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云州词》 卷一·第一章大赦天下 显元一十四年八月,立秋已是过了几日,暑气弱去了几分,田地未能等到甘霖,眼看便是秋收时节,承平数州县内,却是一副颗粒无收的景象,正月时,圣人亲临,天子百官于太和殿前祈天,求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旧时经此之后,来年便是能安稳一年。 “旧时也曾有过旱天,但不似今年这般,整整三个月来,未曾下过一滴雨,旧年时,又是连绵的春雨下个不停,把地里的庄稼都给涝死了,谁家里都没剩多少余粮,这今年来又来了大旱,这日子可不好过了。”云州豫中郡内,一位老者正在茶摊上叹气道。 “可不是么,之前做买卖,云州这地方向来钱粮富硕,近两年看着也不行了,听说去年平定宁州出的贼人和缓和东庭府的战事,把州库里的钱粮尽数调往了前线,年前倒是平息了东庭府的战事,但宁州那边的贼人没能剿灭的干净,正月前都是靠着江州那边放去的粮才保得宁州平安,没搅了圣人祈天,可惜宁州的贼人虽是剿灭干净了,可粮食却是没了收成,交不上粮又有了贼祸,好些人都往崇州和青州那边跑了。”老人桌旁,一个肥头大耳的行商一边擦着额头上大颗大颗渗出的汗珠,一边接着老人的话说道。 “我们豫中这还好些了,听说长亭那边也是逃了不少人了,没了收成不说,还发了疫疾,有些县里人都不敢待了,田地都没人种了。”一个精瘦的男子说到这,看了看周围,神秘的说道“我阿兄在郡府里当差,我听他说,这些天已经跑来了不少人了,有些饿得急了,见粮就抢,已经拿了不少了,连衙门里寻常的牢房都关不下他们了,这两天拿的人都往死牢里关了。” “啊...”众人听完,都情不自禁的轻叹了一声,那人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神色得意的端起了一碗凉茶,正准备润润口再说一段,只觉头上吃痛,似是吃了一拳,正要去探,手上的茶碗也被夺了去,“直娘....”男子正欲发作,只见茶摊众人皆不为所动,只有胖行商那桌的人有些紧张,正欲去阻拦,那精瘦男子见了来人却是立马蔫了,怯怯的喊道“史...史大哥。” “少来,今日行公务,叫都头。”那人高八尺二寸,面若重枣,扇圈胡须,一边说着,一边将凉茶一饮而尽,“是是,史都头,今儿一早,我前脚刚出来,后脚便见阿兄往城西去了,还以为都头同他一块去了。” “店家,再来一碗。”史都头把碗一放,朝着店家喊道,说完,转向那个精瘦男子“小四,你阿兄和我去与不去和你有何干系,倒是你说的这些胡话,若是再让我听到,我先把你拿了去死牢关几天。”那精瘦男子连连点头,识趣的伸手去接下了小二端出的茶碗“掌柜的,记我账上啊。”说完,毕恭毕敬的递给史都头。 这一手似乎对史都头不是很受用,他一边接过茶碗一边接着说道“前些天给你说的差事是不是没过去了,不若怎会有空来这讲这些闲言碎语。”说完,又是一饮而尽。“这些闲言碎语还不都是你们来家里吃酒时说的,史大哥你自己声如洪钟的,隔壁街坊早就知道个遍了,哪还轮得到我来讲。”那精瘦男子低声说着。 “说什么!”那史都头喝了一声,但似乎有事在身,不打算耽搁了,将背上的行囊紧了紧,把碗一放道“你阿兄他们还在城西等着我呢,不与你多说了。回头再收拾你。”说着,朝着西门赶去。“慢走啊,史大哥,路上当心。”精瘦男子在茶摊边上喊着,见史都头走远后,接着和看众们聊到“诸位,想必有些初到我豫中的兄台还不识得这位史都头的威名,这史都头乃是史恭是也,膂力过人,枪棒都是好手,旧时拿贼人,十来个贼人不能伤其分毫,平日里追贼人,二三丈宽的田涧,咻的一下就过去了......” “都头,一共九人,跑了一个,其他的都在这了,不是什么贼人,都是些逃难过来的寻常百姓。”一个差役禀报道,差役们已经把一群流民模样的人捆了起来,此时那些流民正围着一圈,吃着史都头带来的杂粮。 “唉,虽说都是些苦命人,但郡守下了令了,不得不遵,这些人不能入城,而且他们还想偷了军屯的粮,赵老三,人全都先拿了去吧,关进去还有碗粥喝。”史恭下令道,那个叫赵老三的差役小声问道“都头,真往死牢里关啊?” “不若如此,又能如何呢?再说豫中死牢里只有那一个犯人,先把他们拿到死牢里,那犯人又不会伤人,而且死牢对于他们来说,和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史恭说着,赵老三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都头,前日六保郡来人办差,我听他说,年初圣人祈天之后便册立了太子,要替太子大赦天下,都头你听说了吗?”史恭看了看周围,低声回道“老三,这事你问了干嘛。” “都头,旧历七年,东禄察,越氐脱我大承平朝,旧历十年东庭府大乱,旧历十二年柳相谋反,直到去年,宁州又出贼祸,东庭府依旧战事不断,连我这个小役都知道,应当要明正典刑,圣人反倒是又大赦天下,这不是.....”赵老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出去,改口道“我听说牢里那人连枕帅都派了人来看他,来头肯定不小吧。”史恭沉默了片刻,说着“老三,你说的那些,不当我们说,也不该我们管,我只管把我们的差当好,其他的,我一概不管,还有那个人的事,我劝你少打听,他起初是在崇州大牢里的,犯得事不轻,后来是少将军亲自接到这豫中,我亲自押到牢里的,你若是想着靠他某个什么富贵,你劝你别想,若是只是想说道说道,我劝你也少去打听,其中牵连的人太多,今番小四就在茶馆里瞎说,我教训了他一顿。”史恭说着,换了个话题。 赵老三也识趣的不再多问,改口道“小四那小子,前些日子靠都头说情,好不容易让他能去贾府里办些事,他可倒好,觉得听不惯后院那些婆子的碎语,闹了一番,自己跑了回来,昨日让我教训了一顿,今儿一早就跑出去了,原来是跑茶摊去胡混了。”史恭笑说道“算了,小四脾气像你,贵人府里是待不住了,他日我教他些拳脚,再和郡守说说,让他跟咱们一起当差吧。” “有劳都头了!我替我那不争气的阿弟先谢过都头了!”赵老三说着便要拜去,史恭连忙把赵老三扶住“你我兄弟,不必拘礼,先把人都押回去,晚上我再和你说道说道。”说着,露出了赵老三熟悉的神色,赵老三一拱手“得令!”说完,朝着身边的差役喊道“兄弟们,走了,把人都押回牢里,咱们吃酒去!”一听闻吃酒,众人来了精神,齐声叫好。 长亭大旱,又生疫疾,不少百姓都在往外逃,随着往豫中来的流民愈加多了,寺前布施去的粥可谓是杯水车薪,相继有流民抢粮闹事,抓了几日后,连大牢都没几室牢房可用了,连平日一室只押一人的死牢里,如今都押了有六七人,流民们虽说怨着牢房内的诸多不是,叫苦不迭,但在每人端到了一碗稀粥后,还是选择了在牢房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喝完粥歇息一番,由于平日一室只收押一人,如今六七人在一室内就显得拥挤了一些,排在最深处的牢房里,正住着这一死牢当中唯一的一个犯人,起初其余的五人并不愿与死囚一同住,都是被驱赶着进牢房的,后来,直到吃完稀粥后,见那死囚也没什么动静,方才放心了一些。 入夜之后,胡闵还是在牢房里被饿醒了过来,他从小食量大,逃到豫中来之后,一开始寺庙富商还设些粥铺施粥,跑个一两个地方,还是能吃个七八成饱的,后来粥铺渐渐少了,只能勉强度日了,又过了些天,连布施的粥铺也没了,实在没了办法,听同村的付亥说,城西有个谷仓,无人看护,弄个几石粮出来,就能熬个十天半月了,饿极了的胡闵便纠结了同村的七八人一同去偷粮,不想,刚一动手就被人报了官,就全被拿到了牢里,看看四周,同行的几个同乡都已经睡去了,只剩那死囚还在醒着,死牢里没有窗,他的眼中似乎透着一丝幽光,在黑暗之中有了些光亮,虽说傍晚时牢里给了碗粥,晌午在城西被抓时,当官的史恭也给了一顿饭,可算是食过两顿了,寻常人可能将就着也就睡了,但这胡闵如今却是腹中空空了,此时也没点吃的,胡闵只得找个人聊聊,看能不能缓和点腹中的饥肠辘辘。他大着胆子朝着那死囚问道“兄台,你是哪里人氏?所犯何事啊?怎么给下到了这死牢啊?”,只见那死囚不为所动,没有理他的意思,胡闵见这死囚不像凶恶之徒,便靠近了些说道“老兄是何缘故下的这死牢啊?我看兄台不像大奸大恶之人,许是有冤情吧?”死囚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胡闵见那人还是不理他,索性也就躺向一边去,不理他了。 但躺了片刻,由于腹中实在是没了东西,没能睡过去,只得又靠向那死囚,说道“老兄,我给你透个消息,我在城外被官差拿的时候,我听领头的那个和一个差役说过你,说你来头不小,是少将军亲自押到豫中城的,而且老兄,我听他们说,圣人年初册立了太子,如今要大赦天下了,大赦天下的话,秋后问斩的死囚可都是可免死罪的。”说着,胡闵紧紧的盯着他,只见那死囚听到大赦天下的时候,明显投来了目光,但很快的,却又移开了,那胡闵心中窃喜,看来终究还是想活啊,试问能承蒙圣恩,免去责罚,重获新生,这谁人会不想呢。 胡闵得意着,接着问道“如何,兄台,现在有兴致聊几句了吧。”那死囚被他问的烦了,开口道“谋逆,犯上,殴杀同僚,都是大不敬之罪。” 卷一·第二章途生变故 “大人,前些日子,兵部和户部里闹的沸沸扬扬的,说是皇帝要在宁州换帅了,属下去查实了几日,确是有此事,万德安这厮最近时常出入北斋,估计是皇帝那儿有了决断,估摸着圣旨这些天应该就要呈出去了。”四周房檐落下的水帘如激瀑般飞流不止,水声哗哗的响着,那人话音虽是不低,但楼外之人若想窥听一二,还是绝无可能的。 “呵,圣上想的可真是周全啊,换的枕霄青的儿子去替康旻的差吧,南边本是难以控制,如今这么一走,反倒有了契机,真是好心术啊。”坐首那人把玩着手中一个器皿冷哼道。 来人没有接话,只是毕恭毕敬的接着说道“听兵部那边说,九成是枕霄青的长子枕尚孺接替,此次宁州民变,宁州督抚崔让剿贼不利,贻误战机,皇帝临阵换帅,遣云州的枕尚孺统青军平乱,一月之间,便是大破贼人,立了首功,只是想不到竟会擢升两级。” “这般升迁,看似恩宠,实则制衡而已,朝堂之中,靖王的声威日盛,倾向他的人并不少。”那人沉吟片刻,说道“嗣信,你怎么看待此事。” “是,大人。”他应了一声后答道“旧历十二年,皇帝未登帝位时,只是永王,和龙共平同在西顺府领兵,当时借着诬告柳相谋反,带着龙共平率西顺府军回京勤王,之后也就是靠着龙共平带回的八千西顺府军弄了个移花接木,助他夺了他兄弟的帝位,害死了柳相一家,还让柳相背上了恶名。”那人说到这,语气变得阴狠了起来,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意,而座上的人气息也是粗了几分,眼带寒芒,放下了玩物,接着听他说着。 “皇帝得位不正,掌管朝政时朝局动荡,夜里夜不能寐,剑不离身,甚至破天荒的将西顺府军驻在了城外五里的地方,并让龙共平入宫侍卫,直至将牵扯其中的人都捕杀殆尽,朝局稳定后,方才让龙共平回师,届时的西顺府驻军由于精锐悉数勤王,只得退守至西顺府一线,弃了不少边镇,显元二年,龙共平整辽州兵马出关,意欲收复失地,显元四年,龙共平苏克台大捷,乘势北上讨越氐,显元五年,龙共平破巴什,改名西定,稳固了西顺府的边事,同年,东边的撒勒坡人见我朝大军深入敌境,边事不断,乘势举兵掠边,东庭府距京师山高水远,为方便兵马调拨,便宜行事,任靖王李豫为东庭大将军,总领长州、宁州和辽州三处的兵马,并节制东庭府军,世人看来,靖王掌兵万里,东路的精兵坚城,尽皆在其掌中,自承平开国来,还未曾有人得此殊荣,风头一时无两,朝堂之中也赞扬皇帝贤明,但世人不知,东廷府至长州,边关绵延数千里,关外多为险地,难以为战,而负责辎重粮草调运的宁州和长州巡抚皆为内阁选拔,靖王行事果决,不遵常理,素来与内阁不和,时常还遭这些人进谗,多年来,靖王只能保全自己,无暇他处,如今过了近十年,靖王仍在东庭府中,被边事所扰,未能重回朝堂。” 那人沉吟了片刻,说了不少旧事后,陈述利害道“虽说靖王在最初皇帝根基尚未稳固时,便被他逐离了朝堂,已经失去了夺位的威胁,但戍边近十年,靖王矜矜业业,力保太平,为朝廷立下了不少战功,不少士子也曾写词与靖王,在辽东军中,更是军心所向,在其他州府军中,也是声名远播,此时已是势大,声威大过了皇帝当初,西南已经有了个安王了,李仁译偏安十数年,经营了流州、蕲州和庚州三州府,如今实力可说是远在靖王之上,幸好南边还有个平王李硕来制衡他,所以皇帝如今不得不提防一下这个李豫了,多年来,为了制衡枢相与六部,皇帝重用内阁的人,内阁辅相之所以能在朝中压制群臣,便是如此原因,这皇帝虽是醉心于心术城府,却也不是个昏君,长州和宁州多年掣肘靖王的事他看在眼里,一直都隐而不发,如今天降灾祸,边事吃紧,这些人却还只顾着党争,致宁州的战事久不能胜,东庭府也是连发了几道折子回来,他如今任枕尚孺到宁州作督抚,贬了崔让的官,罚了巡抚的俸禄,就是给内阁一个意思,让他们明白什么时候当做何事,但此时没了宁州的掣肘,又不能让靖王太舒服,便派这个枕尚孺去,他不是靖王的人,也不从属丞相和内阁,而且年纪轻,根基尚浅,易于控制,朝中结实的人较少,宁州粮食欠收,灾民乞食,又有贼祸,是个烂摊子,此时出任这个宁州督抚,并非好事,做得好了,赏个一官半职,平日还受巡抚管制,若是做得不好,贬官下狱,杀杀枢相的威风,也敲打敲打远南的枕霄青,这个老狐狸,数年未到京中上过朝了。再者说,枕家世代都守云州,在云州威望甚高,青军常年与南魏作战,战力自是不弱,若是让枕尚孺统领了青军,届时就不好安插人手进去了,而且挡在云州和宁州之间的江州督抚刘麟,他自蛮烈的事后,与枕霄青势如水火,枕尚孺到宁州可说是前有狼后有虎。” “连枕霄青他都容不得了吗?”座上那人不置可否,没来由的问了句,随后叹息道“只可惜了康旻,本以为此番任命十拿九稳,不想这崔让居然从中作梗,让枕霄青得了利,坏了我的事。”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这个崔让,多年来一直听命于人,此番为何数次阻挠,拼着贬官,甚至下狱的风险,保全一个死囚。”那人疑惑的问道。 座上人却是苦笑了一声“我之前也未曾想到,崔让这人看似贪权好利,心中竟还有如此抱负,他保的并非是那个死囚,是他想过的一方明净,是......”说到这,他欲言又止,没再说下去。 唤作嗣信的那人也识趣的没再提及,开口问着另一个事情“那大人,这个枕尚孺出身名门,他父枕霄青又和枢相是旧时,两家交好,他甚得枢相的信任,只怕日后若是被他取巧得了些功名,便再难以控制,是否?”那人说着,做了个虚切的手势。 “此子栋梁之才,其父与我也有些渊源,虽说道不同,但却是我少有钦佩的几人,他们父子,本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此番卷入其中,实在可惜,实在可惜啊。”座上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不住的叹着可惜,嗣信则是心领神会,把手一供道“端木嵩和枕霄青有些交情,那死囚被枕尚孺从崇州大牢里提出来了,带到了豫中牢房里,此时皇帝大赦天下,枕尚孺定要去接他,属下派人探得他的行踪后,把消息透给长亭那些人,便没我们的事了。” 座上那人没有回话,沉默了片刻后,略一挥手,示意嗣信退下,嗣信应承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豫中大牢里,住了两日的流民们推搡着不肯出狱,直到差役们使了全力,挨不住板子了,才叫唤着往外走,赵老三一边赶着一边骂道“他娘的,这圣上大赦天下,极大的恩宠,让你们脱罪出去,反倒是在这磨磨蹭蹭的,都给老子走快点,快滚!” 吃了两天牢饭的流民哪里肯走,胡闵见那日给他吃食的史恭也在其中,便冲着史都头喊道“大人,大人,凭什么把我们都赶走了,独独留那个死囚在这,我胡闵不服,不服!我...哎呦。”只见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赵老三踢翻在地,“你他娘的,屁话这么多,你进京问问圣上服不服啊。”说着,手中的风火棍便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上去“你胡闵服了吗?我就问你胡闵服是不服?” “哎呦,哎哟,差爷,爷爷哎,您轻点打,小人服了,小人服了。”胡闵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板子,一下子也不管喝不喝粥了,一面躲着板子,一面朝着前面挤,“这不就对了,想吃板子的都往后挪挪,兄弟们今儿还没打人呢。”赵老三朝着人群喊道,那些流民一听,哪里还敢再磨蹭,都朝着牢门去了。 “老三,还得是你的法子好用。”史恭好不容易抱着一堆包裹从人群里挤了过来,赵老三头一扬,“要说管这些泼皮懒汉,还得是我老赵受用,但论抓贼人的话,还得属大哥你厉害!” “少来,把人犯都带出去,一会我把那死囚换个干净些的牢房,你挑几个弟兄,少将军要亲自来提这人犯,让我们好生照顾好,这两日就住衙门里了,你让他们都回家知会一声。”史恭吩咐道,赵老三听得一脸疑虑“都头,你说这个人到底是何来历,得少将军如此看重。” “我看他虎口有厚茧,指节粗大,定是个武人,脚上茧少,但大腿紧实,应当是不常步行,时常骑马所致,身上带有箭伤,少将军又如此看重,估摸着是个带兵的头头吧。”史恭这次没有回避这个死囚身份的猜测,或是因为枕尚孺正要来提人了吧,他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都头,厉害啊!这些都被你看出来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少将军旧年去宁州平乱那次,听说宁州平乱,少将军立了首功,这是要升他的官了吧,他是不是想留用此人啊。”赵老三猜测道,史恭笑道“枕大人和少将军的心思我们哪会明白,谁知道啊,如此看重他,也未必是想收为己用啊,保不齐他是个降将或是贼人的细作,少将军只是想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呢。” “要不说大哥你是都头呢,比我们就是不一般,我老赵就没想到这么多,那大哥你先受累把这细作看好,我一会带着兄弟们过来,给你带菜。”赵老三说着,往牢外走去,史恭也打开牢房,把包裹里换洗的衣物给了那犯人,说道“来吧,兄弟,随我到外面洗漱一番,换个干净点的牢房。”犯人接过史恭手中衣物,一直没说话的他开口道“多谢都头。”在史恭的诧异中,他往牢门外走去,与史恭错身时,低声说道“我未曾降过敌,也不曾做过说客。” 此时,枕尚孺已是在来的路上了,他已经听说了要擢升他的消息了,先行派人去了豫中大牢后,他带着数骑便也启程了,在宁州时没能保下徐汉堂让他十分惋惜,好在端木嵩出面将人扣在了崇州,让他有机会带回云州来,枕尚孺从宁州平乱而回,此番出行宁州,他自知此中凶险,近些日子已是在四处召集幕僚了,但心中第一个人选还是这个徐汉堂。 “大人,今日在小宛驿歇息吧,过了这个镇,得半日的马程才能到下一个驿镇了。”一名探路的骑手看着远处的一处小镇说道,枕尚孺见天色渐暮,应道“好,林夏桀,肖季开路,先去探探,找个店家,佘东竹巡视一圈,准备两个暗哨。”虽说此处为寻常镇子,但此番带的人手不多,枕尚孺还是十分谨慎。 “得令!”林夏桀和肖季说着,拍马便去,“少将军,小的之前来过这,别看镇子小,只有百余户人,但这镇上佘记的水酒是真不错,我一会带各位去尝尝。”走在前头的一骑回过头说道。可此时枕尚孺却没回他的话,反是面色有些凝重,那骑有些奇怪,刚想再问,马突然一个激灵,没再走了,他的面色也沉了下来,马是战马,且是久战之骑,若是突然止步,定有古怪,随着马匹停步,整个队伍停了下来,“镇子有古怪,大家戒备,佘东竹,找路走。”说着,枕尚孺手已扶在了佩剑上,骑手们也是纷纷拔剑在手,随着距离的拉近,之前看不真切的小镇已经清晰了许多,可以看到镇上没一个行人,反倒是林子间影影绰绰,不知藏了多少人。 没戒备多长时间,只见林夏桀和肖季两骑飞奔而回,都手握兵器,肖季朝着队伍大喊道“将军快走!” 卷一·第三章截杀少帅(上) “大人下马!”预感到了不对的段金龙连忙喊道,并且先下了马,护在枕尚孺身侧,以防枕尚儒下马时被偷袭,一息之间,枕尚孺刚翻身下马,林中伏兵也悉数现身,数十弩失朝着林夏桀和肖季射去,林夏桀和肖季连忙弓身,用手中的兵器去拨打箭矢,周身倒是护住了,坐骑就有些鞭长莫及了,林夏桀的坐骑还好,只中了两箭,战马本就久经战阵,嘶叫了一阵后,便恢复如常,倒是身侧的肖季有些不妙,他本就内衬军甲,又负着两柄大戟,足足有百斤重,座下虽是辽州良驹,但接连中了六七失,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四足奔走无力,踉跄起来,肖季见状,连忙招呼林夏桀先走,他喊道“来人射马不射人,想留我们,带少将军先走!我来断后。”说罢,肖季弃马而走,手里大戟一扔,往一边跳走,这辽州良驹没跑出几步,也是力竭倒地,肖季翻滚了几圈后,半蹲在地上,朝着不远处倒地不骑的战马,深深的作了个揖,便往回拿他的双戟去了,“且战且退!别恋战!”林夏桀马速未减,背对着肖季喊了一声,朝着马队而去,此时他也顾不上肖季了,就在他们避箭时,林夏桀看到远处少将军那也是险险躲过来人偷袭,亏得段金龙反应快,让枕尚孺赶紧下马,就在枕尚孺下马时,弩矢同样朝着他们射去,少将军那儿,都是朝着人去的,亏的下了马,箭矢都射了个空,补射的两三箭也被段金龙牵到枕尚孺背后的马匹挡了下来,没让来人得手。 “上弦!西北边的林子!”佘东竹的命令,简短而准确,说话间,他挽弓搭箭,两支箭已是搭到了弦上,之前枕尚孺下令戒备时,他便翻身下马,正戒备着四周的情况,忽见林中飞禽惊起,随后便是弩失射出,连忙唤来随行的护卫,只见随队的四个弩手利落的装箭上弦,刚转过去,林子里便窜出六七个弩手来,抬手正要射逃跑的林夏桀,“嗖嗖”的两声,两个弩手应声倒地,佘东竹连忙又往箭壶里拿箭,剩余的几个弩手也依次被队伍里的护卫射倒,只射出了一两箭,又被佘东竹的箭分了神,射出的那一两箭也没能射中林夏桀。 刚射倒弩手,护卫们还没缓过来,只见东北处,一户农家的草垛旁又窜出来几个弩手,朝着马队瞄来,“糟了!”佘东竹暗叫不好,万一有一两支不长眼的流矢射进人群,伤到少将军就完了,他连忙喊道“东北草垛处有人,保护少将军!”随着他的号令,队伍里另外三名护卫连忙持盾护去。 “哈!”只听一声喊,草垛边的弩手应声倒地,一支大戟结结实实的扎在他胸口,这一戟势大力沉,弩手被直挺挺的钉在地上。 “杀!”又是一声喊,肖季跃起将另一支大戟掷出,又一弩手被扎倒在地,几个弩手见肖季异常神勇,有些慌了神,有三四个弩手都慌忙调转弓弩,朝着肖季那射去,只有远处的两个弩手依然在射马队,没能造成什么威胁,而肖季也是就地一滚,避过了射来三四箭,眼看就到弩手身边,肖季脚下一用力,腾身而起,只看面前那弩手还未有反应,便被扑倒在地,一旁的两个同伴见状,连忙摸向了随身带的短刀,可还没等他们拔刀,肖季已是夺弩而起,起身时还不忘脚下用力,踩断了那人的脖颈,手上的招式未停,长弩朝着其中一人劈去,那人躲闪不开,头上重重的挨了一下,被他敲的七荤八素,栽倒在地,另一人的刀刚出鞘一半,便被肖季一把摁住,欺近身去,抬手就是几拳,肖季平时能使四十余斤的大戟,这几拳上去,那人也是被他打得昏死了过去,远处重新填好箭矢的弩手连忙冲着肖季射去,肖季一手拎着那弩手,挡下了这几箭,一手拾起了刚才掷出的大戟,几下劈倒了草垛边剩余的三个弩手,与肖季还有些距离的两名弩手见肖季如此悍勇,哪里还敢留,连忙朝着镇子里逃去,就在弩手退去时,西北林子边的几间民居里,端着刀枪的刀客们踹门而出,杀了上来。 “将军先走,有肖季断后!”肖季朝着马队喊了一声,随即捡起另一把大戟,两把大戟在手,肖季抖擞精神,朝着来人杀去。 “发烟弹!”枕尚孺趁着那些弩手没法继续放箭的空隙下令道,而佘东竹也带着四个护卫往西北方向前进了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准备压制着那个方向的弩手,让他们不能从容偷袭马队,携带烟弹的两个骑手连忙从马袋里摸出了两发烟弹“咻”的一声,两枚烟弹直窜上天,在空中绽放成两个烟火,林夏桀刚好拍马赶到,他朝着枕尚孺喊道“大人,来人用的皆是伏远劲弩,我云州除青云骑外,寻常郡县府兵都不曾装配,弩乃军备,寻常人持弩便是大罪,他们携此劲弩已是死罪,皆是亡命之徒,此番行刺,又是射马不射人,是想留住我们,来人必有后手,大人不可再留!往此处回去,走大路三个时辰便到大宛城了,届时再带兵来救我等不迟!” “不可!”枕尚孺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们几个这些年随我左右,都是我此番去宁州的家底,是我日后统军的本钱,将你们几个弃在此处,我如同自断双臂!况且归途不知如何,未必安全,倒不如杀上前去,同去同回!” “大人!”佘东竹说话间又是射出了一箭,他随身带了两个箭壶,其中一个箭壶已经射光,剩下的一个箭壶里也没几支箭了,身边的护卫只剩下一人,其余三人皆被射倒,而对应的,对面的林子外,横七竖八的躺了有二十几具尸体,“前路凶险未知,大人不能以身犯险啊!一会要是这些贼人围上来,再想走就不容易了。” “大人,末将甘为诸位断后,你带着他们都走,留我和肖季断后,我一会带肖季退到镇子里,借助民居,定能撑到大人回来!”段金龙也是劝道,劝枕尚孺先走。 正当枕尚孺进退两难犹豫时,远处小宛镇的茶楼上,两个始作俑者却是刚刚碰面,其中一人生得一双杏眼,落腮胡须,身长八尺有余、看着风尘仆仆,似是刚赶路至此,而另一人,面白无须,虽是相貌堂堂,却身形消瘦,神色有些枯槁,见有人来了,开口道“人还没到吗?大宛那边虽是打点过了,但保不齐出些岔子,这些兵士原本也只是在外围以作照应的,如今却用作了先锋,折损了不少不说,若是让这人逃了,日后有了警觉,便不会有这般机会了。”这个消瘦男子说着,话语之中,带着些责备。 “天师大人恕罪。”那人声如洪钟,先赔了个礼后,接着说道“之前少保令我携两位兄弟前来,还请了天师您策划此事,并前来助阵,只是为了对付这公子哥的这区区十数骑,我还觉得少保高看了这竖子一眼,如今一见,是我轻看了这人了。”他说着,又是一拱手“对不住了,我兄弟之前去解决了些私事,但看这个时辰,应是就到了。” 消瘦那人冷哼一声“我没兴趣听,若是人再不到,足下就亲自动手吧。”另一人没说话,朝着远处出神的看着,不一会指着远处的一股烟尘道“天师您看,人到了,我也下去准备了。一会还有劳天师替我等助阵!” “放心,来人没人能解我此术。”那人见他所说之人确实来了,便也不多说什么,手里挽过了香案旁的三柱香,念念有词起来,随着三柱香自燃起来,窗外风沙大作,天色本就日暮,如今更是如同入夜一般,看不真切。 “邪门了,这是怎么回事!”段金龙见这突然的变故,疑惑道,而同样疑惑的还有肖季,他杀入贼阵中,虽是负了两处伤,但也斩下贼头十数颗,正杀至兴头上,忽见天色昏沉,贼众竟也跟着退了去,正思虑间,远处官道上走出了几人,正朝着马队走去,肖季扯下了外披的袍子,松了松胸甲,朝着那些人杀去“贼人,看戟!” 马队侧后,也是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莫非是大宛城的人来了?”佘东竹惊喜道,天色暗下后,对方也没法放箭了,佘东竹带着剩余的那个护卫退了回来,刚回到马队,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不会,大宛城距这三个时辰的马程,来者绝不会是大宛城的人!”林夏桀说着。 “上马走!大宛城看了烟弹定会来援,我们先进镇子!”枕尚孺下令道,说着翻身上马,朝着小宛镇奔去 “得令。”几人也是连忙上马,拍马跟上,未能得走多远,只听“噗”的一声,队尾的一名护卫发出一声发出一声惨呼,一柄短枪从马队背后破空而来,径直飞向那护卫,短枪贯胸而出,刺穿了他的胸膛,林夏桀闻声朝后看去,天色昏暗,背后漆黑一片,看不出携尾追击的那队人马人数几何,是些什么人,随后“咻”的一下,似是有什么与这杆枪相连,一股刚硬的力道将那枪猛的扯回,而那护卫的尸首,也被那枪一并拖回,他身边的两个护卫惊惧的看着这一切,刚才那短枪贯穿他胸膛时,溅到自己脸上的鲜血尚在温热。 “何人杀我将士!”枕尚孺朝着背后喊道,无人回话,回应他的,只有同样急促的马蹄声,一股森冷的寒意在众人心里弥漫开来。 林夏桀警惕地扫视四周,“少将军,要不我和金龙去会会他们?”枕尚孺没有回头,但语气却是有些担忧“我们先进镇子看看肖季吧,这些人有些邪门,我担心他吃亏。”枕尚孺说着,心里也在盘算着,究竟是些什么人,要这般的致自己于死地,往前看去,眼前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小宛镇,林子边,刚才杀的那些贼人,尸首还横七竖八的躺在那,再远些的地方,却好像盖上了墨黑的幕帘,什么也看不真切了,一股芒刺在背的寒栗感越加的强烈起来,这种感觉,近年来,已是没再有过了。 “嗡”的一声响,只见马队之后,似有一气浪斜劈而至,起时如清风照面,忽而却是刚猛无匹,气劲卷地而起,瞬间扬起滚滚尘土,所过之处,人马俱裂,落后的两名骑手被这气劲连人带马碾作齑粉,死无全尸,再看去,这黄土之上,无端多了一道一尺见宽,深两尺的沟壑,看得众人一阵胆寒。 见识到这难以言说的一招,林夏桀深知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全身而退难以做到,眼下只能让枕尚孺先走,他们几人,能挡一招是一招了,正思虑间,一道气浪复劈来,较之前的更为凌冽,也更宽了几分,犹如翻腾而至的江潮,拍岸而来! 林夏桀脸色大变,手中枪头一起,翻身刺去,顾不上支会一旁的段金龙等人了,自己练枪十年,虽说不能保全殿下周全,至少能缓一缓这势头,让殿下不至于命丧当场吧,他心里暗暗的想着,口中却是喃喃着“挡得下来吗?” “剑兮,剑兮,归去来兮。”只听远处悠悠人声传来,随着这声,瞬间风云变化,疾风骤起,众人只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周身衣甲尽皆被风灌满,鼓涨起来,手中兵器也险些脱手,四周阴霾的天色也被这无故之风,凭空撕扯开了几道间隙,透出淡淡微亮。 一位老者飘然而至,随意的一踏,将已经跃起的林夏桀一脚蹬回,伸手向前,如拂去身上灰尘般的一挥,轻声道“来。” 只见那老者身后,似有一物破空而来,肉眼已是难以看清,在这晦暗之中忽明忽暗,随着老者的动作,渐渐清晰可见,绽成足有尺余的一束白虹,速度也愈加的快,老者一声轻唤,那光亮如长虹贯日,直接掀开了那气浪,气浪从中崩裂,化作无数气劲向两旁激荡而去,地上又无端被划出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沟壑。 老者从容落定,右手一举,唤道“归。”,那束白虹划出一道弧线,轻轻落入那老者手中,绽出的白虹也渐渐散去,这时人们才看清,那贯日白虹,原来是一柄古朴长剑。 老者身形修长,虽是须眉俱白,却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身上青布道袍甚是破旧,但难掩其中的道骨仙风,随着此剑入手,之前还汹涌蔓延的浊气,此时如退潮时的层层波纹,荡漾而回。 而在镇中,清瘦男子的案台,轰的一声,断成了两截,他面色煞白,暗叫道“不好!” 卷一·第四章截杀少帅(下) 老者没有多话,又一起身,飘然而去,随着他的身影没入雾气后,背后追击而来的马队没了声响,只是那雾气中,忽明忽暗的又闪烁起了光亮,如雷霆霹雳,闪时映射天地。     “这就是所谓高手的剑气激荡吗?这该是一流高手了吧。”林夏桀被踏回马匹后,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如梦呓般说道。    “想不到,江湖中传闻的内功,剑招竟是如此厉害,之前我真是小瞧这些功夫了。”佘东竹也是喃喃的应和道,之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众人久久出神,此时回过神来,不由的啧啧称奇。    可不等众人回味,一人一锤从斜经里杀来,那人速度奇快,一路窜至马队跟前,身形一跃而起,护卫只觉后背一丝凉意,还未转过头,便是被一锤打在了后脑上,护卫的脑袋如纸糊的一般,已是崩裂开来。    “少将军先行,末将稍后便来。”说着,林夏桀枪头一指,拍马杀去,朝着那人喝道“狗贼!拿命来!” 寒芒一点,枪尖直抵咽喉刺去,那人身形滞空,已是没了躲闪的机会,可他却没有招架的意思,就在枪尖就将刺到时,左手一抓,把枪头向一边推去,力道之大,林夏桀险些被拽下马来,还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林夏桀震撼之余,攻势却是不减,他将马往右一勒,战马直立而起,前足高高扬起,朝着那人踏去,林夏桀的枪也是跟着挑去,那人丝毫不躲,抓起枪头往一边扫去,竟是把林夏桀整个人摔了出去,随即身形一动,竟是硬生生将战马也顶倒在一边,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马队的人都看得呆了。    “喝”林夏桀呼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挽枪又逼近那人,那人还是没把他当回事,手中金瓜锤朝着长枪拨去,准备把枪头往外挑,林夏桀却是一个变招,收枪入怀,身形一转,朝着那人没了防备的那一侧刺去,那人不慌不忙,伸手再次抓住枪头,林夏桀似乎就是等他抓枪,只见林夏桀把枪一弃,提剑出鞘,朝着那人左手劈去,眼看就将得手,却只听一声长剑空鸣声传来,这一剑竟是什么也没劈中。    “躲...躲开了!”林夏桀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记凌厉的腿法,这脚径直踢向他的面门,势大力沉,鼓荡着一阵劲风,林夏桀不敢硬接,一面后退,一面提剑去挡,“锵!”的一声,那人一脚踢到了剑身,林夏桀被踢得倒退了数步,险些没能站住,趁着这空隙,林夏桀仔细打量了来人,那人高出林夏桀一大截,虎背熊腰,面上须浓眉豹眼,手中那把武器,甚是奇怪,一边是八棱金瓜锤,其中有铁链相连,另一头连着一柄短枪,两手覆臂甲,胸口披甲,其他地方都不着甲,“身手如此了得,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林夏桀心里发问道,没等他多想,那人踏步攻来,手里一掷,身形未至,短枪已是朝着面门来了,林夏桀弯腰躲过这一枪,手腕一翻,剑向前指,复刺向那人的咽喉,宝剑一绽寒光,携着风声而去,此时虽是强弱分明,林夏桀落了下风,但久经厮杀,他早已看淡生死,丝毫不惧面前这人,哪怕打不过,能为枕尚孺争取些时间就行了。   眼看那人一拽链子,左手收枪在手,抬枪便挡,林夏桀见剑路被封,便是一个变招,反手朝脖颈间劈去,变招出时,林夏桀双眼紧紧盯着那人的动作,只见那人下身有了变化,右脚一抬,往左面撤身,朝着林夏桀一脚踢来,林夏桀不敢怠慢,腰身扭动,躲过了这一脚,手中再一个变招,转攻向右路,手上气力加了几分,劈向那人左肩,又是一拨,枪头把林夏桀的剑磕了出去,林夏桀手腕一抖,长剑在掌间一转,划出一轮圆月,瞬间卸去了那人撩拨的力道,待剑锋朝向那人时,林夏桀一抖手,又是一剑劈去,这一击来的突兀,宛若飞流击石,那人终于露了窘态,往后急忙退去,剑锋从他面门掠过,这一剑的锐气在他脸上划开了一条谈谈的血痕,他可能没想到林夏桀能伤到他,呼喝一声,一把扯下了身上护甲,正要冲上去再战,几支箭矢从远处发来,阻了他上前,只见佘东竹带着两个护卫杀了回来接应林夏桀,佘东竹一边射一边喊道“你快上他们的马,我替你看着他!”   “告辞了。”林夏桀虽是勇武,但并非莽夫,见佘东竹回来接应自己,道了一声告辞,连忙收剑入鞘,把地上长枪一拿,跨上护卫的马,和他一起追马队去了,上马时,他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可奇怪的是,回头时却是看不见其他人,只剩那人还在原地,可之前明明听到是很多人的声音啊,打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助他,今天这些事真是透着邪乎,想到这,林夏桀突然想到佘东竹带人来了,少将军那里岂不是没了护卫,连忙问道 “东竹!你怎么来了?大人安全了吗?”    “还好颂将军来的及时,我们没走多远便被林子里的伏兵埋伏了,里头有个使苗刀的怪人,他的那把苗刀也比一般的要长一些,长得是尖嘴猴腮,面如病鬼,看上去没几年活头了,戴一顶斗笠,身子生得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但是力气却是大得出奇,段金龙都招架不住,挨了两三刀,我还好些,擦破些皮,就是差点被他把我的大弓给劈了,还有就是可惜那些护卫了,都是些好手,带来了这么多人,就剩他们俩了。”佘东竹虽说的惋惜,面色依旧淡然,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特别是我挑来的这四个弩手,都是从八里河大捷时就跟着我们的了,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几百人里才出一个的神射手,可惜只剩了一个,真是可惜了。”佘东竹想起自己这次折损的三个神射手,心里就是一阵肉疼,喋喋不休道。   小宛镇镇口,肖季正倚在一处牌坊边喘着粗气,身上的甲已经被劈开了几道口子,稀稀拉拉的挂在胸口,内衬的衣服已经是浸透了血,顺着衣角滴滴答答的掉落着,许是握不住了,他持戟的右手倚在了牌坊上,另一只手无力的垂落着,大戟就静静的躺在那手边上,平日里舞的虎虎生风的一对大戟,此时似是有着千斤重,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肖季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挡不了多久了,也不知少将军是否脱困,他强打起精神,一个踉跄,从牌坊边站直,朝着面前那人喝道“贼人,吃我一戟!”说着,双手举起单戟向他身前那人劈去。    只见那人早已是收了兵器,刀鞘往肖季腹中一顶,肖季便没了力气,大戟也是垂落在地,随即一把将肖季推倒在地“你何苦如此呢。”那人叹息道,只见他一双杏眼,落腮胡须,俨然就是之前在茶楼上的来人,只不过现在身上的一袭黑衣已是带血“朝廷许给你了什么,这云州枕家又许了你什么,你把性命都豁出去了,如此好汉,为何要明珠暗投,做朝廷的鹰犬,助纣为虐。”    “呸!”肖季啐了一口,又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你个贼人,说的话狗屁不通,我自旧历十年参军,戍川门,显元六年入少将军麾下,从未见枕帅和少将军欺压过一日百姓,反倒是你们这些贼人,总也剿杀不完,你们聚则为祸地方,抢人抢粮,散则杀人越货,鸡鸣狗盗,何曾造福过一方太平,我甘愿豁出性命为少将军断后,不为其他,只是若少将军得以脱身,日后还可救十万人,百万人,少将军日后,若能列土封疆,必定能造福天下数万万的百姓,岂是你等贼子可比的。”   那人似乎有些怔住了,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们不做,便是没有其他人做了?如今若真是太平盛世,百姓真的自在安乐,又如何会反,帝王家又如何会落得手足相残。”说到这,他看向肖季“我会让你们知道,我们和你说的那些贼人不同。”    “贼人就是贼人,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要什么就去抢!就是个贼人。”肖季说着,把大戟捡了起来,见肖季又去拿戟,那人叹了口气“敢问阁下姓名,待到我等功成之后,我定回此处,告知阁下。”    “云州!肖季!”肖季高喊一声,又冲了上去,“愚勇!”那人上前拽住了肖季胸前的衣甲,一把将他摔了出去,肖季只觉得腾空而起,直到撞到了他刚才倚着的牌坊上,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他的意识飞速流逝,周围的景象变得越加模糊,他只记得自己从贼众中追出,便遇到了这群要去截杀少将军的人,他拦下了领头那人,那人让手下先去了,自己留下来和他交手,可惜自己武技不精,完全不是对手,只走了十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不知少将军是否周全,想到这,肖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可惜,真是愚勇啊。”那人叹息道。    “士为知己者死,有何可惜?将士舍生效死,又有何愚。”来人说着,两把兵器已是随声而至,破空而来,刀来不及出鞘,黑衣男子举鞘往边上一拨,向后退去,只见来人身形修长,使得两把奇门武器,样子像是把割麦的镰刀,但镰柄足有两尺多长,刃口比一般镰刀更为宽厚,长柄下还勾连有细铁链,凭着这人的兵器和年纪,黑衣男子已是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颂望杨,军中校尉,领兵上千,统暗步营,师从出蒲先生,使得奇门兵器锁镰,后出浦先生将自己的断刀,神兵知业生重铸,铸成了这新锁镰给你,不想,你为求功力精进,弑师夺艺,为替青军办事,屠戮师门,斩杀师门上下一百二十余人,真是战功赫赫,哈哈哈......”说到这,那人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待他笑完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想必便是阁下你吧。”    “哼”颂望杨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所说的,只是冷冷的回道“意图谋反,谋刺朝廷命官,这两条罪足够将你满门抄斩了,说出背后是谁,我只杀你一人。”    “在下微末之卒,替天行道而已,族内之人早已死绝,不劳将军操心!”那人说着,上身向下沉,右手自下而上握住刀柄,左手扶着鞘口,将刀刃微微推出,一副气定神闲之态。“大胆贼徒!”追上来的几个暗步营兵士听他口出狂言,大声喝骂道,其中两个兵士更是提刀先冲了上去。    “等等!”颂望杨心道不好,连忙喊住两人,可惜晚了一步,两人已是到他身前,呼吸之间,那人拔刀出鞘,刀尖瞬间脱离鞘身,两人握刀的手瞬间被这极快的一记横切斩断,还未等那两人叫出声,又是斜向两人脖颈处的一斩,似一股激流激射石滩,苗刀毫无阻碍的划开两人胸前的衣甲,无数豆大的血珠从刀口划过处落下,砸在这干涸的小宛镇道上,两声倒地声过后,牌坊旁的这块空地上,充斥起了一股土腥味,随着伤口的慢慢扩大,血越流越多,又激起一股浓重而浑浊的血腥气。    “嗡”的一声,那人将手里的刀随手一挥,刀身上的血滴纷纷被振落到一边的牌坊上。    卷一·第五章脱险小宛 “颂副尉,承让了。” 那人挥落血迹,一手持刀,一手扶鞘,自得的说着,颂望杨手在背后比了个手势,身后的暗步营兵士心领神会,四散而去。? “颂大人,莫非死了两个兄弟,改主意了?想让他们先跑?”黑衣男子调笑道,颂望扬双手一展,两把武器滑至手中“我是改了个主意,我这会反悔了,你哪怕说了背后是谁,我一样让你满门抄斩,所有和你有关联的人,都不会好过。”    “嘿嘿,大人好大口气,在下的族众,大人到阎王那问问清楚吧。”说着,那人再次出刀,电光火石间,虽看似平常一挥,其中已是变招十三次,只是常人难以看清其中玄妙而已,霎时间刀气纵横,周围的几颗杨柳如人俯首般,被这激荡的刀气压弯了树冠,颂望杨连续几个腾挪,与他拉开了距离,黑衣男子一击未中,收刀入鞘,紧盯着颂望杨的动作,却是也没能看清楚,正欲投石问路,只听右侧细微风声入耳,他当即一个侧身,出鞘、挥刀,动作快如腾蛇,“锵”的一声, 一阵刺耳的兵铁相交声响起,他的刀挡下了一把链镰,一看落空了一把,他连忙收刀,转身向后劈去,其速度之快,转身,出刀一气呵成,从容劈中颂望扬从背后刺下来的那一镰,“啪”的一声,随着这两人的气劲交错,杨柳一弯再弯,已是再没了余地,一声脆响,比碗口还粗的几颗杨柳书尽数折断。 黑衣男子还是一脸从容,颂望扬却是有些惊奇,自己这一招“九江东往”寻常高手至多能将将挡下,可眼下这人却是不慌不忙,且散发的气机顺畅,足以看出其内力浑厚,非是寻常草莽。 又是两三招的试探过后,颂望扬看此人招式玄妙,不禁多了几分惋惜,无奈说道“你的刀法不错,可惜修为太浅,我本不想恃强凌弱,不过不知你们是否还有高手在此,不能留你生祸端。”说完,便不再留手,只见他身法翩然,腾空而已,手中锁镰隐隐可见绽出一抹赤红,两镰分列,犹如赤霞,随即飞速回旋,在空中形成两股不小的气龙卷。 黑衣男子面色一沉,也顾不上是否狼狈了,他收刀入鞘,急急往后遁去。 “看来你是识得我这千帆冲浪。”颂望扬说着,轻喝一声,抬手挥去,只见龙卷之中激射出无数气劲,朝着黑衣男子倾泻而去,所到之处,摧枯拉朽,纵横足足十丈有余,数间民宅已成断壁残桓,地上如火石倾城,被砸出百余大坑。 未能得手,颂望扬双手一展,链间霞光更胜,往边上房檐一踩,颂望扬向着黑衣难以冲去,两把链镰随着颂望扬的动作上下翻飞,出手时双链变单链,一手将镰刃收回,一手将镰刃挥出,不再是几尺的短兵相接,而是纵横数丈的挥斥横扫,一张一弛,宛如两条盘旋的游龙,时而动荡,时而轻盈,几个回合下来,小宛镇中,满目疮痍,尘土飞扬,黑衣男子更是只有招架之力,已无还手之意。    “若比招式,你或许能与我过上百招,但若是使上内力,你不是我对手,我劝你早些说出背后是谁,我给你一个痛快的。”颂望扬落在一所民宅屋檐,再次劝解道。    “嘿嘿,颂大人,您留着力气,去问阎王爷吧。”黑衣男子气喘吁吁的答着,虽然躲开了几招,但被迫硬接了几招,让他耗光了气力,气机不是那么顺畅了,他借着这说话的功夫,连忙调息运转,随着吐纳的渐渐平稳,刀上的气劲也是强上了几分,看来他是想拼死一战。 正当颂望扬打算痛下杀手时,一处信烟从镇中发出,烟花在这昏沉的天色下,显得更外引人注目,颂望扬见这变化,脸色大变,手中赤色骤散,收镰回手,眉头紧锁,似乎在犹豫。 黑衣男子则是哈哈大笑,乘势向后退去,看着远处的信号说道“好了,现在没机会了,颂大人要好好决断啊,我们的人要是得手了,大人可就没法回武都交差了,在下并非惜命之人,只不过这少将军的命换我的命,大人觉得值当不值当啊。”    黑衣男子虽是看似淡然,心中也在飞快思量,但很快有了决断,只见他掏出一个号箭,响箭尖啸射出,远处茶楼,一个身影破窗而出,腾空而起,就在此时,又一发烟弹发出,颂望扬没再犹豫,径直往回赶去。 黑衣男子则又是一箭破空,事前他说过,无论成事与否,听到两声响箭都得退了。   “颂望扬,就此别过了。”那黑衣男子朝着颂望扬的背影,喃喃说道,说完,只觉气血翻涌,一口淤血吐出,这口气堵在胸口多时了,此时吐出,反倒有些舒畅,他自言自语道“你也不过二十出头,如何能有此内力,莫非真如传闻所说,出蒲先生毕生功力,此前尽皆传承与你,才导致你屠戮师门时,他无力阻拦,被你弑师灭门?”  ...... “怎么突然走了?”眼看招架不住,段金龙等人连发了两发烟弹,暗步营的人也伤了大半,拼死守在枕尚孺身前,不想,来的两人竟然退走了,而随着他们的离去,四周的昏沉感也退去了大半,虽然天色已晚,但是看上去没了那种幕帘般的感觉,“大人!感觉好点了吗?”佘东竹帮枕尚孺包扎了受伤的右肩,虽说所带的药品不多,条件有限,但靠着金疮药,血还是止住了。    枕尚孺由于之前被偷袭得手,失血过多,脸色有些惨白,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下,说道“我没什么事,看这个架势,应该是幕后之人已被颂校尉格杀,贼人兴不起什么风浪,留存实力了,东竹,你从暗部营里挑几个人去寻肖季,务必带回!”    “是。”佘东竹应了一声,点了几个暗步营兵士,带着他们走了,而一边的林夏桀、段金龙等人见退了贼人,也忙来查看枕尚孺伤势,枕尚孺看他们来,连忙应道“你们两个还好吧,我看段将军伤的不轻。”    见枕尚孺思绪清晰,两人也就放心了一些,林夏桀抢答道“大人尽管放心,段将军身板扎实,挨个三刀五刀的都不是个事,上次在百川口,他先到了一步,没想到刚到谷口,崔让就溃了,队伍让崔让的兵给冲散了大半,老段又喊又杀的,算上崔让的溃兵,拢共三百多人,迎着崔让的溃兵就上去了,到我带兵杀到时,敌军硬是被他在谷口杀了个口子出来,那一役中了一箭,又挨了四五枪吧,没过两个月,又上阵杀敌了。”说着,拍了拍段金龙。    段金龙比林夏桀高出一个头,身形壮硕,孔武有力,此时在林夏桀身边,就像一座小山似的,被林夏桀一拍,身上新伤旧创一齐发作,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在少将军面前,不能坠了颜面,他强撑着道“大人放心!就如林校尉所说,末将皮糙肉厚,这点伤还受得住,倒是林校尉,方才我见他力战贼人,也是伤了几处,但此时还能如此谈笑风生,想来大人也是不必担心了。”说着,也是拍了拍林夏桀“是吧,林校尉。”    林夏桀也是被拍的龇牙咧嘴,连忙伸手把段金龙的手拦了下来,答道“哎...哎对,末将微末之伤,不足为道,只是大人您的肩伤可不能耽搁了,刀口很深,得好好的调养下身子才行,不如我们先回大宛城修整吧。”    “我们离豫中还有几日马程?”枕尚孺似乎没有回大宛的打算。 “可是大人!”两人齐声劝道。 “不单是为了寻徐汉堂,豫中驻有五千青军,檀口关驻有三千青军,马军一千多骑 ,都是范叔叔的旧部。”枕尚儒意味深长的说着。 两人听出了枕尚儒话中的意思,脸色有些凝重起来,一时无话。 枕尚孺低声接着说道“武都距豫中不过八百里,快马两日便到,我们走也不过三日便到,如今只走了半日,刚出武都范围不足三十里,就遇贼人路上埋伏,险些害我性命,大宛城有骑兵两百余骑,烟弹也发了,城中驻军却是毫无作为。”枕尚孺沉吟道“并不合乎常理啊。”    “这大宛县尉好大胆子!”段金龙张口骂道,枕尚孺却示意他不用动气,接着说道“倒不是这个大宛县尉,他不过是听了差遣,他并不知道是我亲到此处,以我枕家在云州的势力,我量他也没这个气魄,无非是被谁赚了去,没能下令而已。”   “那大人,莫非是那边来的?”段金龙小心的问着,林夏桀也是神色紧张的看着枕尚孺。   “此番要将我派入宁州督练新军,会受到影响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靖王,一个便是辅相,宁州和长州的兵马之前都由靖王遥领,如今命我督练,便是削弱了靖王对关内的控制,但对于靖王而言,其实并无太大分别,之前的督抚崔让在靖王和内阁之间左右缝迎,八面玲珑,虽是听他调遣,但战不尽力,将不能尽其用,而且,靖王统军近十年,为人高洁,行事光明磊落,所率朔东军,玄盾朔刀,逢战不退,号称铁军,军中威望甚高,京中词人曾写道“长风度承平,塞外升孤烟,万里太平道,朔东李家郎。”这样的词来赞誉靖王尽忠职责,孤悬关外,力保边城太平,如此的英雄豪杰,不屑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的。” 枕尚孺说完靖王,接着说起辅相道“再说辅相,原先长州和宁州都是汪首辅的门生担任,一直替文臣们压制着以靖王为首的一众武官,崔让便是冯元山掣肘靖王的一大棋子,如今若是由我出任崔让的督抚,那冯元山想要再掣肘靖王就没旧时那么容易了,所以我的出任,会对汪首辅造成些微末影响,但并不到必须取我性命的地步,这个汪首辅为相十载,张弛有度,在枢相和丞相之间不落下风,不得不说其功力不浅,上理院、承林院和六部之内,门生遍布,宁州的知州冯元山便是其得意门生,此番宁州平乱,冯元山掣肘靖王,使得战事迟迟不决,险些影响圣上祈天,已是触了圣上的霉头,汪首辅为了保这个弟子,使了不少力气,最后才改成贬了崔让,罚了冯元山的俸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万万不会再冒险有什么动作的,我对他来说,就犹如沧海一粟,根本左右不了他在朝堂的地位,但若是为了除掉我,触怒了圣上,不是白白没了圣人对他的信任,更是毁了内阁数十年在朝中的经营,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也不符合朝堂的为官之道。”    “大人觉着,会不会是有康旻合谋?之前宁州平乱,若不是大人插了一手进来,这个宁州督抚的位置,八成是康旻的。”林夏桀怀疑的说着“而且他为人阴狠,这个康旻,在平乱时为了获一己之利,弃一县百姓和徐汉堂的整整一路兵马不顾,徐汉堂险些在兖县丢了性命,最后还逼得崔让贬了官,徐汉堂下了死牢。”    “这个康旻很可疑,他的身份也让我奇怪,我上次回来后就差人去打听了。这个康旻,表面看起来不属于任何一系,不论是丞相还是辅相,都不曾与他有过接触,但他却又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常常有人替他说话,但和他却不似有什么关联,他时而奉内阁的令,时而领丞相的命,他背后的人很奇怪,这次的事,说不定和他有些干系,总之,这次的对手不简单,日后我们行事须得小心谨慎,京中有人想我们死。”    卷一·第六章守信之士 谋刺朝廷三品命官,承安公枕霄青的长子枕尚孺,这首先就需要滔天的权势和不共戴天的仇怨,枕家祖训便是不入朝堂,枕家世代只戍卫云州,抵御南魏和大赟,不作党争,不结派系,由于做派中肯,朝中向来无甚仇家,此番只是闻说要出任督抚,圣旨都还未到云州,途中便先遭人谋刺,定是宫中走漏了风声,京师之中的某位大员所为,想到这些,众人心下不免有些悲凉,躲过了沙场上贼寇的明刀暗箭,却是卷入了朝堂的汹涌暗流当中。 “这些个文官,杀贼人的时候,全都畏战不前,没一个能顶用的,背后捅自己刀子的时候,争功夺权的时候,那是能说会道,前年南魏门头河,那劳什子丞相派来的四品侍郎,来我营内督战,处处与我为难,让我带到了阵前去,见识了一番我们是如何搏杀贼人的,不想这狗东西第二天就逃了,日日写我的折子,最后打了胜战反倒是挨了四十军棍,功劳让他用几支笔就抢了去。”林夏桀愤愤的说道,林家世代忠良,祖上曾拜过上将军,后人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权臣,被贬官至云州作郡守,家族自此没落,直至林夏桀这一代,才终于有了起色,林夏桀自幼聪慧,得家族器重,授其兵法,教其拳脚,十七岁参军,战时作战勇武,受陈用赏识,收为帐下都统,后随枕尚孺伐南魏,屡立战功,年纪与段金龙相差十余岁,已是官拜校尉,战时可率五千兵,他一心想要光耀门楣,所以比起其他两人,林夏桀心中更为的愤恨那些文臣,在他心里,他们手中的笔,锋利过贼人腰间的刀。 “林校尉,这般话语说不得。”段金龙劝道,虽然他为人憨厚,但粗中有细,并不愚笨,见林夏桀又说起了朝中的不是,连忙劝道。 “那四十军棍恐是没把你小子打舒服,怎的?还想再领四十军棍?”佘东竹也是在一边附合道,枕尚孺开口道“行了,都别说了,夏桀,你我兄弟,在我面前说说没关系,但你总有嘴快的时候,朝中政事,日后你还是勿要再议了,这些话也是别再说了。”阻止了他们三人继续斗下去。 “大人说的,我记下了。”林夏桀说完,开始说起了枕尚孺所问的事,“大人现在距豫中六百多里路,大人肩上有伤,若坐马车,需七日,路上凶险,我们带的人手不够,大宛有问题,虽说不知是何原因,但大宛的人不可用,檀口关距豫中一百七十里,据此地四百余里,驻有步军两千,马军一千,都是豫中范守乃大人的旧部,比较可信,末将建议大人先差人往檀口关送个口信,领得这一千马军前来,路上必然无恙。”正说着,颂望杨回来了,只见他背后背着肖季和肖季的两把大戟,肖季比颂望杨要高,身形与段金龙相仿,此时背在颂望杨背后,就好像骑手背他的马一样,此时还有两把大戟,若是换了别人,估计早就扛不住了,好在颂望杨天生身力,且自幼习武,背上肖季对他来说并不吃力,上前帮忙的暗步营兵士就差了些了,颂望杨将肖季交给二人扶下去,两人险些没能扶住,只见肖季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颂望杨简单处理过了,但他交给兵士的时候,还是嘱咐了给他再处理一下,随即朝着枕尚孺拜道“下官追捕不力,让主事之人逃了,还请少将军责罚!” “颂副尉言重了,方才是此处陷入险境,佘副将他们担心我的安危,连发两个烟弹召副尉回来,主事之人才得以趁隙逃脱,与副尉无关,况且,这些人估计也只是幕后之人的几个马前卒而已,哪怕抓到了,想来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以后多防备便是,倒是颂副尉没受伤吧。”枕尚孺关切的问道。 “多谢少将军关心,属下并未让贼人伤到,只是这肖校尉力战数十贼人,伤得不轻,我之前将他的血止住了,让营中随行的郎中照看去了,应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得休息些时日了;”说完了肖季,颂望杨接着禀报道“大人,方才我同那贼首过了几招,身手不错,而且用的是苗刀(注:苗刀因其刀身修长形似禾苗,故名为苗刀。),苗刀是南魏边军将官的佩刀,承平之中,少有人用,但此人的招式却有些奇怪,有些边军的味道,却又不完全是南魏那边的刀法,而且对我们的身份十分了解,若只是寻常的江湖草莽,雇主不会给他那么多的信息,很是奇怪。”颂望杨疑惑道。 “南魏的话,我倒想起个人来。”枕尚孺说着,谈起了陈桥关曹栎,旧历九年,平王李硕出汜州讨南魏,至陈桥关前久攻不下,谋士献上反间计,平王依计反间南魏大司马魏述和陈桥关守将曹栎,使得曹栎进退两难,后平王许曹栎若开关献城,可保陈桥关一方百姓平安,曹栎军中粮草即将告罄,城中百姓皆有降意,副将也劝曹栎,曹栎不得已开城投敌,但由于久攻不下,前锋康荣折损了不少部将,此时开城,康荣阳奉阴违,绑了曹栎在城头,纵兵在城中抢掠商铺,掳掠妇女,城中守军皆已弃甲,见承平军势头不对,就地倒戈,但没了坚城和兵甲的庇护,被康荣的杀了大半,一千多余守军最后被康荣定了谋逆罪,悉数绞杀,待到半夜,兵士们在城里发泄够了,康荣方才差人去放了曹栎,曹栎看着康荣的兵马在城中屠戮了一天,也嘶吼了一天,嗓子早已喊哑,滴水未进又被绑了一天,刚放开他,他就像没了一丝力气,他费力的爬在城桓上,看着曾一派祥和的街市,如今哀嚎遍野,放纵了一天的承平兵已经开始回营地,康荣为了满足他们的**,下令大闭四门,整座城桥关内没有一家百姓幸免,兵士淫(人)妻女,若有阻拦,便是杀人全家,孩童也未放过,曹栎看着这一切,只觉天旋地转,他大骂平王言而无信,康荣不得好死,悔不该当初,最后骂出一声苍天无眼后,便一头从城楼跳下,以死明志。 “曹栎死后,被康荣命人弃于北门,与全城尸体一起焚烧,而这个康荣的部下多是匪兵,劫掠了陈桥关后,士气大振,而后势如破竹,连破两城,平王的责罚也从重罚变成了将功抵过,将康荣打了四十军棍,并为曹栎立碑,由于曹栎家眷均死在乱兵中,府中也是被劫掠一空,想弄个衣冠冢也没法弄了,只得埋了个空棺木,草草了事,但这个曹栎的全家,却逃了个次子曹伯寺,闻说曹栎是使苗刀的好手,出刀极快,呼吸之间便可完成出刀和入鞘,可一招制敌,而这个曹伯寺深得其父真传,在其刀法建树上更胜一筹,出刀更快,冠礼之后便离家历练,兵祸时未在家中,不过,自此之后,也是再没人见过他,我上次巡防过汜州沛水关时,听邹远奎说的(注:沛水关是云州和汜州的交接,汜州守将与云州时常有所往来,比较相熟。),他如今在康荣手下当差,对康荣骂得厉害,说这个康荣是商贾出身,手下部卒军纪败坏,且任人为亲,举荐的多是自己亲信,粮饷俸禄克扣得紧。” “若这么说的话,这个曹家的刀法,还真有些像我今日所遇的那贼首,他说的那些话,也颇像是这个曹伯寺会说的,若按年岁算的话,旧历九年他冠礼离家,今朝是显元十四年,年龄也与他相仿。”颂望杨说着,他所率暗步营是青军在云州的情报网,平日里多是担任斥候、查探和行刺的任务,对战场厮杀并无太多关注,而佘东竹,林夏桀,段金龙三人则触动较大,屠戮放下兵甲的降兵和满城的无辜百姓,逼死忠良,这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云州青军虽说与南魏相持多年,但青军军纪严明,虽为世仇,却也颇受南魏边军敬重,双方交战,无论胜负,不杀百姓,不杀降兵,交战时,各为其主,但不祸及百姓,三人被康荣的这一背信弃义之举,震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来,我得快些去豫中了。”枕尚孺说道“曹伯寺都能为他所用,驱虎吞狼,让曹伯寺来杀我,必是许下了大诺,轻易之间想要我和康荣人头的人,来头不会小,当小心了” “少将军,豫中恐是不用再去了。”颂望杨说着,拿出一封书信,开口道“少将军,临走时枕帅吩咐过,此事关系重大,只能与你一人说,还请少将军借一步说话。”枕尚孺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办了,他让其余几人都去远处打扫战场,当只剩他两人时,颂望杨开口道“这是枕帅给我的,他的亲笔信,他说这个徐汉堂受康荣举荐,平王来信说了,这个徐汉堂他那边要了,枕帅已经应了平王那边了,我此番前来便就是让少将军您回去的。” 枕尚孺听完,面色一变,盯着颂望杨看了半晌,最后接过信,喃喃的说着“哼,说的好听,带我回去,带了这么多人来,已经不是劝我走这么简单了,恐怕是想把我绑了回去吧。”  “还请少将军恕罪!”颂望杨请罪道“枕帅下的令,不得不从,还请少将军以大局为重,不要令我等为难。”枕尚孺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看着信,没有回话,信中写道“我云家之所以世代公候,并在朝堂之上得以立足,全占着不争二字,如今安王势大,圣人以平王制衡安王,平王与我枕家世代交好,依州与我云州,唇齿相依,如今朝堂之上,不同以往,我枕家断不可因此小事与平王交恶......。”枕尚孺看到这,叹气道“唯其不争,是以不胜,父亲总想着安稳,安稳,如今若只是蜷缩在云州,如何能有安稳,总是怕得罪这个,得罪那个,看似各王侯都以礼相待,实则都看低我们,谁都想来欺负咱们,他怎么就是不懂呢。” “少将军,枕帅所做的事,自有他的谋划,我一介下官尚且明白,何况少将你呢,还望少将军体谅枕帅一片苦心,先回武都,再从长计议。”颂望杨拜道。 “好!我听你的,徐汉堂我不带走。”枕尚孺先是应允道,接着又说道“我可以跟你回去复命,但三军统帅,令行禁止,既然我已经下了令,哪怕是去和他道别,我也得同他见上一面,方能不失我威信。”说完,他坚决的说道“颂副尉也别再多说了,听命行事,我不怪你,但就算是我父亲在此地,我也必须要赴我的约,回去之后,我自会替你与他解释,若是颂副尉担心,我可以在下个集镇写书信一封,先与颂副尉送回府上。” “少将军言重了,若少将军欲去道别,那下官当护送少将军前往。”颂望杨说着,并对着周围的兵士喊道“来人呀,给少将军背马,先行到镇中歇息。” 卷一·第七章他乡故知 豫中城内,已是关了四门,街市纷纷挂上了灯笼牌匾,准备着它的夜市,徐如林已是被平王的手下从大牢里提了出来,此时正与坐在一处酒家的上座,被下了大半年的死牢,周围华灯初上的景象让他久久不能适应,虽说有枕尚孺交代过,大半年死牢里都没被上过刑,日夜有人换便桶,还算舒坦,但死牢没有窗,也不通风,平日里暗无天日,着实让人压抑得很。 他感叹了一声,抓起碗边的西香酱肉,就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这家店的招牌就是不一样,这味道真绝了。”说着,扯下半块饼来,就着一旁的菜豆腐吃了起来,“阿弟慢些吃。”那人笑道,说着对身边随从模样的人说道“关喆,把我带的东西拿出来。” 只见关喆心领神会,立马从随行的包袱里拿出了两个酒壶和一包酱菜,递给那人,那人接过来,放到了徐汉堂面前道“阿弟,你尝尝这个,都是从家乡给你带的,这个是家里的酱菜,这是三叔亲自酿的烧酒,还有壶是营山乡的烧酒,味道是次了些,但也比这豫中的黄酒有劲。” “那是,家乡的东西,终归比这的好。”徐汉堂说着,往饼子里挑了一筷酱菜,又抓上几片酱肉,半张饼子一卷,大快朵颐起来,那人连忙给他倒上了一杯,徐汉堂咽下一口卷饼后,抬起酒来一饮而尽,“痛快,哈哈,三叔的这酒好,好喝,一点没变,就和少时我俩偷食时一个味道。” “哈哈,那是,说起来,咱俩兄弟有些年头没见了,自打你去参了军,就见的少了,两年前你去宁州出任校尉时见过一次后,就再没见过你了,不想再见时,阿弟已是被构陷下了死牢,不过阿弟你别担心,你看,阿兄这不就把你捞出来了吗。”那人笑着,坚定的说道“如今阿兄不比从前了,阿弟放心,别人别想再欺负咱们兄弟了。” “阿兄莫不是也参了军?”徐汉堂疑惑道,他此时还以为他的兄长是奉了枕尚孺的令来接他出狱的,毕竟枕尚孺和他说过,秋后问斩之前,必想得办法救他脱困,而且这些天都是些枕尚孺的人看押他。 “哈哈,阿弟猜的不错,但阿兄自小只会做些营生,行伍不适合我,我如今做了汜州督抚康荣的主簿,也是他的女婿。”说到这,那人神情有些黯淡,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身边的关喆知趣的给他们两人都满上了酒,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朝着徐汉堂敬去“汉堂大哥,时常听我家大人说起你,他说世上他最信任的人只有三人,你便是其中一人,打小就能文能武,冠礼之后便参了军,年纪轻轻便入了行伍,还屡立战功,官拜校尉,乃是宁州督抚崔让大人手下的爱将,来!我关喆敬你一杯。”徐汉堂阿兄听到这却是脸色一变,低声对着关喆骂道“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关喆被骂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徐汉堂放下酒杯,叹气道“世人都说崔让大人是个贪财好礼的鼠辈,实则大人心中怀有社稷,只是他不同他人那般外露罢了,他处处受知州冯元山的压制,但背地里还是想办法帮靖王,可惜,可靖王也视他为左右逢源的奸猾小人,在私底下,大人虽然时常收受些钱财,但每次都拿出很大一部分补恤各营兄弟,我们每次奉靖王令出战,粮晌都要被这个冯元山克扣月余,都是因为平日里大人的补贴,兵马才能出宁州,为靖王尽些微末之力,可惜无人能知晓崔大人的苦心!”说着,他又自饮了一杯,“崔大人是有过私相授受,但他也同我说过多次,若是不收这些钱,他的位置未必做得稳,像我们这样,朝中没有根基,家中又无家底的人,只能顺大势而行,且不可逆流而行,那些达官显贵随意的一块石子,就能让我们跌到谷底,旧年,他为了保我,被免了官职丢了军籍,发配到了陇州耕军田,如今已是过了大半年,也不知崔大人过得如何了,是否安好。” “阿弟,崔大人将你保了下来,就是觉得你做事情做得对,想你能够坚持,能够继续做下去。”那人说到这,话锋一转道“但是阿弟,你要施展拳脚,施展抱负,让天下人都来做一些事,必须得先登高位,得位极人臣才能一展抱负,也才能回报如今崔大人对你的知遇之恩。” 徐汉堂没有说话,又喝了一杯后,开口问道“阿兄,我还以为你是枕大人派来的,之前在宁州时,我同枕大人见过几面,一同上过沙场,他的为人和治军治国之策,和我颇有些相同,后来因为枕大人答应替我安顿好崔大人,并且帮我改写罪状,让我罪不及家人,我才安心在这铁牢中等他至今的。”说到这,徐汉堂又是一杯酒下肚,自顾自的说道“枕大人与我有大恩,我无以为报。” “阿弟,你只知枕尚孺替你张罗,但却不知平王也替你在宫中活动过不少,我求了我岳丈三个月,并且许诺若是能救出你来,定能替他做些事业,他才替我在平王面前给你说了不少好话的,并且如今南魏和大赟都有些动作,前月我在平王面前应下了个大差事,若是没有阿弟帮忙,仅凭我一人,是断不可能完成的。” “阿兄,你糊涂啊。”徐汉堂叹气道,又是一杯烧酒下肚,眼看酒壶已是见底,没再倒酒,说道“阿兄,军无戏言,即便你是康督抚的女婿,也少不了责罚的,而且此事牵扯到了平王和枕尚孺,阿兄若是做得不好,当如何交差啊,就怕到时候,折了官职不说,还免不了牢狱之灾。” “阿弟,之前不是为了救你出来吗!”那人说着,拿过了另一壶酒,给两人斟满,敬徐汉堂道“阿弟,平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兄,是皇亲国戚,我岳丈在他帐下戎马多年,甚得平**任,若是阿弟同我一齐为平王为我岳丈效力,那日后必定可一展抱负,做些事业!” 徐汉堂端起杯子,但只喝了一口,便没再喝,意味深长的说道“营山的酒,光是辛辣,没了回味,次了,比不了三叔的酒了。”说完,将酒杯放回桌面,开始吃起了酱肉,一边吃,一边问道“说起来,兄长是如何会成了康大人的女婿的。” 他兄长了解自己兄弟的脾气,见徐汉堂没了聊下去的兴趣,也没再说,正要开口说道,关喆抢着答道“我家大人前些年到汜州做生意结识了康家小姐,原来康家小姐与我家大人是旧识,康老爷原先与我们是同乡,只是后来官至督抚便举家到了巴州城,本来康老爷不看好我家大人,但康家小姐性子刚烈,认准了要嫁我家大人,也属我家大人命好,康老爷一直想要个公子,三胎却都是千金,一次康老爷到庙里算卦,遇到个老道说康老爷即将官运亨通,双喜临门,需有一子便可促成此机缘,康老爷回到家里,想了许久,自己膝下无子,老道却是说他有子便可促成机缘,莫非是欺他,便派兵到庙里抓那老道,却是不见了那人,受庙里一位僧人点拨,要有义子有何难处,康老爷这才明白其中道理,准了我家大人的提亲,让我家大人入赘到康老爷家,还别说,自打定了亲,康夫人也害了喜,拜堂成亲后没几日,康老爷也诞下了一独子!康老爷喜出望外,给我家大人也安排了些差事。,然后......”关喆说到这,被徐汉堂兄长打断了他的话,并示意他闭嘴,随后,自己开口道“阿兄早年考过两次科举,屡试不中便从了商,少时我同你阿嫂还是同窗,你阿嫂是个奇女子,那时来读书,便是女扮男装而来,还让她的阿妹充作书童一同到学堂上学,后来学堂里的四书五经学得厌了,我和你阿嫂便去城外策马扬鞭,习武寻猎,后来康大人调任了督抚,她也就随着康督抚去了巴州府,没了消息,也就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了她的身份,三年前,我到巴州贩盐时又遇见,你阿嫂已是到了婚配的年纪,却是还未出嫁,我便与她私定了终身,但你知道,阿弟,我爷娘虽也为官,但只是小吏,康大人家室显赫,兄弟几人都是汜州的富贾,非你我家室可比,他之前嫌我做贩盐生意寒颤,替我在军中某了个官职,起初我只是替他做些粮晌统筹,募兵及军田计数等事,但其中,我发现他的一些部下做事并不严谨,其中还有不少亏空的账目,由于我做得不错,他便升了我作主事,做些征粮,治县之事,你阿兄在这些方面,还是有些建树的,后来康大人越加赏识我,让我做了主簿,掌管军政大事。”说到这,他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但阿弟,你知晓的,没有背景,我哪能有得了军功升迁的快,我面见了平王,还讨得了个差事,实属不易,而且,这是我的第一个差事,攻城略地,我手下无此中悍将,难以成事,兄弟是宁州崔督抚手下的一员猛将,青军枕帅也看重阿弟你的本事,阿弟你非等闲之人,若是阿弟能与我兄弟同心,我们定可旗开得胜,建功立业。”他说完,期许的看下徐汉堂。 “阿兄,汉堂进退两难啊。”徐汉堂不敢去看他兄长的眼睛,他低着头,喃喃的说道,兄长知道他的苦衷,开口道“阿弟,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舅舅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独子,以后传宗接代,家里开枝散叶的事,可非同小可啊,此事万不能耽搁啊,你平日里都专心行军打仗,已是误了时候了,不妨这样吧。”他兄长给徐汉堂出了个主意,“平王殿下那给我写这份调令时,已是给辅安公去了信,说了你的事,此番大事,若没阿弟相助,阿兄定难办成此事,此番阿弟能这么快脱罪,也有平王殿下的一份恩情,阿弟暂且同我回去,我替阿弟操办一门婚事,巴州城里的大家闺秀们,只要阿弟你看上哪家的姑娘,阿兄便去与你说哪家的亲,把家业先安顿好,把舅舅、舅母也接到巴州城来,古人有云,先齐家后治国扫天下,不无道理,若是到时阿弟不愿与平王共事,再投辅安公不迟。”见徐汉堂听进去了,他接着说道“而且阿弟,你的几个旧部,本是被配军到西顺府,但后来我游说平王殿下,殿下帮忙说了几句,他们几人都让我要了过来,如今正在军中等着与你相见呢。” 徐汉堂听到这,有了些动容,他的家境,在父辈的几个兄妹中,算是比较落没的,其父是个教书先生,教了半辈子的书,没攒下几个钱来,其母在家做些简单营生,补贴家用,家中屋舍十数年未曾翻修过了,想把他们接到州府里住,一直是徐汉堂的一个心愿,本来攒下了些许军晌,不想被下了狱后,已是身无分文,能够让爷娘到州府里享福,是兄长对徐汉堂抛出的一剂重药,徐汉堂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阿兄,你容我明日见过枕少将军又再同你从长计议。” 卷一·第八章人去牢空 “都头,这日子都过了五天了,你说少将军会不会忘了这事了。”赵老三倚在衙门外的墙上问道,一旁的史恭却是神情紧张道“我看少将军定是路上出了些岔子了,这两日传令的暗步营武侯多了不少,城中也多了不少生面孔,像是防备着什么似的。” “大哥厉害啊,我就说着这两日老感觉不对劲,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原来是这豫中城里悄悄的戒严了啊。”说着,伸了伸筋骨,又问道“都头,你说咱们把人交给了平王的那个主簿尹啸天,会不会被少将军责罚啊。” “我看难说,毕竟之前都没替少将军办过几次差,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脾性,保不准把兄弟们拉去打个二十军杖的。”史恭不安的说道,“他奶奶的,就知道难为我们这些小吏,有本事他去和平王要人啊,打我们算什么本事。”赵老三骂道,说着看了看兜里揣的钱道“反正早晚得挨打,先拿着这几个大钱去讨顿酒吃,走,都头,吃酒去。”说话间,只觉地上有些微微震颤,城外已是升起了不小的烟尘,史恭暗叫不好,开口道“说少将军,少将军还真到了,你这顿酒是吃不成了,一会等着先把你脊背打开花吧。” 烟尘之中,只见一彪骁骑冲进城来,在首那将手持范守乃令牌,城门两边护卫见了纷纷退让,骑手们人马覆甲,玄甲青衣,正是辅安公枕霄青手上的百胜之师,云州铁骑青云骑。 在世功名问谁借,更催儿郎入青云。 天下未能太平时,枕霄青亲率云州铁骑在南魏和大赟间转战千里,破敌无数,与大赟蚩伐的横牧之战,金鼓连天,云州铁骑杀得大赟赤甲军丢盔弃甲,经此一战,枕霄青奉圣人令,封禅南闾,立下不世之功勋,告四方以太平,枕霄青封辅安公,云州铁骑一战扬名,得号青云骑。 自此之后,大赟未敢再犯,南魏偏安一方,承平南边再无边事! 只是青云骑除枕尚孺所率三营在襄南外,其余全都驻于武都,乃是辅安公的宿卫,此时出入,必是有大人物前来,浩浩荡荡的一百骁骑身后,是三位身皆带伤的武将,若是时常出入武都,那必定是认识三人,为首那人执双戟,身负重甲,是号称百人敌的肖季,而后那人唤作佘东竹,生得一双俊目,齿白唇红,细腰乍臂,身负两个箭壶,善射强弩,能开硬弓,手上箭无虚发,随后的一人孔武有力,身形壮硕,平日里,一把宣花斧使得是虎虎生风,乃是枕尚孺手下悍将段金龙,而三人身后,则是一队骑兵护卫着一辆马车。 只见为首那人携青云骑一路行至衙门口,方才叫停,骑手们分列两队,戍卫在衙门两侧,动作整齐划一,一蹴而就。那人翻身下马,一手举着范守乃的令牌,一手拿着枕尚孺的文书道“我乃枕将军帐下先锋,掌骑校尉林夏桀,奉将军令,提犯人徐汉堂。” 想不到真被史恭说中了,赵老三看着来人一脸杀伐之气,心下有些担心起来,看这个架势,感觉这件事可能已经不是二十军杖就能解决的了。“我乃掌骑校尉林夏桀,带我去见徐汉堂!”见没人回应,林夏桀加重了语气,又喊了一声。 “大人,五日前,康荣帐下主簿尹啸天持平王令,已是将人犯带走,尹啸天各项文书齐备,我司已和他完成交接!”还是史恭回过了神来,连忙应道,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徐汉堂将那人唤作阿兄,似乎尹啸天是他兄长,人犯徐汉堂自己跟着他走的。” “什么!?五天前徐汉堂就让人给提走了!你们怎么办的事!少将军亲自下的命令,让你们把人看住了,等着少将军前来。你们可倒好,让人家大摇大摆的从咱们的地头上把人带走了,都是干什么吃的,我看你们几个是想掉脑袋了!”随后而至的肖季一听史恭等人告诉他人已经被人提走后,气得破口大骂,说着还把大戟亮了出来。 “老肖!”林夏桀一把将肖季的戟按了下去,骂道“老肖,这儿是衙门!造次不得,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快把兵器收了。”肖季骂骂咧咧的收了大戟,接着骂道“为了来提这人,我们险些被贼人害了性命,我,老段,少将军,哪个不是受了伤,这几个软骨头倒好,人家一亮身份就怕了,就让人家把人提走了,咱们合着忙前忙后,到现在白忙活一趟,真是气死我老肖了。”此时的肖季还不知道平王已经给枕霄青都去了信,要提这个徐汉堂出狱。 “这个徐汉堂好不省事,大人为了寻他,走了几百里路,肩上还受了重创,他倒是跟他阿兄走了。”段金龙也跟着议论道,林夏桀心中也是气恼,下令道“来人,把这两个玩忽职守的差役拿了,不,未见主官签文,擅自放走人犯,把这个衙门里所有人都拿了,这两个主事的一人领六十军杖,其余的人领三十军杖。”说完,又补充道“算你们运气好,在范大人的手下当差,若是在我的帐下当差,今夜就送二位到沛水关领南魏的军棍。” 赵老三一听,吓得险些站不住,自己那天本想讨好下平王的人,这下倒好,和少将军的这些手下可都结下了梁子了,又把少将军本人给得罪了,以后自己在这豫中恐怕是不好过了,可是赵老三转念一想,虽说是他赵老三因为想讨好平王的人,在自己当差时草草的放了人,但是尹啸天来的时候,奉的是平王口信,有刑部来的批文,衙门的文书,更有平王的令牌在,于公于私都没什么可说的,想到这,赵老三的倔脾气上来了,他涨红了脸,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周围的青云骑们,自己那点倔脾气立马被这股肃杀之气给挫了下去。 “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问将军!”史恭发问道,林夏桀见这人有些胆识,开口道“我给你个机会,但我劝你想清楚再问。” “大人,按承平律,凡衙门所拘人犯,除三司会审案件外,其余皆由刑部所定判,刑部若提调或审问人犯,无圣人特谕或会审要案,提调七品及以下官员、百姓、无需上理院批文,有刑部或北镇司批文便可提调、审问,徐汉堂下狱时,已是革去军职,乃是白身,一介布衣而已,如今尹主簿持有刑部批文,是为合情合理之举,我等有何之过,要受这般责罚。”史恭直言道。 “哈哈哈,你倒胆子挺大。”段金龙看史恭公然顶撞林夏桀,调笑道,林夏桀并未理会史恭所说的,说道“问得不错,但我偏偏是个法外之徒,我来教教你怎么能当好云州的这个差。”说着,下令道“这个领头的,改为一百军杖,范大人那里我自会去与他说,其余的各加十棍,即刻便打。”众人一听,心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平日里,若不打点一二,哪怕三十军杖,只要实实在在的打下去了,就能打得人皮开肉绽,若是妇人,月旬不得坐卧,六十军杖若是体弱之人,被打死的也并不少见,凡一百军杖以上者,生者甚少。 “大人这么大的军威,如此本事,怎么不亲临沛水关打南魏人的军杖,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人打我一百军杖,不过想取我性命而已,不如死我一人,大人放了他们如何。”史恭不卑不亢的答道。 “不错,是条汉子,范大人的手下,是有些骨气。”林夏桀拍手叫好道,但话锋一转,下令道“这人说得好,来个人,给他掌嘴。” “等等,大人打我好了,徐汉堂是我交给尹啸天的,那天大伙都去了饭堂,是我一人作的决定,和他们无关,大人要想责罚,就罚我赵老三吧。”赵老三作了很长时间的斗争,最终,还是站了出来,“徐汉堂是枕大人钦点的犯人,前后来过两次令了,史都头也一直告诫我别打他的注意,是我自己鬼使神差,一时糊涂,做出了此时,与史都头和各位兄弟无关。”林夏桀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开口道“又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汉,你们这个豫中府衙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但是好汉,我告诉你,令行禁止,我打你们,是让你们记住,以后不要再犯,不是为了打死谁。” “够了,别胡闹了,军杖是用来打他们的吗,他们也是奉命行事。”马车刚接近衙门就听到了他们吵闹,扬起了马车的幕帘,枕尚孺已经猜到了会如此,制止了林夏桀的胡闹,接着开口道“别说他们这等小吏了,哪怕平王给我下了调令,只要他手上有朝廷的批文,我也一样得遵令而行,此番他来拿人,手上是有着刑部的批文的,我等无甚好说。”说完,又转向史恭等人道“诸位捕头,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我一路来,路上出了些岔子,林校尉心里着急,有些唐突了,还请贵衙勿怪。” “大人哪里的话,大人明察秋毫,为我等主持公道,我等在此谢过大人了!”赵老三等人如获大赦,连连拜倒道,期间还不忘看向林夏桀;不过枕尚孺既以开口,林夏桀自然不可能再说什么。 “那大人,如今怎么办,去和平王要人还是?”佘东竹一直在后护着枕尚孺的马车缓慢来着,此时听说人被提走了,疑惑的向枕尚孺问道,只见枕尚孺胸有成竹的说道“人必定是还在豫中,我去和他道个别。”枕尚孺说着,放下了幕帘。 “什么!?道别?我没听错把,大人说是去道别?”肖季再次疑惑道,一旁的段金龙也是一头雾水,说道“大人怎么知道是平王的人,这又是什么用意啊?”林夏桀转身道“跟上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说完,上马跟了上去。 卷一·第九章分道扬镳 肖季、段金龙和林夏桀跟着枕尚孺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在城里走着,“林校尉,若是刚才大人没有出面,你也不会打他吧。”段金龙问道,一旁的肖季听到,也是连忙凑了过来,想听听林夏桀怎么说,林夏桀肯定道“打我是一定会打的,云州的吏听外人的差,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若是不打,以后还会有人做此事。”肖季赞同道“林兄弟这话我爱听,若不是枕帅,哪有我们云州今日的富庶,这些人就该打,如今他能听平王的,上了战场就能听南魏的,听大赟的,都他娘是些软骨头。” 段金龙却没有赞同,正要说些什么,林夏桀先开口道“但我不会真的打满一百军杖,那如同杖毙了,他罪不至死,我还不至于与他置气,再者说,打死了他,别说范大人那里说不过去,少将军那,也不好交差。若是打,也是打个三四十军杖,后面的让他们轻些打完,草草了事。” “如此的话,倒像是林校尉的作风。”段金龙笑道,肖季则是嗤之以鼻“原来不打,无事找事!”三人正想再说什么,只见佘东竹策马来到“你们三个别乱晃了,前面酒楼便停了,一人带一队,老规矩。” “得令!”三人齐声应道。 “我说林校尉,后面那个巷子深,小路太多,你给我匀几个人吧,我这边的人手不太够啊。”肖季去了没多久便折返回正门来,朝着林夏桀讨要兵士道。 “少来,我这边一条长街,到处都是小贩、茶楼,我自己都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人给你。”林夏桀一口回绝了他。但肖季似乎没有就此回去的意思,他腆着脸接着说道“要不,你和段金龙要几个人,先借我几个,我把背后那几条小路守一下。” “你这人......”林夏桀刚想发作把肖季撵走,只见段金龙已是带人来道“我看你俩不必争了,大人出来了,咱们估计是走了。”说话间,只见枕尚孺已是步出酒楼,径直上了马车,“怎么就大人自己下来了,徐汉堂呢?”肖季疑惑道,林夏桀则不以为然“虽说这个徐汉堂身手不错,还能带兵,是个人才,但为人莽撞,不知进退,保不准惹出什么事端来,不来也好,只是可惜了大人这一路赶来,还伤得不轻,最后白走一趟。” “我看未必。”段金龙意味深长的说道“大人未必没有收获,此番行刺虽说受了伤,但也因祸得福,这件事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行刺朝廷三品大员,这可是本朝从未有过的大案,有了这个案子加身,大人宁州之行反倒能顺利不少,圣上定会遣上理院追查此案,少不了北镇司和东钦事监的人掺和,届时宁州那些不利于大人的官员,为了不被卷入此案中,必然不会再与大人为难,辅相那边定然也不敢有所动作,大人可谓是得一免死金牌,此番前去,借着这个风头,便能在宁州安稳上大半年了,够我们立足了。” 此时酒楼上,徐汉堂看着枕尚孺渐渐走远的马车,心中有些不舍,但又有了些释怀,在与他阿兄想处的这几天中,他知道了安王已经给枕霄青去过信的消息,面对这位曾经的上官和救命恩人,他深知这人和自己一样进退两难,但当两人见面后,枕尚孺反倒先告慰了徐汉堂,对他将出走安王麾下之事只字未提,送别了一番后,说了句,“只管尽心为社稷,他日你我必将再会。”便请辞了。 一旁的尹啸天看着枕尚孺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缓缓走远,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拍了拍徐汉堂道“阿弟,你阿兄我也不是等闲之人,你也绝非常人,你我二人,今后定能做得不少大事!立下不世之功名。”徐汉堂却有些失神,只是喃喃的说道“我就是个常人,我立不下什么功名。”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开口问道“上次阿兄同我说了那差事,但依我看,现在人手捉襟见肘,阿兄手下既无强将,也无劲旅,一时半会恐是难以成事,九层之塔,起于累土,我们得先寻些人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上次关喆所说的那个参军的旧识可以前去一见。” “我正有此意,那人是永城人,就在我们回汜州的路上,我上次在永城募兵时,他尚未还家,此番我们回去的路上,便可往去寻他。”尹啸天回道。“既然如今已经回了少将军,那我就得问一下兄长了,兄长是否决心将此差办好,振兴家门!”徐汉堂问道。 “那是自然,我让阿弟回来助我,便是要同阿弟一同闯出一番功名来!”尹啸天坚定的说道。 “那好!那阿兄如今领多少兵,帐下有无兵马。”徐汉堂问道,尹啸天却是有些不好意思,讪笑道“不瞒阿弟,为兄如今可用的,只有永城新募的八百乡兵,衣甲尚未置齐,其余的两千精兵基本都归我岳丈派来的参将张明贵所统。”徐汉堂似乎对这个局面并不意外,问道“那这个张明贵和阿兄的从属是?” “那自然只是我的副将,因为我也是初入行伍,岳丈有些不放心,便派了这个张明贵替我练兵,但这个张明贵平日里傲气得很,处处与我为难,我也不懂练兵,吃了这个张明贵不少亏,阿弟到了之后,想必能好好收拾下这个张明贵了。”尹啸天说道。 “那兄长在军中可还有部将?”徐汉堂问道。 “除了此行跟我来的关喆,还有个邹云坤和鲍喜,是我在永城募新军时来投的将士,邹云坤人机灵,平日里替我办事都办得不错,是个可用之人,可惜有些急于求成,他对功名的渴求,在他眼里呼之欲出,寻常时过于巴结上官,所以我不太想用此人,只是当下也无合适之人,暂且留在帐下,另一人鲍喜却又与他相差甚多,鲍喜此人无甚大才,虽勇武有余,但谋略不足,平日行事鲁莽,常常惹些事端,但好在他为人忠厚,军营之中也善待兵士,假以时日,或可一用,但两人终究是年纪太轻,官职也低,我又不曾领过兵,平日里,处处受制于张明贵,多以张明贵决策为准。”尹啸天回道。 “那我有办法了,事不宜迟,咱们先去永城吧。”徐汉堂起身说道。 “好!我们回酒家拿上行李便走。”尹啸天说着,也跟着起身,朝楼下走去。 永城,乃是边陲重镇,往南三百余里便踏进了南魏的疆域,往西去则六百里可至大赟边关,常驻有两万府兵,战时由督抚统领,闲时归永城总参操练,永城下辖四个县,各县驻有府兵数百,平日里县镇戍卫及边事,多是由各县参军自募乡勇,战时便将义兵充作府军,其中除了云盘县,就属兴河县最远,它距永城一百余里,离北魏只两百里,时有边事发生,尹啸天便是新到任的兴河县副参军。 从豫中赶了数天的路,徐汉堂等人总算是到了兴河县,尹啸天没作声张,在家中稍作休息后便听从徐步堂的话,只带了徐步堂和关喆两人来到了兴河县衙,虽说没带车驾,但整个兴河县衙,乃至整个兴河县里,几乎没有不认识这位新上任的副参军的,他是汜州督抚康荣的乘龙快婿,康荣是平王的旧部,深得平王李硕的信任,安王李仁译势大,圣上近年来,都比较倚重平王,可以说此时站到了平王这边的,少不了加官进爵的,而这位副参军又正赶上了个好时候,南魏边军与康荣是世仇,时有扰边,旧年东庭府及宁州战事吃紧,南边的折子上去了不少,都没什么回应,后至二月,云盘县陷落,周围七八个镇子皆陷,京中这才有了诏书,康督抚奉旨讨贼,此时任命这个尹啸天来此地,便是来讨个功绩的,他若是能立下些许战功,那便少不了封赏,哪怕没有微末战功,只需待到永城总参率府军前来平乱时,便随着府军讨贼,届时吏官大笔一挥,这位副参军便是大功一件,所以自打尹啸天来到兴河县后,巴结他的人便是络绎不绝,哪怕回来的路上,都收了不少拜帖。 众人刚靠近县衙,本来打算让关喆先去通报一下,但衙役们一见是尹啸天回来了,连忙迎上来点头哈腰的行礼,尹啸天便直接说明了来意,随后由衙役带着直接去了兴河县衙的值房,这会县官陈进财正当值。 走进值房,年过不惑的陈知县正在埋头翻阅各种卷宗,一见尹啸天来了,忙起身相迎。“尹大人,您怎么来了,来呀,在偏厅奉茶。”一边说一边将尹啸天往偏厅里引,“尹大人这边请,这里是下官平日办公之所,过于杂乱,不便待客,还请尹大人至偏厅。” 三人打量了这位陈知县,身上官府虽说还在崭新,但脚下的靴却是有些破败,甚至还带着些泥渍,案台之上是送来的早食,还剩有半个馒头,整个房内放满了卷宗,铺满了整个案台和卷架,但一卷卷都被他细细立了名目,虽说多,但乱中有细。   注意到三人的目光渐渐从四周转移到了自己脚上,陈知县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官靴上沾了不少泥渍,连忙拜倒,请罪道“大人饶命!下官今年已是领到了新靴,但见旧年的官靴也还结实,不舍弃置,便未换新鞋,今年粮食欠收,昨日下官至田里与百姓同商计策,一时失察,今日竟穿了脏鞋当值,有失仪态,还望大人念及下官初犯,法外开恩!” 卷一·第十章兴河县衙 陈知县这一拜,反倒让三人有些面面相觑,还是徐汉堂先回过神来,连忙说道“陈知县言重了,我等此番前来,并非是要刁难陈知县的,只是尹大人初来乍到,对本县并不熟悉,还想和陈知县了解一二。” 陈知县一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他还以为是尹啸天回府时看到了礼单,来向他兴师问罪来了,就在尹啸天要出任兴河县副参军的消息传到兴河县时,地方乡绅富贾们就来找过他了,连邻县的县官们也都一一来到兴河县,都盘算着如何来巴结这位新上任的红人,本来众人商议用本县钱款凑一份礼钱,给副参军送座新府邸,再添些器具金银,但无奈天灾不断,南魏时有扰边,县衙实在太穷,如今尚欠户部不少银子,而且他觉得用如此民脂民膏来替众人作此事,也实在有违父母官的职责,再三的推辞后,陈知县便被众人踢出了这个群体,众人接着商议用民和县的赋税来置办此事,而陈知县被踢出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有些表示,他七拼八凑,也才从近些年的俸银中凑了十几两出来,这些碎银自是拿不出手,好在平日里陈知县体恤民情,不少平日里受过恩惠的人都给他想了些办法,或是送了他些东西,也有人出力,替陈知县打制了些器具,眼看着日子临近,陈知县一跺脚,花光了碎银,请了些工匠,将原本分与尹啸天的旧宅修葺了一番,并送上了夫人从娘家带回来的一腿火腿,但同僚知道此事后,都笑他不知轻重,此礼分明是欺辱副参军。 “陈知县,今日我前来,是有事想问你,我家里无故多了一腿火腿和一袋银两,火腿倒是昨夜吃了些,但这袋银子恐是放错地方了,特来让知县您领回去的。”尹啸天说的这番话,让陈进财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莫非是工人真的分文未取? 正思虑间,一个钱袋被尹啸天放上了桌面,陈进财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己那天留下给工人的工费吗,那天修葺旧屋,工人听说是陈知县自己出钱给副参军修的屋子,执意分文不要,但陈知县也绝非贪利之徒,不由分说的将钱袋放下便回了县衙,不想这些工人非但没要他的钱,还替他写了拜帖,留在了屋中,此时尹啸天拿出了这些碎银,陈进财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作何解释,若是说只是付了的工钱,那副参军便更是没了面子,但若是说是自己的送上的贺礼,也实在说不出口。 “大人勿慌,来之前我们已经听闻过大人的声名,大人是耿直人,为官十数载,从未有过贪名,家中府宅数年未修,俸银多用于接济百姓,是位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只因不曾打点一二,至今未有寸功,礼单之中,遍布永城各县镇的大小官员,乡绅富贾,想必大人也不过是权宜而已。”徐汉堂见陈进财有些难堪,主动替他解围道。这便是徐汉堂的计划之一,想要立足,得先扎稳根基,兴河县知县是个异类,虽然手中没多大实权,但却深得民心,平日里虽是忌惮参军李严,但他毕竟是主管一县民政的主官,对当地可算了解,与乡绅富贾们又熟识,而且他不与同僚同流合污,可以说不属任何一派的人,虽说这些年没人替他上书功绩,但一路来,百姓对他都是实实在在的拥护,先拉拢此人的话,可得当地民心,同时也会获得当地与他有同样抱负的志士支持,这便是让尹啸天立足的第一步。 陈进财听到徐汉堂的这番话,简直说进了他的心坎里,陈进财在兴河县任上都任了快十年的职了,就因为他不会巴结人,不舍得用百姓赋税买功名,一同为官时,永城郡守杨南本是和自己同窗,如今早就升迁,自己上官都走马观花般的换了几位了,自己还在这兴河县做知县,如今竟然遇到一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贵人,虽说尹啸天官职在自己之下,但身份非常,陈进财还是以下官自称,羞愧道“大人恕罪,这袋银两,本是下官付与工匠们的工钱,可工匠们却是分文未取,所以惹出了这个误会来,下官实在羞愧难当。” “哈哈,大人果真是老实人,无妨无妨。”一听这话,徐汉堂不由的笑了起来,这个陈知县,还真是个实在人啊,但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尹啸天眼中露出了一丝不悦,但是一闪而逝,几人都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只见他也是笑道“陈知县说笑了,我与你本是上下从属,陈知县以后以职位相称吧。” “是,全听尹副参军的。”陈知县见尹啸天有意亲近自己,便也听命行事了,他本以为自己在这知县的任上得当到老死了,想不到时来运转,自己竟是遇到了如此机遇,虽说自己不曾拿过县镇钱粮,也不曾贪赃枉法,但自己并非不知变通之人,此番这位副参军来找自己,无非是因为他初到此地,没有根基,帐下无人,想寻觅些幕僚,之前这些郡县都归了康大人的侄子,同知参事朱由东所管,别的郡不知道,这个永城郡的总参、郡守、其余几县的知县和参军都是他的人,之前传闻朱由东多年在郡县牟利,逐渐势大,有些不听管教,康大人诞下一子后,正准备敲打敲打这位侄子呢,想不到这么快就来人了,而这位康大人所派的来使正巧在这些人里相中了自己,自己这次可得抓住机会,好生表现一番。陈进财正思量间,尹啸天开口道“陈知县,我来之前曾听闻,自云盘陷落,朝廷曾两次拨付军饷筹建兴河县戍军。” “参军何意?”陈进财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因为他对这些事情实在是太了解了,但他还不是太清楚这个副参军的底,多年以后,虽说自己不上道,但是官场之中的为官之道还是了解一二的,自己可以平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但行事一定不能与人为难,这样起码落个独善其身。 见陈进财有些犹豫,尹啸天接着问道“大人不必多想,我只是随便打听下,我同总参大人同堂为官,不会作有伤手足之事,只是我们初来乍道,对此地不甚了解,不日就要上战场了,想打听一二,日后也好做打算?” “这个......”陈进财心下匆忙思量着,这个人还真的打算上战场了,打听这总参军唐吉的事情,莫非是打算日后万一落败了好找个脱罪的话柄?还是打算以此要挟唐吉,让唐吉得了功劳分自己一份?但不论什么原因,自己此番得站队了,若是自己拒绝了尹啸天的邀请,日后必定更是难做,何况这总参唐吉也不是个好东西,陈进财早就想过上书参那唐吉了,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知县,又无靠山,只能敢怒又不敢言,哪怕自己写了折子,别说京师了,巴州府里都不知道能不能送到,几经思量,本打算说一些只言片语出来,以表心迹,但话到嘴边,又不敢出口,因为初次见面,陈进财也摸不清楚这副参军的来路,万一到时他斗不过那朱由东,自己岂不是连这顶知县的乌纱都保不住。 尹啸天见陈进财几次欲言又止,心里有些着急和恼怒起来,自己主动示好,这人却是一再犹豫,莫非是有些看轻自己?徐汉堂看着陈进财如此犹豫,心下也有些担心起来,看来这个唐吉比传言当中的更加厉害,让这个一方知县都不敢提及一二,看向尹啸天,却见他面露不悦起来,徐汉堂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着急,整个永城郡就打听到这个陈进财还有些和唐吉不对付,其余的几乎都是他的人,虽说不能将陈进财收入麾下,但至少不要让他也站到唐吉那边去,尹啸天见徐汉堂示意自己稳住,想到来时徐汉堂说过的话,此行主要是收买人心,探探虚实,未必能有成效,看这陈进财欲言又止,进退两难的样子,猜着这陈进财肯定是有话想说的,恐是今日初次相见,他不敢轻易透露,只能就此作罢,想到这,尹啸天开口道“大人恐是想多了,我并未他意,大人站的也久了,我们去往偏厅吧。” “还请参军见谅,下官连日来,日日整理卷宗,不免思绪有些混沌,一时没能答上参军大人的话,这戍所军筹建归唐总参管辖,下官这些时日没去过问,是下官失职了,下官午后便去和唐总参讨要来卷宗,不日,便可详细回禀参军大人。”陈进财听尹啸天也没为难他的意思,连忙借坡下驴,将事主退给了唐吉,先拖些时日再说,虽说这尹啸天没直接问,但他想知道些什么,陈进财心里明白,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这作为一方父母官的陈进财,可是对这个唐吉熟悉得很了。 唐吉是朱由东的舅子,是朱由东在永城郡的代表,在永城郡出了名的好色和好利,平日只要一见到哪家的小姐或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出落的标致的,便要强抢了去,好一点的纳作偏房,运气不好的,便被他轰出府去,甚至有的还得拿钱来赎,荼毒百姓,之前也有人写着折子送出去,巴州府巡抚郑柏那虽也有所耳闻,但迫于康荣是平王手下的大将,此事又可大可小,撕破脸皮有些不值当,况且自己还年年收着康荣和朱由东的好处,便自此后没再理会,使得这唐吉变得更加嚣张,掌兵后,初时唐吉胆子很小,不敢有什么动作,也曾打过些胜仗,但光打仗他虽是有些功绩,却是没什么好处,久而久之,心思便不在这战场上了,后来他动了几次手脚后,发现兵部也并未将他查办,便大刀阔斧的动起了手来,永城地处边隘,常年为抵御南魏扰边,驻有不少府军,这唐吉先是将原本的两万多府军解甲了大半,只留下了听命于他的几千人,然后就等着朝廷每年两万人的军饷,拿到手后,克扣了那几千人一部分后,又悉数将好处交给自己的姐夫朱由东,这个空晌一拿就拿了几年,后来唐吉利用朱由东的关系,又开始买卖武官,只要能交得上好处,自行处理军晌,就私自任命其为戍所的副参军,承平朝中,各地除各郡县驻有府军外,其余县镇均为自募乡勇,战时为兵,闲时为民,平日里保留一部分人的军籍为戍所军,发着军晌,但后来这些所谓的戍所兵都变成了各参军的私军,一个小小的云盘县却是有着三个副参军,这些兵和强人盗匪几乎无异,平日里他们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得了好处便送与唐吉,由唐吉来支会各郡守,知县,以至于旧年南魏扰边,云盘县乡民竟是迎着南魏军入城,而这所谓筹建兴河戍所军的军费早就进了唐吉自己的腰包,他还利用这云盘县失守的由头,未动一兵一卒,便接收了朝中调拨的不少粮晌。 “如此便好,大人偏厅请。”徐汉堂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陈进财先走,陈进财见尹啸天已经走在前面了, 也就不再推辞,跟了上去。 卷一·第十一章院门来客 “阿兄,如今天这般便好,如今敌暗我明,我们得投石问路,先把这永城郡捋清楚了,才是我等出手的时候,我们的机会不多,必须一击即胜,若是溃了,就无法立足了,而且,阿兄,这个唐吉不简单,方才陈知县在偏厅已是表明心迹,言语之中已经倒向了阿兄这边了,只是他却也不敢透露出唐吉任总参和兴河县戍所军中的细节,只是在只言片语中说出此事牵连过多,提醒我们别去打听这些事,唐吉和永城郡里必定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我们应当更加小心了,刚才陈知县还提到,这个唐吉是朱由东的小舅子,且在此经营了多年,阿兄你虽也是康家的人,但此番来此,已是威胁到他,而且我们人手太少,我们得尽快回营提调些兵马护卫才是。” 时间这会快到申时了,三人和陈知县在县衙简单的吃了些午食后,正走在县衙回住所的路上,听了徐汉堂的话,尹啸天若有所思的沉思着,只听关喆喊道“大人快看,门前有个人。” 随着关喆的话,两人望向了住所,只见院门外,一人正在台阶前左右踱着步,来人正是唐吉,他自从得知了尹啸天即将就任的消息后,就立马从永城郡来了这兴河县,此时他只着一身便服,已是等了有半个时辰,这次尹啸天的突然调任,让唐吉有些吃不准这康荣的意思,起初让他在永城郡出任副参军,可能不过是想给他调任至巴州府陪自己女儿添几笔功劳,并未被唐吉看在眼里,但后来的调令让他来兴河县练兵就有些不对了,这事不光是他,连朱由东都有些不清楚康荣这么做的缘由,一直以来,永城郡都是归他朱由东来管,年年的例钱从未少过,一直相安无事,也不知道今年康老爷是哪根筋搭不对,竟然把自己这个女婿安排来了永城郡,直接安插到了自己身边,还让他去兴河县,这不是要拿自己兴师问罪嘛,兴河县早就是拿着空晌的县镇,旧年募新军,不过是个幌子,现在的兴河这一县镇里,别说是戍所兵,连募新军时拨付的军晌都已是一文不剩,如今只有当初和自己买官的李贵带着些地痞流氓,平日里他们就充当了戍所军,但并非是保邻安邦,而是上街去搜些民脂民膏,每月按时给着例钱,但这新军也一直都报的是筹建,还没走出过兴河县,哪怕用李贵的这些人来临时顶替一下,缺了这么多人,还没法报战损来凑数,真是要了命,况且李贵的那些人,没一点兵样,若是这尹啸天有意,必定也要写折子上去,去年自己还偷偷的留了两千府兵的军饷,如今真是有点大难临头的意思了,别无他法之后,这唐吉只能硬着头皮私下先会会这个尹啸天,若是能拖延些时日,也好有时间去找自己的叔叔朱由东凑出个几百兵出来蒙混过关。 “这不是尹参军吗?这是打哪回来呀。”唐吉正思虑间,见到尹啸天一行人回来了,连忙客气的招呼道。 “唐总参。”尹啸天两手抱拳,拜见道,随后接着说“那日在巴州府,未能得见你,到了永城又听说你去芦县巡视军防去了,不想在这里见了面,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尹啸天还真有些意外,毕竟自己是初到此地,而且是来和他分权的,本还以为他会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然如此热切,看来确实如徐如林所说,这个兴河县有些问题,尹啸天心里暗想着。 唐吉哈哈一笑“正是,正是啊!”看着这尹啸天也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自己心下放下了几分戒备。 尹啸天见有些成效,接着恭维道“总参军真是辛苦,平日里四处巡防,永城郡这个边城,全仰仗唐总参军麾下大军保境安民,才能有如此太平景象。” 唐吉嘴上虽不说,但看得出来,这一番客套对他十分受用,他笑道“尹参军过誉了,你我同朝为官,届是为国出力,履行公务,不谈辛苦,若是论起来,朱由东是我姐夫,他是康大人的侄子,副参军你我可是一家人,以后就以兄弟相称吧。” “那可不是么,在下年纪比大人小两岁,以后就称呼大人一声阿兄了!”尹啸天见唐吉有意亲近,便借坡下驴,也和他套起来近乎。 唐吉一听,这尹啸天挺上道的,便邀请道“阿弟,这相请不如偶遇,附近的澜城郡总参巡防,正要途径永城郡,我得替他接风洗尘一番,阿兄相约了几位昔日的军中旧友,要不阿弟你随我一同前往永城聚聚,大家同为武官,日后定是要同舟共济的,此时能结识一下,对阿弟日后的仕途也是颇有帮助啊。” 徐汉堂听到这,不经有些疑惑,不对呀,这唐吉之前三番五次的轻视于他们,永城郡时,便借口巡防,闭门不见,如今反倒是跟到这兴河县来了,而且还客气得紧,这其中必然有诈,若不是这唐吉心中有鬼,怎么会如此好心,他这么做,无非是阻挠兴河县戍所兵的交割而已,莫非是兴河县里有问题?不论为何,此番这唐吉定是没安好心,好事不背人,背人定没好事,这饭可不能去吃,况且兵马之前的就任是芦县,此时都在芦县驻着,手里如今一兵一卒都没有,就这么去,实在凶险,虽说不至于大打出手,但说不准他作着什么打算,想到这,徐汉堂推辞道“大人一番心意,我等实在受宠若惊,只是我家大人还有些事情没办好,还请总参大人先行动身,我等办完公务,便往永城赴宴。” “噢?”唐吉瞟了一眼徐汉堂,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随即朝着尹啸天问道“阿弟,这位是何人物啊,竟替你做了决定。” “哈哈,阿兄勿要多虑,年轻人没什么规矩,冲撞了阿兄,还望阿兄体谅,这位也是家里人,是我舅舅家的长子,也是在下族弟。”对于徐汉堂突然的推辞,尹啸天心里有些不快,但毕竟是自己人,他接着圆场道“这位小弟之前也是位武官,之前在宁州出仕,年轻气盛犯了事,让下了牢,前些时日才让我从牢里接出来的。” “这样啊。”说完,唐吉轻视的看了徐汉堂一眼,接着说道“既然吃过亏,就应该知道多学学,别又惹出些事来,让家里人麻烦。”对于徐汉堂,这个唐吉根本没放在眼里,更别说当成一家人了。 徐汉堂心知自己有些唐突了,丝毫没有给唐吉面子,也借势赔罪道“小弟徐汉堂,刚从牢里出来,不知礼数,还望总参大人体谅,我在这给大人赔不是了。”徐如林双手抱拳,赔罪道。 “徐汉堂?”唐吉喃喃着这个名字,他知道这个人,此时知道了徐汉堂的身份,唐吉收起了之前的轻视,难怪方才能说得上话,徐汉堂这个名字在宁州那可是如雷贯耳,他是督抚崔让手下的爱将,年纪轻轻便深受崔让器重,虽然只为校尉,平日里却替崔让统军,治军数万,当初入东庭府援靖王时,靖王亲自给他送过行的,在宁州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可惜后来得罪了人,连崔让都一同被下了牢,即便如此,云州少将军枕尚孺却尽力为其开脱,还亲自去请得端木嵩帮忙,将人从崇州死牢里带回了豫中大牢,救得他一条性命,他可是受人看重的一将,不想,竟会是在尹啸天的帐下,看来这个尹啸天也不简单,自己差点被他的表现骗了,想到这,他开始琢磨这个徐汉堂了,这个徐汉堂可不简单,留在这可是个不小的威胁,得想个办法弄走。 见这唐吉没再怪罪,尹啸天便推辞道“阿兄,这不巧的很,正如族弟所说,我还有些公务,以后你我同在一处,有的是机会,也不忙于这一时。” “这样呀,那贤弟打算何日就任啊,兄弟我也好安排给贤弟接风洗尘一番啊。”唐吉问道 按徐汉堂所说,芦县距兴河县一百余里,启程至此得两到三天,待到兵马到了,便去军营上任,但新军营地听陈进财说,从城里去还得走五十多里地呢,想了想便说道“三天后吧” 一听这话,唐吉心里有些慌了,只有五天,李贵的人全顶上也不够啊,连忙商量道“贤弟何必如此心急,刚到此处,多有不便,不如先随我巡视几日,了解一下各县镇城防也好啊,不如下月一日,你我从永城郡一同回来时再去也不迟。” 尹啸天这些年也是走南闯北,做过买卖,任主簿一职也是有些时日了,一听这话马上就起了警觉,这唐吉三番五次的想阻挠自己上任,怎么看都像是在掩饰什么,而且一再邀约自己和给自己传授经验等事宜,怎么看都是好心过了头呀,看来如徐汉堂所说,这兴河县里一定有鬼,想到这,尹啸天说道“阿兄,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这岳丈替我谋了这个职位,平王给的这个机会,阿弟不敢怠慢,何况听闻这新军筹建已久,只怕阿弟久久不知,使得将士们疏于操练,这可就误了大事了,到时候,岳丈面前阿弟可是吃罪不起啊。”。 “那行吧,既然阿弟去意已决,那哥哥也就不留你了,新军就驻在城外五十多里地的地方,不如明日我带阿弟前去吧。”唐吉意味深长的一笑,欣然应允道。 尹啸天虽说有些疑虑,但此时只得顺坡下驴,应承道“如此甚好,那明日在下便在此等候阿兄前来。” “阿弟等候便是,我先告辞了,”说着,唐吉匆匆离去,尹啸天等人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这人是什么毛病,说风就是雨的,说变就变。” “这可要出大事了。”在尹啸天等人还在揣测这唐吉是什么意思时,躲在一边的陈进财却是猜到了这唐吉的意思了,他此时正谋算着,到底自己该不该出手,若是他出手,未必能尽如人意,甚至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但若是不出手,自己便再无如此机会,正思虑间,只听一声喊声传出“还请总参军大人留步!” 卷一·第十二章死灰复燃 “哦?”那唐吉心里也有些犹豫,走的本就不快,一步一顿的挪着,此时听见徐汉堂将他叫住,也就乘势停了下来,他心里盘算着,虽说这个尹啸天和自己也算得上亲戚,而且是康叔父的乘龙快婿,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但俗语说得好,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实在不行还是只得想个法子对付他,但这个尹啸天或许好对付,毕竟除了这个康叔父乘龙快婿的身份之外,别无他物,此时来到此处,根基尚浅,翻不起浪来,让自己的人吓一吓他,想来也就混过去了,但这个徐汉堂就不好对付了,他是沙场厮杀过的校尉,自己这些人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到时候未必能吓住他,若是自己过了分寸,不但目的没达到,反倒是结下了仇家,以后不会好过的,但若是由着他们去接管,势必要发现自己和姐夫经营的这些事,自己以后就让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在永城郡时,自己便避而不见他们了,本是想着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想此时他们先把自己逼进了困境。 “我与阿兄商量过了,总参军大人,既然大人公务繁忙,我便先与阿兄先回卢县,改日总参军大人得空,我兄弟二人又来交割军务,届时再替总参军督练新军。”徐汉堂说着。 “好,如此甚好。”唐吉顾不上多想,虽然他们突然又改了主意,让人觉得有些可疑,但一听可以暂且不管自己的这些事,唐吉还是本能的说了好,说着,唐吉又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理由告辞了,只留下了陈进财在原地后悔不已,他在心里怨着自己,难怪自己升不了官,一点审时度势的眼力和魄力都没有,都跟到家门口了,最后又白白错失一个良机。 入夜后,承平京师里的那些热闹,才开始显现出来,比起白日里车来人往的喧哗,夜里这别样的热闹也是不遑多让,华灯初上的长街好似星海长河,似是要将天上的天河也比下来,酒肆茶楼里,人影错落,赌坊小巷里,更是人声鼎沸,官道旁的花街上,各家的花魁争奇斗艳,过路的行人看得是垂涎不已,正当他们看得乱花渐欲迷人眼时,那些穷酸秀才在这风花雪月前,作诗写词,文笔之中方见功力,似是比登科的状元公都强上几分,而他们也凭着这一手,在里面当了座上宾,待到来年开考了,才用出这巷子;高台上,权贵们推杯换盏之间,身边已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姑娘,几名被换下来的姑娘在走廊间回一楼时,悄悄议论道“妹妹们,看到首座那位王大人了吗,那可是当今辅相汪大人手下的红人,今儿他之所以挑的这么勤,就是挑着带到城外汪大人府邸里的人,可别小看了这一趟,这一趟去了,赏钱轻则十几两,多则上百两,要是被哪位公子哥看中了,以后便是荣华富贵,不用再如此卑躬屈膝,看人脸色了。” “姐姐,你说得这可是真的?”其中一位样貌俏丽的年轻姑娘问道。 “真不真的又有什么用,咱们几个这会也没那个福分了不是。”另外一位年纪稍大点姑娘有些不甘的说着,但随后又叹道“连彤彤你这样水灵的都看不上,我们恐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哟,妹妹这是怎么了,尽说些丧气话,你忘了,咱们楼里可是出过侯爷夫人的,她让侯爷接去的时候,年纪可不比你轻,哎呦。”一位姑娘还没说完,便让人打了一下。 打她的那人打完她后,作了个禁声的表情,说话那人也发现自己有些口无遮拦,这件事虽说是花街上人尽皆知,而且无数姑娘把她奉作一生追求的目标,但此一时彼一时,此事后来却没落得好的结果,而且由于这姑娘身份也有了变化,随意议论的人轻则被告发掌嘴,重则丢了性命,虽说私下也还有人说着,但当众议论此事的人,却是再也没了,那姑娘想到这,连忙转移话题道“听说了吗?最近玉兰坊里可不太平。” “又出什么事了啊?玉兰坊离我们这就隔了一条街,姐姐你可别吓我们。”那位被唤作彤彤的女子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也是昨晚才听两位官爷说的,吓得我啊,今天一天没敢出门。”说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哎呀,姐姐呀,我的好姐姐,你可就别卖关子了,我们姐妹几个被你这么一说,心里现在是慌得不得了啦。”其余几个姑娘们推搡着说话的那姑娘道。 “那好,告诉你们几个也没事,但你们几个的嘴可一定得给我把上。”说着,周围几个姑娘更是好奇了起来,眼看差不多了,她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前个月里,承安府得了消息,有些贼人进了京,他们拿人时通报了东监衙门,可没想到,东监衙门的监里们到那后,没找到一个活口,只剩下一地的尸首,而且还全是承安府的捕快,一时间震惊朝堂,因为这个月藩邦的使节们也正要进京拜会圣人,圣上为了稳定局面,此事还未宣扬出去,东监那边本想着去讨个功劳,没想到反倒惹祸上身,被圣上骂了一顿不说,活也被北镇总司拿了去,东监监正气的不行,这个月来,天天让手下的高监,总监们拿人,还真让他打草惊蛇,把那些贼人吓出来了几个,听说前日里抓了个活口,打探出那伙贼人没能混出城,现在就藏在玉兰坊里。” 姑娘们听到这,心里都是一惊,这就隔着一条街了,这伙人已经在京城杀了捕快了,万一哪天就跑到这桂兰坊里来了呢,想到这,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这议论的当口,这花楼下,行色匆匆的十几人正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玉兰坊外的正安道前汇聚了起来,随后进了玉兰坊背后的小巷里,只见那群人刚进巷子,巷子里便窜出两个人影来,两人见了来人,纳头便拜,禀报道“闻大人,贼人一共七个,还有一个没回来,外面放哨的有两个,其他的四个都在里面,这户人家从户部那里查过,举家去了崇州,地契房契原本是留给了他京中的兄弟,那兄弟好赌,后来这院子就让他低给了当地的恶霸马八,早些时候这马八把这里改成了货栈,经营过一段时间,后来也就废弃了,选在这,倒也算掩人耳目。” 领头那人听手下说着,心下也开始思量起来,被唤作闻大人的,乃是北镇司千户闻人达,此次贼人进京,惹下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探听到消息后,北镇指挥使离西京也不敢怠慢,先是派了七八位百户亲自打探消息,又命闻人仲和闻人达两位千户率队,势要一举将贼众拿下,此时,闻人达却是犯了愁,这玉兰坊也是个寻花问柳的地方,而且算得上西市最大的一个坊,但和一街之隔的桂兰坊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属于更为低一等的地方,来这里消遣的,多是些贩夫走卒,江湖草莽,喝的是劣酒,吃的是粗食,住在客店里头的客人天天都得提防着不速之客,街道械斗那更是常有的事,这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而且其中巷道四通八达,又有百姓和小贩们自行搭的便道,地形复杂,想要无声无息把这几个人拿出去,绝非易事,只要跑进了巷子里,想要再抓起来就难了,一旦出了岔子,就得由把守在外面几个路口的千户守住路口,随后调集巡防兵马司的人马围了整个西市,整个北镇司的人进坊捕人了,若真是那样,圣人的威严就荡然无存了,在京师里绞杀几个贼人,竟然如此兴师动众,到时候在外邦使节面前丢了脸,整个京城衙门都得跟着遭殃,他正想着,只听手下禀报道“大人,您兄长的人已经就位了。” 这一句呼唤把闻人达的思绪拉了回来,此番他和哥哥闻人仲各率一队人马,负责突袭这间货栈,其余的几位千户毌丘芫、司马元瑾、夏侯钰、陈放、曹让则率队在通向坊外的各路口把守,协同稽查的上理院的人则在更外围,负责在各千户进坊,巡防兵马司人马未能到来前,接替把守路口,而更外围的正安道和永安道上,也增派了两队巡防的右骁骑营护卫,阻挡贼人脱逃,闻人达刚想询问情况,只见“咻”的一声,一道火光飞速的划过夜色的幕帘,在空中绽放开来,看方向是靠近具器坊那边的入口,手下的几位百户疑惑道“这是求援的号烟,是陈放大人那边发出的,莫非有人强闯不成!?” 说话之间,只见对面闻人仲的人马已是乒乒乓乓的和来犯之人打了起来,昏暗的夜色下,影影绰绰的不知来了多少贼人,刀光剑影之中,不停有人跃上房檐,随即又从房檐跃进闻人仲的队伍里,“糟了!”闻人达心下一惊,此时已经顾不得还未归来的那人了,再作迟疑,人就逃了,想到这,闻人达当机立断,身形一跃而起,跳上了院门,喊道“攻楼!” 一听号令发出,其余的人连忙跟着跃入货栈之内,但进了货栈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众人有些意外,只见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两个人在把守,但与其说他们在把守,不如说他们在休息,两个人脚边已是堆了不少的酒坛,此时两人正一人捧着一坛,正喝得好不痛快,似乎因为众人的突然闯入,扫了他们的兴致,都放下了酒坛子,只见其中一人身长约莫七尺,面容白净,只是身上套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道袍,冷风一过,袍子被吹得胀鼓鼓的,比两个他都要大,脚边的台阶上搭着把松纹剑,而另一人,则显得高大得多,他身形壮硕,配剑披甲,腰间系着张虎皮,脖颈间悬着块牌子,似是人的天灵盖,看得人不寒而栗,见这景象,看得出两人不好对付,几位百户护在闻人达身前,其余的几位督头则攻上前去,看着这些来人,两人似乎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其中人又拾起了酒坛子,说道“我这还没喝完,你先上吧。” “上个屁,那是你使诈骗去的酒,那坛酒本该是我的。”另一人也不理睬他,身子一倚,背靠在了柱子上。 冲在最前头的督头见状,怒骂道“大胆狗贼!受死!”话音刚落,身上似乎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打中,径直朝着身边的院墙撞去,只听一阵“咔嚓”的骨头碎裂声,那人瘫软在地,没了生气,两人背后的房间里有了动静,房门被推开,一人从中走,淡淡的说道“那我来吧。” 卷一·第十三章院中鏖战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来人比门外两人年纪都要长上不少,这老者剑眉星目,身形挺拔,一身玄青长衫,腰间佩玉带,托得体型愈加匀称,颌间胡须梳理整齐,双鬓微白,梳理细致的灰发上,系着一支紫檀木发簪,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钟鸣鼎食之家特有的华贵之风,让人没法与这周围的景象相互联系起来,与盗匪贼人的形象那是差之千里,这老者走上前,面色看去十分和善,但眉目之中却是隐隐透出了杀机,让人不敢怠慢,这凛冽的气势,不是寻常江湖武夫所有的,闻人达不敢托大,双目紧盯这人,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十分的戒备起来,众人正准备间,院中异变陡生,只见老者突然出手,一步向着督头攻去,踏步而去,身形攻向人群,双手往上微抬,右拳左掌,一声呼喝,拳击掌推,直直拍向站在前列的两名督头,这一掌一拳,力道刚猛强劲,掌力裹挟着其中内力,在老者周身形成一股劲风,两个在前的督头可不是等闲之辈,能在北镇司当差,多少也有些本事,可将将跻身三流高手之列,可随着这人拳掌而出,两人在防备之下,还是被打的接连倒退了十余步远,重重的摔在了院墙上,全身经脉尽断,瞬间七孔流血,眼看是没命活了,就连那院墙都被打的凹陷了一块,顶上的瓦檐淅淅沥沥的往下掉落,不等老者再出手,督头们见如此阵仗,已是被吓倒了大半,不等闻人达下令,纷纷都退了回来,虽说督头们也是些个身怀绝技的人,对付些寻常武夫,不在话下,但要对上老者这样的一流高手,他们都不过是一合之将,再往上冲,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而已,此时,该属喝酒的那两人开心了,见人退了,两人又来了兴致,一边喝酒,一边替老者喝彩“四爷好身手。”一旁的闻人达自知自己也不是这老者对手,但命令已下,此时不容后撤,他硬着头皮下令道“替我掠阵!” “咻咻”的几声弦响,百户们的连珠弩三箭齐发,十余箭已是到了老者身前,眼看箭头将将没入长衫,只听叮叮当当的声响,弩箭一支支的掉落在地,没能贯穿他的袍子,看得北镇司百户们一阵惊讶,“铁布衫?还是护身软甲?”闻人达喃喃着,本想接着箭势,看看能不能讨点便宜,没想到这老者须臾之间,便破了箭势,连忙停住了身形,喝道“阁下究竟何方神圣,背后之人是何人,江湖中人和朝廷作对,免不了杀头灭门,你虽是年纪到了,但想想门中后生,我劝你还是迷途知返,不要落得个遗祸千年的骂名,把背后之人供出来,我担保你派只死你一人。” 那老者没有理他,对着身后的两人说道“你们带少主先走,这里我对付他们。”说完,回头对闻人达说道“哼,你不过区区千户,有何能耐替老夫作保,你们北镇司的手段,我同你一样清楚,不过是想把老夫拿了,下到那大狱里,让我攀咬他人,好作功绩罢了。” 本来闻人达也就没想过这些人能投降,只是拖延些时间,想等着外面的几个千户来帮忙而已,此时见那人没有和他多说的打算,只得硬上将他拖住了,他下令道“你们去追那两人,我来拖住他。”说着,只见闻人达右脚一踩,向院中落去。 而另一边的闻人仲那里也变成了苦苦支撑,闻人仲被突然而至的贼人杀得措手不及,陈放求援的信号刚放上天,这贼人就杀到面前了,闻人仲起初还能守住屋檐,后来人越来越多,来人身手也不差,渐渐地,闻人仲也有些独木难支,只得退下了房檐,放任他们占了高处,虽说有些无暇顾及,但闻人仲等人还是用连珠弩和暗器射下了几个人,但多数的贼人已是跨过了他们,攻进了院落之中,闻讯赶来的曹让也是在接近院落不过百步的地方被拦了下来,大批的贼人聚屋以守,纵使曹让身手了得,一时也是冲不过去,院子里,闻人达的手下已是折损的差不多了,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屋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周围到处都是喊杀声,闻人达猜几位千户此时估计都已经进坊了,只不过都被拦在了外面,而自己面前的这个老者,似乎也并不担心脱身的问题,并不急于掌杀自己,有条不紊的和自己交着手,反倒是想拖住自己的样子,眼看又是一击落空,闻人达向后一退,再次发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在京师之中藏着这么多死士。” 那老者仿佛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他淡然一笑,声如洪钟的说道“哈哈哈...,我们的死士?若是我们在京师之中有如此势力,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些人,不过是想先你们一步,取我们的性命罢了。” 听到这,闻人达终于明白了,原来老者并不是想拦住自己,杀自己易如反掌,他只不过在等着拦住后面的追兵罢了,他有条不紊的和自己过招,也不过是想保存体力,以御之后的高手而已,老者似乎看出了闻人达此时所想,淡然道“你不必多想,老夫数十载功力,若还不能胜你几招,岂不是来京师白白送死,我看你年轻有为,还是先顾着自己性命吧,一会那些人上来了,可就刀剑无眼了。” 闻人达虽说心下明白两人的差距,但那老者如此直接的说了出来,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厉声喝道“你这贼人,真是狂妄,京师之中,卧虎藏龙,便是你赢得了我,司中还有其他高手在,迟早抓你归案。” 老人仿佛听了个笑话,放声笑道“哈哈哈,你们北镇司中,除了离西京能跟我过上百招,还有什么高手,赵南星,裴元芳之流,还不是老夫的对手。” 闻人达刚想回话,只感觉背后一寒,本能的感觉到了背后显露杀机,他刚想回身,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受死。”声音略显沙哑,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随着声音响起,一把长刀带着风声,卷向闻人达两人。眼看刀锋将至,只听又是一声“小心!”,只见那人身后,赶来的司马元瑾怒目喊道,手中铁扇一收一扬,三枚镖刃应声而出,三镖齐发,于空中咻地一声,汇为一点,射向扑向闻人达的那人。 只听“啪”的一声,三枚镖刃被那人收刀挡开,那人也因力尽而落在地上。 “在京师之中伤了这么多人,株连三族是免不了的了。”随后而至的毌丘芫语气快而低沉,腰间雁翎刀早已出鞘,未干的血滴正随着刀尖摆动而撒落在墙沿。 看到司马元瑾和毌丘芜赶到,闻人达悬着的心,放下了几分,几个千户之中,司马元瑾和毌丘芜的身手是最好的,仅次于副指挥使赵南星,他们两人都是只身前来,估计是手下在外围被拖住了,他们先行赶到的,看着背后持大刀的那人,若是司马元瑾晚了半步,这一偷袭得手,那自己只有等死的份了。 “哼哼。”持大刀那人一击不中,此时躬起身体,作进攻状,嘴里呲着牙哼哼着,眼中虎视眈眈,不多时,他的帮手也到了,几个黑衣人依次落地,只听在房檐上的那人低声喝道“主上有令,他们泄了行迹,一个都不能放过,全数诛杀。”这一句话胜过了他们对北镇司的畏惧,只见他话音刚落,黑衣死士们开始向着闻人达背后的老者冲去,闻人达此时也顾不上抓老者了,连忙回身抵挡来人,一边动手一边喊道“毌大人,你功夫好,别让那老头走了,我和司马大人帮你挡住这些人。” “好啊。”司马元瑾应了一声,手中铁扇又是一扬,抬手间,又是三支镖刃从袖中抛出。 “噗”的一声,一人躲闪不及,被镖刃射中,前冲的身形滞了一滞,司马元瑾目光瞬间扫向那人,铁扇一收,有如鹰击长空一般,向着那人径直扑去,那人只顾得挥刀迎击,可惜一刀劈出,被司马元瑾侧身避过,手中铁扇一开,在那人脖颈间划过,瞬间泊泊的血从创口处涌出,那人随即倒地,司马元瑾攻入人群,铁扇一收,“锵”的一声,将劈来的一刀挡了下来,随后将力一卸,引向了一侧,隔开了刺来的一剑,腾空而起,腿上发力,脚尖直逼那人咽喉,这一脚狠辣凌厉,来人措不及防,只听一声骨头折断的脆响,持刀那人已是仰面倒去,又是一剑刺来,司马元瑾用铁扇一档,身形逼上前去,那人格挡不及,被司马元瑾欺近面门,司马元瑾换手持扇,左手用扇挡住了那人用兵器的手,右手化掌,结结实实的拍在那人胸口,那人被这一掌拍得连连后退,随即喉头涌动,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眼看是五脏俱伤,没了生气,其余几人一时被他镇住,不敢向前。 毌丘芜见闻人达两人那边已能从容应对,手中雁翎刀劈倒一个死士后,将刀在那人身上蹭了蹭,把血渍擦掉之后,收刀入鞘,朝着老人追去,两人辗转腾挪,眼看就要出了庭院。 “真是碍事。”之前下令那人骂了句,从背上摸出弓来,挽弓搭箭,“啪啪啪啪啪。”的一连七声弦响,一箭接着一箭地朝着毌丘芜射去,数道箭矢在空中几乎衔着尾巴排列成一字,毌丘芜眼看就将追上那老者,在与那老者身后不足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回身出刀,雁翎刀挥砍之中,将几支箭矢斩落在地。 射箭的那人有些恼怒,北镇司他是开罪不起的,但此番府里下了死令,只得被迫交手,不想这些北镇司的人却是不好对付,难缠得很,自己此番从辽州带来的八十多个好手已经折损了大半,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他已经不求能杀人灭口了,想要同时解决北镇司和这些人摆明已经不可能做到了,毕竟京师这些个门早就封了,只让进不让出,他们没了府里的帮助,想要逃是逃不出去的,只要这些人还在京师,自己就有眼线能再找到他们,只要也不让北镇司抓到他们就好,想到这,一声哨声从他口中吹出,只见那些黑衣人纷纷从院子四面八方席卷了过来,声势比之刚才的突袭还要强上几分。 “呵呵,想要困住我们,未免太小看北镇司了吧。”司马元瑾冷笑一声,冷冷的望着面前的几人,眼中毫无波澜,似乎是看着几具尸体一般,刚才的打斗让他白净的脸上沾上了血渍,使得原本的书卷气尽数褪去,显现出了几分狰狞的杀意,小臂伤口渗出的血已经湿透了袖口,为了方便活动,他在衣角边撕下一截布条,扎紧了袖口,望向一边的闻人达,眼神从空洞变得有了些关切,打趣道“闻大人,你还好吧,我看你可伤得不轻。” “咳咳......”闻人达干咳了一声,尴尬的应道“司马大人如此身手都伤了,我这点功夫就别提了。”闻人达是最初攻院的,长时间的鏖战,让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手中的刀也有了些豁口,他依靠在墙边,面前静静的躺着九具尸首,而相应的,他后背和腿上都受了不轻的伤,脸上满是血污,也不知是伤到了哪里。 “走着!”毌丘芜率先发难,雁翎刀划开阵脚,随着他的一声呼喝,司马元瑾顿时应声,朝着闻人达的方向攻去,只见他手臂轻展,手中铁扇随着他的动作一开一合,上下翻飞,宛如翩翩蝴蝶,闻人达也是从墙边窜起,向着司马元瑾靠去。 卷一·第十四章北司办案 与玉兰坊一道之隔的东钦府里,除了日常守备的监里,监正们,还多了两队衣甲铮亮的骁骑,此时正整装列在府门外,上理院判事,西藩台衙门的档头和藩役,北镇司的卫使依次侍立在望台下,望台的顶楼上,如众星拱月般又是一座亭台,亭子里,上理院主事骆宾、西藩台府尹姚燮、东钦府总监正杨寰、执更卫都督王宗彦、中郎将赵腾、巡防兵马司总司事田楷、参将马休依次位列席间,坐首则是北镇司指挥使离西京,此时众人的目光都焦急的看向西市里。 自亭台里放眼望去,整个西市都尽收眼底,案子虽是奉旨查办,但北镇司今夜围剿西市玉兰坊,却是瞒着圣人办的,此时玉兰坊内乱作一团,久久未得各千户回报,在座众人深知,今夜若是没个结果,明日早朝可就有人得掉乌纱了,个个都是面露苦色,唯有东钦府总监正杨寰心里乐开了花,之前这个差事本是自己的,不想被这些人搅了局,反倒是受了责罚,还被北镇司给抢了去,可如今看着这功劳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北镇司这时可是要捅大篓子了,心下不经轻快了几分,可还不等他快活片刻,离西京开了口“今夜动静大了,恐非我北镇司可顾暇的,得劳请各位大人一同分忧,与我北镇司共剿贼人。” “大人有何考量,但说无妨,下官当一同剿贼。”在座众人的官职中,属巡防兵马司总司事田楷的官职最低,此时也是他率先响应离西京。 其余几人见田楷开了口,也纷纷响应,毕竟此时京中出了如此大事,和谁都脱不开干系,见众人都开了口,离西京接着说道“既是如此,那我离西京僭越了。”说着,他拿出了御赐金牌,牌子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赫然在目。 “离西京奉旨查办此要案,得圣人口谕,若遇紧要之事,可便宜行事。”离西京说着,转向了执更卫都督王宗彦“若论兵武,我北镇司可比不上王大人的左右巡卫营,还望王大人借予下官两队骁骑,巡视六道八门,搜寻贼人踪迹。” 王宗彦将手一供“戍卫八门,是我份内之事,我自当进宫查实,离大人之事,我差赵腾去办,定当无恙。”王宗彦年近五旬,虽是从沙场回了京师,从征伐变为了拱卫皇城,但习武之气未改,双鬓虽是有些银丝,但面色却是红润得很,身体也比年轻人还强健上几分,此时他面门微昂,平视离西京,面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中气十足,宛若洪钟,随他而来的中郎将赵腾则是附应道“离大人放心,此事下官自会办得妥当。” 离西京十分满意赵腾的回话,向他回礼道“多谢赵将军帮忙。”两人的言下之意,大家已是心知肚明,说是拱卫贼人,贼人在外城都快没地方躲了,哪里会敢去内城谋逆,挡的都是那些往上面递折子的人,折子一递上去,都没好果子吃,王宗彦行伍出身,从不涉及这些事,若是平日,他是绝不会应承的,只是今日讨贼,事关重大,需得同仇敌忾,他才对离西京有了退让,但他话外之音便是,我王宗彦虽是不想过问,但我会让赵腾去办,与我无关,我得进宫护卫圣人去了。但对于离西京来说,这也够了。 解决了上折子之事,离西京对田楷说道“田大人,今日围剿西市贼人,是我北镇司托大了,还请田大人辛苦一趟,我想借调些巡防营的兵士,替我处理西市贼人。” 田楷拱手道“大人放心,我亲自领军,各道巡防营兵士自会协助北镇司一同缉贼。”田楷心里也明白,说是缉贼,其实就是给北镇司擦屁股,替他们善后的,可谁叫自己这官小呢,对于座上的这些朝中大臣来说,自己就是个守门的小吏,手下的巡防兵马司,平日里都是给这些官老爷,王公重臣们跑腿的,能落得声劳驾都是客气的了,田楷一边想着,一边带着马休随王宗彦,赵腾两人,一同下了亭子。 看着他们四人离去,离西京又对着西藩台府的姚燮和上理院的主事骆宾说道“姚大人,此番正逢各使节朝拜,使节那边,全仰仗姚大人您了,还请您多加安抚,骆大人这边,宫里的大人,士子们不知情况,还望骆大人从中安抚。” 姚燮向来快人快语,只是将手一供,应了一声,便向楼下走去,骆宾也只是寒暄了两句,便下了亭子。 此时的亭台上,只剩下了离西京和杨寰两人,杨寰心里不经慌了起来,离西京向来不会做无用之举,此番将自己留到最后,定是有大事了,他刚想请辞,离西京便率先开了口“杨大人,此案本是你府中要案,后被圣上差遣与我,夺人所好,实在有愧,我离某人给你道声不是了。” 一听离西京这么说,杨寰暗叫不好,连忙开口道“大人休要这么说,这案子乃是京师的要案,不分你我,圣上信任离大人,便才差与离大人所办,下官又怎会计较呢。” 离西京却是不听杨寰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杨大人,此事是我做的唐突,我已下了决定,离某人愿将这功劳双手奉还给杨大人,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离大人!你这...这是...。”杨寰有些气极,这不是摆明了把这烫手的山芋给自己扔回来了吗,如今这成了祸事,他北镇司想让我杨寰来替他们补过,这不是害人吗?杨寰虽然这么想着,但面上并未流露愠色,只是面露难色,显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大人,你放心,折子你来写,我替你呈上去。”离西京说完,又低声说道“上次你不是想来狱里提两个人吗?人你挑,我来安排,自开朝来,北镇司的大牢里,还没能提出过人去呢。大人您考虑考虑。” “离大人所让,下官不敢推辞。”杨寰见状,应了下来,离西京祖上便是替圣人当差的,如今独得圣上信任,北镇司本就是监察满朝文武官员的稽查衙门,可以说举国上下,听闻北镇司这三个字,无一不后背发凉的,对于如日中天的离西京,自己是得罪不起的,这事他开了口,但自然就是落在自己头上了,他刚才略作迟疑,也只是想看看能给些什么好处,如今这价码开出来,也是给足了杨寰的台阶下,杨寰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杨寰应下后,寒暄了几句,说是要去带人去西市善后,好赶在早朝前写好折子,便也就走了,此时高台上,只剩下了离西京和副指挥使赵南星,看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赵南星有些不解的问“大人,今日京师各大衙门都在这里,我们何不联合众位大人,把玉兰坊给围了,一举将贼人拿下,反倒要留着他们夜长梦多。” 面对赵南星的发问,离西京有些疑惑,赵南星向来小心谨慎,怎么会如此发问,随是疑虑,但他没有给出答案,他指了指楼下的东钦事监衙门,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看见离西京这么做,赵南星也是没再多问,两人一路无话,直到玉兰坊巷口,进了北镇司的临时哨楼里,离西京才再次开口“你们几个谁先来,都说说吧,堂堂的北镇司千户,让这些个贼子收拾成这样。” 此时的玉兰坊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刀光剑影,大批的百姓正挤在坊门外朝里头看着,田楷的动作很快,巡防兵马司的人已经有效的控制住了外围,此时参将马休正带着一队人驱赶着围观的百姓,赵腾已经把内八门守了个水泄不通,腾出手来后,还派了队巡营骁骑前来帮着驱散人群,上理院的官差这时正和承安府的捕快们询问着情况,统一今夜的口径,东钦府的人正清理着现场,一具具尸首正被从之前激战的各要道中抬出,摆在了院子里,杨寰正在院中一边观察着,一边说着些什么,让一旁的下属记录着。 离西京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打量着底下拜倒的七个千户,这一个个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的身手自己是清楚的,不说多好的功夫,但要想伤了他们,也绝非易事,此时座下,除了陈放,夏侯钰两人还好点,其他的人都带了伤,闻人达更是多处带伤,险些跪不住了,今日事关重大,随着他们的都是百户,身手不会差,可还是折了大半,想到这,离西京不经一阵心疼,都是些好手啊。 “说话!”离西京见等了半天,始终没人开口,开口骂道“平日里你们不是说得很多嘛,今日这个来找我通融一下,明日那个来和我抱不平,京师里每月出那么几个破案,你们当宝贝似的争个没完,在北镇司衙门里吵得那是开了锅了,我都得坐下来听你们先说完,现在给你们个大案,你们就搞出这些动作来?”说着,他干脆直接点名道“闻人达,我看你没几口气了,你先起来说,说好了下去治伤。” 卷一·第十五章暗中调查 虽然简单的处理过,但在闻人达说的过程中,伤口还是不断有血往外渗,断断续续的说完后,离西京便让人给他搀下去了,而后闻人仲、司马元瑾、毋丘芜、曹让等几人依次又说了各自的境遇,直到最后夏侯钰说完出去后,又只剩下了赵南星和离西京。 这次是离西京先开口问了“老赵,这次这个事你怎么看。” 赵南星若有所思道“此番这事,恐怕是我们无意间捅出来个大家伙了。”说着,他指着桌上的几件贴身衣甲说道“这是东庭军的甲,那些后来到的黑衣人,一大半带着甲,我们的人吃了不少亏,虽说不是什么难弄到的东西,但这是东边来的东西,瞒着我们的眼线,把它悄无声息的带进京来,不是容易的事。”说到这,赵南星低声说道“早些年就有贩子从边军的尸首上扒拉东西来做买卖了,大人您有过令,我们的哨口,都是不让进的,偶尔有些漏网之鱼,也都是备了底的,衣甲更是明令不收的,这一批甲,不是从我们这流进来的。” “嗯?之前有听到什么风声吗?”离西京疑惑了一声,他知道赵南星的处理,他也一直默许了他的做法,北镇司离京近了的那些还好,有些远的暗哨,哨口里的督头,数年不能回京,平日里又没多余的俸禄,这山高皇帝远的,若是再没一丁半点的好处,真就没法干了,他不奇怪收取些买路钱的事,他只是没想到,如今竟有人可以避过他们进京了。 赵南星答道“之前一直是风平浪静,也亏得这次出了这档子事,我才发现出了问题。”赵南星说着,玩味的说道“京中不是常说吗,大小各案,咱们北司办着,东府看着,西衙等着,说咱们一家独大,太子册立之后,东府的势力可比以前大了不少,东府的总监正杨寰可是太子乳母的相好,从小在太子身边跟着的,太子出生时,张皇后身子弱,诞下龙子后就去了,太子是在纯贵妃的宫里长大的,和这两位关系可不一般,我看呐,大人再这么下去,咱们北镇司以后啊,就得跟在他们东钦府的屁股后面了。” “胡说!”离西京打断了赵南星的话“说正事,这些个宫里的事,听听就行了,少拿出来议论,什么时候你老赵还开始关心起这些事了。” “这不就是正事吗?”赵南星一脸愤慨的说着“如今西衙的府尹姚燮和高贵妃也有些干系,五年前他只是管着番人们卖马的小吏,若没有高贵妃的牵线和庆达商会的全力支持,如何能到这个位置。”说着,他话锋一转“之前我只是有些担忧,如今,已是成了我们当务之急的要事了,这一次的事,摆明了是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他们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这次的事,和他们脱不开干系,而且大人需得小心,我们自己恐怕也是出了问题了,这么大的事,没有我们的人参与,是办不了的。”说到这,赵南星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又低了几分说道“能帮上他们的,至少是千户一级的人物,我们北镇司八个千户,除了今夜去了云州的孙愚,他们七个身边,我都派了人,事情虽说不大,但此时若不倾力处理,日后必将酿成大祸,我......” “把人撤了吧。”还没等赵南星说完,离西京便下了命令,但赵南星却没有领命的意思,他反驳道“大人,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我说这些给你听是为什么!不就是想告诉你,如今,我们已是强弩之末,外强中干,为何圣上在京中仍旧让太子监国,圣上哪里有半分舍权的样子,不就是想借着太子的手来对付你吗,圣人继位不正,名不正言不顺,虽说他记得你当初的恩情,但如今圣上他老了!你可是他的一个心腹大患,你一人掌管天下的秘事机要,这合适吗?平日里,你自己充耳不闻也就罢了,底下的人可都明白着呢,他们要另谋出路我赵南星管不了,但若是想踩着我们北镇司去攀高枝,我赵南星可不答应,不管你怎么想的!人我是一个都不会撤。” “撤了!”离西京也是拍案而已,朝着赵南星喝道,随后放低了声音,低声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查,你不要打草惊蛇,我自有办法。” 赵南星听到这,没再争执,似乎是默认了命令,只是也没有开口,还是离西京接着说道“你说的事,我记下了,我会在最近这些日子琢磨清楚的。” ...... 虽说京师里的乱子没能解决,但徐汉堂等人却是如鱼得水起来,回到了芦县后,徐汉堂先是让尹啸天去讨了个差事,说要在芦县募兵,但泸县与云盘相距过近,恐有贼人来犯,若是贼人阻截粮道,新军便是首尾难顾,遂将调遣张副将驻守兴河县,以为呼应,任命新募乡勇徐如林为将,督练泸县及永城的新募兵马;信送到了康荣那,他一看便猜到了徐汉堂等人的心思,这无分就是想要兵权,但这尹啸天毕竟是自己的女婿,以后自己的女儿得跟着他过,若是太过于让张明贵压制了他的发展,只会适得其反,张明贵去的本意也只是尹啸天并无行伍经验,保他周全而已,若是没半点功绩回来,自己在平王那也就没了说话的底气了。这个徐如林自己有所耳闻,但并未亲见,虽不知其深浅,但既然枕尚儒和崔让也如此看重此人,恐怕怎么也有些本事吧,况且他的部署颇为老练,就算他只是个绣花枕头,这张明贵手上还有两千兵呢,要把尹啸天带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他轻叹口气,总不能什么都由自己操办吧,随即便给尹啸天写了调令。 凭着这一份调令,徐如林从张明贵的永城大营里调走了兵马,虽说这个张明贵不愿放权,但当兵就得听令,调令中让他前往兴河县驻守,以为策应,而且他带来的两千兵马只调走五百,其余的都继续归他统领,并且尹啸天让他在兴河县驻守,平日里自己还是当自己的副将,不用听命于徐汉堂的差遣,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若是自己抗命,就是自己的不是了,毕竟这尹啸天也是康督抚的乘龙快婿啊,想到这,张明贵也是奉了令,让邹云坤、鲍喜两人带走了自己所带来的五百精兵和尹啸天在永城新募的八百乡勇,至此,徐汉堂和张明贵完成了兵权交割,接管了卢县的军营。 兵马调遣后,徐如林又靠着尹啸天的软磨硬泡,让康督抚将自己之前的那些旧部要了过来,由于之前伙同徐汉堂滋事,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且又是军中刺头,平王的令一到,各营纷纷放人,起初这些人还推三阻四的不愿来,直到说是回徐汉堂手下当差,才乐呵呵的跟着平王的人走的,让各营的参将都松了口气,总算送走了这些瘟神。 短短数日,郭钰、夏侯铿、常玉成、刘蓬等几个军中旧部已是悉数到了泸县,虽说军中是些新卒,衣甲都尚未备齐,但这些兵马扎下了营寨,徐汉堂的心里也就安稳起来了,比起之前三三两两的几人,如今坐拥千余兵马,麾下又有自己的悍将,对于兴河县的唐吉,徐汉堂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况且那张明贵的一千五百精兵,已是携着康督抚调令,驻扎在了城外三十里处,他手下都是些经过战阵的老兵,这一敲山震虎,那唐吉恐怕以后想干点什么,都得掂量掂量了。 唯一让徐汉堂有些顾虑的,就是这张明贵会不会反而和唐吉勾连起来,虽说张明贵是康督抚的亲信,按理不值得与唐吉勾连在一起,但谁也不知道唐吉能许出些什么条件,能否让他动心,不过,早些觉察这张明贵有二心,好过上了沙场才发觉,况且已经让孙昊混到了张明贵的大营里去了,若是张明贵有何异动,孙昊自有回报,这也是试探下这张明贵最终能否为新军所用。 新军的操练也是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在等待新军从永城来的时日,尹啸天也没闲着,他发挥着自己多年经商所学的门道,以酒宴开道,结实了卢县大半的乡绅豪强,也和知县师爷等人熟络如兄弟,借着他们的帮忙,新军还没到,已是从卢县周边又募到三百余人,看着似乎人少,但这卢县和云盘县、兴河县几县乃是便县,连年争端,虽是没有旷日战事,但百姓为了避兵祸,常常有人往北边走,青壮常有兵役,自愿参军者甚少,若不是旧年遭了灾,很多百姓家里都没了余粮,当兵好歹还能挣点饷,家里也少张嘴吃饭,这卢县恐怕连三百余人都难以募到,按尹啸天的话说,全仰仗诸位兄弟相助,给了我尹某人天大的面子,才得此兵卒!完事后,这尹啸天还不忘带着他这些个日子结实的义兄弟们在卢县最好的酒家里大醉了三日才作罢。 徐汉堂不擅此事,况且他们前后已经耽搁了十余天,得加紧操练了,待邹云坤,鲍喜等二人带兵马报道后,他先是让由夏侯铿,常玉成,刘鹏等几人从带来的张明贵的五百精卒中挑出了三百人,充作近卫,由夏侯铿亲领,平日里负责中军的护卫,为新军中精锐,被选进去无不欢喜,行伍之中待过的人都知道,大人手下的近卫,那可是将校们平日里亲近的人,那可就是日后的亲军,是嫡系了,自己翻身的机会来了,只要自己能来事,这以后的路就比之前走的好多了; 扩充了营防后,徐汉堂又任命了郭钰统领卢县新募的三百五十四人,因为卢县常遭战事及贼祸,这三百人虽是不如之前永城带来的新卒健硕,但胜在有所历练,不少人都有过兵役的经历,上过战场,徐汉堂遂没有拆散这些人,并分别从张明贵和永城新卒里挑了一百四十多人补足了郭钰的缺,而张明贵剩余的一百五十四人则打乱建制,悉数编入了永城募得兵马的序列中去,由常玉成、刘蓬等人一同训练,徐汉堂想以这两百精卒为干,将这几百新卒也锤炼成钢,训成一批虎士! 卷一·第十六章都伯练兵 徐汉堂不是第一天领兵了,作了几次调度后,他就没了踪影,新军的操练自然就落在了常玉成等几人的身上,起初徐汉堂还在时,邹云坤和鲍喜还比较规矩,后来,徐汉堂不在时,尹啸天偶有来营中检视,对二人也是免不了嘘寒问暖一番,直言他们都是最早跟着自己当差的,自己不会不管二人的,等徐汉堂回来,他和他这位弟弟好好说说,让二人官复原职,二人自然是推辞了一番,并说了二人对此决无异议,与兵士共同操练,才能与新卒们更加亲近,日后好统领新卒。 但他们所说的这种亲近,他们确实是做到了,他们渐渐拉帮结派,成了部曲中的刺头,邹云坤还好点,明日里还算老实,只是暗地里和常云成等人较劲,鲍喜则就不那么委婉了,平日操练时便十分张扬,常常与常玉成等人置气,兵士练习刺击和互搏时,常常有意找些亲近常玉成的兵卒对练,借机伤人,虽说只是些小伤,但无不是在向着常玉成等人示威,表示着自己的不服。 两人其实也非奸恶之徒,不过是心中不忿而已,之前尹啸天找到二人时,曾许以二人前程,并将二人带到这离家数百里的永城,从永城募兵起,两人便随在尹啸天左右,而且亲自到乡里寻访,这八百多新卒都是自己的心血,当时接到调令,心里还好一阵欣喜,尹啸天要亲自领军了,他们不用再受制于张明贵了,带着兵马连夜赶往卢县,一路来,虽是衣甲不齐,但队列浩浩荡荡,旌旗蔽空,看得两人心中舒畅,还在想着日后的封将拜候时的情景,不想到了这卢县,当即被徐汉堂撤了职,编入了新卒里一同训练,虽然二人没有带过兵,但一路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自己的成果全都拱手让给了这徐汉堂的手下,心中是百般的不服,在他们看来,徐汉堂不过是个任人唯亲的恋权小人罢了,只不过现在尹啸天还被他蒙在鼓里,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常云成也是十分苦恼,他知道这两人是为何斗气,若是换了他,也会不服,但他也明白徐汉堂的处理,这两人虽说有些功劳,但毕竟没上过战阵,之前也未曾有过兵役,他们和这些新卒根本无甚区别,他只是想锻炼二人一番,最后不论是之前的功绩,还是他兄长尹啸天的关系,都要任命两人的,但这样的话,自然不可能和他们直说,而现在徐汉堂不闻不问,不但这两人越加的和自己较劲了起来,尹啸天那里也是有了些不快,但偏偏这个徐汉堂没了踪迹,带着夏侯铿走了几天都没回来。 没了办法的常玉成只得每日操练完后,便在营门外埋伏,等了数日,终于是见到夏侯铿带着人回了营,知道机会来了,他连忙趁着夜里休息,缠了夏侯铿好一会,这才把徐汉堂即将回营的消息给套了出来,常玉成问出了消息,没再多和夏侯铿纠缠,连忙就朝着徐汉堂的营帐跑去,今夜他非堵着这个人不可。 夏侯铿前脚刚漏了徐汉堂的行踪,徐汉堂后脚便是进了营门,遣散了众人之后,他是径直朝着营帐里走去,只见门口已是立着一人,虽说没看清样貌,但徐汉堂心中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他都没抬眼细看,暗叫一声不好,连忙一拉缰绳,想将坐骑的方向调转回去,不等他转完,那人快步奔来,或是说,那人是踏空而来,一下子窜到了身前,一把将徐汉堂的缰绳握住,开口道“大人这么晚才回来,不快些回帐中休息,是要去哪啊。” “哈哈,我说是谁,这不是常都伯吗。”徐汉堂熟络的和夏侯铿问了声好,随即问道“深夜到我营帐来,是为何事啊?” 常玉成也不废话,单刀直入道“大人你心里清楚,你贬了鲍喜和邹云坤的职,把他们两个刺头扔下给我,您可倒好,躲了个清净,您兄长尹大人是隔三差五往我这个营里走,每次都要招他二人说话,说的那是一个话里有话啊,我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今晚您说说吧,这两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徐汉堂听说是这个事,连忙笑骂道“常大人,你也不是第一天带兵了,当初兄弟们在王大人手下时(徐汉堂参军时,先是在王进的营里当兵,后来立下战功,才被崔让赏识,归入了崔让的麾下),没少挨他的棍子,每日造饭光是你我在那劈的柴,你都忘了。遇到些个不老实的,你不会招呼招呼他啊,我看哪,我们在王大人那挨的打,你小子是白挨了。” 常云成则懒得跟他废话,把手一挥道“大人,您就别来这些虚的了,这两人到底当如何处置,你给出个主意吧。” 徐汉堂一咂嘴,骂道“你这常玉成,白跟我打了这么几仗,这些事还要我再教你一次啊,他不听你的,你打不就完了,我给你任命的这个都伯你当它是纸糊的啊。” “打!?”常玉成说着,不经失笑,他笑道“我看大人您是昏了头,这两人是你阿兄的人,是参军大人尹大人的人,打这二人和打尹大人有何区别,大人您都只在他手下任一小小的副将,我哪里敢打他的人。” 徐汉堂没理他,正色道“我和我阿兄的是,你不必多管,但既然他让我练兵,那他就得听我的,他不懂行伍,我们才懂;再者说,这两人是你手底下的兵,你打他们有何不可,和我阿兄有何干系,和我又有何干系,你此番任帅,若是这些微末之事都没个决断,日后如何为将,如何能带得了万万兵。” 常玉成被徐汉堂这番话说的有些语塞,沉默了半晌,开口道“当真要打?” 徐汉堂骂道“打不打你自己决断。” 常云成似乎是有了决断,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回道“这可是你说的,看我明天不打死他。” 徐汉堂看着常玉成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声喃喃道“那你也不能真给人家打死了呀。” 到了第二日起操之时,各营兵卒尚在食早食,常玉成已是早早的到了校场,此番随着不光是他,随着他来的,还有夏侯铿和五十个中军护卫,眼尖的看见这架势,连忙回去禀告,各伯长纷纷唤来部下,招呼新卒们快些吃食,切莫误了时辰。 眼看时辰将到,常玉成亲自擂鼓,霎时间,金鼓阵阵,轰隆的鼓声在营中响开,新卒们纷纷往校场赶来,最先到的是郭钰的人,泸县的新卒来得很快,不多时,五百人的队伍已是到齐,列队在校场一侧。随后的是刘蓬的人,他治下的五百永城健勇紧随其后,在校场正中列好了队,此时郭钰见刘蓬也到了,朝着他点头招呼,并向着台上擂鼓的常玉成努了努嘴,脸上露出今天有好戏看的神色来。 这一比较,邹云坤和鲍喜所带得那三百多人就真是不如其余两曲兵马了,落在后面不说,队伍也列的稀稀拉拉,邹云坤的还稍微好点,连喊带骂,总算把队伍列齐整了,这鲍喜的就差得多了,队伍里哄笑谩骂,他自己都是睡眼稀松的站在前列。 突然,鼓声一停,常玉成回过头,脸色一黑,高声喝道“来啊,时辰已到,把未入列的这几人给我拿了!”话音刚落,夏侯铿便带着手下的中军护卫去拿人,护卫们衣甲齐整,腰间悬着明晃晃的一把长刀,一脸肃杀之气,那些新卒何时见过这架势,吓得连忙拜倒,不多时,护卫们就将未能跑进校场的十余人纷纷押在了一边。 常玉成接着说道“自入营的第一日,我便将军规讲的明白,军中令行禁止,严禁嬉笑喧哗,之前我念及各位都是初入行伍,不与各位多计较,如今我操练了已经有些时日了,断不能再纵容”说完,下令道“各伍长!将刚才嬉闹者逐出队列!” 这哄闹的两队人,不用问也知道,分别是邹云坤和鲍喜的班,邹云坤队伍里还少点,他此时正思虑着,鲍喜还在有点懵,况且之前他只顾着自己列队,哪里知道是谁在玩闹了,听常玉成说让嬉闹的出列,自己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邹云坤看了看自己的队伍里,只有二十来个是张明贵的人,其余都是自己从永城募的兵,也不好让他们去交差,一剁脚,自己往前踏了一步,站了出来。鲍喜见邹云坤上去领罚,正要拉他,就将伸手时,脑子轰的一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心里暗骂道“好你个常玉成,借着操练的名义,是想要算计我们了。”想到这,他也把心一横,往前面站了出来。 常玉成见两人出列了,没多理会,厉声喝道“你二人都是伯长,平日带头扰乱操练,今日队中有人无视军规,理应当罚,但今天嬉闹者不是你二人,你们先到一边,一人领十军棍。” 夏侯铿自拿下了迟来新卒后,便手持军棍,站到了队伍一侧,此时听到常玉成号令,带人疾步上前,朝着二人喝道“过来趴下!” 鲍喜见夏侯铿如此嚣张,心中火气也上来了几分,鲍喜身形壮硕,十里八乡的早已是鲜有对手,此刻丝毫没把眼前的夏侯铿放在眼里,他恶狠狠的盯着夏侯铿,轻俯下身,重心往下,眼看是不肯就范了。但夏侯铿能率中军护卫,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初他可是靖王麾下的旗手,手里端的是东庭府军的帅旗,若不是徐汉堂有幸在靖王身边讨得过功绩,靖王也有心想收服徐汉堂,又怎么会轻易让徐汉堂把人要去,此时夏侯铿若是还在靖王帐下,恐怕也是领不少兵了,就当初要走这夏侯铿的时候,靖王还有些后悔,但谁让徐汉堂跑得快,隔天就没了人影,后来靖王再寻时,夏侯铿已经被平王的人找来了巴州府。 夏侯铿见他还想躲闪,也不理会,走上前去便伸手去扯,鲍喜本想就势将夏侯铿摔倒,但不想夏侯铿这轻描淡写的一伸手,臂间似有千斤重,一下子扯的鲍喜动弹不得,惊疑间,鲍喜轻喝一声,这双脚一沉,想要挣脱出来,只见脚下的泥土已是被鲍喜踏的微陷,却也没能挣开分毫,只听夏侯铿骂了一声“婆婆妈妈的。”将手一推,脚下一绊,将鲍喜重重的摔倒在地,没等鲍喜回过神来,手中棍子轮开,两军棍下去,打得他是呲牙裂嘴。 卷一·第十七章上下一心 虽然军棍才没打两下,鲍喜就疼得龇牙咧嘴,但他还算硬气,硬是一声没吭,这是常玉成没想到的,他下令道“停!”夏侯铿当即令行禁止,即刻收回了就将打在鲍喜身上的一棍,再次侍立到一旁,等候命令。 不想,这常玉成还没开口,鲍喜倒是先开口了,只见他一边翻坐起来,一边骂道“常玉成!你不必假惺惺了,今日你不过是想借着这些人来对付我们,立你的军威罢了,今日我不是你这兄弟的对手,我鲍喜认栽,这十军棍,我也认,就算你不打,我也不会记你半点的好,我自会让人打完这十军棍,但若是你想让我向你示好。”说到这,鲍喜往身边啐了口唾沫,表示了他的不屑。 “好,那我就也不惨着掖着了。”常玉成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你们入了营,参了军,那便是日后要上沙场的,你们现在和我较劲,和我斗气,日后到了战场上,蛮子们可不会让着你们,就像今天这样,你们自己不遵将令,手下的人都得跟着你们挨军棍,现在挨的是棍子,上了沙场,挨的可就是刀子了,到时候蛮子在你们身上开几个口子,恐怕是没了性命回来孝敬爷娘了。” 常玉成说的声音很大,他说的话,在新卒们的队伍里扩散开来,那些有过兵役的,心里明白,他说的半分不假,到了战场上,人命就如草芥,几万人割草般就没了,老兵们想着,看着这些即将和自己一同出征的新卒,不经感叹,没来由的搭起话来,不经在校场上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肃静!”常玉成适时的打断了议论,接着对鲍喜说道“徐大人将你们诸位的性命托付于我,我常玉成必须对诸位的爷娘有个交代,我断然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已经给过你们时日了,你这样一意孤行,只会害了跟着你的兵,我本想今日打完你之后,将你逐出营去,但我刚才看你还有几分担当,给你个机会,你心中不服我,我们军营之中,不来虚的,你我比试一番,若是你能胜我,我自会向大人请辞,并也领十军棍,但若是你输了,日后训练,必须恪守军规,或是你自己请辞,离开军营。” 鲍喜一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常玉成骂道“你给我机会?!我鲍喜要你常玉成来给?你不就是仗着跟在徐汉堂后面跟了些时日,现在你主子得了势,来我们面前耀武扬威,要是没有我们之前的努力,哪里来的这几百人马。” 夏侯铿看着鲍喜的喋喋不休,低声骂道“真是个婆娘,磨磨唧唧的。”将台上的常玉成也不多话,从兵器架上拿了一把木枪,朝着台下的鲍喜扔去,对他喊道“多说无益,来吧,我先让你两招。” “不用!”鲍喜接过常玉成手里的枪,一跃而上。鲍喜上台后,也没急着出手,只是仔细打量着常玉成的动作,两人就这么在将台上来回踱着步,最后,还是鲍喜先沉不住气,低喝一声,向着常玉成刺去,只见常玉成不慌不忙,待到枪头就将刺到胸口时,把身一侧,右手扶上枪身,借力一带,反倒将鲍喜的重心略往前带了带,就在鲍喜一脚踏空,还未站稳时,常玉成左手往鲍喜后背一拎,右手向他胸前扯去,喝的一声,拎小鸡似的将他摔了出去,扬起将台上阵阵尘土。 “好啊!好!” “好俊的身手啊!” “想不到常大人身手这么好。” “我就和你们说过,大人身手好着呢,别看平日里大人不动手,你看,这动起手来,那可不是常人!”台上的鲍喜摔得不轻,台下的新卒们却是给常玉成叫好,军营里就是这样,只要有本事,士兵们就服你。 听着这一声声叫好,鲍喜更是气极,迅速爬了起来,又朝着常玉成刺去,不出的意外的,又被常玉成摔到了一边,常玉成也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在一旁等着鲍喜起来,引得台下阵阵叫好,算上夏侯铿的,鲍喜被接连摔了三次,已经没那么快能爬起来了,他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对面双手空空的常玉成,不由得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常玉成,为何不用枪,你是要辱我不成?”常玉成却不回答,只是道“还请鲍兄赐教。”说罢,两手一供,给鲍喜施了个礼,引来台下一阵哄笑。 “欺我太甚!”鲍喜怒喝一声,动作比刚才又快上了几分,冲向了常玉成,常玉成看着鲍喜逼来,虚向右躲,卖了个破绽,鲍喜果然中计,枪头直向右刺去,常玉成正打算故技重施之时,鲍喜却突然弃了枪,整个人朝着他扑去,这是常玉成没想到的,诧异之间,鲍喜已是毕竟,眼看躲闪不及,常玉成连忙往鲍喜的左胁下钻了出去。 鲍喜比常玉成略高,此时见常玉成走脱,又是一声喝,转身想扯过常玉成。常玉成此时已是回过神来,鲍喜气力远胜于他,他可不比夏侯铿,天生有力,可以轻易与鲍喜交手。常玉成趁着鲍喜转身不便,便又从他右侧穿将而去,鲍喜只得连忙再转,但连续的腾挪,只觉头重脚轻,下盘早已松懈,常玉成见有机可乘,连忙抢上前去,右手扭住鲍喜,左手一伸从鲍喜下身探过,肩上一顶,直抵在了鲍喜胸口,他略一沉身,“腾”的一下,把鲍喜举了起来将起来,一个转身,将他重重的抛了出去,摔得是七荤八素。 常玉成最后的这一摔也费了他不少气力,此时他平复着气息,对鲍喜说道“兄弟,你不是我对手,我也不想伤你,你......”常玉成说到这,陷入了沉思,最后下定决心的说道“这八军棍,就免了吧,你回家去吧,谋份好差事。”说完,朝着夏侯铿使了个眼色,夏侯铿会意的将邹云坤拉到了一边,行起了军法,随后又安排了两名护卫去扶倒在地上的鲍喜, 常玉成见夏侯铿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回过头,对着队列里喊道“刚才嬉闹者,都没胆子出来吗。” 另一边,鲍喜已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去搀他的护卫见怎么唤他也不动弹,索性直接把他给架了起来,往营外拖去,虽说这一跤摔得不轻,但也还不至于让鲍喜站不起来,此时,他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威风,脸上只剩下了失魂落魄的神情,面色也是煞白得吓人,他就这么瘫着,任由护卫将他往校场外面拖去,常玉成看到这,有些不忍,将头背过了一边,眼看就至辕门,他面前的队列里,却是有了动静,只见几人从队列里出列跪倒,朝着常玉成喊道“大人,今日是我等嬉闹,不遵军规,大人请加倍责罚我们,鲍大人的军棍,我们愿意替他打,日后,我等定遵军规,望大人开恩,不要将鲍大人逐出军营。” 鲍喜见他的同乡们此时纷纷替他讨饶,似乎清醒了过来,两名护卫没有防备,只见他呼的一下,一把就推倒了两名护卫,随即向着校场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我不走,我不回去!”夏侯铿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连忙对身边的护卫喊道“去几个人,把他拦下。” “是!”身边几人都是护卫中的好手,平日里都是夏侯铿亲自操练,负责拱卫徐汉堂的中军帅帐的,已经练了有些时日了,正愁没地方露脸,此时见这个鲍喜不知好歹,哥几个正好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七八人一拥而上,想要缚住鲍喜,可惜,他们有些抵看了鲍喜了,鲍喜虽说武艺不精,但高两尺有余,孔武有力,自小就在泥坑里与地里的耕牛角力,岂是寻常人能对付的,虽说方才被常玉成和夏侯铿接连摔倒,但这几个护卫想要制住他,却是件不容易的事。 只见刚上去的两人被鲍喜一把一个的推搡到了一边,趁着这个时间,方才在后面被他推倒的两名护卫追了上来,一人抓手,一人拖脚,将他一下子拦停了下来,见有效果,其他护卫也纷纷上来,很快,四名护卫就就环住了鲍喜四肢,一时间,鲍喜也是动弹不得,只见他呼喝一声,一头撞向了扯住他右臂的那名护卫,护卫被这头锥撞的失了力,鲍喜见状,连忙一把将他往左边扯,将左边制住他的护卫撞开,随即一手一个,甩开了剩余的两个护卫。 双方此时都没有动兵器,才让鲍喜有机可能,凭着他气力上的优势,这些护卫们,一时间难以制住他,护卫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随即一同扑了上去,此时也顾不上露脸了,又是四五人搏斗中借机环住鲍喜四肢,其中一人趁机从背后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没法再用头锥,任由他力气再大,这六七名护卫各司其职,死抱住他就不撒手,没一会,鲍喜力竭,被几人按到在地,他此时只是不住的喃喃着“我不走,我不走!” 见他被这么按在地上,一边替他讨饶的人群中,一个年级稍大些的新卒,连忙又替他说话道“常大人,这鲍喜是我看着他长大的,我与他父亲交好,他家是为了避兵祸逃到我们乡里的,他父亲原来还有些木活手艺,生他的那年,他爹为了多攒几个钱,接了不少活,有一次在修葺房梁时摔伤了腿,这些年来都干不了什么活了,还得靠鲍喜娘时常照顾,因为他家是外乡人,他爹又伤了脚,鲍喜打小就常被乡里的孩子欺负,后来他长大些后,就常在乡里和人打架,但他不是欺凌乡里的人,他打的也都是那些笑他爹是坡子的人,他从小就孝顺,为了照应家里,他先是给王地主当了长工,直到旧年尹大人来乡里,看他身体壮实,替他赎了身,给了他不少钱银,才让他家里能吃上口饱饭,去年旱灾,乡里的收成少,王地主还算有些良心,给我们减了不少租,但一家好几口人,张嘴就得吃粮啊,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没什么田地,才来参了军,现在鲍喜他家里的吃食全指着他了,之前徐大人免了他的职,降了他的俸禄,他能攒下来的银钱少了大半,他这些日子才会这样的,常大人你行行好,就当可怜鲍喜这孩子吧,别把他赶出去,小人保证,他不敢在军中胡闹了,大人你将他招过来,重重的罚他,他会长记性的!会长记性的!” “这...能不...唉...”原先夏侯铿以为这鲍喜是恋权,没想到这鲍喜负气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夏侯铿也是贫苦出身,父亲是樵夫,他知道,对于他们来说,要是身上害了病,家里会变成怎样,他本想替鲍喜说两句话,但令行禁止,鲍喜有错在先,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卷一·第十八章队伍开拔 在场几人皆是默然,那几名正押着他的护卫听到这事,不由得也放松了几分力道,鲍喜感到护卫们手上的劲松了一些,舒缓了下身子,不再大口喘着粗气了,他听到了同乡们的求情,他想让他们不要再说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他死死的盯着地面,今天的遭遇让他丢尽了颜面,他很想就此离开,但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却让自己站不起来,自己还小时,便在他背上看着摇摇晃晃的人间景象,自己的小木轮,别人嬉笑自己时,他拿着斧头喝退那些人时的场景,鲍喜离家时曾说已是在尹大人的帐下任了都伯,乡里那些人谁不是带着东西来和他送别,家里多少年没人送过东西了,那一日,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走的虽然还是一高一低,但胸口挺得老高,前后的忙活着招呼客人...... “行刑!”过了许久,常玉成终于是开口了。 “得令!”夏侯铿一听这话,心下大喜,连忙应道,说完,一把将鲍喜扯了过来,招呼两个护卫过来,看着他们在鲍喜身上狠狠的打完了八棍,才退到了一旁。 鲍喜咬着牙,挣扎着想起来,常玉成朝着他喝道“军法无情,如有再犯,必不轻饶!”随即又对着全军喝道“大军不日即将开拔,剩余时日,不遵军规者,当逐出军营,以免乱我军心,南魏兵马虽是精锐,但我承平,又何时缺过猛士,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必定同去同归,一同往京师领赏!” “将军威武!我等愿尊将军号令!” 将士们一遍遍的喊着,他们方才先是见了两人挨打,眼见号令之下,军棍无情,又见了夏侯铿,常玉成等人的本事,无不心中凛然,此时的新卒们,才算是真正的信服了常玉成等人。 常玉成见众人个个神情严肃,战意昂扬,知道今天自己这一手有了效果,心道“你徐汉堂练兵有办法,我常玉成练兵,也有办法,看来,我常玉成还是有些大将遗风的呀,当个小小的都伯,真是委屈了。”常玉成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趁热打铁,吩咐各队开始今日操练。 如此往复,又是半月过去,不论是新卒旧将,还是原先不尊军令的鲍喜,都已是阵列齐整,身手也较之前更为老练,迅速,之后的切磋中,鲍喜甚至能和常玉成多过十来招,不再是之前那个,一招就被撂倒的愣头青了,郭钰的那些泸县兵原先就有参过军的,而且多是同乡,和后来的新卒适应了之后,战力最强,几次对练中,都拔得头筹,虽然不过就是军营中的比试,但也从一开始的将官们争个高低,变成了各营私底下相互较劲,谁也不甘落在别人后面,倒是个个练的起劲。 这一日晚间,徐汉堂将郭钰、刘蓬、常玉成等几人都召集到了营帐,常玉成第一个到,他兴冲冲的冲进帅帐,对着徐汉堂笑道“大人,这几日,我们这些兵可是越发的规矩了,我看着顺眼了不少。” 一旁的夏侯铿也是连忙插话道“对对对,我的这军棍也是有些天没打人了。” 随后而来的郭钰嘿嘿一笑,说道“怎么,夏大人打军棍打出瘾来了?” 夏侯铿笑道“哪里的话,我这是替诸位兄弟高兴啊,这才不到一月的功夫,那一个个的,都是有模有样,很有些样子了呀。” 常玉成摇摇头,苦笑道“就是没机会让他们见见血,这光是我们营里打来打去的,谁也没动真格的,难有大成啊!” 刘蓬接着常玉成的话说道“这些兵虽说是能听号令了,但和沙场对阵相比,那还差些,你我都知道,把这些兵派上去,顶不了多大用,现在让他们上的话,有些早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