毒气的烟雾越淡,能见度也越高了。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一个铁架楼梯边上。身后的士兵也越来越多了,脚步声中还夹杂着鬼娃娃的低声怪叫声。我们的人可能已经全部下来了,全部堵在这么一个走廊里,如果这一会我们的前方或者身后真架上一挺机枪的话……我不敢想那结果。
我突然自责起来,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决定是多么的仓促,几十条人命啊,我却不假思索地带领他们进入了这么一条狭窄的走廊里,处境的危险可想而知。陆旭和另外几个士兵在铁架楼梯那站住了,陆旭小声对我说道:“毒气不知道能不能扩散到下面,下面的小鬼子可能都还在,咱怎么下去?”
我扭头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咬了咬牙,然后对着后面低吼道:“阮姑娘,你和孩子们跟我先冲下去,其他人晚一步再下去。”
说完这话,我也没有管阮美云有没有听到,便一把抓住楼梯的铁栏杆,我的手臂上用上了全力,让自己的体能快速的膨胀到极点,那根铁栏杆都被我拧得弯曲了。接着我效仿着常遇春他们低吼了一声:“杀!”身子往下一跳,朝着楼梯下方快速地冲了下去。
我三步两步冲下了楼梯,那短短的瞬间里,我好像有着透视的眼睛一般,感觉得到下方的大概地形,应该就是在我脑海中出现的那个鬼子兵营房。我顺利地冲到了楼梯下方,可是一路上并没有听到我所担心出现的枪响声。那个营房也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视线中,和我之前脑海里浮出的画面一模一样。几十个穿着村汉村姑服装的鬼子兵,也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嘴角都是流出白沫,手脚还不是抽搐着,应该刚倒下不久。
我不敢狠吸气了,这毒气的威力完全出乎了我的想象。有几个鬼子就倒在楼梯边上,甚至有个家伙的腿都没有离开楼梯。我心里暗暗想道:可能在上方出现枪声后,这些鬼子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退回来,反而是集结在连着水井的走廊上计划着作战方案。而毒气弹扔下来时,他们才醒悟,朝着身后这营房里后退,也就是说跑得最快的鬼子,可能都吸上了几口毒气。
阮美云和鬼娃娃们也都动作很灵敏地下到了我身边,和我一样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一副画面。紧接着其他士兵在陆旭的带领下也都下了楼梯,有几个士?99lib?兵用枪上的刺刀把地上鬼子的尸体一个个用力地扎着,可能是他们害怕这些小鬼子们还没有断气。
我的目光移向了营房一侧的铁门,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地上一个穿着乡村老汉服装的家伙倒在按钮的正下方,他的双手朝着按钮的方向伸着,应该是临死以前想要触动那个按钮。可铁门外的九日研究所里并没有想起警笛声,也就是说这个鬼子死之前并没有如愿按动警报器。接着,铁门上方的天花板上,一整排黑色的很厚实的铁板吸引了我的目光,那块铁板和那堵墙一样长短,镶嵌在天花板与墙壁中间。我当时以为这块铁板可能是营房进入九日研究所的另外一扇屏障,一旦落下,九日研究所与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便成为了两个没有了通道的不同世界。那个红色的小按钮,也可能就是按下那铁板的机关。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去几个人到楼梯上方的走廊上,架好枪给我守着,其他人在这营房里缓口气。”
说完我大步走到铁门前弯下腰,想要摸铁门下应该有着的那两个小洞,洞里自然会有启动着门的开关。可奇怪的是,这张铁门的下方压根就没有小洞,严严实实地跟地板连在一起。我皱了皱眉头,努力在脑海中寻找潜意识里曾经不断出现的九日研究所内部的那些影像。一阵剧痛让我重重地闭上了眼睛,脑子好像被劈开一般地痛了起来。
阮美云走到了我身边,小声地说道:“这道门只能从外面打开的。”
我“嗯”了一声,压根没有力气说话,身子往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我再次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就是阮美云和陆旭的脸,阮美云已经没用布护着口鼻了,但陆旭脸上的黑布还是蒙得严严实实的,两只大眼睛关切地望着我。我抬起手拍了拍脑袋:“我晕了多久?”
“有半个小时吧!”陆旭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说道。
我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是躺在营房的一张床上。鬼娃娃们又蜷在一起,窝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有十几个士兵半蹲着,举着枪对着那张铁门,楼梯边上也站了五六个士兵,枪口对着上方。其他的士兵或坐着或站着,焦急地望着我。
我对着陆旭问道:“有表没有?咱需要掌握时间,天黑以前必须弄开这扇铁门。”
陆旭一愣,接着把袖子往上一扯,露出他手上那块和我一模一样的手表:“进远山就停了,不走了!”
我点了点头,手表在远山里面无法正常走动这一点是我之前就知道的,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他手上的表瞟了一眼。
“动了!那手表动了!”我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陆旭的手臂往面前一扯,表上面的秒钟正一格一格地跳动着。陆旭见我脸色一变,也朝手表望去,接着也咧嘴笑了:“怎么又能走动了!”说完他抬起了手。
“奇怪!又停了!”陆旭眼睛还是停在手表上对我说道。
我一愣,接着站了起来,又去看他的手表,还真停了。我忙从我自己裤兜里掏出自己的表,我那块手表也是没动的。可是,几秒钟以前,我俩都是亲眼看到陆旭的表的指针是在跳动的啊?
“邵德,你身上是不是有黑匣子?”阮美云在我们身旁低声问道。
我点了点头,掀开我的外套,露出我腰上挂着的那个黑色匣子。因为这几天天气变冷,我们身上都穿上了厚重的外套,所以这几天我压根都没注意这黑色匣子,甚至它在这几天里有没有闪出红光都没注意。
阮美云从我手里抢过手表,把表往我腰上那黑匣子旁边凑去。只见表在接近黑匣子后再次跳动了。
我恍然大悟,之所以小鬼子们身上都挂着这黑色的匣子,原来这黑匣子能够抵挡远山里巨大的奇异能量。我猛拍了一下脑袋:“难怪九日研究所大门后面的操场墙壁上镶嵌了很多个这黑东西,看来这黑东西里面真有点玄机。”
陆旭也皱上了眉,他伸手把我腰上的黑匣子摘了下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和我一样,他压根看不出什么毛病,甚至一条缝隙也找不到。陆旭看了一会,接着把黑匣子往地上一放,抬起脚就要往上面踩,应该是想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物件。
我连忙拦住了他:“别弄坏了,咱需要这玩意来知道时间。”说完我从地上捡起黑匣子,把它和我的手表放到了一起。我想了一想,接着把表调到了九点,这大概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段。
陆旭瞪大着眼睛:“邵德,你们在这远山里究竟发现了什么?从见到你到现在,你都好像在顾忌着接下来会要发生的什么事情,究竟你们有着什么一个计划,说给我听听,我可是越来越迷糊了。”
我迟疑了一下,抬头望着陆旭沉默了一会,接着我对他沉声问道:“为什么蒙面?”
陆旭一愣,接着扭过头望了望他身后站着的另外五个同样蒙面的灰衣人。他叹了口气:“邵德,我和我这几个同志都是秘密战线的战友,我们每一个人身后都隐藏着各自的使命和任务,互相间都只知道对方的代号。中日战争现在已经陷入拉锯,我们每一个人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一旦落入到刽子手里面,彼此也都不是神人,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在严刑拷打下屈服。可是这趟任务来得太匆忙,所以才派出了已经扎进敌人内部的我们几个人过来。邵德,我希望你理解。”
我死死地盯着他:“我理解!但是前提是你们几个能不能活着走出远山。陆旭,我需要看见你的脸。”
陆旭犹豫了一下,再次扭过头去望另外几个灰衣人。那几个灰衣人张了张嘴,可都没出声,最后,他们其中一个转过了身,背对着陆旭。另外几个灰衣人也都会意,转过了身子。
陆旭叹了口气,抬起手解开了脑袋上黑布的活结,然后把黑布一圈一圈地放了下来,一张我所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阮美云一直没有说话,她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往陆旭脸上探去。陆旭没有动弹,闭着眼睛任由阮美云来回地按了几 4e0b." >下。最后阮美云扭过头来对我点了点头:“没有化装。”
我“嗯”了一声,帮陆旭把黑布重新缠到脸上,接着探头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万里长城万里长。”
陆旭眼睛一亮,望向我的目光一下热切起来:“邵德,你真的成长起来了。”
我没有搭他话,只是冷冷地望着他,陆旭嘴角往上微微一扬,接着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对上了暗号:“是英雄识英雄。”
我再次张开了双臂,搂住了这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汉子。我眼眶里一下模糊了,不争气的眼泪都快要滴下来了。陆旭轻轻推开了我:“邵德,你受苦了。”
我抹了一下眼睛,扭头对另外几个灰衣人喊道:“都是自家兄弟,转过来吧!”
那几个汉子也都扭过了身子望着我。我清了清嗓子,把我这些天在远山里经历的一切挑重点给他们说了一下,他们听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接着我顿了顿,又把今晚会要开始的战争计划给他们说了一下。
听完这一切后,陆旭对我竖起个大拇指:“邵德,你真的成长起来了,看来我爹没有看错你。”
我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望了一眼床上并排放着的手表和黑色匣子:“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等,等到晚上,攻大门的弟兄们第一声炮响,然后开始发动攻击。”
包括陆旭在内的灰衣人都重重地点头,陆旭搭着我肩膀对我说道:“邵德,你现在也算是猎鹰团的成员了,有一个习惯我希望你改正一下。”
我歪着头望向他:“什么习惯?”
陆旭嘴角再次往上扬起:“以后对战友不要用弟兄这两个字了,我们是同志,是一起抵御外族侵略的同志。”
我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他。在我的潜意思里,压根就对“同志”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概念,自然也不可能接受这个泛着酸味的称谓。我再次望了下手表,已经走到了十点,距离天黑还有快十个小时。我对着身旁的士兵们喊道:“身上带的干鱼晚点再嚼吧!留着下午填饱肚子好打鬼子。”
士兵们都自顾自地吞了口唾沫,接着点了点头。陆旭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物件出来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块深灰色的糕点模样的东西递给我:“这是压缩饼干,你吃几块吧。”
我摇了摇头,对着他笑道:“不用了,要吃就大伙一起吃,我还熬得住。”接着我对他发问道:“你们为什么进远山的?也给我说说吧?”
陆旭再一次扭头去看另外五个灰衣人,灰衣人依然没人出声,但都对着陆旭点了点头。陆旭转过头来,把手里的压缩饼干重新包好放到背包里,接着对我说道……
其实我几年前离开东北,就是被我父亲陆正海派到了延安。在那里,我有了信仰,并加入了延安的革命队伍。接下来的几年,我的身份是一个行走于敌占区与后方的商人,实际上是从事情报工作。我主要负责两块,一块是策反伪满国里的高级官员,毕竟这些官员里很多以前都是大帅下面的军人,骨子里还是和大帅一样有那么一丝血性的。而我的另外一个工作就是——我是猎鹰团计划里延安方面的总负责人。
我们延安的队伍还只是起步阶段,人手并不多,也没有像国民党政府一样有专门的情报人员训练机构。不得不承认,重庆派出来的猎鹰团成员都个顶个的是些好汉,为了捣毁这伪满国里面的九日研究所,他们做了很多工作。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那就是我们有苏联红军的支援。虽然重庆方面有美国人在背后撑腰,可美国人与小日本这么多年来外交关系也还过得去,所以美国人并没有像苏联红军支持我们一样下大力度。再说了,伪满国挨着苏联,真正人力物力上,苏联要投入进来,也并不是不甚可能。
邵德你现在看到的我们这支六人小分队,其实也是临时集结的。组织上从住在远山外的猎户们那知悉了战俘营被突然夷为平地,便猜到应该是伍月森搅的局。但是伍月森同志不可能以一己之力让远山里的鬼子鸡飞狗跳,肯定是潜伏进远山的全部猎鹰团成员都顺利汇合,并开始了动作。当然,我并没有想到邵德你也加入了进来,并且这么短的时间快速成长起来。之前我和我爹陆正海有对伍月森说过你是个值得信任,也绝对好用的人。现在看来,伍月森也把你真用到了刀刃上。
接到组织上突然下的命令后,我们六人在远山外那个猎户家汇合,彼此都心照不宣地蒙面,甚至我们连多余的寒碜都没有几句。这是个乱世,乱世里的同志不敢和战友太多深交,害怕自己的失足连累到对方。同样的,也害怕对方的失足连累到自己。并不是我们怕死,我们肩上的胆子都很重,在双眼永远闭上之前,依然想要为这个民族多付出一点。
我们带着组织上给我们准备好的装备潜入进了远山,一路上我们都很小心,害怕被敌人发现。当然,之所以只派出这么六个人的小分队进来,也是因为害怕大队伍容易暴露目标,影响到你们这些同志在远山里正在执行的任务进度。
可奇怪的是一路上我们完全没有遇到鬼子的暗哨或者巡逻兵,进入远山的过程非常的顺利,我们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整个九日研究所和远山战俘营都是被你们端掉了。为了印证这一点,我们决定找到远山里有的这个村庄,看看情报里说的那些只有在白昼在出现的村民在不在。
我们找了有快两天,在那天凌晨终于发现了这个村子。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我们没敢下去,决定在山坡上先掩护好观察一会。结果我们看到的相信你们都知道,从井里翻出来几十个穿着村民服装的鬼子兵,然后他们假装若无其事地在村子里四处走动着。
我们静静地趴在那,希望在他们看似平常的行动中瞅出什么端倪。大楷是中午时分吧,村里那些鬼子刚吃完午饭,天空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轰鸣声。我们忙抬起头,只见远处一架飞机朝着这边开了过来。我躲在草丛里摸出了望远镜,朝着那架飞机望了过去。最初我以为是小鬼子的飞机,用来配合地面部队的。谁知道那一眼看过去,我的心也跟着一颤,那架飞机上居然挂着一面红色小旗子,旗子上清晰地出现了苏联红军那柄镰刀和铁锤。
苏联人的飞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远山深处?据我所知,苏联人对我们国共合作的这个秘密计划猎鹰团不甚了解,之前有希望和他们合作,可他们并没有表示出太多兴趣,毕竟对于远山里这九日研究所,我们掌握的情报也非常有限。可是,现在我们头顶出现的就是苏联人的飞机啊!难道他们看似对我们调查远山的计划无甚关切的表面背后,实际上已经对这远山展开了调查?
飞机围绕着村子盘旋了几圈,然后飞走了。村子里的鬼子压根没人理睬头顶的飞机,甚至在飞机在头顶转圈时,他们还刻意地做起了农活。我心里暗暗思考着:这些村民如此这般,很可能就是为了麻痹苏联人,想要让苏联人认为这远山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古怪,生活在这里的山里人安稳得很。
我们继续趴在草丛里,到天黑时候又亲眼目睹了这些小鬼子钻进水井消失。然后我们进入村庄搜索了一圈,没有得到任何新的发现。接着,我们再次进入丛林绕了几圈,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到天蒙蒙亮,我们才决定再次潜到村子继续观察,接着就是发现了你们的人……
陆旭说完这一切后,又一次回头望了下那另外几个灰衣人。那几个灰衣人的脸被黑布包着,压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是我注意到,陆旭三番五次的扭头望,目光其实都是落在其中一个肩膀很宽的人身上,好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我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包括陆旭在内的六人小分队里,真正重要的人物可能并不是陆旭,而是这个肩膀很宽的家伙。我盯着这个宽肩膀看了很久,他的头型与他的身材,都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形的人。
陆旭见我死盯着那个灰衣人发呆,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喂!邵德,你在想什么?”
我忙回过头来:“没啥!我就在想你说的这一切。”说完我站了起来,对着营房里的士兵们喊道:“都过来看看这铁门,一起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铁玩意弄开。”
第十章 陷阱
我话音一落,身边一下过来了二十几个人,都压低着声音围着铁门议论着,围绕着弄开这铁门,扯出了好几个不靠谱的土办法。有个河南兵说他们乡下有种叫昆吾虫的玩意,像水似的,只要滴在这金属做的门上,门就会被腐蚀出巨大的洞。问题是这昆吾虫他自己也没见过,更别说在这深山老林里找出一些来。还有个湖南兵说只要是门,就有门缝,用小锯条伸进门缝找到锁舌,然后不急不躁地锯上一会,这铁门不就给咱弄开了。他还有模有样的卸下步枪上的刺刀,对着门缝里塞,可刺刀压根就只能插进一个刀尖,这办法也是白搭。
一个矮矮壮壮的四川汉子站在那铁门边一直没吭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这道门。我好奇地望向他问道:“这个兄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四川汉子一愣,接着对我说道:“邵长官,我们家祖上是帮皇帝老爷修坟墓的,坟墓里的门一般都是死锁,本就没有机关弄开。可您应该知道,很多王族贵人还是害怕修坟的工匠监守自盗,所以咱祖上必须在修坟墓时给自己留条后路。话又说回来,一般留下的后路都是暗道,可暗道也是路,不保不被人发现。所以啊,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在锁死的门框上用些手段。”
说到这,四川汉子走到了铁门边上,伸出手在铁门旁边的墙壁上轻轻地敲了几下,然后扭过头来对我说道:“这堵墙和古坟的墙壁大同,我怀疑当时被小鬼子抓过来的工匠也是我们祖上那种营生的苦命人。但是刚才我一直盯着看,始终觉得这堵墙又不像是我们祖上那种工匠建的,不对!应该说像是我们祖上建的,只是……只是这年代看上去有些日子,最起码有个一两百年以上,甚至更久,难不成小鬼子几百年前就来这里建好了这堵墙。或者是几年前被小鬼子抓来的工匠直接有手艺能让这墙整得跟老墙一样?”
我用心听着他所说的,然后对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张铁门的门框是可以弄开的?”
四川汉子点了点头,再次去敲打铁门旁边的墙壁。敲打了一会后,他捏着的拳头又展开了,改成用手掌在那墙壁上缓慢地抚摸起来。我们都瞪大着眼睛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仿佛我们弄出一点点声响都会打扰到他的思考一般。四川汉子折腾了有十几分钟,最后从旁边一个士兵手里拿过一把刺刀,对着墙壁上一个微微有点塌陷的小凹点戳了下去。
他戳得很用力,可刀尖在那墙上压根就没有一点点穿透的迹象。我在旁边看得有点急了,想着难道是这家伙力气不够,看来还是要我亲自上。我跨步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柄刺刀,然后对准了他之前戳的那个小点。四川汉子也明白我的用意,对我点点头:“刺下去吧,里面应该是空的。”
我咬了咬牙,把眼睛闭上,把全身的力量都集结到了手臂上。到我再次睁开眼后,低声闷哼了一下,那个小凹点上的水泥往旁边一溅,刺刀居然真的进去了将近一寸。
那四川汉子笑了,从我手里抢过了那柄刺刀:“接下来让我来吧,最多两小时,我给你把这个铁门彻底卸下来。”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往后面走去。陆旭却在我面前站定了,他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指着我的眼睛说道:“邵德,你眼睛怎么了?怎么看不到眼白了?”
我忙低下头来,对着他挥了挥手:“没事!等会就好。”
阮美云也连忙走到我和陆旭中间,拦在我低着的脑袋与那几个灰衣人中间:“没事的,他一会就好。”
我低着头紧闭着双眼,努力控制自己身体内那股巨大的力量不再沸腾。我深吸了几口气,接着又缓缓地吐出。几分钟后,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恢复了平常,最后才抬起头来对着陆旭笑了笑:“说了没啥事!我们在远山里的一些经历,出去了找机会给你慢慢说,这一会咱忙着正事要紧。”
陆旭见我无恙,便也没追问了。
放在黑匣子旁边的手表滴答滴答地跳动着,时间很快走到了下午四点。这四川汉子之前所说的两个小时弄下门框,可现在三四个小时过去了,还只是见他满头大汗地用刺刀在墙壁上来回拉动着。不过围绕着铁门的墙壁上,还真被这小子弄出一个四方的深槽,看那模样应该有戏。
四川汉子终于把手里的刺刀扔到了地上,接着一屁股坐到了他身后鬼子的行军床上,他伸手抹了一把汗,抬起头对我说道:“邵长官,这门是已经弄开了,就看咱什么时候动手冲出去。”
我好奇地走了上前,墙壁和铁门还是严严实实地伫立在我面前啊!我伸手往那铁门上推了一下,四川汉子连忙喊道:“别太用力,会推倒的。”
陆旭也站了起来,对着四川汉子问道:“你说这铁门现在直接可以推倒?”
四川汉子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指着那道深槽:“这墙壁是用砖头砌成的,一般的工艺糊这些砖头的缝并不是直线的,而是一块砖下面正好是另一块砖的中间位置。而这堵墙的门框,就是手艺人的细活,围绕着门四周的缝是直线的,也就是说用工具可以把糊着砖头的泥给戳开。我本来以为这堵墙只是一般的墙壁,谁知道折腾起来,里面居然有两堵墙。多亏了砌这墙的师傅手艺好,砖头整齐。所以啊,现在门的另外一边是完全看不出墙壁上有什么古怪,实际上这墙就只剩下面对着那边的墙壁上有泥给糊着。我们从这边用力一脚踹上去,这整个门框。”四川汉子指着整个深槽继续说道:“这整个门框都可以朝里面倒下去,这门啊,现在就是个摆设,跟地主家窗户上糊的纸一个德性。”
大伙都乐了,咧开嘴冲着这四川汉子笑。四川汉子倒不好意思了:“惭愧!咱祖上就这么点手艺,想不到今儿个在这还派上用场了。”
我也微笑着拍他的肩膀:“而且是派上大用场了。兄弟,你叫什么?如果咱还有机会逃回去,我一定要给你请个功。”
四川汉子脸色一沉,连忙立正对我行了个军礼:“23集团军2bbr>99lib?1军少尉士官冯大胆向邵长官报到。”说完这话,他的腰杆又挺得更直了:“我是刘湘主席带的亲兵,打过淞沪会战、太原会战,台儿庄大战。去年九月撤退时被俘的。”
陆旭在我旁边“嗯”了一声:“是刘湘带的川军团士兵啊!”
四川汉子脸一下拉得好长:“这位长官这话咱就真听不下去。自古以来,川人从未负国,面对外敌进犯,川人从未犯怂。我知道川军团现在在重庆政府心里就是群垃圾兵,可……可这位长官,我们从最西南一路打上来,死了那么多兄弟,部队来回的整编,这个长官不要,那个长官嫌弃,还能剩下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呢?”
说着说着,汉子眼睛慢慢红了,他声音放大了,好像是故意要说给在场的全部人听:“我冯大胆就是个川军士兵,等会大伙都可以看到,我冯大胆会不会是一个犯怂的兵。如果今儿个我死了,日后大伙回到各自的部队,希望都能够给咱川军士兵说上一两句好听的。川军,个顶个都是好样的。”
我听得心里酸酸的,走上前拍了拍冯大胆的肩膀。很多年后对于川军在对日抗战中起到的作用我有过一些了解。七七卢沟桥事变之前,四川省内的军阀们没有消停过,为了各自的利益打来打去,冯大胆所说的刘湘主席,不过就是在军阀争斗中脱颖而出的一个军阀代表,时任四川省主席。可在七七事变后,整个四川的军阀们一下就抛弃了金钱利益与各种争斗,一下蜕变成一支热血澎湃的誓言之师。刘湘慷慨陈词:“为了抗日,四川出军三十万,壮丁五百万,军粮一千万担,支持抗日。”四川各地的父老,也都举着彩旗,夹道欢送自己的子弟出川。四川人民在之前内战的炮火下呻吟了二十年,如今第一次,看着身边这些穿军服的儿郎,感觉的不是恐惧,而是亲切。刘湘在四川的威望,如同蒋介石在当时全国的威望一样达到巅峰。
可是,远离家乡大后方的川军们,在惨烈的淞沪会战、太原会战中死伤惨重。外号“巴壁虎”的刘湘本人,也在1937年11月病倒在前线,紧接着是南京沦陷的消息,躺在病床上的刘湘接到噩耗后万分绝望,于1938年1月20日在汉口去世。死前他留有遗嘱,语不及私,全是激勉川军将士的话:“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刘湘这一遗嘱,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前线川军中每天升旗时,官兵必同声诵读一遍,以示抗战到底的决心。
刘湘死后,他带出来的川军数次休整,混编入各个抗日军队里。因为远离家乡,带着大伙出来的四川军官们也都换了生面孔,于是川军士兵成为了军队里人人唾弃的杂牌中的杂牌。
可川军——这支自己的土地并没有被侵华日军攻陷,却前赴后继投入到轰鸣炮火中的队伍,在战后统计出来的数据:四川伤亡士兵六十万人,占整个中日战争中中国军队伤亡的六分之一,至于死在战场上无名无姓的壮丁,仅补充部队的就达300多万(国民党的征兵制度相当腐朽,壮丁死亡率、病残率和逃亡率极高,真正补充到部队的往往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参与建设的不计其数;征收的军粮,高达稻谷六千万担。
这就是川军,一支真正被打到无名无姓,打到无甚生还的中华铁军。
在场的士兵们听完这个叫冯大胆的四川汉子说完这段话后,都齐刷刷地站直,眼神热切地望向这并不高大的汉子。我和陆旭也都抓着他的手,沉声说道:“最起码在我们心里,你和你的川军士兵,都是顶天立地的好兵。”
冯大胆抬起手,用袖子抹了下眼睛:“谢谢长官!”说完他往后退去,站到了其他士兵一起。
我和陆旭对视了一眼,然后我再次望了一下表,已经快五点了。我招呼大伙掏出各自带着的那一点点干鱼和果子,塞进了各自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里。然后大伙都没再说话,一个个尖着耳朵等着上方远山里振振即将轰响的第一声炮声。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点,接着七点、八点。外面的天应该已经黑了,可我们始终没有听到上方有什么响动。我以为我的手表在这地下又出现了什么故障,叫了个士兵跑到井下抬头看看天。几分钟后,那士兵风风火火地跑下楼梯:“邵长官,上面已经黑了,黑得好像老天爷戴了个瓜皮帽似的,一丝光都没有。”
我点了点头,寻思着常遇春、郑大兵、邵统军以及振振他们在内的那支大部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开始对大门发动进攻?阮美云凑头过来对我说道:“要不我们先攻进去再说,怕万一他们出了什么变故。”
我摇了摇头:“再等等吧!”我望了望身边的那个铁门。这一会,小五带着进入到水潭通道的队伍,以及杨建带着潜入到鬼子物质仓库的队伍,现在不知道是否都顺利。如果他们的计划都如期完成的话,那他们现在一定和我一样,在等待着远山里那一记沉闷的炮声,然后投入到这个将要决定我们生死的夜晚。
等待吧!我、小五、杨建以及我们带着的队伍里的全部士兵们,注定要熬过这最煎熬的夜晚,注定要熬过这开战前最煎熬的安宁。
到九点十分了,我们头顶依然鸦雀无声。我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担心着其他几支队伍的安危,而我们自己面前的营房,这一会本来应该已经站满了鬼子兵,也就意味着这>99lib.扇需要由外向里打开的铁门随时会打开,九日研究所里的鬼子随时都可能过来巡视。
士兵们很多都等不及了,聚在铁楼梯下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上方的响动。我叫了快二十个士兵守在铁门前,要他们把枪都上好膛,万一铁门突然间开了,咱不会束手无策。陆旭和阮美云都站在我身边,跟我一样死死地盯着铁门。
也是越担心什么来什么,我们所期待的炮声没有如期而至,可我们害怕的铁门响动,还真说来就来了。站在门边的我们一起往后退了两步,枪都端了起来对准了铁门。铁门先是“咔咔”地响了几声,接着“砰砰”地传来了两声金属物件敲打这铁门的声音。
大伙都扭头看我,我自己也有点急了。铁门一旦打开,我们与鬼子的血战也会马上拉开帷幕,整个九日研究所里必定会响起刺耳的警笛声,那么,其他三支队伍所要面对的,必定是已经严阵以待的敌人。想到这,我头皮一麻,从后背提出之前大刀刘用的一柄大刀,另外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手枪,接着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士兵们说道:“别吭声,先看看再说。”
铁门外的敲门声又响起了,这次听得更清晰了,应该是步枪的枪托在磕碰铁门。紧接着铁门轰轰地响了起来,是外面的人在推开这个铁门。
我低声吼道:“准备动手,往死里面打。”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我们头顶,“轰”的一记炮声响起了,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坦克开炮的声音。我精神为之一振,双膝一弯,接着朝着正要开启的铁门纵身跃起,双腿用尽全力对着这铁门踹了上去。我身边的其他士兵在听到炮声后,眼睛也一亮,七八个人都侧着身子,用肩膀对着铁门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铁门带着门框朝前倒了下去,我和陆旭、阮美云带头冲了出去。铁门下面竟然被押着两个鬼子士兵和一个穿军装的中年妇女,而铁门后面不过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和陆旭对着那两个还在地上挣扎的鬼子兵脑袋扣动了扳机,那个中年妇女也还没死,她露在铁门外的双手挥舞着,嘴里含糊地喊着什么,阮美云对着她的脑袋狠狠地踩了上去,血瞬间洒了一地。紧接着从我们身后闪出了那二十几个鬼娃娃,他们好像癫狂一般冲了出来,一起对着这三具尸体上撕咬了上去,接着含着渗血的伤口吸了起来。
我肚子里一阵翻滚,连忙扭过头不去看这一幕。其他士兵也都快速地冲出了营房,走廊的一边是墙壁,没有路,而另外一边是一个拐角。我把手一挥:“留下五个人守在这营房门口,其他人跟我走!咱杀过去。”
我话还没说完,头顶又是两记沉闷的炮声,接着隐隐约约听到有开枪的声音。这时,我们头顶的一盏灭着的灯一下亮了,闪着红色的刺眼的光,巨大的警笛声也同时响起。不会错了,是常遇春与郑大兵带着的队伍对九日研究所的大门发起了攻击。而在我们顺利冲进这九日研究所内部的这一会,小五和杨建带着的队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应该已经进入了基地。
想到这,我一把抬起枪,对着头顶闪着红光的警报灯扣动了扳机,目的是想要小五和杨建他们能够听到这枪声。果然,在我这枪声响起后,从九日研究所深处两个不同的方向,也“砰砰”地响起了开枪的声音。
我心头一热,看来小五和杨建也都进入到了九日研究所内部,并且都正照着计划一步步行动着。我大声地吼了一句:“杀!”接着带着大伙冲到了那个拐角处,拐弯后,面前又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可是走廊上依然没有一个人影。走廊两边还有两个十字路口,压根就是一个能让人在里面迷路的迷宫。
我停下步子,拦住了身后的士兵们,然后皱着眉回忆那张地图。很快,我现在所站着的位置是在地图的哪个方位,在我脑海中定格了。我再次迈开步子,但这次我没有像之前那样火急火燎奔跑,因为我清晰知道自己需要走哪一个分叉拐弯、走哪一条路可以直奔研究所里有鬼子居住与工作的房间。这同样意味着,我面前即将面对的不会再是如此空无一人的走廊,而是鬼子在警报器响起后快速集结的军队。
我贴着墙,在走廊的又一个拐角停住了。士兵们挤在我身后,我的脚边趴着几个鬼娃娃,他们可能在我身上闻到了一些能让他们觉得可以亲近的气味,都靠在我的脚边,抬起他们那张苍白的脸,眼珠睁得很大,嘴角的血还残留着,表情好像是微笑着一般看着我。
我吞了口口水,然后把头慢慢往拐角的另外一边探。可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除了两边墙上挂着的几盏微弱的路灯外,那过道上还是空无一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浮出,我把身子探出拐角,往前慢慢地走去。其他士兵和鬼娃娃们也跟在我身后钻了出来,大伙举着枪,一步步朝前迈着。
有一个分岔路口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照旧停在拐角,照旧探头望向正确方向的拐角另一边。可我看到的还是空无一人的过道,还是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陆旭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不会吧,难道这基地里没有人吗?”
我愣了一下,刺耳的警笛声还是在空中回荡,不可能啊!警笛声响了,九日研究所里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就算是因为我们的计划中——攻向大门的一部分军队吸引走敌人的大部分武装力量,可一向严谨的小鬼子们,也不可能在研究所内部的各个关键性位置不布置士兵啊?
我身子一颤,突然想起了我们之前呆的营房那扇铁门上方的铁板。我猛的转过身,对着队伍后面的士兵喊道:“赶紧撤回去,守住我们进来的那个门……”我话还没落音,从我们进来的方向“轰”的一记闷响声便传了过来,震得我们耳膜嗡嗡作响。
“完了!中埋伏了。”站在我身边的一个士兵脸色一变,大声地喊道。
我捏紧了拳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下手足无措。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依然镇定,停下步子张开嘴,正要对身旁一干惊慌失措的士兵们说些什么。这时,从九日研究所深处,又一记“轰隆”的闷响声响了起来,紧接着,第三声“轰隆”声在研究所深处的另外一个方向传了过来。警笛声也戛然而止,四周一下静得连士兵们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一共响了三声,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三道和我们之前看到的铁门上方一模一样的铁板落下呢?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三个进入九日研究所的入口被彻底封闭呢?我带着的队伍身后是第一次巨响,那么,另外两次巨响难道就是在小五和杨建带着的队伍身后的入口处呢?
我脑子里“嗡”的一响,终于意识到我们这看似完美的计划,其实都是在土肥原一郎这老狐狸的计算之中。我再次望向我身边的士兵们,他们都瞪大着眼睛惶恐地望着我。我又望向陆旭,望向阮美云,望向那几个蒙面的灰衣人,他们眼中也闪着一丝担忧,正等待着我说上几句什么。
我不能乱,如果连我都乱了,那我们这几十个人瞬间就会成为乌合之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脑子快速地思考起来。一共有三声巨响,我可以认为是我们三支队伍都已经没了后路,但振振开着的坦克开炮的声音只响了最开始那两三下,接着就完全没了动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顺利轰开了大门呢?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这九日研究所里已经空无一人,常遇春带的队伍如果真轰开了大门,那我们现在赶到大门处和他们汇合,应该还是有机会从大门逃出去的。
想到这里,我再次抬起了头,阴沉着脸对大伙吼道:“都给我打起劲来,我们已经弄死了几十个鬼子,一个换一个已经够本,接下去咱兄弟就算都死在这坑里,到阎王那报账也没有亏。”
士兵们一听我这话,也都裂开了嘴:“那是!再有机会弄死一个就赚一个。”
说完我又一挥手,朝着走廊前方另一个路口大步走去。士兵们也都挺起了胸膛,一下豁达了一般,没有像之前那么步伐轻盈了。
陆旭和阮美云依然在我左右走着,阮美云靠得我紧紧的,好像对我的任何决定都寄予着万分的肯定,并愿意无条件地执行。但陆旭看上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邵德,有个事情我必须给你说一下。”
我没有扭头,继续挺着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非常无畏地往前面跨着步子,但我声音也和他一样压得很低地回了一句:“说吧!”
陆旭点了点头,然后扯了扯我衣角:“我带的同志都不是怕死的,但是里面有一个同志对整个抗日战争的胜败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邵德,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做多大的牺牲,都必须把他给我送出去。”
我还是没有扭头,在一个新的拐角处转身继续朝前迈着步子。我不能让士兵们看到我在和人小声嘀咕着什么,这样会让他们莫名的猜测和害怕。我又小声对陆旭问道:“是不是你之前一直看着的那个肩膀很宽的家伙。”
陆旭愣了一下:“你都注意到了?”
我“嗯”了一声,陆旭又说道:“邵德,就算我们死光,也必须要抱住他的命,你能答应我吗?”
我终于忍不住了,扭头望了他一眼,他的眼光非常的坚决,压根就不是在征求我意见一般,反而更像是对我下着命令。我有点反感,没好气地对他闷哼道:“不想他死当初就不要带他进来。”
陆旭眼珠也一下瞪大了:“邵德,你这是怎么说话的……”说到这,他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扭头往身后望了一眼。所幸身后的士兵似乎也没注意,各自抬着枪四处看着。邵德再次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小声说道:“邵德,你瞅瞅他的脖子和手掌。”
我假装看身后士兵,扭过了脖子往后面的那个宽肩膀的灰衣人望去。只见他的领口扣得严严实实的,蒙面的黑布包到了脖子位置。而他握着枪的手掌上,居然带着手套。对,只有他一个人是戴着手套。
我回过头来,阴沉着脸没有说话。面前终于出现了一张洞开的铁门,我脑海里的地图上有这张铁门的,穿过这个铁门后,两边就应该有鬼子的营房和一些研究室了。我带头跨进了那张洞开的铁门,只见两边本应该有门的房间都洞开着。我没有搭理陆旭了,朝前快速地跑出去,冲到开着门的房间前朝里望去,只见里面也空无一人,甚至好像被人扫荡过一般非常凌乱,就剩下一些大块头的桌子这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我看了一眼阮美云,阮美云也把目光从那房间里移了过来:“邵德,日军全部撤退了,东西都搬走了。”
我点了点头,身后的士兵们也围了过来,小声地各自交谈着。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对他们说些什么,可又觉得干脆啥都不说似乎要好些,免得他们也想得太多。只要我昂着头在前面一个无畏的样子,那他们心里就始终会觉得我心里有底,一切都还在掌握中。
我再次朝前大步跨去,我甚至把手枪插到了腰上,从后背上把另外一柄大刀也摘了下来,一手一柄地握着。再过四个铁门,我们的面前就应该有个旋转的楼梯,楼梯上方走廊的尽头,就会是九日研究所大门后那个停着卡车的巨大操场。我非常迫切地希望,在那我能见到还活生生的一干战友们。
陆旭在我身后又追上了几步,再次说话了,声音很小:“邵德,我知道不给你交底就无法说服你。我队伍里的那个汉子其实……其实不是中国军人!”
我停下了步子,扭头望向他。陆旭连忙搭着我肩膀,把我一推继续往前走去。他声音压得更低了:“邵德,他是日本国内一个大财阀里社长的双胞胎弟弟。外界只知道他跟着日军侵略中国后死了,实际上他被我们营救到了延安,并成为了我们的同志。这趟我们进入远山来,就是有可靠情报,说他那个支持军国主义的亲哥哥,这段时间也在远山里的九日研究所里猫着。我们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找机会让把他俩掉个包。”
我心里马上想起了几个月前跟着我们一起进入远山里追捕战俘,之后又在九日研究所里遇到的松下幸太郎。我记得他身边有几个贴身的看上去职务不低的家伙,有叫过他“社长”。我也压低声音对陆旭问道:“他是不是姓松下?”
陆旭眼睛眨吧了几下:“你怎么知道的?你们见过他的哥哥?”
我点了点头:“是不是叫松下幸太郎?”
陆旭愣了一下:“是松下幸开头,不过后面两字不对。嗯,可能他在中国用化名也说不清,毕竟外界现在还并不知道他支持中日战争,他们那个财阀到目前为止,表面上也还没有像其他财阀一样,成为军工企业。”
我没有说话了,如果松下幸太郎是他所说的那位财阀的社长,那么那家伙现在已经被我们拧断了手臂,有没有失血太多死了都说不定。再者,我关心的始终还是自己这些弟兄的生死,虽然我明白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也是与民族反侵略的战事息息相关,但,那一切似乎太过遥远。能端掉九日研究所,保住弟兄们的性命才是我首要考虑的。
陆旭见我还是没说话,语速便快了点,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尝试要说服我:“邵德,你设想一下,如果我们手里这位松下先生可以以他兄长的身份回到国内,以他们财团的声望在日本国内说上几句反对这场战争的话语,那么,投入到我们中国战场的坦克和武器会要少上多少?我们的军队并不是因为懦弱而被鬼子收割的,我们是因为整体装备跟不上啊!”
我歪着头白了陆旭一眼:“陆旭,你我跟亲兄弟没两样,我不想对你说啥带着情绪的话。你带的人精贵,我带的人就需要为了他送命吗?再说了,我们会不会全部死在土肥这 8001." >老狐狸的陷阱里,现在都还是未知数。陆旭,你要我怎么听从你的命令?我给你二十个人,答应你用二十个鲜活的生命换来你那要保的人的命,可能吗?”
陆旭也有点来气了,声音放大了一点:“邵德,你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吗?”
我哼了一声,但声音还是不敢说太大:“我不清楚,我就是想让弟兄们少死几个。”
陆旭沉声说道:“你现在是猎鹰团的一份子,你必须无条件执行我的命令,因为我们不但是兄弟,还是同志,是有着同样目的与信仰的同志。”
我彻底火了,干脆停下了步子,对着陆旭瞪大了眼睛,也没管旁边士兵们是否听到我们的争吵了:“我没有信仰,我也不是你的什么同志。你知道赵老四吗?也是猎鹰团的兄弟,你看到过他的死状吗?你看到过跟着他一起死的那一百个赤裸着身体一丝不挂的弟兄们的死状吗?你看到过远山战俘营里被怪物用钢刃锯成一片一片的同胞们尸体吗?”
陆旭也吼叫了起来:“他们死是为了什么?他们只是为了弄死几个小鬼子死的吗?你说的人我不认识,他在我这可能只是一个代号。但他是为了什么死的,如果他没死,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陆旭的话像一个重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到了我的心底最深处。四哥的音容再次浮现,那张坚毅到残酷的脸,那个倔强却又理性到疯狂的灵魂。我低下了头,诚然,四哥在的话,他会答应陆旭的要求。我沉默了几秒,再次抬起头来:“行!我答应你,但现在形势如何你自己也心里有数,我只能说尽量。”
陆旭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身旁看着我们的士兵们喊道:“没啥事!大伙跟着邵德同志继续。”
第十一章 无足鸟
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他从第一次飞上天空开始,就注定不能停歇。
我脑子里再次想起了无足鸟的传说,我——邵德,与我身体里蛰伏着的雷子,甚至还可能有一个每每在我脑海中浮现奇怪画面的第三个意识的人,我们都是那只无足鸟。我们只要停歇,就将是我们命运的终点。
我们跨出了最后一道铁门,过道前方终于出现了那个旋转着的铁楼梯。一路上我们没有看到一个鬼子兵,经过的每一个营房里也都空无一人。我们扑进了一个陷阱,已是铁定的事实,心里唯一的侥幸心理是:敌人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选择的只是撤离,而并不是围剿我们的包围圈。
我还是第一个冲上楼梯跑到了上方,走过那条二十几米的长走廊后,我推开了面前又一扇虚掩着的门。那个本应停放卡车的巨大操场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一排熟悉的面孔对着我齐刷刷地端起了手里的枪,继而看清楚是我们,又放下了枪。杨建和小五率先冲了过来,两个人也都皱着眉:“全部是空的,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我点了点头,挥手要跟在我身后的士兵与其他两只队伍汇合。我头扭向大门,只见大门口一字排开地站着几十个人,有常遇春的武士,也有我们的士兵。而那台坦克现在也在他们人群中停着,炮筒对着大门外。两扇大门上都有巨大的黑洞,自然是振振用坦克轰开的。
大门旁的郑大兵看到了我,他和他身边的常遇春、邵统军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飞快地朝我跑了过来。我连忙迎了上去:“什么情况?你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空了吗?”
郑大兵点了点头,脸黑得吓人。他扭头望了一眼我身后的陆旭和那几个灰衣人,他们正和小五小声地说着什么,小五不时点着头。我嘀咕了一句:“是自己人,外面派进来支援我们的队伍。”
郑大兵似乎还是不放心:“哪个方面的?不要又整几个内奸进来。”
我压低了声音:“猎鹰团的,对过暗号了。”
郑大兵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唾了一口唾沫到地上,接着朝杨建和小五这几个人大声喊道:“都过来吧!我给你们说个事。”
小五和杨建,包括阮美云都走了过来,陆旭站在那没动,用征询的眼光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假装没有看到他望向我的目光,对着郑大兵说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晚才开始行动?”
郑大兵又回头望了一眼常遇春和邵统军那边,接着对我们说道:“我们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与常将军、邵大哥以及振振带领大伙,和杨建带着的那几十个人一起,连夜潜回到了停着坦克的山洞。几十个武士用上了二十几捆绳子,一起使上劲,总算把那铁疙瘩给弄了上来。接着我们赶在天亮之前,用树叶和积雪把它给掩盖好。杨建兄弟也赶在天亮前带着他的队伍下到水潭里,潜入到了九日研究所里的仓库。这家伙还算有心,进去了以后还派了个人扛了两箱罐头出来给我们报了个平安,说他们在里面开联谊会。
我们留了几个人在山洞外站岗,其他人下到洞里,等待天黑再行动。
我们看着天,估摸着时间,最后把杨建那堆破烂该吃的吃光,该穿的全穿上。大伙扯着那几十根绳子,一起翻出了山洞。外面天也刚开始黑,最多也就八点左右的光景。我还问了下常将军没啥问题吧?将军说:“一切甚好!一切甚好!”
振振跳进了坦克的机舱,我们围着坦克期待着轰鸣声的响起。常将军在我身边小声问道:“郑兄弟,这铁东西真能动吗?”
我点了点头,可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了,振振在里面也不吱声不出气,坦克也压根没啥动静。我便有点沉不住气了,正要翻进去看看。这时,坦克里面“咔嚓咔嚓”响了几声,老化的履带艰难地动了起来。再接着,振振兴奋的叫喊声从坦克里面传出来:“没问题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大伙都咧开嘴笑了,武士们以前可能也见过坦克,听他们小声地嘀咕着好像还弄翻过一个。到这一会这台庞大的机器是在自己人手里使用,他们的兴奋劲那就更不用说了。我和常将军,邵兄弟合计了一下,由我带五个武士先出发去前面探路,他们在后面跟着我一路做的标记赶过来。毕竟咱队伍人也不小,而且有重型武器,小心点自然是好的。
我和那五个武士在前面一路搜索着,用我们手里的刀斧砍下树木,开出了一条能让坦克顺利前进的道路。一路上我们一点发现都没有,很快就抵达了通往九日研究所的那条公路上。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要武士们和我一起趴在公路旁边的雪地里,反正后面的队伍也还有一会才能赶到,我想着小心一点自然要好些。
我们趴了有大概半小时吧,身后的队伍也差不多要过来了。我双手撑地,正要站起来带着武士往前摸过去。可就在这时,从九日研究所的方向传来了卡车开动的声音,紧接着,两道刺眼的灯光也从那边射了过来。
我连忙趴下,对着身边的一个武士做了个手势,那武士点了点头,弯着腰往后面跑去。可是,在他刚起身还没跑出几步的时候,身后坦克的轰鸣声也传了过来,也就是说,常将军带着大伙已经赶了过来,即将抵达我们的位置。
我心里一下急了,因为现在这地形对我们不利。武士们擅长近身搏斗,可这里太空旷,敌人的机枪只要扣动扳机,咱一倒就是一大片。
正想到这,远处车灯越来越亮了,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台卡车,卡车的驾驶室顶上,三架重机枪笨重地摆在上面,枪口还对着三个不同的方向。
我更急了,心里默默祈祷跑回去通知常将军他们的武士能快速赶到。卡车越来越近了,身后坦克的轰鸣声终于停止了,我手心捏了一把汗,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公路。
只见卡车上站满了鬼子兵,手里都端着枪,枪栓应该都是拉开了的,他们把枪平举着,对着周围的每一个方向。接着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然后是两台黑色的轿车,轿车两边居然都站着鬼子兵,挎着歪把子机枪,非常警惕地望着两边的丛林。
车队在我们面前快速地行驶着,这时,常遇春和邵统军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如鬼魅一般匍匐着爬到了我们的身边,也都皱着眉头望着前面的车队。常遇春的眼睛瞪得很大,看到鬼子兵好像要喷出火来似的。他阴着脸对我说道:“要不要发动进攻?”
我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每台卡车车头上架着的重机枪,小声对他说道:“将军,那玩意杀咱跟玩似的。”
常遇春似乎还不太愿意相信我的话,身子往上微微地弓了起来。邵兄弟忙把他按下来:“让他们出去吧。”
这车队一共有十台车,很快从我们面前开了出去,接着又出现了三台后面拉着帆布的卡车。这几台拉着帆布的卡车上鬼子兵不多,但车晃动时,我隐隐约约听到了铁笼子的声音。我暗想:难道是之前关战俘的那些铁笼子吗?
车队终于从我们面前驶过了,九日研究所的方向再次死气沉沉起来。邵统军缓缓地站了起来对我说道:“会不会是鬼子全线撤退啊?”
我皱着眉想了想,接着摇着头说道:“不可藏书网能,九日研究所里面本来就有好几百个鬼子,前几天应该又有援军赶了过来,人数和装备上只会比我们强。可能是……”我挠了挠后脑勺:“可能是之后赶过来的那些援军今晚撤退吧?”
常遇春摇了摇头:“郑兄弟,行军打仗不比儿戏,你把对手往最好的方面想是不行的。”说完常遇春对着他身边的一个武士小声耳语了一句,那武士纵身往后跑去。常遇春再次回过头来:“我等目前处境颇为尴尬,对手如何动作我等无从知晓,但友军又等待我等开战之声行动。郑兄弟,你我现在无甚退路,只能按计划继续前行。”
我看着他眼睛,心头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几分钟后,身后的坦克再次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我和常遇春、邵统军以及那几个武士挥舞着手里的冷兵器,把面前拦在我们与公路之前的最后几排大树砍断。
接下来我们便很快赶到了九日研究所禁闭的铁门前,振振打响了第一炮,那铁门好像是玻璃做的似的,立马被轰开了,可里面完全没有响起我们所担心出现的枪声和鬼子叫喊声。紧接着我们轰开了第二道门,九日研究所的警笛声立马响起,可同样的,我们发现我们进入的是一座空城,里面压根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当时心里就有点慌了,担心你们这几支队伍的安危。常将军到底是常年用兵的人,他指挥着武士和士兵们快速进入到九日内部,然后要大家站好队形盯好大门外面的远山丛林,又安排了人架着枪对准你们出来的这一排小铁门。再接着就是你们这三支队伍从这几个小铁门里毫发无损地钻出来。
郑大兵说完这一切后,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总结道:“邵德,你说会不会是鬼子们真的放弃九日研究所,全线撤退了?”
我没有搭他话,低着头思索着。身旁的小五对郑大兵说道:“不可能的,日本军人没有主动丢营地的先例,这点和中国军人不同。”
杨建一下就火了:“小五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中国军人是熊包,你们鬼子兵个个是好汉。”
郑大兵对着杨建低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闹腾个球啊?”
杨建嗓门还是很大:“我闹腾了啥?你要小五自己给说说他说的是人话吗?”
“够了!”我抬起头来对着杨建咆哮道。
杨建闷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我看了一眼脸色再次变得难看的小五问道:“小五,你刚才说日本军人没有主动丢营地的先例,那现在这情况,依你看来,是怎么回事?”
小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邵德、大兵……嗯,还有杨建!九日的鬼子们离开营地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想要关住我们,然后……”小五一字一顿地说道:“瓮中抓鳖!”
杨建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一下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对小五的呼来喝去一般,往前跨出一步,对小五问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要赶紧离开九日,赶紧跑回到丛林里去。”
我阴沉着脸:“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完我扭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喊道:“马上集合,我们现在离开九日。”
我话还没落音,站在我身边的小五声音都点发颤地说道:“恐怕没机会了!”
我心一凉,忙朝着他望向的大门处望去。只见邵统军和那些士兵们后背微微耸了起来,武士们握紧了刀斧,士兵们举高了枪。而在他们的前方,远山丛林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了坦克与汽车开动的声音。
我忙对着站在大门口的那些弟兄们喊道:“退回来。”
我的这句喊话被炮弹的轰鸣声彻底掩盖了。只见振振开着的那台坦克“砰”的一下被击中,接着爆炸了,火花与坦克的碎片往四周贱去。郑大兵往前一扑,嘴里大声喊道:“振振!”
我和小五一起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扯了回来。重型机枪枪口的火花在大门外的黑暗中闪了起来,伴随着“突突突”的响声,几十个站在大门口的武士和士兵们往地上倒了下去。我再次对着他们大声喊道:“退回来!”
常遇春那金色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戴到了头上,他脸上也不知道是溅上了谁的血,异常狰狞地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大声喊道:“邵兄弟!你们全数撤回去!”接着他举起了手里那柄大刀:“逝者终需逝!青史任君言!”说完后他对着身前身后的武士们吼道:“常某这几百载有幸与各位手足大被而眠,出生入死,足矣!杀!”
站在我们身后左右的武士们也都齐刷刷地吼了起来:“杀!”一道道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在我们两边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前跃起,常遇春再次扭过头来望了我一眼,接着一把抓起他身旁的邵统军,对着我们这边扔了过来。
我大声喊道:“常大哥回来!”
常遇春嘴角往上一扬,紧接着转过身子,跟着其他武士们一起,朝前快速跃起,扑向了大门外的黑夜。
我嘶吼着:“不!”扑出去的很多个武士的身体在半空中蹦出几道血箭,接着身子往后摔了回来。阮美云一把扯着我,另一只手抓住了摔在地上,正要爬起来朝前冲去的邵统军。她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对我俩喊道:“赶紧带大伙撤进里面啊!不能让常将军白死!”
我的眼泪再次洒了出来,我大吼道:“退,全部退到里面去。”说完我双膝一弯,朝着身后那几个铁门中间的一个冲去,接着指着那扇铁门继续吼道:“全部退进去。”
士兵们那一会也都双眼血红了,但还是听从着我的命令,朝着铁门冲了过来。但是那些本来和常遇春一起守在大门边的士兵们,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大喊声,他们被身边的武士们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感染着,也都一个个扬着头吼着“杀!”接着他们那一个个骨瘦如柴的身体,也跟在常遇春他们身后,朝着大门外冲去。
我扭过了头,不敢再去望向大门处那让人绝望的一幕。身后的士兵们陆陆续续穿过铁门,往里面跑去。阮美云紧紧地搂着邵统军的腰,一边哭一边把他往我这边揣:“邵叔叔,你不要过去。”
小五和郑大兵也扑了过去,三个人一起把邵统军扛了起来。邵统军的身体在半空中手脚乱舞着,声音早已嘶哑:“放开我!将军……将军……”
大门外终于响起了鬼子的嘶吼声与惨叫声,但枪声比之前更密集了。我不断的把后面跑得慢的弟兄往铁门里面推,甚至包括不知道是跟着哪一只队伍潜进来的那个朝鲜老头,也被我推进了铁门里。陆旭和另外几个灰衣人护着那个肩膀很宽的家伙,也进了铁门。
最后,铁门外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阮美云在铁门里面喊:“邵德,快进来啊!”
我再次朝着大门外的夜幕中望了一眼,机枪的火光依然闪动着,但鬼子的惨叫声却没有了。武士们和士兵的尸体乱糟糟地倒在门口的血泊中。
我转过身,朝着铁门冲去,猛地一下,我突然想起了那些鬼娃娃呢?怎么在鬼子开始进攻后就一直没有看到他们了?我前方铁门里的阮美云双眼通红,她的眼里只有我了,她挥舞着手:“快进来啊!”
“孩子们呢?孩子们人呢?”我对着她吼了起来。
阮美云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回过..头朝着身后的人群看了一眼,最后冲出了铁门,嘴里大喊着:“孩子们,回来!”
我忙抱住她,再次扭过头,朝着大门处望去,大门外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乌黑的炮筒和鬼子士兵那矮小的身影了,黑暗中的他们一定在狞笑着,朝着我们大踏步地走过来。终于,我看到了那二十几个娃娃,他们用手指抠着石壁上的缝隙,倒挂在大门上方的天花板上,他们的嘴角依然往上扬着,好像是露出着天真无邪的笑。他们细小的牙齿在那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寒光,因为没有日晒过的缘故,裸露的皮肤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苍白。
我怀里的阮美云大声地叫喊着:“回来!孩子们回来。”
可那些孩子好像压根听不到阮美云的喊话,他们甚至交头接耳着,接着继续扬着嘴角对我们笑着。
我一把抱起阮美云,朝着铁门里面冲去。进入铁门后我眼角的余光清晰地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鬼子已经冲进了大门,手里举着枪对着我这边扣动着扳机。而他们头顶的鬼娃娃们眼睛里闪着红色的光,如看着猎物般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鬼子兵。
我把阮美云往前一扔,接着把那扇铁门重重的关上。门合拢的一刹那,鬼子的惨叫声传了过来,接着就是……就是枪声。
我不知道那些看上去恐怖狰狞的孩子们,到底还有没有思想,或者说在他们思想里,还有没有是非与黑白。他们的生命是短暂的,流星划破天空,闪出的光芒是美丽的,但寂静的黑夜也在瞬间把他们吞噬。
和孩子们比较起来,常将军与他逝者军团的武士们,他们的生命又似乎是永恒的,为了一个简单的承诺,苦守着几百年的黑夜,无法见到日出与日落,无法见到白云与蓝天。
终归消失在这个世界,可能几分钟后,十几分钟后,他们依然不肯瞑目的尸体,会在这诡异的远山里慢慢消失,慢慢蒸发。于是,他们来过这个世界的任何凭证都没有留下,后人压根不知道他们为了这个世界付出过的生命。就算是我们这群未亡人,在日后给人说起这一切,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有故事的人……只是,有些故事,永远不会为人知晓罢了!生命,也不过是一支慢慢耗尽的蜡烛,不管你辐射出多少的光热,最后,熄灭时,你什么都留不下,那几缕淡淡的青烟,就是你在这世界最后的轨迹。
我们还剩下七八十个人,冲到了铁门后的过道尽头,一把同样的旋转着的铁楼梯出现在我们面前,大伙乱糟糟地往楼梯下方挤着。我扶着已经半瘫痪的阮美云,在队伍的最后面跟上,楼梯下面传来杨建的大吼声:“都别慌,别把这楼梯挤跨了。”
很快,我们全部人都下到了下面的过道。我瞅见郑大兵和小五、杨建都跑在队伍最前方,他们在面前的一个路口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对着身后的士兵们挥手,示意大家跟着他们往左边的过道逃去。
我的心又何尝不和阮美云一样,如刀割般刺痛呢?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在几分钟前,扑向鬼子兵的孩子们中,也有着我与春梅的骨肉。我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从这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加快了步子,朝着队伍前面的郑大兵他们几个追去。
郑大兵他们带着队伍又转了两个弯,最后在一个比其他房间的铁门要大了很多的门前站住,对士兵们挥着手吼道:“全部进去!”
我扶着阮美云三步两步跑了过去,一边细细地想着我们现在是在地图的哪一个位置。小五迎了上来,对我急促地说道:“大兵以前到过这里,这里面就是生产合体人士兵的房间。”
我点了点头,探头往里面望去。我看到的铁门里面压根就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模样的空间,里面跟之前我们呆过的营地一样,地上都是坚硬的石头,远处还有个不小的水潭。挨着水潭的岸边摆着几个铁笼子,笼子的门都开着。
我扶着阮美云走了进去,把阮美云对着旁边的两个士兵一递,士兵们忙搀扶着阮美云往里面走去。我、小五、郑大兵以及杨建一起推动了身后那扇铁门,好家伙,还真有点份量。铁门“砰”的一声合拢了,我这才注意到铁门背后有一个好像是汽车方向盘的把手。小五皱着眉想了想,接着双手握住那把手拧了一圈。
我往后退了几步,往铁门上方望去。果然,和之前伪装成村民的鬼子兵营房一样,面前的墙壁与天花板的拐角处,也有一块和墙壁一样长的厚实铁板。我对着小五喊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铁板放下来。”
小五看了我一眼,接着又盯着头顶的铁板看了几眼。最后冲郑大兵挥手:“我们三个应该可以跳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拉下来,我觉得这铁板也只是有个什么机关卡住,我们几个人的力量同时用上,应该够。”
这时,在我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也来吧。”
我一扭头,只见我的父亲邵统军正坐在地上,他一下子好像苍老了很多,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接着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邵德,赶紧吧!”
我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然后和他走到墙壁的一侧,小五和郑大兵也走到了另外一侧。我们一起吼着:“一二三!”接着一起跳了起来。
墙壁只有四五米高,我们都跳到了顶,一起伸出双手往那铁板抓去。可铁板太厚,并且和墙壁、天花板之间没多大的缝隙,我们压根使不上劲便摔落了下来。
站在旁边的杨建干着急,他左右看了看,接着对着士兵们喊道:“过来点人,咱叠罗汉把邵德他们送上去。”
郑大兵忙喊道:“你疯了,铁板如果真被弄下来,那下面叠罗汉的人岂不是要被压死好多个。”
杨建冲郑大兵咧嘴一笑:“你以为就你们不怕死吗?”说完率先往墙壁上一趴,双手撑在墙壁上,对着跑过来的士兵们喊:“来!上去。”
士兵们也都笑着,他们的眼睛一个个都是血红的,笑容在每个人脸上都那么的牵强。士兵们有条不紊的在墙壁两边撑着墙站好,弓着背,让其他士兵往自己肩膀上爬。我和小五对视了一眼,小五点了点头。我一咬牙,对着郑大兵和邵统军喊道:“别磨蹭了,上吧。”
我们四个人再次站到了墙壁两侧,士兵们很快搭起了人梯,没有挤上去的都在最下面的汉子身后用手扶着人梯上的人。我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往旁边一扔,然后和邵统军一前一后地爬了上去,最后站到了士兵们微微发颤的肩膀上。
另外一边小五和郑大兵也都爬到了人梯上方,我们四个人对视了一眼,接着我们都用手指伸进缝隙里,死死地抠住铁板。我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把铁板往下拉,嘴里大声地吼出了常遇春他们那些逝者军团武士的口号:“杀!”
邵统军、小五、郑大兵也一起吼了起来,铁板依然纹丝不动。就在这时,从紧闭着的铁门另一边一记沉闷的炮声响了起来,是鬼子……鬼子已经追到了铁门外,并且正在用小型的迫击炮或者无后坐力炮轰门。
墙壁被震得晃了起来,下面的士兵没站稳,人梯轰然倒下,一群人摔成了一堆。
我一把爬了起来,嘶吼着:“继续上!”
士兵们也都一跃而起,再次重复着之前的动作。这一次全部人都冲过来了,包括陆旭和那几个灰衣人,大伙分成了两排,前面一排自然是撑着墙往上搭着的人梯,而后面那一排是其他士兵也伸出手,用力推着前面的弟兄,让他们不会被随时要响起的炮声震倒。
人梯快速地搭好了,我们四个人再次爬到了铁板下方。我的指甲因为抠那块铁板,已经被整个掰掉了好几块,可压根感觉不到疼痛。我再次吼叫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鼓了起来,视线一度模糊,可能是因为眼睛里出现那奇怪症状的缘故。小五、郑大兵、邵统军的嘶吼声也响了起来,这次铁板好像有点点晃动,我们甚至感觉得到卡着这块铁板的机关被我们巨大力量扯得在松动。
下面的士兵身体颤抖着,终于,铁板“咔嚓”地响了一声,往下掉落了差不多一寸。我心里一阵欣喜,再次嘶吼起来,继续用尽全力把铁板往下拉扯。
炮声再次响起,这次敌人轰的已经不是我们脚下的铁门了,而是轰向了墙壁。人梯再次晃了起来,可因为这次有后面一排士兵往前推着的力度撑着,人梯没有倒。我们四个合体人的嘶吼声也没有停下来,脸都憋得血红,把铁板努力往下拖着。
“轰隆”的炮声第三次响起,墙壁晃得更厉害了,紧接着第四声、第五声。终于,人梯倒下了,士兵们摔到了一起。我也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可头顶的铁板只下来了最初的那么一寸,依然稳稳地悬挂在上面。
我捡起了地上的大刀,对着大伙喊道:“退后面,举起枪,准备和小鬼子拼了。”
士兵们也都马上爬了起来,我瞅见很多人嘴角都流出了鲜红的血,因为之前极限的使劲,大伙眼角的皮肤都绽开了。士兵们抓起地上的枪,跟着我冲到了铁门前五六米的位置。这次并没有人指挥他们什么,他们自觉地站成了两排。前面一排的士兵们蹲在地上,后面一排的站着,拉枪栓的声音在这半开放的房间里回荡着。我们的面前是有着铁门的结实墙壁与水泥的顶板,我们身后就是那不小的水潭,天花板在我们站的位置已经没了,变成了天然的洞壁。
炮声再一次响起,面前的墙壁裂开了如蛛网般的纹络,上方大块的水泥块往下掉落。这时,一个站在我身边举着枪的士兵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小鬼子们不会把那铁板给震下来吧。”
他话音一落,面前那上方的铁板还真的动了,应该是炮弹轰松了机关。只见一整块黑漆漆的厚实铁板往下“砰”的一声掉了下来,严严实实地隔在了我们所站的房间与就要倒塌的墙壁之间。
士兵们欢呼起来,我舒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子。因为我知道就算因为这块厚实的铁板让我们暂时安全,可外面的鬼子兵也不可能闲着的,被他们弄开这道屏障只是时间问题。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能尽快找到出路,我们依然是死路一条,重型机枪终将把我们轰成碎片。
可我身后呈现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山洞,远处的洞壁上,一个小瀑布正往下面倾泻着流水,水流到水潭里,又不知道流向了何处。
就在这时,身后那块厚实的铁板再次“咯噔”一响。我一扭头,只见铁板最下方的地面往下塌陷了,而铁板也往下掉落了三四米。小五连忙冲了过去,站到铁板下方往地上望去,接着他扭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水潭吼道:“快去看下水潭的水位线。”
我心里一凉,身边郑大兵、陆旭三步两步地往水潭边跑去。我也快步追上,紧紧地盯着水潭边的岩石。只见水位真的在往上升起,我们因为厚实的铁板变得安全,也因为这厚实铁板的掉落阻挡住了水流流出的地下水源,面前那瀑布依然往下倾斜着流水,之后必将灌满这个山洞,而我们……
我不敢往后想,一把转过身子对着大伙喊道:“赶紧找找有没有其他出路。”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我再次吼道:“愣着干啥?找啊!”
大伙连忙散开,往四周洞壁上搜寻起来。可这么个封闭的山洞,洞壁严严实实好像个帽子一般罩住这空间,怎么有出路呢?
紧接着,头顶那几盏灯全部灭了,身后的鬼子兵肯定是切断了这里的电源,四周一下黑了,甚至看不清身边士兵的脸了。
我闭上眼睛,让眼睛适应了几秒这黑色的世界,接着再次睁开后,隐约能看清楚旁边的人影。我脚下的水也快速漫到了我的鞋上,旁边不知道是什么人骂了句:“呸!就不能涨慢一点吗?让爷爷多活个几分钟。”
我感觉得到说这话的士兵骨子里那份绝望,实际上我自己也能感受到彻底没有了生机的恐惧。黑暗中,一只用布包着的手握住了我的手,阮美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邵德,最后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愣了一下,这语气是那么的熟悉,是春梅!阮美云就是春梅。我一把抓紧她的手,把她拉到我身边,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她:“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春梅?说啊!你是不是?”
阮美云叹了口气,接着对我说道:“我是!”
我双手一起搂住了她,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我再次触摸到她的喜悦。可这喜悦伴随着的依然是绝望。
这时,小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邵德!快看瀑布那边。”
我忙松开了阮美云,朝着瀑布的方向望去。紧接着郑大兵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有光!是之前看到的那种光。”
果然,在瀑布方向,或者直接应该说是瀑布的最上方缝隙里,有一丝丝很淡很淡的白色光线透出来。那白色光线非常熟悉,就是之前我们在那有着奇怪机械的空间里看到的刺眼的白光。
陆旭的声音也在黑暗里响了起来:“哪里有啊?我们怎么看不到?”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在和雷子重合之后,我的很多感官都比常人要灵敏很多,这一会应该是只有我和郑大兵、小五以及邵统军、阮美云这几个人能感觉到那微软的白色光线。
我一阵窃喜,一只手依然抓着阮美云,然后对着旁边喊道:“杨建。”
“到!”杨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带着绳子没?”我大声问道。
杨建有个三四秒没吱声,紧接着他略带着喜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的,而且有十几捆长绳子,兔崽子们背着嘞。”
他顿了顿,黑暗中他的叫喊声特别清晰:“背着绳子还没死的报数。”
“一!二……”紧接着两个声音一起喊了个“三”,最后那两个声音里的一个家伙哈哈笑了,喊了个“四”字。
到这四以后,再没有人出声了。杨建大声地骂了一句:“靠!背绳子的好几个人都跟常将军一起,他们……他们现在都没了!”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我们现在有七八十个人,就四捆绳子不知道够不够。接着我又大声吼道:“有绳子的把绳子拿出来,所有人都找到绳子给我紧紧握着。我、小五、大兵兄弟还有……还有邵统军都抓住绳子一头。水涨得快,很快就会涨上来,到涨得差不多了,我们四个人便扯着绳头游到瀑布那边有光的位置,99lib.
看能不能把那边的洞壁给敲出个大洞来钻进去。”
我话音刚落,陆旭就喊道:“能游过去吗?水流那么急?邵德,是不是还要想想其他办法?”
我没有搭理他,又大声地喊道:“都别愣着,赶紧开始折腾上。”
黑暗中的人影晃动了起来,有绳子的士兵们大声喊着:“我在这里,大伙快过来。”
就说这么几句话的时间,水居然已经漫过了我们的膝盖。我低声对阮美云说道:“跟紧我。”说完也朝着一个有绳子的士兵那边摸了过去。黑暗中陆旭的声音再次响起:“邵德,你人在哪里?你给老子记好你答应我的事。”
黑暗中的我已经抓住了一根很粗的绳子,对着绳子一头摸了过去,嘴里大喊着:“老子没忘,陆旭,你带着你那宝贝来我这里。”
很快,我就摸到了绳子的尽头,陆旭也已经摸到了我身边,他把他手里抓着的一只戴着手套的手递到我手上,然后顿了顿:“一定给我保住他。”
我点了点头,黑暗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我把这戴着手套的手往绳子上一搭,接着沉声说道:“抓稳了,你就呆在我后面。”然后我把我另一只手握着的阮美云往绳子后面一推:“春梅,你和我夹着他,尽量不让他死。”阮美云“嗯”了一声,松开了我的手。而陆旭,也应该摸到了绳子,往阮美云身后闪去。
这么一来一去折腾了十几分钟,身边的人影也没晃得那么厉害了。我仰起头,再次朝着透着光的前方望了一眼,水已经漫到了我胸口,我双腿蹬了几下,对着四周喊道:“抓着绳子的人别吭声,没抓到绳子的喊句话。”
黑暗中静静的,没有人吱声,应该是都已经抓紧了绳子。这时,不知道是谁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喊道:“那边是谁,过来抓着绳子啊?怎么不吭声啊?”
我朝着那边望去,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接着从那边传来个怯生生有点生硬的声音:“邵……邵长官,我……我谢谢你。”
是那个朝鲜老头,那个被我救出了九日,最后又跟着我们回到了九日的朝鲜老头。我有点生气了,对着他说话的方向没好气的喊道:“谢条毛啊!赶紧过来。”
老头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我不会游泳。”
“别废话了!不会游泳有绳子拖着你,99lib?要不就都死,没死就会拉着你逃出去。”杨建的大吼声在不远处响起。
黑暗中老头似乎愣了一下,接着他声音大了起来,感觉得到他说这话时候做出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一般:“邵长官,我全家人都在这场战争里死了,我……我没意思啊!”话音一落,一记枪声响了起来,声音的方向就是老头站着的位置。
黑暗中再次沉静下来,我叹了口气,水位在继续往上升,我的脚尖也只能勉强够得到地面了。我咬了咬牙:“小五、大兵、还有爹,都没问题了吧?”
他们三个的声音也在黑暗中回答道:“没问题了。”
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走!”
说完我双脚一蹬,朝着瀑布方向游去。水流因为水位的上涨,反而流得没有之前那么急了,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没拖啥后腿,我揣着的绳子压根不用使上劲。很快,我们就游到了那水潭瀑布的正下方,水面现在距离瀑布水流流出的位置还有七八米高。我朝着旁边望去,只见几个熟悉的人影也拉着身后一串黑影到了这洞壁边。我苦中作乐地喊道:“要死咱也是死成一串咯!”
黑暗中士兵们都笑出声了,各种口音的笑骂声响了起来:“死就死球!值了!”
杨建那破嗓子声音最大:“老子忘记点根烟了,藏着的最后一包烟现在也给泡湿了。”
大伙再次笑了起来。这时,我身后的那个陆旭说的日本人在我耳边吱声了,他的中文有点生硬:“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止住笑愣了一下,接着对他沉声说道:“为了某些人的所谓信仰和理想啊!”
日本人没吭声了。
大伙再次静了下来,只听见头顶水流的声音。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吧,水流出的位置终于就在我们头顶了,我用力瞪着脚,伸长脖子往有着微光的洞壁位置望去,只见一整条狭长的缝隙出现在我视线里,那白色的微光就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郑大兵的吼声传来过来:“邵德,砸吗?”
我咬了咬牙:“砸吧!”说完我松开了绳子,双脚再次一蹬,让上半身尽可能地抬高,然后一把抠进那条缝里。我的手掌因为之前抠那扇铁门已经满是伤痕,甚至有点麻木,可我还是能感觉得到我的手指触摸到的岩石因为长期流水的冲击,变得有点点松垮。我心里一阵窃喜,用力把其中石头往旁边一掰,石头松动了一下,可没有动弹。我有了点分寸,再次用力一掰,一块有手掌大的石头被我掰得掉落到水里。
我整个身子朝前一扑,接着又推向另外一块石头,我的脑袋转动时,借着白光,看到了右边三个我所熟悉的身影,也都和我一样抠着缝隙努力着的战友们。我心里一暖,用尽全力朝着距离我最近的郑大兵和我之间的一块石头,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
郑大兵也看到了我的动作,他也举起了手,和我一起同时对着那块石头砸了过来。“啪”的一声,石头变得粉碎,我和他之间直接出现了一道有半个人高连在一起的缝。紧接着郑大兵扭过了头,又朝着他右边小五的位置捶了过去。
我心里舒了口气,身子往前爬动了几下,接着在那缝隙里扭过身子。水里那灰衣人连忙把绳头对我递了过来,我接过绳头,用牙齿狠狠地咬住,然后把已经进入缝隙的一只脚对着缝隙里的一块突出的石头踹去。
石头再次被我踹开,这一同时,郑大兵和小五、邵统军他们趴着的位置也都顺利砸开了够几个人钻进来的通道。我咬着绳子往前面望去,那白光比之前看到的亮了很多,可因为我们在光源辐射的尽头,无法看清楚前方的情况。身后的水又升高了,即将漫到这条缝隙,我心里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咬着绳头往前爬去,我不知道这条缝隙有多长,甚至也不清楚这条缝隙会不会就压根没有尽头,有没有通往另一个山洞。我只知道我不能停留,就算是水已经灌满了这条缝隙,我也只能憋着一口气往前行进。我想:如果注定了我们要死在这远山,我希望最后我合眼的刹那,也始终是在奔向最后一线生的机会的路上。
缝隙大概有四五十公分高,灌满了身后房间的水流也终于往回漫了进来。也是因为身后那山洞已经被灌满,所以这一会水位升得非常快,到我与我身边的郑大兵、小五、邵统军扯着绳子爬出了十几米后,水位已经到了我们趴着的身体的手臂处。这时,身后传来了士兵们在水里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一定是还没有进入到这缝隙里,依然浮在山洞里的兄弟们垂死的挣扎。
我加快了速度,嘴里咬着的绳子需要用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我嘴里咸咸的,自然是我牙龈正渗出的血。可与身后还在水里的士兵比较起来,我这痛苦又算什么呢?我旁边的小五他们也没吭声,喘气的声音在缝隙里重重地响起。再用力一点,再努力一些,我们就能让身后越多的弟兄暂时安全。
就在这时,我们左右的洞壁突然晃了几下,似乎身后的水里出现了一次巨大的爆炸。紧接着,水流一下急了,快速地对着我们身后流去。我们最前面的四个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身后杨建不知道在那个位置大声地喊道:“是鬼子轰开了那扇铁门!是鬼子轰开了那扇铁门!水位在下降。”
我一阵窃喜,望了一眼我身边紧紧挨着我的郑大兵他们,他们表情也都浮出欣喜。接着又都扭过头,对着前面努力地爬动起来。
因为水流在肆无忌惮地把身后的士兵往后面扯,绳子上需要使上的力度更大了。终于,我身边的郑大兵停了下来,他和我一样用牙齿紧紧咬着绳子,嘴里全是血,接着他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嘴里很含糊地咕噜了一句:“撑不住了。”
我忙反手握住了他那只手臂,接着另一只手往旁边的石壁上抓去,抠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紧接着郑大兵身边的小五也停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很含糊:“撑过这一下,水位降下去就好了。”
我和其他三个拉绳头的人都“嗯”了一声,各自努力让身体固定,也尽可能地帮旁边的兄弟固定住身体。绳子后面的杨建也听到了我们的说话,他略带着哭腔的喊道:“大伙尽力往前,往前啊。”
几分钟后,水位彻底降下来了,而绳子上需要的力度也慢慢小了下来。这也意味着我们的人全部进入了这条缝隙。我松开了郑大兵的手,然后把绳子从嘴里拿了出来捏在手里,咧着嘴苦笑着对身后的士兵们喊道:“死了多少个没出息的啊?”
缝隙的最后方传来几个家伙的叫喊声:“我这没少一个,我是最后一个。”
又一个家伙喊道:“我也是最后一个,没死。”
再接着是两个士兵的叫喊声传了过来:“冲走了两个!”“我这冲走了三四个。”
我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只是几个人的伤亡现在看来还是不大,保证了大队伍的安全。我瞟了一眼我身边的小五和郑大兵,以及最右边的邵统军,他们也都微微笑着,和我一样,一个个嘴里都是血,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我把绳子再次往嘴里一咬,对着他们说道:“继续吧!还没死几个嘞!”
他们应了一声,接着我们四个排头兵拉着后面的人串串,往前爬去。
前方的白色光线也越来越亮了,空间也越来越大。十几分钟后,我们甚至可以把身子立起来,弓着背朝前走动了。士兵们也都兴奋起来,在后面不时笑骂着什么。
这样走了有大楷半个小时候,我们所呆着的空间终于变成了一个能直立行走的山洞,脚下的水还是朝着我们身后淌着,可是因为空间变大,水不过只是在我们鞋面上流淌。前方那道白光也越发亮了,不过并没有我们在之前那奇怪空间里看到的刺眼,但也需要要阴着眼睛才行。
我们把绳子收了起来,交给几个士兵背上。我和郑大兵几个块头大的,这一会还是要低着头才不会碰到头顶的岩石。陆旭眯着眼睛走到我身边对我问道:“前面的光源位置有没有危险啊?”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接着我搭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道:“陆旭,之前我对你态度不太好,别往心里去。”
陆旭笑了:“是我小肚鸡肠而已,你我是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哪里有那么多毛病呢?”陆旭又顿了顿,接着沉声对我说道:“邵德,你真的成长很快,如果你是在军队里,一定是个所向披靡的猛将。”
我苦笑了一下,扭头望了望身后的士兵们,接着对着大伙喊道:“光线太亮就撕块布蒙住脸。”
士兵们也都笑了,有个家伙在队伍后面对我喊道:“邵长官,还用撕吗?身上都是布条条了。”
杨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奶奶的,熬过这一会吧!老子一定给你们混套好点的行头。”
大伙再次笑了,各自用布条缠在眼睛上。小五在我旁边皱着眉,不知道思考着什么,紧接着他突然扭过头来,对着陆旭问道:“陆旭,陆司令知道你来远山了吗?”
陆旭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信息,不过,他也已经没在剿匪司令部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安全抵达后方。”
一直没出声的阮美云抬起头来,问道:“陆伯伯暴露了吗?”她的声音有点微弱,我知道她是因为鬼娃娃与常将军的死,心情低落的缘故。
陆旭看了阮美云一眼,接着疑惑地对我问道:“她是谁?她认识我爹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阮美云对他说道:“她就是春梅,我的妻子。”
陆旭更迷糊了:“你媳妇不是死了吗?”
我望了阮美云一眼,她低着头,我压根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继续对陆旭说道:“有些事说不清楚,大伙还是叫她阮姑娘吧。”说完我又指着走在我前面的邵统军对陆旭介绍道:“这是我爹——邵统军。”
陆旭眼睛一亮,三步两步追上去握住了邵统军的手:“邵叔叔,我是陆正海的儿子陆旭,以前就经常听家父说起过你。”
邵统军愣了一下,接着挤出笑来:“哦!都是自家人,甚好,甚好。”
我们正在这来回套着近乎的一会,走在最前面的郑大兵突然对着我们喊道:“前面有个拐角,邵德!直接绕过去吗?”
第十二章 陆旭的目的
我闻言快步走了上去,顺着郑大兵指着的方向望过去。前面没有路了,但拐角处白色的光更加亮了,甚至可以肯定强光的光源就是从那边射出来,继而折射到我们眼前的。小五也追了上前,望着那边低声说道:“那后面就有路通到那台奇怪机械的房间吧?”
我点了点头,对着身后的人挥了下手:“走!咱过去瞅瞅。”
说完我就要对着那边跨步,可我身边的一个人影“哗啦”一下往地上倒去。我循声扭头望去,只见阮美云一张脸白得跟死人一样,手脚颤抖着倒在地上并不太深的水里。
我忙蹲下去把她扶起来,只见缓缓流动的水经过她身体后,居然都带上一丝丝血的鲜红。我紧紧地搂住她急促地喊道:“你受伤了。”
可阮美云压根没有回答我,眼帘缓缓地闭上了。小五也冲了过来,他把地上的阮美云一把抱起,接着对我说道:“别让她再接触水。”
我恍然大悟,阮美云就是无皮女,她身上的血痂被这凉水一直泡着,自然会开裂剧痛。只是……只是她身上都是几年前的旧伤,也不应该就在这一会会疼得晕过去啊?小五帮我把阮美云扶到我肩上,然后皱着眉对我说道:“邵德,我不知道她们这种无菌试验的实验品到底是怎么在远山里活下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只要进入到有着活物的空间,细菌就会迅速地侵蚀她的身体。至于她是要怎样回到那没有活物的一面,也肯定是和这水有关。”
“你的意思是她因为刚才穿过了一次水源?”我瞪大了眼睛说道。
小五重重地点头。
说这话的工夫,郑大兵和邵统军以及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已经拐进了拐角后。他沙哑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邵德,有堵墙,能爬上去,上面应该就是那个鸟房间。”
我扛着阮美云和小五一起快步跟了上去,绕过那个拐角后,光线要强了很多,所幸我们都用布蒙着眼睛,不至于被这强光把眼睛灼伤。面前一堵三四米高好像是天然的石壁,耸立在我们面前。石壁上方就啥都看不清楚了,有没有入口?入口有多大都无从知晓?因为那位置的光更亮了。
郑大兵见我们都跟了上来,便拍拍邵统军的肩膀:“咱俩先上去吧!”
邵统军始终没有从常将军他们的死里走出来,一路上都默不出声,就算和陆旭相认了后,也始终阴着脸。邵统军扭头望了我一眼,接着对郑大兵点了点头,紧接着,他俩对着那堵石壁大踏步地走去,地上的水花都被他们的脚步踩过溅得好高。到了那石壁下面后,他两一起跳了起来,大手往那光源里伸去,接着应该是抓住了什么,双腿一蹬,直接翻进了那强光的所在。
士兵们也都聚了过来,大伙都抬着头望着上方,实际上也都看不见里面有啥。接着那白光的位置传来郑大兵的大喊声:“把绳子扔两捆上来。”
背着绳子的士兵们连忙跑了上前,把绳子对着上面甩去。绳子被郑大兵与邵统军接住了,郑大兵的喊叫声再次响起:“邵德,是我们到过的那房间,都上来吧。”
我和小五对视了一眼,接着吆喝着士兵们抓着那两根垂下的绳子往上爬去。这时,那熟悉的机器轰鸣声又响起了,陆旭听到后愣了一下,扭头对身后的一个灰衣人小声地说了句什么。那灰衣人好像也在思考着什么,可他的脸被蒙住,压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我把肩上的阮美云抖了几下,接着单手抓住绳子,对着上面吼了一声:“拉吧,我还搂着人。”
绳子往上滑去,一只大手接住了我肩上的阮美云,就要往有着流水的地上放。我忙对他摆手,自己翻上去后再从他手里接过美云。我们再次进入到了这个有着刺眼强光的房间,和之前一样,我们压根就无从知悉它到底有多大,甚至是什么形状,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在强光之下。
陆旭紧跟在我身后翻了上来,然后他转身把另外几个灰衣人也都拉了上来。陆旭对着我的方向尝试性地喊了一句:“邵德,是你在那边吗?”
我“嗯”了一声,心里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不外乎是询问轰鸣的机器所在的位置吧。果然,他顿了顿后说道:“你之前提到过的圆形机械就是在这吗?”
我点了点头,这时,“咔咔”声又响起了,我指了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那边。”
陆旭和那几个灰衣人也没搭我话,迈开步子便往那边走去。小五的声音也在我旁边响起:“我们也都去最中间吧,之前我在那留了个标记,照着我留得标记应该可以回到上次我们出去的瀑布的。”
我“嗯”了一声,接着对着身边强光中不时晃动的人影喊道:“都挨紧一点,往刚藏书网才那轰轰声传来的方向走,看不到身边的兄弟了就喊一声。”大伙也都应了,还在下面的弟兄们也都加快了速度,大伙一起朝着光源的中央走去。
我依然扛着阮美云,她的胸口起伏着,让我知道她暂时并没有危险。前面的陆旭他们几个灰衣人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我们这一大群人不敢走太快,毕竟能见度有限。所幸前方的机械不时“咔咔”地响上几声,让我们不至于走错路。
终于,脚下出现了台阶,好几个弟兄的骂娘声在空中响起,抱怨差点被这台阶绊倒。小五的声音在我身边喊起来:“都停吧!我找找之前的标记。”说完,只见强光中他的身影蹲了下来,用手掌往地上浅浅的流淌着的水里探去。
我扭过头,朝着根本看不清的前方望去,就算是蒙了一层布,眼睛依然隐隐感觉到发胀刺痛。陆旭他们几个灰衣人在前面机器的位置折腾出细小的声响,这时,邵统军走到了我身边,伸手接我肩上的阮美云:“邵德,你过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大踏步地往台阶上走去。很快,陆旭他们几个人影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们脚下是正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暗河河水,面前便是那个圆柱型的奇怪机器。陆旭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问了句:“是邵德吧?”声音有点点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挨着这机械被冻的?
我径直走到他身边,面前那奇怪金属反射出的光特别强烈,让我们都只能低着头,各自伸出手在那圆柱上触摸。有一个灰衣人用双手捂着眼睛,抬着头透过手掌的缝隙尝试对着头顶望着,也不知道他是在希望找到什么。
陆旭的双手也在圆柱上摸索着,他的手缓缓往下移,让他自己低着头的目光可以看到自己的手。站在他旁边的我隐隐约约瞅见他手里居然多了一个小小的锤子,轻轻地在那机械上敲打着。
我眉头又皱了起来,陆旭这六个人的小分队是一个战术小组,他们的背包里应该是各种能够让他们在野外生存的用品以及武器。可如此一个精致的小锤子,完全不像作战部队里用到的工具。难道……
我朝着旁边的另外一个灰衣人靠了过去,眯着眼睛,努力去看他的双手又是在做些什么。朦朦胧胧的,我勉强看到这家伙正用一个锉子或者刮刀似的东西在圆柱上蹭着,接着可能是蹭出了一些粉末之类的东西,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接着往另外一个手上拿着的玻璃瓶子里放去。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他们的目标就是这台奇怪的机器。我的怒火一下“嘭”的点燃了,我伸手朝着陆旭的衣领抓了过去,很不客气地对陆旭吼道:“你们到底是进远山来干吗的?”
陆旭身子晃了晃,没有回头,好像我的吼叫声他压根就没有听见。他嘘了一声,在他声音刚停下,头顶的机器又“咔咔”地响了两声。陆旭这才转过头来,他的脸在这奇特的空间里似乎发着光一般:“邵德,你也有很多事来不及对我说,我也一样。咱俩抵达安全位置再好好说会话成不?”
陆旭这话也是大实话,我语塞了。身后便传来了小五的喊叫声:“都过来吧!咱逃出去再说别的。”
那几个灰衣人却没有动弹,好像还是很眷顾眼前这巨大的机器一般。我往后望了一眼,接着对着他们几个沉声说道:“都还要不要活命?不要活命就留在这继续折腾。”
陆旭也说话了:“先跟着邵德同志撤退吧!继续下去都会被冻死的,反正找到地方了,有机会我们再过来。”
那几个灰衣人也没磨蹭了,各自把手里的物件往后背上的背包里放。一个灰衣人走到陆旭身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光太强了,照出的照片上可能啥都没有。”
陆旭“嗯”了一声,好像忌惮我在身边似的:“晚点再说吧,先撤退。”
我们一起转过身,朝着我们之前过来的方向走去。下了那些台阶后,面前晃动着的人影也终于出现。我不知道小五他们几个在哪个位置,对着人影喊道:“人都齐了!走吧。”
小五的声音在最前面响起:“没有人落单了吧?”
强光中没人回答,小五又喊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下远山咯。”
说完队伍慢慢地往前方移动起来,十几分钟后,前面的士兵很是兴奋地喊着:“准备跳水了!”接着就传来“扑通扑通”落水的声音。我心里还惦记着阮美云,而我的父亲邵统军好像感觉到我的心思一般,在前面喊道:“邵德!我带着阮姑娘先下去了。”
我大声地应着,等 5230." >到前面的士兵的身影都消失后,再看着陆旭和那几个灰衣人也都一个个跳进了脚下的那条缝隙。最后,我扭头望了一眼身后完全白色的世界,一咬牙,也跳下了缝隙。
下面的水自然比白色空间里的刺骨寒冷要暖上很多,大伙都大笑着顺着水流往前游,最后在瀑布位置激动得大声吼叫着。我能理解大伙在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兴奋,可我心里却是沉痛。两三百个兄弟因为我的错误领导,消耗掉了一半,接下来我们又要怎么走呢?难道用剩下的这么几十个人再次对九日研究所发动攻击,然后又如飞蛾扑火般全数死掉?
我的身体被水流甩出,继而重重地摔到瀑布下的水潭里。水潭里到处都是刚浮出水面的士兵的脑袋,他们都咧着嘴笑着,朝着岸边游去。小五和郑大兵、杨建三个人已经站到了岸上,正对着四周望去,应该是害怕在这里又遭遇到鬼子兵。
当时天也已经微亮了,天边透出阳光,照着这个被白雪覆盖着的大地。士兵们爬上岸,用力搓着手和脸,大口地哈着气。
陆旭比我早爬上岸,他的牙齿冻得“咔咔”作响,对着身边的士兵挥着手喊道:“赶紧找树枝生火烤一下,没死在小鬼子枪口下,这一会都别给冻死了。”
士兵们应着,朝着水潭边的树林冲去。我也跳上了岸,见阮美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靠着不远处一棵树下坐着。见我看她,她对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想着小五之前所说的,只要再次穿过水源,阮美云可能就不会因为没有皮肤而产生剧痛的理论,稍微放下心来。
士兵们扛着树枝往我这边快速地跑了过来,还有几个家伙从枪里弄出几颗子弹卸着,另一只手里握着大石头。我环视了一圈,所有人都一副放松的模样,压根就没人去想现在我们处境的危险了。
我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紧接着,我咬着牙对着那几个正要用子弹里的火药生火的士兵喊道:“先给我停手。”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一起朝我望了过来。我环视了大伙一圈,接着对着他们大声说道:“有谁熬不住的,或者真要马上被冻死了的吱个声?”
士兵们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但也没人说话。我点了点头,往四周看了看,依稀分辨出九日研究所大门的方向:“现在,小鬼子应该还在那边堵着,想要围剿我们。咱的队伍,死了一半,剩下我们这些家伙在几个小时前,本就应该跟着死了的兄弟去了,这命,也就无所谓了。我邵德不是个军阀,也不勉强大伙,咱现在是一鼓作气重新杀回去捅鬼子的屁眼呢?还是在这烤干衣服,合计下躲到哪个角落里继续苟活?我看大家的意见。”
士兵们都愣住了,之前从死亡阴影中走出来的笑容僵持在每个人的脸上。杨建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大伙,他的嘴唇乌青乌青的,头发扎着的那个把子给人感觉都已经冻成了冰棍。他很是勉强地扯着嗓门喊道:“我们自然是要杀回去,趁着小鬼子们还以为我们在九日里面被他们堵着。”喊这话时,他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打颤。
我继续阴沉着脸,对着杨建喊道:“杨兄弟,你绝对是条好汉子。我相信我邵德的每一个决定,你都会支持。可这一会咱弟兄几个真的不能把我们的决定强加给这里的每一个兄弟。大伙都是好汉子,可也都不是神人,又冷又饿给谁都受不了。大伙不要因为我和杨建兄弟的话而勉强自己。这样吧!想要留下的人,邵德希望你们烧火时候注意点,不要让烟雾暴露了方位,让鬼子意识到我们已经出了九日研究所。愿意跟着我打回去的人,咱也别傻站着干耗,咱弟兄们排个队,一路跑过去,身子也很快会暖和起来的。”
说完我朝着郑大兵、小五、邵统军以及杨建他们几个人一眼,我知道他们是铁定会跟着我杀回去的。接着,我摸了摸后背上那两柄大刀,然后率先朝着树林里跑去。
郑大兵他们几个也没再说话,转过身便跟着我跑了起来。阮美云扶着旁边的树站了起来,也咬了咬牙追了过来。我们六个人最先冲进了树林,可身后的士兵们好像都静止了,完全没了动静。
我心里有一点点发凉,现在攻回去自然是个好机会,但是凭我们这几个人想要给鬼子来个出其不意,完全不甚可能。可身后的士兵们也都是爹妈生的肉胎俗人,连续两晚没合眼,也没吃上什么,加上全身湿透了站在这雪地里,给谁能挺得住呢?
想到这,我把背往下弯了弯,准备加快步子朝前冲。谁知道身后传来了大喊声:“邵长官,等等我,我……我追不上你们!”
我一阵欣喜,扭头一看,只见战俘营的那小兵痞烂屁眼提着枪,脸上挂着嬉皮笑脸的笑容朝着我们跑了过来。杨建也笑了:“好小子,算老子没白疼你,还真是个好孙子。”
烂屁眼快步跑到我们身边,然后把枪往背上一跨,扭过头对着身后大声喊道:“嘿!跑几步真暖和了啊。”
后面站着的几个死死盯着烂屁眼的士兵居然也笑了,嘴里说着:“烂屁眼,你可不许骗人,咱跑过来不暖和的话找你抽皮。”
说完他们也都提着各自的枪,咧着嘴大笑着朝着我们跑过来,紧接着远处更多的士兵也都从地上把枪捡了起来,一窝蜂似的冲了过来。我心里一暖,左右看了下小五他们几个,他们也都很欣喜地笑着。
远处水潭边很快就只剩下陆旭和那几个灰衣人没动了,我瞅见他们在交头接耳说着话,寻思着他们几个不像咱这些贱命,陆旭他们还有他们的事情要做,本就不可能勉强他们。于是,我转过身,对士兵们喊了句:“走咯!捅鬼子后路去咯!”然后甩开步子就要前进。
这时,陆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邵德,你等等!”
我一下愣住了,然后转身看到他们几个家伙也都追了过来。陆旭边跑着,边扯开了脸上蒙着的黑布,另外几个灰衣人也正抬手把脸露了出来,脸上都挂着好像要参加一次赴死狂欢般的笑容。只有那个肩膀挺宽的家伙没有扯下脸上的布,但他的步子也迈得很快,很坚决地跟着其他几个人。
身边的士兵莫名的雀跃了,因为陆旭他们的加入,意味着我们这几十个刚从九日研究所逃生的军人们,心已经拧成了一根严严实实的绳子。我们,早已经不是乌合之众了,而是一支真正能握成巨大的拳头,砸向面前任何敌人的强大力量。
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语来激励大伙了,那一刻似乎也不需要用言 8bed." >语来激励大伙跟随着我扑向危险的火堆。我环视了大伙一圈,看到的都是熊熊燃烧着的火苗。我扭过了身子,低声吼道:“走!”
大伙自觉地排成两行,跟在我身后朝着九日研究所的方向跑去。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再次跑到了九日研究所大门的附近。我对着身后的士兵挥了下手,然后趴到了雪地里,朝前慢慢爬去。之前微亮依稀可以看到初升太阳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暗了下来,接着鹅毛般大的雪花又飘了起来,落到我们每个人身上,并很快在我们的头发上,眉毛上堆积。士兵们没有一个喊冷,在雪地上匍匐前进着。
我和小五、郑大兵这些人自然还是在最前排,一路上我们也都没有说话,目前的情况本就没啥能让我们商量合计的,只能说走到哪一步再说。阮美云一直趴在我身边,她脸色较之前好了一些,但还是没有一丝血色。
很快,隔着几排树,九日研究所的大门便出现在我们眼前。我挥手要大伙都停了下来,接着头微微抬起,朝着那边望去。只见几台卡车整齐地停在已经被轰烂的大门外,卡车的驾驶室上方都摆着一架乌黑的重机枪。最边上还停着一台坦克,坦克的机舱盖开着,两个鬼子兵正坐在上面叼着烟说话。
我的视线缓缓移动着,朝着九日研究所里面望去,因为我们趴的角度的缘故,我只能看到第一张大门。接着,让我无比愤怒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在那大门上方镶着一整排黑色匣子的位置,挂着一排尸体。尸体有高有矮,都全身赤裸着。高大的竟然都是常将军所带着的武士,他们的肌肤因为光线的照射往身体里面萎缩着,就好像一具具老人干瘦的挤满皱纹的身体。而那些矮小的尸体,正是那些鬼娃娃们。
血……从他们尸体上往下滴着,风不时呼呼地吹动,他们的尸体在寒风中随意地荡着。我的眼睛慢慢地湿润,紧接着,我看到了其中一个武士的脸被风吹得面朝着我们荡过来,是常遇春……这个坚韧威武的一代战神,身体也像个风干的茄子一般皱巴巴的,被挂在那一排黑匣子下方。
身边的邵统军鼻头轻轻地抽了一下,其他几个人也都朝着我望过来,眼睛里喷着火。我努力往自己冷静下来,习惯性地望向旁边的小五,小五的脸也阴沉着,他好像感应到了我看着他的目光,对着我扭头过来,他的说话声还是很镇定:“鬼子留下他们的尸体是要拿回去研究,挂在黑匣子旁边就是害怕尸体消失。”
我“嗯”了一声,接着低头抓了一口雪塞到嘴里。我再次盯上了大门外的那几台卡车,卡车的驾驶室里坐着鬼子,顶上的重机枪位置也趴着鬼子。可卡车后面却是空荡荡的,应该那上面本来站着的鬼子现在都进了九日研究所里面了。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这大门口就只有这四台车和那台坦克上的这几个人呢?
我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郑大兵、小五、邵统军说道:“我们几个人摸过去,用最快的速度一起扑上去弄死这十几个人问题大不大?”
郑大兵和邵统军都点头,可小五却说道:“别鲁莽吧!”说完小五对着身后的杨建说道:“你找十几个枪法好的过来。”
杨建点了点头,接着往身后爬去。很快,他带着十几个士兵过来了,杨建对着他们努了下嘴:“这些家伙枪都打得不错,神枪手。”
我扭头望了一眼,居然看见这几个杨建所说的神枪手里,赫然还有个斗鸡眼,两眼珠都快滑倒鼻梁上了。郑大兵也看到了,忍不住小声笑了:“行不行啊!别整得鬼子没给打到,天上飞的鸟啊什么的被他们给打下来。”
杨建白了郑大兵一眼,然后对着小五问道:“怎么干?”
小五又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我和邵德、郑大兵以及邵统军先猫到近处,杨建你给我看好一点,估摸着我们能一下扑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十几杆枪给我同时开火,尽量做到能把那些鬼子全部干掉。不过要记着,一定要同时开火,而且每人只有一枪机会,因为你们的枪一响,我们也会同时扑上去,子弹不长眼,免得把我们给伤了。”
杨建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安排好他们一人瞄一个,绝对不会出问题。”
阮美云也探头过来:“邵德,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吧。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也和你们一样快,能帮上忙。”
我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就算她的容貌并不是我所熟悉的春梅,可不知道怎么的,那感觉始终很熟悉,好像她现在这容貌同样是我魂牵梦系的人似的。我冲她点了点头:“小心点就是。”
说完我便带头往前爬去,邵统军、郑大兵、小五以及阮美云也都跟在我身后。我们爬得很慢,因为越往前,越接近九日研究所门前的公路,就意味着掩体越来越少,敌人也更加容易发现我们。
终于,我们一整排趴到了面前一个小土包的下方。我心里算计了一下,以我们身体的体能,猛的一纵身,再尽全力一跃后,可能也要跑上七八步才能到那四台卡车和坦克的位置。但……我们也已经不可能再往前了。
我咬了咬牙,对着身后做了下手势,然后我们几个人死死地盯住前面的鬼子,双手撑在地上,随时准备一跃而起,朝他们扑过去。
枪声终于响起了,子弹还没有射到鬼子的身体里,我们几个人就已经高高跃起,朝着前方冲去。冲刺着的我们迅速地盯上了没有被杨建他们击中的鬼子兵,那几个没被打中的鬼子兵脸上都被旁边的人溅了一脸血,一个个愣住了,紧接着我们便闪到了他们身边,他们到死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自然是冲向了那台掀开了盖的坦克,坦克顶上坐着的两个鬼子第一时间被击毙了,可日式坦克里面都是有四个人的,也就是说机舱里还应该有两个人。如果让里面的鬼子把机舱门给合拢,那我们就算再强悍,也不可能硬生生把这铁疙瘩给撬开啊。
我对着坦克一?跃,一脚踩到了履带上,身子对着井盖蹦去。这时,只见一只手从机舱里伸了出来,抓住了舱盖上的扶手往下拉。半空中的我一把拉出来背后的大刀,对着那只手臂平斩了过去。血花洒到了舱盖上,那只手臂被我的刀砍断,甩向了坦克下面。我的双腿准确地跃入了机舱里,另一只手捏成拳头,随时准备打烂我将要看到的鬼子兵的脑袋。
就在我身体落进机舱的瞬间,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画面出现了。只见在我正前方九日研究所大门上方,一堆草丛被人推开了,一挺油亮的重机枪出现在那位置。乌黑的枪口朝着我身后的小五他们瞄去。
接着,我整个身子都落入了机舱里。我好像一个不需要头脑的杀人机器,三下两下把机舱里的另外两个鬼子给结果了。可后背在那瞬间也已经满是冷汗,因为在一秒后,两秒后……重机枪的“突突”声就将响起。我的父亲,我的爱人,我的并肩作战无惧生死的弟兄们,都将在那枪声中被打成碎片。
我低声咆哮着,一把抓住机舱里的铁楼梯,刚落下来的身体又往上弹去。这时,我所害怕的枪声终于响起了,但是,只有“砰”的一声,而且是步枪的枪声。
枪声落下的同时,我的身体也已经钻出了坦克的机舱,只见九日研究所上方的那挺重机枪旁趴着一个少了半个脑袋的鬼子兵,他旁边另外一个鬼子正伸手去推他的身体,想要结果机枪,朝我们扣动扳机。
我另一只手也拔出了后背上别着的另一把大刀,接着双手一挥,把手里的两把大刀同时朝着那个还没死的鬼子甩了过去。两把刀同时砍到了他身上,那家伙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上一声,便被斩成了两段。我自己反而有点害怕了,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啊!我和雷子重合之后,我的体能能够达到一定的高度,可也不可能强大到甩出的大刀也能把几米之外活生生的人给斩成两截啊。
这时,坦克下面的小五大声地叫喊着:“冲过来吧!”
小五话音一落,雪地里那几十个士兵在杨建的带领下飞快的跑了过来。郑大兵和小五都跳上了一台卡车的车顶,把那挺机枪扭向了九日研究所里面。邵统军和阮美云两个人却径直往大门跑去,接着三下两下爬到上面,把悬挂的那一排尸体放了下来。
我也晃过神来,一把跳上了距离我最近的一台卡车上,捋了捋长长的弹夹,把枪口对准了九日研究所洞开的大门深处。可是,基地里面空无一人。
小五对着我喊道:“鬼子兵肯定是都进到九日研究所里面堵我们了,外面就这十几个人架着重武器守着。”
我寻思着咱也只能这么乐观的分析吧,便对他点了点头。身后的杨建对着士兵们急促地喊道:“谁会开坦克的?有谁会开坦克。”
咱带的那群熊兵一个个傻瞪眼了,要知道在那年月,读过几天私塾的就是文人,上过一两年洋学的就是知识分子,能识字的在部队都最起码是个小官。坦克这种二战时期的顶级武器,又岂是随随便便的士兵会折腾的呢?
这时,陆旭身边的两个灰衣人冲了出来:“我们来吧!”
杨建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有点迟疑,好像是还在提防这几个灰衣人,接着杨建扭头朝我望了过来,我对着他咧嘴一笑,接着瞪大眼睛吼道:“看啥啊!赶紧让他们上!”
杨建也笑了,一把跳上坦克,然后从机舱盖那伸手往里面扯鬼子兵的尸体,嘴里大声喊道:“俩兄弟进去呗!忙完这一会,你们可得教我也开开。”
那两个灰衣人也咧嘴笑了,那笑容和杨建一样豁达:“成!忙完就教你。”说完他们迅速的钻进了坦克。
坦克被启动了,炮筒缓慢地移向了九日研究所里面。我又对着陆旭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九日研究所上方那架正对着进入九日研究所公路的机枪。陆旭会意,带着另外几个灰衣人爬了上去。
士兵们围着卡车和坦克举起了枪,有瞄前面的,有瞄后面的。甚至还有几个一看就知道是老兵的家伙,还把枪对准了两边的树林。杨建走到我站着的卡车下面,扬着头对我喊道:“知道是谁在最后开了那一枪吗?就那小对眼!神枪手吧?”说完他哈哈大笑:“接下来怎么办?就这样等吗?”
我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小五喊道:“要不,咱俩换个衣服先进去看看?”
小五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呵呵一乐:“没问题啊!”
说完我俩都跳下了卡车,要其他士兵上去抱住了机枪。接着我们去拉扯那几具鬼子的尸体,尸体颜色却正在慢慢变浅。我和小五忙快速地剥下了他们身上的军装,然后把自己身上都被划成了布条的衣裤脱下换上。换衣服的这一会,鬼子的尸体颜色更浅了,在慢慢消失。我瞟了一眼不远处九日研究所大门位置,阮美云和邵统军两个人背对着我,傻傻地望着地上同样正在变浅的常将军与武士、鬼娃娃的尸体。
我吸了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顶鬼子的帽子扣上,然后对杨建说道:“生火吧!再派几个人进里面找找,看有没有吃的,让大伙都休息一下。”
最后,我扭过头望向了小五,小五也正望着我。我对着他微微笑笑:“走吧!我们进基地里面逛逛。”
小五点了点头,接着他朝着阮美云的背影望了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和我一前一后往九日研究所里那扇之前我们退进去的铁门走去。
第十三章 将星
我和小五很快走到了那扇铁门前面,我们的手始终放在腰上的手枪位置,毕竟之前十几分钟,我们在大门口有开枪,不知道这地下的鬼子会不会因为听到枪声而冲上来。
所幸进到铁门后,那条过道上压根就没看到一个人影。小五停顿了一下,接着对我小声说道:“邵德,你有没有觉得,土肥他们这些九日研究所的高级军官,可能已经全部撤出远山了?现在堵截我们的这支鬼子队伍,只是一个小型的作战小队。”
我点了点头,把脚步放轻了一点:“你的意思是现在远山里就只剩下这支来剿灭我们的武装部队?”
小五没有看我,带头走.到了那个铁楼梯前:“假如我是土肥,那我也会选择暂时性的放弃这个地下基地的。这雪也下了有几天了,进入远山的道路很快只能封闭。现在远山里已经出现了我们这群不稳定因素,但鬼子因为封山,也不可能集结重兵来围剿我们。并且还有一点可以肯定,鬼子始终忌惮天空中时不时飞过的飞机,不希望往飞机上的人察觉到远山里有部队进行大型战斗的痕迹,这可能也是为什么鬼子选择在晚上开始袭击我们的原因。”
我打断了小五:“那些飞机到底是什么人派来的?重庆?延安?”
小五愣了一下,然后停下了步子看了我一眼:“邵德,那都是苏联飞机,是苏联红军派过来的侦察机。”
“苏联红军?”我瞪大了眼睛:“他们也对这远山里的神秘现象感兴趣吗?”
小五扭过了头,望向了铁楼梯下方,接着岔开了话题:“邵德,假如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现在进入的这一块区域,是只有上面那一个铁门可以出入的。”
我的心思还在他之前提到的苏联人身上,可目前这情况,似乎讨论外围的一些势力也并不是时候。我想了一想:“没错。”
小五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那就好办,我们只要过去瞅瞅鬼子在前面的人数,确定下他们的位置就可以了。”
说完小五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我也紧紧地跟上了,我俩转过了几个拐弯处后,隐隐约约就听到了鬼子兵的说话声,最后,我们在一个新的拐角处偷偷往里一看,果然发现了有几个鬼子兵正站在那里守着。而更多的说话声,就从他们侧面的一堆石堆处传来,石堆背后,就是我们顺利逃离的那个有水潭的房间。
我和小五忙退了回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走原路往回走。我心里暗暗计划着:陆旭他们的背包里应该还有不少的毒气弹,看来要剿灭现在九日里这些鬼子已经不是难事。小五快步跟在我身后,十几分钟后,我们再次爬上了那个铁楼梯,朝过道尽头的铁门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的小五轻声说道:“邵德,我们在远山里的发现你已经全部告诉了陆旭吗?”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已经停下了步子,那模样似乎要趁着身边没有其他人,和我私底下说说什么。
我也停了下来,把头探向那架铁楼梯往下望了一眼:“说得很少,只把我们之前的经历很简单地给他描述了一下。”
小五好像松了一口气,接着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便有点奇怪,因为小五之前告诉我,他是延安方面的猎鹰团成员,他的直接领导就是陆家两父子。可他现在这模样,好像又想对陆旭隐瞒些什么似的。
我没有发问,死死地盯着小五,等待着他思考之后会要对我说些什么。小五想了一会,然后对我张嘴说道:“邵德,对你,我不想隐瞒什么,如果连你我都不能信任,那么这世上也没有真正能让我信任的人了。”
我点了点头,依然没有吭声,小五继续道:“我不是中国人这事你早已经知道了,但我的身体里另外一半却是你的同胞。中国军队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虽然人数上有优势,可教育程度,武器装备这些,和各国列强始终没有可比性。所以呢,邵德,想要彻底消灭掉侵华日军,我们还是需要依赖国外势力。”
“你的意思是苏联人?还是美国人?”我皱着眉头问道。
小五“嗯”了一声:“美国人山高皇帝远,和日本人关系也一直不温不火,指望他们没啥戏,他们还希望通过战争赚钱,多卖出点武器。但苏联不同,苏联和中国交界,不保鬼子军队在侵略完中国后,不会对他们发动战争。还有一点,苏联红军也是无产阶级的队伍,全世界无产阶级本就团结。所以啊,我们现在在东北伪满国的远山境内,与其指望身处大后方的中国军队,还不如指望就在边境以外的苏联人。”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小五把这些话说完,心里却挺不是滋味的。小五始终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一个日军的高级情报人员,却接受了苏联人的政治理念,同时又服从着延安方面的指挥安排进行秘密任务。他对自己国家的背叛可以说是因为对这场毫无意义战争的反抗,可并不能因此就证明了他骨子里完完全全是在为中华民族——这个他的异邦而全身心地付出啊!当下的重庆政府腐败无能,延安始终还不成气候。那……那他所全心全意服务的,岂不就是……岂不就是苏联人?
想到这里,张地主说起的二十几年前那档子事在我心里又一次浮出。当时进入远山杀光了远山村庄的那股子神秘势力,肯定不是鬼子的军队,要不张地主他们也不会被鬼子军官三番五次询问那晚发生的事。而当时在东三省活跃的外国势力,主要就是日本和当时正走向灭亡的沙俄政府。
我隐隐察觉到一些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尽力装得很平静,最后我抬起头对着小五缓缓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苏联人也知道远山里的情况,并会要全力帮助我们?”
小五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接着略带着兴奋对我说道:“我这一次接触延安方面的人员,并被他们安排进入远山,可以说收获很大,但这些情报目前还没有机会让苏联红军知道。邵德,你想一想,目前这种局势,苏联红军还敢频繁地派遣飞机过来侦察,就说明他们并不惧怕鬼子军队。一旦他们知道了远山里这股奇特力量的巨大作用后,要他们出兵越过边界,直接杀到远山境内,这可不是痴人说梦啊。”
我终于忍不住了,脸一下拉长了很多:“苏联人知道远山里这股神秘力量后,派兵占领远山,对我们中华民族又会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小五没有想到我变脸变得这么快,也一下语塞了。他看了我几眼,接着故意扭过脸,不敢看我望向他的目光,沉声说道:“邵德,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掌握的。但我们可以把握的是当下,你我当务之急就是让鬼子在远山里发人深省的暴行被节制。”
我冷哼了一声,因为我自小就在东北长大,以前陆伯伯在大帅手里谋职时候,我就知道各国势力不管披着如何光鲜的外衣,骨子里都是一群豺狼虎豹。自己国家不强大,借助外围势力,就算赶走了小日本,可也不保新进入的势力不会成为新的侵略者。
小五也看出了我的不悦,他叹了口气:“邵德,我说的这些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其实这一切我本可以不对你说的,但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个兄弟看待。”
我再次打断了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道:“你身体里的那个中国人还在吗?”
小五愣住了,接着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也都算了,只要被我知道了,我就必须要管到底。”
说完我再次望了一眼楼梯下方,下方依然没有动静。然后我没有理睬小五了,对着过道前方的铁门大步地走了过去。
小五没有跟上,他站在原地好像是思考着什么。可能是我多心吧,走了几步后,我突然觉得一种危机感出现在我毫无防备的身后,我扭过头朝他望去,只见小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很奇怪。而他的手,却紧紧地搭在腰部的手枪上面。
见我望向他,小五连忙苦笑了一下,接着他的手离开了手枪,朝着我大步地追了上来。到我身旁后,他叹了口气:“邵德,我们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我没有回答他,再次扭过头,和他一前一后走出了铁门……
我们走出大门,和大伙汇合,接着剿灭九日研究所里面鬼子的工作进行得特别顺利。陆旭带着十几个人下了一趟底层,脸上缠着湿布投出了毒气弹后快速撤了回来。我们架着机枪在铁门外守了一天,再次潜入到地下时,看到的是一百多具鬼子士兵的尸体。他们全部集中在那个有水潭的房间里,看尸体乱七八糟摆放着的模样,可以推断出他们死前是正在那山洞里仔细地寻找着我们逃出去的路线。
我们仔细地翻了每一个尸体,并没有发现土肥原一郎或者松下幸太郎这些高级官员。其中最高军衔的也只是一个小队长,这进一步印证了小五之前的推断,日军暂时性的放弃了九日研究所,撤出了远山,只留下了这一支作战小队来实施土肥消灭我们的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我让杨建带着人把鬼子的尸体都扔出了基地,尸体在大门外很快消失,看来九日研究所里面类似于黑匣子的装置确实也只能辐射基地内部。我们在九日研究所的每一个房间都仔细搜索了一次,没有发现发报机和电话这些通讯工具。小五的推断是土肥并没有把希望寄予在那一两百个鬼子兵身上,这次撤退,不过是为了熬过封山,再重新带重兵过来。当然,通过物质仓库的军粮库存上看来,土肥也没有完全放弃士兵们剿灭我们的可能性。物质没有运走,这让杨建颇感欣喜,派了几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士兵守在了仓库门口,并拉出十几箱厚实的军服让大伙穿上。
说实话,因为有杨建,让我少操了很多心,他带兵如何暂不做评论,可他过日子还是有自己的计划。于是,士兵们很快恢复了元气,郑大兵在大门外围安排了暗哨和明哨,邵统军也在九日研究所深处的那几个我们所知道的通道处,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是暂时安全的,最起码在来年雪融前,鬼子集结军队反攻之前是安全的。
那十几天里,陆旭也一直跟我在一起。我感觉得到他始终想要说服我接受他的一些观念与信仰。终于,在一个傍晚,他跟着另外一个重新蒙上了脸的灰衣人来到了我和阮美云的房间,我以为他又要对我说道那一套同志与主义,可没想到的是,他这次过来却是和我道别。他们这六人小分队决定暂时离开远山。
当时在那房间里的还有小五,他那段时间也时不时来到我这里,和我没有重点地说道九日研究所的情况。他眼角却总是瞟着阮美云,阮美云也每每回报一个蕴含着感激抑或是友情的微笑,不怎么和他说话。
陆旭靠着墙站着,望向我的眼神挺复杂的。我听说他要走,也没说啥,毕竟陆旭是猎鹰团的高级成员,我们现在在远山是属于执行者,而猎鹰团的高层也需要早点知道现在这里的一切情况。这时,站在房间门口的小五却说话了:“邵德,我也跟着陆旭一起走吧!很多情况我一直都是经历者,可以把第一手情况详细给上面反映一下。”
陆旭听着也点头:“小五同志能跟我们一起出去是最好,我们尽量在外围做一些安排与布置,到明年开春大雪融开后,鬼子们的反攻肯定会要开始,凭借我们现在的这些人手明显是不够的。”
我没有吱声,坐在床边抽着杨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包烟。阮美云站在我身后,她现在也没有用布来包裹那满是血痂的皮肤了,身上穿着一套比较宽松的衣裤,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在听到小五说也要离开远山时,阮美云的身子颤了一下,接着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按了我一下。
我当时真没琢磨出她想要暗示的用意,相反的,在我思考几分钟后,我所发表的意见完全是我自己所考虑到的,这点在事后让阮美云很是认可。我吐出一口烟雾后,盯着小五说道:“小五,你还是留在远山吧。”
小五听到后一愣,他完全没想到我会不让他走,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邵德,这几个月远山应该是安全的,多我一个人也没啥用处啊?再说,开春我就会带着人赶过来,我们这么多好兄弟,一起在远山里经历了这么多,我不可能丢下你们的。”
我微微笑笑,对着他缓缓地摇头。旁边的陆旭也说话了:“就是啊,小五是咱自己人,难道邵德你……”说到这,陆旭一下住口了,扭过了头望向他身后的另一个灰衣人。
因为中间隔着陆旭,我没看清楚那个灰衣人的脸,再说就算看到了,也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但当时他和陆旭身体挨得很紧,我猜测着陆旭的话语中途住口,可能是那灰衣人在下面扯他衣角。
接着那个灰衣人从陆旭身后走了出来,尽管在反攻九日研究所的那一天,他们都卸下了蒙面的黑布,但对于他们的长相,我真没有太多印象了。这灰衣人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小五,接着张嘴说道:“远山里发生的事情,这些天我们也了解得比较透彻了。所以依我看,小五同志跟不跟我们一起出去,没太多所谓。邵德同志现在任务重,有小五这种帮手在身边,组织上反而放心些。”
这时,小五的脸一下阴了下来,他狠狠地瞪了那灰衣人一眼,接着望向我慢悠悠地说道:“邵德,我怎么觉得你们说这些话里透着什么玄机。之前在那么紧张的形势面前,你我始终无话不说,为什么到现在相对来说,迎来了暂时的安全,反而咱一下生疏了呢?”
小五的话让我有点惭愧,但这一会我所忌惮的,始终也是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上。九日研究所是我们牺牲了那么多弟兄们的生命换回来的,我不希望扯出什么苏联红军之类的势力又介入进来,让这一切更加复杂。相反的,虽然和陆旭在一些观念上有分歧,但陆旭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又是我们中国自己军队里的重要人物。所以,远山以外的人里面,我真正敢相信的,始终还是陆旭身后的延安方面的共产党军队。甚至可以说,我骨子里对郑大兵、四哥他们所属的重庆政府也都不是太敢苟同。
我不敢看小五火辣辣的眼神,低下头点了支烟。小五可能还是很愤怒,他声音更大了,对着我很不客气地说道:“邵德,你记不记得四哥。你与郑大兵都反感四哥在一些大是大非上的小肚鸡肠,我们现在有共同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自然要放下很多心眼。”说到这,他捏起拳头狠狠地对着墙壁打了一拳,接着说出的居然是:“我看啊!你们中国人压根就都和四哥一样。”
小五这话让我听得有点冒火了,我忽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对他瞪大了眼睛:“小五,你先回答我,我到底是应该称呼你为伍月森还是武藏君?又或者这两个名字都不是你真实的名字呢?”
小五却很意外地望了一眼我身后的阮美云:“我叫武藏鬼雄,邵德,好像这一点我没有想过隐瞒你吧。”
我点了点头,接着又对他问道:“那,我的武藏兄弟,你心里的最深处到底是向着我们中国人,还是你的苏联主子呢?”
小五脸色一下就白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接着靠到了身后的墙上,他沉默了一会,继而望了望陆旭说道:“陆兄弟,这个问题我想应该是你来解答吧!”
陆旭没吱声,反而那灰衣人先抢着说话了:“小五同志,你是我们延安的国际友人,你们对我们的帮助我们非常感激。但邵德同志说得很对,他因为和你一起出生入死过,所以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来帮他说吧。小五,远山里这神秘力量,我们……嗯!我们中国人不希望任何外国势力染指进来。”
小五的脸拉得更长了:“苏联红军对中国抗日所持的立场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灰衣人也不示弱,在小五话音没落时,他就已经开口了:“可苏联红军是不是也希望利用远山里这一切来造一支能征服全人类的军队呢?”
灰衣人这话让小五本来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表情一下僵硬了,灰衣人继续道:“小五同志,像你这样的国际共产主义友人,你们的思想是崇高的,你们争取的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最终胜利,追求的是全世界最终的和平。小五,你和我们一样,厌恶着战争,你虽然是日本人,但你对99lib?这场战争有着自己的思考能力,你付出这么多,希望的是结束战争,人民能安居乐业。”
小五点了点头,但还是不甘心地说道:“苏联红军是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靠他们帮助,才能让中国尽快结束战争。”
灰衣人却摇了摇头:“小五,斯大林是一个伟人,这点不容置疑。可……可斯大林的野心,全世界都知道的。我们现在这些人,都只是这场大战争中的小人物,无法左右世界格局,只能靠我们的付出让各自的政府朝着不同的目的前进。远山里这神秘力量有多么巨大的使用空间,我相信你要比我还清楚百倍。那么,你觉得苏联人染指进来后,会不会马上出现一个更加恐怖与庞大的九日研究所呢?日本人充其量只是豺狼,而苏联人……一旦变脸,那就是真正的虎豹。”
小五张大嘴,似乎还要反驳什么,这灰衣人朝着小五跨前一步,语气也有点重了:“二十六年前,把远山内外两个村子里的居民全部屠杀的罪魁祸首,不用我再告诉你了吧?”
灰衣人的话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怀疑与担忧是正确的。小五也终于不吭声了,他低着头沉默了几分钟,最后抬起头来望向我:“远山里的原住民和张地主那村子的村民,都是俄国人干的。邵德,希望你原谅我一直没把这个情况告诉你,我不想因为以前的沙俄政府犯下的罪行,让你对苏联现在的红色政权产生反感。”
灰衣人冷笑了一下:“那都不过是政权的替换,但二十六年前负责远山事宜,下令屠杀那几百个无辜百姓的鲁道夫,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也已经是少将了吧?”
小五叹了口气:“好吧!不要说这些了,我不走就是,我继续陪着邵德驻守在远山里,总可以了吧。”
灰衣人点了点头,接着他眼中的精光快速熄灭,身子往后退去,再次站到了陆旭身边。
看着小五现在这沮丧的表情,我心里反而有点愧疚起来,但愧疚归愧疚,有些事情始终还是要做的。于是,我朝着小五走了过去,一只手搭在小五肩膀上:“小五,你我是命换命的交情,如果有子弹朝我俩射过来,你我都会毫不犹豫朝着对方身前档去。今天,做兄弟的有个要求希望你答应我。”
小五扭过头来,眼中也和我一眼泛出了情谊,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吧!只要我小五能做到的。”说到这,小五微微笑了:“错了,是只要我武藏鬼雄做得到的,我都会答应你的。”
我点了点头,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除非你我有一个死了,否则,另一个人就永远不能离开对方的身边。”
小五很快就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凭借他的身手与本领,如果他真要潜出远山回到苏联去汇报这一切,相信没有人能拦得住他。我这个要求看起来没啥,但实际上就是要他永远留在中国,把这个秘密永远地留在这寸土地上。
于是,小五再次低下了头想了想,最后他抬起头来反问我道:“邵德,你这要求是完全出于你们国家的考虑,还是你个人的考虑?我也希望听实话。”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不希望我的好兄弟做出让我的国家受伤害的事,你懂的!”
小五叹了口气,接着他越过我的脸,望了一眼我身后的阮美云,最后说道:“好!我答应你。不但是因为你,还因为另一个人。你也懂的。”
我也回过了头朝着阮美云望去,这个全身伤痕的女人扭过了头,不敢看我与小五的眼神。最后,我回答道:“我懂!谢谢你,武藏……不,小五兄弟。”
我们的手再次紧紧地握到了一起。这时,站在陆旭身后角落的那灰衣人又说话了:“邵德同志,我和陆旭今天过来还有另外一个事情想要你帮忙。”
因为之前这灰衣人的那番话语,现在的我已经对他刮目相看。我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说吧。”
灰衣人从陆旭身后再次站了出来,望了望我,接着又望了望小五:“邵德同志,今晚,我们能不能再去一次那个有着奇怪机器的房间一趟。”
深夜,我、小五、陆旭以及那个灰衣人,我们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地进入到了那个有水潭的房间。因为那块铁板也被鬼子们轰成了碎片,地板下面的水路早就通了,所以水潭的水位并?99lib.不高。我们带着绳子游到了那个水源的下方,我和小五两个人用手指抠着石壁上凸出的石块,往上爬去。
小五在攀到七八米时候,一脚没踩稳,非常狼狈地摔了下去。我扭头往下看了看,对着落汤鸡般的小五微微笑了笑,接着继续往上爬去。
因为这些天得到了足够的休息与营养补充,我当时身体应该达到了最理想的状态。被上方的流水从头往下的淋过后,虽然冷,但全身的肌肉反而缩得紧紧的,感觉整个宇宙都只是静静地存在在我的周围。我,就是这宇宙中能随心所欲的一个生灵。
我的感官因为这冰凉的水而在不断放大,我甚至能清晰地透过流水拍打下方水面的声响,依稀听到小五正在对陆旭说道:“要顶着这激流爬到上方,应该没有人能够做到。”
小五这话反而让我产生一种孩童般的倔强。我手指还是紧紧地抠在石壁上的缝隙里,双脚来回地寻找着能够踩到的支撑点。我闭上眼睛,张大嘴从面部倾泻的流水缝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着自己瞳孔地放大。最后,我再次睁开眼睛,朝着上方努力地攀爬起来。
水源处狭窄的山洞越来越近,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我身后的小五、陆旭以及那个灰衣人都没敢吭声,抬头死死地盯着我。我再次张大嘴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手脚在支撑物上一撑,整个身子往上一挺。
我的双手稳稳地搭在了山洞洞口的岩石上,紧接着我再次往上一挺,手肘用力,钻进了那个山洞。而就在这让我体能冲刺到了极点的瞬间,我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身体趴倒在山洞的地面上。我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会模糊,一只手抓住了旁边一块突出的大石头。我的脑袋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冰凉的水里。
一串支离破碎的画面再次出现,并很快有序的组合,形成了连贯的记忆画面。这记忆里,我看到了阮美云,看到了黄碧辉,看到了土肥原一郎与松下,还看到了郑大兵与更多更多一下子熟悉起来的面孔。再紧接着,一个声音在我心灵深处呼喊了出来:“我是曹正,我是无力改变世界,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曹正。”
“哗”的一声,我在水中抬起了头来,借着前方那一丝丝白色的光线,我居然对着水面望向了自己的倒影。依然是我自己所熟悉的满脸横肉的邵德,可是,这个邵德的脸又晃动着,紧接着出现一张狰狞恐怖的苍白色的脸庞,这张脸上,有一只眼珠已经离开了眼眶,浮在水面上,那皮肤仿佛是在水里泡了很久一般的浮肿,甚至透着一丝长着青苔的淡绿色。
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曹正,这是在我身体里除了雷子以外,还蛰伏着的曹正。紧接着,曹正的记忆再次延续,他出现在我们抓获大刀刘的那个下坡处,他挥舞着双手冲向了远处树上的阮美云。再接着,他的身体撞到了我的身上,最后……最后,这一段异常完整与清晰的记忆戛然而止……曹正死在了三年前那悬崖下方的河水中。
难道,我的身体现在是承载着三个人的思想了?但为什么我现在的思维里并没有这第三个人的想法,而只是多了一段记忆呢?
曹正……不死不生地存活在远山里的一幕一幕也一一浮现了。第三种状态……薛定谔之猫实验中的第三种状态——不死不生的那只猫……
我终于明白了我身体里发生了什么,进入远山后处在生的世界里的邵德;处在死的世界里的雷子;以及不死不生游离在不同世界里的身体与意识完全错乱的曹正,现在都已经在我身体里栖身了,只是,曹正三年前就死了的,所以,他经历的一切我能有记忆留下,但是一个死了的人不可能有思维而已。
我再次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几分钟后,下方水潭位置小五和陆旭的大喊声把我拉回到了现实中。我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自己现在容身的狭窄山洞,最后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空气,扭过了身体,对着瀑布下方扔下了绳子。
小五他们三个很快攀爬了上来,因为空间小,我只需要随意地扭过身体,就能避开他们望向我脸部的眼睛。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这个秘密需不需要告诉他们三个,又或者这一切应该是永远藏在我心底,至死也不告诉任何人。薛定谔之猫实验的结果,是终于让承载着三个人体能的完美战士产生了,但……这结果,只会让更多的野心勃勃的人发动更无休止的抢夺。
我一声不吭地在山洞的最前方爬行着,不断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再平静……就在这时,爬在我身后的灰衣人咳嗽了几声,接着对我们开口了:“二十六年前远山发生过什么?你们想知道吗?”
陆旭连忙插嘴道:“沈头,不方便就不用说。”
被他称之为沈头的灰衣人“嗯”了一声,接着说道:“邵德同志已经是猎鹰团的行动组核心人员了,小五同志本也不是外人,我们也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二十六年前发生的一切了。”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略带磁性的浑厚嗓音在山洞里响起……
二十六年前,当时的东北局势异常混乱,但也都只是各股势力暗中较劲,百姓的生活倒平静,袁世凯要共和还是要复辟,在远离北京的这片黑土地上,似乎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那年夏天的夜晚非常晴朗,抬头可以瞅见漫天的繁星,甚至可以清晰睹见流星从闪烁到殒灭的整个过程。当时沈阳城里就有几个老学究,年纪已经老到半截身子埋进黄土地了。他们自称是星象师,所谓的夜观星象,能拿捏过去未来种种,可纷乱年代,也没几个人喜欢听他们的鬼话。
碰巧沙皇当时有个派驻在沈阳的武官,就好这一口。那家伙就是鲁道夫,在中俄边境长大,对中国文化非常熟悉,再加上他当时也还年轻,好奇心强。于是,这鲁道夫便把那几个老学究接到了自己的驻地,他当时的想法是,结合中国传统的星象之术,融合近代西方的强大天文理论,琢磨出自己一套独到的见地,成为西方社会里真正有为的科学家。
很可惜的是,他本身的身份是个军人,俄国国内正在闹着轰轰烈烈的革命,沙皇地位岌岌可危。鲁道夫每天守在中国东北,想出力也爱莫能助,只能每天与这几个老学究研究天文星象度日,尽量不去想那一切。
某天深夜,鲁道夫被急促的敲门声闹醒,他披上衣服起来开门,见门外是自己派给几位老学究的大兵。大兵们说老学究有重要事情要给鲁道夫大人汇报。
鲁道夫便快步往那几个老学究在使馆区的住处走去。路上,喜好天文学的他习惯性地望向天空,猛地看到有好几束特别耀眼的流星正在天空中快速移动。鲁道夫加快了步子,三下两下冲到了老学究们晚上守着的阁楼楼顶。
只见楼顶上四个白须白发的老先生们,正围在一个大方桌前皱眉说着话,桌子中间还摆了一个好像是罗盘一样的东西。见鲁道夫上到天台,其中一个号称是卧龙先生的老头便连忙迎了上来:“鲁道夫先生,将星啊!我们看到了十几道将星下凡。”
鲁道夫因为一直是在中俄边境长大,中文也还不错,他自顾自地抬着头望着天空:“将星?就是能左右战争的非凡天神吗?”
卧龙先生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天空中又一道闪过的异常明亮的流星对鲁道夫说道:“你仔细看清楚,从同一个方位,不断地往下划落,并且,鲁道夫先生看清楚,那将星是落向了哪里?”
鲁道夫闻言顺着卧龙先生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这次这道流星并不是在夜幕中的天空中殒灭,而是垂直地下降,朝着黑暗中的某处降去。
鲁道夫心里一惊,按照现代天文学理论,面前这情况就是陨石砸向了地球。据目测估算,那一道额外耀眼的光线落下的位置还不远,应该就在沈阳城城外几百里的位置。
这时,卧龙先生缓缓走到了鲁道夫身后:“先生,如此多神兵天降,来到我中华境内,真是我中华之福啊。有这些将星转世,我华夏定会一雪前耻,快速成为宇内崛起大国,真是百姓之福,国家之福啊。”说完这话,老头捋着白胡须微笑着看着其他几个老先生,那几个老先生也都露出喜悦之色。
鲁道夫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刺耳,但他依然微笑看着几位老学究问道:“什么是将星呢?”
卧龙先生正色道:“能带兵叱咤风云,扭转战争乾坤之人,便是将星。鲁道夫先生看过三国吧,诸葛孔明这些人便都是将星转世,辅佐刘备一定江山之人。”
鲁道夫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是有无数个能扭转乾坤的人今晚降生在沈阳城外某处?”
卧龙先生点点头:“正是正是。”
鲁道夫瞟了一眼桌子中间那个罗盘模样的东西继续问道:“那依先生们看,这些将星应该是落在哪个方位呢?”
卧龙先生又看了几眼旁边的老汉,那几位老汉也面露犹豫。鲁道夫脸色一变,朝着他们几个人跨过去一步,阴沉着脸说道:“几位先生不会觉得我查不到吧?”
老汉们有点慌乱,最后另外一个老汉小声说道:“应该就是在沈阳城外远山境内。”
话刚落音,从之前闪出那几道流星的位置,再次划出几道……不,是几十道亮光,鲁道夫看得非常真切,这些闪着强光的流星一样的白点,都是从夜幕上同一个点射出的。紧接着,光束迅速地划破夜色,降落的位置和之前的位置依然一样,就是沈阳城外的某处。
当晚,鲁道夫就叫了几个亲兵,要他们连夜赶到远山境内找当地百姓查一下,有没有陨石降落的情况发生。第二天下午亲兵就赶了回来,说压根就没出现过类似于陨石降落的事件,当地人甚至连前晚有那一片奇特流星雨的情况都不知道。不过,亲兵们还带回来一个当地的传闻,说是在远山的原始森林里,可能住着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离的村庄。传说中说那村子里的村民以打猎为生,男儿都长得异常高大,女性也分外妖娆,是上古留下来的一股子天人后裔。
鲁道夫皱着眉听完了亲兵们的汇报,心里就打上了小九九:如果真如那几个老学究所说,有那么多所谓的将星降世,那这股子带着神话色彩的力量,如果能为我沙皇俄国所用,岂不是一件大好事。再者……鲁道夫眼睛里慢慢放出凶悍的光来:再者,就算这股子力量不能为己所用,也万万不能便宜了中国人。俄国与中国边界相交,难保以后中国强大了,不会成为大俄 7f57." >罗斯的潜在对手。
鲁道夫当晚就差人把那几位老学究带到了使馆后的小山坡上,挖个坑给埋了,然后叫醒了当时的俄国大使,把昨晚的奇事给大使说了。大使沉默了一会,接着也阴着脸对鲁道夫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第二天中午,鲁道夫便带上一百多个俄国大兵,开着几台卡车朝着远山里驶去。
当天深夜,车队便驶进了远山。远山里没有道路,开进去一会后,鲁道夫带着全副武装的大兵下了车,留下几个人看守卡车,其他人跟着鲁道夫继续往山里赶。也是奇怪,冥冥中好像有个指引一般,鲁道夫带着大兵们居然径直找到了远山深处那个正沉睡着的村庄。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血腥,鲁道夫指使着士兵们直接杀入这小村庄,看到成人就扣动扳机,并叮嘱他们只留下孩童的活口。
但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中枪倒地的村民们,尸体在俄国人面前慢慢变浅,接着完全消失了,连身上的衣物也都不见了。大兵们都吓破了胆,鲁道夫自己也心里犯怂,寻思着今晚来的计划本也是能把将星们纳入囊中最好,退一步也不过是让这些所谓的将星消失。再说,全村上下,也并没有发现老学究们所说的新生婴儿。于是,鲁道夫咬了咬牙,对大兵们发出了屠村的命令。
远山里那平静了几百年的小村庄,两百多老小就那样被鲁道夫带着的俄国军人屠杀一空。到第二天凌晨,鲁道夫面对着没剩下一具尸体的村子,松了一口气,再组织士兵在村子里搜索了一整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奇异之处。最后,鲁道夫一招手,带着士兵们在第二天深夜又赶回了沈阳城。
鲁道夫与大使本以为这事到此就算结束,无论老学究他们的将星之论是真是假,结局反正是在萌芽之前就被消灭干净,也算少了个后患。谁知道几天以后,有人来大使馆通报,说传教士彼得领着几个乡下汉子,在城里到处说道这远山里被屠村的事。
大使非常生气,一方面派人盯紧了彼得那几个人的动静,然后把鲁道夫叫去,关着门狠狠骂了一顿,最后大使要鲁道夫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远山外的那张家村也给平了,平就平个彻底,直接让那个多事的村子从这世界上消失去。
于是,远山外的张家村也被心狠手辣的俄国军队从地图上抹掉。当地政府私底下也知道一些,但没人敢出声,鲁道夫做事本就狠毒,没留下任何把柄让人握住。
一个多月后,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传教士彼得被使馆的人逮住,大使以叛国的罪名,派人把彼得带回了国。再接着,就是俄国大革命,国内动荡不安。大使和鲁道夫也都相继回国。
只是,很多年后,当时的武将鲁道夫,又成为了苏维埃政权下的鲁道夫少将。
这个叫沈头的灰衣人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声音不大但条理非常清晰地说完了二十几年前发生的这一段故事。一路上,我努力让自己从之前乱糟糟的思维里走出来,尽量让自己不因为曹正的记忆突然清晰完整,而扰乱了自己本该冷静的思维。
沈头的话落音后,大伙都沉默了起来。当时我们也已经穿过了狭长低矮的山洞,身子都已经能直立起来,弯着腰行走了。我依然走在最前面,头也没回的对着小五质问道:“这一切你以前就知道吧?”
小五没有马上回答我,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接着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邵德,那都是沙俄政府所做的事情,现在的苏联和以前早就不一样了。”
我“嗯”了一声:“可几百个无辜百姓的血债,是不是应该记在沈头说的那鲁道夫身上呢?”
小五没出声了,这时,陆旭插嘴道:“邵德,咱也必须承认,鲁道夫当时还年轻,有些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
我扭头看了陆旭一眼,虽然心里不接受他这说法,但也不想反驳他,我反而望向了那位叫做沈头的灰衣人:“沈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头愣了一下,接着依然很平静地对我说道:“邵德同志,我是陆旭的战友,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而已。但有一点你放心,我和陆旭除却战友与同志的关系,也是多年来命换命的兄弟。所以,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邵德成为真正的好战友,好同志。”
就这么说着说着,面前那个拐角再次出现了。我们结束了话题,快步绕过拐角,走到了有强光的那堵墙跟前。我习惯性地朝着小五望过去,可这次他没有看我,反而像是刻意地避开着我的目光,自顾自地望着上方的光源。
我苦笑了一下,大步走了过去,就要跃起翻上石壁。可是,小五突然喊住了我:“邵德,情况不太对。”
第十四章 服部川八之死
我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只见小五蹲到了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的流水。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后,用手捧起一把水灌到嘴里漱了几下后又吐掉,最后抬头对我们几个人说道:“上面有人,而且身上还有伤,这流下来的水里有血腥味,是新鲜的,活人身上渗出来的。”
见他表情凝重,我和陆旭、沈头也都警觉起来。小五往前走出几步,目光再次停留在头顶强光渗出的位置:“怎么办?直接上去还是如何?”
我上下望了望:“上去吧,上面的能见度不高,不管是什么人在上面,一时半会也看不清我们的。”
小五却摇头:“可我们也看不清楚对方啊!”
陆旭却微微笑了笑,把手伸到了背上背着的包里,从里面扯出几副用铁丝拧成的眼镜模样的玩意出来。这眼镜上甚至还有镜片,但是那镜片是黑色的。
陆旭朝我和小五手里一人递了一副,自己也戴上一副,接着说道:“这几天我和沈头在基地里找了块玻璃磨成了镜片大小,用铁丝架好。然后让杨建派人去仓库里找出了几瓶墨水,涂在玻璃片上阴干,就是为了今晚重新回那古怪房间用。”
我和小五张大嘴,一下还没明白陆旭整出这玩意什么作用。我俩学陆旭把铁丝眼镜架到了鼻梁上?t>,周围一下暗了下来,接着,我们把目光移向了头顶的光源,居然能清晰看清楚那强光下山壁之间矮矮的洞口了。
我们都笑了,这次反而是小五主动朝着我望了过来,和我目光有一次交汇,接着他压低声音说道:“来,咱比比谁先上去。”
还没等我晃过神,他身影就往前冲刺几步,接着朝上跃起。我也追了上去,忽的一下跳向石壁,双手稳稳地搭到了洞口的石头上。接着我们身子一挺,一起翻了进去。我俩很有默契地搭档着,我直接弯着腰摸出手枪,对着前方搜索起来。小五却直接转身,对着身后甩出了绳索,三下两下把陆旭和沈头拉了上去。
不得不承认,就算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玻璃片的粗拙眼镜,我们在这有着强光,异常寒冷的房间里,能见度依然很低。因为玻璃片在进入这非常寒冷的房间后,第一时间就蒙上了一层白雾。
我们四个人一起蹲了下来,背靠背面对着四个不同的方向,手里都举着枪,缓慢地朝前移动着。我走在最前面,小五和陆旭在我两边,沈头在我背后。大伙都没敢吭声,努力在强光中寻找可能出现的人影。
第一个发现房间里有人的是陆旭,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小声地哼了一声。我们一起转过身,朝着他的正前方望去。只见那边七八米远处,有一个可能是人的身影正蜷在地上。
我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三个都先留在原地不动,怕打草惊蛇,毕竟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咱并不知道。接着,我把手枪别到腰上,从背上抽出一柄大刀来,弯腰往那团身影又靠近了一两米,最后,我双膝一弯,安静却又灵敏地跨到了黑影身边,果然是一个双手抱膝蜷在地上的人,我快速地分辨出他脖子的位置,手里的大刀也架到了上面。
可地上这穿着厚厚衣物的家伙压根没有动弹,我对着身后挥了下手,小五他们三个也连忙跑了过来。小五把地上那人一把翻了过来,居然是一张我们没见过的生面孔,年纪还不小。
“这是谁?”陆旭眼睛还是往四周继续搜索着,嘴里焦急地问道。
我愣了一下:“我们也没见过他。”
小五却径直捏向了地上这家伙的脚部,他一把扯下了这家伙一只鞋,鞋是黑色的,可鞋被摘下后,几丝血从地上那人的脚踝处渗了出来。
“是服部川八。”小五的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甚至还有微微抖动。紧接着,他又抓住了地上这人的脚掌往下一扯,只见一截脚掌形状的木头被他扯了下来。血水也一下多了起来。
是服部川八,十几天前逃出了我们营地的张地主,抑或是死老头。
我一把扯下了服部川八头上戴着的帽子,一个只有很短发渣的脑袋呈现在我们面前,自然是服部川八无疑。
小五扔掉了手上那截木头做成的假肢,接着用手掌堵在服部川八脚踝处的断口上,抬起头来对我说道:“邵德,他还没断气,赶紧想想办法让他醒过来。”
我“嗯”了一声,见服部川八的嘴唇乌青,脸上的皮肤似乎都缩紧,昏迷的原因自然是寒冷无疑。我双手用力搓动,然后贴到他的脸上。陆旭和沈头也没闲着,也都搓动手掌,用发烫的手掌贴到服部川八湿衣服里冰冷的身体上。
我们忙活了有十多分钟吧,可就凭我们的这些举动,要让对方苏醒本就无甚可能。最后,我一把搂住了服部川八的身体,对陆旭和沈头说道:“你们继续在这找找你们想要带回去的东西。”说完我扭头对小五说道:“我俩把他带到下面去,希望能把他弄醒。”
小五“嗯”了一声,跟在我身后朝着我们翻进来的位置走去。陆旭在我身后好像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也没出声。
我和小五快步赶到洞口,小五先跳了下去,然后接过我递下去的服部川八。几分钟后,我们找了个相对来说没有被上方冷气直接灌到的角落,重复起了搓手掌的动作。
这样折腾了有十分钟左右,我们怀抱里长着陌生人面孔的老头终于苏醒了过来,他的眼睛微微张开,在看到了我和小五后,反而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接着他咳了几声,声音很小地对着我说道:“雷……雷子,我还能叫你一声雷子兄弟吗?”
他说这话的声音和之前我所熟悉的死老头一模一样,我听着心里浮出一种异样的暖暖。在战俘营里死老头与雷子的相依为命片段一一呈现。
我点了点头:“可以。”
服部川八微微笑了:“我的身份小五兄弟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小五面无表情地应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服部族后人,特工之神。”
服部川八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望向我:“雷子兄弟,不管我曾经是个什么大人物,可我始终是个老汉了。这人啊,活到一定的岁数,悟出的东西和年轻时候已经不同了。什么信仰,坚持,使命……实际上有什么意义呢?”说到这,服部川八缓缓地移动脑袋望了一眼小五:“武藏君,你能明白吗?”
小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服部川八再次望向我:“雷子兄弟,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们说这些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甚至我不知道怎么样把面前这苍老的高级特务人员在敌我之间准确定位。死老头?服部川八?抑或是他的其他各种不同的身份?他那浑浊的眼神闪出的却只是一个普通的濒死之人微弱的光,我叹了口气:“为什么?”
服部川八努力挤出一丝笑来:“我十六岁开始为天皇,为军部工作,没有过爱情、朋友,甚至亲人。服部族到我也算走到了尽头,之后日本忍术再也不复存在。军部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他们关心的是我能够为国家继续付出多少。我今年实际上已经60岁了,介入远山里的合体人项目整整十年。最后这几年我时不时回忆自己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我找不到这问题的答案。然后,我有了我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个朋友,那就是你……或者说是你身体里的雷子。可接着,我依然要背叛我唯一的这个朋友,为了国家不知所以的目的。”
说到这,服部川八眼眶里湿润了:“那天我舍弃双脚逃出你们的营地,满身是血地爬到九日研究所外,可我面对的却是一堵锁得紧紧的大门。不管我如何声嘶力竭地呐喊,里面的军人们好像压根听不到似的。我可以为他们对我的不理睬找出各种各样的原因,解释为他们有自己的苦衷。可是,我老了,我像一条被遗弃的老狗,在主人禁闭的大门前呻吟是不争的事实啊。”
“我老了,我已经无法如当年一样在野外独立生存。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很希望我真的只是死老头,是那个尽管没什么能力,但依然有你们这些兄弟们对我不离不弃的死老头。很可惜……”服部川八苦笑着:“很可惜我不是。就连像个像样的军人一般的死法,我也无法保持。今天,我想方设法找到这个你们所说的诡异的房间,就是来等死的。我知道你们始终会回到这里,那么,不管我做过什么,我的尸体始终不会被你们随意地扔在荒野,和其他人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服部川八使劲地直起身子,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会吗?”
我咬了咬牙:“不会的。”
小五却站了起来,自顾自地转过身去,好像是不想看到他心里始终景仰的神一般的人物临终时的凄凉。他沉默了一会后,低声说道:“服部君,你还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服部川八再次笑了笑:“我知道的事情很多,可远山里的一切,包括土肥自己,知道的也有限。”服部川八又扭头望向我:“雷子兄弟,你想知道一些什么?你问吧,我都可以如实地告诉你。”
我反倒一下愣了,对于远山里的一切,我确实有过无数个疑问。可服部川八现在主动提出来,我还真想不出有哪一个问题是自己最迫切想要知道结果的。
服部川八又望了望小五:“你呢?”
小五没有回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越发激动起来:“我们特高科特工人员心中如同战鬼一般的服部川八,现在在我面前问我想知道什么?我想知道什么呢?我想知道什么呢?”小五猛的抬起头嘶吼起来:“我到底想知道什么呢?”
服部川八再次微笑了,接着对我说道:“雷子兄弟,你现在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接下来要怎么做。”他顿了顿:“毁了这里吧!只有毁了这里的一切,才能真正让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早日结束。”
小五一下转过身来:“你疯了吗?难道就不能利用这一切来制造出真正无敌的军队,打走好战的敌人吗?中国疆域这么大,没有强大的军队,走了我们日本人,还是有其他国家会要侵略进来,这是永远避免不了的。”
他俩的话都好像是一记记重重的铁锤,敲打在我的心坎上。隐隐约约的,我似乎明白到了服部川八的意思,可小五的话展现出来的,又是一个无比诱人无比美丽的未来,足以让我们中华瞬间成为世界第一强国。
我低头望向服部川八,他的脸依然是陌生的,眼神却熟悉到让我无法放下。见我不出声,服部川八语重心长地说道:“雷子,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你们的国家在现在这场战争中是被侵略者,你们受到的伤害我在战俘营呆了这么多年,心里也有数。可同样的,作为侵略者的日本呢?一批批年轻的孩子离开家乡,就再也没有回去,无数的老人与妇女、孩子,面对的也和你们的百姓一样,是艰难的未来。雷子,只有真正消灭掉让欲望滋生的源泉,才能让和平降临,你明白吗?”
说完这段话,服部川八嘴巴动了几下,好像在咀嚼着什么。这时,小五听到了服部川八牙齿摩擦的声音,他忽的一下转过身来:“别!别吞下去。”
可我手里这熟悉却又陌生的老人藏书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紧接着他嘴角渗出一丝紫红色的血液,躺在我怀里的身体缓缓地软了下去。
终于,我明白了死老头找到这房间除了不希望自己尸体和别人一样凭空消失外,到底还为了什么?他是在等我,等我们的到来,然后在这神秘诡异的一切根源所在地,等待着我们找到他,和我们说最后一段话。
因为……他这样死去的话,最起码在我们心里,他是作为我们曾经的好兄弟——死老头而存在的……
服部川八吞下了牙齿里镶着的毒药……
小五表情看上去非常伤感,一声不吭地用绳子把服部川八的尸体绑到了身上。我和小五久久地对视,彼此都没有说话。我们不远处的陆旭与沈头应该还是在研究着远山里一切神秘的根源所在,但和我现在所考虑的问题比较起来,他们的研究似乎变得那么的不重要。只有消灭掉让欲望滋生的源泉,才能让战争离我们越来越远。而陆旭他们现在所在做的,无非还是和远山里的日军一样,希望凭借这股子神秘力量,转换为能投入到战场上使用的超级武器。
“有意义吗?”我轻声对小五说道,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所说的意义代表着什么。
小五傻傻地看着我愣了一会,接着好像一下子醒过来似的对我说道:“邵德,服部川八说的话你没当真吧?”
我缓慢地把目光平移到小五脸上,继续沉默,没有回答他。
就在这时,从我们身后那强光射出的位置,陆旭和沈头两人跳了下来。他俩好像对我身后背着的服部川八的生死没一丝兴趣,满脸都是喜悦的光。
陆旭朝我三步两步走了过来,接着伸出手摊开,把他手心里一小块灰暗的好像是金属似的东西递给我看:“邵德,这物质应该就是转换水源的根本。”说完他从裤兜里拿出一块和灰暗金属同样颜色的纱布,指着纱布对我激动地说道:“这是我前几天在九日里那水潭深处找到的。类似于这样小块的灰暗色调的纱布还有很多,都被固定在那瀑布的正下方,好像是栓在那专门为吸收什么似的。”
我接过了那块纱布,把它扯开对着空中看了起来。这是一块很普通的医用纱布,被裁剪得整齐方正。纱布上密密麻麻的丝线上,好像缠住了一些什么,让每一根纱线都毛糙起来。突然间,我意识到,这块被鬼子兵固定在瀑布下的纱布,会不会就如淘金者淘金沙的漏斗呢?只是,这纱布漏斗要淘的,就是经过了奇怪机器转换后的水源里的金属分子离子呢?
陆旭见我表情严肃下来,忙问道:“邵德,你有其他看法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服部川八之前说的话,让我对身边每一个人都有了提防。服部川八的话没错,慢慢滋生起来的欲望,会让一个本无欲无求的人变得凶狠霸道,相信这也是常遇春他们当年之所以被安排驻守在这里,而不是使用这股力量的原因。面前的陆旭是我能相信的人,但谁能保证他不会想把远山里这一切投入到军队中呢?
这时,上方那机器又一次轰鸣起来,奇怪的事情就出现了,我手里这块纱布与陆旭手里那灰暗的金属都一起闪出光来,光并不是很明亮,并且只是那么闪了四五下。可是,这闪动的频率却让我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闪烁的间断速度。
我把手里的纱布对着陆旭手里一递,一把掀开外衣,从我腰上摘下那个黑色的匣子。没错,黑匣子里的红光闪动的间隔速度与刚才纱布闪动的间隔速度是一样的。
我捏着黑匣子犹豫了一下,最后咬了咬牙,把黑匣子对着旁边的石壁上狠狠地砸了上去。“啪”的一声,黑匣子被我砸得四分五裂,一团灰暗的棉球似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我连忙把这棉球捡了起来,接着把它铺开……
纱布!和陆旭找到的一模一样的纱布,甚至颜色都一模一样。小五和陆旭、沈头也都瞪大了眼睛,盯住了我手里那块纱布。
几个人愣了有好几分钟,沈头最先打破沉寂:“太好了,这是为我们破解远山里的终极密码迈出的最大一步。我们明天就把这些带出远山交给延安的同志们,让他们找专家研究出这种物质到底是什么,接下来……”沈头越来越兴奋:“接下来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自己就可以制造出另一个远山,甚至几个远山……”
“够了!”我打断了沈头的话,低声吼道。
接着我抬起头来缓缓地看了他们三个人一圈,阴沉着脸说道:“陆旭、沈头,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们也和我一样,不允许小五离开远山吧!之所以不让他离开的原因,你们心里也都清楚吧?”
陆旭和沈头疑惑地望着我,小五却扭过了脸,他已经猜到我会要说些什么。
我顿了顿,接着对陆旭和沈头说道:“同样的,远山里这神秘力量,我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带出去。常将军他们死了,但并不是说守护远山的逝者军团没了。我……”我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现在的我就是守护远山的逝者军团中的一员。”
陆旭和沈头张大了嘴,好像看着一个疯子般看着我。小五转过身来,低着头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说道:“邵德疯了!彻底疯了。”
“疯没疯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我越发愤怒起来:“合体人?合体人?哈哈!”我猛的抬起头,对着头顶大笑着:“每个人都有渴望强大,征服他人的欲望!每个军队都是为了攻击他国,奴役他国而存在的。不止过去、现在和未来,永远都会是这样!永远都会……”
我的话还没落音,整个山洞突然猛地一震,紧接着沉闷的爆炸声不知道在哪个方位轰然响起。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的爆炸声嗡嗡地轰鸣起来。
双眼瞪得如巨大铜铃,胸腔里正万千感慨的我因为这震动,莫名地一阵眩晕,紧接着,邵德的,雷子的,曹正的,甚至还有一些之前没有过的记忆画面错乱地闪动起来。我眼前一?
黑,面朝前摔倒了下去。
我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不会消失,可我的身体完全无法被自己左右。模模糊糊中,我依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个熟悉的人扛了起来,朝着前方快速奔跑起来。
我的意识始终被自己坚韧的内心支撑着,强行让黑暗中的自己能够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事情。爆炸声,呐喊声,枪声……这一切一切,似乎都是之后几个小时里,在我身边不断响起的。
终于,我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支撑着自己清醒的最后那一份顽强消失贻尽。
到我再次睁开双眼,是躺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窗外一米温暖的阳光正柔和地照到我躺着的床上。我身上盖着白色的棉被,四周空无一人。接着,我睹见我正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日历,上面清晰地印刷着年月日:1950年3月17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