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猛洞》 第一章落洞 打开湖南省地图,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和其它省地图一样,都是弯弯曲曲的线条,以及圈圈点点标注的地名。 如果稍微注意一下,你就会发现在地图的左上方有一块区域不指名道姓说是什么什么市,而是用一个统称,那便是湘西。 说到湘西人们会想起那几个名人,他们就仿佛一张名片,从他们的文字,绘画,歌声中诠释着湘西的人文风情与历史文化,湘西,从地理概念来说包含张家界市、湘西州、怀化市,称为大湘西。从行政区域来说是湖南省唯一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州: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 我们所要说的大湘西,是一个文化底蕴浓厚的少数民族聚居地。一直以来,湘西以神秘自居,不仅仅是因为其独特历史文化、少数民族风情习俗、坊间各种传说,更是因为其神秘的内涵和外延已经大大超出了其作为少数民族聚居地的概念。 今天,让我在这为大家简单梳理湖南省这个比较特殊的地方,湘西历史悠久,据史料记载可追溯至上古大禹时期,日月更替,王朝转换,湘西在各个历史时期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世人对其褒罚不一,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功过是非自有后人定论。 而我们的故事得从春秋战国时期说起,自大周王朝覆灭,各诸侯国并起,兵戈一起天下大乱,群雄争霸天下逐鹿中原,整个春秋战国时期历时六百多年,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个诸侯国被吞并,又有多少诸侯国自混乱中崛起,最终由始皇帝一统,所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不料二世而亡,后来楚汉之争,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开创汉朝八百年基业,此为后话暂且不说。 我们把视线重新回到战国时期,楚国作为当时比较强大的诸侯国,无论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领域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楚怀王时期灭越国,但因为怀王用人不当以及秦相张仪欺诈导致国势渐衰。前223年,秦军攻破楚都寿春,楚国灭亡。 国家的灭亡,大致是统治者权利瓦解,但有些东西不会因为掌权者的更替而消亡,比如烙印在人们心中的精神与文化,始皇帝为了巩固统治的需要,从思想文化上统一民众,不让其他各种不利于统治的思想存在,因为春秋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出现了各种思想,所以形成了战乱纷争,诸侯割据的局面,而这与秦始皇的中央集权制思想相悖逆,所以就通过焚书坑儒来达到这一政治目的,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改变深入人心的精神文化,这些手段还远远不够。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思想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思想解放,由于经济基础的变动,士族阶层的崛起,礼乐崩坏,诸侯为争霸天下而不同程度重用人才,“得士者得天下”成为一般共识,加上私学兴起,出现了一大批奇才怪杰,后来就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百家争鸣。 无数思想如雨后春笋般涌出,因当时的社会环境特殊,许多思想不被认可,慢慢在历史长河中泯灭,其中最为人所推崇,影响最为深远,乃至渗透各个行业,小到乞丐走足,大到王侯将相都或多或少受其影响,列如儒家,道家,法家等。 在诸多学派中有一支最为神秘,它的由来可以追溯到早期原始社会,在战国时期得到鼎盛,由于当时周礼崩坏,它才得以盛行,时至今日乃有其残存的痕迹。 其浸润了生产、生活、风俗、礼仪、婚丧嫁娶、社会交往各个层面,也是人们常说的巫楚文化,起初巫代表着医学,随着不断发展,先民们对其的崇拜,逐渐衍生成了可以沟通神灵的思想主张,甚至作为某种信仰存在。 列如后来的巫师,还有神秘的蛊婆,以及明朝末年辰州一带盛行的背尸俗称赶尸,更有危害一时的落花洞女习俗,各种耸人听闻之诡事不一而足,凡此种种皆由巫而来。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湘西人,出生于八十年代末,赶上了好时代,从小吃大米长大,父母都是本分人。 我是家里长子,我爷爷特别喜欢我,据我奶奶说要我继承他的衣钵。 这里解释一下,我爷爷是寨子里的巫师,谁家孩子拉个肚子,头晕脑胀的,都要找我爷爷瞧瞧,无论大小毛病,只要我爷爷上手,都没有不药到病除的,在寨子里威望直逼村支书。 我爷爷出手为人治病,从不让旁人观看,只要进到他那个小房间,出来后就活蹦乱跳了,从没有失手过,记得以前有一个外地货郎进寨子贩卖货物,或许是水土不服病倒,村支书找到爷爷。 我爷爷本就是救死扶伤的巫师,自然没有不治的道理,将人抬到我家,其它村民都知道我爷爷的习惯,都识趣的出去了,只留下货郎在房间里头。 我即使受宠,但在这件事情上,也一视同仁的被赶了出来,不让观看。 过了少许,只听房间里我爷爷怒吼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则是货郎如见蛇蝎般跌跌撞撞破门而出,嘴里重复念叨着有鬼有鬼不止,方才还一团烂泥的货郎,此刻精力充沛,哪里有原来的萎靡不振之态。 货郎的前后反差,村民们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只要他老人家出手,没有治不好的顽疾,除非他也无能为力,反观我爷爷的暴怒,倒是让人不解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货郎由于好奇,并没有将我爷爷的嘱咐当回事,常言道:好奇害死猫,货郎不听哟爷爷嘱咐偷偷观看了治病过程,故而有此一怒。 这条规矩,寨子里人都知道,以往没人敢违逆,货郎是外来人,虽然听说过一些类似传闻,却并未当回事。 不过,看到他那屁滚尿流模样,大伙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个面露原来如此的模样。 其它人心里怎么想的,我无从得知,但是我对爷爷那般忌讳莫如深的规定特别好奇,明明是救死扶伤行善积德,为何要遮遮掩掩,仿佛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奇归好奇,从小我就被告知,一天不继承衣钵,就一天不能触及禁忌,否则后果很严重。 随着逐渐长大,对于此事已经不似以往那么好奇了,尽管有人找我爷爷治病,我也会很识趣的选择回避,久而久之已然习惯。 我这种举动,反而令爷爷不高兴了,毕竟我是他的指定接班人,作为接班人对将来即将接手的事情兴趣索然,显然不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情。 初中毕业,我辍学回家,爷爷也越发苍老,一件全家人心照不宣的事,已经迫在眉睫,家人看我的眼神充满玩味。 说心里话,我对于继承爷爷的衣钵并不感兴趣,但作为长子,又不得不去继承。 巫师这个行业,外人或许不是很清楚,可我对里面的门门道道最为通透,凡巫师自继承上代巫师的衣钵之后,就得考虑将来自己老后的业艺传承,不可让道统从此绝迹,否则祖师爷有灵,将下灾难。 而且选择传人必须是和自己有血脉关系,还得是家中长子,另外还有一条让人诟病的传统规矩,那便是传男不传女,而我恰好符合以上要求,成为最佳人选。 至于这种规矩是何人定制,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从考证,反正就这么一代代相传至今,另外,我爷爷自知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便开始有意无意的让我接触巫师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 随着改革开放,很多新鲜事物逐渐普及,庞大的信息量或从电视或从手机扩散,即使在山窝窝里,我也很快将来自外界的信息吸收,那个时候的我正是建立价值观世界观的时期,对什么巫师一说嗤之以鼻,自然不会去考虑什么传承什么灾难了。 再说,我可不想一辈子呆在山沟沟里,如今邓伟人高举改革开放伟大旗帜,外商投资蜂拥而至,出现了大量就业机会,很多人看清形式,一个个背井离乡南下广东。 和我一起长大的几个发小,小学没毕业就南下深圳了,年前回来个个头发都打着摩丝,皮鞋擦的锃亮,穿着式样奇特的牛仔大喇叭桶,走起路来一晃三摇摆,别说多有面子了,条件好的皮带上还佩戴一个在当时最能凸现身份的BP机,这老古董我见过,那时可买不起,等我有能力买,那东西已经淘汰,至今我都不知道怎么用。 而我是唯一一个读完初中的,由于成绩不好,虽说那个时候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但在农村人的思想里,还是家里那几亩田才是唯一的出路,这种思想在当时的农村人意识里根深蒂固,至于上高中乃至于上大学,根本没有必要。 就是多读了三年书,感觉自己落后了很多,看着自己的大平头,脚下的解放鞋,那土里土气的蓝布大褂,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走在一起,心里早就存了过完年说什么也要南下的决心。 后来走出湘西十万大山,到了那个充满无数念想的广东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由于文化程度的缘故,只能进工厂做普工。 起初的兴奋,预想去广东那美好的憧憬,在长长的流水线上,慢慢开始变的麻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加不完的班。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一晃两三年,从深圳到珠海,又从中山到东莞,都是千遍一律,加班。 后来我妥协了,在没有技术和文化的情况下,再怎么折腾也是一个样,最终我在东莞彻底安顿了下来,准备努力工作,争取能混到管理层。 有付出就自然有回报,在吃过无数亏,加过无数班,任劳任怨,最后被工厂提升为科长,由于对生产流程的熟悉以及产品质量的严格把控,工厂的订单蜂拥而至。 从不露面的老板特地从**来到大陆,我再次升职,从科长晋升为厂长,在那个汽车还是奢饰品的年代,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辆小汽车,银行卡到了六位数。 正当我意气风发,准备大干特干的时候,我得知了和我青梅竹马的翠花落洞了,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大吃一惊,不相信这是真的,不过,从那个告诉这些的同乡言之凿凿的模样来看,想来假不了。 翠花是一个性格活波,为人爽朗的女孩,名字虽然土气,可在那个女孩名字不是花就是翠的年代能将翠和花结合用来取名,翠花她爸没少费心思。 名字虽土,可翠花本人一点都不土气,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思想品德,都和当下最时尚的都市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可以说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和落花洞女扯上关系呢,这让我心绪不宁的同时又感到疑惑。 湘西民间流传着一个说法,这所谓落花洞女指的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到一定年纪后,还依旧未许配人家,在这期间性格大变,呈现出郁郁症的样子,也就是说不爱说话,像丢了魂一样,因此迷信的人们会将其视做落花洞女,这表明洞神看上了这家人的姑娘要取其为妻,识相的赶紧把女儿八抬大轿给送来,否则灾祸降临。 为了证实此事真假,我打电话回老家询问情况,从母亲的口中证实,此事确实如此。 翠花和我是邻居,从小跟屁虫似的跟在我后面,我去哪里她跟到哪里,即使长大上初中,也任然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始终和我如影随形。 我初中毕业辍学回家,翠花学习成绩很好,考上市重点高中,她爸就这么一个女儿,既然考上好学校,咬着牙继续让她读下去。 从此我身边缺少了一个跟屁虫,后来我南下广东,就很少见面了,每年回家都会看到她,时间没有让我们生分,还是如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 这几年我很少回家,大概有三年没见到她了,那时手机还未普及,几乎失去了彼此的音讯。 我躺在自己租的公寓楼里,回想着和翠花以往的点滴,又看着逐渐完善家居,俨然快形成一个家的模样,这是我勤勤恳恳五年才换来的。 工厂正处于发展阶段,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止运行,如果此时我回老家,那些对我职位虎视眈眈的人必定会挣着抢着顶替,那么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将付诸东流。 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辞职回老家,对于落花洞女,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洞神要娶媳妇儿,先不说洞神存不存在,可将一个活生生的女子穿上嫁衣,然后五花大绑送去某个山洞,从此不闻不问,后果可想而知,最后唯有活活饿死,即使洞神真的存在,那也是包办婚姻,属于犯罪。 村民们虽然纯朴善良,可一旦涉及鬼神,都变的固执与不通人情,我知道翠花她爸肯定会做出此等愚昧之事,我必须要阻止悲剧的发生,想着,心里没由来的生起一股无名怒火,什么狗屁洞神,我到要看看所谓的洞神是不是长有三头六臂,他奶奶的。 在领导无限惋惜的目光中,我变卖了所有东西,包括那辆福特小汽车,然后毅然决然踏上回家的火车。 到吉首后,我马不停蹄包了一辆面包车,回到寨子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来不及告诉我母亲一声,直接去了翠花她家,可还是晚了一步,就在昨天晚上翠花穿上大红嫁衣,落洞去了。 我怒视着眼前两个老人,翠花她爸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响,整个人默不作声,而翠花母亲则坐在一边抹眼泪,我一肚子的邪火慢慢平复,无力的问道“在哪里?” 翠花他爸一愣,显然没听懂我的意思,随即目光微微颤抖,不过,依旧没有啃声,而翠花母亲看了老伴一眼,欲言又止。 见此情景,我叹了口气,深知迷信思想已经渗透了他们的骨髓,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来。 我的突然回家,我爸我妈都非常惊讶,而白胡子白头发的爷爷没什么反应,他只是打量我一眼便不再理会了,继续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我没理会老妈的问这问那,把行李丢在地上,然后拿着放在桌子上的手电筒,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后面传来我妈的焦急声,显然他们意识到了什么,想阻止我。 “让他去。”这是爷爷的声音。 我无暇顾及其它,只是有点疑惑爷爷的态度,他毕竟是巫师,我去干什么,他非常清楚,为何没有阻止我,心中虽感诧异,却无心多想。 湘西的特点就是山多,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人行走其中,有时明明山穷水尽疑无路,可转一个弯后,又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道路崎岖险峻,山中树木浓密,到了夜晚山魈鸣叫,树影婆娑。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神啊鬼啊的胡说八道,可一个人远离寨子又是夜晚,听着山风吹动树影婆娑作响,说实在话,心里多少有些毛毛的。 但想到翠花被五花大绑丢弃在山洞里,岂不是更加绝望,我咬了咬牙,脑海里回忆着寨子周边那些洞穴的分布。 湘西大山深处很少有平坦之地,多为悬崖峭壁,稍好一点的也是某座大山的斜坡,而村寨大多修建在这些地势之上。 我们村就是处在这样的斜坡上,四面皆是耸立的巨石与峭壁,这种地形在上古地壳运动中形成了许多天然洞穴,有的直上直下,有的则贯穿某座大山,通向山的另一边,可以说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我知道的洞穴大概有十多处,如果一一寻找,人没找到我自己先累趴了,我边走边思考如何寻找。 第二章龙麻子 按常理来说,想要藏一个人,多半会选择一些比较隐秘之地,列如人迹罕至,或者较为偏远的地方。 我回想小时候因为贪玩,和一群小孩点着松油火把去过的每一个山洞,然后排除那些比较显眼和距离村寨近的洞穴,这样一来范围立刻缩小了许多,即便如此,范围还是很大,寻找起来依旧困难。 不过,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事不宜迟我脚步又不由的加快了几分,好在翠花昨晚才落洞,就是不吃不喝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唯一担心的是她一个人被丢弃山洞,那种被人抛弃的绝望以及洞窟里那无尽的黑暗,毕竟她是一个女孩。 我将自己怀疑翠花可能落洞的洞穴逐一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落洞的痕迹,落花洞女最为直观的仪式是将落洞的洞口装办成世俗洞房模样,其上会悬挂一些红布以及吉祥的物件,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毕竟洞神可是人们心中的神,它的婚礼又岂能儿戏。 所以我只需留意洞口,不用特意进去查看,否则就算找上五六天也未必能找到翠花落洞之地,我先后辗转七八处洞穴,任然未发现落洞的痕迹,不由焦急起来。 莫非翠花落洞之地不在本村附近? 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随着一个个洞穴排查,距离村寨越来越远,山路逐渐变窄,路边荒草丛生,周围树木愈发浓密,四周环绕的山峰,在黑夜笼罩下仿佛一只只巨大史前巨兽,给人一种压抑与恐怖的感觉。 我强行压制内心的躁动,点燃一只烟,大声哼着时下流行的歌曲分散注意力,由于五音不全,唱出来的歌如同鬼哭狼嚎,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惊悚。 又走了十多分钟,忽然前方密林中似乎有悉悉索索之声,我心中一凛,立刻隐藏了起来,随后关掉手电筒,周围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人的眼睛适应某种亮度,当这种亮度突然消失,便会产生短暂的失明,我揉了揉眼睛,很快眼睛慢慢适应周围的黑暗。 前方一处灌木丛中似乎有东西在里面蠕动,虽然看不清是何物,但从轮廓和时不时抖动的树木来看,应该是个大家伙,个头绝对不会太小。 见此,我不禁有些紧张,要是白天我大可前去一探究竟,真是什么野猪野狼之属,大不了撒腿跑路,可眼下四周漆黑如墨,并不合适快速奔跑,万一不小心拌倒或者迷路,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唯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考虑接下来的事情,我一动不敢动,心中断定多半是夜晚出来觅食的野猪了,至于狼的话,应该不可能,从小到大没听说谁在山里碰到狼,倒是野猪糟蹋人家粮食之类的传闻常有听说。 如此一想,心中略安,不过,很快我就否定我的猜想了,因为那团东西正缓缓的朝我所藏之地逼近,虽然周围依旧漆黑,但呈现出的轮廓绝对不是四条腿的。 刚缓过来的心,又提到嗓子眼,我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事物,打算要是对方识趣不找我麻烦,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是执意寻我霉头,老子也不是泥捏的,唯有手里见真章了。 我咬了咬牙摸索着脚边,拾起一块砖头大小的岩石,等对方靠近一些,然后快速冲出,将手中岩石直接招呼其头部,打定主意,心中恐惧顿时缓解了不少。 这人啊,就是这般奇妙,前一秒还畏畏缩缩不敢有任何举动,后一秒知道不可避免打算豁出去不管不顾了,心中反而平静,难怪别人常说狗逼急了跳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正感叹间,那团事物距离我越来越近,已经大概看清了对方的模糊样子,接下来我紧握手中的岩石一抖,掉落在地上,两腿软绵绵的,无力的斜靠在旁边的大树,喉咙没出息的咕噜着,也不知道自己要说啥。 就在距离我不足两米处,一个披头散发,身穿大红衣裙的女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虽然看不清其脸上表情,但这样的情景在恐怖片里经常看到,不用想肯定是满脸污血伸着长长舌头的女鬼,碰到这种东西,别说用岩石砸了,就是手**也没用,那是鬼,鬼是什么东西,就是看得见摸不着的。 我哆嗦着,低头不敢再看下去,心中暗骂自己怂包,据说夜间遇见鬼怪之属拦路,首先不要太过惊慌,只要交代自己与其并无瓜葛,鬼怪多半会自行离开的,这么想着,我艰难的说道:“这位大姐,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与你无冤无仇,谁害的你,你找他去,日后我必定多烧纸钱给你,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弟一马。” “嘿嘿…我不要纸钱。”对面传来阴森森的声音。 “那你要什么?除了钱,只要我有的,一定给……。”咦,不对啊,这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我还是从种听出有点似曾相识,莫非…。 他奶奶的,到底谁故意住弄老子,我立刻打开手电筒,笔直的光束往前一照,流星花园四个大字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那种天津麻花状的。 对方用手遮挡着手电光,但我依旧看到一张满脸麻子的大脸,这不是邻村的龙到富龙麻子吗?一米二不到的身高,留着艺术家的长发,全身穿着当时最为流行的流星花园衣裤,这正是记忆中龙麻子的标配。 除此之外,他身后还背着一杆自制火铳,这种枪械制作简单工艺粗糙,以**混合钢珠作为发射源,最大的毛病是枪管不能往下,否则**会顺着枪管撒掉,另外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容易炸膛,可谓是十打五炸很是危险,不过打鸟还是可以的,其喷发的钢珠如天女散花,小些的动物很难逃过一劫,如果是野猪之类大型动物就没什么用,华而不实早该淘汰了。 让我惊诧的是,他用这种火铳居然能活到现在,一般人早在炸膛率在百分之五十的情况下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不得不说这家伙运气不错。 此刻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多半是出来打鸟,鸟儿白天觅食,到了夜晚则成群结队栖息,人们只需悄悄潜近,然后一梭子钢珠上去,能撂倒五六只呆头鸟。 “我说龙麻子,你这身行头半夜不在家睡觉,跑出来想吓死人啊。”我一看清对方的面容,气不打一出来。 龙麻子嘿嘿一笑,上上下下打量我,砸吧砸吧嘴说道:“我出来吓人,你不要恶人先告状好不好,是谁半夜三更跑山里唱歌来了,还唱的那么耸人听闻,不知道的还以为哭丧呢。” 我一愣,随即想起方才为了壮胆,呦呵了那么一段,恰好被这厮给听去了,估计吓的不轻,我暗中好笑,故作不知,说道:“先不说这事,你到底干什么来了,你该不会是偷看张寡妇洗澡被发现,村里待不下去了,跑山里来避难吧,以前你可没少干这事。” 龙麻子一脸的鄙夷,仰头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什么时代了,连我们这穷乡僻壤**都派有工作组队带领人民奔小康,我响应号召,奔小康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那闲工夫。” 我一寻思,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家伙估计是怕工作队,才不敢有所举动,否则还不把村里弄的鸡飞狗跳。 其实这所谓工作队,便是省委从省市县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中选派乡村振兴人员,进驻全省所有乡镇、行政村,以推动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决策部署。 那会有人只要跟国家扯上半点关系,那么这个人在农村人看来,那绝对是有出息,说话份量也重,一般家庭矛盾,乡里乡亲的民事纠纷,只要这些人出面调解,大伙都心服口服,因此这些工作队除了本职工作外,还兼职调解员,可谓是又当爹又当妈。 列如龙麻子这等村痞,工作队也时不时上门做思想教育,如此一来二去,就老实了许多,不敢做些天怒人怨的勾当了。 我懒得点破他这点心思,心中记挂翠花安危,不打算与他继续扯犊子。 龙麻子见我不理他,没话找话。“石头,我可听说了,你在广东混的不错,咱哥俩想当年也是生死之交,如今发了财,身边缺肯定缺少端茶递水的吧,电视里那些老板身边还有人点烟拿包呢,这个我最在行,工资不要多,每个月给我三千就可以了,必须要包吃包住啊,另外………” 龙麻子越说越起劲,唾沫子横飞,仿佛他已经是我的私人助理了。 我无奈的摇摇头,这家伙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我叹了口气,于是将翠花落洞的事情告知,然后明确告诉他,我已经辞职,不是什么厂长了,没有包给你拿。 龙麻子听罢,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怒骂道:“这帮孙子,我以为我已经够混账了,跟他们比起来我算是佛爷了,对了,翠花是不是小时咱俩和别人打架,在一旁当拉拉队的那丫头。” 我点点头,龙麻子又打量我一遍,正儿八经的说道:“我只听说人抢别人的媳妇,可没听说神抢人的媳妇,我说石头你可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啊,佩服佩服。” 我略微有些错愕,没听明白,仔细咀嚼之下,方才回过味来,不过翠花可不是我媳妇,起码现在还不是,未婚妻倒是勉强可以算得上,反正迟早…。 想到这里,不禁暗骂自己畜牲不如,翠花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自己却想着那些事情,我定了定神,寻思着是不是叫龙麻子帮忙,有个人协助不仅壮胆,而且寻找的效率大大提高,不过想到人们都对落花洞女忌讳莫如深,躲还来不及哪里愿意沾染此等因果,不禁有些踌躇不定。 话说这龙到富龙麻子,家住九龙洞村,和我住的村子紧挨着,走路不过半小时的路程,虽说不远,但两个村子却不归一个县管辖,他那边属于古丈县,我这边属于保靖县,属于两个县交界处的所在。 虽说上属管辖区不同,若是按照湘西以熟苗和生苗来区分苗族之间的差异,那么我们皆为人们口中的生苗,这两者的区分有迹可循,列如熟苗属于汉苗杂居,说的是当地土家语,而生苗则是地地道道的苗族了,讲着正宗苗语,服饰也极具民族特色,特别是熟苗女子所穿服饰,无论是款式还是花纹图案,都颇具古风,和古人所穿汉服有些类似,估计受其影响演变而成。 自解放以来,随着新中国成立,国家对外开放,许多新鲜事物涌入,人们的见识得到了开阔,衣食住行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变,苗族传统服饰不在被年轻人青睐,不说其穿戴起来繁琐复杂,光是那别具一格的款式,走出大山回头率百分百,唯有上年纪的老人还在穿戴。 这几年穿的人更少了,反而时下流行的什么F4流星花园却成了时尚的标杆,我对追明星那套没兴趣,自是不会穿那种花里胡哨的衣服,我上下打量龙麻子这身行头,以及它身后那杆和他身高追平的火铳,把不伦不类诠释的淋漓尽致。 龙麻子天生侏儒症,六岁之后,个子就停留在那个时候,不在长了,其实他和我岁数一般,头脑也灵活,只是身高限制了他,去打工没人要,看着同龄人一个个出去,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窝在村里,那种孤独寂寞可想而知。 不过,人是一种奇特的动物,既然改变不了现状,那就改变自己,与其整天郁郁自卑,索性破罐子破摔,活的洒脱率性一点,这些年干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但我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别人觉得他是个二愣子,做一个没心没肺之人,从而减少人们眼中流露出的同情目光。 龙麻子瞧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明白我的顾忌,拍着胸脯,大大咧咧的说道:“别人怕洞神,老子可不怕,最好别让我看见他,否则一溜烟过去,什么洞神山神还不得都撂倒,说吧,要我干啥,工作队程队长都说了,助人为乐是中国传统美德,我难得发一次善心,你小子可要好好珍惜,不要学张寡妇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话我怎么听着似有所指,心中一动,便想套套龙麻子的心思,于是说道:“嗯,这张寡妇不错,长得挺水灵的,可惜啊,人家都说她是克夫命,没人敢要,麻子,这次我回家,一来是为了翠花这事,二来是打算托人帮忙提亲,把张寡妇取过门,毕竟我也老大不小了。” 果然,龙麻子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变,随即眼珠子一转半威胁半劝告说道:“石头,你一个黄花郎娶谁不好啊,非要娶那婆娘,我可告诉你,张寡妇克夫,不想英年早逝,最好听兄弟一句劝告,翠花还眼巴巴的等你呢,要是让我知道你辜负了她,老子不打死你。” 见他这副心急火燎到模样,我有些忍俊不禁,龙麻子似乎才明白我是在套他心思,顿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连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担心你等之类的开脱之词。 最终我还是默许了龙麻子帮忙,只要他对落花洞女不存忌讳之心,我自然是无所谓的,况且有人从旁协助,事情就事半功倍了。 我俩去了好几处洞穴,任然没有发现翠花落洞的痕迹,龙麻子挠了挠头皮:“石头,你还记得老油头吗?” 我心中疑惑,怎么这时候提起老油头,龙麻子不会在这种时候提起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莫非和寻找翠花有什么关联不成,于是回道:“记得啊,咱俩小时候就爱缠着他讲故事,据说老油头当年可是土匪头子张平的手下,后来张平被解放军擒获,跟随他的匪众,死的死逃的逃,树倒猢狲散,自此为害一方的匪患终于落幕。” 土匪,我猛然一惊,惊诧的盯着龙麻子。 龙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你小子是想起来了,我猜那帮孙子肯定把翠花丟在那里了,也对,只有那种穷山恶水才是最佳落洞之地,难怪找半宿没找着。” 此时,距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娘的手电筒没电了,龙麻子的也只有一个红彤彤的光点,根本不能照明。 当然,这种小事难不倒山里长大的孩子,龙麻子抽出一把用来砍柴的镰刀,然后钻进丛林里不见了,我知道龙麻子是去找松油火把,于是乖乖在原地等待,不久龙麻子抱着一大捆松皮回来,松皮是松树分泌的一种油脂所形成,只要稍微一点火星,立刻就烈焰升腾,比烧煤油还好用。 第三章土匪 哨子洞地处大山深处,那里人迹罕至,物产丰富,列如野鸡野鸭,獐子兔子,野猪野猴等不计其数,听村里老猎人说,还有豹子出没。 哨子洞地域特殊,四周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很大一块地域被绝险的峭壁围拢其中,俨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铁桶,将外界一切遮挡,里面自成一方天地,在战略的眼光来看,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 之所以人迹罕至,并不是人们口中有野兽出没,而是这里以前死过很多人,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得不提起一桩被埋没的历史了。 民国初年,湘西战乱频繁,地方**形同虚设,政令不出县域。散兵游勇啸聚山林,大量枪支散落民间,形成了打着各种旗号的地方游杂武装。这些武装利用湘西险要的山川形势割据一方,称王称霸,风高放火,月黑杀人,打家劫舍,奸yin掳掠,给湘西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 泸溪县北区后山张国廷、杨子荐、瞿桂林,松柏潭杨秀山,浦阳杨大炎、兴隆场龚本显等,乘“洪宪一现,天下大乱”,纷纷起事,派捐派款,相互残杀,争夺地盘,所到之处烧杀掳掠,人民叫苦不迭,村寨混乱不止。民国6年(1917),龙山县守城营官田义卿,将该县护国联军首领黄振铎杀害,迫使这支2,000余人的民军分股拖队上山。各县都有数不清的小股游杂武装,盘踞各乡各寨。此至,湘西匪患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张平可以说是最为凶狠的湘西土匪。张平,又名张大治,古丈李家洞张家坨人,因家境丰裕,从小物化玩劣,去私塾念书时,先生的戒尺惩罚不了他,反而为他所执。先生批评他时,他居然抓起墨砚砸向先生。先生向其祖父告状,反为其祖父骂得狗血淋头。张平辍学之后,在家玩弄刀棍,寻事挑衅,成了李家洞小有名气的恶少。 十六岁那年,他弄了一支汉阳枪杠着,成天出入乡里,狩猎山林,乡民见了唯恐避之不及。一次,因为田产纠纷,张平谋杀了他当乡长的叔父,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操起了土匪生涯。 张平为匪之初,声势并不浩大,而是聚积了一帮志同道合之辈啸聚山林,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真正让张平实力大涨,乃至后来驱赶当时古丈县县长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名为李忠的人。 当时张平名不见经传,顶多就是一个小头目,没有夺城取寨的实力,只能将哨子洞暂时作为老巢,当年的土匪可不止张平一家,在周边还有好几股势力,所谓同行是冤家,不是你吞并我,就是我吞并你,由于张平所在的哨子洞地理环境特殊,即使当时他是最弱的一股势力,只要他往洞里一躲,任你千军万马也拿他毫无办法。 一天,张平在哨子洞喝酒,脑子里寻思着怎么扩充势力,这时一个土匪从外头跑了进来:“大当家的,九龙洞李忠求见。” 张平刚端到嘴边的酒碗一顿,说道:“李忠,莫不是那个画符驱鬼的巫师,他找咱有啥事,难不成还要帮老子驱鬼不成,不见不见,快叫他滚蛋,别打扰咱喝酒,他奶奶的。” 那土匪并没有出去,还依旧站在那里,张平立刻瞪眼怒道:“没听到老子说话吗?是不是想挨枪子啊。” 那土匪浑身一哆嗦,连说不敢,随后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张平跟前,张平随意撇了一眼,当即睁大眼睛,立刻夺过那物仔仔细细观看。 片刻后,张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沉吟半晌才挥手道:“让他进来,咱倒要看看这巫蛊之术到底是怎么个道道。” 不久,那土匪带着一个头戴纶巾,手执羽扇的中年男人进洞,此人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此刻站在堂下也不给张平行礼,羽扇上下摇晃,颇有世外高人的模样。 张平平时喜怒无常,却并不莽撞,呵退左右,瞪着堂下之人半晌,拿起酒碗一饮而尽,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先生不在九龙洞享福,来我这一亩三分地做甚,据我所知先生名声在外,可是公认的大善人,此次前来就不怕落个与贱逆为伍的口实么?” 李忠听闻此言,微微一笑。 张平见状,奇道:“先生何故发笑?” 李忠摇晃着手中羽扇,拱手道:“素闻大当家求贤若渴,今日李某前来毛遂自荐,自是想与大当家共谋大事,如今天下将乱,正是吾辈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丞择主而事,吾观大当家非常人,他日必登大宝,届时大当家与李某也可效仿古贤刘皇叔诸葛孔明成就一番嘉话,名留青史。” 李忠饱读诗书,一番话下来,说的张平目瞪口呆,当即命人赐坐,好茶好水伺候:“好好好,先生果然名不虚传,眼下我如何走出困局,还请先生教我。” 李忠见张平被自己一番说辞打动,心中自是得意,落座后也不理会张平急切的目光,慢悠悠拿起茶盏,小口小口慢饮,摆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子,半晌后才放下茶盏,轻咳一声道:“大当家的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待时机成熟李某弹指间,大事成矣。” 两人密谋过后,不知道用什么阴谋诡计将附近几股土匪全部聚积到哨子洞,只知道自那以后其它几股土匪销声匿迹。 自此,张平势力迅速壮大,后来知道卖烟土能挣大钱,为扩张匪势,便强令乡民种植罂粟,规定每年每户缴纳四至五斤烟土,他即用这些烟土换取枪支。不到两年,张匪人枪倍增,凶焰愈盛。 至于张平与李忠是如何让几股强于他数倍的土匪消失,在很长一段时间成谜,后来有九龙洞村民打猎,行至哨子洞见密密麻麻的白骨,这才解开这段历史之谜。 有人说张平使用诡计将那几伙人骗到哨子洞,然后一声令下,埋伏四周的匪众百枪齐射,还有人说李忠擅长用蛊,趁众人不查,万蛊齐出,活活将人脑髓吸食一空等等传闻,不一而足。 ………………………………………… 松皮火把照明范围够大,但不是很耐烧,我和龙麻子靠近哨子洞附近的时候,松皮火把也消耗了三分之一,为了节省照明材料,我们加快步伐。 不一会儿,走在前方的龙麻子脚步突然一顿,然后指着某处草丛,说道:“看来我猜的没错,石头,你看那里有洒落的纸钱,不就是落洞才会用的红色纸钱吗?” 我顺着龙麻子所指方向望去,果然有红色纸片,四下看去,其它地方都有洒落,知道翠花可能就在前方,我不禁喜上眉梢。 “我说石头,既然翠花在这里,咱不必如此焦急,我听村里老人说这里不太干净,你看是不是从长计议,等天亮我们再进去不迟,反正一时半会翠花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范。”龙麻子缩了缩脖子,犹豫的说道。 龙麻子历来不积口德,我深知他这个毛病,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眼下非的拉这家伙一起不可,于是出言相激。“麻子,你脑子里装的啥呢,再胡说老子可不客气了,往常你不是标榜自己是哪吒转世没有不敢去的地方吗?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土行孙转世才对。” 龙麻子嘿嘿一笑:“石头,记性不错啊,这话半大娃时候说过的,到现在你还记得啊,好吧,你就是说我是武大郎转世我也认了,不过看在一个月三千块钱,还包吃包住的份上,我龙麻子豁出去了,回去后记得把这个月的工资发了。” 我说道:“麻子,这就是你不地道了,所谓手足之情,理当深似海,如今兄弟有难,钱不钱的多伤感情,这么着吧,念你舍生取义勇往直前的伟大情操上,一口价五十块钱怎么样,这已经是友情价了,要是别人只三十啊。” 龙麻子差点没背过气,刚想再讨价还价,被我强行拉走,嘴里还嚷嚷着:“再加十块………” 越往里走,草木愈发浓密,其间沟壑纵横,溪河密布,峰峦起伏,洞穴连绵,深幽处绿海汹涌,夜风一吹沙沙作响。 哨子洞多年未有人光顾,原来的道路早就藤萝密布,行走起来非常困难,好在前头有落洞那伙愚民走过,我们只需沿着他们的老路走下去,终归到达目的地。 不多时,在火光照应下,前方不远处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我压了压手意示暂停,龙麻子察觉我异样,也好奇的伸着脖子往前观看,由于身高的缘故,蒿草遮挡他的视线,并没有发觉有异样。便问道:“石头,发现什么了?” 我没理会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前方那团黑色物事并非其它,而是一些倒塌的木楼残骸,其上爬满植物,故而远看仿佛一团黑漆漆的异物。 龙麻子也发现了这些木楼残骸,说道:“这应该是当年那帮土匪所修建的房子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去,接下来又频繁出现一些木楼残骸,随着不断前进这些残骸逐渐多了起来,龙麻子拾起脚下一根像是镶嵌在窗户上的木头,上面还雕刻有花纹,正是湘西吊脚楼常见的纹饰。 我高举火把,四下打量,周围全是这些东西,有的保存尚好,有的则经这些年的风吹雨打早已腐朽,这些木楼虽说不如砖瓦房牢固,却也不至于区区几十年惨败致此,当年肯定发生重大变故才导致如今这番景象。 正当我浮想联翩的时候,忽然,我感觉手臂被人牢牢抓住,回头一看,见龙麻子哆嗦着嘴唇看着某个方向指指点点,似是想说什么又害怕的说不了,我心下一凛,龙麻子可是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否则也不敢一个人三更半夜跑山里来打猎了,能将他吓成这样,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举着火把往龙麻子所指方向照去,略感诧异,因为那里还残留几栋完好无损的木楼,由于旁边有几棵树叶浓密的老树遮挡,方才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此刻,那几栋孤零零的吊脚楼耸立在这惨败的老村旧址,颇有点荒村鬼屋的意味,我干咳一声,不解的说道:“麻子,看到了什么?看把你吓的,这可违背了九年义务教育基本要素,还记得老师说过只有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才无所畏惧吗?我看你把学到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这种思想于工作队带领人民奔小康是很不利的,望你悬崖勒马,不要辜负村民对你的期望。” 龙麻子平时就爱和我斗嘴,现在频频失神,憋了半晌说道:“不是不是…是野豹子。” 我闻言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我情愿他说见一红衣女鬼飘然而过,起码鬼怪不吃人。我说道:“麻子,别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确定你没看花眼。” 龙麻子说道:“石头,你几时见我开玩笑了,我的确看见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在对面树上,然后一蹿往楼后面去了。” 我见他说的慎重,心下暗自警惕,豹子可以说是敏捷的猎手,身材矫健,动作灵活,奔跑速度快。既会游泳,又会爬树。性情机敏,嗅觉听觉视觉都很好,智力超常,隐蔽性强,长长的尾巴在奔跑时可以帮助豹保持平衡。它亦是少数可适应不同环境的猫科动物。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龙麻子言之凿凿看见豹子,我倒是瞧瞧是**钢珠犀利还是钩爪尖牙锋利。 翠花还在哨子洞中,如果我此刻畏惧不前,终究是心中难安,况且那哨子洞里是否有什么危险尚未可知,多呆在里面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我抄起龙麻子的火铳,一马当先往吊脚楼方向摸去,龙麻子虽说此刻惊若寒蝉,但并未吓到四肢瘫软的程度,始终紧紧跟在我身后。 这是一栋三层的吊脚楼,成塔状下宽上窄,整栋楼身保存完好,柱子与窗台所雕龙凤草木依旧清晰可辨,只是楼顶黑瓦已破乱不堪,显得有些苍凉。 我高举火把,手中火铳瞄准前方,只要有些许风吹草动,先一梭子过去,打定主意后,招呼龙麻子便朝吊脚楼背面而去。 几栋小楼占地面积并不广,不一会儿就摸了个遍,别说豹子了,连只老鼠都没发现,当然了,这说明不了什么,此地毕竟是丛林,只要有心躲藏,想发现其踪迹还是比较困难的。 眼下既然查无所获,大可不必太过惊慌,只要警觉一点便是了,龙麻子见没什么动静,心也放宽了,想起方才自己的怂样,不禁有些尴尬,说道:“哎…想当年老子何等英雄了得,区区虎豹怎奈我何,然岁月不饶人啊,壮志未酬身先老,常言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尔等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我没理会龙麻子,目光停留在吊脚楼的大门上,门是紧闭着,其上因常年无人打理,沉淀一层厚厚的灰尘,门楣之上还有丝线缠绕的蛛网,二楼的围栏杆也破败不堪,窗户格子缺东少西,好在作为支撑的梁柱还保存尚好,否则早就坍塌了。 湘西深处气候湿润,常年有瘴气弥漫,毒虫毒蚁不计其数,这样的环境下,吊脚楼应运而生,它最为玄妙之处,那就是悬空,所谓悬空并非真的悬空,建房时,将前排落地房柱搁置在下层地基上,最外层不落地房柱与上层外伸出地基的楼板持平,形成悬空吊脚。 这样修建,一是防潮避湿,通风干爽;二是节约土地,造价较廉;三是依山傍水或靠着田坝而建的吊脚楼,悬柱之间往往留有一定的空地,可喂养家畜,可谓是物尽其用。" 我回头看向龙麻子,这家伙双眼贼溜溜的乱转,似乎急于想破门而入,但又有些害怕,始终不言不语,我心想何不逗他一逗,当即说道:“麻子,我常听村里老人说,当年土匪烧杀抢掠,抢到不少好东西,你看其它房舍都被破坏,为什么单独遗留这几栋?” 龙麻子双眼一亮,说道:“石头,你什么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他娘的故弄玄虚。” 我嘿嘿一笑说道:“这还用说嘛,这几栋楼里肯定有大量金银财宝,土匪估计搬不了太多,想着以后回来搬,不料解放军入湘,匪众尽数被擒,匪首被人民审判,那么诸多财宝不就成无主之物了嘛。” 龙麻子早就被我的话给撩的心痒难耐,连忙拨开我,一马当先,说道:“那还等什么,上啊。” 第四章哨子洞 预想中的大批财宝并没有看见,而是发现好几具白骨,龙麻子没理会那些骨骸,直奔房内一角的一个木奩,这种木奩在湘西民间非常常见,是一种存放物品的木箱。 木奩的锁头早就腐朽,龙麻子上前就是一脚,便将那古董般的锁头给踢断了,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结果听龙麻子骂道:“他奶奶的,谁这么缺德,只给老子留一块大洋。” 我自然知道这里不可能有什么财宝,当年土匪烧杀抢掠也就抢些粮食和女人,这里可不是省城,方圆百里均是被剥削的穷苦人家,哪里能有什么财物,自进到这楼内,我的注意力便被地上那几具骸骨所吸引,此刻忽听龙麻子说有什么大洋,不禁有些诧异。 我闻声走过去,果然看到木奩内确实躺着一块铜板,看着倒是挺像民国时期通用的银元,不过细看之下,似乎又有些不同,因为大洋不可能这么大,都快有月饼一般大小了,抡起来都能打死狗,绝对不是大洋。 我摸了摸下巴,这块大洋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龙麻子似乎也看出并不是什么大洋,见我琢磨着,当即说道:“得,你也不用编一通有的没的糊弄我,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不懂就要问。” 我说道:“我编什么了我,打小你就不学无术,什么事还不是我给你讲解一番,还记得你问我公鸡怎么老喜欢踩母鸡吗?” 龙麻子老脸一红,说道:“打住打住,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事论事,你说这铁疙瘩是什么东西,到底值不值钱?” 我将那大洋捧在手里左看右看,确定这东西我肯定在哪里见过,特别是上面描绘的一只张牙舞爪的一只虫子,看起来格外慎人,不过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研究了一会,没有丝毫头绪,便递给龙麻子,然后说道:“好生收藏,回去找人鉴定一下,或许能值一部摩托罗拉手机。” 龙麻子喜滋滋的往怀里一塞,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弄丢,随后四下打量一番见没有其他可藏东西的地方,便打算出去。 我急忙拉了他一把,指着地上的骨骸,说道:“你瞧瞧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龙麻子对死人,鬼怪一类的死物一点都不感冒,反而有些厌恶,听我这么一问,皱着眉头瞧了一眼,说道:“那不明摆着嘛,肯定是被土匪杀的,这还用想啊,不要忘了这里可是当年的土匪窝,杀个把人好像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吧,走走走,赶紧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我却不为所动,将火把往下一挪,叫龙麻子仔细看,这一次龙麻子却不乱开口了,看了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屁来。 这几具骸骨本身没什么不妥,其上覆盖的一些衣物早就破烂不堪,已经是衣不蔽体,许多骨骼裸露在外,就是这些裸露的部分细看之下,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这些骨骸似乎被什么东西啃咬,其上坑坑洼洼极不平整,如果是岁月侵蚀,剿匪至今也不过数十年,绝不可能成眼下这般景象,要知道,人类或者动物骨骸是非常坚硬的,从生物学上来说,要让骨骸风化至少需百年方可。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遭受虫蚁吞噬,众所周知虫蚁之属虽说无物不噬,在吞噬完血肉之后,残留骨骸便会被其本能的遗弃,生物都是有灵性的,好比吃桃子,桃肉吃完,谁还会去吃桃核,这不符合生物生存规律。 我百思不得其解,龙麻子看了半晌也摇头不解,不过这家伙是个神经大条的人,想不通便不会去钻牛角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说道:“咱们也别瞎琢磨了,反正人都死了几十年,就算你弄明白怎么回事,难道你还想报警不成,我可告诉你啊,凶手早就被解放军擒获,想做全村模范代表也没处去检举。” 我心想也是,就算弄明白怎么回事,又与当下的情形有何干系,于是和龙麻子走出吊脚楼,想了想便随手把门关上,虽不知道这些人是善是恶,常言道死者为大,还是不要将他们尸骨暴露在外。 龙麻子心系财宝,早就迫不及待的往另外一栋吊脚楼而去,他粗暴的破门而入,不一会便骂骂咧咧的继续往下一栋楼去。 我眼巴巴的看着龙麻子来回折腾,不把这几栋小楼翻个底朝天,这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索性找一处地方坐下来等他。 果然如我所料,这几栋小楼里确实没什么好东西,除了开始查看的那一栋有几具骸骨之外,其它几栋连一块金属都没发现。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着一脸沮丧的龙麻子回来,我笑了笑,说道:“麻子,看此处情景,像是土匪窝的一个前哨,土匪们不会将财宝藏在这里,依我之见财宝必定藏在哨子洞里面了。” 龙麻子闻言一怔,似乎也觉得挺有道理,当即催促我赶紧上路,我寻思着,先不说有没有土匪遗留的财宝,即使有也不是我的,想要占为己有,就得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拍了拍龙麻子肩头,一脸正色说道:“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此财为匪类所有,当为不义之财,如今我兄弟二人取之,上不犯国法,下不违家规,此乃正义之举。” 我正待继续说下去,龙麻子实在受不了,连忙阻止,说道:“斯文败类,当真是斯文败类,你贪财我不说你,可你不仅贪财,还他妈的虚伪,当**还要立牌坊。” 夜色乃然,在这远离村寨的大山深处,此刻逐渐升腾起丝丝缕缕雾气,越是接近哨子洞,雾气越是浓厚,松皮火把被细腻的水雾笼罩,发出哔哩啪啦的爆鸣声。 我们一路走来所见景色之奇,实为平身仅见,通幽处似有潺潺流水,花荫间仿有月下蝶影,遥想当年张平聚众于此,来往于乡间,啸聚于山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肆无忌惮,快意恩仇,何等逍遥快活。 奈何自古邪不胜正,想那纣王荒淫无道,听信妲己谗言,残害忠良,奴役百姓,后世隋炀帝杨广,他荒淫无道,穷奢极欲,残暴无比,最终难逃天理循环,都没落得个好善终,区区草莽,又何足道哉,终究是自食恶果,结束罪恶的一生,到头来是非成败转头空,不禁令人嘘嘘。 怀古伤今一番后,我们行至一崖壁下,此刻雾气蒙蒙四下能见度不足十米,好在松皮火把足够多,一时不必担忧照明问题,否则在这深山老林中寸步难行。 哨子洞,顾名思义大概可以知道其特点,据老一辈人说之所以称哨子,就是哨子洞形同一个哨子,外部有大大小小洞窟百计,洞内结构如同蜂巢,可谓是洞连着洞,洞中有洞,洞洞相通,四通八达来往无碍。 只要找到类似特点,便到达目的地了,不过,另一件事忽然闪现我心头,翠花落洞在此,可哨子洞不同其它洞穴,那如同蜂巢蚁穴的所在,想找一个人何其艰难,人没找到自己先迷了路。 我把我的担心告知龙麻子,这家伙挠挠头,也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最后说了一句等于放屁的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然龙麻子一指前方峭壁,说道:“石头,咱们是不是到哨子洞了?” 我正在为怎么寻人苦思冥想,不曾注意到前方情景,此刻闻言抬头望去,在不远处一面百丈峭壁上仿佛被人用墨水泼洒过一般,其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黑点,那黑点虽说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并不是墨水,那是一个个黑黝黝的洞口。 我欣喜若狂,拉着龙麻子举步奔去,不一会我们便来到峭壁之下,抬头望去无数黑黝黝的洞穴错乱点缀在峭壁上,仿佛被子弹一通扫射留下来的窟窿。 龙麻子看了看自己的身高,无奈的说道:“这么高,咱们怎么上去啊,就算叠人梯也够不着啊?” 我常听寨中老人讲过有关哨子洞的地势地貌,知道那些悬在半空的窟窿根本不是入口,洞口另有所在,便故作为难壮,怂恿龙麻子学猿猴爬壁而上,然后弄根绳把我吊上去。 这家伙不知是心系那不知道有没有的财宝,还是真的救人心切,当真四下开始寻找山中老藤做吊绳,我急忙制止,并告知另有洞口,还是留点力气搬财宝,龙麻子被耍,没好气的说道:“好哇,原本我打算取到财宝后四六分的,谁知你用心这么险恶,诓骗老子爬悬崖峭壁,等我不小心摔死,你好独吞财宝,是也不是,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这么着吧,念你及时良心发现我吃一点亏,你二我八。” 我急忙说道:“麻子,财宝的事先放一边,反正又跑不了,眼下唯有救出你嫂子才是要紧,我告诉你,耽误救人的话,我可跟你急啊。” 龙麻子不以为然,鄙夷的说道:“哎哟,原以为你除了虚伪与贪财,没成想你还不要脸,说你斯文败类一点都不冤枉。” 我自知龙麻子巧舌如莲,口水战远不是他对手,便不在与之斗嘴。 湘西地貌由石英砂岩为成景母岩,以流水侵蚀、重力崩塌、风化等作用力形成的以棱角平直的、高大石柱林为主的地貌特征。 诗有云:自古川流载天宝,更有山梁蕴物华。州内山崖陡峭湍流急,域中索溪遍挂河网稠。 虽不尽然全囊括湘西地貌之奇,却也描绘的差不多了,我和龙麻子以那块满是窟窿的峭壁为中心四下寻找哨子洞的豁口,这里树木浓密,又兼夜间视线模糊,进度自然不尽人意了。 龙麻子唠唠叨叨抱怨个没完,听的我心烦意乱,于是提出分头行动,这样一来可以事半功倍,龙麻子也想尽快找到所谓的财宝,没有反对我的建议,然后各分东西沿着峭壁一路寻去。 哨子洞的各种传闻大多是听来,眼下身临其境才发现,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那些撒在来路的纸钱不知道被风吹散还是其他原因,一片都没看到,这在很大程度上干扰了我们顺藤摸瓜的举措,不过,事已至此唯有努力回忆寨中老人口中的豁口所在环境了。 据传哨子洞入口为一处断裂的山体,我寻思着形成类似的所在一般是两座山峰的交汇处,只有那样的情况下,千百年来风雨侵蚀山隙风化裂开才可能形成豁口。 心中有了计较,搜寻起来不至于盲目瞎转悠,钻丛林,攀高石,转辗腾挪,上下穿梭,终于在一处峭壁前发现了端倪。 因为在我面前一大片藤萝植被自上而下垂挂,将半面峭壁覆盖其中,像是穿上了一件绿色衣衫,美仑美奂。 如果只是这样,顶多算是发现一株巨大的爬山虎,与哨子洞入口毫无关系,但是一条自丛林中蜿蜒而来的小径一直延伸到峭壁前,然后消失在垂挂的藤萝之后,这就有些异常了。 很明显,这条小经是某种动物外出觅食的必经之路,动物有领地意识,以前走过的道路,轻易不会改变,长此以往地面自然就留下明显的痕迹了。 那么这种动物痕迹为何会往峭壁延伸而去,难不成山中走兽成精可穿石遁地不成,这无疑是不可能的,那么藤萝后边应该另有乾坤,为了证实心中所想,我慢慢拨开下垂的藤萝,忽然我手中的松皮火把火苗摇曳不定,很明显这是有风,而且这风是从拨开的藤萝缝隙中由内而外吹来,毋庸置疑,这里边不仅有空间而且还不小。 这时龙麻子寻觅了一番毫无发现,远远的看见火光摇曳,正往我这边赶,碰面后我把情况一说,他也觉得有可能是入口,不过地上动物留下的痕迹让我们一时不敢贸然行动,从痕迹来看无从判断是何种走兽,万一是蟒蛇或者其他肉食动物,我们岂不是自己送上门的夜宵嘛。 两下合计,决定把火烧旺一点,然后丟几根火把进去探探虚实,大多数动物对明晃晃的火焰本能的产生畏惧,特别是在漆黑的环境下。 我是个性子急的人,龙麻子也差不多,做事不喜欢磨磨蹭蹭说干就干,拨开藤蔓,我迅速将事先点着的几根火把分别扔进洞中几个方位,火把一触碰地面弹跳几下便停了下来,随后照亮了周围的环境,目力所及之处除了地面干燥的黄土和碎石,并没有什么发现。 虽然毫无动静,我们并未贸然行动,等待了一会,龙麻子就有些沉不住气了,骂了几句便抄起火铳往里放了一枪,火铳粗劣的工艺使的枪声格外响亮,四下密林不时传来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 龙麻子说做就做,我来不及阻止,也只得任由他一番施为,不过经龙麻子这一枪,即使洞中有什么魑魅魍魉,估计也受惊不小,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作祟,我点燃另外一只火把,寻了一根木棍作为防御,和龙麻子一前一后进了山洞。 我们前脚刚进,耳边就传来轰隆隆的回音,这应该是方才枪声所致,由此可见内中空间比我们预想还要大。 龙麻子举着火铳四下瞄准,我也暗中戒备,既然来到这里,无论有什么东西袭来,先一棍下去再说,我们来到先前投掷火把之处,四周依旧毫无动静,悬起的一颗心稍微放了一些,不禁腹诽有点先入为主了。 时下已经是二十世纪,山中除了野猪不可能有什么大型动物,至于人们传言山中有豹子一说,多半是某日一乡村野夫看见某只硕鼠,回去一宣传人们以讹传讹的产物,毕竟三人成虎的历史典故犹在耳边。 四下一片漆黑,毫无方向感,龙麻子捡起地上的火把照了照,抱怨说道:“石头,你说咱们是往左还是往右啊,这黑灯瞎火的,迷了路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沉吟半晌,说道:“麻子,这我就得批评你了,平时你脑瓜不转挺快的嘛,怎么眼前这点事就范糊涂了呢?别磨叽了赶紧的跟爷爷走,保证不会迷路。” 龙麻子闻言满脸疑惑,说道:“哦,你有什么办法,莫非沿路做标记,如果是这样那就别献丑了,根本不可行,就算能行,山洞这么大每个方向走一遍也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去,到时火把烧完我们财宝没找到,人却困在这里,我可不想做山顶洞人。” 我嘿嘿一笑,卖弄道:“山人自有妙计,你自管随我走就行。” 说着我便举步而去,龙麻子张了张嘴,见我走远也顾不得其它尾随而来。 第五章巨洞 洞穴一般给人的感觉有很多种,压抑,黑暗,和未知,或许多数人会选择回避,但对于一个爱冒险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太君见村姑,大大的漂亮。 另外,湘西人民自古崇拜洞穴,他们认为洞穴是神灵居所,民间丧葬习俗中通常把一些有威望的长者或巫师一类的神职人员埋葬其中,预示着这些人死后可以转化为神灵,从而保佑一方安宁。 当然了,这也仅限于那些勤勤恳恳的老百姓所迷信,至于张平土匪之流是百无禁忌的,哪管你什么神灵,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一溜烟过去,神仙也架不住,人们常说大奸大恶之人,鬼怪也要避退三舍,说的就是这个理。 我和龙麻子虽不在此例,但好歹经过九年义务教育洗礼,也算是个半吊子文化人,虽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却分的清楚对错与真伪,自然不会相信什么洞神了。 哨子洞在附近几个县内是首屈一指的大洞穴,若是按照官衔大小来分类级别的话,哨子洞的洞神起码是局长级别的存在,那么我在此之前去过的那些洞穴就如同村干部了,可见两者相差甚远,由于地处深山老林又兼张平在此落草,死了很多人故而被人们视为禁忌一般的所在,人们更加不敢踏足,生怕得罪洞神给自己招来灾祸。 世事无绝对,起码我和龙麻子这两个愣头青就莽莽撞撞一头扎了进来。 龙麻子手持火铳,一马当先,嘴里哼着:“金银财宝价最高!光阴似剑斩人的刀!日月穿梭催人老!太阳佛三道金光把人熬!马要是有膘算好马!人要想致富多勤劳!在外休交无意友,他摆下窟窿让你瞧!花开花谢年年有!月缺月圆有几遭!忍又忍,饶又饶,忍字头上三把刀!渔樵耕犊都得忍,听我把几样个忍说个根……” 我听着这词稀罕,不像是龙麻子自己编造的,不禁问道:“不错啊,麻子,几年不见文化见长啊,好好保持下去,将来必定会有唱片公司慧眼识珠的,火了可别忘兄弟。” 龙麻子得意洋洋,说道:“那是当然,常言道三日不见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至于出唱片嘛,本人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奈何明珠蒙尘无人识,千里神驹惜伯乐。” 正说着,不觉脚下地面隐有自下而上之势,洞穴的走势与高低起伏没有特定,并非平行或者往下,也有个别是往上的,不过这种情况很少,这其中缘由要归荐于上古时期地壳运动之故,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且说,若是照此下去,越走越往上,那么尽头处便是山顶,当然了,洞穴的走向与否与我们的目的毫无干系,虽然察觉有异却并未当回事,相安无事的又走了一会,感觉有些疲乏,于是便闷头赶路不再说话,和大多数狗血剧一般,不碰到一些事情,总是难以丰满剧情,我们就是理所当然的听到了动静,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龙麻子示意停下,我也听的真切,像是流水之声。 我们放慢脚步,临近后发现果然是流水声,听声势颇为湍急,洞穴里有流水并不奇怪,要知道湘西辖区内河流不在少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其源头不像长江黄河那样在高原雪山,而是在分布湘西各个犄角喀喇的无数个洞穴,地下水则通过洞穴这根天然管道流出,最终汇合一处形成大大小小河流,例如一条源于桑植上河溪马鬃岭西麓和龙山的分水岭猛必村,相传源头有一猛洞,这就是湘西比较著名的酉水支流,猛洞河。 所谓闻其声不如见其型,当我们走近水声传来之处,眼前的一幕将我们震撼到了,你永远想不到大自然的造化尽然如此神奇,鬼斧神工不足以道其万一。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的确是流水,不过这流水不同其它流水,因为它是从地面一个直径估摸着有篮球场大小的黑洞中喷涌而出,桥墩般大小的水柱自下而上,然后又自上而下周而复始,这就是一个超级大喷泉。 龙麻子被眼前景象惊呆,我们手中火把照亮范围不够大,只能窥视一角,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能一探全貌不知是怎样的一副雄奇景象。 我干咽一口唾沫,实在想不到这洞中地底竟有如此奇观,哨子洞虽然人迹罕至,但以前不是没有人到过,却始终未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而且还这么个性鲜明,怎么一点这方面的传闻都没有? 我越想越不对劲,莫非此地不是哨子洞入口,而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不成?否则无法解释这么大的一个喷泉,外人居然一无所知。 洞穴是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尤其是那如墨水般的黑暗,在这样的环境下又见识到了大自然的磅礴与张扬,万吨活水肆虐咆哮,不觉有感自身很是渺小,被这么一震慑,心中顿生怯意。 龙麻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欠抽嘴脸,此刻早已荡然无存,脸色苍白的犹如白纸,嘴唇止不住的打哆嗦,很明显也心生畏惧,我记得一个朋友说过,他去黄果树瀑布旅游,见识到瀑布的壮阔与雄壮,心中自然而然的产生畏惧心理,说不上为什么,但却真实感受到,我们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我腿肚子直打摆子,不过在龙麻子面前不想表现太怂,免得日后拿今日之事挤兑我,此刻见他这副表情,我不禁有些得意,此时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都是放屁,于是我们便毫无羞耻的灰溜溜跑路了。 我俩健步如飞,那叫一个快字了得,走了半晌水声渐渐消失,这才放慢脚步,如果速度骤降,难免有露怯之嫌,只好咬紧牙关保持原有速度,我回头撇了龙麻子一眼,见他眼珠子急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寻思怎么掩饰。 谁都不愿承认自己胆小如鼠,可照这么没头没脑的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心中一动,计上心来,脚步一顿转身斥道:“麻子,你干嘛来了。” 龙麻子被我这么一呵斥,顿时有些傻眼,支支吾吾半晌没憋出个屁来,我看着好笑,但脸上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我内急,出来放毛,你追来做甚。” 龙麻子此刻算是明白了,你你你半天,愣是一个字没说出口,这事又不好明着说,只好怏怏自认计低一筹。 我暗自得意,走到一块破碎的石笋后假装放毛,不一会才慢幽幽出来,龙麻子被算计一回,心下难平,见我出来,没好气的说道:“接下来怎么办,我看这里不太像入口,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其实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在没有丝毫头绪之前不好言明,免得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事已至此唯有重新理清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番合计后,龙麻子建议原路返回,继续找真正的入口,我则不太赞成,哨子洞四通八达,我们眼下所在洞穴或许就是哨子洞其中一条通道,我们各执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龙麻子一番话,让我有些动摇了。 “石头,你发现没有,我们一路走来可看见洞壁或者洞顶了吗?” 我一怔,对啊,自从来到这里就下意识认为身在洞中,不增刻意去留意这些,毕竟这里黑的吓人,难道这里并非洞中,我立刻高举火把想瞧瞧头顶,结果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龙麻子说道:“别浪费力气了,这里没有洞顶。” 我不死心,回想进来时的情形,那垂挂藤蔓的洞口确实是在一面峭壁之上,这是亲眼所见不可能看错,那居然是洞穴,可为何没有洞顶呢,或许不是没有,而是这个洞比我们想象中好还要大,故而火把照亮范围不够。 如果是这样,便可以解释为何没有洞顶了,我虽有些猜测,却不敢保证如我所预料那般,便没底气的说道:“什么没有洞顶,麻子,你不要危言耸听啊,你这话已经渲染了迷信色彩,我得批评你了。” 龙麻子不以为然,说道:“那你说洞顶上哪儿去了,还有我们走了这么久,有看到洞壁了吗,除了一地的碎石与黄土,啥都没有。”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左右翻看一番,心中一动,天然洞穴中怎么会有碎石呢?特别是湘西属于喀斯特地貌的洞穴,不可能这么一览无余,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赶紧问龙麻子看看四周是不是少了点什么,龙麻子一脸茫然,不知道我此问是何用意,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急忙举起火铳:“什么东西,赶紧给爷爷出来,否则开枪了啊。” 我一拍脑门,很是无语,赶紧阻止他的行为,这么毛毛躁躁万一走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将我的发现告诉他,龙麻子这才放下火铳,说道:“哎哟,石笋就说石笋,别话只说一半,还好我沉得住气,要是换个胆小的,曲解你的意思胡乱扫射,遭殃的还不是你。” 我说道:“我算是见识到胆大的了,不行我看这枪得回我保管,等你战略素养提高了,再到我这里领取。” 说着便夺过枪来,龙麻子自知理亏,不情不愿的放手。:“枪都给你了,石笋怎么回事,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被你吓死的几百万细胞,你可要赔偿。” 于是将我们小时候进山洞敲石笋的事一一道来,这事我至今记忆犹新,还为此发了一笔小财,现在想起来为当年的无知感到羞愧与自责,石笋为碳酸钙石灰岩,指在溶洞洞底的尖锥体,是喀斯特地形的一种自然现象。石笋形如竹笋出土,自下向上生长,与钟乳石成长缓慢,一万年约长高一米。石笋是由于含碳酸的水不断点滴到一处,碳酸钙沉淀而形成的,自下向上生长的是石笋,从上往下生长的是石钟乳。石笋可以有不同的形状,水滴的流量、滴水的高度以及地面的状况均会影响石笋的形状。假如滴水和里面含的矿物质均匀的话会形成比较细长,粗细均匀的石笋,它们可以以均匀的直径达到数米的高度。假如滴水比较强,而且是来自渗入洞里的雨水的话那么会形成圆锥状的石笋,它们在根部可以达数米直径。滴水高度会影响石笋顶部的形状,高度小的话石笋的顶是圆的,高度越大它越平,在极限状态下甚至可能是凹的。 这种天然石头很是漂亮,湘西苗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石笋,摆放家里可以用作装饰,因此不乏一些商人上门收购,有需求,自然就是市场,那时没有相关法律保护,几年下来周边山洞的石笋几乎被挖空,现在很难再看到,剩下的也只是一些个头小的,挖出来也没人要,想要再具规模,那就得等到十几万年后了,不得不说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情。 龙麻子听我说完,便明白我的意思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石,又抬头望向头顶,然后点燃另一支火把,猛的往上抛去,只见火光迎风直上,几个翻飞却有三五丈之高,难怪始终看不到洞顶,这山洞尽如此之大,接下来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映入眼帘,火光一晃便即使短暂却也看的真切,一根根圆形或椭圆形的断裂口一排排的错落排列,那是钟乳石的断裂口。 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半晌龙麻子说道:“走吧,我们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再磨蹭下去,火把不够用了,对了,你说的风向之法到底可靠吗?我怎么觉得这火苗一会前一会后的左右摇摆,根本无从判断方位啊。” 我心怀沉重,但并未失去判断能力,瞧了一眼摇摆的火光,确如龙麻子所说,难道不止一个出口不成,随即恍然,这里既称哨子洞,那便有其理由,何为哨子,哨子就是有进有出,四通八达的一个所在,风吹进来不用刻意引导,就会自行循环,俨然是一个巨型空气净化器,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寻着风口而去,总会有出去的一刻。 我们毕竟是来寻人而不是到此一游,几十上百条通道纵横交错,想在其中寻人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况且一路走来火把不断消耗已经所剩无几,一旦失去照明,我们只能困在这洞中无法走出去了,接下来无水无粮,唯有活活饿死。 我越想心里越没底,没注意到龙麻子还眼巴巴的等我做出决断,我干咳两下,反正这里四通八达,又不知道翠花确切落洞之处,为今之计得想一个妥善法子,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虽然还差一个臭皮匠,顶不过一个卧龙先生,顶半个应该勉强吧,最终我提出既然毫无目标干脆来一个叫卖式寻人法,小时候老娘叫吃饭,不就是往门口一喊,远在田埂间都听的非常真切。 龙麻子一听非常赞同,连连夸赞这法子最有效,我原以为要被他鄙视一番,没成想居然正合他意,我不禁感叹,果然是物以群分,人以类聚。 我们瞅准某个有风的方向一路走到黑,果不其然,一堵满是碳酸钙沉淀形成的疙瘩石壁挡住了去路,这种疙瘩是石笋或钟乳石的雏形,尚未形成尖锥壮,毫无美感可言,得以保存下来未遭到损毁。 龙麻子几步上前,看着手中火把倾斜的方向,指定石壁某处大步流星而去,我尾随其后,不久在一处比较平整的石壁前停了下来,我看了一眼毫无缝隙的石壁不解的说道:“麻子,干嘛停下,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是土行孙转世想穿石而过不成,据我所知,土行孙也只能土遁,可不能石遁。” 龙麻子嘿嘿的不理我,自个来到石壁前,拿着火把上下左右摆放位置,像极了隔壁偷无线网的,我见此情形知道龙麻子不可能无的放矢,便闭口不言,倒要瞧瞧这家伙能折腾出一朵花来。 龙麻子上敲敲下捅捅,不一会翻开地上一块碎石,我定睛一看,好家伙这里头有门道,龙麻子又不断的翻开其它碎石,一个足能容一个人爬行的天然石洞赫然出现眼前了。 龙麻子拍拍手上灰尘无不得意的说道:“怎样,服不服,这人呐有所长必有缩短,别看你初中毕业,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一个半文盲,在专业领域面前,你那点文化水瓶还不够看。” 我明白龙麻子是报刚才被揶揄一箭之仇,故意挖苦我来了,我无暇理会他这点小心思,仔细查看洞穴的大小与深度,火把往里一照,只见椭圆形的洞壁蜿蜒曲折一眼看不到头,空间局促压抑给人的感觉很不好,特别是有一股腐朽的味道,更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画面。 另外,这洞穴里头不知大小,万一里面只能钻一只老鼠,到时进退两难,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