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无常九记》 第一章梅仙怨 人的一生不过几十个春秋,一年不过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日落。如此看来,生命是如此短暂,可再去细看那陌陌人间,大多是将时间用作无聊消遣,恣意荒废之徒。总以为今天之后还有明天,明天之后还有后天,笃信时间的力量,将不能之事都用岁月推脱了。 希望时间可以冲淡记忆,临了之时却还是意难平;希望时来运转,可以改变自己的境遇 ,可是这个‘时’从未出现过;希望以后的自己可以弥补现今自己的遗憾,却不知道今日的自己就是以后的遗憾。 若是得知今日或明日就是自己最后一天,那这一天里,所有人又似乎都变得无所不能了。一天之间忽然有了勇气。可是,又怎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无常仙君们,来往穿梭于阴世,阳世,见多悲欢,也见多离合,见多视死如归之士,亦见多哀嚎不能自已之士,更见多平生的遗憾,未出口的言辞就在奈何桥上散落成点点闪所之光,彼岸花红得愈发娇艳,每一朵都是一个人对这个世间的留念。 夜色已经很深了,石板路上凝结的露水,反射着午夜月光。月光很亮,夜风很凉。被风吹动的浮云时不时地遮住了顶头的明月,照得这座小镇明一阵,暗一阵。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小镇里仍有两个行走着的身影。他们的脚步不急不慢,不慌不忙,好似一直都保持着不变的速度。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个方向,什么时候来到的小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多久,为何要到这个个镇子上来。 黑衣男子对身边的白衣女子言道 “师姐,今夜我们要到哪去?” 白衣女子向东南方看了一眼 “何处有鬼魂哀嚎,我们便去往何方。此理由来已久,今又何故发问?” “此理不错,我们所遇的孤魂,大多因为生前遭遇不平之事,怨气难平,一口气悬于喉中,不能顺至心脉。故,死后化作厉鬼,在最为挂念的地方徘徊,日夜啼嚎,向活人索命。今日这鬼,只闻其哀,确不见其怨气,这才问问师姐你呀。” “听你这么说来,确有几分古怪,我们看看便知分晓”言毕,白衣女子和黑衣男子拐进一条巷子,消失在一座府门前。 与这黑黢黢的巷子相比,在紧闭的黑色府门另一侧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府内灯火通明,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院中,站在主屋正前方的,是主人模样打扮的老少男女,站在其后的,似是高等仆役,列于两侧的,看穿着打扮便是府中低级的驱使仆杂。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院中,正在做法的道人。 这道人在院中,设下了香案,取来黄符纸,朱砂,糯米,无根水等一应之物。左手摇着清心铃,右手执一柄桃木剑,微闭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众人听不清道人念的是什么词,只好猜作这是天机,一般凡人自是不能听见。仍恭敬站在一旁,再看那道人,随着铃声摇晃着身体,把桃木剑刺向四方。 末了,众人听得了那道人口中缓缓吐出的一句话“家属上前,本座此令一出,亡魂便散,虽不再打扰家宅宁静,却也魂魄尽散,再难入轮回之道。再请家属确定,是否要本座用此符命。” 那些主人模样打扮的人,互相望着,面露难色,谁也不愿意做这下令的人。站在最中间的紫绸男人,向前半步。看来是这个家的核心人物,虽万般不愿,但也要为众人做了最后的决断。“我辈皆是良善之人,本不愿有此局面,奈何苦苦相逼,事已至此,亡魂休怪。”那男人想要强装镇定,维护住自己的威严,颤抖不已的双手以及苍白的脸色却已将一切暴露无疑。 道人不再多语,他信奉的第一教条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管天管地,管不了三餐温饱。一把糯米撒向空中,火焰登时蹿得很高,宅院里又响起了摇铃声。 铃响三遍,一道闪电劈断了院中一棵细弱的梅树。断裂的半截梅树,轰地倒在法台之前。众人还未从闪电耀眼的光芒中适应过来,就被忽然来到的大风,吹的睁不开眼睛。无人摇动,铃铛竟自响了起来,瓦片接连吹落在地,靠近院子一侧的门窗被风吹的里外扇动,木头吱呀作响,似有人在尖声细语,却又辨认不出声音的来源。香案上的糯米自己跳动了起来,互相撞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声音越来越急促,米粒跳动的幅度也更大。 冷汗不断从众人后背冒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却没人挪动一寸地方,腿脚似被粘在地上一样,想要大声叫喊,又感受不到喉咙的存在。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三声敲门声,这敲门声很轻,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门被推开,在门轴旋转的刹那里,那股力量全部退去,一切又恢复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走进来的正是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 站在紫绸衣身旁的男人,走了出来,作为二当家的需要在此时说些什么。 “敢问二位是何方人氏,何故至此?” “我二人路过此处,见此宅仍有灯火,便特来借宿一宿”白衣女子微微欠身,对着那人施了一个礼。 众人心里也都明白,这一男一女绝对不是寻常过路之人,既然能用三下敲门声,止住方才宅内诡异之事,想来也必能替他们了结了此桩冤仇。齐齐的都用看救星的目光看着这二人,似是决心要把全部身家性命放在二人手中。黑衣男子并不理会众人目光的打量,带着微笑,拱了拱手。“即是不便,我二人打扰了”说罢转身要离开,当然,立刻就被叫住。 “高人留步,小老儿跪求两位救我家人一命”说罢,顺势跪在二人面前。 “我们只是过路人,就算想帮助老爷你,也没有那个本事呀”黑衣男子遗憾的摇摇头“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你们” “还请公子指点提示”二老爷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看这两人年龄似是差不多的光景,脸上一派的清冷,并不能看出具体年龄,称呼公子总是没错的,二当家内心思忖道。 “那个人,不是就在这个院子里吗?”白衣女子轻描淡写的指了指院内的那半截梅树。被劈倒在地上的梅树,有些许枝条已经折断,周围散落了不少花瓣。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可不轻松,脸色更是难看,这女鬼分明作乱已久,让鬼救人?还不如让稻草救火,大海治水呢! “他不杀你们,不就是救了你们吗?你们要请人家帮忙,好歹要告诉人家,究竟发生了何事,要怎么帮你们吧” 大老爷吱唔了片刻,心里明白,这是要他将往事全部交待出来呀!挪着步子,对着梅树说了起来。 “五年之前,我听闻镇东猎户的女儿,正值二八芳华,明理懂事,行容乖巧,便派媒人前去想看,想要娶作三房太太。她的父亲当时就答应了,很快我就下了聘礼,将她迎娶进门。之后,我也不曾亏待过她,知道年轻人性子好动,喜欢四处游玩,也不对她的行为加以限制。久而久之,这才酿成了大祸。” 说到这里,声音竟哽咽了起来,挽起宽大的衣袖拭起眼泪。 旁边衣着华贵的娇夫人接着说:“她进门之后,我把她当小妹看待。虽所有时侯严厉了几分,却也都是在分寸之内。若是少了教养,以后可不敢让她帮我分担家务了,我可真是打算让她帮我管家的呀。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丑事,我只不过说了说她,她便跳井自尽了。可惜了腹中胎儿,一尸两命。”说完又向前走了两步,对着梅树的方向拜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辞“阿梅啊,你可别来找我,我也不想的呀。我多给你烧纸钱,每年都去祭奠你,你放过我吧” “小嫂对我情深意重,我也一直。。。怀念着她。她走后一年,我娶了发妻,不出半年我夫人怀上了身孕。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化作鬼魂之后,频频吓唬我的发妻,几次险些害她流产,许是想要报仇吧。若真的想要报仇,拿我一命去便好,只是不要再报复我的家人了。我们请了许多大师来给小嫂超度,却都不能平复她心里的怨气。这才出此下策,如果不能超度,那就只好。。。让她烟灭了。”二当家补充道。 白衣女子转过身,对着梅树问道“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第二章梅仙怨 梅树折断之处,竟然慢慢流出鲜血,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院子。此时正值寒冬,是梅花开放的季节,梅花竟纷纷从树枝上零落,跌入血泊之中,花瓣由浅粉色渐变成红色。四周的仆役发出惊叹声,随之而来的是众人掩盖不住的惶恐不安。 黑衣男子走近梅树旁,轻叹一声,对着梅树低语了什么,点点头,说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到了五更天便再没有人能救你们了,再不实情相告,便趁早交代后事吧。别说我没提醒啊,这里一个人都逃不掉,还是写好遗书,等外面的人来发现你们吧。” 说这话的语气虽然轻松,但给众人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几个仆役跪倒在前,不住的给老爷夫人们磕头,哀求道“老爷,夫人,求求你们如实相告吧,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人吧,我们不想死在这啊。”又有几个仆役跪了过来,又有几个。。。所有仆役都在跪求,哭声愈来愈大,场面壮观。 先开口的是二老爷,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颤抖又极其悲哀。“我与小嫂相识很早,在她嫁给我大哥之前,我便与她结识。我本来想要去她家提亲,却正好赶上外地的铺子走了水,我要赶去外地处理客户的赔偿,就耽搁了下了。 等我回来时,发现已经成了我的嫂子。刚开始,我责怪她如此不忠,嫁给我的哥哥。可是在家中,天天相见,她又对我深情不改,很快我们又旧情复燃。她的孩子也是我的。”所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亲口诉说这些事,他感到全身的痛苦,似是有人拿着尖刀一寸寸的剥离着他的骨肉,却又只能继续往下说 “事情还是很快被发现了,我答应大哥,我愿放弃家中财产的继承权,前提是不要为难小嫂。大哥也同意了,可是小嫂为了不让我难堪,竟然跳了井。小嫂,你若真要报仇,那我随你去了便是,何必为难我的发妻。” 大夫人急忙走到梅树前,跪下来,小鸡啄米一般的磕着头“三妹妹啊,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呀。这一切都是老爷指使我做的呀,我也不想的,你可千万别来找我,我悄悄的给你烧了那么多纸钱,我再给你烧车烧马,你要什么,我都烧给你。大老爷站不住了,身子踉跄了一下,才想着要上前阻拦,却被一旁的二老爷拦下了。 “大嫂,快快说来,我大哥让你做了什么?” “其实,三妹妹是我逼死的。我跟她说,只有她死了,才能保全你两的名节,我见她一直不肯死心,哭天喊地的,就只好跟她说。。。说,你的意思也是要她做出牺牲。她这才彻底死了心。她也不是故意要吓唬二弟妹的,每次老爷派人想要害掉弟妹的孩子时,她才会出现。” “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想要害过我夫人,甚至是在保护她?”二老爷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大夫人的衣襟,眼神可怕的足以让在一旁的大老爷吓得心慌失措。“是你,你让她 带着对我的怨恨死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啊!”最后两个字是用嘶哑的嗓音喊出的。“不是我,二弟啊,是你大哥要这么做的,不要怪我!” 大夫人觉得胸口一冷,一把剑插入了胸膛,剑锋从前胸穿出。待缓缓回过头去,看见刺向她的正是大老爷。 “哼,既然如此,那谁也逃不了。”有杂役小声的说道“大老爷失控了”。 “没错就是我,既然逃不了,那我也就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和她相识,故意把你支开,跟她父亲说定了这门亲事。目的就是要逼着你放弃自己的财产继承。我一直都发现了你们的往来,却一直没有找到适合的时机。我本不想害她性命,但她有了孩子,我 这才有了杀心。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一个,再杀一个又怎样。那个贱人,死后还不安宁,你真要谢谢她,你这样对她,她居然还三番两次的坏我好事,救下你们夫妻二人。” 大老爷抽回 手中的剑,刺向仍在惊愕中的二老爷。躲闪不及的二老爷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低落的鲜血正好洒落在梅树上。大老爷缓了缓神,想要再刺去。却觉得自己的脚踝被一只钩子死死勾住,重心不稳,一下扑倒在地。手中的剑却正正摔在二老爷的脚前。大老爷想要看看是什么在抓他的脚。一回头,正看见被自己杀死的夫人,瞪着已经涣散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手里抓住的正是自己的脚踝。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便觉得自己的脖子先是一冷,后又变得温暖,眼前猩红一片,随即落入永恒的黑暗。 雄鸡打鸣,东方既白。府门被风吹开,众杂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跑出府门,各自回家。 “二老爷如何打算呢?”白衣女子走到二老爷面前,声音温和,却能让人内心平静。“她为了保你夫妻二人的周全,误了自己的投胎时机,怕是要成孤魂野鬼,漂泊一个甲子,等着下一个投胎机会了。” “这梅树,是她嫁来第一年,我和她一起种下的,竟有了灵性。我愿供奉起这残枝,愿她的孤魂可以附在这棵梅树上,我对她的伤害这辈子弥补不了,只想为她做些什么。” “昨晚的事,麻烦二位仙长了。敢问二位仙长名讳?” “这是我师姐白樾,白望龄,在下玄殷,玄慕年。” 二人走出院子,轻轻带上府门。晨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在迷雾中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人影。“我刚才说的,只是说给他听的,你不用当真。三日后你便可去投胎了,快上路吧,这世道黑,路上人多,别误了时辰。”那人影并不真切,声音也是飘忽“不了,我便附在那梅树上,想要再陪他一个甲子。多谢二位大人为小女子完成心愿,我魂魄力衰,不能久现,在此拜谢二位仙长了。”话音未落,人影便消失了。 “师姐,我们接着往哪个方向呢?去个欢乐的地儿吧,这里太悲伤了。” “好呀,我们往东边去吧。” 一天下午,二老爷走出屋门,无意间看见那被折断的树根旁,又长出了一根新芽,他听见自己说道“本是天上梅花仙,奈何零落尘泥间” 第三章秦淮风月 无常本不是一个阴司的职位,而是只是一种民间对于将游魂引至阴司的仙人的叫法。说到底,无常的本质是还是修行的人仙。这些仙人不忍看见由于种种原因,游魂迷失游荡在人间,没有在天数注定的时间之内进入昼夜轮回,最后落得魂魄消散的惨淡结局。于是,将这些魂魄引渡至阴司门前,并在此过程中见证人事冷暖,离合悲欢提升自身的修为,最终飞升。 既然人们习惯了这么叫,那这些游走引渡的人仙就自称无常了。白望龄和玄慕年也只是修炼之中的人仙,还未名列仙班,算不得是真正的无常仙君。但当有鬼魂问道他们是谁的,回答一句“我是无常”总比解释半天来得轻巧,报出无常的名号,也少了很多麻烦。 正是四月初春的好时节,轻风拂过河水,拂过岸边抽芽的柳树,又佛到岸边人家的院里,虽还有一丝凉意,却不妨碍人们换下厚重的冬衣,换上轻薄贴体的春衣。少女玲珑的身躯,在薄衣的贴裹下,更显曼妙。现时的井水虽是冰凉,却也拦不住姑娘们晨起梳妆的心。 一过了清明,似乎就在昭示着人们,一年最宝贵的时光就要到来。一年之际在于春,这是万物萌动的时节,也是将经历了一整个僵直冬天的肢体重新舒展的时节。私塾将早课的时间提前了些,集市上的物品丰富了不少,富商巨贾在此时规划一年的买卖,秦淮河边又传来浅吟低唱的民间小调。 两个女子快步从河畔的一家歌坊里走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秦淮河边。走在前的是一个身着浅粉色夹袄藕色长裤,年龄约莫十二三岁,还称不上姑娘的女孩,却看不太清楚面容。走在后的是一个穿着白色上袄,翠绿下裳的姑娘,据穿着打扮、步履举止来看,更成熟稳重一些,年龄也大约在十六七岁之间。 那年龄小一点的女孩先走到了秦淮河边,转身对另一个姑娘说道:“萍姐姐,坊主要升你作舫牌子,这真的太好了。你不用在在帘子后面弹琴了,可以走在前面为客人歌舞,也能分到更多赏钱了。” “傻孩子,这客人的赏钱哪有那么好赚。”那姑娘声音很是温柔,就像眼前的河水一般,缓缓流淌。 “我不管,姐姐这么厉害,又这么好看,肯定能赚好多的赏钱,若是被哪个恩客看上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就会开这样的玩笑了。”说着就要去拉扯那女孩的衣袖。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女孩转作难过的样子,“我这也说的实话嘛,说不定你哪天就走了,留下妹妹我一人在这儿只身漂泊,无依又无靠,还要被人欺负” 姑娘听见这话儿,装作生气的模样“呸呸呸,别瞎说。倒像是我欺负了似的” 女孩噗的一下乐了起来,拽着姑娘的袖子“那,舫牌姐姐,你给我唱歌呗。” “好好好,拗不过你这丫头。我作为舫牌子的第一只曲子就给你吧。”说着走到河边,背靠在一棵柳树下,缓缓唱了起来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 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 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 金陵风雅情呀 。。。 。。。?” “小妍姐姐醒醒,画舫就要来了。”小妍睁开眼睛,看见身边前来催促的丫头,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梦。小妍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最近一直梦到姐姐呢。来不及多想,便走到梳妆台前,拔下一支头上的钗子,挑了一下烛火,火焰蹿了出来,屋里登时明亮了一些铜镜并不能把自己印的仔细,紫色舞衣在镜子里成了紫色的一团,依稀可以辨认出自己的眉目丹唇。。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衣着,便跟着丫头走了出去。 这是小妍第一次登上画舫,要在画舫上表演舞蹈。其实,那几支舞蹈,小妍已经练过几百次,早已烂在心里,能确保不出任何差错。更让她紧张的是,今晚,几家歌舞坊的坊主,要同时在秦淮河上,让自家画舫上的歌舞与别家相比。岸上的客人会向画舫投掷香囊来表示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小妍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没人向她投掷香囊,第一次演出就出了丑。想着想着,就走到了画舫前,琴师已经等候在岸。小妍提起盖过脚面的紫色罗裙,在琴师的搀扶下登上了画舫。 岸上早已来了许多游人,有男有女。男人想来见识一下这最富盛名的秦淮歌舞伎乐,女人也想来和这歌舞伎比比容貌风骚。 白望龄和玄慕年也混迹其中,仍旧穿着黑白色的衣服,如此朴素的颜色在这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毫不起眼。 “师弟,这里可是够热闹了吧。” “这里甚好,我很是喜欢这里。”玄慕年想了想又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说不定又要干活了。” 白望龄撇了撇嘴,本来十分的兴致,现在也只剩下七分了“我说你啊,就不能说点好话嘛。再说,咱们干的活儿哪里还分什么时间呐,在这里干活,总比在穷山恶水的地儿好吧。” “说的倒也是,能休息一会儿算一会儿吧。早听说这秦淮河边最是那风雅之地,多少风流轶事的诞生之地。那歌舞伎个个都是比西施,赛貂蝉呀,今个儿总能见识一番了。” “嗯?”白衣女子斜眼望向那黑衣男子,语气里透着一丝丝。。。刁蛮? “师姐你最美,你天下第一美,你美冠人间与地府,你美的惨绝人寰,你美的千山鸟飞绝,你美的万径。。” “嘘,别吵,画舫来了”白衣女子提醒道。 其实不用那女子提醒,画舫上点的灯火,刚从桥下探出来,就听见激动人群发出的欢呼声。“来了来了”“噢噢,看到灯火了”“终于来了,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三支画舫一字横在河面上,三位精心打扮的舫牌子,挑了脸上的面纱,缓缓站起身来,向岸上的众人,施了一礼,真真是眉目传情,勾人心魂,千娇百媚,夺人心魄。看见岸上这么多人,小妍不由得心中一惊,胆怯了起来,目光顺着河面看向自己的罗裙。 岸上人们见她低着头,自是不大满意,竟发出阵阵嘘声。愈是如此,小妍更不敢抬头。这时,坐在一旁的琴师,低声提醒道“小妍,你今天真漂亮,比另外两个好看多了。不信,你看” 小妍抬起头,想去看看旁边画舫上的女子,视线却被船舱阻隔,什么也看不到。此时,正巧有人向最左边画舫上的的舞姬抛了一支月季,正中舞姬怀中。舞姬故意做出羞怯之态,引得岸上众人连连叫好。小妍以为这叫好声是给自己的,便多了几分自信。 为了不使同时跳舞的场面太乱,几家坊主想出的主意是,各家的琴师演奏几支一样的乐曲,舞姬跳各自的舞蹈,看谁能更胜一筹。 岸上锣响,这便是开演的信号。三位琴师同时响起缠绵婉转的乐曲声。因为太过于紧张,舞姿也有些僵硬,幸好之前跳过很多遍,不然真的会因为慌张而忘了舞步。在画舫上 歌舞并不比平地上,画舫在河面上会有微微的摆动,好几次小妍都差点站不稳。但好在,很快的习惯了起来,后面几支舞蹈,都发挥的很好。 之后的情形,小妍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很多人拍掌叫好,又有很多人向她抛掷香囊。她在画舫上向岸上望去,看见自家坊主混在人群中正指使着小工把香囊朝她扔来,一对对男女朝她笑着,一对身着黑白衣服的男女也在望着她。。。 再之后,画舫便驶离了河面,她也在琴师的搀扶下,走上了岸。坊主满面堆笑的对她说“小妍呐,你今天可真算是交了好运,有一个大恩人,赏了你二十两。你快去招待好那位恩人,说不定还有的拿。” 小妍心想:恩人呐,我要对不起你了。这钱,我另有他用,不能伺候你歌舞,是小妍的错。想着,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琴师。琴师也看向小妍,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知晓了对方的心思。 他们早已约定好,今夜要趁着人多眼杂,私奔逃去,逃离这从小长到大,留下无数回忆的地方。秦淮河啊,你虽是风光无限,虽是万般的繁华富庶,可是怎能比起平平淡淡的平凡日子呢。小妍又想起了萍姐姐,她也是在一个夜晚逃掉的,再也没有回来,她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过上好日子了吧。 想到这里,小妍回头对琴师说“源哥,等等我,我向坊主讨了银子就来。”琴师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妍打断了。“我们这一路都需要钱呀,我虽然攒了一些,但要是多一点,源哥你也可以少辛苦一些了。”说完,便去寻找坊主的身影。 第四章秦淮风月 想到这里,小妍回头对琴师说“源哥,等等我,我向坊主讨了银子就来。”琴师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小妍打断了。“我们这一路都需要钱呀,我虽然攒了一些,但要是多一点,源哥你也可以少辛苦一些了。”说完,便去寻找坊主的身影。 才一转眼的功夫,坊主便不见了人影。小妍,提起罗群,登上石阶,向歌舞坊跑去。满心里欢喜的想着,用不了几天,自己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长了十几年,每一处青草石阶都有自己的回忆,就要将这些过去全部抛下,虽有不舍,但这些不舍很快就会被将到的新的生活所取代。 进了坊厅,坊厅一如既往的热闹。酒气弥漫,混合着粗劣的檀香,酒客围坐在桌旁,借着酒意涨红了脸,嬉笑着脸让怀中的歌女喝下一杯又一杯的新酒。年纪较小的歌女,不胜酒力,脸上早已绯红,却仍喝下一杯接一杯。 小妍见到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兀自心想:我方才还道,今天客人肯定都去岸上了,没想到,才这一会儿,就坐回了坊屋。转身看去,坊主正在柜台前与一位客人算着银子。小妍整了整心神,径直走上前去“坊主,你先把银子给我吧。”小妍也想过,坊主可能会借故拖延,也准备好了应对之策。可是,超乎她预见的是,坊主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和那客人聊着。 小妍心想,可能是听见她来要钱,这才故意不想理她。只得站在一旁,等那客人离开之后,好言好语的继续道:“坊主,把银子给我,我这就去伺候那位大恩人。”再看坊主,仍旧没听见的模样,粗短的十根手指继续灵活的拨动算盘珠子,时而停下右手,在账本上记下几笔。小妍对此也见怪不怪,坊主虽然怎么识过字,可是对于账目从来不会出错。已经缴清的账目就画个圈,还未缴清的就画个差,除此之外,还发明许多其他的符号。 “我第一次赚这么多银子,人家想看看嘛。”小妍把身子扭成不太自然的样子,不由得说,有的时候,这招还是很好用的。可是坊主还是不去理会小妍。小妍站在一旁有些懊恼。 坊主送走了客人,又重新回到柜台前算起了账。 “那我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别让客人等着嘛”小妍不甘心,又打定主意要再试一次。掏出腰间的丝巾,无意间向坊主的身上挥去。丝巾上的桂花香气,随着手绢的挥舞,向着指定人的脸上飞去。小妍相信,香气是真的可以袭人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恩客,被她用丝巾一挥,连魂都被勾走了呢? 小妍对于丝巾挥舞的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正好在坊主的鼻尖前一寸的位置划过,足以引起注意,又不会太过亲密。这下小妍心里打起了鼓,有几分怀疑今个儿坊主,是不是要吃斋念佛了,怎么这般的不为所动。 “那。。。不给我银子,我就坐在这儿,不去伺候客人了。”坊主对于钱财之事,一向是极为在意的,对于各路客人都不敢稍有怠慢。小妍语气也软软的,丝毫没有震慑力,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撒娇。 见坊主仍旧像是没听见一样。小妍生气的转过身去。竟看见自己的朱雀台被一个来了不久的小丫头占了。这朱雀台,一直都是舫牌子的专属,只有舫牌子才能在朱雀台上跳舞。萍姐姐站在上面跳过舞,萍姐姐走后,朱雀台便成了小妍的专属。如今看到象征着自己在这个坊子里第一无二的身份地位的台子被占了,自是气愤不已。 “小敏,这是我的台子”小妍走到朱雀台前,怒气冲冲的说。 那叫小敏的姑娘并不理会她。 “你快下来,我平时没有亏待过你。小心被坊主发现了,有你的苦头吃。”虽然小妍不想再做太多的牵扯,但是看见自己千辛万苦,不知跳了多少日日夜夜才得来的朱雀台,就这样被抢了去,还是不肯罢休的继续纠缠。 小敏抖开折扇,折扇上的流苏,手臂间的彩带随转动的身体划了一个弧线。细细的眉毛刻意拉得很长,口上的蔻丹红艳诱人,薄纱下的玉臂若隐若现。虽然这样的打扮和小敏的年龄实在不相搭,却最能换得客人们的叫好声一片。 小妍见她还不肯从朱雀台上走下来,此时已有些慌张了“你再不下来,我就大闹场子了。到时候,别说我不留情面”坊主一直不理自己,现在连一个小丫头都抢了自己的位置,小妍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源哥你别拦我,我受不了这个气”不知何时,源子已经站在了小妍的身侧。“算了吧,小妍,我们还是走吧”源子轻轻拉扯了小妍,小妍愤然甩动衣袖,只留下源子顿在半空中的手。 “等一下,这么长时间都等了,不差这一会儿” 小妍说罢,便走到客人中间,故意唱起跑了调的歌。大闹场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虽然想着坊主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但此时小妍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好!”客人们齐声叫好。小妍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何客人要为自己叫好?再向朱雀台上望去,小敏还在歌舞,最外面的舞衣已经脱在地上,舞姿依旧曼妙丝毫不受到自己的影响,客人们照常喝酒谈天。 直到这时,小妍才意识到,并不是别人不理自己,而是别人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了。小妍用力拍了一下一位客人的后肩,右手竟从那人的肩膀里穿过了。小妍慌了神,顿时没了主张,慌乱中,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能看见她。 “源哥,你能看的见我是不是,你能摸得到我,他们为什么看不见我,也摸不到我”。小妍吓得扑在源子的怀里,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他们也看不见我,也摸不到我。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源子的声音厚实沉稳,给人一种很能依靠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了。我们今晚不是要私奔的吗?出了什么事?”小妍正待要近一步问源子事情究竟。就看见,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黑衣男子,一个白衣女子,很少有人会穿这个颜色来歌坊,但并没有伙计前去招呼他们。小妍立刻明白了,人们也看不到他们。 “你们是谁?能看的见我吗?”小妍颤抖的声音透着几分绝望,又有几分撕裂。 两人向小妍和源子走去,“时间到了,该走了。” 第五章秦淮风月 “什么时间?去哪呀?我还要。。我还要去伺候一位恩客呢”小妍已经陷入了慌乱中。源子扶住了险些跌倒的小妍。安慰道“小妍,你不要着急,我们跟着走就好了” 玄慕年问道“小妍,你可记得今天是几号?” “今天是五月初一,赛舞的日子” 源子在一旁,细声说道“今天已经是五月初八了,你当真想不起来了吗?” 小妍努力的想着,这缺失的几天去了哪?白望龄看了一眼旁边的一桌客人。便听得这桌客人的聊天。 “唉,你知不知道,这家歌坊的舫牌子前几天落水死了?” “我听说了,怎么死的?这丫头,说来也可怜。河面赛舞的时候,就被她的坊主卖给了一个徽州的商人。跟她说,只是去船上伺候那大爷歌舞。她就去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这船没有绕回秦淮河,顺着河道进了长江。要我说,跟了那富商去了徽州,吃香喝辣,不比在这儿好嘛。结果,她跳了河,想游回岸边。这长江水和秦淮河怎比得了,一个波涛就打翻了。说是,第二天,这坊的琴师去寻她的尸首。也翻覆于波涛之中喽。” “嗨,要我说,去找什么尸首呀。白白又搭进去一条命,还要再重新找琴师,新来的琴师不知道又不会原来的那些曲子。可烦死小爷我了。。。” 所有的记忆一下回到了小妍的脑海,连同这七天的记忆。 原来,这七天,她都一直在重复这初一那天的事情,只不过,之前几次,一旦进展到画舫靠岸之后,她便会陷入昏睡中,再醒来就是被丫头叫醒的场景了。 源子走到小妍身旁,坐下说道“我发现每次靠近你,都会回到那天,我想,那天应该是你最高兴的时候吧。我知道时间不多了,所以想让你在最后的时间里一直都能开心。” 小妍扑倒在源子的怀里,泣不成声“我不应该去要那银子的,我以为我能像萍姐姐那样。我想过无数种以后的结局,确不曾想过这样的结局。” “我们不还是在一起了吗?” 玄慕年顿了一下说道“其实,你的萍姐姐,当年并没能跟她的恩客离开。萍儿的恩客付不起她的赎身银子,坊主把萍儿卖给了一个员外郎。可是她始终放不下那个人,她去找那个人带她私奔,那男人一听对方是个员外郎,害怕了,居然劝萍儿,好不容易这么好的人家,嫁了吧。萍儿告诉你她要私奔的那天,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私奔不成。。。” 源子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白望龄略带抱歉的说“额,萍儿,也是我们送走的。萍儿的尸首一直飘在江面上不肯沉下去。后来那男人赶到江边,哭着给萍儿磕了头,萍儿这才离去。” 小妍愣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明白过来。想到了那个早上,萍姐姐唱歌给她听,她随着歌声缓缓地跳起舞。萍姐姐问她,你想过自己的以后吗?她回答道:姐姐去哪我就去哪,姐姐怎样我也怎样。难道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吗? 源子搂住了木然站立的小妍,“小妍别哭,你看,我们不是还是在一起了嘛。虽然以后我们无法长久,但是,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这秦淮河的水,最是温柔,却又无情。带来多少故事,又带走多少情仇。两岸人家,一水城中,多得是爱而不得的悲剧,可以一同奔赴黄泉,有时也成了奢望。 我会抓紧你的手,这一路上,我们不要再分开了。下辈子,我们要在一个平凡的人家里,还要在这秦淮河边,在这青砖黛瓦里,我为你奏一支舞曲,你随着琴声翩然起舞。好吗?” “好”小妍用哽咽的声音回答着,可脸上却挂着满意的笑容。 秦淮河还是那条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游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歌坊里从来不缺会跳舞的女子,这世上也不缺痴情的人,当然也就免不了会有悲剧的发生,可那又怎样呢?还是会有人,在路过秦淮河的时候买上一碗赤豆粥,感叹一声世道真好。 “师弟,你说,咱们这小说有没有人看呐?”白望龄问道 “这个,,,不好说,我看悬。”玄慕年哼着小调漫不经心 第五章顾小川 师姐弟两人随意的搭着话,并排走在金陵城城南的道路上。 由于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加之人杰地灵的龙脉所指,金陵城乃是江东最为富庶繁华地之一,更有秦淮一水绕城而过,粉黛千金随水流的说法。 城东乃是一直为人津津乐道的千古风流地,城北为府衙驿馆所在,城西有着良田万亩亦是富裕人家的府宅选址,城南则是平常人家的聚集地。 半旧巷子,寻常人家,烟火灶台,才得至味。在城南的小巷子里有着最为平淡的生活,有着最为真挚的情感,也有着最为念念不忘的人间美味。 一路走来,二人竟有些乏累,见此路边仅有一个小摊,已有早来的两个客人坐在了矮桌边,也不管是卖什么的,便顺势坐在了剩下的两条长凳上。 一直在摊前忙碌的摊主,看见有新客,急忙放下手上的活计,脸上堆着笑熟练的问道“您二位的八宝粥加糖还是不加,加红豆还是加红枣,或者两样都加?” 白望龄和玄慕年二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是一个卖八宝粥的摊子。 要是在平时,八宝粥可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只不过到此时,两人已吃了不少东西,对这八宝粥实在提不起兴致来。碍于已经坐了下来,又不好意思拒绝等在一旁的摊主,况且吃东西是假,休息是真,便随意点了两碗。 “两碗八宝粥,都加糖,一碗加红豆,一碗加红枣”玄慕年随意说道。 “诶,两位客官稍等”摊主用腰间围裙擦了擦手,做八宝粥去了。摊主的动作娴熟,虽然年纪看上去已经过了半百之年,但是在摊前忙活起来却是灵巧。掀开锅盖的时候,白色的雾气登时升腾起来,随风刮到大街上,弥漫了半个巷子。 早来的另外两位客人已经将碗中的粥喝尽,在懒懒的太阳下,露出果腹后特有的满意之色,互相交谈起来。 “嘿,张小三,你听说了最近的那两件怪事了嘛?” “两件?我就听说了一件呀,还有的是哪一件?”得知自己的消息竟然少了一则,张小三有些急切把身子往另一人身边凑了凑,盘起了一条腿,专心的加入了这场讨论。 握有他人所不知的消息,这自然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你听说的是前两天粮仓的那件事吧,还有一件是昨天才发生的。而且比粮仓的事,更邪门。 之前县衙的公粮一直都会被偷,可是贼人一直都抓不住。也是,那么多个粮仓,又不知道那贼几时来,这叫官兵们如何看守。总是看了这儿,丢了那儿。就像是猫捉耗子一样,官兵们日夜把守也看不住。这些老猫都被耗子忽悠的团团转。 两天前,等衙役打开仓门清点粮仓的时候,本来也不指望能有什么发现。进去之后,竟发现那贼在里面呼呼大睡,作案工具都在散落身边,当时就叫来了官差把人带走了。那人到了公堂之上,还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偷到一半就睡着了呢。” “害,田小四,你说的我都知道,堂审的时候我还去看了呢,你快说说,昨天发生了什么?” “别急别急,这不就说了嘛。昨个儿一大早,就有一个汉子,披头散发,赤着脚,一路叫吼着跑到县衙击鼓。青天大老爷立马就升了堂,那个汉子跑到堂前跪下就是一通磕头,额前都流了血还是在不停的磕,就像着了魔一样,大家都看傻眼了,等大老爷反应过来,让衙役把他拉起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语无伦次的,说自己杀了人,还说自己见到了鬼。这时大家才发现,他居然是个疯子。 本来,大老爷想把他判个扰乱公堂之罪,打一顿,给点教训也就算了,能和疯子较什么真呢?一个眼尖的衙役却发现,这个汉子腰间挂着一把短刀。那短刀边上还残留着发黑的血迹。 拿出那把刀来,刀锋冷冷发光,是一把极快的刀,虽不说削铁如泥却也是一把剁骨尖刀。人们当下就起了疑心,一个疯子身边怎么会带这么锋利的一把刀呢。 据说啊,那衙役当时看着刀就觉得头晕目眩,很不舒服。看着看着,突然一下,就抓住那汉子的衣襟说是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好不容易众人才把他拉住。大老爷急传仵作,来验刀,你猜怎么着?” “贤弟,都这个时候了,你可就别吊我胃口了,快说说,到底怎么样?” 田小四看张小三愈是着急,越要吊吊张小三的胃口。坐在一旁的玄慕年都有点想要让他快些说下去的冲动。田小四慢条斯理的说“我嗓子有些渴了,得来一碗八宝粥润润喉咙。” “老板,再来一碗八宝粥,老样子。”张小三立刻加点了一碗。可见是有些着急了。 老板应了一声,故事才得以继续下去。 “仵作比对了这刀,根据这刀血槽的位置,断定这正是前几天杀死衙役顾小川的那把凶刀。也据此断定,这刀的主人,也就是堂上的疯子,就是那个屠人魔,李横子。 这个李横子,都在城郊闹事好几年了。悬赏告示贴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始终没有什么消息,就算有了消息,也没有人真敢去捉他呀。弄得居民晚上都不敢从那地方过。偶尔有不知道情况的过路人从那里过路,要是碰上他那可就完了。 几天前,李横子又在晚上出来抢劫,截住了一个回家奔丧的小伙子。小伙子苦苦哀求,说那是他爹的棺材本,等着这钱回去发送。李横子哪会理会他,顾小川正好在府衙里值完夜班回家路过,听见小伙子的哭声,寻到跟前。 接下来的,唉,我就不说了。那李横子见自己杀了官差,赶紧跑了。那小伙子也没看清到底是谁杀的顾小川。 本来以为这案子又是悬案一桩,可不曾想,昨个儿,李横子变成了李疯子,自己跑到了县衙来报官。” “要我说,这一定是,顾小川的在天之灵,非要找到罪魁祸首才肯安息呀!” “谁说不是呢。” 老板端了三碗八宝粥来。“客官,你们的粥来了。”又喃喃的说“小川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啊。”似是对这四位客人说的,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三人端过各自的八宝粥,用小勺搅拌着未化开的白糖,只听得紫砂勺与紫砂碗摩擦的沙沙声。 虽叫做八宝粥,可配料并不只有八味,随着各地的风俗习惯以及爱好,原料构成并不一致。粗略看去便能分辨出糯米、赤豆、扁豆、红枣、桃仁、花生、莲子、桂圆、松籽仁、山药、百合,枸杞子、芡实、薏仁米等十几味原料。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几个时辰的文火炖煮,让所有食材的味道彼此融合,不能分辨出彼此,而只有一种综合的,集合大成的香味。温暖的粥驱散了初春的寒冷,丰富的味道绵远流长。 夜半。 到了二人干活的时间了。 玄慕年猛地被撞了一下,虽然被撞的不是很重,却觉得一阵阴风从身边划过。心中正纳闷,抬起头看见一个少年,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眉目俊朗,是一个挺好看的后生。 “对不起了啊,我捡到了人家的钱袋,得给人送去。”少年停下脚步,回过身,弯下腰,鞠了一躬,语毕,便向前跑去。 “师姐,他好像就是。。。” “愣着干啥,追上去呀” 少年跑了一条巷子,终于追上了一个脚步匆匆的路人。与两人预料的并不一样,少年并没有叫住那人,而是将钱袋向那人的脚间砸去。 路人感到被砸了一下,先是咒骂了一声。随即看见了自己的钱袋,便立刻转变了脸色,自语道“幸亏被发现了啊,不然我这一年的买卖算是完了喽” “也不谢谢小爷我,早知道不帮你了,哼”说完,做了一个鬼脸。 少年转过头,对两人言道“我看见地上有一个钱袋,就给他送去了,反正我留着那钱袋也花不了了。不如做做好人好事了。” “你是顾小川?”白望龄问道 “是啊”,顾小川满不在乎的肯定道,又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们能看见我?” 白望龄和玄慕年点点头。 “哦!看你们穿的一黑一白,想来就是地府里的黑白无常了吧!本来以为黑白无常是两个老头,没想到。。。还挺好看的嘛” 虽然知道顾小川是在拿自己打趣,白望龄也并不生气。看见少有能对自己的死亡坦然接受的人,还有点不习惯。“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死了。” “我早知道了,那么大一把刀,从我这里穿到这里我能不知道嘛?我又不傻。”少年脸上稚气未脱,黑衣男子有点怀疑自己之前对他年龄的猜测。少年人一般都是最惜命的,看来这位顾小川对于生死的概念,不是太超脱就是还不清楚死的意义。只好问道“你今年贵庚?” “呦,还有您二位无常大人不知道的呀。”少年打趣道“是不是得核对一下,万一勾错了魂,回去要被扣俸禄呀?那我就告诉你们吧,在下顾小川,金陵人士,酉未年生人,今年一十八岁。我都告诉你们了,平等起见,你们是不是得要告诉我你们尊姓大名呀?不然一路上,我都得叫你们,黑无常大哥,白无常大姐,多别扭呀。” “我是白越,字望龄,他是我师弟,玄殷,字慕年” “原来是白大姐和玄大哥,我说,你们的姓和衣服颜色一样,还是你们衣服和你们的姓一样?” “你话怎么这么多,这一路长着呢,我们路上慢慢聊。”玄慕年拍拍顾小川的肩膀,示意要跟着二人离开了。 “哎哎哎,这我可知道,我还有两个时辰可以逗留在人间,你们来早了。”顾小川得意的说“你们来早了可不关我事,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可以跟着我,我不嫌你们碍事。” 白望龄看了看时辰,还真是如此。无奈的笑了笑,只得说“那你早干什么去了?有空给人送钱袋,不去把自己的事办了?” 顾小川想了一下,笑道“我这不是怕,留给那件事的时间长了,说不定我就舍不得走了嘛。” 二人跟着顾小川拐过好几个巷子,往城西方向走去。见到一堵灰色围墙,便站住了。 “怎么不进去了?穿个墙对你来说又不难。”玄慕年抱着手问道。 “还是算了吧。不进去了吧。”顾小川一改之前的玩笑语气,言语充彻着苦涩。 “小子,你玄大哥我可提醒你,一个时辰可不长啊。” “进去又能怎样呢,我已经错过了一生,我从没有和她说过话,她甚至从来都没有看过我一眼。就只剩下这一个时辰还能做些什么呢?”顾小川紧攥双拳“她常常从甘雨巷巷口路过,我每次巡街时,便特意绕道那条巷子口,一家卖八宝粥的小摊前,等着她的出现。 每次看见她,我就立刻背过身去,假装是在喝粥,其实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在看她,但是就算只是知道她从我的身后走过,却也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就被填满了。心中默念着数字,等她路过我之后,我才会急忙转过身去看上一眼她的背影。她出现的很准时,我虽然常常可以见到她,我想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闲散的衙役吧。这些年来,那家粥店老板都已经和我很熟了,可是我在她眼里不过一个过客。” 第六章顾小川 正在此时,木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走出两人,看上去正是一对夫妻。妻子挽着相公的手,相公手上挂着一件披风,披风边上绣有蝴蝶图案,一看就是女式披风。 顾小川见此,转身离去,作为鬼魂已经没有眼泪了,可是顾小川的眼眶还是红了,想来也曾经无数次站在墙下哭红了双眼,才会让身体形成记忆。“人家都已经嫁人了,我还站在墙外,真是一个傻子。” “白大姐,玄大哥,小弟我还有多长时间呐?”没多大功夫,顾小川又恢复了之前嬉皮笑脸的状态。 “打住,我们没有你这个小弟。”玄慕年立刻答言“你呀,还有一个半时辰。” 顾小川笑了一下说道“那我就让你们及早收工吧,免得跟着我在大街上转来转去。当然,如果你们想游览一下金陵城的话,小弟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们当一回向导吧。” “向导倒是不用,既然你没有什么留念的了,那我们就走吧。路上堵,早点走也好。” “唉唉,玄大哥。大街上有一家小摊,卖的八宝粥味道极好。我带你们去尝尝?”顾小川说道。 “八宝粥?哦,我们下午就吃过了。再说这么晚了,所有的小摊都收摊了。”白望龄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这小子又要玩什么花。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不过,我们从那绕一下吧。”顾小川兀自走在前面带着路。 走到街上。那小摊竟然仍未收摊,挑子是可以两个炉子并煮的,现在已经熄了一个,摊主还在往另一个加着柴火,煮着一锅粥。暖黄的炉火映照在每个人脸上。 摊主并不能见到顾小川,只见到白望龄和玄慕年二人。问道:“这不是下午在这里的二位客人吗?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呀?要来一碗八宝粥嘛?” “不用了,老伯,倒是这么晚,你怎么还没有收摊?大街上应该不会再有客人了,现在已是宵禁时分,若是被官差抓到,可不合算?”白望龄问道,说着,三人往小摊走去。 走到近前,二人看见桌上放着两碗粥,已经有些凉了。 摊主见二人看着那粥,便说道: “我这是在等一个故人,他以前很喜欢关顾我这家小店的。我觉得他今晚会来,所以没有收摊等着他呢。我把粥端出来,等粥冷了就重新换上一碗。这样,无论他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喝上一碗热的粥了。” “那为什么要两碗粥呢?”玄慕年问 “那孩子是个孤儿,被老衙役捡着,养在身边。长大了之后也是一个衙役,他和那些欺压百姓的衙役不一样。是个顶好的孩子,对我们这样百姓很是照顾。老衙役生活清苦,所以那孩子小的时候没有什么吃食,就是喜欢来我这里喝一碗粥。 小孩子爱吃甜食,每次都要给他加上满满一勺糖,可是那孩子长大之后,就对我说‘我是个男子汉了,我不要吃甜的了,从那之后就没让我再放过糖’可是,尤其是今晚,他小时候的影子一直在我脑海,我总觉得他还是那个孩子。我就干脆装上两碗,放在这了。” 老伯走了过来,用手触了一下碗壁。端起了碗,将粥倒在泔水桶里,一边搅动着锅里热气腾腾的粥,一边道“他爱喝热粥”。 远方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一辆马车听在小摊前。两个人搀扶着下了马车。慢慢走来,正是那一对夫妻,此时披风已经穿在了妻子的身上。 “老板,来一碗八宝粥。”开口的是那位相公“放在桌上就行,若没人来喝,过一会儿,就收了碗吧。” 说完,又掺着夫人慢慢往家走去。 “等一下。请问您二位点的这碗粥是给谁的?”玄慕年觉得其中必有因果。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站在一旁的夫人开了口。 ‘可是给顾小川点的?’白望龄很想这样问道,可是又碍于其相公在此,又停下了。 “您二位是?” 一直想要找一个机会,套出这夫人与小川之间的联系,玄慕年立刻答道“我们和老板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个衙役。这才发现,原来都是顾小川的朋友。”顾小川想要阻止玄慕年继续说下去,伸出手去拽,可是手又停在半空,其实他心里也很想知道这位夫人对自己的感觉。 “原来如此,我道,怎么大晚上的老伯你还没有收摊,都是想要送一送他。”夫人看了相公一眼,显然有所顾忌。相公点了点头,示意不比担心,尽可与顾小川的好友交谈一番。 “之前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每次我路过此处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里。刚开始猜测他可能是巡街累了,在此处休息,也没有多想。听别人说他是一个很好的捕快,每次看见他在这里,我都想要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也有一两次看见过他的正脸,不过也只是匆匆一瞥。大多数时候也只有一个背影。 一年前,我想要看看他是不是还会在这里,便绕到这条路上。却正巧遇见了我现在的相公。” “那一天,我正在走过那个街道,感觉被人撞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了她。若不是他,我也不会遇见我的发妻。从那之后,就算还是在那个时间,却从没再见到他了。今晚发妻突然想来再为他点一碗八宝粥,便让我陪着来了。”站在一旁的相公说话温文尔雅,,与顾小川气质完全不同,言谈举止间透露着对妻子的无限温柔。 老伯掀起锅盖,粥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街道。谷物特有的香气与这湿冷的初春水露一起被吸进了人们的鼻腔。 “这粥滚了,夫人,你来的正好。我正做不了决定,他那一碗加糖还是不加。您觉得呢?” 玄慕年回头看了一眼顾小川,他眼眶通红,早已泪流满面。走到那早已为**子的姑娘旁,说道“加糖” “加糖”夫人面露一闪而过的惊异,随即说道。 “好嘞”老伯答道。 顾小川又在夫人耳边轻轻说道“我喜欢你,一直一直” “多谢夫人呐,我还在一直纠结要不要加糖呢,弄了两碗放在这,小川来了怕是要两碗都尝一下才知道哪碗加了糖。”老板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在桌上。 夫人用了比小川更低的声音说“我知道”像是在回答老板的话,又像是在回答顾小川的话。 夫人拽了拽她相公,相公会意,两人便一起从来时的路回去了。两人相依偎的背景,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小川却还是在注视着远方,又过了片刻,才想起来摊子前还有几个人在等着他。 虽然已经不能再尝出任何味道,顾小川还是坐了下来,一口一口的吃着那碗八宝粥。 白望龄在送顾小川即将进入阴司之时,问他“你每天巡街的时候,只要等候在小摊旁,都可以遇见她。可有想过,这并不是多年的巧合。为了让你遇见她,和你有着一擦肩的缘分。那姑娘也需要每年每天的那个时候,路过那条街,风雨无阻。” 顾小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变得灰暗。喃喃道“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我和她门第相差悬殊,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她值得更好的人。我只想远远的看着她,知道她一切都好就可以了。未曾开始过得情缘总好过求而不得的遗憾。” 顾小川看了看眼前的通往阴司的城门,玩笑说“这阴间的府衙可比人间的府衙气派多了。” “那可不,别说比人间的府衙。这道关门,是隔开阴阳两界的关卡,比人间的国门关城气派了何止十倍。”玄慕年每次走到这里也会被这气派的城门所震慑到。不过二人毕竟只是人仙,并非真正的无常仙君,只能走到城门前,不能更进一步。 “我们就送你到这了,之后的路你自己去吧” “那行,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应该让那摊主多给我烧点纸钱,再烧匹马,我也不至于就这两条腿走了一路。不说再会了,就此别过吧。”小川照着白望龄玄慕年二人一拱手,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城门。 在阳间的路上,玄慕年问白望龄“师姐,你说,虽然顾小川一直等候着那个姑娘,等了一年又一年,可是那姑娘在送走小川的时候,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这样看来,顾小川值得吗?” “那你怎么知道,以后,再当那个姑娘经过那条街巷,那个八宝粥小摊时,会不会哭呢?” 送走了顾小川,二人忽然有感,疾驰向东。 第七章毒雾笼城(1) 送走了顾小川,二人疾驰向东。 平时,白望龄、玄慕年师姐弟二人都是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寻找是否有尚未安息的亡魂。这一次却和之前大有不同。数日之前,就觉得西方盛气日衰,山冥云阴,黑云绕顶,如今更是能直接感受到好似有数以千计的亡魂在集体哀嚎,这股凝结起来的怨气也愈来愈强。一路上也遇到了几位同为无常的仙友,无一例外是朝着西方奔去,这更让二人担忧起事态的严重。 往西三百里,官道上之见向外逃离的难民,却不见与师姐弟二人同向的人。再走五十里,路过一个乱葬岗,岗上都是新坟与没有来得及掩埋随便丢弃在岗上的尸首。其中一具尸首,正被野狗啃食着,全身上下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只有没有什么肉的头颅还完整保存着,成全了野狗们的饱餐(请自行想象200字的尸体描写)。远远望去,阴云笼罩城墙之上,蔚蓝色的天空转变为灰黑色。虽是晌午时分,却不见来往行人商贩。再走数十步,来到了城门之下。抬头看去,城门上的匾额,原来到了池州。 城门外有大量官兵把守,这些守城的士兵,无一例外用布条缠住口鼻。在城门前放了大量拒马,铁蒺藜等路障,想要表明的架势已经很清楚了,里面的人出不得,外面的人也休想进去。尤能从紧闭的城门另一侧听见城内传来的哭声。想来这样的哭声持续已久,士兵们虽面容疲惫,但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已然麻木。 “师姐,我们一路追踪的目的地看来就是这里了。我从这里就能感受得到,城里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气息。看这些士兵皆掩口鼻,估计是发生了疫病。” “是呀。如此直接封城,虽然把患病的患者隔离在其中,但也把健康的人一起关在里面了。” “我看,这是打算让这座城变成一座死城了。”玄慕年愤愤的说。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白望龄言道 不等二人走到城门前,就有官兵走向前来。 “你们两个人站住,这里面不给进。”一个身形魁梧的士兵朝二人叫道。 玄慕年换了笑脸,道“二位大哥,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和姐姐住在这里,这段时间外出探望叔父去了,今日才归,家母还在其中。” “说了不给进就是不给进,你们这段时间走开了,算是你们命好。识趣的快走吧。”另一个士兵不耐烦的说,说完便挥舞着拿着佩刀的手,示意二人快离开。 “就算发生了疫病,也没有不让人进去的道理。若无人施救,岂不是把这一城百姓直接宣判了死刑?”白望龄紧绷着脸,面带愠色。待要再说话,却被拦住了。 玄慕年掏出一顶雪花银,塞在一个士兵手中“我姐姐着急,大哥,你给我们说一说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士兵看了一眼手中沉甸甸的雪花银,悄声说道“大概一个月前,这里面爆发了瘟疫,起初只有几个人患病,也没有在意。后来发病的人越来越多,症状都一样,连同最先给他们治病的大夫都死了几个。人们才意识到这是一场瘟疫。等报告给府尹的时候,就差不多半个城都染上了。府尹说,只有把这座城给锁了,不让人出来才能救得了其他的人。” “那为什么不让人进去呢?这么一锁城,医疗药材,饮食物资不也都进不去了?” “这不是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嘛。上面要是知道了,那肯定是救灾不力。反正这个城,也是一个小城,没多少人,也救不上几个人了。才干脆锁了。我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我的命也要交代在这了。”说完便拉着另一个士兵离开了。 二人寻了一个僻静地方,穿过城墙进入池州。 此时的池州,真像是一湾死水池。死亡的气息与将死的恐惧覆盖着城中每一个角落。医馆里早已放满了病人,(请自行想象200字的病状描写),刚刚咽气的病人,便会被从嚎哭不已的家属身边抬走。直接抬到一处空地上火化,火化之后撒上一层石灰,不等下层的柴火熄灭,便会有新的尸体被运送过来。城中所存的柴火不多,此时所有的柴火都被聚集在此处。柴火的主人被自己所砍下的这些柴火给送走。 米店多日没有开业,人们手里攥着家中值钱的东西,等待着同米店掌柜换取一斗粮食。一对翡翠的传家耳坠,此时也不过只值五斗梗米而已。米店掌柜站在店铺前的小凳上,高高的看着拥挤的人群。人们争相把手中最值钱的东西放在掌柜眼前,若是掌柜看上了什么,便直接从那人手中接过来,再随手扔去一小袋粮食,算作交换。 寺庙里早已没人再去上香敬拜,而是同县衙一样,被用作为了收容所。在寺院门前,有一个狼狈不堪的鬼魂,一副着急寻找东西的模样。 “你在找什么?”白望龄问道 “记不得了,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别找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不,这个东西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它。” 玄慕年有些无奈,转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福”阿福仍在四处张望寻找着东西。 “你看,你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却想不起你丢了什么东西,可见这个东西也不是很重要。”白望龄觉得有些好笑 阿福认真的回答说“我虽然记不得是什么东西,可是我见到它的时候我一定能想起来的。” “那你呆在伞里,随着我们一路吧。如果这一路你都记不起来的话,便算了吧。”玄慕年想起白望龄有一把伞,可以借他暂用一下。 “那也行,之前别人都说我憨,你们肯定比我聪明多了,跟着你们肯定能找到的。” “哈哈,找东西又不是根据才智决定的。我师姐丢过的东西足足能装满好几筐了” “师姐,借用你的伞一下吧。万一他找着找着,把自己给搞丢了。不还得我们再去找他嘛” 白望龄有些不情愿,但也拿出来一把蓝色花伞,将阿福魂魄收入其中。 这伞可遮阳,可挡雨,还可寄居魂魄,可谓一伞三用,物美价廉,质量保证,只要五十文,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买到就是赚到。 走进寺院,其中情景与方才在药馆所见无二。只是多了一些沙弥在其中走动,大殿之内亦有四五个和尚在念经超度。木鱼敲击一下又一下,手中捻动的佛珠一圈快过一圈,口中念经声一声高过一声,这些声音却淹没在院中病人的嚎叫与亲属的哭喊声了。 几个男子在其中往来穿梭,却未蒙上口鼻。这让二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位兄台,你为何不蒙上口鼻呢?不怕传染吗?”一个没有蒙住口鼻的青年从面前走过,玄慕年趁机问道。 那青年打量了一下师姐弟二人“你们不是也没有嘛。怎么问起我来?” 二人才发觉,自己也没有蒙上口鼻。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无常吧。白望龄打了一个马虎“我就是想看看,我们的理由是否一样。” 青年顿时笑了起来“你们也是被徐药师救治过的吧?” “徐药师?你能说清楚一些吗?”玄慕年觉得其中大有蹊跷,追问道。 那青年有些疑惑“你们不是徐药师救得吗?那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你告诉我们,我们不也就告诉你们了吗?”白望龄答道 “好吧好吧,告诉你们就是。 在疫情刚开始肆虐的时候,徐药师就来到池城了。据他自己说,他叫徐扶,字舟济。一些老人家就直接喊他舟济,虽然徐药师年纪还不及我大,但是人人都很尊敬他,差不多年纪的,就称他一声徐药师。 是他教会我们要用布条蒙住口鼻,用醋清扫房间,以及用艾草熏屋子。他刚开始让大家把家中病人聚在一起集中照料时,有不少人反对,还说了他不少坏话。他也没有生气,一家一户的去劝说,还把说动医馆、寺庙、府衙作为病人的聚集地。 他日夜为病人诊治,试了很多方子。也有一些方子起了作用,便在那些方子上再作改动。换了好几批实验者之后,终于研究出了一剂药方。徐药师就是用这方子治好了我们。不过他自己却因为染病太厉害,失去了治疗的时机。只能埋骨我们池城了。 总之没有他在池城会更乱,死的人会更多。 后来,我们几个被治好的人发现。治好之后就不会再次被感染上,就在这里照顾病人了。现在药材铺里主要的几味药材却要空了。就算有这治病的药方,也治不了人了。只能用一些仅有的药材去试一试了。” 白望龄和玄慕年都很惊讶“居然还有药方!” 第八章毒雾笼城(2) 白望龄说道“我们二人就是医师,用了些法子进来这城中。你可把药方给我们抄录一份,我们在城外办齐了药材,再送进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池城有救了。我叫晓光,有什么事,二位医师直接使唤我就行。”小光立刻转过身去大喊道“乡亲们,我们有救了,这二位医师可以弄到药材来救我们。”二人还没缓过神来,人群便围了上来,纷纷下拜。 等好不容易,扶起了一众乡民,来到临近的城镇。所需的几味药材都采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味药材,因为用的人较少,价钱便宜,很多药店都没有太多存货。两人一商量,决定去附近的山上现摘一些,再把药材一起送回去。 到了山上,已是近傍晚时分。采了约莫半个时辰,听见有一人说话:“二位,怎么会在此采药?” 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有一个飘虚的魂魄,那魂魄也背着一个药篓。两人心里想着,可能是某个病死的孤魂吧。因为采药的事情要紧,便未理会他。 “你们怎么会采紫芡这味药呢?这味药倒是很少用到”那魂魄看着二人手中的草药问道。 白望龄思索道,这人如此熟悉草药,想来定是一个医师,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徐药师。于是试探道“敢问阁下是否是徐舟济徐药师。” “正是在下。” “我们正是按照您所开的药方抓的药,还缺最后一味药材,便是现在在采的紫芡了。”玄慕年有些兴奋。 徐舟济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平静的说“这个药方只针对病状初期有效,具体康复状况还要看个人。一些青壮年能挺过来,可是妇孺老人就不好说了。” “那药师您可有进一步的药方?”他在山间采药,说不定已有所得,白望龄想到。 “你们是池城人吗?”徐舟济并未直接回答白望龄的问题。 玄慕年觉得如果说自己是池城人,说不定,徐舟济会更亲切一些“是的”玄慕年回答 “池城人。。。就算我有新的药方,我也不会给你们的.”徐舟济语气中藏不住愠恼之气,却任然不失之前的文雅,说话声音仍是绵柔,看来生前也是一个温柔和顺的人。白望龄暗想。 “徐药师,可否告知其中缘由?”玄慕年更是柔和的问道。 “我是一个游医,游走世间已经五载光阴,救过的性命不说上千也有上百。可我治病救人从未想过回报。来到此处,我更是不惜配上生命去与患者接触,希望得到医治之策。我为自己买下一口棺材,放在我的药堂之后,以示决心。我不指望死后尸体可以被送回家乡,但求能有人念我的恩情,为我埋藏。可不曾想,我竟被弃尸荒野,被野狗啃食。如此背信弃义的城民,我断不会再救了。”徐舟济有些激动,背过身去。 白望龄感到背后的伞有异动,是阿福在拍打着伞,连忙撑开伞,放出阿福。 阿福刚被放出来济,直接跑去抱住了徐舟济,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在场的三人都不明所以。只听阿福说道“徐药师,我想起来了,我一直在找的东西就是你呀。 你一直呆在医馆里,所以不知道。你离开的时候,城门就已经被封上了,我们出不去。可是,我们不想把你的尸体留在城中烧掉。于是就决定派一个人悄悄的,趁守卫不注意的时候把你运出去。棺材太大了,运不出去,就只好用草席裹了好几道。想着先下葬,以后再给你迁坟。 你救了我和我弟弟晓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恩人被烧掉。我就主动请缨,送你出城。没想到,半路上还是被发现了。我来不及埋葬你,连忙逃命,可是还是没逃了。你看这里就是被那些官兵刺的。” 说着,阿福扯开胸口的衣服,果然看见一刀黑口子。 “我一直记得有什么东西丢了,原来是我把你丢在了乱葬岗上啊。都怪我,听说,我被官兵发现之后,就加强了戒备。本来还能偷偷溜出来几个人,现在一个人也出不来了。”阿福说完,靠着徐舟济的胸口大哭起来。” 徐舟济长叹一口气,竟也落下两滴清泪。 “其实,徐药师您之前也并不是真的不想给我们药方吧。不然你也不会一直呆在山上研究草药,还采了这么多草药。”玄慕年指了指徐舟济身后的背篓。 徐舟济递出一张纸“这是新的药方,还请二位交于晓光,他自会安排其他。这药篓里的药材是新药方上新加的,还请拿去,一同交与晓光。” 白望龄接过药方,玄慕年也接过药篓,发现早已采了满满一篓的草药“徐药师,您下辈子还会再做医师吗?”阿福问道 “不会了”徐舟济望着阿福坚定的说“我救人的速度再也赶不上那些昏官杀人的速度。” 阿福想了想说“那是要当大官吗?当大官好呀!” “不,从我师公的故事可见得,帝王家才是真的人间地狱。”徐舟济又道“要不,阿福,你和我一起开个糖果店吧,名字就叫徐福记怎么样?” 阿福一下从舟济的胸前跳了起来“那太好了,一定能大卖的。” 三人都笑了起来,白玄师姐弟二人都只以为徐舟济在说笑,并未当真。白望龄说道“徐药师,你是一个好药师,相信,你之后也能做出好的酥糖。” 一月后,城门开。池城百姓给徐药师迁坟重葬。当地府尹为逃追责,于城开之日自缢于家中。 三个月后,新任府尹上任。新府尹闻听徐药师的故事大受感动,时常以药师的故事激励自己,勤政爱民,兢兢业业。 二十年后,有两个徐姓的兄弟,贩卖宣纸,行经此处。因将所有积蓄都拿出来置办了这一车宣纸,为省下住宿的费用,便在一户人家的茅草屋之中住下。不料隔壁人家夜里走了水,火势蔓延得极快。不一会儿,火光便将夜空照得通红,火星四蹦,越过马墙,燎着了邻居的草屋。几间宅院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徐家兄弟的希望并作这一车宣纸,焚烧殆尽。后来在当地的一位老姑娘的帮助下,开了一间酥糖店,老姑娘给取名叫作徐福记。 这间酥糖店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名气很快便传开了,许多家分店也相应建立,甚至有人将这酥糖带去京城,送给京城里那些见多识广的老爷太太们。徐家兄弟从未忘记这份恩情,一直将老姑娘当作亲人对待。 很多年之后,有人问老姑娘,当时,为什么将所有的家私都拿来帮助这两个素未相识的人。老姑娘眯着眼睛,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他们中一个长得很像我的哥哥,一个长得很像曾经的一位故人。再有人追问,是哪一位故人呢?老姑娘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那是一份珍藏在心底多年的回忆,一份只属于她一人的回忆。 第九章毒雾笼城(3) 那是多年以前,她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她和两位哥哥站在城门里,挤在拥挤的人群中,像众多的人一样,存有着一丝丝侥幸,想要从那封锁的城门中挤过去,寻一个生路,留一条活命。她被人群挤压得动弹不得,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这时她抬头看见一个背着药匣,穿着体面的药师从另一侧走向城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守城的士兵向徐舟济喊道:“来的是什么人?” 徐舟济微微欠身,轻施一礼:“晚学徐扶,字舟济,是一位游医。” “我管你叫什么,所有人一概不许进”士兵回道。 徐舟济直起身,目光直直与那士兵相对“你作为一个士兵,你的职责就是守卫国民平安,如今你却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被锁在城里。你夜里安的入睡?” 那士兵有些慌张,并未想到一个药师竟有如此风骨“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这里面有去无回,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 “我即是药师,那我便要救病治人,岂有害怕而临阵脱逃之理。” 徐舟济又和那士兵说了一会儿,可是老姑娘已经记不得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只记得,门开了一条小缝,人群发疯一样向前挤,自己被人流挤到很远的地方。 守着水井总不会被渴死,守着粮仓总不会被饿死。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医馆,也不是什么深宅大院,而是跟着这个药师。 自那之后,自己就经常跟在那名叫徐舟济的药师身后,看他问诊,开药,施诊。。。徐舟济还是发现了她,问道“姑娘,你为何一直跟在我身后?”徐舟济一连忙碌多天,早已劳累不堪,却仍语气轻和。自己心里不由一震。 总不能说是,是因为跟在你身后,要是病了可以随时找到你吧。想了想才说道:“我也想救人”声音轻的连自己也快要听不见了。 “躲在我身后可救不了人。正好,我需要帮手,你过来吧。”徐舟济对自己笑着,时间太久,已经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也记不得他的笑了。只是在印象中,他笑得很好看。 时间一长,都快要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跟在他后面。明明是为了保命,可是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离危险越来越近。那些病人大都没有人照顾,常常是徐舟济亲力亲为的去照顾。本来只是在医馆后院分类药材,可是又不忍心看着他出诊回来,睡眼朦胧的煎药,便又承担起煎药的活。在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时,也会蒙住口鼻,把药端给病人。 给病人溃烂的伤口换药这等事,一直都是徐舟济自己去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太危险了。有一天,他坐在书桌前,用手撑着头睡着了。到了要为病人换药的时间,自己几次想要叫醒他,却还是没狠下心。最后,强忍着恶心与害怕。为病人换了药。 他知道后,先是埋怨自己睡过了头,又怨我没有叫醒他。又说道,这场瘟疫过后,他要收我做他的徒弟。从那天之后,就日夜期盼着瘟疫可以快点结束,也不再惧怕会感染瘟疫。 病人的病状各不相同,可是每跟在徐药师的身后,自己就会很安心。 一天,自己突然发起了高烧,本想强撑着继续去和徐药师一起治病。真等站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走了几步便昏倒了。醒来之后,看见徐药师正抓着自己的手把着脉。“你看你,这么不小心。本来是救人,自己却染上了病。你也不要担心,我这里研制了一个方子,应该会有用的。”徐药师已经蒙了口鼻,但眼角的笑意仍是那么熟悉。一想到不能再和徐药师一起为人诊治,还成了他的负累,心里内疚痛苦不已。 “是不是我蒙了口鼻,你看着会不习惯?”徐药师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说着便摘下用于蒙住口鼻的布条。 “诶,别,会传染的。” 这时,有人在门外叫着徐药师,徐药师便站起身来,刚刚转身要离开,却又回过头来,俯身笑道“等你好了,继续去和我治病救人。”说完,这才匆匆跟那人走了。 之后,徐药师每天都会过来陪自己一会儿,也会为自己带来一碗药。直到后来,自己才知道,那时药铺的药材便已紧缺,自己喝了本该是徐药师自己用来抵抗瘟疫的药。每次,徐药师要离开的时候,自己便会送他一块酥糖。那是娘亲生前所做的最后一批酥糖,还未全部卖完,就染上了瘟疫离去了。那些所剩无几的酥糖便成了自己最珍重的东西。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酥糖可以为徐药师带去一丝慰藉,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那天,自己的病快要好了。正好也剩下最后一块酥糖。推门进来的,不是徐药师,是自己的哥哥阿福。 那时的场景,现在想起来,心里还会隐隐作痛。可是那时,听闻噩耗的那一瞬间,心里却是异样的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知道他今天不会来看自己了。只是答应了哥哥一声,“哦,我知道了。哥哥,我想睡一会儿。” 第二天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哭。甚至还在帮哥哥阿福整理柴火,下午的时候,知道他不回来了,就跑去睡了。 第三天的时候,哥哥阿福带回了徐舟济的药箱,对我说“妹妹啊,徐药师走了,留下这个药箱,这里也没有别的药师了。你看看,你能不能接着为大家伙儿看病呢。” 在接过哥哥递过来的药箱那一瞬间,几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也不管站在一边的哥哥,伏在药箱上,放任自己哭了起来,随着每一声抽泣身体抽搐着,像是有什么要从身体里分离开来一样。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嚎啕声。 阿福见我这个样子,也吃了一惊。以为是药箱的缘故,想要把药箱拿开。我却死死地抱住药箱,怎么也不肯放手。 过了几天,听说徐药师的师姐,师兄来到此处,白医师和玄医师在徐药师的留下的药方中看见了一封夹在里面的信,是给自己的。信里除了关切和安慰并没有更多的内容,只是说心愿是下辈子开一家名叫徐福记的酥糖店。旁人不懂,为什么一个药师却想开酥糖店,可是自己却晓得。那一瞬间,百感交集,和徐药师相处的每时每刻都在脑海中匆匆闪过。那时,便决定,要在此处,等徐药师回来,和他一起开一家酥糖店。 第八章这猴子成精了! 赤日炎炎的盛夏,酷辣的阳光肆意灼烧着土地。一滴水分都不能停留在地表上,若有人不慎打翻了一盏茶,趁着起身再斟一杯的功夫,水渍便会荡然无存,只有地上的茶渣能证明适才发生的事情。热风吹到行人身上,并不能带来一丝凉爽的感觉,却带走了蒸腾的汗水。道路旁偶有的树荫,便是行人最佳的歇脚之处,靠着树干,望向头顶的树叶,那叶子也和行人一样,被晒得瘫软,提不起一分精神。 夏季的雨,也如这热浪一般热烈,轰然而至,声势浩大,让人猝不及防。雨滴之间由于太过密集,有时竟能连成短暂的水幕,就像是被人从高处泼下的水。原本干涸开裂的土地,转瞬之间又能变得泥泞不堪,人们后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又被这天降大雨淋得透彻。 白望龄、玄慕年略显狼狈的找到一个亭子时,阿奇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师姐弟二人坐在阿奇的另一侧,尽量不然衣摆上的水滴溅到阿奇附近。其实从刚刚靠近亭子的时候,二人就已经注意到这亭子里的少年并非人类。不过,世间的万物,大到日月星辰,小到涓流抔土,天有四时,地有八方,对一切的生灵都是平等的。大路坦荡,人能走,精怪亦能。于是并没有特意避开阿奇,表现的就像不知情一样。 倒是阿奇,一直盯着两人看。 白望龄和玄慕年二人行走世间,身姿挺拔,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自与常人不同,经常会引得众人打量。因此也不以为意。 一位带着草帽的老农家,挎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还剩下半篮子没卖完的桃子。又大又圆的桃子整齐的摆放在篮子中,青黄色的表皮上微微的白色绒毛,顶尖已然红透,看起来便能猜到鲜美多汁的口感。 玄慕年正想买两个桃子解解渴,不料被阿奇抢先一步。 “卖桃翁,你这桃子怎么买?” “哦,本是五文钱一个,十文钱三个。现在下着大雨,估计也没人会买了,不如就送给你罢。我家离这里还有好几公里呢,留着这些桃子也是徒增分量。” “这可不行,我是一定要给钱的。我把这一筐桃子都买了,给你一钱银子,不用找了。”阿奇掏出一钱银子递给老翁。 老翁先是不肯收下,与阿奇推让了几回终于收下。“多谢小伙子了,我年纪大了,越发耐不住这盛夏的酷热,只能每隔几天才出来卖一次桃子。要不是小伙子你,我明天又得要出来卖桃了。” “老人家,看你说的。快坐下休息吧。” “不了,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我原是打算到这亭中略作休整。既然这桃子都被买去了,那我也可以回家了。这雨虽大,但对于我这一辈子的庄稼人算不了什么。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老婆子呢。”说罢,向三人拱拱手,走进雨里。 阿奇盯着老翁看了一会儿,见老翁虽然年老,但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对两人说“二位,即在一个亭子里避雨,便是缘分。尝尝我刚买的桃子吧。”阿奇将两个桃子抛给二人。 一打那卖桃翁走进来,白望龄就盯着篮里的桃子不放,早就想买来尝鲜。谢过阿奇,便接过了桃子,道“初次相见,小公子便以佳果相赠,却之不恭。” “害,不用叫我小公子,叫我阿奇就行。”阿奇摆了摆手笑道。用手在桃上抓了几下,便大口咀嚼着鲜美的桃子。 玄慕年与白望龄小声说道“我刚刚还在想,他的本相是什么,原来是一只猴。” 阿奇见两人小声议论,不满道“你们在说什么要背着我,不让我听见。” 玄慕年只好打个哈哈“我们在想,你一下买这么多桃,吃得完嘛?” 阿奇靠在柱子上,一腿蜷曲立着,一手搭在膝上,懒懒的说 “这里人烟稀少,若不是实在遇到困难,哪个老人家愿意走这么远来买桃子。如果我不买,那这个老人家还要背着这么重的桃子走那么远才能回家。索性一起买了,我背着桃子总比老人家背着桃子来得轻巧许多。” 二人不禁暗自称赞,阿奇虽是动物化成的人形,但却比人类更善待人类。 约莫半个时辰后,日出,雨停。阿奇作别了二人向北走去。 “师姐,听方才猴子说道,再往前就是村落了。要不我们回到刚才的镇子上,明日再赶路吧。” “阿殷,别一口一个猴子的,人家叫阿奇。”说到阿奇这个名字的时候,白望龄加强了语气。 “好好好,阿奇,阿奇。” 白望龄打开窗户,望着窗外的市集。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不知是不是昨日的一场大雨,把暑气压下来不少,风中多了些雨湿,不再那么燥热了。就连街上的商贩也比昨日见时更加精神了些。白望龄知道玄慕年天生是闲不住的性子,便喊上玄慕年一同去集市走走。 新鲜的瓜果蔬菜都是农家趁着清早从田里挑来,在太阳下放不了多久。于是商贩和出来采购的行人都会早早的来到集市上。此时,有些小贩的挑子已经空了大半,一些卖菜蔬的小贩正往绿叶上撒着水,以求能在太阳下保持一个好的卖相。 “师姐,你看这南瓜,长得真好。”玄慕年指着一个小贩的南瓜说。 “天下的南瓜不都一个样,我看你是嘴馋了吧。” “那可不一样,这个南瓜,又圆又红。不用来做南瓜粥,岂不是可惜了?” “想让我给你做南瓜粥就直说嘛。我又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连可爱的师弟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呢?” “是你说要做南瓜粥的哦!那我只好谢。。” 玄慕年谢字还没说完,便被白望龄打断 “原来你不要喝南瓜粥啊,那我不买了。”说完,假装往前走。 玄慕年虽知是在与他开玩笑,但也有些着急,伸手扯住白望龄的袖子。白望龄知道他有这一招,往右转身一躲,正看见有一只小猴,藏在商贩的案板之下,伸手去够那小贩的钱盒子。银灰色的小猴,还不及成人的膝盖高,弯着长长的尾巴,用一只小手轻轻抬起盖子上的铜钮,另一只手伸入钱盒子。 “你看,那猴子。”白望龄推了玄慕年一下,让他转向望去。 “师姐,你不是不让我喊猴子的嘛,你怎么也说起猴子来了。。。那猴子在偷钱。”玄慕年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小心你的钱盒子。” 阿奇被惊了一跳,连忙卷起尾巴消失在人群里,身后撒了一地的铜钱。二人碍于人群众多,不方便施展神通,只好也追着阿奇挤入人群。 一路追着阿奇来到了一户农家。门口的篱笆院门,开了一条小缝。两人交换眼色,知是跑入了这个院子。 才进了院门,就听见屋里一阵咳嗽声,还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你先躺着,我去煎药。”正当两人觉得声音耳熟之时,阿奇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药罐。 阿奇看见两人,惊异于两人怎能跑得如此之快,自己偷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被发现,都追不上他两条街就被甩开了。有些紧张,不自主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阿奇,怎么了?”又是一阵咳嗽声。 “没事,没事”阿奇示意两人不要在此说话,走向设在屋侧的厨房。小心的点上火,加上水,煨起了药。这才与二人搭话。 “你们二人是?” “我是玄殷,字慕年,这是我师姐白越,白望龄。不过,大家都习惯喊我们黑白无常。” 白望龄不等阿奇表露他的惊讶,便问道: “你为什么偷钱?我看这屋里的人,似是普通人,你在此做什么?” 阿奇忙答言 “我昨日见二位,就觉得不是常人,果然如此。我偷那商贩,是因为他常常缺斤少两,以次充好,达夫就被骗了很多次,还总是不长记性。达夫就是你们刚才说的,屋里那个普通人。我们结伴表演戏彩,他是我搭档。” “表演戏彩?什么戏彩?难不成是猴戏吗?”玄慕年打趣道。 阿奇却也不恼 “有时候,生意不好,也会。不过一般都是达夫一个人表演。” “那你是怎么与达夫认识的呢?” 阿奇往后靠在灶台上,身体放松下来 “那就要说到十几年前了,具体的,我也记不清多少年前。哎呦,猴子嘛,也不像人,还要记着日子活,我们每一天活的开心就行。” 阿奇挠了挠头,继续说 “那时候,达夫还是一个小男孩,他有的时候会到桃树下一个人对着桃树说话。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了他,大白天的扰我清梦,我就用桃核去砸他。不一会儿他就被我砸的跑开了,我本以为,他不会再来了。没曾想到第二天,他又来了,这一次带来了很多小石子。我起先还有点惧怕他手中的石子,可是没一会儿地发现,他年纪太小,没有力气,石子砸不到我。反之,我常常能砸中他。渐渐的,他每天下午的一个固定时间都会跑过来和我玩,我也习惯每天等着他了。他一天天长大,当我正发愁,要是他有一天长得足够大,能把小石子砸到我了怎么办?要不要换一棵高一点的树。他就不再来了。有时我会想,当初我是不是应该让让他的。”阿奇说到这里有一丝惆怅,突然,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又道“后来有一天,我在集市东游西荡的时候,看到一个变戏法的特别像他,我反复确定,最终认定那就是他。” 白望龄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他。” “他小的时候,被我砸了也不知道疼。长大后,出来摆摊,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哼哼,还和以前一样怯懦。”阿奇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我很生气,他后来再也没找我玩,于是就故意整他。每当有很多人围在他周围看他的戏彩时,我经常在人群中寻找目标。。。。下手就和今天一样。我虽然是猴子,但是变成人的时候,也需要银子来消费嘛。我本来以为这样,来看他戏彩的人就会越来越少。结果,人没少,大家倒是把钱袋捂得更紧了。终于有一天,我失了手,被发现了。其实,我本来也没当回事。不过,达夫那小子却说‘这是我前日在一个行人手中买下的猴子,昨日才教会了它一些把戏,没想到它今天就用上了。’又给那人赔了很多不是,那人才不再计较。 那一次,我自觉狼狈,就打算再报复达夫那小子。我趁他收拾东西时,背对着钱箱,我刚刚才打开,就听见他说‘要不你跟着我吧。我俩都是四处漂泊的,本应互相多些照应才是,你也不用总是偷钱来过活了,万一下次你再被抓到,遇到的不是我怎么办?’说完回过头来,看我还没走,咕囔了一句‘难道能听懂我的话?’ 我想着,我也没地方去,不如先跟着他。等哪天找到好去处,就再作打算。就这样,一直到现在,每天和达夫在一起也挺开心的,也懒得再做打算了。有安生的日子,谁又愿意去漂泊呢?”阿奇正沉浸在回忆里,突然跳了起来“药!” “还好,还好,没糊了。”说着,拿来一个干净的白瓷碗,倒了一碗。 “我们跟你进去一起看看吧,我们也学过一些医术。”玄慕年说 阿奇道“那太好了,我们进去吧。” 阿奇将二人介绍给达夫,简单见礼过后。玄慕年询问了病症,低头不语,把过脉象之后,紧着眉头,转身对白望龄说“师姐,这病,好像。。。两月前的池城。” 第九章这猴子成精了!(2) 白望龄刚才听阿奇诉说病症时变心生疑惑,急忙上前查看。得出的结论却与玄慕年一致。 “达夫,你最近接触过什么陌生人吗?或者不熟的物件?” “陌生的人?没有,但是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数日前晚上,月光很亮透过窗纸,照得我睡不着,我听见外面有响动。就出去看看。 月光下八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皆掩口鼻,抬着一口大黑棺材。正从我的屋前路过,想要在门前停下来休息。我觉得奇怪,哪有在晚上赶路运送棺材的?就上前询问。那些人见我走来询问,几句话答不上来,就有些急躁,说着说着就起了争执,把我推在棺材之上。不知道是不是那时传染的。” 达夫说这段话停下来几次,咳得厉害。玄慕年连忙让达夫躺下。若真是池城旳瘟疫,有徐舟济的药方在,倒是不担心。但这棺材的来历,和运送这棺材之人的用心又在何处? 白望龄问“阿奇,你给达夫喝的是什么药?” “就是一般的止咳化痰的药,城中新开的保医堂抓的药。”阿奇回道。 “药方不对,抓了也是白抓。我们现在去给你重新抓药。” 阿奇和达夫连连道谢,白望龄,玄慕年二人正要走出院门时,阿奇追了上来“二位大人,记得要去镇子上的保医堂啊,那药店刚刚开门,为了招徕顾客,所以价钱便宜。” 二人心内疑惑:怎么这个时间开药店,难道是算准了到了会有一场大灾嘛? 阿奇又继续说道:“这药店的主人,原是一个富家浪荡子。突然得了神仙托梦,要他多行善事,就开了一家药店。药店刚开业的时候,还免费施粥呢。” “好的,我们记住了,没想到你这个小猴子还挺会精打细算的嘛。昨日见你买桃时,也没这么精明呀!”玄慕年道。 “那可不一样,省钱是省钱,扶助归扶助。我虽然很会省钱,但是还是会扶助别人的。”阿奇一脸认真的说。 二人去药铺按照药方抓了药,果然药品丰富,价钱公道,排了很长的队伍。回来之后,亲自指导阿奇煎药。打开包着药材的纸片,玄慕年觉得有一股硫磺的味道,拿起一根当归,揉搓了之后,放于鼻下,果然有一股很浓的硫磺味。一些不法药商会用硫磺熏蒸药材,让其看起来更加鲜亮,从而提高卖相。玄慕年只道,应该是这位富家公子被蒙骗了。想着下次见到,可要去提醒一下,再去检查其他药材。这才发现当归中掺了独活,藏红花中掺了红花,高丽参中掺了萝卜片。。。玄慕年这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若说新药铺开业,有一两味药材被蒙骗了,也时常有的事情,可是药材中掺假难到也是被蒙骗了吗?这样的药方喝下去,病情确实会好转,不过却要过很久才能恢复。本来十服药可以治好的病,硬生生拖到三十服也未必有所好转。 玄慕年将此事说与白望龄之后,叫来阿奇,再仔细问了这个保医堂的来历。原来是个富家公子叫尚礼,字敬卿。家中有良田百亩,不论旱涝都对佃农加收重赋。此次开办药铺,说是要行善积德,却没有减轻佃农的贡赋一丝一毫。两人当即决定,夜探尚宅。玄慕年又去其他的药铺重新抓了药,给达夫喝下。 到了尚宅,便看见一个身着绸缎的人,在家丁的带领下,进入正屋。两人轻身翻到屋顶下,移开瓦片,向内窥去。 方才那人弯着腰,对躺在床榻上的人讨好的笑道“尚少爷,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来我们保医堂买药的人,越来越多。” “那可要注意点,别叫他们把存货卖空了,大头还在后面。”床榻上的人说。二人低语道,那应该就是尚礼了。 “少爷放心,我又买了很多药材,其中几味少见的药材更是把周围的药铺都买空了,到时候,这种药材只有我们一家有,就可以坐地起价了。”那人的腰弯的又低了些,脸上的笑容却更得意了。 “做的好,到时候,我们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我就用赚的钱,捐一个官做,过一把当官的影。”屋内又传来震耳的笑声。 那人又问“不过,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散播呢?” “不急,这两天是本少爷的生日,可不想弄得一片鬼哭狼嚎的,多晦气。” “那,货物运送到了吗?” “本少爷办事,什么时候出过错。早就到了,就在密室里放着呢。你把事办好,少不了你的。”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那人把腰弯的更低了,白望龄有点担心帽子会不会掉下来。 屋内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儿,那人才退出去。 “阿殷,今晚我们就送他走”白望龄愤愤的说。 “不,师姐,送他走也太便宜他了。”玄慕年跟白望龄耳语了几句,白望龄点点头。 “你们两是谁?”尚敬卿显然被突然闯进来的二人吓到了。 “踏霜而行,披月而眠的游仙。” “我和二位无冤无仇,找我干嘛?明天我给二位多烧香,重修庙宇,给您二位磕头了还不行吗?”说着,尚敬卿真的连滚带爬的爬下床榻磕了起来。 “世人又喜欢叫我们黑白无常。” 闻听此言,尚敬卿傻在原地,不敢动弹。 白望龄往后一倚,似乎有一把空气椅子托住了她。白望龄声音中带有一股来自地府的寒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玄慕年一步越到尚敬卿的面前,右手抓住肥厚的肩膀,把尚敬卿提了起来,尚敬卿疼的直叫唤。“带我们去你的密室”白望龄侧过身去,不想看尚敬卿的模样。 密室中,果然正放着一具棺材。尚敬卿见了,连忙用手捂住口鼻。 “尚大少爷,怎么这么害怕,是这棺材中有什么吗?”玄慕年讥笑道 “黑大爷,叫小人尚礼就好。这棺材。。。大人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抬棺材来的八个人都染了病。小人这才害怕呀。”尚敬卿哆嗦不停。 “那这样呢?”玄慕年双手向棺材盖一推,棺材盖便滑落开来。一股腥腐的臭气登时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小人知道错了,放了小人吧。。”尚敬卿双腿已经瘫软下去,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 “那你去跟他说吧”白望龄冷冷的说 “谁?”尚敬卿小心翼翼的问 白望龄往棺材一指,“他呀” 玄慕年立刻将尚敬卿倒推进棺材,合上棺材板。还能听见里面的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敲打声,不过这是密室,外面的人完全听不见这声音。又过了几个时辰,里面不再有声音传来。二人估计天也快亮了。便将灯油倒在棺材上,用蜡烛点燃了。故意没关上密室的门,便离开了。 等二人抓完给达夫的药,从药铺出来,就看见尚宅方向火光冲天,不过没有人去救火,尚宅的仆役婢女将尚宅的财宝卷挟一空后,都站在宅前,默默的看着着火烧着,烧的天边变了红。 玄慕年把药材交给阿奇之后,便和白望龄一同去看望达夫。 “你今天好了些吗?”白望龄问候道 达夫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多谢二位仙人,阿奇已经跟我说了,都靠仙人的帮助,我今天已然好了很多。” 玄慕年扶住了达夫,“你快躺下吧,应该好生休养才是” 客套寒暄过后,白望龄问道“昨天阿奇跟我说,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当时为什么不再去找阿奇了呢?” “我小的时候,因为比较笨,反应也慢。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每次家里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之间发生了争执,我就会跑到桃树下,自顾自的说一通,也就宽心了很多。直到有一天,突然被一直小猴子,用桃核砸了。我当时并不气愤,反而很是惊奇。我觉得它可能和我一样没什么朋友,是想和我玩耍。就立刻转身离开去找很多小石头了。第二天,在去的路上,我心想,我可不能砸中它,要是被我砸跑了,它就不和我玩了。当时的我,要的只是一个朋友啊,最简单的朋友。我以为我只要一直不砸到它,就不会失去这个朋友。 可是有一天,我爹告诉我,因为家里穷,要把我给一个走江湖卖艺的老师傅作儿子,传承他的技艺。我本想出来和它告别,可是我爹却以为我要逃跑。不听我解释,立刻把我送到师傅的身边。自那之后,我和师傅走南闯北,再也没见过它。 再次相见的时候,阿奇应该和你们说了。我觉得那只猴子很眼熟,很像小时候遇见的那只。” 白望龄本还想问问,当它得知阿奇是猴子成精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这时,阿奇走了进来,端着一碗中药,光闻着苦味,就知道,这药材一定货真价实。 “师姐,南瓜粥,别忘了。”玄慕年闻到这药的苦味,立刻想起了南瓜粥。 “好,这就给你去做。” 阿奇问“不就是煮南瓜嘛,我天天吃。” “我师姐做的南瓜粥可和你们的水煮南瓜不一样。 将南瓜去籽洗净,切成块状,蒸锅中加入适量水,将切好的南瓜放入蒸锅中。开火蒸十五分钟左右,然后用勺将蒸好的南瓜撵成糊状。再在锅中加入适量清水,水开后放入三倍于水的南瓜糊,继续煮两三分钟,将糯米粉倒入碗中并用凉水打散,然后倒入南瓜粥中快速搅匀。.继续煮五分钟后放少许白糖 ,美味的南瓜粥就做好了。”玄慕年搓着双手,踱步说着。 “我还以为有多高明,那还不是水煮南瓜?”阿奇无奈道 “等着,我让你们见识一下师姐的手艺。师姐,我们走” 白望龄和玄慕年走出屋子。阿奇对达夫说道 “幸亏我遇见这两位游仙,不然现在可能就出大事了。达夫,那次的救命之恩我可报了啊,你以后不能再用那次的事情,让我做家务了啊”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的,既然你现在问起来,就现在告诉你吧,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你是猴子成精的时候,见你晚上常常跑出去,我只道你这是猴子贪玩,也没有多在意。直到有一天,我研究出那个天女散花的机关后,晚上听见你在外面捣鼓我的机关,担心你被机关里的**炸死,就出去看看了。你幻化成人,又从人幻化回候的样子,我都看见了。我当时害怕极了,就想着找个办法,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什么?我这么么可爱,你居然想要杀掉我。”阿奇惊叫道 “你先听我说完嘛”达夫道“过了两天,我看你对机关很有兴趣,就在机关里多加了大量的**。等着你哪天不小心在玩机关的时候被**炸死。 所以,之后跟你相处的时候,心里不仅不害怕了,反而有点愧疚。觉得,说不定你哪天就死了,不如多一些时间和你玩,顺便看看你的遗愿是什么。 时间一长,我都忘记还有**这回事了。直到有天晚上,我看见你又出去了。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跟了出去。当看见那机关齿轮迸发出火花,心里大叫不好,这才把你拉开了。 拉开你之后才想起来,这和之前的计划有点不一样。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我已经不再害怕你是猴子成精了。”达夫说完如释重负,又惭愧的看了阿奇一眼,避开阿奇的目光,低下头向左看去。 “原来你的救命之恩就是不杀我呀。”阿奇打趣着“那这么说,我现在反而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了。那要说好了,等你病好之后每天都要给我买一个桃子,不,两个桃子。” “好,恩公,对了。你昨天买桃子的钱从哪来的?” 阿奇稍显慌张,站起来,嘿嘿笑了声,说“我去看看,那两位大仙的南瓜粥好了没,你在这儿等我啊。” 此时,白望龄,玄慕年二人已经离开。倒是留下了一锅很是香甜的南瓜粥。 阿奇拿来勺子,盛了两碗南瓜粥,一边盛一边自语道 “我那时每天去检查你那破机关,是怕你这么笨,会被自己炸死呀。” 第十章我的将军啊 当河泽将军用尽全力,将剑刺入挥刀欲下的匈奴兵后,便再也没有力气可以支持他继续作战了。先是扶着膝盖,想要有些许喘息的时间,再低头却看见,自己的战袍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色,已经分不清顺着甲片滴落而下的,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用手捂住血色最深处,才感到钻心的疼痛。 缓缓转过脸,看一眼身后的不雁关的景象。自己所率的先锋军,尸横遍野,只剩下几十个还在拼死抵抗。每一支箭矢放出去时,都能听见弓弦震动所发出的嗡响。他曾经很为自己所带出的这支神射手部队所骄傲,最满意自己一声令下之后,便听到整齐的搭弦拉射声,再之后便是将士们种靶后的欢呼,以及众人的称赞。现在,老将军只觉得这声音刺耳不堪,每一声,都是临死前的哀鸣。 夕阳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对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不理不睬,红色霞光与血光混合,将眼睛刺得生疼。不雁关,这个关谷连大雁都不会飞过,当真是一个荒凉之极之处。突然,天边出现了一道黑边,还来不及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只听见自己最后的亲兵对自己说 “河将军,又有敌人杀过来了,我们实在抵挡不住了。兄弟们都愿意生死追随将军,让我们作为掩护,将军和河沐将军杀出重围吧。” 河泽将军想要抬眼看一看这位亲兵,却疲惫到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却觉得有人从右边扶住了自己。 “兄长,我愿意和兄弟们到最后一刻。你快突围吧,等敌军来了就来不及了。璃儿和嫂夫人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原来是自己的弟弟河沐,将军对自己说道。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京城的家中,夫人和璃儿从大门走出来迎接凯旋的自己。多年不见,璃儿已经长得很高了,夫人脸上的笑容却还是那么亲切明媚。在家中当差多年的老管家接过自己手中的头盔,满眼泪光看着自己。将军府张灯结彩,打扫的一尘不染,府中上下分列两侧迎接着自己。。。 这一幕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可这却是最后一次出现了。河泽将军抓住弟弟的手,喘了几口气,艰难说道“找元帅,搬援兵。”说完,推了河沐一把,想让他快些离开,却不料自己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再也没能醒来。 几个亲兵将河沐从河泽将军身边拉开,泪水划过满是血渍的脸,留下两道血痕。 “还请将军节哀,快遵从老将军的遗愿,找元帅搬救兵,带回老将军的尸身安葬才是。”那亲兵说完,抽泣不止,再也说不出话了。 河沐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你们可千万千万占据高地,再撑一个时辰。我这就去找元帅。”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白马从山丘后跑出来,尘土被四蹄激的飞扬,看见主人,“吁”叫了两声,用蹄子刨着土。河沐翻身上马,看了兄长河泽一眼,策马远去。 方才说话的士兵,他知道,此处离驻军之地来回至少需要七八个时辰,河沐将军虽有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自己却是支撑不到驻军回来的时候了。让河沐将军去搬援军,只是为了让河沐离开此处,留一条性命,日后重整旗鼓,报此仇恨而已。轻轻吐出一口气,跪坐在河泽将军身边,伸手合上了将军的双眼,看向越来越近的敌军,面容却平静坦然。 河沐卸下了身上的盔甲,只剩一袭白色战袍。河沐天生英姿雄伟,仪态不凡,又生在将军世家,从小熟读兵书战略,和兄长学习马上步下的功夫。性格谦逊,最爱素雅,每次身着白衣,骑白马出现在军营里时,所有人都暗暗赞叹。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人来欣赏他的雄姿,身旁只有落日的余晖与坚硬的石头或者漫天的黄沙。虽然心疼这匹自己最爱的马匹,还是频频挥动马鞭,生死紧要,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东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河沐终于来到城下。勒住马儿,翻身下马,往城门走去,没走出几步,只听见轰的一声,马儿倒下了,侧倒在地上喘着重气。河沐知道,这匹马因为过度疲倦,已经不能再陪他走下去了。悲愤在他的胸中涌动着,他能感到自己血脉偾张,血液在高速的流动,流过他胸口的时候可以感到心脏的起搏。 守城的士兵见河沐将军星夜到此,盔甲不整,知晓必是有要事发生,飞奔报告给元帅。 元帅急忙迎出城门,看见河沐这副模样实在心疼。班戟元帅和河泽是结拜兄弟,相交多年的好友。因此河沐见到班戟时,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还未开言,却已泪水涟涟。 诉说完前因后果之后,河沐俯身下拜 “还请元帅火速发兵救援。” “这个好说,河将军请先进城休息。” “谢元帅好意,河沐就在此处等待元帅发兵。我要亲率大军,解围不雁关。” 闻听至交好友战死沙场,元帅却像是已有预料,眉头紧锁,长叹一声,甚是惋惜。可此时却面露为难之色,并不言发兵之事。 “大军调拨恐还有一些时间,河将军先进城稍作整顿。在不雁关已有一场恶战,若立刻开拔战场,恐然也难以支撑啊。” “元帅为何还不发兵,难道和家兄的情谊都忘了吗?”河沐青筋暴起,怒目相视。 班戟眼看应付不住,只好说“这是河泽他,贪功冒进,带着先锋部队落入敌人陷阱,害的大部队遇险。我们需要一个具体的营救计划,不能在损失更多的士兵了。” 绝望与仇恨一齐充斥着河沐。 原来自己和兄长都信错了人。兄长到死都没有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一直把他当做手足兄弟,甘愿做他的先锋官。如今自己和兄长却他被推作野心的替死鬼。不能为兄长报仇,独自活着看他欺世盗名,也是折磨。河沐心想道。 “原来,元帅是害怕担上责任。我们所有的行进路线都是按照元帅你的计划,没有偏差毫厘。现在反而追究我兄长的不是,是想要赶紧把自己撇清关系吧。那好,河沐也就不妨碍元帅的计谋得逞了。” 伴随着宝剑出鞘的声音,白色战袍终于染成了红色。 一个月后,匈奴大军因为轻敌,全军轻装简行,被元帅所率的大军一举击溃,匈奴投来降表,双方议和。班师回朝后,加封班戟为镇国大将军,赐大将军府一座,御赐金匾高悬其上。念河泽河沐兄弟二人,为国战死,追封河泽为世袭威武将军,河沐为威远将军,河泽的独子河璃可继威武将军职位。 就在要封赏前夕,朝中上下这才知晓,河璃已经消失三个月了。 第十一章我的将军啊(2) 白望龄,玄慕年二人来到大团山县的时候,正巧看见县令带着一众衙役,在大街上张罗着清扫装饰之事。县令留着一撮小胡子,挺着一个大肚子,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正指挥着一户商家打扫着店铺的门面。模样虽有些滑稽,言语却平易可亲。 街道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能看得出这里发生了或将要有什么热闹的事情要发生。向路人打听消息这种事,向来是由玄慕年负责。这一次也不例外,白望龄看着玄慕年,下巴往前方点了一下,正有两个妇人一路说着话走来。 玄慕年走上前去,抱手见礼,嘴角扬起笑容, 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在脸上,眼角两道弯弯的细纹,“二位姐姐,我路过此地,见这里十分热闹,想问一下,是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吗?我也想凑个热闹。” 妇人也笑道“好俊俏的后生,我也有个弟弟和你一般大,他呀去年娶了一个媳妇。。。”却被另一个妇人打断“人家问你有什么事这么热闹,你说这么多干什么。”随即转向玄慕年道“小公子到这里是长住还是短留呀,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五岁。。。”那妇人还想再说,却看玄慕年指了指身后,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白望龄正看着这一切,不悦浮的神色现在脸上。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了。对了,你刚刚可是要问我们,有什么事情这么热闹?镇国大将军要告老还乡了,还带着他的独生女一同回乡,大团山镇就是他的老家啊。据说,明天早上就要到这里了。这不,我们正在准备迎接呢。” “将军回乡迎接也是应该的,我看大家这么高兴,还以为有什么节日庆祝呢。” “将军回乡就是我们的节日呀,大将军在京城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家乡父老,时常给我们捐钱修路,遇上灾年还会帮我们交一部分的赋税。此次回乡,皇上把县里的百亩良田都赏给将军了,不过,将军却要把田里所收的地租都用来建医馆,学堂。因此,人人都在等着将军到来。”那妇人脸上洋溢者得意与欣喜,可见此地的人们已经将将军当作了心里最值得骄傲的部分。 白望龄和玄慕年二人便打算,今晚就在大团山镇休息一晚,明早看一看将军回乡是怎样的阵势。 半夜,二人同时被一阵铃声惊醒,这声音颇有规律,随着声音传来的还有一股檀香。这香味并不纯粹,像是混杂了很多其他香料。白望龄立刻联想到了招引术。 招引术是一种民间流传的法术,使用得当确实可以让四周的神灵感应到,请神前来,诉说需求,求得神助。但是大多数情况,由于术法使用不得当,或者神仙觉得所求之事不应该得到回应,这时往往会招来妖或寻找替身的鬼魂。使用此法术的人与妖、鬼达成协议,互相满足。因此,有时候也可以理解为,施法之人本就是为了和妖、鬼做交易。 二人从窗户一跃而下,顺着声音,走出了镇子,顺着山路走上了大团山。二人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召唤妖邪本就是见不得人之事。沿着山路又走了几里,才见到一个破旧的草屋,看样子像是猎户在山间建的屋子,不过荒废已久,灰尘堆积。油灯微弱的光亮,从一扇早已没了窗户纸的窗户透出。 玄慕年指了一下油灯,火苗立刻蹿出,屋子被照得超乎寻常的亮,点上十盏油灯灯也不可能达到的亮度。屋里的人,停下摇动铃铛得手,回过身,看见了二人。显然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即调整好了神情,看来是早有准备。白望龄看那人,外披黑色斗篷,斗篷下衣着整齐,面容清秀,仪态不俗,眉宇间却透着恨意。 “敢问二位是何方神圣?”听声音还是一个青年人,从声音中听不到太多的惧怕,反而还有一丝不屑。 玄慕年有些好奇,之前也遇到过像这样唤我们前来的人,无一不是俯首下拜,像这样的到还是第一次,仿佛是我们要求他一样。便回道 “既然是你请我们来的,你不应该自报家门吗?你这个样子可不是求人办事的应有的啊。” “你们是人吗?你们是山间精怪,我是亡命之人,我们都是同样的货色。你们应召前来,想必是要与我做交易,我又何须要在你们面前乞怜呢? 不过,既是我招了你们前来,那我便先自我介绍好了。我是威武将军河泽之子河璃,威远将军河沐是我的叔叔。三年前,我爹河泽将军被困不雁谷,最终战死沙场,全军覆没。我叔叔河沐一人杀出重围,来到关门请求当时的元帅班戟快发援兵。可是,班戟按兵不动,最终逼得我叔叔当场自刎而死,血溅战袍。我叔叔死后,魂魄在军营游荡,听守城的士兵谈论才得知,班戟早已收到密信,会有敌军在我爹行进的路上设下埋伏。苦于自己已化作一缕魂魄不能手刃班戟,便急行七夜才到京城,将事情经过告知与我,要我报仇血恨。想来,班戟那老贼定是想要一人独占功劳,才故意害死我夫,逼死我叔叔。他既能逼死我叔叔,我怕他不肯放过我,便离开京城,隐去姓名,等待时机。 这次,老贼辞官归隐,正是我的机会。迁府前两天正是警戒最放松的时候,我便要趁此时行刺。”跳动的火苗照在河璃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帮你刺杀班戟?”白望龄问 河璃坚毅决然的说“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老贼。我请你们来,是怕万一我失手,你们再替我杀了那个老贼。” 玄慕年充满着对这个少年的同情“你既然是威武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你的武功必然了得,何必担心自己会失手呢?” 河璃抿着双唇,眼睛看向一旁,心里充斥着对自己的怨恨“我早年,不爱习武,只爱诗词书画。对调兵遣将之事一概不通,每天只关心笼中的画眉,罐里的蛐蛐儿,游湖踏春,抚琴抒怀。父亲见我志不在此,也不强求,他说,我若真能手上不染献血,平平安安度过一生,那他也很满足了。 三年前,这一切都变了。我一夜之间失去了我的所有,从前的风花雪月诗酒茶也再与我无关。我只想早日报仇。” “我们不是精怪,也不会替你杀人。”白望龄道 “你们不是精怪,那你们是?” “我们是无常,我是白越,白望龄,他是我师弟玄殷,玄慕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刚查阅生死阴阳簿,班戟的阳寿就在明日,所以你不会失手。” 河璃闻听此言,脸上闪过喜悦,很快又被怅惘取代,侧过身去,低头默默不语。 第二天早上,果然,班戟携了男女家眷,车队从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徐徐驶来。见两道早有家乡父老等候在此,班戟便下轿步行,与亲友交谈了一路,到了府邸之时已是午时。又设下宴席款待前来迎接的乡亲。 一时间,整个大团山镇的讨论焦点都在班戟大将军身上。 第十二章我的将军啊(3) 白望龄,玄慕年二人来到大团山县的时候,正巧看见县令带着一众衙役,在大街上张罗着清扫装饰之事。县令留着一撮小胡子,挺着一个大肚子,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正指挥着一户商家打扫着店铺的门面。模样虽有些滑稽,言语却平易可亲。 街道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能看得出这里发生了或将要有什么热闹的事情要发生。向路人打听消息这种事,向来是由玄慕年负责。这一次也不例外,白望龄看着玄慕年,下巴往前方点了一下,正有两个妇人一路说着话走来。 玄慕年走上前去,抱手见礼,嘴角扬起笑容,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在脸上,眼角两道弯弯的细纹,“二位姐姐,我路过此地,见这里十分热闹,想问一下,是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吗?我也想凑个热闹。” 妇人也笑道“好俊俏的后生,我也有个弟弟和你一般大,他呀去年娶了一个媳妇。。。”却被另一个妇人打断“人家问你有什么事这么热闹,你说这么多干什么。”随即转向玄慕年道“小公子到这里是长住还是短留呀,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十五岁。。。”那妇人还想再说,却看玄慕年指了指身后,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白望龄正看着这一切,不悦浮的神色现在脸上。 “哦~这样啊,不好意思了。对了,你刚刚可是要问我们,有什么事情这么热闹?镇国大将军要告老还乡了,还带着他的独生女一同回乡,大团山镇就是他的老家啊。据说,明天早上就要到这里了。这不,我们正在准备迎接呢。” “将军回乡迎接也是应该的,我看大家这么高兴,还以为有什么节日庆祝呢。” “将军回乡就是我们的节日呀,大将军在京城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家乡父老,时常给我们捐钱修路,遇上灾年还会帮我们交一部分的赋税。此次回乡,皇上把县里的百亩良田都赏给将军了,不过,将军却要把田里所收的地租都用来建医馆,学堂。因此,人人都在等着将军到来。”那妇人脸上洋溢者得意与欣喜,可见此地的人们已经将将军当作了心里最值得骄傲的部分。 白望龄和玄慕年二人便打算,今晚就在大团山镇休息一晚,明早看一看将军回乡是怎样的阵势。 半夜,二人同时被一阵铃声惊醒,这声音颇有规律,随着声音传来的还有一股檀香。这香味并不纯粹,像是混杂了很多其他香料。白望龄立刻联想到了招引术。 招引术是一种民间流传的法术,使用得当确实可以让四周的神灵感应到,请神前来,诉说需求,求得神助。但是大多数情况,由于术法使用不得当,或者神仙觉得所求之事不应该得到回应,这时往往会招来妖或寻找替身的鬼魂。使用此法术的人与妖、鬼达成协议,互相满足。因此,有时候也可以理解为,施法之人本就是为了和妖、鬼做交易。 二人从窗户一跃而下,顺着声音,走出了镇子,顺着山路走上了大团山。二人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召唤妖邪本就是见不得人之事。沿着山路又走了几里,才见到一个破旧的草屋,看样子像是猎户在山间建的屋子,不过荒废已久,灰尘堆积。油灯微弱的光亮,从一扇早已没了窗户纸的窗户透出。 玄慕年指了一下油灯,火苗立刻蹿出,屋子被照得超乎寻常的亮,点上十盏油灯灯也不可能达到的亮度。屋里的人,停下摇动铃铛得手,回过身,看见了二人。显然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即调整好了神情,看来是早有准备。白望龄看那人,外披黑色斗篷,斗篷下衣着整齐,面容清秀,仪态不俗,眉宇间却透着恨意。 “敢问二位是何方神圣?”听声音还是一个青年人,从声音中听不到太多的惧怕,反而还有一丝不屑。 玄慕年有些好奇,之前也遇到过像这样唤我们前来的人,无一不是俯首下拜,像这样的到还是第一次,仿佛是我们要求他一样。便回道 “既然是你请我们来的,你不应该自报家门吗?你这个样子可不是求人办事的应有的啊。” “你们是人吗?你们是山间精怪,我是亡命之人,我们都是同样的货色。你们应召前来,想必是要与我做交易,我又何须要在你们面前乞怜呢? 不过,既是我招了你们前来,那我便先自我介绍好了。我是威武将军河泽之子河璃,威远将军河沐是我的叔叔。三年前,我爹河泽将军被困不雁谷,最终战死沙场,全军覆没。我叔叔河沐一人杀出重围,来到关门请求当时的元帅班戟快发援兵。可是,班戟按兵不动,最终逼得我叔叔当场自刎而死,血溅战袍。我叔叔死后,魂魄在军营游荡,听守城的士兵谈论才得知,班戟早已收到密信,会有敌军在我爹行进的路上设下埋伏。苦于自己已化作一缕魂魄不能手刃班戟,便急行七夜才到京城,将事情经过告知与我,要我报仇血恨。想来,班戟那老贼定是想要一人独占功劳,才故意害死我夫,逼死我叔叔。他既能逼死我叔叔,我怕他不肯放过我,便离开京城,隐去姓名,等待时机。 这次,老贼辞官归隐,正是我的机会。迁府前两天正是警戒最放松的时候,我便要趁此时行刺。”跳动的火苗照在河璃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帮你刺杀班戟?”白望龄问 河璃坚毅决然的说“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老贼。我请你们来,是怕万一我失手,你们再替我杀了那个老贼。” 玄慕年充满着对这个少年的同情“你既然是威武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你的武功必然了得,何必担心自己会失手呢?” 河璃抿着双唇,眼睛看向一旁,心里充斥着对自己的怨恨“我早年,不爱习武,只爱诗词书画。对调兵遣将之事一概不通,每天只关心笼中的画眉,罐里的蛐蛐儿,游湖踏春,抚琴抒怀。父亲见我志不在此,也不强求,他说,我若真能手上不染献血,平平安安度过一生,那他也很满足了。 三年前,这一切都变了。我一夜之间失去了我的所有,从前的风花雪月诗酒茶也再与我无关。我只想早日报仇。” “我们不是精怪,也不会替你杀人。”白望龄道 “你们不是精怪,那你们是?” “我们是无常,我是白越,白望龄,他是我师弟玄殷,玄慕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刚刚查阅生死阴阳簿,班戟的阳寿就在明日,所以你不会失手。” 河璃闻听此言,脸上闪过喜悦,很快又被怅惘取代,侧过身去,低头默默不语。 第二天早上,果然,班戟携了男女家眷,车队从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徐徐驶来。见两道早有家乡父老等候在此,班戟便下轿步行,与亲友交谈了一路,到了府邸之时已是午时。又设下宴席款待前来迎接的乡亲。 一时间,整个大团山镇的讨论焦点都在班戟大将军身上。 转眼间,就到了掌灯时分。二人突然想要去探望一下河璃,便又从小道上山。今天一天,河璃在山上遥望着镇子里歌舞升平的景象,看着杀父仇人被众人赞颂,又是怎样复杂的情绪呢? 来到屋子前,便看见有寥寥炊烟从草屋中升起,桂花的香气夹杂其中。 河璃在灶台前忙活着,锅里煮着的是白滚滚的元宵,加上红糖桂花蜜,香气自是一等一的诱人。 见二人走近,河璃解释道:“今夜一去,我估计我是回不来的了。想着,不能饿着肚子跟你们走,就自己煮了点元宵。” “没想到,你还挺懂煮元宵的嘛。不过,这又是红糖,又是桂花蜜的,怎么不加再点枸杞。我倒是很少看见一个汉子加这么多糖呀。”玄慕年琢磨起了锅里的元宵,没想到,河璃还真加了一把枸杞进去。 “我本来不喜欢吃这么甜的元宵。不过,每次都给我做这么甜的,当时我吃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以后我自己煮元宵,我肯定什么都不加。现在却发现,原来最想念的味道早已变了。”河璃平静的回道,却想起了往日的情景。 那还是五年前,班戟和自己的父亲河泽还是至交好友,班戟也很放心让自己陪同着他的女儿班榕榕出去散心。 一天,自己又和榕榕,同去郊外游玩。天高气爽,风景宜人,二人下了马车,不知不觉不行了很久,却也不知疲惫。走到一处山丘时,自己终于意识到,榕榕已经陪着自己走了很久。二人便躺在草地上稍作休息,听着风吹动树叶,惊动了林中黄鹂的声音,闻着榕榕随身佩戴的香囊的悠悠香气,只觉得舒畅惬意,好似所有的俗世忧虑都与二人无关。 过了好久,才从睡梦中醒来,惊讶于自己竟然睡着了,误了回家的时间。又看见,榕榕也在身边睡着,看样子睡得很是甜美。顿时把刚刚的担忧抛在脑后,又静静的躺在榕榕身边,希望这一刻能是永远。 二人晚上回到家时,班将军府灯火通明,着急的卫兵看见他二人回来,这才像看见活祖宗一般。 从将军府出来之时,榕榕身边的侍女递给自己一个食盒,里面是一大碗元宵。自己心想着,为了这碗元宵,被那班将军将自己训斥十通也值了。 第十三章我的将军啊(4) 晚上,二人等在将军府外,等着将班戟将军的魂魄带走。却看见有两个人影从将军府后院翻了出来。白望龄觉得奇怪,河璃一直都是一个人,不应该会有帮手,遂和玄慕年拿住了二人。一通审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匈奴派来的刺客,看样子刺客已经得手。 玄慕年大叫不好:“师姐,昨日看那生死阴阳簿上只说了,班戟的死期是今日,并没有说是死于谁人之手。我们快去阻止河璃,不然他肯定会被当成刺客的。” “太晚了,我们出来时,正看见一个人进去。我们一死,他就会被当成凶手。”一个匈奴人说道,说完口吐鲜血,倒地生亡。 二人进入屋中,正看见河璃在试着班戟的鼻息,班戟已经毒发生亡,身体有些僵硬的倒了下去,趴在桌上。这时,班大小姐走进屋中,看见了刚刚的一幕。 先是一声尖叫,唤来了阖府的家丁仆役,班榕榕睁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阿璃,我爹他” “榕榕”河璃声音哽咽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爹他不是你杀死的,是吗?” 玄慕年忍不住,脱口而出“是的,不是河璃杀的,是。。。” 河璃打断了玄慕年,“是我杀的,我把毒放在班戟的茶壶里。亲眼看见他死在我的面前。”河璃避开班榕榕的目光,回答道。“班戟害死我父亲,逼死我叔叔时候,就应该想到有这一天。 “你说,我爹害死了河叔叔?”说着跑到班戟的桌旁,看了一眼父亲,端起桌上的茶壶,扬起脖子喝了半壶。(武将家的女儿,果然直爽。) “榕榕,这茶里有毒。”河璃方才只道榕榕是想看看自己的父亲,没有多想,等夺下茶壶时,已经迟了。 “你不是说,我爹害死了你父亲,逼死了你叔叔吗?一命换一命,我们欠你两条命,你只杀了我爹,我的命也拿来偿还才对。 河璃,你真的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你不知道,你一无所知,你只看见你想要相信的,却不相信真正对你好的人。我们真心待你,你又把我们当成了什么? 当年我爹班师回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可是我们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不见你。三年了,我爹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你。他知道你误会了,他想要向你解释所有的事情。 河伯伯被困不雁谷,的确是事先策划好的。不过,不是我爹和匈奴的策划,是我爹和河伯伯策划的。 我们的军队无论是装备、粮草供应还是人数,都不及匈奴人,以当时的情况,想要直击敌人,根本不可能。河伯伯才想出一出苦肉计,自己带着先锋部队,一路冒进,试探出敌人的实力,再诈败而逃。使匈奴掉以轻心,我军才能一举击溃。 只不过,没想到河伯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连亲弟弟河沐叔叔都没有告诉。我爹当时让河沐叔叔进城,是为了躲避匈奴密探。可是被河沐叔叔误会成,我爹是故意勾结匈奴陷害河泽将军。 在传会京城的捷报中,通篇都将河泽和河沐将军说是第一功臣。因此才得以追封威武将军,威远将军。可是,又有谁知道我爹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找不见你,我爹每晚都抱着河泽伯伯的遗书,思念故人。我知道今晚我爹回到家乡,一定会触景生情,又想起河泽伯伯,我才来看望。却没想到。。。” 河璃双眼通红,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右手扶着桌子,微微的颤抖着。要他接受这一切,实在太过于困难。 河璃拿起茶壶,喝完了剩下的半壶茶。走到班榕榕身边,尽力勾起一丝笑容,“榕榕,我也来了,我不想你恨我,其实,,,我没有杀你爹。我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河璃想要解释这一切,却发现根本解释不清,自己的说明也太过于无力。 “榕榕,河璃的确没有杀你爹。”白望龄和玄慕年被这场面彻底的惊呆了,以至于现在白望龄才想来自己该说些什么“班将军是被匈奴刺客所害,那两个刺客的尸体,此刻就在后院墙外。况且,如果,这毒真是河璃下的,那他一定不知道,有毒的不是茶水,而是茶杯的杯沿。 为了保证壶里茶水一直是热的,会有下人定时更换茶水。若是在班将军喝下有毒的茶水之前,就被下人换走了,那刺客就白费心机了。所以,就在杯沿上涂上剧毒。你们刚才喝的茶水里根本就没有毒。” 死而复生的滋味一定是极快乐的,看这两人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了。那比死而复生更快乐的是什么呢?那就要看死而复生之后办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比如这两人,则是一场大婚。 彩云易散琉璃脆,榕荫归梦十分凉。 白望龄、玄慕年刚刚来到泾州,就听见街上行人议论纷纷。打探下来才知道,最近泾州在闹鬼魂杀人。被这鬼魂缠上的人,轻则瞎了眼,聋了耳,丢条胳膊,少条腿,重则神经错乱,五脏六腑具化,死状极惨。 对于这个鬼魂的传说,各个版本也不一致。有的说他是阵亡将士的魂魄,把那死者当成了敌国士兵,有的说他是路边乞儿,被当官的捉去给死牢犯当了替身,也有的说他是绿林的好汉,死后仍在追杀江湖仇人。 第十四章一轮明月乘云纵 白望龄、玄慕年刚刚来到泾州,就听见街上行人议论纷纷。打探下来才知道,最近泾州在闹鬼魂杀人。被这鬼魂缠上的人,轻则瞎了眼,聋了耳,丢条胳膊,少条腿,重则神经错乱,五脏六腑具化,死状极惨。 对于这个鬼魂的传说,各个版本也不一致。有的说他是阵亡将士的魂魄,把那死者当成了敌国士兵,有的说他是路边乞儿,被当官的捉去给死牢犯当了替身,也有的说他是绿林的好汉,死后仍在追杀江湖仇人。 这一接连的就是七条人命,四个重伤。刚开始,三个尸首出现在山下溪滩边上时,人们看那三人都手握着兵器,肩宽背厚,脸上透着邪气,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分赃不均。毕竟因为分赃不均,或是过河拆桥,想要独占赃物而把同伙杀掉的事情也不在少数。至于所盗的赃物,自然是等不到村民来发现,早就不翼而飞。好心的村民,用草席卷了尸体,简单埋葬之后也便没当一回事。 后来又有几个小伙子,上九顶山打柴,一去就是三日不归。家人们组织起来,一起去寻找,才发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四人。虽然一气尚留,但也受了重伤,若无人发现,便会惨死原处。送去医馆,大夫用了上好的人参,吊住了一条小命之后。人们纷纷询问事情原委,那三人一听见山,溪滩,这几个词就像是着魔了一般,瞪着眼,直着脖子,嘴里只嚷嚷“有鬼,有鬼”人们倒也不再问下去。只是这样,泾州闹鬼一案也就传出来了。 又打听到,那四个人经过恢复,倒也渐渐恢复起来。只是对于那三天的记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谁也记不清什么。玄慕年但还是不死心,想要知道这鬼怪的因果缘由,便和师姐两人去访问那四人中,恢复较好的一位。 玄慕年轻叩三声门环,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又快,来开门的该是一个女子,便换了白望龄打门。 出来的果是一个妇人,看见二人容貌不俗,气质非凡,便感到有点惊慌,忙问二人为何来此,所为何事。 白望龄与妇人见礼毕:“木大嫂,我们师姐弟二人是关内的名医,云游施医到此处,听闻令公子患疾,故前来看望。” 话一出口,白望龄才想起来,哪有大夫不带药箱的呢。好在妇人听闻是为医治儿子的病情,未多加留意,将二人请进屋中。 屋中摆设及其简单,一张窄床上躺着一个男子,想来就是老妇人的儿子木果子了。 玄慕年坐在床前,对那小伙子说:“果子,我们是大夫,你不要担心。我们会为你诊治。知晓病根,才好下药,可否告诉我们你还记得什么。”说罢,拉起果子的手,开始搭脉。 果子想了想,摇了摇头说:“很多人都问过我,可我实在记不得了。” 玄慕年放下果子的手,疑惑的说道:“看这脉象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也没有大碍了。果子,可否告诉我,为何同你一起打柴的三人,脉象不似你这般清晰?” 果子努了努嘴:“我又不是大夫,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老妇人教训道:“果子,这是关内的名医,你好好说话。”玄慕年一想也是,要是这个小伙子能知晓的话,要他们师姐弟何用。 站在一旁的白望龄,想着或许可以用道术介入来帮助回忆。便将这一想法说与玄慕年。玄慕年正好也在想这个法子,立刻同意了,转身对老妇人说道:“大嫂,我们须得为令郎施针,还请回避。”那妇人,答应着走出屋子。 玄慕年捻了指诀,将真气灌入果子眉心的印堂穴。果子登时感到全身轻盈,气息通畅。白望龄在旁问道:“那天你上山砍柴,见到了什么,说与我们。”果子顺着思路,果然记起了那天的事情。 “四人同行去砍柴,砍完柴之后便打算原路下山,可见到了一只野兔往山顶跑去。本来天色已晚不想再追,可又实在抵不过烤野兔的诱惑。放下挑子,追了上去,一路追到山顶,野兔不见了踪迹,只好回来。回来路上遇上了山里的鬼魂,要索四人的性命。四人连忙求饶,声明自己只是来打柴的,并无触犯。那鬼魂在四人周边,徘徊几圈之后才离去。不过四人也因此失去意识。” 果子这一回忆,又想到那天,鬼魂从他面前路过时,自己胸口感到一阵冷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醒来之后,自己胸口完好无损,放在胸前的一袋蜜饯也完好无损。刚想要说,却又觉得,这细枝末节的小事,该是没有什么关系,也不再提。 白望龄、玄慕年二人离开了果子家,天色已晚,正是寻访孤魂野鬼好时间,便直奔九顶山而去。 来到山脚下,便看见两个孤魂在打斗。玄慕年一剑挑开了他们的兵刃,呵斥道:“何方宵小,化作孤鬼也在此喧嚣。见我无常,还不下拜。” 两个孤魂这才停战,一个孤魂说道:“无常大人,小的名叫马德,这是我的二弟志仗。我们来此寻宝,可他居然想要独占宝物,将我踢下山崖。” 志仗闻听此言,怒气腾腾:“马德,我敬你是我大哥,处处让着你,你也不该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将我踢下山崖。” “我背后到现在还疼着呢,难不成是我自己踢的。” “那我背后也疼着呢,不是你还能有谁。” “你恶人先告状,血口喷人” “你才恶人先告状,血口喷人呢。” “哎哎,你们已经不是人了,是鬼,注意言辞。”白望龄看着二人无止境的争吵,忍不住说“你们二人的尸首在哪呢?” 马德往右一指,果然看见两堆白骨,骨头上还有血肉。看来所说没错,的确是从山上摔落下来。从山上滚落之时,树枝会把人体的皮肉挂带干净,最后只剩一堆骨头。 “如果真的是你们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那为何你们两个都摔落山崖呢?”玄慕年问道“你们所争的宝物在何处?” 马德志仗二人,这才清醒过来,翻找口袋挎包,并没有找到宝物踪迹。这才明白,兄弟二人是被他人所害。 白望龄、玄慕年二人帮着收拾了骸骨,发送二人。一路上,马德志仗抱头痛苦,感慨横死他乡,不该前来探宝。 白望龄、玄慕年二人意识到,可能这宝物就是关键。忙问“你们所说的是什么宝物。”二人不理会白望龄的话,继续放声嚎哭。玄慕年故意冷冷的说:“再不回答我师姐的问题,我就故意带你们多绕几个圈,让你们找不到投胎的地方。” 这二人才停止嚎哭,马德回答道:“前一段时间,有一道闪电劈到山头上。劈开了山上的坟墓,紧接着雨水又将墓里的东西冲了出来。冲出来的都是好东西呀,几十年前,飞贼陈云纵所盗的玉瓶也在其中,不过只有一部分,少一半的玉瓶卖不出去价格。我们这才来寻找另一部分。” 志仗埋怨道:“我都说了,那些捡到宝物,或是买走宝物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批东西有妖啊。陈云纵是飞贼,他的东西肯定也不是什么清白的东西,我们不就把命搭在这了嘛。剩下的一部分玉瓶没找到,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一部分也丢了,命也搭在里面了。” 好不容易把这二人送走,白望龄玄慕年又回到了九顶山。二人猜想是那陈云纵不甘心自己生前积攒的宝物被偷,才化作厉鬼。这次他们直奔山顶,此番要去检验明白。 还未到山顶,玄慕年便看见山崖中间有一个小平台,像是人工开凿的模样。寻常人不会凭空飞升,自然发现不了此处。 第十五章一轮明月乘云纵(2) 有一个发如银丝,须如白学的鬼魂,独坐在那平台之上。身边是两座新坟墓,墓碑却一新一旧,墓碑上刻着死者的名讳生辰忌日等等。旧一些的是一个名叫陈云纵之人的坟墓,大概是三年前去世的。新一些的是一个名叫赵九州的墓地,是七天前去世的。不过,陈云纵的墓室里只放了一口黑漆棺材,并没有把土盖上。白望龄、玄慕年看此情景心中已然知晓了几分:赵九州是自己走入棺材的,因此没有与他盖上封土。那须发皆白的老人自然是赵九州了。这与二人的预料大大相反。 “老先生可是赵九州?”玄慕年问 “是我,是我。今天是第七天了,我在等你们呢。留了一些枣子给你们,不嫌弃的话拿去吧。”白望龄往墓碑前看去,下方正放着一盘金丝蜜枣。赵九州转身站起来,与二人见礼。 白望龄、玄慕年看见,赵九州手中正抱着一部分玉瓶。“你们来的正好,要是不想要蜜枣的话,也没关系,帮我个忙吧。我年老了,魂魄的灵力也衰竭了,没力气把这玉瓶放入棺材里,你们帮我放进去吧。这棺材没有封,你们直接打开就好。” 二人依言照做,又将棺材用土掩埋了。在送走赵九州的路上,二人才知道了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还是三十七年前,陈云纵离开巫州不久,追缉的告示就遍布了陇右道。告示上说,飞贼陈云纵蔑视陇右堂威,戏弄朝廷要臣,须得即刻擒拿归案。但也没说清楚是怎么个蔑视堂威了,以及一个小小的飞贼是怎么戏弄了要臣。最富想象力的市井百姓们,根据这几句云里雾里的话,硬是添油加醋的把陈云纵说成了一个相貌英俊,武艺高强,惩奸除恶,劫富济贫的侠盗。陈云纵离开陇右的一路上都在听沿途百姓越变越离谱的说法,甚至还会有热情的路人拉住陈云纵一起来讨论自己。等到快出陇右道的时候,百姓已经给了陈云纵一个称号了,踏水游壁陈云纵。 陈云纵常常忍不住,想要跟不明真相的热心群众说,那天他其实只是把快要退休的陇右采访使多年搜刮的积攒卷了个干净,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地烧了。最后在桌案上留了一个条子:两袖清风,勤政为民。想着采访使看到条子的表情,当时差点还忍不住笑了出来。最后公布出来的失窃金额还不到自己偷得的十分之一。 干这一行的,银子来得快,散的也快。也不是完全为了劫富济贫,陈云纵也早就认清了,自己命里的一生之财并不多,若是强行留下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倒会招来祸端,偷东西也只是图个乐趣。因此,每次到手的东西都会尽快散去,时间久了,很容易被认成劫富济贫的侠盗。 告示上的画像还真有七分像是自己,无奈之下,陈云纵只好一路向东,到了关内道泾州。 才到陇右道,就看见集市上一个挑着担子卖青菜的老头被踢翻在路边,斜倚着旁边的菜案子,捂着胸口,口里哼哼呀呀,青菜洒落一地。围观的人并不上前,唯恐招惹麻烦。 陈云纵走上前,冲着人群吼道“这老头都这样了,你们怎么不搭把手,送医馆呀”。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你是不知道,这老头耳背,刚才挑着担子走在路上,挡着州老爷的车队了。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听见,被卫兵的马蹄踹着胸口了,救他就是得罪州老爷啊。” 陈云纵觉得有点好笑,这哪是怕得罪州老爷,是给自己找个辩解之词。明明怕这老头赖上自己,想要躲麻烦吧。也确实,这老头穿的破破烂烂的,怎么看都不像有钱治病的人,送去医馆,都不见得肯收。还好偷来的钱没有全部散尽,救一个老头还是够的。想到这里,便走上前去,抱起老头,走向医馆。 刚才那个声音又问道“哎,你就不怕得罪州老爷啊。”陈云纵一路走着一路想,这州老爷到底做了什么让百姓如此害怕,我这个踏水游壁的飞贼陈云纵可不怕,不如自己晚上去会会这个州老爷。 晚上陈云纵很轻易的就潜入了泾州府衙,避开守卫,来到正屋。屋里仍有灯火,陈云纵便翻身来到屋顶之上,揭开一片瓦,向里望去。先是听见细微齿轮转动的声音,又听见像是又是画轴展开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影从里屋走出。关上门,向外堂走去。 陈云纵舒了心,这又是一个用来藏东西的密室,自己已经遇到了无数个类似的密室了。进入密室,果然有不少金银珠宝,不过与同级别的刺史相比,还是少了很多。一回头正看见一个密封的很好的盒子,端端正正的放在几案上。多年的经验告诉陈云纵,偷这一个盒子,说不定可以抵上偷这整整一个屋子。打开盒子,看见一个粉色的玉瓶,玉瓶是由两部分组成,可以拆开,也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瓶子,外层瓶子镶金镂银,多嵌珠宝,从镂空往里看去,第二层雕工细致,图案栩栩如生。每一层都由整块粉玉雕刻而成,做这一个双层玉瓶就要有两块差不多大小的粉玉,可见其中价值连城。 第二天,陈云纵一觉睡到中午。做了这么多年的飞贼,第一要条就是小心为上,怎么会把偷来的东西带在身边。得手之后,便连夜送出城去,埋在一棵柳树之下,再返回城中时,已经是四更天了。 尽管很像再去看看那个玉瓶,但还是忍住了,等着风声过去才能行动。官差在城里便搜不着,便会怀疑是已经被转移到了城外,这时就意味着城里已经是安全之地了。自己也不会再受到盘查。 陈云纵有些得意,又想到,等告示出来之后,我踏水游壁的名声就更响了。按捺不住,决定到街上走走,看看告示出来了没有。 走到街上,看见告示已经张贴了出来,自己的画像也被登了出来。看来之前陇右道已经给关内道发了协查通报。不过,或许是连夜作画的原因,这个画师的水平实在有些不咋地,若说之前在巫州还有七分像,现在只有五分像了。 本以为路上百姓也会像巫州一样,讨论着自己侠盗的威名。可一路听来,都是在讨论一个叫赵九州的捕头,听百姓说得神乎其神,还给他了一个一轮明月赵九州的名号,陈云纵有点不服气,负气的想说不定也和自己的名号一样,是添油加醋,凭空想来的。自己要是见到他,还真要和他过过招,看使自己成全他一轮明月赵九州的名号,还是通过他在关内道打开自己踏水游壁陈云纵的名声。 这时,陈云纵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袍,银簪束发,身形挺拔的男子。那男子说道“你就是陈云纵吧。”同时,手心用力抓住陈云纵的肩膀,并不松开。 陈云纵心说不好,看来这个人就是赵九州了。要是栽在他手里,可就着真是用自己成就了他的侠名了。 “陈云纵?不认识,你找错人了吧。” 赵九州笑了一下“你刚刚才从告示栏那里过来,纵然不认识,那现在也该认识陈云纵了吧。” 陈云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说不认识的,直接说自己不是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嘛。又纳闷,自己和告示长得差这么大,他又是怎么认出来的。“那你凭什么认出来是我呢?大街上这么多人,你不去找别人,偏偏来找我。” 赵九州也没料到,陈云纵居然会这么爽快的承认自己的身份。事出反常必有妖,不知道他下面还有什么把戏。“陇右道的协查通报一到,我就把你的画像看了几百遍,你长什么样子,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大人此言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从小到大,我娘都没这么仔细的看过我。多谢大人了。下次见面可要请大人好好喝一杯啊。” 咯嗒一声,陈云纵一个闪身便站在了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赵九州便觉得掌心落了空,惊讶于竟有人能将缩骨功练得如此熟练,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是何时运的功。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