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唐帝国安史之乱》 暗流涌动第一章杨钊发迹1 1、杨钊受辱 引子: “天宝三载正月庚戌,日晕五重,占曰:是谓弃光,天下有兵。” 天宝四年四月成都府 下午已过未时,大唐最繁华的都市之一成都府天气分外暖和、热闹,节气已经过了立夏,再加上成都地处西南平原,气候湿润,到了午后,这个天府之国让人觉得热气是从地面渗出来的一般,街旁几只小狗已经寻到了凉快的地方,躲在一片片树荫下。 成都府最热闹地地段就是鼓街,不仅仅是鼓街上有剑南节度使司衙门、益州长史府,还因为这条街上住满了富贵人家,地方的一些达官贵人乐意离长史府近一些,一则消息灵通,二则公事办理也方便,于是,一些有钱人家也凑了过来,挨着做官人家次第起了院落。然后就是专供富贵人家消遣的场所也应运而生,什么茶馆、棋室、装裱店、古玩铺、青楼一家挨着一家谁也不想示弱,大街两旁的地块从长史府向两侧延伸,一点空隙也找不到了。 贫穷之家不可能在这条街上居住,但是,他们对商机的把握却很敏锐,店铺前边,街道两旁,到了未时,一个个小摊又次第摆了出来,有豆花、有年糕、有点心,这一片都是小的,那一片就是玩的、用的,小孩子的玩艺,大人的折扇,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为了吸引客人,也为了驱赶疲乏,卖小吃的小贩高声叫喊:“喷香豆花来一碗,孃孃”,“抿甜的果子卖,”跟着大人走的小孩听见叫唤扯住大人不想松开,大人没有办法,只好掏出铜子,“数签签了,您走好!”这是小贩最高兴的声音。 在长史府东南角一里多地的地方,万石桥码头也繁忙异常,一船装着江南吴地特产的木船才卸了,一船装满益州蜀锦、青城茶的大船又慢慢起航。岸上接货的老板、伙计、脚夫挤成地团,有钱人也不再珍惜自己的绸布长衫,出力有脚夫更是难得管一个与富贵人家平起平坐的机会,各搬各家的货,各忙各的事。 码头下来的不仅仅是运货的商人、船夫,还有搭船的客人,他们往往比这些商人要斯文一些,不急不躁,等所有的货上了岸,息在船上喝足了茶,才慢慢踱上岸来,然后再各奔东西。 一个着褪争、颜色又白、夹杂片片脏污青衣长袍的青年顺着跳板上了岸,他似乎没想好去什么地方,正无精打采、走走停停。身边不时有经过的行人,谁也不会注意这个穿着破旧、扎着青布杂绫腰带的青年,头上只扎了一条青色巾子,没有幞头,也没有着官靴,实在看不出他的身份。他两只眼盯着街两旁店铺的招牌,嘴里还不时念出声来:“清雅茶室,王小二豆花,张记丝绸。” 他嘴上念着街上的店铺,心里却一直念叨的是:锦城春苑。 成都府最负盛名的青楼锦城春苑也坐落在鼓楼大街上,只不过离长史府远了一些,一溪碧水从楼前流过,翡翠般一丛丛青竹在柔和的暖风下沙沙作响。摇扇的书生,赏花的少女,匆匆的行人,熙熙攘攘,煞是热闹。 快走到锦城春苑门口时,这个青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稳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大街上,像是思忖久远的往事,又像是拿不准这个锦城春苑是否是心里想的那个地方。他似乎想进去问问,又像有所顾忌。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他提了提长袍的下摆,来到锦城春苑门前,一个穿浅白色衣服的小厮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衣着脏污的人:“这位大爷是来吃酒,还是博棋?” 那青年看看他笑道:“你是小王财,好好看看,还记得故人吗?” 叫王财的小厮看看他,摇摇头:“你是哪一个?我怎么记得,这里天天进进出出多少客人,要我记得,老板给我多少钱哪?不是吃酒,不是博戏,哪来哪去,没看见爷忙着呢!” 青年似乎有了底气,冷笑一声:“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大爷才几日不到你这锦城春苑,今天就不让我进了?” 那小厮似乎听出这口音有些熟悉,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惊呼道:“原来是杨县尉,县尉莫怪小的眼瞎,大人这身装扮,没着官服,没戴纱冠,比以前也瘦了许多,小的真是一下子没认出来。”说完,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阵,才转身进门,和一个年龄略长的大茶壶嘀咕了几句,那个大茶壶出来又端详了一阵这个衣着寒酸的杨县尉,嘿嘿笑了:“杨县尉莫怪,今儿早上妈妈专门吩咐,说今天本苑不方便迎候各位,今天晚上本道采访使鲜于仲通要在此接待贵客,其他人等,不得入内。” 那杨县尉还是冷笑:“那也巧了,我不来,他鲜于仲通不来,我一来,他就来,我来与他来有什么干系?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涉。这锦城春苑是益州长史府专门为了我们这些地方官设的,怎么还不让我们进了呢?这是哪家的规矩,我倒要听听。” 大茶壶没有耐心听他讲锦城春苑的过往,他起身进了里面,王财道:“对不起你了,杨县尉,今日确实妈妈专门吩咐了,不方便你,请另日再来吧。” 杨县尉道:“一群势利眼,杨爷当年在你们这里花银子时,你们可不是这一副嘴脸。拿了个鲜于仲通当门神,爷实话给你们说了,爷与鲜于仲通交情可不一般,他来请客,爷恰恰是赴宴的。” 王财闻听一愣,半信半疑地问:“杨县尉不是前些日子赴扶风县上任了吗,走的时候也是风光得很,我们苑里裴姑娘可是滴了不少眼泪,什么时辰回的成都府?爷,你怎么脸上还有一道道伤痕,难道是......” 杨县尉闻听大怒:“不长眼的东西,什么时候也学会盘讦大人了,我哪日回的成都,与你什么相干?还要禀报于你不成?” 王财换了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说道:“那是,杨县尉是我们的老主顾了,说起来,进门都是客,可今日实在不寻常,采访使请客,小的也不知道请谁,万一是长史大人呢,杨县尉官运亨通,不也得在长史手下听差吗?小的妈妈平明常说,这锦城春苑是官家的买卖,听官府的话总没有错,你说这上头吩咐了,今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小的有几个脑袋,敢拿上司的钧令开玩笑。大人还是饶了小的这一次,下次您老瞅好机会再来,小的会为您效犬马之劳。大人请吧!”说完,不再理他,转身瞅着墙发呆,后脑勺对着杨县尉。 杨县尉气得浑身发抖,大声怒骂:“什么官家的买卖,不过是一个藏污纳垢的青楼罢了。爷今天是落时的凤凰不如鸡,丢了县尉这个差事,难保哪天爷我运气好,青云直上,不砸了你这乌龟王八楼,看你还敢给老爷摆谱!” 正骂得痛快,里边的老鸨子闻声出来了,一看是以前常来使银子的新都尉杨钊,忙一脸假笑:“杨县尉真是误会了,今儿个小店确实不方便,小的们也都给你老说了,大人莫计小人过。这儿有两个铜子,大人去对过吃了茶,等鲜于大人的局忙完了,大人来就是,小的们开的这店就是给老爷们取乐的,哪个老爷我们也不敢得罪的,但是,杨县尉也是官府中人,知道官府规矩,在这里大吵在闹,让外人听了还以为小店发生了什么事,再说了,一会采访使来了,让他看到,多少有些不方便,是吧。”说完袖口里掏出十几个铜子,指了指对过一个豆花铺,笑着说:“杨县尉行个方便吧。” 杨钊得了钱口气缓了下来,站在路这边嚷嚷道:“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见裴柔姑娘一面罢了,你让她出来,我见上一见,与她说几句话,当年杨某去扶风之前颇留了一些钱物在此,我与她曾定了婚约,从扶风回来,娶她进门,如她还遵守那个约定,请她出来,我定娶她入门,如不再守约,也请与我一句明白话,还了我的钱物,再不叨扰。”老鸨子哪容他说完:“杨县尉稍安勿躁,裴姑娘今儿忙得很,哪有时间下来,你与她的钱物,这些年从没听她提起,怕是不实。” 杨钊怒道:“妈妈不要如此说,我与裴柔的私约,哪里能告诉了你。裴柔说了,她有些私房钱,足够从良了,妈妈不信,可去问她,如有一句虚言,杨钊再不登门。” 老鸨子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见他不像是官场得意,便道:“杨县尉在扶风可是任满?敢是一司提拔重用了,下一步到何处高就?我家姑娘嫁了你,也得三餐有靠吧。” 杨钊听了这话,心里没了信心,自己扶风县尉没有做满,就让上司参了,现在落魄潦倒,心想不能与她说实话,就说:“妈妈不要啰嗦,我哪里高就无关紧要,先上裴柔下来与我说个明白才是。” 老鸨子让他缠得没了法,只好上去,和姑娘裴柔说了一遍,裴柔听说以前的老相好杨钊回来了,非常高兴,又听说他穷因潦倒,像是丢了官,心里暗想,他虽有些钱物在此,自己这些年也帮着花了不少,所剩无几,本指望他扶内任满,捞个盆满钵满,自己从了良,下半生也是个依靠,现在穷得丢了官,如何嫁他? 她沉吟道:“妈妈别听他胡说,我这里哪有她的钱物,更不要说从良嫁他,我这些年钱不够用,哪里攒下私房。” 老鸨子是何等聪明之人,知道裴柔已经看不上杨钊,如此正好,老娘还指望你挣钱呢,你从了良,我就损失大了。 她摇摇摆摆去了门前对杨钊道:“姑娘说了,没见你什么钱物放在她这里,更没有从良之约,杨县尉莫不是记错了,也可能是在扶风官场失意,敢来我锦城春苑讹诈老娘不成?” 听了这话,杨钊心里一阵苦,知道裴柔不再认账,自己那点钱物也不认了,他大怒道:“老子今日放话在这里,少我一分钱,我不会离开,我不管你什么鲜于仲通。” 鸨子明白定是裴柔亏了心,她笑道:“呦,怎么着,杨县尉还要使混不成,我这锦城春苑大小也是官家的买卖,益州长史府的生意,你可听好了,你和姑娘的事,老娘真不知情,要是慢慢说,老娘或许再和她说说,劝劝她,真要是有你的钱物,我想法子给你弄出了就是了,要是给老娘玩硬的,老娘倒要看看,长史府厉害,还是你一个小小的撤差的县尉厉害。” 杨钊知道这个锦城春苑是官家的青楼,与她大闹自己得不着一点好处,听她口气不像是死不认账,就软了下来:“杨某非无理取闹,当初确实放了一些钱物在她这里,与她也有婚约,既不认账,婚约作罢,钱总得还我,我急着用钱,要去长安谋职。” 鸨子知道不再给他点钱不好收场,只好从身上又掏出一块银子说:“这块银子,最少也有一两二两,够你去长安的盘缠了,快走吧,去了京城,当了大官,换了官轿来接姑娘,不信她不随了你去。” 杨钊接过银子,身子朝后撤,嘴里却说道:“这事没完,必须还了我的钱物我才罢手,我先去对过吃了饭,再来理论。”老鸨子已经扭着水桶腰走了。 杨钊行了一天的路,正有些饿了,身上空无一文,在船上又喝了免费的茶水,肚子里的油水让茶水刮得一干二净,眼下着实饿了,偏这老鸨子给了十几个铜子和一块银子,也就借坡下驴,先填饱肚子再另想辙。 杨钊祖籍山西蒲州,祖上也曾辉煌过,自己的亲娘舅当年也是则天武皇的红人张易之,只是五王政变后,再不敢与外人提起,年少时从军来到益州,自己努力加上族叔益州司户杨玄琰的运作,升了新都尉,又转了扶风尉,不相得罪上司,被参了一下,现在这个小小的县尉也做不成了,没有去路,只好展转回到成都,找找以前老相识,锦城春苑的姑娘裴柔,是否记起旧情,借机打打秋风,弄两个钱出来,找上司运作一下,再谋个官职。不想遇到这等扫兴的事,连门都不让进。 在豆花铺要了一碗豆花,自己淋了半勺香油,铺里的老板看他是个老爷,没敢当面吱声,进了屋,向老婆嘟囔了几声:“什么老爷,不是落魄的秀才,就是大赦的罪员,摆什么臭架子,一天用的香油都让他倒进去了。” 老婆让他小点声,说我们小本生意,谁也得罪不起,他狠狠地朝地上吐唾沫,还用脚踩上两脚,对他来说,这是最重的诅咒了。 杨钊要了两个饼,一壶小酒,就着豆花,竟也喝得有滋有味。他嘴里吃着,眼却不闲着,死死盯着对面的动静。 一壶酒下了肚,对过几匹马停下,最前边一个也马的正是剑南道采访支使鲜于仲通。杨钊忙丢下手里的半个饼,起身就要过去,豆花铺的老板忙问他要饭钱,他不耐烦地丢了几个铜子就跑了过去,到了鲜于仲通前面,身子一躬到地:“蒲州杨钊见过采访使。” 那个又短又胖的鲜于仲通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仔细看了,才认出是以前的赌友兼下僚的杨钊,看看他的装束,顿时一愣:“杨县尉不是去扶风走马上任了吗,怎么这副落魄相?” 杨钊凄然一笑:“大人容禀,一言难尽呢!” 鲜于仲通听了,也不再追问:“杨县尉这是从何而来,不会是专门等我的吧?” 杨钊道:“正是,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了。” 鲜于仲通看他这副寒酸样,本不想理睬他,又想起以前在赌场里,杨钊没少帮忙,心里顿时一阵恻然,说道:“既是专门等我的,就一起进去吧,说起来也是巧了,我今天专门请了成都的大织商沈老板,你以前可能会过几次的,樗蒲很是在行,你来的正巧,一会帮帮我计筹,你可是这方面的偏才。我们两个联手,好好算计他两个铜子花花,也算是替成都府老百姓多纳了一点租庸。”说完哈哈大笑。 两个一前一后进了青楼,大茶壶和方才那个王财一脸惊讶,很长时间没闭上嘴巴。杨县尉说是与鲜于仲通交情不错,看来还是真的呢。闻声而来的老鸨子对鲜于大人献完了殷勤,看到杨钊与他一道进来,也是大吃一惊,向身后的王财示意,朝楼上努嘴,王财明白,一溜小跑去了楼上。 听鲜于仲通说专门请了杨钊来和沈大官人博上一场,老鸨子立马换了笑脸,对杨钊说了半天好话,好像杨钊是刚到一样,刚才那一幕,早让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杨钊知道风月场上的乌龟、老鸨就这德性,感念她方才给的几个铜子,填饱了肚子,也不再与她计较,一笑了之。 老鸨子忙从楼下喊了一声:“柔姑娘,快下来,你看看是谁来了!” 楼道口一声娇声娇气:“还能有谁,采访使老爷呗。”看到上楼的这个大胖子,一阵撒娇:“你咋才来哟,奴都等了一天了,早上就吩咐了妈妈,一天也不见你的人影。” 鲜于仲通哈哈大笑:“小宝贝等急了,爷对不住了,衙门里处理了一些事,才忙完,这不一完事就急急来了,我骑那马,你不信下楼看看,一身汗,都是我来得急。” 裴柔扶着他一边上楼一边说:“奴看老爷都不够,哪有工夫看你的马呢。” 鲜于仲通道:“说得是,这凭你这小甜嘴,爷一会赢了钱,也得多多赏你。” 裴柔忙福了一下:“那先谢了,说话可要算话。” 鲜于仲通道:“小看爷了不是?爷什么时候欠过你们**的钱?爷今天运气好,肯定能赢沈老板的钱,到时候你眼神活泛一点,帮帮爷,什么都有了,再说,我还请了一个高手,最会算计筹码的,咱们三个一起,我不信还弄不过沈老板。” 裴柔好像才注意到鲜于仲通后边跟着一个人,她只是瞥了一下,就又回转朝鲜于仲通献起殷勤。 后边的杨钊心里是五味杂陈,当年他任新都尉时,把这个锦城春苑当成了自己的家,那里的裴柔见他仪表堂堂,对他很是倾心,一会说要从良嫁了他,一会要陪着他去扶风上任,他离开成都的时候,裴柔哭得眼睛像熟透的桃子,哪想到,这才短短三年,自己一任县尉没有做满,再到锦城春苑,她竟没认出这个当年死活要嫁的情郞。 三个人上了楼,鲜于仲通大大咧咧坐了,裴柔忙前忙后,给鲜于仲通端茶倒水,又拧了毛巾,给他擦脸擦手,鲜于仲通道:“说我来得急,你还不信,你看看这一脸汗,都是想你想的。” 裴柔轻声道:“老爷就会撒谎,真是放在心上的,不在乎这几滴汗,奴在楼上等得心如刀割,那才是真心,这个天,谁到街上走走,也备不住一脸汗。”说完,挨着鲜于仲通坐了,紧紧贴着他,一边娇笑:“这样贴着才热。”鲜于仲通笑了,摸着她的手说:“你们这里的,都会装,小嘴说起来比蜜甜,出了门不认人。” 看到两个调笑,杨钊一肚子柔情化作云烟,让风都带走了。他看没人招呼他,只好一个人找个椅子坐了,偷眼看着梦里想了多少次的裴柔,却在鲜于仲通的身边献着殷勤,心里道:**无情可知矣。 暗流涌动第一章杨钊发迹2 2、杨钊场得意 裴柔和鲜于仲通闹着,杨钊在这边恨着,楼下老鸨子早已经用她那甜蜜得有些腻人的声音招呼沈大官人上楼了。鲜于仲通道:“沈大官人来了,看你的了,迷得他晕头转向,咱就可以赢他的钱了。”裴柔听了,忙撇了鲜于仲通,迎到楼梯口,沈大官人已经上来了,一见裴柔,捏着她的粉脸道:“还是那样喜欢人,你让爷怎么说好呢?干脆从了良,跟着爷算了,省得爷还要天天魂不守舍朝这里跑。” 裴柔听了高兴,嘴上却说:“大官人就会说,说了一千遍了,奴家早就想从了良嫁于你,也没见一个铜子交到妈妈手上。” 沈大官人乐了:“小没良心的,爷在你们这里,一年下来,多了没有,上千银子是有的,还不够赎你的身?老鸨子把你当成了摇钱树,哪里舍得让你从良?再忍忍吧,等人老珠黄,没人稀罕了,你妈妈也就撒手了。” 裴柔装作生气地样子:“什么大官人,成都府最有钱的人,好话说出来却不中听,让我等得人老珠黄了,大官人还稀罕奴家?” 沈大官人道:“那不一定,缘份到了挡不住,我府上还有几个老光棍,高不成低不就的,到时候爷给你操持一下。” 裴柔撅着嘴,一会儿眼泪下来了:“再不理你,谁要是理你,就是……” 沈大官人看她生气,笑着说:“就是什么?你们的行话谁不明白,你们是……”说到这,也不说了,对鲜于仲通道:“你是前天在我那儿输了几个钱不甘心吧,非得再赢回来才算完。” 鲜于仲通对他大笑,沈大官人可不简单,整个成都府织的锦七成是他的织出来的,无怪乎有人说,剑南道官场上节度使章仇兼琼说了算,商场上是沈大官人说了算,归根到底是沈大官人说了算。因为剑南道官员想进京送点土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大官人,有了沈大官的蜀锦,这送出去的礼才有份量,你要是只准备了金银、珠宝,还有什么郫县豆瓣酱,蒲江雀舌,多半人家不会给你面子。 鲜于仲通道:“今日我是有备而来,看看那位,认识吗?” 沈大官人顺着手指,看看寒酸的杨钊,淡淡的说:“有些面熟,这一下子还想不起来了。” 杨钊看看沈大官人,并没有主动向他问安,自己不管怎么说也做过两任县尉,你有钱,我不希罕,杨爷的眼里只有上司。他以前陪这个沈大官人博过几场樗蒲,都是替上司掷的,人家玩的彩头都很大,当时赢得沈大官人非常苦恼,没想到贵人多忘事,人家不记得了,自己何必再提起。 裴柔听了鲜于仲通的话,这才好好打量起杨钊,一看不要紧,原来是三年前自己死活要嫁的杨县尉,哪里想到,今日落魄到这个样子,无怪自己一下子没认出来。 老鸨亲自给上了刚采的雀舌,又让裴柔好生伺候着,才恋恋不舍得下了楼,裴柔当然拿出十二分的殷勤,伺候着两位有钱有势的大爷,心里哪还有老情郞杨钊的位置? 沈大官人问鲜于仲通:“老规矩?” 鲜于仲通道:“那是自然。” 沈大官人摆了摆手,裴柔马上端来了五木和樗蒲棋盘,摆放在桌子上,将所有一百二十枚细矢排在桌子上,分为三聚。两只木马放在起点位置,等着两人上场。 沈大官人一拱手:“老规矩,采访使先掷。” 鲜于仲通也不客气,举起装有五木的杯子摇晃一番,掷了出去,却是个杂采,持马朝前挪了两步,杯子递给沈大官人,他掷了个贵采,高兴地合不拢嘴:“采访使客气,承让。” 就这样来来回回,第一局沈大官人胜了。 鲜于仲通坐了端起茶杯道:“杨县尉替我一局,裴姑娘好生伺候着。” 杨钊早就跃跃欲试,听了鲜于仲通的话,当仁不让,好久没有机会这样玩了,今天可得使出本事来,说不定,鲜于仲通一高兴,自己谋个官职的事也就成功了。 几局下来,竟赢了有三千多两银子。 正玩得高兴,楼下一个下采访使带来的跟班进来作了个揖道:“节度使司差人来请大人,章仇大人有紧要事相商。” 鲜于仲通是剑南道节度使章仇兼琼的大红人,凡事喜欢和他商量。听了跟班的禀报,鲜于大人两手一摊:“真是扫兴,正玩得高兴,沈老板,抱歉,我回使司一趟。杨县尉替我继续博戏吧,输赢都是我的。” 沈大官人玩兴正盛,虽说输了一点银子,这点钱对他来说,还不如锦江里的一滴水,也不想早早散了局,就对鲜于仲通说道:“大人先回司里,我与杨县尉再玩一会。” 鲜于仲通正想借杨钊的手把上次输给沈大官人的银子捞回来,他对裴柔说:“裴姑娘好好伺候两位客人,赢了银子,说好的,有你一份。”裴柔听了更是高兴。 暗流涌动第一章杨钊发迹3 3、杨钊受托 鲜于仲通到了节度使司,正遇见一个节度参谋等在门前,参谋告诉鲜于仲通:“大人在东花厅。” 鲜于仲通进了东花厅,章仇兼琼没在正厅就坐,而是坐在客人的位置上,没有着官服,只穿一件家常圆领长袍,外边套一薄纱外罩,手下敬了茶,便立即退下,章仇兼琼悠悠地说:“午时刚过,长安来了两个消息,我吃不准,你帮我分析一下。” 鲜于仲通忙道:“请讲。” 章仇兼琼探头看看外边,门口无人,才说:“先说第一个,我京城那边的消息说,半个月前,百官上朝时,右相李林甫突然上了一个奏章,说剑南道经过章仇兼琼这几年的治理,德政颇多,政绩斐然,民常怀其恩惠,当给以嘉奖。你看看这李林甫想要做什么呢,放了这么大的一个烟幕弹。” 鲜于仲通沉吟了一会说:“大人这些年与右相可有非常之交?” 章仇兼琼道:“这正是我颇费心思的地方,年年我与他不过是平常的交往,节例也没有超常之处。” 鲜于仲通笑了:“李林甫向来反着说话,嘉奖于你,恰恰说明他要动一动大夫您了,可能有人惦记上您这个地方了。” 章仇兼琼脸上一变,这事他也费了不少心思,自思与李林甫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怎么会突然想着嘉奖自己。他也知道李林甫的性子,这阵正走坐不安,才差了人请鲜于仲通过来商议。 章仇兼琼拉说:“另一个消息,官家上个月下诏,将左卫中郞将韦昭训之女立为寿王妃了。” 鲜于仲通寻思了一会,拍掌道:“大人,你可以松口气了,两个消息看似没有联系,对大人来说,一正一奇,未必不是好事。” 章仇兼琼忙说:“说来听听。” 鲜于仲通回答:“大人您想想,寿王前一个妃子可是杨氏?原蜀州司户杨玄琰的小女。突然杨妃当了道士,这几年,寿王一直没有续妃,现在却立了妃,说明什么?说明杨妃出头之日到了,皇上等了这五年,实是不容易,天下之口也差不多堵住了。” 章仇兼琼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只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这个亲信,鲜于仲通接着说:“杨妃如果受了宠,大人何不借其父曾在蜀州这一过往,和杨妃交好,大人还用担心右相吗?” 章仇兼琼一听直呼妙计,可又一想,心里没了把握:“见前年邸报,杨玄琰已经过世,如何与他再拉近关系?” 鲜于仲通说:“杨老儿过世了,他还有几个女儿,走这条路也是能行的。” 章仇兼琼说:“是个好主意,我午时以来,一直再考虑这个问题,我做不做这个益州长史无关紧要,关键不能让这个位置落到别人手里,我正想着给皇上上书,推荐你来担任,你在益州多年,了解吐蕃实情,最适合接替剑南节度,总之这个位置不能让飞了,沈大官人这些年可没委曲了咱们,万一来一个和咱们不太对付的,沈大官人那边什么事也盖不住了。” 鲜于仲通忙说:“大人考虑甚是周密,不过大人这位置一时半会还动不了。大人尽管放心就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快交好杨氏才对。” 章仇兼琼说:“那还得多多仰仗老弟才是,保住了我,就保住了你,老弟应该明白其中关系。老弟能否近期去一趟长安?替我看看京中情势,顺便结好杨氏。” 鲜于仲通沉思了一会说:“我去长安怕是不成,我是蜀地人,长安那里不熟悉,去了万一不成,岂不坏了长史的大事。现有一人最是合适,此人叫杨钊,是杨妃族兄。杨妃姐妹在蜀地时,杨钊多有走动,可惜,他被上任长史张宥派到扶风去了,听说新近在那边不太如意,不知道近况如何,大人容我一点时间,我寻着此人,一切都好办了。”原来,鲜于仲通本想着立即把杨钊召来,面见章仇大人,可一想,如果立即传见,章仇大人会怀疑我与他有什么关系,起了疑心反而不好。 章仇兼琼听了万分高兴,朝鲜于仲通拱了拱手:“一切仰仗老弟了。” 鲜于仲通告退后,立马赶到锦城春苑,裴柔迎着,给他重新续了茶,小声说道:“杨县尉已经赢了五千银子。沈在人心里正着急呢。” 鲜于仲通哈哈一笑,沈大官人收了筹码道:“今天风向有些背了,杨县尉真是高手,玩了这么久,脑子竟然一点乱,思路依然清晰,兄弟涉猎这五木之戏多年,杨兄弟这脑子实在罕见。” 杨钊现在已经心情大好,这阵子裴柔似乎又把他想起来了,见他赢了银子,慢慢热情起来。见沈大官人沮丧万分,杨钊高兴得忘乎所以了:“沈大官人手气不好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博起来被情绪左右才是输的关键,五木之戏,要紧是沉着二字。” 鲜于仲通没心思关心他们的心情,只关心如何拉住这个杨钊,刚才节度使与他说的事,就指望杨钊了。赌场赢几个钱,算得了什么呢?看杨钊这身装束,似乎不太得意,正好便于纳入手下,正是想吃空心菜,来了卖葱的。 还是老规矩,在老鸨那里落了账,鲜于仲通大大方方招待了一顿,什么浑羊殁忽、糖蟹、鹅鸭炙,老鸨也会分外巴结,又叫了几个姑娘跳了一通舞,唱了《望江南》、《柳枝词》……把沈大官人高高兴兴打发走了,鲜于仲通留下杨钊,请老鸨子给杨钊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说是谢谢他的今天下午的表现,银子是小事,关键是赢了沈大官人的钱,自己以前和他多次博戏,也是输得多,赢得少,今天算是出了一口闷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嘀咕,如何向他开口。 杨钊换了衣服就像换了一个人,顿时让人觉得丰采不凡,一表人才,再没了刚才那个寒酸相。 鲜于促通看杨钊对裴柔未忘旧情,就留他在此住下,说锦城春苑就是杨大人的家了,日常用度,都记在采访使账上。 鸨子早已换了脸色,鲜于仲通走了,开始对杨钊拼命巴结,她是个有名的势利眼,“看见大,拜一拜,看见小,踏一脚”,看益州红人鲜于大人都如此深交杨县尉,寻思肯定不是帮着赢了几个钱那么简单,自己虽不明白里面有什么玄机,学总还是很快的。裴柔更是如此,见杨钊得了势,马上换了脸子,晚上两个云雨已毕,杨钊还是对白天的事情记恨于心,裴柔指了指他的鼻子,撒娇道:“还当过县尉,大男人一个,就这心胸,白天人家是生你的气,嫌你这几年不来不说,也不捎个信,好像把人家忘了似的,再说,当着鲜于仲通的面,我对你太用情了,人家怎么说,毕竟今天是他定下的局。我们吃这行饭的,哪个也得罪不起。”说着竟委屈地哭了,杨钊一看心了软了,好好哄着慢慢才好。 第二天,鲜于仲通陪着杨钊来到长史府,章仇兼琼一身便装接见,这样显得更为亲热。见了杨钊,章仇兼琼上下打量他很长时间:身高八尺,白面微须,一副国字脸,两个招风耳,章仇兼琼十分高兴,感觉相见恨晚,婉惜这几年没有好好结识杨县尉。 杨钊这才向章仇大人说了这几年仕途不顺,得罪了上一任节度使、益州长史张宥大人,虽有军功,只赏了个新都尉,任期一到,本应升迁,又打发了个扶风县尉,到任时间不长,一场五木之戏,自己赢了扶风县令,谁料这鸟人肚如鸡肠,寻了个机会,向上峰一个禀贴,把杨钊撤职了事,想着实在没有去处,只得再投族叔蜀州司户杨玄琰,到了杨家,才听说,杨玄琰已经过世,几个闺女投奔长安伯父杨玄珪处,又听说,小妹玉环已经先是立了寿王妃,后替皇太后祈福,居住太真宫,成都断无落脚之处,只好到锦城春苑找裴柔,看看能否念在往日情份,借几个盘缠,去长安寻亲。 听了杨钊的经历,章仇兼琼感慨了许久,抬眼看看鲜于仲通,心里却是暗自高兴,说道:“杨县尉既然扶风那边差事已经交割,我这里倒有个位置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不知道能否屈就。” 杨钊一听,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现在是饿着肚子的穷汉,哪还有资格挑肥捡瘦,心想,只要有口饭吃,就知足了,时日久了,积攒下两个铜子,再去长安寻杨氏姊姊也不迟,高兴万分:“大人但有差遣杨钊之处,杨钊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杨钊逢此变故,能遇大人赏识,真如同再生父母。” 章仇按捺住自己的激动说:“我节度使司前日离开了一个节度判官,平时也没什么要务,处理一些来往文书,以备咨询,不知杨老弟意下如何?” 杨钊一听,立马朝章仇兼琼拜了三拜:“大人如此照顾下官,下官当衔环相报。” 章仇兼琼又故作伤怀:“适才刚听了杨老弟族叔,原蜀州司户杨玄琰仙去,分外伤感,我与杨司户虽无深交,却十分仰慕他的清名,上一任张大人任上,有心结交,奈何担心上峰多心,不敢与各位官员深相交结,等我担任了使司以来,政事繁杂,一直没有时间去拜访杨司户,这些日子刚刚松闲了一些,谁想杨司户却又仙逝,真是无缘,可叹。”说着,已经伤心地掉下了眼泪。 杨钊见章仇大人如此体恤下属,内心十分感动,觉得自已的远房叔叔杨玄琰真是没有福气,活着的时候遇不到好的上司,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识人的上司,他又不在了。自己也陪着叹了一阵气。 章仇兼琼又说:“适才听杨老弟说起,杨公家里还有几位小姐,寄身长安,我这心里很觉不安,是我没有照顾好杨家姊妹,这该如何是好。”转身瞅着鲜于仲通道:“仲通老弟,我看我们与杨公同僚一场,也算是有缘了,抽个时间,咱们是不是趁公干的时候,专门赴长安登门拜访一下杨家几位小姐,以表慰问之情,也让杨家姊妹知道巴蜀故人之情。” 鲜于仲通佩服章仇大人说话滴水不漏,既不像几天没吃饭的饿汉见了美食那样馋涎欲滴,又娓娓道来,忙说:“正是,大人考虑极为周详。下官听说,杨家姊妹在长安也不顺意,寿王妃本是皇上亲赐的佳缘,当年寿王大婚,整个长安倾城而出,就为了一睹杨妃的芳颜,谁料到,竟信奉玄道如何认真,舍了皇家,入了道门。若没有这一波折,杨司户地下有知,或许会欣慰一些。” 杨钊看两位大人如何婉惜小妹玉环,心里一丝得意:“两位大人岂不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妹玉环虽入道门,却不是真奉了道家,下官从别的渠道倒是听了和两位大人不一样的情节。” 章仇兼琼点点头,心里一阵得意,嘴上却说:“咦,竟还有别的说法,杨老弟与杨太真一家,肯定听来的更准确,我等皆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杨钊得意地说:“玉环小妹早期被圣上立为寿王妃不假,但是皇上感念玉环至诚至真,为皇太后祈福,敕书玉环在太真宫清修,巷间传闻,皇上早对玉环有意,只是碍于自己至亲,只好让她委屈几年,居于太真宫,托言替皇太后祈福,圣上下一步有何圣意,下臣实在不敢妄测,结局应该不会比寿王妃差了吧。大人既然打算抽机会去长安拜访,不如早作打算,俗话说宁在马前作揖,不在马后磕头,这一前一后,差别可就大了,不知大人认为我这见解是否有几分道理。” 章仇兼琼道:“那是自然,老弟见解不同凡响,句句是至理真言,不过,就是不知道杨氏姊妹是否会念及益州之情,我这里实在是担心高攀不上。” 杨钊说:“大人此言差矣,想现如今玉环还没有受宠,再加上下官从中穿针引线,应该问题不大。如果哪一天真是立了皇妃,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就怕杨家的门槛已经高了许多,大人更不好拜见了。” 章仇兼琼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老弟言之有理,就是不知,老弟能否现在辛苦一趟,当我与杨氏姊姊的引见之人?” 杨钊说:“那是责无旁贷。下官愿效犬马之劳,以报大人抬举之恩。” 章仇兼琼说:“那是最好,我近几天准备一点土仪,老弟就辛苦一趟长安之行吧,正好也可以解了杨家姊妹对你的相念之情。” 杨钊谢了又谢。 暗流涌动第二章长安行1 1、歇马观求签 过了几天,节度使司准备完毕,无非是益州特产,珠宝首饰更不用说,加上沈大官人在郫县单独的孝敬,也足有两万缗之数。 鲜于仲通给杨钊准备了两匹良马,路上乘用,另外,一乘小轿停在锦城春苑门前,看到杨钊下了楼,鲜于仲通满脸笑容道:“我也当了一回媒人,老鸨子央了我,把裴姑娘嫁了你。以后成都府就是裴姑娘娘家了。” 过了一会,老鸨子率了几个姑娘,扶了裴柔下楼,裴柔已经换了一身红裙,头上顶了红盖头,老鸨子挤了几滴眼泪说:“柔儿是我最疼爱的闺女,她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闺女,可不能忘了妈妈,你将来沾了杨判官的光,封了诰命,想着妈妈。”然后又小声说:“闺女,你那两个孩子咋办?杨判官来了这几日,你也没空和他说明,去了长安,寻个机会,和杨判官好好说说,差人接了去,老身当时不让你生下来,你非生,现在好了,自己的骨肉,却不敢带了去。” 裴柔小声道:“麻烦妈妈差人照料,女儿感恩不尽,去长安也不会待很久,替节度使办完事,女儿就回转,寻机会再与他说明吧。” 鸨子道:“也只有如此了,就怕是去了长安,花花世界,再也不想成都了。”说着又装模作样拼命撞了几滴眼泪,当着杨钊的面擦了。 裴柔上了轿,四个轿夫抬起,颤颤悠悠地走了,老鸨子拉着杨钊道:“姑娘对你一往情深,那年你去扶风,她哭得吃不下饭,要是委屈了我闺女,我可饶不了你。”杨钊笑笑说:“那是自然,妈妈放心就是。” 杨钊、裴柔两个,一马一轿,章仇兼琼不放心路面,从成都折冲府拆借了五十人充作护卫队,揣了节度使司签印的长安公干文书,化作赴长安公干的官差,一路悠哉悠哉,非常轻松。 护卫队一色甲骑,为防止路上出意外,队长选了一个眼活、耳聪的青年旅帅担任,高职低就,算是章仇大人对这件事的重视。这个姓顾名祁的青年知道这趟差事不同寻常,也知道这个杨判官突然在章仇大人那儿发了迹,他不了解其中什么内幕,但是,从鲜于大人亲自送行,到章仇大人如此重视,顾祁明白一路上伺候好这个新的主子,说不定自己的命运就要改写,因此他对杨钊是分外巴结。上了路,探听明白杨大人此行没有太急的事情要办,无非就是京城走走门子,交结一些达官贵人,顾祁乐得一路上陪着杨大人消遣快活。一天走个三五十里,只要有驿馆,骑兵前卫就会早早知会,早早休息。 从益州起身,过了剑门,广元,翻过大巴山,就到了汉中地面,道路平整了许多,也安全了许多,大家心里放松开来。杨钊不用担心路上遇到什么绿林、土匪,东西不是他的,他自然不用操心,再说还有五个人的甲骑。剑南道地面,有地方官负责,出了剑南地界,治安良好,心情也就大好,乐得让他们一起陪自己乐呵。 这一天,才过了午时,天气有些炎热,甲马都喘着粗气,斥侯早早赶来报告,前边有一个驿站,非常宽敞、干净,叫做歇马驿,杨钊一听十分高兴:“既然是叫歇马驿,就在此早早歇了吧,歇马驿不歇马,是对驿馆的不敬重。你们到了,快快松开马甲,快看看这些马热的!” 众随从听了,都很高兴,又可以在驿馆里一起赌钱了,抬轿的轿夫更是高兴,一天三十里,路上歇上四五次,跟着这个大人真是万幸。 进了驿馆,骑兵护卫拴上马,解了甲,驿卒送上草料喂了。吃罢酒饭,卫兵都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聚在一起耍了起来,有玩叶子戏的,有投壶的,有斗草的,杨判官也不管他们,一个个乐在其中。 看看酒瓶着无事,杨钊带着裴柔,由顾祁陪着,在驿馆周围闲转了一下,发现驿馆东边一坐山极为险峻,问过驿卒,知道叫做歇马山,树木十分繁茂。山口看似宽阔,越朝里走道路越是狭窄,杨钊觉得一身清凉,非常惬意。两边杂树、修竹横在道中,挡住了前行去路,顾祁早早跑到前边,一边用刀柄格挡着弯倒的要枝、竹子,一边慢慢前行。 走了一段,前边道路忽然开阔,路边一个水塘,水面幽静清澈,一群小鱼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看到有人近前,都围拢过来。几声翠鸟叫个不停,裴柔感到十分新鲜,天天关在锦城春苑,哪里有这清凉、悠闲的境界。裴柔站在水塘边看着水里的倒影,理了理被树枝刮乱的秀发,一边悠悠地说:“等我们有了钱,在此处建一别墅。在长安和成都呆腻了,就在此地玩上一些时日,倒是不错。”杨钊笑道:“酸秀才一个,你没到过长安,真到了长安,看那灯红酒绿,靓男俊女,就怕你又贪恋长安美景和繁华,早已忘了这个荒郊野外。” 裴柔不理睬他,她是个矛盾的女人,一会想着自己是个良家千金,恰遇到进京赶考的书生,那书生有意于她,当了大官,吹吹打打抬着花轿来迎娶她,过上了优越富足的生活。有时又想,自己是一农家少女,天天抱着衣服在溪水边浣洗衣服,田园一世,也很不错,但是,前者的想法一直点着上风,因为她本就是一农家少女,因为家里穷,落到官府办的锦城春苑,天天向老爷们陪着笑脸,自己梦想有朝一日,也天天有人对她陪着笑脸,看谁还敢拿她裴柔当作下贱的官妓。 再往前走,路又变窄,一条羊肠小道,把三个人引到一个道观前边。杨钊一看,观前大门写着三个大字:歇马观,正是太宗朝太子率更令、书法大家欧阳询的大作。杨钊虽读书不多,对太宗朝一些人物却非常有研究,因为他舅舅张易之是则天武皇时期的宠男,则天武皇又是太宗的才人,太宗是一代名君,虽说有“女主武王有天下”的谶语,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位一代帝王却留下了则天武皇的性命。要说是太宗皇帝一时失误,那么太宗朝众多的贤臣良将竟无一人奏陈,真是莫名其妙。他一直研究官场,研究大唐百年官场的规则,希望从中发现一些与他有助的东西,这也是经世之学。他知道四大家的欧阳询,对书法他无心欣赏,这些年他从军在川,又做了两任县尉,虽说仕途曲折,但是直觉,能求来大欧的手笔,这个道观定是不同寻常。 他三个信步进了观里,到了后殿,里面供奉着的神仙却是老子。杨钊恍然大悟,无怨此偏僻道观能有欧阳询的题字,原来供奉的是老子,高祖皇帝自称是老子的后裔,这道观自然是沾了皇家的光,不同一般。 杨钊进了殿,向老子神像深施一礼。殿里坐着一个道士,头戴南华巾,插了一根玉簪,身穿 青兰色道袍,脚蹬云鞋,手里执着一柄拂子,正静静地打量着自己。杨钊忙朝他施了一个拱手礼,道士还了一个拱手礼,然后请杨钊三个去侧殿用茶。 杨钊无话可说,只好问道:“道长,道号如何称呼。” 道士笑笑:“大人不用客气,叫我太宵子吧。” 杨钊又问:“尊观名叫歇马观,敢问道长,此名从何而来?” 道士一脸虔诚:“大人所问名字由来,小道也是听先师说过,早在南朝时,此地战乱不断,瘟疫肆虐,一个老者骑马而来,在此歇脚,用拂尘在河里搅了三下,对百姓说,喝了此江水,瘟疫自消,有大胆者真粗尝试,果然好了。人们这才想起那老者应该是神仙降世,再寻找他时,只看到老者正在云端,跨下马变成了一头青牛,原来是老子来民间救苦救难,从此,老百姓为了感念老子,一起筹集在此建了道观。” 杨钊听了,也装作相信了他的话:“老子救万民于水火,功劳不少,正是应该供奉,享受人间香火。” 裴柔看杨钊与道士文绉绉说个没完,早已不耐烦,四下打量,突然看到供桌了摆了一筒签子,想起在成都时,有个算命的先生说她有一品诰命的宏运,同苑姐妹都笑话她是痴必妄想,今日何不求上一签,作个印证。便问道:“道长,小女子可否求上一签。” 道士看了她一眼,忙道:“夫人请抽灵签。” 裴柔虔诚地取过签筒,摇了几下,一支签子掉了下来,杨钊替她捡起一看,上边却是一首诗: “沦落风尘夙命微, 存依有靠近中闱。 黄粱一梦怆然断, 太极宫前鹧鸟飞。” 杨钊不解其意,嘟囔着:“可是不准,签上说你近中闱,难道你还能进了皇宫,当了贵人不成?” 道士接过签子一看说:“大人可能误会了,此处写得是近字,不是进字,近字说明夫人可能接近于皇室宫庭,不代表她进了宫庭,当了贵人。两个字音同,义却差了很远。” 杨钊听他解得有意思,也来了兴致,接过签筒,摇了一摇,取下一签子,杨钊一看也是一首诗:“ 逢鱼而转是前缘, 天阙巍巍履九渊。 羯鼓声声如霹雳, 马嵬坡上恨绵绵。” 杨钊看了不解其意,请道士讲解,道士接过来一看,神情一下子变得庄重起来,把签子放回签筒,说:“大人此签先吉后凶,一看便知,还用细解吗?” 杨钊还是听不明白,坚持让道士讲解,道士微微一笑:“大人此去长安公干,一路风顺,心想事成,定是前景广阔,品秩不同寻常,此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大人见谅。” 杨钊笑了:“道长,看杨某这一生,你说品秩非同寻常,难不成能做个中书舍人?” 道士又看了看杨钊面相说:“还要高得多,远超大人想像。” 杨钊灿然一笑:“能做个中书舍人,我愿已足,其他不敢想了。” 道士说:“命运是天定,高低不由人。大人来小观一场,也算与小观有缘了,送大人八个字,高处慎寒,遇马而止。”说完道士一拱手,再不言语。 杨钊道:“杨某向来只朝前看,不向后看,不管众人烁金之口,前吉足够了,哪管什么后凶。人生在世,几十年而已,到头来,黄土一堆,能留下什么?过了几千年,谁又认得谁呢。,多谢,告辞。”说完,三人下了山。 那道士一直站在观门口,看着杨钊三个,一声长叹,慢慢掩了观门。 暗流涌动第二章长安行2 2、渭城酒楼 第二天趁早上凉快,一行人慢慢悠悠又走了近一个月,才到了长安城下,已经是六月天了。最高兴的就是五十名护卫和几个轿夫,说这一路非但没感觉到一路跋涉的辛苦,还能一起耍钱博戏,比在成都还要快活。杨钊听了哈哈大笑:“进了京城,放你们几天的大假,好好玩一玩。这大唐帝都,一辈子难得来上一回,等我交割后,给章仇大人写了回文,你们再回去不迟。” 大家听了都欢呼起来,一齐从安化门进入,沿着安乐坊后大街向东行,过了几个街口,杨钊道:“我们这样漫无目标不是个办法,不怕众位笑话,这长安城我也是第一次来,你们有没有以前来过的,说来听听,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洗洗这一路的尘垢,再去公干也不晚。” 顾祁忙上前禀报:“禀告杨判官,小的三年前公干来过长安,时日久了,只记得上次住了平康坊那边一个渭城酒楼,里面很是热闹,不瞒大人说,那里边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比咱锦城春苑的强多了,大人要是住在那是久了,可就不想回益州了。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是绝了。” 杨钊听了,眉毛笑开了,大声说:“就依你,去平康坊那个渭城酒楼。” 不知道多少道街,才到了平康坊,在渭城酒楼选好了房间,杨钊和夫人裴柔住二楼雅间,里外两间,里面歇息,外边处理事务,杨钊十分满意,其他士兵、轿夫在一楼大套间,方便赌钱。顾祁选了杨判官隔壁一间,方便杨大人召唤,同时,珠宝财物都放在杨判官里间当然保险,还要防着万一有什么不测,杨钊看他安排妥当,非常高兴。 杨钊一边安排顾祁到酒楼掌柜的那里打听杨氏姊妹的详细住处,一面和裴柔关起门来,把从成都带来的礼物分成四份,一份送杨玉环,也是最多的一份。另一份分别是杨大妹、杨三妹、杨八妹。杨三妹的礼物又不同于另外两个,额外加了一件杏花枝状的步摇,来之前听鲜于仲通说是专门找人在郫县物色的,据说是北朝胡太后的御用品。这件步摇坠上饰物,晶莹剔透,耀目辉煌,非常罕见,鲜于仲通专门嘱咐要转交杨太真,说是皇家用品,一般人也用不起。杨钊心里一阵冷笑:东西到了我的手,我说给谁就给谁,先把三妹打发高兴了,才有杨太真的,第一关过不了这个槛,后边的根本无从谈起,再说了,杨玉环真要是立了皇妃,这点物件还能看上眼? 礼物分配完毕,杨钊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先去拜访自己朝思暮想的杨三姐杨玉瑶,听说她的夫君已经去世,杨钊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没有了这个碍眼的砂子,自己这次长安之行会顺畅许多。先寻着杨玉瑶,把她哄得高兴了,再由她出面,各家把礼物送去岂不省事。一面想着,一面暗自得意。 分配完礼物,又伏下身子,写了拜贴,等到了她们府上好用。一直忙到掌灯,杨钊才感觉一切顺当。到了内室,却看到裴柔正伏在床上哭得如雨后梨花,扭着身子也不理他,杨钊不解,把她身子扳过来,想要问个究竟,裴柔怒道:“你这呆货,我白跟你山山水水走了两个月,两条腿都走瘦了,到头来,这么多的金银珠宝竟然没有老娘一件,你真是个负心贼,你一定是到了长安,就想着你的大姐姐、小妹妹,早把老娘忘在九宵云外了。” 杨钊这才明白,这**看了这么多财宝眼红了,微微一笑:“傻瓜,你先别哭,倒是说说咱这两个月千里跋涉,所求为何?” 裴柔听不明白他的意思,老实回答:“当然是替章仇节度送上礼物,然后让你那几个好妹妹给章仇节度求一张护官符,以后就可以放开手脚大贪特贪了。我们能得到什么,还真能当个中书舍人?” 杨钊刮了她一下鼻子:“妇人之见!这成都你还打算回去吗?” 裴柔道:“那是当然,还能怎样?” 杨钊笑了,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看着她:“回成都,继续当一个小小的节度判官?你再回你的锦城春苑?” 裴柔有了一点笑容:“鲜于仲通已经和妈妈交接了款项,我已经自由。怎么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回去你要风风光光再娶我一次,那天在锦城春苑不丢眼色,这样我才能收了心,从此相夫教子,生上一大窝孩子,快好生上几个闺女,个个如花似玉,也像你杨妃妹妹一样,皇上和皇子争来争去才好呢。” 杨钊不屑一顾的样子:“你是猪吗!生一窝孩子,生了孩子有什么用?大唐立国上百年,也就是玉环妹妹那样的人儿才会被人争来争去,这天下还有第二个吗。玉环现如今还没册封,就是真正册封了贵妃,与她的父亲又有何关系?玉环打小过继给三叔,上次册封为寿王妃时,写得很明白,杨玉环乃杨玄璬长女,一年到头,她的亲生父亲杨玄琰,连收几张冥纸也是奢望。” 看裴柔听得很认真,杨钊来了兴致:“你说我们能得到什么?实话告诉你,我来了这长安京城,就没打算回去。回去当一个小小的节度判官,章仇兼琼太小看了我杨钊的志趣。我和他是两个沉在水里的人,都想拼命抓住一根木头,甚至是一根稻草也行。现在河水漫涨,稻草有了,木头也有了。杨玉环就是最大的木头,章仇兼琼想抓住,他离得太远,够不着,我也想抓住,没有盘缠,没有进门的礼物,我那几个妹妹个个是铜眼里看人的,没有敲门的砖头,这长安不是想来就来的。可巧,章仇兼琼给了我敲门砖,有了这么好的时机,我再抓不住,这三十多年,那些咸盐岂不白吃了?” 裴柔看他得意了样子,不相信他说的话,冷笑道:“老娘一件首饰都不舍得给,再多的砖头对我来说有什么用?做你的黄粱美梦吧!”不再理他。 杨钊笑了:“你懂什么,今天是没有你的珠宝首饰,那是为了以后你能得到更多,我们这叫先苦后甜。我这一路都谋划好了,在长安我要迈出三大步,第一步,三个字:谦、伪、稳,第二步,也是三个字:忠、强、狠;第三步两个字:名,利。我非读书人,不怕那些礼节、那些面子,我们有什么面子,没有!面子需要我们自己来挣。天下读书不敢说,不想说,或者不屑说的话,我敢说。去他的道德文章吧,读书人不屑与我为伍,我杨钊今天可以说,也不屑与他们为伍。我要利用章仇递过来的这块砖头,好好搭建我的空中楼阁,我要用这砖头,铺我的黄金大道。我也求名,也求利,但是,现在什么都不能求,只能求杨玉瑶,你吃醋也罢,不吃也罢,任何东西都阻挡不了我。” 说完,狠狠给了裴柔一巴掌:“你一个锦需春苑的**,哪里能懂我的志向!” 裴柔让这一巴掌打懵了,似乎脑子清醒了许多。 暗流涌动第二章长安行3 3、拜访杨家姐妹 几天下来,杨氏姊妹住处都已打听清楚,拜访杨氏姊妹之前,顾祁专门给杨判官收拾好了轿子,一则便于存放礼品,二则避人耳目。四个轿夫从成都一路没有受累,现在杨判官终于要用到轿子了,四个轿夫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感觉,抬起轿子分外卖力。 到了长兴坊,一个离平康坊很近的地方,杨玉环的三姐杨玉瑶就住在这里,这原是三叔杨玄璬的住宅,杨玉环的父母在蜀州去世时,杨玉环才十岁,杨玄璬收养了这个小侄女,其他侄女因为已经大了,有的出了嫁,有的虽没出嫁,也不再用再操心,杨玄璬膝下无子,对杨玉环非常疼爱,视同己出,玉环十六时,被册为寿王的妃子,杨玄璬被加封为银光禄大夫,谁料世事无常,五年前,杨玉环突然像中了魔,非要离开寿王府,替已故老大后祈福,皇上一道旨意,无缘无故,杨玄璬竟外放了河南府士曹参军,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圣命难违,只好离了京城。原在京城的府第就暂给刚进京的玉环的三个姊妹居住。二叔杨玄珪的两个儿子杨铦、杨锜愤愤不平,说三叔无子,家产理所当然应该由他们兄弟来接管,玉环虽是养女,出嫁的闺女如泼出去的水,何况现在已经做了道士,因此来闹了一场又一场,自此兄妹失和,杨大姊一气之下和八妹搬到了西市那边延寿坊。三姊杨玉瑶就是不让,杨铦和杨锜方知遇到了恶人,最后竟不了了之。 杨钊到了杨玉瑶宅第前,自己先吓了一跳,他看到宅前停放了五六顶轿子,还有几匹马,一群轿夫、马童都候在门口。京官们鼻子比狗都灵,肯定从前些日子皇上重新为寿王册妃嗅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杨钊让轿子停在一边,他扒开轿帘朝大门口观察了一会,发现轿子起起落落,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一直就没有断开。 顾祁向门房递了贴子,说剑南节度判官杨钊拜访。而杨钊却在轿子陷入了沉思,这些轿子是来送礼攀结杨玉瑶的,自己也是来送礼的,都是一样的德性。不过人家是为自己送礼,将来好谋一个好差事,自己是替章仇节度送,也是为谋一份好的前程,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杨钊看贴子已经送进,想下轿进去,突然脑子里转过弯来。现在不能和这些官员一样,他们来求的事无关紧要,成与不成无所谓。杨氏姊姊得了势,自然受益,杨氏姊妹不得势,也没有什么影响。可杨钊不一样,他的这一步,从轿子上跨下来,就再也没了回头路,他是不可能再回成都,现在他要跳上一只船,这只船姓杨,关键是这只船只能扬帆远行,不能搁了浅,更不能沉了船,如果船沉了,自己只有淹死在水里一条路。他身上出了汗。他猛然招呼轿夫和顾祁,暂不在此停留,先去西市延寿坊那边。 轿子调过头朝西市奔去,到了延寿坊,看到杨大姊门前倒还清静,杨钊松了一口气,大一岁是一岁,姜还是老的辣。顾祁早已在门房那边打听清楚,主人在家,递了贴子。杨钊下了轿,顾祁端了礼物随后。门房让暂且等候,忙进去禀报。过了好久,里面才传出话来:夫人不方便待客。 杨钊站在门口等着,头上都是汗,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在成都时,自己和这个妹妹关系就一般,几次上门求帮,大妹都没拿他当兄长看待。现在又被拒之门外,杨钊脸上立即挂不住了,自己在章仇节度和鲜于仲通面前夸下海口,第一天上门却吃了闭门羹。大妹还以为我是上门打秋风来了,杨钊想道。他前走几步,把门环拍得震天响,并大声叫道:“大妹,我今天不是来求你的,是来救你的。” 门房一看这个来客是不是疯子,想要过来撵他滚蛋。杨钊并不理他,继续高喊。里面终于听到动静,是大妹的声音:“哟,原来是兄长来了。这门房真是湖涂了,挡谁的驾也不能挡我自家兄长的驾呀。”说着,已经来到门口,看顾祈端着礼盒,笑意立马上了脸:“快请进,兄长,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这几天,天天都是这官那官来拜访,我都烦死了。我给门房说了,一个不让进,不过,兄长例外,自家人嘛。” 门房敢怒不敢言,早已躲到一边。 进了院子,杨钊看院子不太大,心里感觉还算守齐。到了正厅,杨大姐先进了厅里,才转向招呼杨钊进来。杨钊也不与她啰嗦,自个进厅坐下。丫环上了茶,杨大姐抬头看看杨钊,问道:“兄长这几年一向可好,看这身服色,如今在哪个衙门供职?” 杨钊道:“这事一言难尽,有时间以后再与大妹详谈。我是来求大妹和三妹、八妹来了,时间紧急,还是长话短说吧。”然后说自己受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重托,章仇节度觉得几位妹妹在益州时照顾不到,很是有愧。 杨大姐听了又是一个送礼的,淡然一笑说:“妹妹很感谢章仇大人惦念。”眼已经盯着顾祁送直来的那个礼箱。杨钊把箱子打开,杨大姐脸上才又有了喜色,她在箱子里挑了一阵说:“这是我们姊姊四人的,还是我一个人的?” 杨钊说:“这自然只是大妹一个人的,其他妹妹另有准备,都是一样的礼物,就连玉环小妹也无区别。” 杨大姐欣喜成分,让丫环又重新给杨钊换了茶:“兄长再尝尝这江南的茶,口味自是不同。方才兄长说起,今天来是救我们几个姊妹的,这话何意?” 杨钊看换了茶,心里一寒,脸上却没看出什么,然后叹了一口气,把刚才路过杨玉瑶门前所见说了一遍,沉重地说:“我为几位妹妹担心,以前在蜀州时,虽说没有锦衣玉食,但也能顿顿吃饱,天天穿暖,夏无炎热之虞,冬无寒冷之忧,我路过二妹宅第前时,发现门前车水马龙,我突然有了一丝担忧,担忧在太真宫里的玉环妹妹,不知道她知道这种情景会作何想?” 杨大姊似乎被这话深深触动,她站了起来,在厅里走了几个来回说:“我也有些顾虑,要不然,这几天来的官员都斍打发了,三妹性子就是那样,张扬了些。不瞒兄长说,自从皇上重新为寿王册了妃,这些大小官员就像一群苍蝇一般,天天围着不走。我也知道,玉环现在虽说进了宫,不过是个太真娘子,这娘子是个什么名位,历朝历代未曾听说。我也担心煮熟的鸭子别再飞了,兄长提醒真是及时。我也不久留兄长,我要马上去三妹那一趟,劝一劝她,好歹收敛些。” 杨钊听了,心里很是欣慰,知道自己这趟差事已经成功的一半。兄妹二人暂且分别。杨钊回到渭城酒楼,天气有些热,他要好好睡一觉,晚上去了杨玉瑶那里,还不知道如何折腾,要养精畜锐才是真的。 到了晚上,看看夜色已经上来,杨钊吩咐轿子准备,顾祁陪着,重新来到杨玉瑶门口,门口已不是白天模样,分外冷清。杨玉瑶听到门房通禀,早已按捺不住自己,扭着腰肢迎到大门,一见杨钊,二话不说,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扯着就走。杨钊看看顾祁,心想,这下好,今天丢人丢尽了,大妹不让进门,三妹见了就拧住耳朵。顾祁忙放下礼箱,装作没有看到。杨玉瑶才发现有外人在场,忙松了杨钊,杨钊对顾祁自嘲道:“我们兄妹自小戏耍惯了,一向如此。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可能要晚些回去。” 杨玉瑶却直接说道:“今晚不回去了,我们兄妹很长时间没有见面,当然要好好叙叙。” 顾祁吐了一下舌头,带着轿子回了。 进了后堂,杨玉瑶看看杨钊,又帮他揉揉耳朵,心疼地说:“疼不疼?” 杨钊笑道:“打是亲,骂是爱,愚兄求之不得,要不,把这只耳朵也一起拧了吧。”说完伸过头去,杨玉瑶笑道:“真是没皮没脸了,拧一个已经让我心疼,哪能再拧第二个。”说着,眼睛红红的,含情脉脉地看着杨钊。 杨钊说:“听说妹夫今年过世,我心里十分沉痛。” 杨玉瑶道:“提那死鬼做什么,活着也是一个书呆了,不知冷,不知热,天天除了四书五经就写诗作赋,写了这些年,有什么用,让我一把火烧了干净。你还是那样会装,心情沉痛,说的是反话,这时候应该高兴才是。” 杨钊笑了。杨玉瑶也不叫丫环,自己给倒了茶,问起杨钊这几年的经过。 杨钊就把经历说了一遍,然后把章仇兼琼的好意再表达了一次,杨玉瑶听了叹气道:“大姐才走了时间不长,她都给我说了,我还正生气呢,门子说益州杨大人来了,我等得眼睛疼,也没见到你的鬼影子,感情先跑到大姐那儿去了,自己姊妹,我不生气,白天那帮当官的,都让我撵走了,什么东西,我们姊姊在长安这些年,没一个上门的,现在听了屁大的一点风声,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真是玉环封了皇妃,我这门槛非得踏烂不可。” 杨钊说:“你能明白我苦心就好,我一直担心你听不进去呢。” 杨玉瑶道:“一开始大姐来说,我真是生气,你不进门也罢了,却去大姐家告了我一状,大姐岂能管得了我。我是谁,除了老天爷,当今皇上,玉环妹妹,我听过谁的?不过,到了下午,我渐渐又想明白了,我们姓杨,你也姓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说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好意。我拧你耳朵,是生你的气,这些年也不来长安走走,好像把我忘了似的,现在看到,你也不容易,连个盘缠都混净了,我也就不生气了。”杨玉瑶把礼物翻了一遍,十分欢喜,杨钊拿出那件步摇,插在她头上,杨玉瑶顿时心花怒放,杨钊小声说,这步摇在做那事时戴着,最是动情,杨玉瑶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忘乎所以。 当夜杨钊在杨玉瑶府上歇息,自不细说。 暗流涌动第三章杨玉环封妃1 1、杨玉环的叹息 过了几天,瞅着方便进宫的日子,听了杨钊的劝,杨玉瑶偷偷到了太真观。刚迈进门口,有人喊了一声:“恭迎陛下。”杨玉瑶吓了一跳,一看是只白鹦鹉,哈哈笑了:“天呢,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宝贝,吓了我一跳。以后我再不敢来了,老是让这小东西这么吓着,心都快跳出来了。” 杨玉环正在内室看皇上给的一本乐谱打发时间,听见三姐的声音来到,忙迎出来,三姐的嗓门高,走路动静也大,虽说今天是和家人见面的日子,如果不注意,让内侍听到,传到皇上耳朵里也不太好。毕竟太真观在兴庆宫里面,宫墙西南角一个小月亮门连着这个道观,这是高力士专门安排匠人开的小门,方便杨玉环家里来人探视,毕竟她还不是正式的后宫,又有皇帝宠着,要自由一些。 看到三姐,忙拉了她一下,示意声音小一点:“嘘!三姐来了,快里边坐吧。这白鹦鹉是皇上今天上午才带来的,皇上刚起驾去了勤政务本殿。这小东西就是聪明,皇上一进门,我就说了一句恭迎陛下,它就记住了。只要看到人进来,就招呼,也是很讨人喜的小东西,皇上怕我在这里孤单,专门送过来,让它陪陪我。不过,到底还是不如人聪明,无论是谁进来,它都这么叫唤。” 道观位于兴庆宫西南端,原来一个专供游览时歇息的小宫殿改装而成,都称作太真观,其实真正的名字叫玉真观,是皇上的妹妹玉真公主帮着取的,说是有意和她修行的玉真观一个名字,方能显示对老太后的诚意。 观里供奉着一尊碧霞元君像,旁边挂着窦太后真容圣像一幅,正是李思训的杰作,供桌摆满供品,侍女每天一早净手更换。杨玉环每天除了跪拜,诵读《道德真经》,就是研***带来的曲谱。皇上对乐谱也情有独钟,政务之余,喜欢和乐师王维、李龟年等人交流乐曲,知道杨玉环乐理懂得不少,两个交流起来,正是珠联璧合,非常融洽。 杨玉环把三姐让进内室,这里是杨玉环平时歇息的地方,皇上有时在此留宿。内室有两道门,第一道门内是一张桌子,一张木床,非常简易。然后一个宽宽的书架,上边放满了道教经典,什么《南华真经》,《太平经》,《玉皇经》等等。书架一推,就进入第二道门,这才是内室,,里面另有一番天地,一张套花梨木桌椅,旁边摆若干小几,纸墨笔砚等物,另一琴架上桌上摆一绿绮古琴,壁上挂两把四弦曲项琵琶,一张宽宽的卧榻,帷幄俱全。 内室平时除了侍女清扫时,一般人进不来,等皇上留宿时使用。杨玉瑶是自己三姐,不同与常人,在外边说话不方便,正巧杨玉环有一些事情要与三姐商量,就请她进来。 进了内室,推上书架,杨玉瑶才感觉手脚属于自己了,刚才有一阵子,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又感觉自己除了颗心属于自己,一直剧烈跳动,其他的胳膊、腿脚都水翼而飞了。 杨玉瑶把杨钊来到京城的事和妹妹详细说了一遍,并说:“你那一份礼暂放在我那儿,我进宫带着个箱子也不方便。” 杨玉环道:“我这青灯道袍,要那些珠宝有何用处,你和大姐、八妹分了就是,不用给我准备,我这里同样谢过杨钊兄长和章仇节度,不过……” 杨玉环还没有说出来,杨玉瑶就告诉她,杨钊让她带话,在太真观一定要小心侍侯皇上,万不可惹皇上生气,杨家一族可都担着干系。把杨钊和她大姐及她说的话都讲了一遍,并说现在在京城,我们杨家就是一条船,要紧同舟共济。 杨玉环叹口气说:“自从我进了这太真观,还是以前的我吗?三姐,不用你嘱咐,以后的路怎么走,由不得我杨玉环,我小心就是。你们在外边,也要小心。今儿上午皇上驾临,冷不防说了一句话,说你和大姐、八妹行事非常妥贴,前些日子朝堂上有个御史风言风语,说这说那,皇上派了近侍去查看了,没有发现什么越矩之事,大姐和你、八妹都门前清静,皇上在殿上还责罚了那个上书的御史。能听出来,皇上对你们很满意。我这一阵子还正在纳闷,平时皇上从没提起过这种事情,今儿怎么有这个闲工夫专门说起,他知道我对政事没有一点兴趣,从不参与朝政的,来了就是一起说说乐曲,谈谈霓裳羽衣舞。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现在我们一家已经成为京城的话题,三姐回去和大姐、八妹言明,眼前这些日子,请大姐、八妹务必小心,好歹还收敛一两个月,皇上已经许诺,正在找有司卜吉日,吉日一到,就册封我为贵妃。” 杨玉瑶听了出了一身冷汗,多亏杨钊提醒,这几日真有皇宫近侍出去查看,要不是杨钊,妹妹在这道观里真是不好做人了,弄不好,会在里机呆上辈子,我们杨家也永无出头之日了。杨钊呀杨钊,你太有远见了! 杨玉环道:“近侍没有发现就好,听朝堂对皇上册封我为贵妃之事多有议论,左相李适之对寿王之事耿耿于怀,又担心我进了宫,将来威胁到太子的位置,他拉了一帮人,尤其是一帮御史,盯得很紧。皇上也正在慢慢想法子,他不想和那帮大臣闹得太僵,大唐刚刚安稳了三十来年,切不可再发生什么变故。我也向皇上表明了心迹,别无他求,什么贵妃、才人,都无所谓,只求能在这玉真观里每天向老太后祈福,就是我杨玉环最大的福份,皇上听了很是满意。我如果这个时候再让皇上为难,他可夹在中间不好办了。” 杨玉瑶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册封这事在皇帝那儿这么复杂,不像在民间,想娶个媳妇,两家合适就妥了。自己老是觉得,皇上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想怎么着就怎么,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辞别时,杨玉瑶得意地说:“回去得好好犒劳一下杨钊,这次他可为杨家立了大功。苍蝇般大的节度判官,看问题还非常有眼力呢!” 杨玉环道:“杨钊兄长有此眼光,说不定以后是我们杨家的依靠,有机会我自会给皇上美言,你们几个姐妹只要小心了,我也就放心了。”说罢叹息不止。 暗流涌动第三章杨玉环封妃2 2、朝堂争议 勤政务本楼里香烟缭绕。因为不是朝日,李隆基专门让高力士召见了两个宰相,一个门下侍郎来到此殿,以便于君臣议事。 之所以选了这个日子,而不是在朝堂上讨论,是因为对杨玉环许过的誓言,李隆基心里早已有了成算。自己安排杨玉环历时五年在太真观为太后祈福,就是为了避开那帮言官的聒噪,让这件事先冷下来。 自己猜度差不多了,前些日子又重新给寿王册封了妃子,对天下臣民,对寿王已经有了交待,不就是一个妃子吗?父皇还能委屈了你! 现在五年过去了,这件事对自己、对太真都应该有个结果,想想自己已近花甲,自古长寿帝王人生几何?自己灭了韦后,开创大唐盛世,如今已近暮年,还不能享几天福?你们口口声声对朕尊重,对朕关心,武惠妃已死多年,后宫佳丽三千,哪有一个如玉环一样的人儿? 不过这话还需要大臣们主动站出来讲,他,作为一国之君,要有自己的体面,总不能一开始就冲到前台,摇旗呐喊要给杨玉环册封贵妃,万一发生了意外,可就没有一点退路了。 因此,他专门选了这个日子,宣了两个李林甫、李适之,外加一个门下侍郎陈希烈一起到了勤政务本殿,对册封之事先小范围制造一点舆论,看看风向如何。这次李隆基没有让礼部尚书韦陟参加,那些大臣都是看这两位宰相而行事的,人太多了不好,再加上韦陟性子太直,一个李适之够麻烦了,两个万一一唱一和,怎么收拾? 对这事,李隆基在心里已经分析了好几次:李适之是个迂直的人,说话向来直接,应该不会明确支持,甚至会激烈反对。但是,他是左相,不让他参加,他身后还有一帮人,甚至还有一个态度不明朗的太子在后,这帮势力不可小觑。 右相李林甫应该会坚决支持,再叫上陈希烈,这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一向唯李林甫马首是瞻。今天就要出现一个以多对少的局面,让李适之迎难而退,只要拿下李适之,一切都好办了。 李隆基暗自得意、满面笑容地看着御座下边坐着的三个大臣说:“今日不是朝日,朕想着你们手头也不是太忙,召来向你们来说一桩奇事,昨日朕遣了高力士去太真观,正赶上太真娘子为太后祈福完毕,谁也没料到,供桌上的一张青词黄绢竟慢慢飘出观门,朝天飞去。等高力士等从殿内追出来,那黄绢在天上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影子,高力士仔细看了,天上慢慢出现了太后的金身,竟和挂在太真观里的那幅真容一模一样。你们三个经多识广、学富五车,说说看,这是什么祥瑞?” 李林甫知道皇帝必有所指,这只不过是先施放的一个烟幕弹,忙道:“这真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祥瑞,臣的直觉是太真娘子日日虔诚为太后祈福,如今已有五年之久,定是感动了太上玄元皇帝,那青词黄绢莫不是上天引导太后升仙的勅书也未可知。臣仅仅是千牛直长出身,对这学问二字实在平常,弄獐之庆让左相嘲讽了许多年,李适之大人今人称为酒中八仙,既然能当起一仙字,定对玄教研究精深,何不听听左相如何讲?” 这是把话题先定下来,就是讨论杨太真的事情,先让李适之有个思想准备,猫玩老鼠----悠着来! 李隆基正中下怀,李林甫开了头,看李适之如何接招,待他发完牢骚,这是意料中的事,再让李林甫收回来,实在不行,让陈希烈敲敲边鼓,大局可定矣。 他看看李适之,示意他说几句。李适之对杨太真和皇上的事情岂能不知,也知道自己抗不过去,大唐皇族一向有胡人习气,自己也是太宗后裔,向来对儒家那套伦理纲常不大放在眼里,当年高宗皇帝立了武则天为后,就是一个例子,现在正好反过来,皇上要立自己的儿媳妇为妃,冥冥之中,可能也是定数。 他不反对皇上与杨太真来往,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呢?但是,要是能阻止立好书为妃,让她一辈子在观中,和皇上也只是暗中来往,岂不更好? 李适之今天也不急躁,想步步为营,尽量拖住此事。对自己被人家称为酒中八仙一向自诩,听李林甫说起此事,便欣然而语:“右相向来对经学看不上眼,难得今天竟会推崇经学。学问二字,没有几年的苦学,肚中空空,方有弄獐之庆,一点也不意外。我玄元皇帝乃道教始祖,曾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者,自得其然也,这也称前汉的黄老之学。道并不是有意要成就万物,成就万物并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而完全是自然而然,完全是自然无为的。高公公说是亲眼所见,写满青词的黄绢飞上了天,自然是想说,此等祥瑞皆太真娘子精诚所至,臣不知道,杨太真之所为与老子之无为,是自相矛盾呢,还是玄元皇帝的无为学问错了呢?” 老子被大唐奉为玄元皇帝,李适之先把这个话题给套上了大帽子,再提出一个自相矛盾的难题,看李林甫怎么解。 李隆基对他反对册封杨玉环心里有所准备,但是看今天李适之倒没有往日那样的直来直去,又把球踢回来了。谈起了他最擅长的学问,对李林甫的学问,李隆基可是捏阒一把汗。学问二字,李林甫定不是李适之的对手。亲戚家生了孩子,本想卖弄一下的李林甫把弄璋之喜写成了弄獐之喜,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为同僚们看不起,我年传为笑谈。 其实这个话题对一般读书人也不难,就是白马非马,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纯属狡辩。李隆基瞅了瞅高力士,万一李林甫败下阵来,你要做好还击的准备,朕对你的学问还是有信心的。高力士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不慌不忙笑了一笑。 李林甫听了李适之的论调,暗自高兴,知道李适之掉进自己挖的坑里了,不慌不忙地说:“陛下,左相李适之大论确实看得出学问精深,臣自愧不如。但臣想,经世之学,孔门弟子讲修身、治国、平天下,想这修身为治国之前提,治国乃平天下之前提,杨太真自请奉道为老太后祈福,于太真娘子而言,不失为修身。我高祖皇帝自晋阳起兵以来,定长安而以玄元皇帝之道教为治国之本,经过贞观之治,到陛下开元拨乱反正,天下大治,世人誉之为开元盛世,此为平天下。此三者看似非为一体,实为一体。为即是不为,不为即是为,李适之所讲太真娘子所为与玄元皇帝不为相矛盾,实为大谬,只看到表相,未看到实质,天下学问有儒、释、道之分,貌似不同,实为一体,都为教化万民。太真娘子所为在玄元皇帝看来恰是不为,因为她之所为,正是她诚心修身之根源,对太真而言,她的刻意祈福,绝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五年来,太真娘子诚心感动上苍,才出现了如此罕见祥瑞,这就是不为而为,李适之所言,有点急功近利了,似乎世上人做任何事情都为为了什么目的,大错特错,这也与他平时所为一以贯之,对他而言,臣不认为是什么反常的表现。” 李隆基听了这段宏论有些动容,没想到李林甫今天反击如此痛快,简直是酣畅淋漓。他想起来和李林甫击掌庆贺一番,但是他又忍了下来。平日最不擅长学问的李林甫发挥如此好,出乎意料。 他慢慢站起来,满意地看着李林甫说:“右相所言才是真学问,学问二字可不仅仅是寻章摘句,那与书虫无异。经世之学,要将真学问用在修身、治国、平天下,李适之,书不要读呆了。” 李适之对李林甫的狡辩很不服气,但是一下子也没想出更好的理由反驳他,李隆基适时出手,已经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既然你们都认为昨日之祥瑞是我大唐百年来少见,有功之人,不能不赏,这是我大唐的制度,右相编纂《六典》多年,赏罚分明自当分明。太真娘子诚心感动上天,朕如果不对此有所封赏,是对上天不恭了,你们议议,太真娘子册封的品秩的可定为贵妃吗?” 李适一愣,没想到皇上已经如此急不可耐,想要陈说几句。 李隆基根本不看他,对着陈希烈说:“门下侍郎,你是检校礼部的,说说吧。” 陈希烈从不敢越过李林甫讲话,他看看李林甫,李林甫一脸悠然、洋洋自得,便知道右相已经胜券在握,自己不过帮上几句罢了。他心里暗笑李适之真是迂得可以,天下人都知道太真祈福不过是皇上玩的个把戏,你李适之非得再弄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忙应答:“回陛下,从礼上讲,先朝从无此等定例,册封太真娘子何等品秩,也无定规可循。但是臣以为,封赏品秩应该与功勋相当,太真娘子有功必赏,册封也是应该的,至于是贵妃,还是......右相监修国史,当有独到的见解,陛下何不问问右相?” 李隆基看他滑头,心里很不乐意,让你来就是敲边鼓的,你倒好,不接招。只好问李林甫:“右相以为册封贵妃是高是低?” 李林甫已经摸清了皇上的目的,但是,他还想让李适之扫扫皇上的兴,慢慢地说:“臣监修国史不假,但我朝定国以来,从没有这方面的先例,因此就无所谓行与不行,臣照实讲,自从贞顺皇后薨逝以事,皇上后宫空虚,册封皇后也未为不可。” 李适之听了,对李林甫冷笑一声:“右相真是敢讲,还自称监修国史、编纂《六典》,连起码的规矩也不讲了吗?还谈什么国史!杨太真乃寿王前妃,天下臣民皆知,陛下若册封他为皇后,不知道千百年后,这段国史该如何落笔?” 李隆基让他顶了个七窍生烟,怎么还扯到国史上了?朕五年来就烦谁得起寿王,你偏偏揭朕的伤疤,朕难道还不知道史家的直笔!要不是因为这点,朕才不与你们磨这嘴皮子,早就立了贵妃。但是,锅既已揭开,目的也已经基本达到,又想到李适之平素为人就是这样,性情粗疏,不务细节,也不再计较他的顶撞。上一个左相牛仙客和这陈希烈一样,唯唯诺诺,李林甫在朝中一手遮天,现在朝中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李适之,也不是坏事,对李林甫需要掣肘。不愿和他们扯皮,万一扯着扯着,李适之来上几句不中听的,再把已经到手的成果给搅没了,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他伸了一下懒腰,淡淡地说:“快午时了,朕也乏了,你们几个,高力士也算一个,去尚书省议议吧,要从速议决,朕让你们宰相们做的事还很多,不要为这事浪费太多工夫。” 几个闻听,忙说了声:“是”,退出殿来。 高力士随着几个宰相一同到了尚书省。 李适之还是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他嘲讽李林甫道:“中书令今天真是丹青好手,上千年经学也让中书令涂抹得面目全非了,就连阎立本也自愧不如啊!” 李林甫淡然一笑:“都是为了官家,涂抹几句又何妨,历史本就是一张画,谁都可以涂抹,就看你怎么涂。如果都如司马迁直书,天下还有什么尧舜虞汤,都成了商纣王、秦二世了。左相还想继续和我辩论,我一定奉陪到底,天下之事,有用的学问在我看来不过是法、势、术三字而已,法为轨道,势为方向,术为力气,有了这三者,多么重的车也拉得起来。什么治国,什么牧民,小菜罢了,你们的祖先孔老夫子不也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嘛,不要那么累,我的左相。” 李适之还是不依不饶:“听了中书令之论,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可笑这天下学问,到你眼里就是三个字,寿王妃一朝成了贵妃,从藩郡一下到了中闱,不知道天下汹汹之口如何能堵得上?” 李林甫冷笑一声:“左相真是拿着棒锤当了针,官家喜欢一个女人,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何必搞得那么复杂。说白了,官家只所以不把此事放在朝会上议,是皇上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皇上家的私事罢了。难不成左相娶个媳妇也有必要在朝会上让大臣们议论纷纷吗?” 李适之让他这个胡搅蛮缠噎得一梗脖子,高力士忙过来打圆场:“两位相公都是有学问的人,也都是忠心耿耿的朝廷重臣,争一争也不为过,都是为了官家嘛。不过,我实话给二位相公讲,皇上这回是铁了心了,太真娘子已修了五年有余,应该有个说法不是?右相前些日子送给皇上的白鹦鹉实在是讨人喜欢,皇上爱不释手,但是,却割舍了这个喜人的小东西,送给太真娘子,皇上说了,太真娘子如果没有一个名份,和这白鹦鹉何异。一国之君,连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说了不算,不当这一国之君也罢,谁愿意当,谁当好了。高某想皇上说了如此气话,两位相公再纠缠不清,不知道是皇上糊涂,还是二位相公糊涂。皇上让咱们议,其实高某想,也没什么可议的,贵妃一事已经确定,不要争了,相公们倒是议一议这册封之礼方为正事。皇上让高某和几位相公议过了快回去奏陈,太真娘子那边还等得话呢!相公们就没必要在这里争论什么学问了,又不参加今年的科举。” 陈希烈也帮着打哈哈,两位不再争论,李适之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再不张口。李林甫正巴望他少说几句,和高力士一起把册封礼仪商定了一下,基本没有什么异议,高力士只是对拟定的制书说了一个观点:“这杨贵妃父家如何写,还请几位相公再好好斟酌一下,官家要得是面子,我们也要在里子上下足了工夫才对。” 李林甫哈哈一笑:“高将军,我们不妨也学学三国周瑜和诸葛孔明,把各自的意思写在手上,一起伸出来,大家品评一下如何?” 高力士大喜:“妙,右相好主意。” 李林甫和高力士各执一笔,在手心上写了一字,一起伸了过来,李适之和陈希烈也觉得好奇,都凑过来看,高力士伸出手一看,上边写了一个小隶“琰”字,再看李林甫手心,也是一个楷书:“琰”字,二人大笑。 高力士兴奋地说:“李相公果然好才份,我也好向官家奏报了,告辞。” 暗流涌动第三章杨玉环封妃3 3、册封大典 高力士回去禀报了李隆基,李隆基微微一笑:“李林甫自有他的妙处,李适之也有他的长处。” 高力士会心一笑,说:“陛下,我现在去禀告太真娘子吧,想必是等急了。” 李隆基手一摆:“快快去吧,并与太真娘子斟酌一下父家亲族,册封之日,没有亲族也不好看,把我的意思都说与她知。另外,我的意思是册封之日起,京城百官、百姓庆贺三日,在京五品以上大臣、翰林院学士当晚在兴庆宫一起观赏霓裳羽衣舞,翰林们要即兴赋诗,优秀者我和贵妃一起奖赏,还有,我想,在京官员这三天也不要太拘紧,好好放松一下,这才能体现与民同乐。” 高力士听了,略有思考,很快就回答说:“陛下所言极是,太真娘子修行五年为太后祈福,又有祥瑞呈献,老奴还听内侍们禀报,王庶人原宫室前栽植牡丹一个春天没有开花,不知为何,进了七月,突然都露出了花骨朵,内侍们呈报给了有司,有司早上回报给老奴说是世间难得祥瑞,原宫室一直闲置,贞顺武皇后没有使用,现在牡丹期后延,应该是和贵妃册封相合,有司报给老奴,陈奏皇上详知。” 李隆基听了一愣,沉思良久,才说:“既是祥瑞,册封之日一同庆贺,牡丹花期一般在五月前,现在到了七月才露花骨朵,真是应在太真娘子身上,册封之日移上若干放在兴庆殿,也让百官一同欣赏庆贺。” 高力士听了表示会安排有司处理,然后看看皇上又说:“陛下适才所言京城庆贺三天,老奴觉得是不是和三位相公再斟酌一下,三天庆贺贵妃册封倒是应该,只不过各部曹衙门政务繁忙,三天是不是太长了,其二,太真娘子诚心修行五年,求的是不为而为,就像刚才左相所言,如果礼仪过于排场,是不是和太真娘子的初衷相违,老奴考虑不周,还请皇上陛下三思。” 李隆基想了一下笑了:“高力士,你处处为我和太真娘子考虑,我怎么能不明白你的苦心,皇后册封按礼庆贺三天,贵妃这次册封,我已经答应与皇后体仪相同,不封太真皇后也就罢了,朕答应了李适之、李林甫几个,难道庆贺一下,与民同乐也不成吗?” 高力士坚持道:“陛下,依老奴的本意,就是庆贺十日半月也不为过,可陛下是不是还得考虑一下李适之所言,将来史官们怎么写?他的话虽听了不太顺耳,可也是老成谋国之言。陛下,请你再考虑一下吧。”说着,掉下了眼泪。 李隆基听了心里一阵恻然:“罢了,你去和太真娘子商议吧,我也知道史官们会直笔记录,我只求太真娘子不觉得委屈就行,你去和她议一议吧,这事交付于你,功也是你的,过也是你的。另外,你刚刚提醒了我,王庶人那宫室很久不用,让工部好好收拾一下,既有祥瑞,留给太真居住吧,她没有皇后之名,就给她皇后之实吧。” 高力士听了,心里宽松了许多,他施了一礼,应了一声:“是,陛下思虑周详。”慢慢退下,转身高高兴兴来到太真观。 杨玉环逗了一会白鹦鹉,正看着一张勅书发呆,这是开元二十九年《度寿王妃为女道士勅》: “圣人用心,方悟真宰,妇女勤道,自昔罕闻。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 这张勅书放在杨玉环的书架上,与她的各种乐谱放在一起,每天给故老太后祈完福,杨玉环总是看着这份勅书发一阵子呆。五年前,她还是寿王的妃子,册封她为寿王妃的制书还是皇上亲自写定,没想到这张册封制书还散发着馨香,另一份度她为女道士的勅书又出台了。命运真是捉弄人,在这玉真观里不是五年,按皇上的意思,每天祈福、研习乐谱、带着一帮侍女练习《霓裳羽衣曲》,她感觉自己如水上漂泊的小船,只不过舵早已不在自己手中。 看着笼子里的白鹦鹉,杨玉环感到自己也和这鸟一样,不过是别人的玩物而已。 白鹦鹉突然叫了一声:“恭迎陛下。” 杨玉环才从沉思中一下子清醒过来,原来是高公公来了。她忙福了一下,别看自己曾经是寿王妃,可能很快就要被册封为贵妃,皇上已经多次向她许了诺言,还立了誓,但是,杨玉环从来不敢大意,帝王之家从来没有什么金口玉言,没到手的东西,说来即来,说走就走,不可当真。高力士是执掌内侍、正三品将军,她对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非常尊重,不敢有丝毫托大。 高力士行了一礼道:“恭喜太真娘子,快要修成正果了,皇上今儿头午与两个相公还有门下侍郎已经通了气,册封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了,陛下差我来,一是向娘子道喜,二是与娘子一起斟酌一下娘子父家之人如何赏封。三是与娘子商议一下册封庆贺的礼仪一事。” 杨玉环心里暗喜,脸上却还如平常:“这事多亏了高大将军从中玉成,妾无时不在感激,就是每天祈福之时,也为将军一起祷告。” 高力士忙说:“那真是折煞高某了,想想高某只是一个侍候官家的奴才,怎敢劳娘子大驾为某祈福,可不是敢当。”说完,向杨玉环深施一礼。 杨玉环还了一礼说道:“高将军请坐,至于我父家亲族之事,那天妾家三姐来,我与她也有过计议,我姐妹四人,二叔家还有两个兄长,杨铦、杨锜,三姐又提起还有一同祖兄杨钊,房份已疏,不便向圣人提及,还请高将军谅解。” 高力士一听明白了,小声说:“娘子三位姨娘,两位宗兄,自不待言,那是皇家的脸面,不会大意了。杨钊之事,赏与不赏,虽在皇上隆恩,毕竟宗族已远,还要交尚书省谘议,也不是高某敢猜度的,请娘子明白其中的曲折。” 杨玉环再次表示感谢,然后说:“册封礼仪,妾从不关注,也不明白其中道理,高将军明言就是。” 高力士就把皇上的意思说了,怕娘子觉得委屈,但是,宰相们意见不一致,杨玉环听了,忙向兴庆宫那边施了一礼道:“多谢皇上深意,妾在此为太后祈福,也是替自己修福,不求什么规格高低,能天天在皇上身边伺候,就是妾的福份,不求其他,庆贺三天之礼,我看就免了吧,实在不行,册封当天京城百官、百姓庆贺一下也是可以的,不知道妾这个建议宰相们会接受吗?” 高力士很满意杨玉环的回答,说:“我回去就与众位宰相再商量,总之,让娘子得其实,不求得其名,才是长久之计。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总之今天亏欠娘子的,皇上以后会慢慢给娘子找补回来。” 杨玉环表示感谢。 高力士说完了事告辞,出门时,小声告诉杨玉环:“杨钊之事,来之方长,娘子如果立了贵妃,令兄长还愁没有出头之日?这是高某一人这见,不一定合适,请娘子斟酌,先不要太过张扬方为棋高一招,高某告辞了。”说完转向慢慢走了。 杨玉环站在门口,一直等高力士走远了,才回到室内。 高力士回去向皇上作了陈奏,说太真娘子一再申明不求什么名份,只要能守在皇上身边伺候皇上就是最大的福份,李隆基听了非常高兴。他感激太真娘子顾全大局。 过了几日,太常卿韦縚卜好了册封贵妃吉日,定在八月壬寅,举行册封杨氏贵妃典礼。李隆基不放心,又请了银青光禄大夫姜抚卜了日子,也是八月壬寅,李隆基再不担心。 礼部将礼仪程序上报到尚书省,左相李适之看了很不以为然,说自古贵妃册封,都有定规,授予金册、宝印,宣读册文即可,何必用这么大的排场。陈希烈对李适之敢说真话内心还是佩服的,不愿意李适之再惹皇上生气,就实话告诉他:官家已经下诏,杨太真册封贵妃,体仪与皇后同,再争也无用处。 李适之再不说话。 册封正使陈希烈、副使韦陟已经早早将杨玉环移居原王皇后寝宫,皇上说补寝宫前牡丹延期盛开,与杨贵妃册封正合,原王皇后寝宫赐于杨贵妃居住。守宫人员在宫室前边设了帷帐,尚舍把行道上方全部用帷帐遮挡起来。 十七日一早,仪仗、车驾、鼓吹全部准备到位,副使韦陟进去禀报:“册封副使韦陟奉皇帝陛下命,授予贵妃仪卫、祭祀器物与策命”。尚宫以下女官已经协助杨玉环首饰、衣物穿戴整齐,杨贵妃的一只手臂扶着身边的傅姆,尚宫在前边引导着出了宫室正门。 册封正使陈希烈大声宣告:“有制书。” 杨玉环忙在众宫女的搀扶下跪了下去,陈希烈宣读制书:“维天宝四年八月壬寅,六位时成,皇帝遣正使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副使礼部尚书韦陟,册命原蜀州司户杨玄琰女杨玉环,性情端毅,聪明颖悟,深合上意,册为贵妃,体仪与皇后同。” 杨玉环再拜。 陈希烈把制书交给杨玉环,杨玉环又将制书交给身边的司言,尚宾符宝、绶带交给杨玉环,杨玉环交给身边的司服,然后,陈希烈请她走到正北边一张早早备好的椅子上就座,正使陈希烈、副使韦陟带着众人向杨玉环三拜。拜后说:“请贵妃回宫更衣,巳时迎驾兴庆殿。”杨玉环回到宫中,两位使臣回去向皇上禀报。 到了巳时,正使、副使又来到宫室前边报告:“奉皇帝命,正使门下侍郎、崇玄馆大学士陈希烈、副使礼部尚书韦陟迎接贵妃。” 杨贵妃跟着尚官出了宫门,到了门前备好的辇车上,傅姆在杨玉环身上披了一污染空气防尘衣,内侍在前边引导,仪仗两边相随,一起朝兴庆殿而来。 李隆基在殿门口等待,看到杨玉环在宫女的搀扶下来到,向前两步,牵着杨玉环的手,走到御座上左右坐下。 司礼官召集文官在西,武官在东,一齐朝李隆基、杨玉环三拜。 司礼官高声说:“一拜,祝皇上、贵妃恩爱久长;” 众官齐拜。 司礼官又说:“二拜,祝皇上、贵妃福寿无疆;” 众官二拜。 司礼官说:“三拜,祝大唐江山永固,绵延万世。” 众官三拜,高呼万岁。 礼仪官宣布皇帝诏书:“维天宝四年八月壬寅,皇帝制曰,原蜀州司户杨玄琰,贵妃至尊,着赠兵部尚书,母李氏封陇西郡夫人,杨玄珪封光禄卿,贵妃宗兄杨铦殿中少监,杨锜驸马都尉,尚大华公主,择日下嫁。贵妃长姊封韩国夫人,三姊虢国夫人,八姊秦国夫人。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早已在下等候的杨家族人都在下边山呼万岁,然后慢慢退下。 司仪使宣布:“册封礼成,贵妃更衣。皇上赐百官宴,请百官就位。” 宫女过来扶着杨玉环来到侧殿,帮着她更了衣。 百官回到自己的座位,宫女、内侍鱼贯而入,为皇上、贵妃及百官上菜、斟酒。 司仪使宣布:“皇帝赐百官《霓裳羽衣舞》,并请百官、翰林学士即兴赋诗。” 众宫女排好舞队,杨玉环已经换了衣服,来到宫女正中,笙歌慢慢响起,奏起皇上御制的《霓裳羽衣曲》,随着乐曲,杨玉环长袖舞动,如月宫中的仙女,众宫女也舞姿婆娑,兴庆殿似乎成了虚无缥缈的仙境。磬、笙、箫、筝、笛时而独奏,时而合奏,乐音随着杨玉环的舞姿向远处荡漾开来,杨玉环的舞步也紧贴着乐音,丝毫不差。 众大臣看得如醉如痴,到了曲破时段,全曲达到了**,后段乐曲更加铿锵,乐曲与舞步由慢到快,再慢慢停下来。 下边坐在侧席的翰林学士李白,一手端着酒杯,眼看着舞蹈,自斟自饮自乐。 舞曲结束,大殿之上都还沉浸在乐曲之中,过了好久,都还感觉余音绕梁。 司仪使上前宣布:“众大臣、翰林,陛下口谕,御座前牡丹花期应在五月前,近日盛开,恰逢册封大典,祥瑞降我大唐,贵妃亲献霓裳羽舞,众官员即兴赋新诗,以记载今日盛况。” 众大臣听了口谕,急忙从刚才的舞蹈和乐曲氛围中清醒过来,拿起座前的笔,陷入了沉思。时间不长,众人纷纷把写好的诗交到内侍手中,内侍收齐呈到皇上手中,李隆基一首首看下去,边看边和杨玉环点评着诗的优劣,全部看完,李隆基把诗稿丢在一边问高力士:“怎么没有李白的诗作?呈上来的诗作平淡无味,皆为奉各之作,老套陈旧,哪里有我大唐盛世的气象?快让李白呈上来。” 高力士听了忙安排内侍下去查看,内侍一会上前禀告:“李白在座下沉醉,还未醒来,因此未写成诗篇。” 高力士对着内侍大怒:“你们都是傻子吗?不能唤醒,让他快快写来。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你们倒是有几个脑袋!” 内侍们在下边怎么叫李白也不不醒,高力士气地浑身哆嗦,一招手:“一群废物,给我抬上来。” 几个内侍手忙脚乱把李白抬到御座前,李白正睡得香,任人呼唤也不应声,还伴着细细的鼾声。李隆基笑了:“这个李白,今日是贪我宫中御制好酒,情有可原。”又对高力士说:“解此酒最好的办法是冷水浇脸,你把手巾用凉水泡过,给他擦擦脸试试。” 高力士忙让内侍端来盆凉水,毛巾泡上,亲自拧了一下,在李白的脸上来回擦拭,一小会李白伸了个懒腰醒了,高力士心里压着火,又不敢朝李白发,低声求到:“李翰林,你的诗倒是写了没有,陛下等着看呢。” 李白看他着急的样子,哈哈一笑:“拿笔来。” 内侍呈上笔墨纸砚,李白想了一上,一挥而就。高力士两手捧着,呈给皇上,李隆基看着看着不禁诵了出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一边诵,一边大声说道:“妙!贵妃你看,这诗意正与今日册封大典相合,所咏之花也与贵妃相属,看了吗?他说你就连赵飞燕也给比下去了,妙!高力士,你来诵于众臣听,我大唐盛典就得有此绝妙好诗相配。” 高力士听了不敢怠慢,忙两手接过,大声诵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 杨玉环一边听,一边沉浸在清新的乐曲之中,感觉第一首诗里面的那朵花就是指的自己。 李隆基看杨玉环高兴,心里也高兴,等高力士诵完,说道:“李白诗篇想像巧妙,信手拈来,巧夺天工,没有丝毫造作之嫌,字字含艳,句句流葩,赏赐宫制锦袍一件,御制酒十坛。” 李白拜谢,说:“皇上,臣还有话说,臣虽好诗酒,那只不过是臣消磨时光的寄托罢了,臣不愿做这翰林学士,请皇上恩准,手持像月亮一样洁白的帅旗,挥动像太阳一样火红的旗帜,让钟鼓的声音响彻云霄,繁多的旌旗在地面盘旋飞舞。在这种情况下,我率领军队攻打敌人,一定能夺得千里的土地,有夺旗捉俘之功。或者与我一个小县,臣将与那冉求一样,一个纵横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小县,让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就可以使老百姓富足起来。至于修明礼乐,那就只得另请高明了。” 李隆基大笑:“李白醉的厉害,扶下去吧。”两全内侍忙快步上前,扶着李白朝下走,李白一边走一边回头嚷嚷:“臣真的能做到!”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