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生命的最后一百天》 忧虑 05 08： 我是一个懦夫，胆小且敏感 我的生活无趣 今天，我产生了一个灰暗的念头‘再活一百天’ 05 09： 昨夜一夜未眠，我苦思冥想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我对生活这般失望，我以为的人生是夏花般灿烂，是秋叶般静美。 然而现实中我的人生却总是缺点什么， 明明有点闲钱却总感觉自己一贫如洗，明明有朋友却仍然被空虚包围，明明父母健在却任然恍若孤儿， 明明...却任然... 我无法释怀这种巨大的落差感，我开始看轻生命 于是，我又再次想起那个念头‘再活一百天’ 05 10： 推开窗，迎接早上8点钟的太阳，窗台上的多肉长得很好，楼上的迎春花都垂到我的上边窗沿儿了，喝了杯水，去阳台收几件晾干的衣服，看到栏杆上挂着被撕得稀烂的衣服，不用猜，又是楼上那对小两口的，每次吵完架都会有一件这样被婚姻蹂躏的衣物出现在栏杆上，上次是一件女人的卫衣。刚开始我还抱怨，吵架为什么非得往我阳台上丢东西呢？但后来我也习以为常了。即便每次小两口争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没有人舍得去敲开门劝说。因为大家都知道，即便闹得再大的动静，第二天也会看见他们像没事儿人一样，手拉着手，有说有笑的在小区里晃荡，但我却成了他们两个的受害者 出门准备上班，门口孤零零的多了一袋儿垃圾，蚊虫环绕，自从隔壁王阿姨上一次拦住我，主动帮我扔垃圾时，说是作为邻里互帮互助，下次也帮她扔，显然我扔的次数更多。可能她自己也知道，所以碰面时就递给我一个苹果，每当我想结束这样的‘合同’时，就会想起她笑眯眯的递给我苹果时的情景，让我难以忍受看见她失望的表情，又或者害怕她在背后对我恶言相向。 这也是我最讨厌自己的一点，我不想做好人，我却不敢拒绝。 晚上十点，下班了，老板满脸横肉的走过来，面无表情，就连表达歉意也是 “肖寒，你辛苦一下，把公司的报告再改改” 意思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同事们都走完了，剩我一人，我起来去接了一杯咖啡，透过窗看见对面楼层也有一个倒霉蛋跟我一样 我就这样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他 看着他盯着电脑屏幕，一会儿敲敲键盘一会儿挪挪鼠标，心想：他要猝死了，明天上个新闻，整个社会终于开始对加班族们有了一丝重视，公司受不住舆论的冲击而规定员工不得加班，那时候所有上班族们都会视他为英雄，感叹他为加班革命做出的伟大贡献。 咖啡喝完了，我开始对刚才的胡思乱想感到幼稚，他哪是什么英雄，我们都不过是周一晚上，两个倒霉蛋儿罢了。 05 11： 现在是凌晨的一点半，是的，我刚下班 回来的路上，路过烧烤摊，油腻的中年男子聚在一块儿，裸露着上身，大谈政治 刚到楼下，就听到那小两口争吵，我不关心他们争吵的内容，我只知道明早我阳台上又要多一件伤心的衣物 我躺在床上，翻着《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楼的棋牌室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喝得烂醉的丈夫挂在腰带上的钥匙玲玲作响，不知哪户饿醒的婴儿哇哇的哭声，楼上的小夫妇还在争吵 05 12： 我开始认真思考最后的一百天，但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对人间不再留恋，也因此，一百天是检验自己最后的时间 首先，肯定不能继续待在这里，这里只会令我对生活感到更加无趣 我会辞掉工作，这是肯定的 我可能会去旅游，到完全陌生的城市去感受完全陌生的事物 一百天后我会死在安排好的客房里，也可能死在不知名的公路旁，但我不会选择淹死，因为小时候尝试过一次，没到一分钟就结束了，实在难受 边想着 我开始写辞职信 这时，公司的张合打来电话，说是晚上请我吃饭，很快我就懂了什么意思 公司每半年都会搞一个表彰大会，被表彰的人有5000块年终奖金，我自来是从不在乎这些，自然懒得争取，虽然我没什么进取心，但活儿却干得不错，自然就被提名。张合是新来的，跟我是竞争对手，请我吃饭自然是为了这笔奖金 饭店外，张合早早地到了，见我，连忙上来，又是握手又是递烟，看着他假热情的样子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酒过三巡，张合脸红的跟关公似的，又突然开始对我称赞起来 “我要是能做到你一半就好了，你看你，公司人缘又好，老板又喜欢，不像我，整天在公司净做些端茶送水的杂事，累死累活一个月发的工资，全拿去哄女朋友......” 我夹着菜，假装很认真的在听他诉苦 “我这辈子，做什么都不成，家里又逼着结婚，哪有钱啊？” ...... “寒哥，公司你最照顾我，换做平时我真不在乎什么他妈的狗屁奖金，但哥们最近真的过得窝囊，你得帮我” 终于说到正事儿了，身边的人都这样，遇到求人的事儿大致的套路都差不多，趁着醉意把清醒时难以启齿的要求说来，我不得不佩服想出这方法的人。要是对方答应了，就成了，要是没答应，就说一句‘昨天喝多了，别在意’也不用担心伤害情面，把酒精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吃顿饭，一两百的事儿赢五千块，换做谁都想搏一搏 我没有立即说出辞职的事情，我想更久一点享受被人求的感觉，这也算是我的一种恶趣味 吃得差不多了，当我跟他摊牌说我打算辞职的时候，张合的表情先是一惊，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内心就开心起来，我看得见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他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尽量的控制着严肃的表情，嘴上说的不着边际的话，临走时，恨不得把整包烟都塞给我 醉醺醺的回来，看着街边霓虹，苦笑中挤出高兴 05 13： 我拿着打印好的辞职信 老板挠了挠头，说挽留的话 “看着马上就要选优秀员工，你这时候走，不太可惜了吗？” 我可只剩一百天，现在我脑子几乎没有金钱和荣誉的观念，我只知道 我要辞职 很难从他那张挤满横肉的脸上看出他现在的心情 他从抽屉里拿出印章，盖上 “辞职了，以后怎么打算？” 他还是面无表情，分不清他是随便的一问，还是真的关心 我原本以为辞掉工作会多少令我快乐一点，但结果还是一样，一身疲惫，毫无收获 回家整理行礼，买了一张成都的车票，明天开始就是一百天的倒计时 05 14： 早上八点 其实我早就醒了，但想到最后一百天了，怎么也得睡个懒觉吧 我闭着眼，却无法入眠，在床上硬躺了一个小时，比我想的难受 提着行李箱，来房东处退了房，手续比我入住时简单 希望下一个入住的人也有耐心去收拾阳台的和门口的垃圾 五月份，天空阴霾，昨夜下了雨，气温降得刚好够一件衬衫 干净的路面似乎令我的心情好了一点，在公交站，等着去火车站的86路客车 到了成都，大学的室友来接我了，他看上去比大学时有气质，衬衫领带和不太合脚的皮鞋 对于我的到来，王杰显然很意外，临时请了半小时的假，看见我说 “怎么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我怎么可能和他说我只打算活一百天，决定的太仓促才来的他这儿 因为只有半小时，我还得在咖啡馆等他下班 我一看时间，他匆匆忙忙的赶来已经天色渐黑，好在成都今天凉爽，就算久等也不会令我心烦 他领着我来到一处高档的餐厅，我们在服务员的安排下坐在靠窗位置，窗外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上大学那会儿，王杰是专业里出了名了的积极。老师喜欢他，同学也喜欢和他在一起，就像每个专业都会有一个代表人物，王杰就是。本科毕业已经六年了，要说和他的关系，我只能说是普通的大学同学而已，我无法和积极的人有很深的友谊。 究其原因，是我太消极了。世界于他而言，是温暖的，处处充满希望，而他又对生活如此热爱，仿佛生活就是量身为他定制的燕尾服一般，积极地人穿上它，精神抖擞，而我穿上它，照照镜子，只会说：我为什么要穿这么别扭的衣服 这么积极的人在我看来，他的人生一定会与众不同，当他说在成都买了房的时候，我其实一点也不吃惊，但作为同龄人，我还是得透出不可思议的眼光。我问他首付多少，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他花了多少钱，但当他回答我时，我还是被震撼到了 “分期二十五年”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的恐惧，从他的语气让我感觉还房贷跟还花呗没有区别，不过是时间长点，金额大点。一想到自己未来二十多年的光阴要和房贷绑在一块儿时，我不禁莫名的佩服他。 打车回旅店的时候，我还在想：我这一生都做不到像他这么积极，哪怕我就剩下一百天，我也不会有任何价值观上的改变。生活那么妖治，但有些人就偏爱这份妖治，剩下的人只有无穷尽恐惧。在恐惧谈恋爱的时候谈恋爱、在恐惧结婚的时候结婚、在恐惧生孩子时生孩子......在恐惧死亡中等待死亡。 每当我想起王杰那份积极的偏执，我就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最亮的路灯下，拥抱着那视为生命的自以为是的影子。 05 15： 去了一趟杜甫草堂，一个原本破破烂烂的茅草房被后人修饰一番，一群五颜六色的游客围的水泄不通，我站在排成长廊的人群后面，只远远的看见个屋顶。人们争先恐后的在哪儿拍照或者自拍，拍了一张角度好的，发到朋友圈，一点开发现却是一张被过度美化的脸占到整张照片的三分之二。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又踩到谁的脚，在哪儿爆粗口，周围的人下意识的理他一米开外，好像只要接近他就会变得和他一样没有礼貌。不就是被踩到脚了吗？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呢？我猜想可能来的时候因为旅程路线和妻子产生纠纷，到了景点之后因为大意钱包也被人顺走，今天已经够倒霉了，想点开朋友圈调节一下心情，却看到那张过度美容的自拍，就在这时，一个倒霉蛋儿不小心踩在了他的脚上，积攒了一天的怒气终于因为这一脚爆发了。旁人怎么可能体会到这种心情，这也是这个男人今天最悲催的一点，明明经历了糟糕的一天，此刻却还要被扣上野蛮的帽子。我并不是为他不礼貌的行为拍拖，以上也不过是我的猜想而已，或许这男人就是个野蛮人也不一定，我也不是什么神明也不是什么圣母，人性这么复杂，我哪懂得，我只不过是想在生命最后的几十天，把人想的善良一点。 在堂子里游荡了半圈，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我以为草堂不过就那个只看得到房顶的草房子而已。我在一面墙面前停了下来，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诗圣千秋’，从右往左，黑字白底，令人肃然起敬。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在此拍照留恋，人们在‘诗圣’面前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杜甫一生，就这样被诗圣两字概括了。 05 16： 阿梁是我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了，要仔细算算的话已经快要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直到最近整理手机联系人的时候，才偶然看到了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我们之间的友情，总的来说就是小学的时候形影不离，下课第一个找的人就是阿梁，上体育课组队我们也是很默契的选中对方。就像每个时间段都会有一个特别的人出现一样，阿梁就是那个人。升了初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最近一次见面，是几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也不是全班性质的聚会，只是简单的小学时候经常玩儿在一起的那么几个而已，联系方式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后来也是机缘巧合，阿梁到我住的城市开了个小店铺。我是从朋友圈里看到了它开业时候的庆祝照片，定位在我这儿，我一看，往事顿时涌上心头。我立马给他打了个电话，他一听是我，也是高兴，说要好好叙叙，就在他新开的店里。 我是晚上到的他那儿，下了车，跟着导航穿过几条街便到了。我到店门口，看着生意还行，不算太热闹，三两桌。我在门口，不太好意思就这么直接的冲进去找人，决定还是先给他打个电话。正准备拿起手机的时候，‘哟’的一声从店里传出来，我寻声看过去，一个男人映入眼帘，留着胡子，脑门锃亮。阿梁从店里急忙忙的跑出来，虽然多年没见，但阿梁给我的感觉让我坚信我不会认错。上来还是熟悉的社交程序，先递烟，虽然有点麻烦，但我还是耐心的重复说已经戒掉了。其实我并不是戒掉了，而是一直都不抽，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如果直截了当了拒绝他，会显得我们之间有距离，我也自以为是的认为说戒掉了要比直接说不抽要委婉一点。 趁着店里现在人不多，我们坐在外摆的塑胶靠椅上。本来城市规定不准外摆的，说会影响城市卫生，破坏城市形象，但对于烧烤、大排档这类形式的餐饮行业来说，不外摆没有那味儿，而却这里又不是什么城市中心，自然就没有那么严格。 阿梁亲自去考了几串，开了两瓶啤酒，说让我尝尝手艺。 一瓶啤酒下肚，聊完了小学所有的回忆后，我好奇他这么久的一段时间里的经历，他自嘲着说：“累啊，这不，头发都掉光了”指了指秃了的头顶“网上不是流行说什么‘聪明绝顶’嘛，聪不聪明咱不知道，反正这顶已经是保不住了”他笑容中略带了几分苦涩。又一杯酒下肚后，他开始述说他的故事：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行，读到初二就下学了，那时候十四、五吧，跟着父亲在工地干活。那时候身板儿不行啊，出不了大力，干些小活儿，和个泥和个沙什么的。一天能整个七十八十，全拿去上网买烟去了。二十岁的时候，又跑去当装卸工，那时候跑哪儿呢，跑四川，一个车，就街上跑的那种大货车，八米长，一次要啦八九吨。睡哪儿你知道吗？驾驶位后边儿，很窄就刚好睡得下，那时候一天要卸三四十吨货。后来也没干多久就走了，为什么呢？主要当时还是觉得这么跑不是事儿，最主要是什么呢？还是觉得一天下来太累，吃睡都在车里，憋得慌，就走了。再后来还是一直给人打工，断断续续也挣了点钱，到了二十三四岁吧，想着创业了，自己创业也累啊，但好在什么呢？自己创业不受别人管。当时谈到创业就想到开个烧烤摊，因为自己也有朋友在做，收入可观啊，做了一年就提了车，羡慕啊，就想着自己也来做，关键是什么呢？这东西起步低啊，投个五千六千的就能做。那段时间怎么过的呢？早上八九点钟去早市买原材料，中午吃了饭就开始穿串，主要是写素菜，荤菜都是去批发市场拿速冻的穿好了的，等到了下午五点开始烧炭，六点准时出摊，没地方咋办啊，占停车位啊，我那时候还不想现在是电轮，拖着一车的摆摊的东西，自己蹬，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三四点钟收摊，要是遇到几个喝酒喝的狠的，就要到五点才收摊。就这么做了有一年了，因为全是自己干，自己买原材料、摆摊、收摊，再加上那时候一位自己年轻啊，也不休息，终于身体撑不住了，那天下午三点多，还在穿串，穿到一半，就想起来去倒杯水，然后这个腰就不行了，疼得可以说一个成年人都忍受不了，上医院，X光核磁共振透析都做完了，情况还是不行，转省立医院，又把这些程序又走了一遍，当时把钱花光了，还不敢跟家里人打电话，但没办法啊，不打不行啊，没钱这边就不给治，最后还是打了，家里人来了，医院也确诊了，就是个结石，那行吧，交钱做手术吧。做完手术，回家在家里养了一年，觉得还是想创业，别的也干不了，于是找了朋友合伙，在这边租了个板面店，就开了这么个店。 临走，阿梁执意要送我到车站，我们挥手道别，一言不发。现在想起来，当时还是应该好好地说句再见，但现实却总是这样，我们当时以为大可不必的细节，等以后再想就成了遗憾。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