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月盈长天》 第一章,统兵五千迫柳原 “咕咕咕——”,夜枭立于树梢,叫声凄惨,疾风裹挟沙砾呼啸而过,冷白的月光于片云间倾泻而下,荒柳原的夜,孤寂而寒凉。 隆隆马蹄由远及近,渐成实质,势如惊雷。月下,一支煞气腾腾的骑军在一个冷面如霜的青年统帅下疾驰而过。 青年未及弱冠,长相俊俏,身量颀长,肤色偏白,长发竖冠,是时下女子们心仪的类型,他身着轻巧黑麟甲,腰配鲨皮窄月刀,身后墨黑金边斗篷飒飒飘飞,眉间几道伤疤恰到好处地填补几分的匪气。 青年名叫陈兴,他使了吃奶的劲追逐时间。 尽管此刻他胃中翻江倒海,只得脱力如死狗般爬伏在马背,但他仍要去兑现一个足以誓死守护的诺言。 一个疤脸壮汉并行其旁,见陈兴软软爬于马背,壮汉脸色诡异地将视线滑向陈兴世家腰间,月光中,脸上的刀疤弯出一个弧度,神色愈发欠揍。 陈兴抿着嘴唇,见壮汉如此眼神,心中开锅似的血气涌动,面上只做不知,回头扫视一圈,无人注意,这才悄悄将手探到腰后,揉揉酸软的老腰,脑中疤脸壮汉的口头禅“所以说呀,这男人啥不行都可以,腰必须好。”循环往复。 不等陈兴深想,突然,迎面亮起一团湛蓝的火焰。火团正快速靠近,左三圈,右三圈在虚空中舞动,化成了斥候归队的信号。陈兴心里打了个突,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几名黑衣劲装的骑士飞快靠近,陈兴伸手制止了正要上前盘问的壮汉赵全宝。 为首骑士疾拉马缰,战马在原地掉头,在一眨眼,骑士已在陈兴身旁挤开空隙,他急急汇报:“禀大将军,属下归时,公主的车队离这已不到半个时辰的马程!”,骑士“呼哧呼哧”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接着道:“但他们突然加快了速度,此刻离草原想必不远了!” “车队怎么布置,何人为将?”陈兴压下心头的躁意,沉声问。 “胡狄人马三千,分三部将公主围于中央,千余礼部卫兵押送牛车拖曳在后,两方人马,俱不知是谁率领,具体阵型都画在这上面。”,说着,骑士从怀里扯出一团白麻布。 陈兴劈手夺过,对骑士道:“兄弟们都辛苦了,通知第二队斥候出发散出百里,然后尽快返回清宇城休整。” “诺!”骑士抱拳应命,打马离去。 “老赵传令,儿郎们放开马速,全力追击!”,水源缺乏,陈兴声音嘶哑。 命令已下,疤脸汉子却迟迟未动。 “将军,这不合适吧?”,赵全宝看着泛白的天色,试探着问道。 “执行命令!” 属下质疑,陈兴周身威势低沉,形如领地受侵犯的雄狮,眼神凶狠地瞪视壮汉。 壮汉仍未动作,陈兴不复多言,伸手欲取信号仗,身旁另一人却倾身扑上,双手死死拽了陈兴手臂,指节微微泛白。 “大将军万万不可!将士们持续奔袭长达一昼夜,人困马乏,这时追上敌军,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声音更大,更急,气愤得扬高了语调。 他是李宣,年岁与陈兴相仿,长相阴柔,肖似女郎,长了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眼角泛红,脸也涨成了猪肝色,全然不惧战马奔腾,被甩落的危险,豁出命去阻止仿佛患了失心疯的老大。 “当我不顾战士疲惫,全力赶路全是为一己私欲?”,陈兴对着两人大吼,借势发泄心头的不安和惶惧。 吼完,果然松快不少。 赵全宝讷讷不敢言,讪讪一笑,脸上从眼角划向唇边的刀疤却咧开一个弧度,好像在说:“咦?怎么想法被看透了!” 李宣却耿直地点点头,梗了脖子质问:“你从上到下,从里往外,哪儿不是?” “这是命令,跟你俩商量了?”,陈兴对这两活宝舍不得打骂在自己腿上用力抓了一把,咬牙切齿道。 “老赵,去传达命令吧!”,陈兴语带疲惫,意兴阑珊道。 他心里最是清楚,如此下令,半是救人心切,半是情势所迫,说到底是参了不少的私欲的,他无意为自己掩饰。 “哼!”,李宣赌气地别过了头。 赵全宝不再阻拦,大声应命,动作麻利的从马鞍一侧的皮袋中抽出根短短的木棍。棍长约摸半尺,头部扣着黑色金属盖子。 赵全宝飞快扭掉盖子,一簇湛蓝的火焰就“哧”的一声,从棍头跃起。他高高举起信号仗,前后连续挥舞,身后长长一列士卒也接连燃起了信号仗。蓝色火焰自前往后,逐一接力,传至队末而止,不带丝毫凝滞,千人如一。 不消片刻,整支队伍就宛如拍岸的怒涛,奔流飞驰。 陈兴回头一扫,极为满意,大脑晕沉沉,手指不听使唤,眼前一黑,心头发冷,一头就要载下马去。 幸亏赵全宝眼疾手快,猿臂长舒,探身去捞,一把扯住陈兴衣领,微收小腹,骤然发力,拽了陈兴上马。 “呵,李平栾,你这女人!”陈兴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晕死过去,人事不知。 这事儿却也怨身为阳渔长公主的,那女人对陈兴屡屡追求,总遭婉拒,面上如常,甚至以良驹相赠。马名映月,是个小女生,陈兴本不善御马,挑选坐骑向来谨慎,初见马儿乖巧温驯,这才将信将疑的收下,不料马儿心性腹黑,更甚其主,眼见远离阳渔,愈发狂浪,连日扬蹄弄沙,不知疲倦。条件艰难,陈兴连日饮食无常,疲累加身,忧思过重,更兼晕马,竞晕了过去。 凡是雌性,都不能招惹——全宝语录(骤闻大将军晕厥有感) “爹!娘!”,冰冷的汗水浸透内衫,陈兴眼见亲人不见,放声大喊,一只遮天巨手向他罩来,伸手去打,骤然惊醒。 只见李宣捂着通红的爪子,坐倒在地,神情惊愕。 陈兴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孩提时代。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阳光和暖,应是某个春天。他被父亲高高举在脖子上,母亲望着他们温柔地笑着,大哥大嫂一副恩爱模样,远远缀在后面,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大哥不知说了啥,引得大嫂痴痴的笑。 梦醒时分,一切荡然无存。 陈兴眼角冰凉,他坐起身来,将盖在身上黑色披风仔细折好,披风上两只银色的的幼虎在花间打闹,披风边角微微褪色。 “老赵,我没事。” 陈兴抹掉眼角水渍,走到赵全宝身边,低低地道。 “公子,噢不对,不对,是将军!是将军!”, 一直背对着陈兴的赵全宝语无伦次地嗫嚅着,长枪**在地上,宽大的手掌也在腿侧不断摩挲。 “咱们在哪?” 周围将士和马匹尽皆匍匐于地,人衔枚,马勒口,蹄缠黑布,气氛肃杀而沉闷。 “将军,咱们埋伏正在沙坡后,送亲队伍停了,他们估计累的够呛,失了戒心,连斥候都没散出来。将军,你看!”,赵全宝说着,悄悄爬上沙坡,手指向坡下一处。 陈兴紧随其后,探了半个脑袋去瞧,远远就见一辆披红挂彩的流云车正静静停着,胡狄人两两三三散在周围。他们或是交换食物;或是传递水囊,交替喝水;更有人索性枕在同伴腿上,仰面躺倒,呼呼大睡。 只几个将领模样的披甲壮汉,端端正正坐于马背,手持肉块,腰挂酒囊,大口吃喝,放声谈笑。 为首一人,虬髯结扎,脸堂通红,鼻大嘴阔,满脸横肉,右边太阳穴处鼓起一个肉包,将一身大吴制式的明光铠,穿出小儿衣衫的效果,被背一柄寒光森森的狼牙棒。 此时他正用带了倒刺的钢鞭,虚虚指了远处大吴的礼兵,对身旁下属挤眉弄眼地说着什么,那个下属连连点头,跟着附和。 缀在车队后面的大吴礼兵早就马放南山了。人人或坐或躺,在盛满嫁妆的牛车周围争夺着同伴手中的稀缺的吃食和水囊。 只有两道月白色的身影稳稳立于牛车上,其中一人身背长弓,对着远处胡人点指,另一人只无奈摇头,伸手指指周围犹在争食不已的兵士。背弓之人,心怀不忿,摘了长弓,对着另一人激动地挥舞,另一人不欲再言,跳下马车,大步离去。 “好,该我们上场了!”,陈兴只略扫扫山坡下的众生相,又盯着着不知死亡已然降临的胡狄人,阴测测的说说了这么一句。 但不知为何,一众异样的**在背后炸开,也由不得陈兴多想,五千军马目标庞大,随时可能生变。 这是陈兴与胡狄人第一次大规模交战,不管是姜乐盈,还是今后两国骑兵攻防态势都可见分晓! 第二章,乱军阵中再相逢 陈兴眼里披红挂彩的流云内,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孩毫无顾忌地躺成大字,长发披散。 女孩长了张精致的瓜子脸,皮肤白皙,大大杏眼里水色闪闪,琼鼻挺翘,唇红齿白。尽管几道泪水蜿蜒滑过面颊,冲花了薄薄面脂,却仍是个可以入画的泪美人。 许是扯痛了头皮,她不耐烦地扯扯头发,又接着抽泣,娇小的肩膀一颤一颤,素白右手紧紧揪住嫁衣下摆,但凡是个男人见了,此刻都很不得用她入怀,软语安慰。 女孩左手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书信,露出的一角上银钩铁画地写着个“陈”字,信中内容被女孩看了数遍,却总如云山雾绕,没个印象,唯信尾一句“吾盈勿忧,饮食如常,放心作息,但有一命,兴必不负!”,深深刻画在女孩心里角角落落。 渐有喊杀声自窗外传来,间或夹杂刀刃相击的铮铮鸣音,一个粉色身影一骨碌撞入车帘,一下扑倒在女孩身上。 “乐盈公主,快,快!准备!有军队杀过来了,穿着像极了将军的部队!”,珠圆玉润的粉衣小姑娘兴奋到破音。 话音未落,就见姜乐盈身形一震,忙推开小姑娘,打开车窗急急探头瞧去。 果然,原本行事放肆的一众胡人侍卫已经紧张四顾,拔了弯刀将流云车团团围住,喊杀声更盛,利箭似的灌入耳中。 一个长相凶悍的胡人将军铁青着脸,朝着姜乐盈瞪来,手腕发力,就要将她伸出的头推回车内。 姜乐盈忙缩回头,关上车窗。 再回头时,乐盈嘴角已然大大咧开,眼神晶亮,朝气蓬勃,再不复伤神低泣的泪美人模样。 姜乐盈将衣妆盒子打开,秋装,冬装,甚至贴身小衣被翻得七零八落,零落满车。 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被她抽了出来,被紧紧抓在乐盈左手。粉衣姑娘才扯掉罩在头上的肚兜,就被乐盈一把扯过衣袖,大喇喇在脸上擦拭,鼻涕,眼泪,口脂沾了满袖。 粉衣姑娘嫌弃地拽回衣袖,只看乐盈冲她嘿嘿一笑,就用软剑将车帘挑开一个缝隙,将小脑袋凑了上去。 陈兴与手下将士匆匆吃了干粮,检查兵器盔甲,伺机待发。 陈兴缓缓抽出窄月刀,,阳光下的刀刃泛着寒光。 刀刃倏然划破空气,刀尖所指,李宣,赵全宝各率两千士卒纵马冲杀。 “嗡——”,牛角号凄厉地嚎叫声响彻荒原,外围尚在歇息的胡人躲闪不及,被马蹄一踏而过,血肉横飞,断肢遍地,侥幸逃生的胡人进退失据,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 胡狄人大部并未因骤然袭杀而慌了阵脚,反而被血腥染红双眼,纷纷上马拔刀,很快汇聚成两条长龙,呼喝向陈军两面包抄。 “射” 随着一声尖厉的呼嚎,箭雨飞蝗般扎入陈军阵中,战马中箭,扬起马蹄人立而起,马上骑士被掀翻,如此马速,绝无生机。一名亲卫被箭矢贯喉而过,“哼唧”一声歪在马上。瞬时就有百余人落马,带给他们伤害最大的确是战友的马蹄。 “他奶奶的,憋屈!给老子上弩!”,赵全宝抹掉脸上的汗水,不甘得吼道。 吼声刚起,心头憋了恶气的陈军士卒摘下弩来,轻轻一瞄,轻扣弩机。 千余弩矢携着怒气朝胡人兜头罩去,箭矢入体发出“噗噗”闷响,鲜血撒溅,排头胡人如割麦子般被掀翻在地。 “哈哈,痛快!” 赵全宝很痛快,另一头的李宣不尽兴,他善于剑术,战场搏命并不占优,此刻被数十亲卫团团围住,挺剑劈刺,往往被部下占了先手。 “陈元,你带八百人取了胡军中部,凿穿敌军,头功就是你的!” “诺!” “张老虎,乔大彪带上人马跟我来!” 陈元随即招来两名彪汉,引了军士列成楔阵朝着胡人腰部扎去。 战马相撞,发出牙酸的骨裂声,刀劈入肉,血花四溅,陈元战得辛苦,大滴大滴鲜血自甲缝淌落,缰绳入手黏腻,身边乔大彪已然不见踪影。 陈兴轻轻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映月,蹙着眉头观望战场。 两方人马相接处不断有人落马,空隙被战友补上,吴军士卒呆呆观望,两不相帮,胡人主将眼见将落下风,赌博般将流云车周围军士调上战场。 时机已到,陈兴眉头一松,他绝不能在流云车旁发生恶战。 陈兴举刀轻喝,千余将士发出临战的怒吼,以他为箭头,如离弦之箭,刺向流云车。 鲜血从陈兴手中窄月刀淌下,寒风略过,血液干涸,凝成紫块。 一名瘦弱的胡人骑士哆嗦着举刀向他劈来,陈兴手起,刀落,刀刃在对方脖颈间滑过,血柱冲天,战马带着尸身跑远。 陈兴一夹马腹,战马就如离弦之箭,猛的扎向胡军,千余将士紧紧跟随。 弓弦铮铮,几支阴毒的箭矢朝他飞来,他连忙腰部发力,仰躺马背,险险躲过。不待他反应,身旁的弓手就弯弓搭箭,一连三箭,把妄图偷袭的胡人尽数射杀。陈兴在弓手脸上停留片刻,将他模样牢牢记下。 三名身着精良铠甲的胡人将领见状,急急带着数百士卒,直直向陈兴扑来,几名奋勇前进的陈军士卒反应不及,就被饿狼般的胡人吞没,为首的胡将们更是骠勇,连连砍杀了十几个上前支援的陈军将士。陈兴兴味盎然,眼睛微微眯起,驱马直奔三名胡将。 陈兴扬起马刀,向着一人右肋刺去,对方连忙格挡,不料是陈兴只是虚晃一招,马刀又狠又凶的抹过对方脖颈。颈脉破裂,殷红鲜血溅撒了陈兴一脸,陈兴也不擦拭,鲜血的腥气让他血气翻涌,战意更浓。 剩余两名胡将眼见同伴被杀,互视一眼,分左右向陈兴袭来,尽管对方刀影翻飞,但陈兴格挡仍毫不吃力,你来我往,已交手十几回合。眼见连连出击,却不得手,左边胡将被杀意迷了心窍,整个胸膛空门大开,陈兴不再闪身,生生受了他一刀,将马刀狠狠送入对方小腹。 马刀在胡将体内几个搅动,胡将就惨叫一声,跌落马下。右边胡将见事不可为,连忙转袭陈兴后背,雪亮的钢刀映着刺目的阳光,直取陈兴后胸。陈兴余光瞟见,也不回身,马刀从肩膀伸下,一个用力,磕飞对方长刀。 武器丢失,胡将哪里还敢再战?调转马头,纵马就要逃跑。见状,陈兴到不追赶,微眯左眼,右臂骤然发力,马刀斜斜刺入对方后背,栽落马下,战嗅着主人尸体,不愿离去。 陈兴接过属下取回的战刀,带着部属直冲流云车而去,一路再无像样的拦阻。 流云车近在眼前,连车上小巧的黄铜铃铛都清晰可见,一个红脸大汉带着百来人斜刺里杀来,突兀的阻隔了在陈兴和马车之间。 来人身形还未停稳,“呼哈哈”一阵大笑就从对方的血盆大口中传来。 “你这兔崽子,就是陈昂那老狗的生的小杂种吧!”,红脸的胡人正是先前那个身材魁梧的胡人主将,他操着一口生涩的汉话,挑衅道。一双牛眼瞪着陈兴,闪着择人而噬的光芒。 陈兴也不生气,只微微眯缝了眼,沙场溺战,本是常事,比这更加难听的话听多了,也就惯了。 “不错,我就是那个小杂种,你这蛮熊又是宇文仇从哪个山沟沟,谷坳坳里牵来的?莫不是哪个山头的黑瞎子精吧!哎呀!小子无理,失敬失敬!”,陈兴语中带着笑意,说着还双手抱拳,像模像样地一礼。虽然言语满是奚落,可手里马刀却握的死紧,全身肌肉也死死绷着,伺机发动。对方瞧着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哈哈哈,将军,您可真逗,黑熊精!就您能想出来,太形象了!属下佩服!哈哈哈!”,陈兴身后骑士们笑作一团。 红脸将领脸上却无波澜,他身后一众胡人士卒个个牙关紧咬,他们本不大听得懂汉话,显然是“熊瞎子”一词和陈兴属下的反应,激怒了他们。当然主将不下令,他们只能狠狠瞪视着陈兴。 “好个小兔崽儿!你老子就是死在我刀下,今天本将送了你去见他!”,胡将自知言语上讨不到好处,掣刀在手,怪叫着向陈兴冲来。 “来的好!” 陈兴不敢轻敌,马刀舞得虎虎生风,连人带马,严严实实护住。带了属下直直迎上。 两方人马在主将带领下骤然撞在一起,相接处血光一片。 窄月刀和狼牙棒相击,擦出道道火花,双方照面几合,脸上不显,心中皆被对方臂力震惊。 相比之下,胡将心中,眼看陈兴只瘦瘦弱弱一个青年,在气力都还不全的年纪,浑身力气却好像使不完。 双方眼见接连交手数十回合,胜负不分,胡将恐生变数,头也不回,忙对部下喊道:“快把那小公主给本将安全送回可汗金帐,不得延误!” 陈兴学过胡语,闻言,手中窄月刀劈砍更快,攻势更猛!眼看就要在胡将的防御上撕开裂隙,但到底年岁稍轻,耐力不足,陈兴劈力不足,被胡将轻松挡开。 双方身上都被划出伤口,陈兴伤势更重,左胸,肩膀,手臂数条伤口渗着血珠。 胡将不再刻意保存实力,抡圆阔刀要将陈兴彻底解决! 眼见阔刀就要将陈兴斜劈成两半,流云车也在一众胡人护持下向着草原行去,情势万分危急! 第二章,乱军阵中再相逢,忧 陈兴见不能力敌,仰首后躺,刀刃从陈兴鼻尖滑过,几乎有鼻尖几根汗毛被斩断的错觉。 陈兴趁对方收势不及,腰部发力,双手持刀,猛蹬马鞍,飞身直取胡将胸膛,“看来我的腰也没那么不堪吗!”,身体凌空的陈兴,脑中竞滑过个荒唐的想法。 胡将甲片本是精钢所制,却被陈兴一刀击碎,失去防护,钢刀刀刃没入胸膛。 胡将剧震,生生收回刀势,竖起阔刀,意将陈兴拦腰斩断! 陈兴身体悬空,再也躲不过这致命一击! 突然,“嗖的一声”,长箭飞至,刁钻地贯入胡将头盔与胸甲间的缝隙。带着倒刺的箭头挂着丝丝血肉,鲜血滴滴淌下,陈兴抬头,彩色尾羽犹在微微轻颤。危机解除,陈兴脱力,栽落沙地。 寒光闪闪的阔刀几乎同时落地,贴着陈兴腰部,深深贯入地面,刀柄末尾红色布条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胡将一手紧紧捂住腹间伤口,一手捂住脖颈,嘴巴张张合合,如困在滩涂上的鲤鱼。 陈兴借着马鞍使力,飞身而起,抽刀在胡将颈间一抹,胡将抽搐着栽落马下,铜铃大眼瞪得圆圆,充满不甘和愤恨。 陈兴踢踢胡将尸身,笑了。沙场搏命,并不总以实力为尊,总还要些许气运。 陈兴翻鞍上马,目光四下搜寻,只见一个月白身影正站在牛车上,向他举弓致意。 陈兴举了举尚在淌血的马刀,回了一礼,领了数十部下追赶流云车而去。 流云车里,乐盈心急如焚。她本见熟悉的男子如杀神降世般,左突右冲,眼见就要把她救出虎口。欣喜之余,她矜持地坐直身体,整整衣服,欲以端庄贤淑一面示人,谁知那红脸胡将不解风情,楞生生挡了道,还急赤白脸要将她打包给宇文仇。 乐盈自幼习武,为早日独当一面,近些年来愈发勤奋,尽管胡人护卫重重,但她仍有一战之力。考虑陈兴对阵强敌,唯恐分了陈兴心神,遂压下心中的跃跃欲试,任胡人将她带离。 乐盈从车帘缝隙向外偷瞄,马车还未走出多远,就见数十精甲骑士在一个形貌有些狼狈的青年带领下向马车冲来,落单的胡人几乎不是一合敌手,纷纷被斩落马下。 看着陈兴还在淌血的伤口,乐盈再无顾忌,回身叮嘱粉衣姑娘一句,一手持剑,一手攀住车厢上壁,只微一用力,就蹲身落在车顶。 乐盈不等车夫察觉,一个飞踹,将车夫踢落马车,顺手接过缰绳,勉力维持马车平衡——自己驾车,还是头一遭。 一众胡人满胸愤懑,却只能逃亡,被姜乐盈给撞个正着,又无将领节制,一时凶性大发,哪管乐盈身份,嗷嗷怪叫,举了弯刀左右夹攻。 乐盈一边维持车马平衡,一边举剑反击,剑法伶俐,角度刁钻,一时两方竞也相持不下。 一个胡人侍卫抽出腰间短刀,向乐盈兜头掷来,乐盈眼疾手快,反手一剑,挑飞短刀,短刀飞向马背,擦出一道血痕。乐盈心中暗叫不好,用手轻抚马背,正想安慰。 马匹骤然受惊,马车颠簸,速度愈发加快,前方石块挡路,马车避无可避,车轮狠狠撞了上去,车轴脱落,马匹带着没轮的车厢继续狂奔。 胡人眼见情势不妙,纵了马只顾逃命去了。就在乐盈正要拉粉衣姑娘跳车之际,一个清瘦身影赶来,正是陈兴。 陈兴伸长手臂,一把拽住乐盈小手,再一用力,乐盈就直直撞入一个硬实的胸膛。不待乐盈回神,陈兴就将她按爬在马背上的,又一挥鞭,卷起一个粉色身影,直直扑在姜乐盈身上,姜乐盈哎呦痛呼,一天之内竟是被同一人扑倒两次。 眼见两人获救,陈兴才放缓马速,胯下映月渐渐止步,在原地打了两转,马上三人长长舒了口气。 雯雯在陈兴搀扶下落地,朝乐盈调皮地吐吐舌头,对着陈兴屈膝一礼,蹭蹭蹭,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原本泪眼汪汪地重逢场面没有出现,趴在马背上的乐盈心里忐忑,偷眼大量陈兴,只见这人正好整以暇的整理马鞭,一根毫无花式的马鞭被整了数遭,陈兴却扔不看她。 “喂,呆子,你哑巴了!”,乐盈心头委屈,语气毫不客气。 “嗯——?” 陈兴语气微扬,一手按住乐盈脊背,一手“啪”的一下,狠狠打在姜乐盈屁股上。 本来挨上一下,姜乐盈也不至于炸毛,但她回头竞看见陈兴一众属下远远住马观察他俩,其中一个身穿铠甲的女孩还在郑全宝那糙汉耳边低语,时不时还挤眉弄眼指指他俩。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姜乐盈恶向胆边生,一把搂上陈兴脖子,趁势就是一口。 陈兴躲也不躲,由她发泄。直到口中微微沾染了腥气,姜乐盈这才松口。 “怎么不咬了?方才夺车不是分外英武?拿出你那狠劲来。” 陈兴语气凉凉,带了匪气的脸上鲜血早已干涸,表情淡淡。 “啊?” 姜乐盈这才找到症结所在,忙抱住陈兴,身体讨好地摇晃着,一双雾气朦胧的杏眼睁得大大,满是小星星,拖着长长的语调。 “诶呀——,兴哥哥,你就别怪人家了,陈哥哥,好哥哥!” 陈兴后背一阵恶寒,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从皮肤上钻出。 乐盈身体也颤了颤,和陈兴对视一眼。 “哈——哈——哈” 男声清润低沉,女声清脆轻扬,两种声音相离,交缠,碰撞,汇聚,最终散于风中。 千余日夜的思念,万水千山的阻隔,钱财美女的诱惑,一切消散,在这萧瑟秋风里,消散。 载满妆裹箱子的一架牛车旁,陈兴懒懒靠在大大的车轮上,手背朝上,两手轻轻在细沙地上摩挲着,沙子粗糙的触感透过手掌,直达心头,惊起阵阵涟漪。 “哎,老十,这才几个月不见,使唤皇妹的手段越发纯熟了。” 说话的青年身着月白长衫,相貌本来很是英气,能给人做事妥帖的感觉,此刻语气却十分轻佻,一脸的玩世不恭,说完还颇有胆气的轻踢陈兴左脚。 陈兴也不搭话,只哼唧两声,对姜乐盈告状说自己脚疼,声音弱弱的,很是招人可怜。 姜乐盈跪坐陈兴身旁,嫩白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撑开陈兴胸前伤口,左手捏着棉团,蘸了烈酒,小心翼翼地擦拭。她听到陈兴告状,连忙爱怜地摸摸陈兴头顶,回头对着长兄就是个凶狠的瞪视。姜朗后边的话头瞬时止住。 陈兴对着姜朗得意一笑。 牵着牛辔头的赵全宝忍着笑,默默扮演柱子。 远处脱下铠甲的李宣忙着清点伤亡,弯着腰跑来跑去,不知疲倦。 只有养由基背着弓箭,向着陈兴一行打量,陈兴目力极好,分明看到他右手在袍子上蹭来蹭去,把好好一件长袍给弄出许多褶皱。 “养弟弟救了我一命。” 陈兴坐正身体,微微抿了嘴角,继续说:“大哥,这养弟弟自幼关系跟你好,眼见又不肯过来承我情,麻烦你帮我带句话了。”,陈兴咳了两声,“尽我所能,但有所求,不无应允!” “报——报” 不待姜朗回答,一名斥候归队,马蹄将沙土扬作乌尘滚滚模样,马上骑士一连斯声大喊! 第三章,多情总被天机扰,隐忧 陈兴一扶车轮,站立起身,脑袋有眩晕,脚步踉跄,姜乐盈急急搀扶。 “快说,怎么回事!” 赵全宝一个跨步,拦住前来的斥候,上前盘问。 “禀告两位将军,属下乃第二斥候队队副,昨夜奉大将军命令散出百里,约摸三个时辰前,属下们在大溪山以北三十里处发现胡狄大队骑兵,人马约五千之数,领头将领有四个,全是汉人样貌。奇怪的是他们走的很慢。”,斥候是陈兴手下老兵,很快条例清晰地汇报完毕。 陈兴对他摆手,示意他去休息,又对李宣点点头。 李宣已经清点完毕,只在陈兴身旁静静站立。见陈兴示意,他方才缓缓开口道:“禀告大将军,我军阵亡八百一十人,重伤五十三人,轻伤两千三百余人另有三十余人失踪,马匹损失丢失千匹。胡狄阵亡两千一百余人,被俘七百余人,缴获马匹一千九百余匹!” “拿地图!” 赵全宝飞快掏出一卷羊皮,展开碰到陈兴面前,其余几人也将脑袋凑了上去。 “大溪山以南无险可守,唯有将敌军阻在大溪山以南,清源还有几万人马,可攻可守。”,陈兴手指沿着大溪山起伏的山势勾画,“现在军力疲敝,不堪大战,必须以小股军队牵制,为大部队撤离拖延时间。” 陈兴随即命令道:“老赵,给我点三百不怕死的,备足干粮和水。” “诺,属下定不负使命!”,赵全宝轰然应命,语气含着几分悲壮。 “不,你不行!” “那属下去!”,李宣猜测到陈兴用意,心中大急。 “你也不能,我应了你姐,让你好好回到阳渔!”,陈兴眼见属下面有不甘,还要再劝,气声道:“老赵,李宣你二人带着剩余人马务必安然返回清源,胡狄人在中原的门户已被封堵,消灭胡狄只在旦夕,但只留老钱镇守,我很不放心,你们速去协防,无论如何,要把胡人的生力军堵在清源以南!” 眼见两个属下发愣,陈兴吼道:“吱声!” “诺,属下遵命!” “遵命” 赵李二人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陈兴走过去,在两人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姜乐盈和我妹就拜托二位了!”,陈兴缓缓语气,诚恳道。 赵李二人朝陈兴深深一礼,就各自去准备了。 男人间的交流,往往只一个动作。 姜乐盈默不作声的看着一切。 自始至终,陈兴不敢和她对视,唯恐在姜乐盈眼中找到失望和难过。 他兀自披甲,接了马缰就要上马。 突然,一直表情木然的姜乐盈将陈兴撞开,夺过马缰翻身坐稳。 陈兴有些气急攻心,扯住姜乐盈袖子就要把她拉下来。 “原来你看了别人背影,不能追赶也会急么?”,尽管姜乐盈面色淡淡,眼中的水光仍是暴露了她的心情,“原本隔了千里,不管你伤了,累了,还是死了,我都管不着你,只能默默躲在宫殿里,拼了命安慰自己,有时只是来信晚了,我还要几日茶饭不思,坐立难安。你今日就这样走了,我会活的很好么?”,泪滴落在陈兴脸上,滚烫的,如同乐盈翻涌的内心。 陈兴再不忍赶她,翻身上马,将姜乐盈死死箍在怀里。 “李宣,收集军中火油,全部交给挑出的三百人,我有大用!”,陈兴说完,不再言语,解下玄色披风,仔细替乐盈系好。 “一起面对,不论什么,好不好?”,陈兴在乐盈耳边低低说到。 湿热的气息喷撒耳际,乐盈羞不可遏,只微微点点头。 陈兴带着三百将士很快出发了,养由基目送他们离开,直愣愣盯着陈兴和姜乐盈,很久 ,很久。 大溪山横贯西东,山势陡耸,山石嶙峋,时值暮秋,叶落草枯,与之相对,是以北三十里处的大溪谷,谷底溪流潺潺,鹿鸣猿啼,生灵安然,一谷一山,自然造化,钟灵毓秀。 共有四条谷地,贯通大溪山南北,其中唯爻谷路程最短,谷底路况最好。 安排十几骑士看马留守,选了南麓一处缓坡,陈兴一众开始登山。 脚下石块时有滚落,众人拄着木棍,每踏出一步,都会小心翼翼用木棍试探下一个落脚点。攀登如此陡峭的山脉,姜乐盈也是头一遭,不大一会,香汗淋漓,大大滴大滴晶莹的水珠,从湿漉漉的发尖滴落。陈兴索性扶了她腰,冰凉滑腻的触感传到指尖, 勒石峰上,焜黄叶衰,到处是光秃秃的林木,丈高的蓬蒿随着萧瑟秋风,哗哗作响。方才撬动巨石,搬运碎石的众人又化身樵夫,斩草砍木,在地上堆了百余草垛和柴捆,沿山势一线排开,另有专人又将柴捆裹在内部,蒿草编制,团了百余巨大的草球。 火油那种特有的臭鸡蛋味道传来,陈兴鼻子翕动,拔刀刺入,草刀身只没入寸许,不能更进一步,陈兴满意得点点头。 姜乐盈长长舒了口气,枕着一处草堆,摊在地上,无鞘的软剑被丢在一旁。 陈兴蹙蹙眉头,在乐盈身旁坐下,托了乐盈的小脑袋,放在腿上。 他微微眯了眼,女孩因为劳动,双颊酡红,陈兴探手,轻柔地拂落女孩鬓边草屑,女孩冲他粲然一笑,仿若春花烂漫,开满心间。 陈兴俯首,在乐盈额头落下一个湿乎乎的吻。 乐盈突然起了调戏的心思,一双嫩生生的爪子在陈兴脸上捏来捏去,陈兴一张俊脸被捏成千奇百怪的模样,乐盈扑哧一笑,语气有些轻佻道:“少年郎,要常笑,这样老皱眉头会变老,乖,常笑笑才会年轻呦!”。陈兴也不反驳,任她摆弄,心道:“我信你个鬼,军营里整日笑嘻嘻,属下怕不是会觉得我疯了。” 嘴上却讲:“都依你,都依你。” 说着还咧开个大大的笑,乐盈被逗得愈发乐不可支。 一个士卒弯着凑到陈兴身边悄声禀报,胡狄军队开始入谷。 陈兴敛起笑容,微微点头。 “众军隐匿行踪,分作三部埋伏在谷口,谷中和谷尾,大战将至,静待讯号。” “诺!”,士卒抱抱拳,弯腰快速跑远,传达命令去了。 陈兴卧倒在一块巨石后面,拉来乐盈一同卧倒。 “老陈,一会只管把背后交给我,谁若偷袭,本公主剁了他。” 乐盈用仅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着细瓷般的小牙道,说着还使劲挥动两下手中软剑,以证明自己真的不好惹。 陈兴心里泛着暖意,压下想要抚摸姑娘脑袋的心思,很给面子的用力点了两下头。 没过多少光景,一支黑蟒般的队伍慢悠悠行在谷底,马蹄声音散乱,狭长的山谷在阵阵人喊马嘶声中变得乌尘滚滚,无数甲片头盔反射阳光,亮闪闪的耀人眼目! 陈兴不为所动,只静静观察,依照他的计划,足以迁延胡人骑兵几个时辰,等那时,李宣也都安然撤回清宇城了。 第三章,多情总被天机扰,隐忧(二更) “堂哥,我可听说这小公主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您也是在大吴做过官的人,真的假的?” 说话的男子约摸三旬上下,肥头大耳,油光满面,内着淡青金丝长袍,袍上缀满孔方兄式样的淡金花纹,外着一件及腰皮褂,一双小眼滴溜乱转,谄媚得笑出一脸褶子。 “呵,王上的女人也是你能打听的!” 并行胖子身旁的山羊胡中年人只回了个白眼,故作深沉地捻捻胡人,悄悄撇眼,见另一旁健硕的胡人男子并无异样,这才放高声音接着道:“迎娶王后,王上可给了咱哥俩这等莫大功劳,以后可要小心办差,不要愧对爹娘给取的名字!” “知义省得,知义省得!” 胖子很给面子,忙不迭点头回应。 一旁的胡人壮汉却不屑地哼出了声,倘若不是这安氏兄弟行路磨蹭,又揽了这清苦差事,怕此刻已经和手下弟兄在中原富贵之乡打草谷了。汉人军队都是些没卵子的货色,一打就溃,财货女人触手可得。是以他对这两兄弟很是不满,可奈何王上好像对那中原小娘们志在必得,安排三千精兵接亲尚嫌不够,还要这五千士卒一起去迎。 “我到要看看那女子长得怎么个仙女模样,能叫大王如此重视。”,他心里如此盘算着。 安氏兄弟被这胡人汉子驳了面子倒是不恼,由自东拉西扯,这类头脑简单的货色向来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轰隆——”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巨响从队尾传来,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