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燕云》 一.消陨 “龙骁,琴胆!” 少年的剑从手里脱落开来,顺势插在地上。他的眼里有些滚烫,不知是血还是泪,视线朦胧不清。滚烫的液体不断从他的耳朵里流出,他竭力托起颤抖的手摸了摸,却怎么也看不清,“是血吗?”少年的身体摇摇欲坠,远处的声音又响起了,“龙骁!啊!都给我滚开!”可少年却听不见了。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胯下的马儿有些焦急,不停地踏步,却还是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命令,但等到的却是扑通一声,少年坠下马来。“我有些困了,我能闭闭眼睛吗,”少年眼睛缓缓合拢,最后停留的画面里,一个男人拖着长枪奔他而来,“师傅...是你吗...你在哪儿...”最后,他的嘴巴也不再蠕动。 二.名字 一群小男孩儿聚在一起,围着刚到这儿的两个小孩儿,询问着:“你们是新来的吗,你们叫什么?”,并不停地推搡着他俩,“你们该不会是来蹭吃蹭喝的吧。”两人没有说话,拳头捏得死死的。为首的站了出来,“别闹了,他们应该是师傅带来的!师傅不是说了吗,我们还差两个人!” 两个小男孩儿初来乍到有些惶恐,但看着年长的一个一直站在前面,稍小的一个一直在他身后躲着。“我叫龙骁,他叫琴胆,是师傅取的名!我们不是来要饭的!”年幼的那个忍不住,竭力说了出来,声音是颤抖的。 男人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长枪交给一旁的随从,男孩儿们聚了过去,一一拜手,“师傅!”男人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今天我带回来了两个人,他们已经拜我为师,以后你们便与他俩兄弟相称。从今以后,你们兄弟十八人便要共患难,我绝不允许你们之间出现任何奸诈之事。”男人摸了摸胡须,将两人拉到身边,“他叫龙骁,他叫琴胆,以后你们要好好照顾他俩,带他俩熟悉规矩。”“是,师傅!” 男人走后,其中一个的男孩儿走到龙骁面前,拱手道:“师弟,我叫陌七,以陌刀为器。”龙骁叉手时,琴胆拉着他,小声说道:“不能叉手。”龙骁赶忙学着太一的样子,拱手回道:“见过师兄。”为首的男孩儿走到面前,“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只在府上做这般行头,在外不必如此。我叫太一,持的是横刀。”毕竟是一群男孩,几句谈话后,前面的不悦转眼就烟消云散。太一带着他俩参观整个罗府,“静衣,你看这个大堂比我们主寺还大呢。”龙骁跟在后面自言自语道,“谁是静衣?”陌七回过身,琴胆瞪着龙骁,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便一直低着头,太一走了过来,“咱都是自己兄弟,有什么事都是直说,琴胆,相信我们。”琴胆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又转过头看看龙骁,叹了口气,“我们本是幽州恒清寺的两个小和尚,我叫静衣,他叫静雾,”琴胆指着龙骁说道,“那日突厥人绕过大隋皇帝的军营,偷摸进了幽州边境。沿路烧毁并屠戮了所有的村舍,包括寺庙,住持将我俩藏在佛像下方的祭台才躲过一劫,后来师傅在废墟中找到我俩,才...”陌七突然插话道:“小和尚?可你们也不是小光脑袋啊!”太一瞪了他一下,便没再继续插嘴,“方丈说我俩还太小,不能剃度。”太一抱住他说:“不要再伤心了,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这里就是你的家。”突如其来的拥抱令琴胆有些错愕,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呆呆地说道:“多谢。”陌七将琴胆的手放在太一的背上,打趣道:“琴少侠有些见外啊!日子久了就好了!”琴胆的脸这下如同红枣一般了。 其实他并没有为寺庙而伤心,也不想做一个和尚,他听过“大丈夫在世会为过灭贼以取功名”,年纪虽小却志不在此。是感激方丈和住持收留并将他养大,对它物概不关心,仅此而已。他痛恨突厥人,杀他父母让他沦为孤儿,毁他寺庙让他流离失所。现在他也不愿安居此处,一心想要杀贼报仇。“我得想办法逃出去。”琴胆暗自想到。龙骁没这般斗志,只想着如何能活下去,但他事事都有些畏惧,遇事都靠着琴胆,多少有些身不由己。 “公子,这两个小孩儿真的有用吗?”随从有些担忧,“这些孩子都是我在所有战争的遗孤中挑选的,他们的眼神透露出的绝非是怯懦。”罗艺站在阁楼上,看着校场里训练的孩子们,“可公子你把所有的机会都押在一群孩子身上,怕是...”罗艺摸了摸胡须,大笑道:“不会错的,你我往日不都一样是孩子吗?”随从没再多问,但心里还是紧攥着。黎明初起,罗府的校场里竟充满了孩子气,府里上下没人知道公子训练这些孩子拿来作何。 罗艺今天很高兴,叫来随从一醉方休。父亲晋升左监门将军,家中多了一个校场。十八子自己终于是找齐了,计划已然完成大半。而自己现在只需要等待,“你知道能在战争遗孤中找到双胞胎的机会有多大吗?而又在这些双胞胎里找到合适的人又有多困难吗?”罗艺提着酒壶,不停地摆头,“我从十四岁上战场,到现在,整整八年,我才找齐他们,八年来我寻遍大隋北境所有的地方,”罗艺猛喝一口,“这十八子,将助我...”突然降低语气,气氛冷到了极点,眼睛恶狠狠地望着北方,“将助我,雄踞幽州。” 捡拾十八天公助, 忘却平生多苦悲。 烟雨欲来众人散, 罔我欲休无人归。 三.痕迹 罗艺让十八子在校场上等他,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木制的兵器,孩子们刚到校场就拿着兵器随意挥舞,击打着校场上的草靶。 等的有些乏味了,龙骁找了一块地,坐了下来。“怎的?兵器不秤手?”少年将枪放下坐到龙骁身旁,“亮心哥,我有些疑惑,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呢?”龙骁将木剑丢在地上,“我刚来的时候,师傅给我说,男儿在世,当以身卫国,不论以文治还是武功,师爷是将军,师傅应该是要我们上阵杀敌,以御疆土。”亮心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木枪,伸出手,“来吧,别丧气!”龙骁捡起木剑,牵着亮心的手,站了起来。这时,罗艺也骑着马抵达校场。 罗艺走到他们面前,命令道:“站成横列!”,随后走上比武台,“从今往后,我将待你们如军人一般,将严格地训练你们。你们以后面对的,将会是生离死别,瞬息万变的战场!我不希望你们其中有任何一个人死在敌人的刀下。”罗艺坐了下来,语气稍稍缓和,“校场之外,可以我为父。校场之内,你我只能是师徒。你们当中,有的人刚出生就被我救了回来,有的人是刚学会走路,也有的才来没几日,”罗艺望着龙骁和琴胆笑着说道,龙骁低着头,而琴胆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这让罗艺多多少少有些意外,“我十四便随父讨敌,报效国家,你们因战而流落,却也因战而相聚。我希望你们兄弟十八人,以后能齐心协力。我不需要你们报答,你们只需要为了天子而战,为了复仇而战。”一听到这儿,琴胆拳头捏的死死的,罗艺看着太一和陌七他们,也许是因为他亲手养大的缘故,他们并没有对战争有太多的仇恨,而从琴胆他们几个人的眼神中,罗艺能看见清楚的恨意。罗艺起身,拿着手中的长枪,挥舞了一段,“我只教你们兵器,不教你们兵法。你们十八人,两两一队,分刀、斧、锤、枪、棍棒、弓、弩、剑,九样兵器,各显神通。我以兵器给你们命名,人器合一,天下无双。” 前方重甲,太一、陌七,所用横刀和陌刀,削铁如削泥,破盾如破纸。乌枫、白隆,手握玄凤斧和盘龙斧,冲入敌军,龙凤合击,势如破竹。余梁、奋火,前者所持固蛇羽梁长锤,后者所持青玉奋火双子锤,一入人群,犹如双龙闹海。亮心、长清,则是亮炘诀恒枪和长莲清珏枪,如鬼神降临,长驱直入。桃散、浊华,一棍一棒,前者一根桃花破散棍,后者一根天浊化清棒,棍棒合璧,阵型皆为沙砾。金杰、木界,分别为黄金凹面双锏和木铜独界锏,一单一双,可破数万贼寇。后方轻骑,无心、无间,一把心月弓,一把凌间弓,可于百步之外穿旗射帅。飞云,刺破,一架飞云连弩,一把怨滴刺单发弩,如风雨雷电之合,箭矢如狂风骤雨涌入敌营。龙骁,琴胆,一把龙居剑,一把鬼魅琴罔剑,将来犯后方者绝于马下。重甲激进,轻甲扰袭,十二子攻,余六子守,攻守之作,用于阵前,使贼寇闻之变色,谈之胆破。十八子天作,以卫我大隋北境。 罗艺低沉地说道:“你我皆为大隋男儿,当卫我大隋疆土和百姓,你们若有不愿者,但说无妨。”琴胆憋了许久,终于站了出来,“师傅,我们所御何人?”罗艺笑道:“所御者,突厥人。你们十八人皆为我于突厥刀下所救,除了年龄不同,再没别的差异。”琴胆有些惊讶,脸上露出掩盖不住的笑容,跪拜道:“敬遵师命,在所不辞!”罗艺大笑了几声,“好!十八子听令!” “在!”声音坚定得让罗艺有些意外,“今日起,随我日夜操练!研习武功!” “遵命!” 四.五载 “大哥,走这么快干啥!”浊华赶了上来,将手搭在太一肩上,“你没听说?师傅和师爷回来了。前些日子光登基了,大赦天下,师爷和师傅进了宫。”“光?是何人啊?”木界插嘴问道,“莫非是杨...”浊华还没说完,无心便将他的嘴捂住,“叫你们平时不认真听师傅讲。”琴胆在一旁摇了摇脑袋,“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是不能直呼皇帝姓氏和名字的,也不能念出来,意为读白,只能找谐音。”陌七搂住琴胆,“看你小子平时大大咧咧,没想到听得还挺认真。”琴胆一把推开他,直冲冲地往前跑,“掉脑袋的事,能不认真吗?” “欸,你这小子有点叛逆啊!”陌七叉着腰大笑道,但下一秒便不镇定了,“欸诶诶,你们怎么都跑啊?”最后路过他身旁的白隆说道:“师爷带了千金碎香饼和紫龙糕回来。”陌七呆滞了一下,“什么?”便撒腿就跑,“等等我!”眼看着就要追上时,街道摊位上的水果散落在地上,陌七跑了过去,想了想还是回头帮果农将水果拾起来。他一边焦急地捡,一边抬头看,直到兄弟们都消失在了视野里。 “金黄酥脆的表皮,犹如一张金箔。一口下去,表皮刹那间变为成千上万颗金色碎粒,不愧是千金碎。香气随着表皮的破裂而弥漫开来,飘香四溢,真乃上品!”陌七一踏进门槛,就听到桃散的声音,陌七慌忙地跑了进去,拜过师傅师爷后,赶忙拿起竹篮,翻来覆去地看,“怎么没了?”浊华笑嘻嘻地凑过去,“二哥,别找了,这种人间臻品,怎能让其多停留片刻?”众人都被他的语气逗乐,哄堂大笑。陌七有些气愤,将篮子放下后,转身离去,罗艺大笑道:“陌七,过来。行了,你们别捉弄陌七了。”亮心拿出另一个盒子,“二哥,这里还有呢。”陌七眼里发着光,伸出双手接过篮子,“师傅,徒儿能请教一下,这饼是何人所做?”罗艺走上前去,饼拿出,举过头顶,“此饼乃是当朝‘尚食直长’谢枫所创,此人做食可谓是鬼斧神工。” 众人都贪念这个饼的美味,陌七上一次吃到它的时候,杨坚还在执政,这个饼刚刚做出便引得皇宫众人赞叹,后来分发给各级大臣,陌七他们也是有幸分得一块儿。而这次,师爷罗荣从宫里提了整整三大盒回来,罗艺只将饼分给十八子和他的儿子。 “吃完随我去校场。”罗艺送走罗荣后,回到大堂,“事关重大。”随后骑着马前往校场。太一等人面面相觑,“难道是我们要上战场了吗?”无间有些担忧,“可我们这五年只砍过木头和稻草,没见过血啊!”“怕啥,小爷我上了战场,几板斧把他们全砍下来。”乌枫拍了拍胸脯,“我们也是前年才开始使用真正的兵器,以往都是木制的。只有无心、飞云他们一直用的铁器...我怕...”亮心的话让众人又有些担忧,“我们还是先去校场吧,师傅想得周到,不会做一些我们也不能理解的事情。”太一见弟弟们有些忧愁,只好这样说,但自己也没底。 “你们都到了,”罗艺坐在台上,“都坐下吧。”十八子随即左右坐下,“你们一同练了几年了?”太一起身,左拳右掌鞠躬道:“回师傅,木器三年,铁器两年,期间马术未停。”罗艺起身,摸了摸胡须,“五年呐。从今以后,我将教你们十八人在战场上如何默契配合。利用好每一件兵器的特点,在战场上制造出风云莫测的阵法。” 罗艺带着十八子来到营中,在沙盘上摆满十八根旗帜,“三重二围,是阵法其一,刀、斧、锤为三,直冲敌阵,乱其阵型。枪、棒为二围,随三重涌入敌军,破其士气。”罗艺摆好旗帜,模拟着战况,“虎式跃击,是阵法其二,长清,亮心从侧翼突入,直插敌军后方,乱其军心。这六者为重甲,普通刀刃难以攻破,所以尽管大胆冲入。山雨盘龙,是阵法其三,飞云、刺破,围绕着敌军,对其进行疯狂地远程打击,无心无间,以远距离精准射击,援助重甲,并伺机射杀敌将。此为山雨。龙骁、琴胆,持剑围绕弓弩,以防敌军报复性的回击,此为盘龙。后三者以速度为优,皆为轻甲。所以后方的重任都交给龙骁、琴胆。”罗艺看着他们有些疑惑,大笑道:“我们还有五年的时间来训练,现在我只是给你们讲个大概,以后听我号令便可。”“是,师傅。” 但罗艺却未说,此阵,剑亡则亡。 “公子,线人打听到突厥人有些安稳下来,也许是因为杨广登基的缘故。只怕...”随从极为小声地说道,“古往今来,胡人从没有一刻停止对中原的念想,无时无刻不在贪求着中原大地,不论是女人和粮食,还是财富。”罗艺望着天空,握紧了面前的栏杆,“安定只是暂时的,他们丑陋的面孔总会露出来的。” 五.出关 悠悠风雨,晃晃星辰。今我奔袭,莲花映日。及我凯旋,藕节连绵。 “将军,你还记得在高颎、贺若弼被赐死时,我给你说过什么吗?”随从谨慎地说道,罗艺微皱着眉头,问道:“记得。”“不过十年,天下将乱。”罗艺按着桌角,冥想着,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随从并没有放弃,走到他的身前,再拜道:“从那时到现在不过区区三年,百姓早已民不聊生。等将军一统北方,便可统领大军,长驱直入。届时,天下豪杰将尽归于将军,从而稳坐中土,取隋而代...”罗艺伸出手掌,示意他停下,“先父忠于大隋皇帝,我自当谨遵先父教诲,不可背弃忠孝,此事以后便不要再提了。”随从只得作罢,“是,将军。” 罗艺召集十八子前往大堂,“突厥屡次犯境,我受诏前往涿郡北境,以震撼突厥。这十年来你们日夜操练,等的就是这一刻,明日整装随我前往北境。”十八子们早已迫不及待,“师傅,这次动真格了吗?”罗艺捻着胡须说道,“你们不怕就好,保住自己的命,别到时候让我去救你们。”木界握紧拳头,“我让那些胡人多少个来,多少个死!”罗艺大笑道:“壮哉!你们正当是建功立业的好年纪!当以热血报国!” 晚饭过后,琴胆早早磨好了剑,这剑他磨了八年,总该见见血了。傍晚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有些兴奋,但又有些害怕。他想要亲手杀掉突厥人,但他从来没杀过人,甚至连稍大一些的活物都没杀过。罗艺偶尔会带他们前往刑场,看侩子手斩首,但这并没有让他觉得畏惧,但当他拿起剑时,却又有些畏惧,他甚至不敢将剑直插进一只羊羔的身体里。他不怕死,刀一抬一落人就死了,他怕的是等待如此多年,却没法报仇,他怕的是自己的懦弱。 午夜,他起身走到屋外,今夜的星辰格外明亮,北斗高挂于空中,“夜看北斗知北南。”龙骁在身后幽幽地念到,“你怎么也醒了?”琴胆有些意外。龙骁径直往前走,随后转过身,“我起来如厕,你呢?”琴胆愣了愣,“我...”龙骁拍了他的肩,“算了!看看星星也好。”两人坐着夜观星辰,“哥,你说方丈和住持也在天上吗?爹娘也是吗?”龙骁问道,“应该是吧,他们此时应该也在看着我俩。”琴胆摸了摸他的头。 “哥,你怕吗?”龙骁低着头,摆弄着手,“怕?怕什么?死了就到天上陪爹娘,活着就把突厥人杀光报仇。”龙骁有些意外,他觉得自己的哥哥应该不会这样说。“哥,那你现在还会救那条溺水的狗吗?”琴胆愣了愣,没再说话。两兄弟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哥,我去如厕了。”走到一半又别过头,“师傅说,这次出去,也许不会再回来了。”琴胆的瞳孔慢慢放大,龙骁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回不来了吗...”他急忙跑到床头,拿起小刀,刻下了几个字。 天微微亮,众人穿好盔甲,骑上马整装待发。所有人都异常兴奋,陌七更是摩拳擦掌,挥舞起了手中的陌刀,“收好你的武器,别对准自己人。”罗艺握住他的手,将刀慢慢收入刀鞘中。罗艺连同十八子率领一万五千人马启程前往涿郡北境。刚出门,长清便折回去采了池中的一朵莲花走,看着他手中的莲花,乌枫打趣道:“你看你,娘里娘气的!以为是你兵器没拿,没想到是为了朵莲花!戴朵花是要别人刀下留情吗?哈哈哈。”此话一出,笑声四起,长清反驳道:“你懂什么!你这鸟人。”乌枫倒也乐意他回击,伸手佯装摸他的脸,“瞧你着小脸红的!”罗艺回过头道:“行了行了,认真赶路,还有十日的行程。”两人拱手道:“是,师傅。”但私底下,长清还是瞪了一眼乌枫。 “等我回来。”长清捏着花柄,暗自想到。 “房姑娘怎么没来给长清哥送行?”龙骁有些不解,“嘘。”太一指着长清手中的莲花,龙骁张大嘴巴,会意地点了点头。 路途漫长,遥望着太阳和星河,日夜兼程。路途的一天黎明,第一次出远门的陌七吐槽道:“怎么要走这么久。”他们倒不是觉得困顿乏力,只是遥远的路途消磨掉了这些新兵的兴致。罗艺突然停下,指着远处,“瞧,运河要通了。那可是圣上的梦啊。”它隐约在山林中,好似一条银蛇。“如果我们凯旋,回家时正好可以坐船随着运河回家。”随从跟着眺望,感叹道:“陛下为了这些航道,可谓是费劲了心血。”罗艺眯着眼,“是啊,遍布全国的航道,将成为千秋功绩啊。”众人都朝那条隐约的银蛇看去,“可惜...”陌七突然问道:“可惜什么呀?将军。”罗艺只是摇摇头没说话,继续赶路。 随从跟上前去,“将军,传闻启民可汗死后,其子始毕有大谋大略之才。边境一事,多是由他挑起。”罗艺想了片刻,“此次出征,圣上的意思是灭了他的焰气就好,况且我只带了这点人马,不足以将他斩首。”随从拱手作揖道:“是,将军。” 路过一处山林,五彩斑斓,让枯燥的路途添几分欢愉。这遍地野花,引得无数飞蝶蜜蜂竞相争抢。战马踏着山花,花粉肆意开来,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花香。战士们摘下路边的野花,小心地凑到鼻子前。 “柳儿遍地垂,杨花漫天飞。折枝问行人,故乡何处归。”罗艺突然高声唱了起来,众人先是有些惊诧,但紧接着也跟着唱了起来,“杨花漫天飞哟...” 六.初捷 “总算到了,累死小爷我了。”陌七看到不远处的城墙,高举着双手,“小爷我马上就来咯。”罗艺转过身去,责备道:“待会儿进城安分点。”“哦。” “林太守呢?”罗艺问道出城迎接的人,此人拱手作揖道:“将军,我是涿郡郡尉赵十住,林太守前些日子调往北平郡,现在的太守是田胜田太守。”罗艺点了点头,命令部队进城。安置好后,罗艺命令所有人好好休整,自己独自坐在大堂。 随从趋步进去,拱手道:“将军,太守一会儿就到了。”罗艺点头示意,“启风,出关讨敌一事,你认为胜算多大?”随从考虑片刻,边说道:“七成。”罗艺有些意外,“哦?怎么会这么高?说来听听。”启风笑着说道:“将军不过是担心十八子而已,十八子皆有将军亲手操练。虽不懂兵法,但骑术、武力、胆量都与大将无异。十八子与突厥有旧仇,又有满腔热血,由将军指挥,定能大获全胜,说是七成,实为九成。”他这一说,便说到了罗艺的心坎上。听完这番话,罗艺高兴地站了起来,抓住随从的双手,“还是你懂我啊。” 商讨了几日后,作战计划大都理清楚了。而罗艺只让十八子每人率领一百人排成纵列前往迎战,太一有些担忧人数过少,但罗艺回绝了他,“你们便是为了以一挡百。”其余人便没再多言。 昔日训练的阵法,明日即将用于实战,多多少少有些紧张。“明日就要面对突厥了,你们害怕吗?”就寝前太一突然问道,,所有人都沉默着,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些紧张,又有些放松,“怕啥啊大哥,明日等我斩下敌将的首级悬挂于城门口!”木界率先打破了宁静。白隆伸出手,说道:“就是啊大哥,我们一起上,别怕!”其余人也异口同声道:“大哥,我们十八人一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太一低头笑着,“那今晚就这样吧,养足精神,明日杀他个片甲不留!” 所有人都睡得很晚,难以入眠,但都不敢在屋里翻身。待到屋外有几声鸡鸣后,陌七终于憋不住了,率先起身穿好盔甲,随后其余人也纷纷起床,在沉默中穿好自己的盔甲。乌枫最后穿好,抬起头才发现所有人都木讷地站着,面面相觑。一阵沉寂后,龙骁忍不住了,大笑着,随后所有人都跟着笑,笑得肚子痛了也没停下,只是互相搀扶着。有的弯着腰,有的直接躺在地上,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太一扶着床,说道:“就此打住吧,等下吃过早饭,就要开始了。”众人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没人知道为什么想笑,也没人问为什么要笑。 出发时,罗艺翻身上马,拔出剑高举着,“保持住你们现在的激情,随我踏平来犯者!”随后带领大军出城,快马加鞭地赶到城外七里地外的平原上。赵十住站在城门上眺望着他们的背影,“罗艺只带了两千骑?那突厥人可是安置了整整一万余人。”太守笑道:“何必关心,他胜我等可获安宁,他败,我们城中尚有陛下用来攻打高句丽的大军,何惧那突厥?你我等人只需稳坐城中便可,何须多言?”众人大笑道,便转身下楼,喝茶享乐去了。 驻扎好后,罗艺望着前方的村寨,有些诧异,指着它竟一时说不出话来,随从见状,说道:“前方便是突厥木塔部的村寨,外面那黑压压的一片便是他们的军队,足足一万三千人。”罗艺摸着胡须,“我以为突厥只是简单驻扎,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安逸了这么久,该让他们滚回家了。” “报!启禀将军,突厥使请见。”罗艺挥了挥手,“带上来。” 此人身材高大威猛,比常人足足高了半个身子,眼睛虽小杀意却重,看着不像使者倒像个做先锋的样子。“说吧。”罗艺笑着说道,“前来何意?”样子凶狠毫无礼数,极其随意的站着,如果有椅子,兴许会直接坐下来,“别无它意,退兵。”脸上风轻云淡的样子令众人极其不爽,“议和?”若没有琴胆他们拦着,一旁的龙骁就要冲了出来。罗艺示意龙骁停下,让使者继续说下去,“若将军答应退兵,我们将赠予将军百匹锦缎,粮食千...”罗艺伸手让他停下,“你的意思是,在我们的土地上搜刮财物,然后用我们的粮食来让我停止战争?真够可笑。”“将军意思是不愿意?那我们战场相见,希望将军兵马足够多。”罗艺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有些生气,但还是起身说道:“慢走不送。”陌七青筋暴起,毫无畏惧,提起手中的刀,怒目而视道:“你这厮好猖狂。”一旁的太一紧紧拽住陌七,使者轻蔑地笑了一下便离开军营。 “师傅,这人好大的口气!”罗艺叹了一口气,又坐回椅子上去,“涿郡精锐极多,却都是陛下用以攻打高句丽的,城中士兵仅能守城无法出征,导致涿郡周围的突厥人日益嚣张,多次烧杀抢掠。启民可汗也默不作声。放任了如此之久,也该让他们尝尝苦头了。传我命令,一个时辰后迎敌!” “遵命!” 这儿是战场,不是校场,罗艺心底仍有些担心,但一想到自己十四岁随父出征的样子,又松了口气,“愿天公助我。”罗艺心里默念道。 未时已到,两军对峙。望着面前黑压压的军队,十八子内心有一些胆怯,他们中没人见过这般排场,以前面对的都是草人木桩和自己兄弟,如今还是第一次与突厥人作战。年幼时的恐惧在龙骁琴胆的内心蔓延,他俩和后六子是见过突厥如何残害父母族人的,对突厥的憎恨和恐惧相对更多。琴胆咽了咽喉咙,紧握着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龙骁握住他的手,坚定地朝他点头,琴胆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呼出,他眼中的仇恨略比胆怯多一些。罗艺看到突厥人所排的是圆阵,心中便有了底。他嘱咐亮心和长清绕至侧翼,等待前方大破后,用一字长蛇直冲突厥,将大纛砍下。 罗艺走到阵前,举枪高声喊道:“突厥胆大妄为,破坏圣上的条令!屡犯我境,欺我同胞,毁我良田。我等岂能懦弱居后?”所有人拿起武器直插青天,“杀!”罗艺继续喊道:“如果今日我们失败,那我们身后所保护的都将被他们践踏在脚下,我们的先辈用鲜血换来的家园绝不能从我们手中丢失!”罗艺举枪与前排众人兵器互相击打后,声音稍稍低沉地说道:“诸位,大丈夫在世,当灭贼以卫故土!”随后爆发出直逼青天的呐喊,“杀!” 琴胆看着一齐冲锋的龙骁和周围的士兵,心中一股热血涌入,使他坚定许多。 所有人只有双眼在外,连同马匹都是身负重甲。虽然冲锋速度大打折扣,但组成的编队如一堵铁墙。突厥圆阵外的骑兵也冲向太一他们,罗艺命人吹号,“开始了,一阵。”罗艺心里默念道。太一、陌七率众二百人呈锥形直冲迎面而来的突厥骑兵,乌枫、白隆紧随其后,二百众摆开雁形阵,呈倒V状。即将与敌军刀刃相见时,太一只能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马儿的鬃毛被铁甲覆盖住,太一从马儿的两只耳朵中看到突厥士兵的模样,和自己印象中有些大相径庭,这些突厥人骑兵竟然看着有些瘦弱,眼神涣散。 太一用余光瞟到一旁的陌七、乌枫,心中稍稍有些安稳,但随着距离地跟进,他的心跳也愈发强烈,,“近了,近了。”他默念着,他咬紧牙关拿起横刀劈了下去,那突厥骑兵竟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力,他的眼中只有恐惧,横刀划过他的脖子,淡蓝色的眼珠从眼睛消失了,身体连同马匹被掀翻在地。鲜血溅到了太一的铠甲上,太一大口喘着气,杀掉这个骑兵竟没花他一丝力气,连师傅教的一点也没用上,太一心跳愈发强烈,但这次,兴奋占据了所有。突厥骑兵面对迎面而来的重甲与利刃,肉身顷刻消逝。在重甲面前的轻骑如同以卵击石。 桃散、浊华二人率众从一侧切入,突驰阵极大提高了前进速度,棍棒突入,搅得天翻地覆,令本就被冲散的突厥骑兵雪上加霜。圆阵不断向前推进,持续向前射出弓箭,但远距离的弓箭对这样的铠甲用处甚微,如雨水击石。太一等人虽然率先击溃了骑兵,但已经没有时间重整队伍发起下一次冲锋。罗艺挥舞信号旗,一旁的余梁、奋火抡起铁锤撞向圆阵,圆阵最外侧的盾兵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冲击力,木盾被砸得粉碎,这一侧的阵型被瞬间冲散,余梁冲了进去,沿途的刀只是在马儿的铠甲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两人肆意挥舞着铁锤砸向敌人,身后的队伍长驱直入,随意杀戮。金杰和木界紧随其后,从被冲开的口子进入圆阵,随着余梁二人一同冲向圆阵另一端,道路畅通无阻,两人企图从内部突破,但圆阵内部尚存突厥的骑兵。 处理掉外围的骑兵后,肆意的杀戮让乌枫等人兴奋不已,太一紧握着手里的刀,黑色的铁甲布满厚厚的鲜血,“没想到,杀贼如草芥会有如此快感!”血红的眼睛望着突厥残存的圆阵一角,太一大笑着冲了过去。突厥士兵举着盾牌,从缝隙里看到迎面而来的铁骑,双手不停颤抖,但他们不能放下,因为自己身后的人也在压迫着。太一独自冲向那些脆弱无比的盾牌,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士兵并没有停留在原地,竟高喊着向自己冲了过来,冲锋还没达到一定速度的太一被迎面而来的盾牌撞翻。太一爬了起来,摇了摇头,这令他更加兴奋,拿起刀便要冲过去,他疯狂地击打着盾牌,刀盾相撞的声音令人觉得刺耳,可太一却愈砍愈烈,全然不顾周围的环境,盾牌后的士兵士气早已殆尽,只能低着头咬着牙举着盾牌苟延残喘,泪水从他们的眼角划过,混入汗水中去,突然从盾兵身后冲出来几个拿着断锤的突厥骑兵,朝着太一挥去,马匹的速度加上这铁锤,在铠甲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凹痕。太一瞬间倒地,吐了一口鲜血,血液留在了盔甲的里面。面对迂回而来的突厥骑兵,他并没有觉得害怕,而是站了起来,颤抖地拿起横刀,嘶喊着,“来啊!”乌枫、白隆眼看危急,大喊道:“哥哥小心!”二人急忙掉头冲向太一。 眼看突厥骑兵的铁锤将要砸向他,太一一招云落式将那骑兵手中的锤子挑落,可另外两个骑兵已经逼近,他没法再施展任何招数,“砰!”铁锤落在了太一的头盔上,和前一次的撞击相比,这次更像是秋叶扶水般轻柔,他只是踉跄后退几步。连同铁锤落下的,还有突厥骑兵的脑袋。乌枫下马将太一扶起来,“没事吧,哥哥。”说话间,白隆将另一个骑兵斩于马下,太一这才缓过神,无主地摇摇头,有些后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陌七赶过来杀掉盾兵,趁着那个漏洞,率众冲了进去。乌枫、白隆将太一扶上马后也冲了进去,“哥哥先行歇息一会儿。” 罗艺连吹三声号角,无心、无间、飞云和刺破带领轻骑围绕着战场,彼时突厥人想要重整队形,刹那间万箭涌入,横尸遍野。罗艺命琴胆、龙骁二人紧贴轻骑,以防突厥突围对轻骑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突厥的将领扛着大纛,想要集结队伍从后方突围,最后一直隐匿在后方的亮心、长清二人奋起冲锋,排成雁形阵封死突厥后方,“他们杀的好欢啊!”亮心望着长清,“我们也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亮心将自己所带的一百人交予长清,自己一马当先直入人群,长清点点头,高举长枪,望着身后的队伍喊道:“杀!”雁过之处,如影随形,长枪重甲组成的铁翼在突厥大军上狠狠地划开一条口子。至此战场封锁,敌军虽然还剩八千余人,但气势早已消失殆尽。面对精疲力竭的敌人,如同砍杀鸡犬。罗艺走下高台,骑马率领剩余的一百人冲向战场。 看着奋勇杀敌的哥哥们,龙骁显得有些无聊,一旁的飞云等人可以远处射杀突厥,而自己和琴胆只能围绕着一直转圈,看得自己心里也有也痒痒,他甚至希望突厥人能突围冲到他的面前。 突厥人用弯刀砍击这厚厚的铠甲显得苍白无力,陌七停止砍杀,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壮汉,被几个人逼得没了后路,“那不是白天那个突厥使者?正好,小爷来收了你!”说完便驱使着马直冲那人,那突厥壮汉连杀两、三人,也绝非好对付的料,陌七这般直冲过去想要撞翻他,却万万没想到那壮汉竟能硬生生抗住这样的冲击,只是连退好几步吐了一口血,马儿受惊站了起来,陌七想要安抚它,只见那突厥壮汉趁机朝着马儿的腹部撞了过去,顺势将陌七摔下马背,陌七连忙站起来。厚重的铠甲让他在马下作战行动缓慢,周围的士兵都在以一敌多,无暇顾及他。陌七咽了口唾沫,紧紧握住刀,那壮汉眼中布满血丝,双手鲜血淋漓,凶神恶煞的样子令陌七有些胆怯,“妈的,干了!”陌七说完便冲向那壮汉,举刀砍向他,那人也顺势挥刀迎接,刀刃相撞,火花飞溅。咣的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令他失神,陌七收回手,紧紧咬住牙关,心中暗自想到,“还好这人只能看见我的眼睛。”这一次交锋,让他的手不断打颤,陌七双手紧握住陌刀,再一次冲向突厥壮汉,心里默念道,“先用弹腿刺刀绕到他的身后,再用轻风落叶引他追击,再一招拖刀破其腹部。”陌七借力打力砍伤了他的左腿,迅速绕到后方,想要快跑使用拖刀,怎料铠甲负重的他竟然跑不过那受伤的壮汉,突厥壮汉双手提刀便要砍下,陌七横着刀抵御,奈何突厥壮汉力气大的惊人,直接将他砍翻在地,但兵器相撞的冲击力也让那壮汉连退好几步。好在盔甲厚重,刀只是在铠甲上留了一条裂痕。陌七抬头望着突厥壮汉,咽了口唾沫。他的双手一直在发抖,不知是畏惧,还是刀的撞击,又或许是支撑着身体和厚重的铠甲缘故。他看见满身鲜血的突厥壮汉有些害怕,但他必须拿起陌刀,那突厥壮汉龇牙咧嘴挥刀冲了过来,陌七双手撑地将身体前推,顺势用脚尖抬起陌刀,起身后双手接住,可当他刚刚拿稳时,刀已经高举在他的头顶上。 “嗖” 鲜血飞溅在陌七的脸上,陌七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壮汉,没有缓过神,一支穿云箭横在了突厥壮汉的脑袋中,就在这一瞬间,壮汉的腹部凸起然后爆开,一把长枪从他的后背直插过去,亮心举着枪拖着壮汉从陌七的身旁飞驰而过,“陌七哥,别松懈啊!”陌七看向远处,无心朝他挥着手,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不行,不行。”陌七摇摇头,但心脏跳动太过剧烈,疼得他差点摔倒,他艰难抓住陌刀,尽量让身体平衡不会摔倒,他得赶紧上马重新振作杀敌,脑海里却满是那壮汉死时咬牙嗜血的样子。 抵达战场的罗艺组织外围的太一等人发起了多次冲锋,就在突厥想要反击时,心月弓一箭射下突厥大纛。现在突厥大军已经彻底溃散,早已没了士气,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突厥将军带领残众冲向无心等人,想要做最后的挣扎。看着垂死反击的突厥军队,琴胆看向龙骁,“走!”龙骁点点头,二人拔剑直冲,无心等人所带的箭羽消耗殆尽,便要撤离战场,但始料未及的是,突厥将军带领的残部已经到了跟前,“本想用枢星阵,眼下是没时间了,只能用随龙了。”龙骁和琴胆没得选择,命令士兵排成一列形成一个大圈,围绕着突厥残部,龙骁顺时,琴胆逆时,一内一外相互呼应,敌人进攻则扩大包围,敌人后撤则缩小,让包围圈里的突厥残部进退两难。所有突厥残部聚集在一起时,龙骁决定冲过去把突厥主将击杀,可正当他调转马头时,那突厥主将带领着残部跪地请降。龙骁赶紧勒马,停在他们面前,并命部队下马警戒,等待罗艺等人前来,其余人也陆续赶来。 龙骁在马上打量着这突厥将领,心中暗想到,“这人看着倒也凶悍。身后部队尚有两千余人,怎么轻易投降?”其中一个突厥人冲了出来,龙骁将他按在地上,夺过他手中的利器,一脚将他踢了回去,“竟是个簪子?男人打仗带这玩意儿?不过还挺好看。”龙骁将簪子插在腰带上。这时琴胆走到他身旁,“将军到了。” 罗艺并没有下马,而是坐在马上看了一眼这群降兵,便回头轻蔑地问道:“只剩这些了?”太一拱手道:“禀将军,只剩这些战俘了。”罗艺大笑道:“好!”看到罗艺大笑,所有人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龙骁高兴地拍着琴胆,“没想到这么轻松!”陌七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休息了!”但罗艺转眼间像变了一个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这话让气氛讲到零点,陌七刚刚还在傻笑,现在却木讷地看着罗艺。突厥将军刚放下的心,现在又提了上来,爬了几步,恳切地说道:“将军,大隋军队从未杀戮降兵...”罗艺冷眼看着,低声说道:“你等奸杀**时,怎么没想到如今的下场?”突厥将军呆呆地望着,没再说下去。 “可是将军...”龙骁站了出来,有些不满地说道,罗艺并没有理会,继续说道:“陌七、乌枫,带领你们的人跟着我杀进村寨。太一你们处理完后跟着过来。”众人愣了一下,便拱手道:“是,将军!”罗艺转过头望着龙骁,“你也先跟着我来。”琴胆见龙骁没有回答,便碰了他一下,罗艺继续发问道:“怎么?不愿意?”龙骁愣了愣,低着头答道:“是,将军。”琴胆注意到,在罗艺说完刚刚那句话后,这些战俘开始躁动起来,那突厥将军瞪大了双眼,看着罗艺离开,随后瘫坐在地上,他却并没有再力争什么。 “将军,那太守答应过我们...”一个人爬在突厥将军身边,声音有些哽咽。但突厥将军只是摇着头,呆若木鸡地看着天空。那人见自己的将军没有作为后,冲了出去,但刚刚跑了两步,便被长清斩首。 龙骁听到身后的惨叫,只能低着头,“头抬起来看路,不要落马。”罗艺拍着他的肩膀。龙骁紧紧地咬着牙没再说话。 村寨竟出乎意料的大,“守寨的都是些病弱。”罗艺示意队伍停下,不断打量着村寨。如果探子消息没错,那么这村寨里应该都是方才那些突厥士兵的家眷。罗艺命人将城门撞开,守城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拉弓便被射杀。寨门都是些朽木,在没任何阻碍下,士兵们三五两下就将大门打破。 “随我冲杀进去!”罗艺高喊道,“一个都不要留下!” 陌七等人随着罗艺冲进去,龙骁刻意地跟在后方。途中一个老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罗艺毫不留情的将长枪刺向老人的胸膛,陌七侧头没有直视,鲜血流淌在地上,马蹄上沾满了血液。 罗艺让龙骁带领部分人下马,以便进屋找寻避免有遗漏。龙骁望着罗艺,大声道:“师傅!”声音有些哽咽,陌七和乌枫望着龙骁,朝他摇了摇头。罗艺走到他身边,皱着眉毛说道:“有些事,我们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龙骁抬起头,“可我还...”罗艺没等他说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说完便带着陌七等人肆意地烧杀。这次传入耳朵的,都是婴儿的哭啼,老弱妇孺的惨叫,陌七也没了兴致,但他们没得选,只能将心中的眼睛闭上。 龙骁拖着身子进了一间屋,他随意翻动几下便想走,可床下却传来异响,跟随进来的士兵将床掀开,里面竟是一位妇人抱着她的孩子。龙骁死死地捏着剑,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似的,血红的双眼盯着这个妇人。她早已被吓得面容失色,但仍然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其中一个士兵正要举刀砍向妇人时,龙骁伸手制止,士兵望着他说道:“夫长,将军说...”龙骁只是摇摇头,便转身带领士兵离开。妇人这时却发了疯似地冲向他,紧紧拽住他的脖子,可这刀剑也斩不断的铁甲,妇人的双手又有何用?士兵要想拉开她,龙骁示意他们停下。他仰起头紧闭着双眼,心脏好似被一千个人挤压着。他将剑一点一点地刺入妇人的身体,龙骁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妇人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眼角的泪珠划过他脸颊,龙骁甩开剑上的血珠,将剑收回剑鞘,腰间的簪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屋子,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声音也消失了。 龙骁拿着剑,摘下面罩,最里侧的布衣领口早已湿透。他低着头用手捂住双眼,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指间蹦出,紧紧咬住嘴唇不让啜泣声从嘴里迸发。四周寂静时,龙骁眯着眼抬头望着血红夕阳,他好像看到了年幼时遇见的那群突厥士兵的影子。眼角的淡红色晶体透过微光竟有些绝美。黄昏从他的脸上射入,照亮了铠甲里的身子。可这不是他觊觑的救赎,这只是杀戮的欲望。血色的铠甲不再是少年的威武,天公也没有降雨替他洗净罪孽。 这是无尽的屠戮,没有感情的践踏。这场纷争让罗艺和十八子带领的铁骑一战成名。一千九百名大隋铁骑屠杀突厥人三万余,如同鬼神降临。 而这场战争,或许只有龙骁的剑是干净的。 七.威名 “田大人...这...”赵十住望着田武,话语有些哽噎,“没想到这罗艺竟是真英雄,杀光也好,省得我再去费心。”田武放下手中的茶杯,背着手走到门口,“去给他们接风洗尘吧。”“喏。”两人连同郡丞等人来到城门口,恭候着罗艺。 “将军威武!”田武拜手道:“我已向圣上奏明将军灭贼一事,相信圣上的赏赐不日则达。今日我等为将军与众将士准备好了美酒佳肴。”罗艺行肃拜,回道:“多谢,有劳太守。”便率队进城。赵十住有些不悦,田武只是暗中制止他。 长清侧眼瞥了一下田武,心中暗想,“这人看着还算面善。” 在街道上,满是迎接的民众,十八子们有些开心和兴奋,威武地坐在马上,陌七刻意地挺直了背。示意性地咳嗽几声。“第一次打仗就凯旋而归,我们还真是厉害呢!”金杰高兴地看着乌枫,乌枫撇着嘴,“只可惜死了几个兄弟。”陌七转过头来,语调到有些释怀,“这就是战争啊!”对啊,这就是战争。长清将怀里的手帕拿了出来,紧紧拽住,悄悄地凑到鼻子面前,猛吸了一口气。“咦,这才几天啊,手帕上的莲花都被你熏焉了。”奋火打趣道。长清一听,慌张地将手帕放回去。余梁赶忙瞪了奋火一眼,他撇了撇嘴,没再说话。“长清哥这是睹物思人啊。”琴胆笑着摇摇头,“希望能早些回去吧,不让房姑娘也等着急了。” 一行人埋葬好战亡的十多个士兵后,穿着便衣去参加庆功宴。进宴席前,罗艺朝将士们说道:“此宴无妨,诸位随意。” 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身子如一摊稀泥,一碰就散。长清用手摸了摸怀里的手帕,又将手放到鼻子前,轻轻地闻着手上残留的香味。陌七高举酒杯,迷离地说道:“诸位兄弟,从今以后当同生共死!一同享乐!”太一扶着他,“行了行了,休息下。”陌七拍拍他的杯,“我高兴!哈哈,我的好哥哥!”太一扛着他,朝着罗艺拜手:“师傅,我先送他歇息。”罗艺点头,继而又投身于酒桌之中。这场胜利和宴会算是开了个好头,可惜天公不作美,最后还是来了一场倾盆大雨,太一和龙骁搀扶着兄弟们进屋歇息,龙骁搀扶长清时,看到了他怀中的手帕,那朵莲花倒是极为精美,好似就长在那白丝上一样。 拾好后,雨仍在下,势头放增不减。龙骁站在屋檐下,直勾勾地盯着天空,“你怎么没喝多少?”太一从身后走了出来,龙骁轻声回到:“一壶尚可,多了伤身。”太一也跟着抬头,叹了一口气,“如此大雨,正好洗洗这大地。” 大雨连绵,下了好几个时辰,龙骁和太一就在他们身边守着,偶尔望着窗外的于发呆。坐得有些麻木,太一想起身活动一下。他刚跨出门槛走到屋檐下,便看见院子树下有个羸弱的小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只鸟儿。他顶着大雨跑了过去,将鸟儿抓起就进屋,。龙骁走了过来,看他淋湿的样子,问道:“哥哥,你这是?”太一将手掌摊开,一只淋湿了的鸟儿畏缩其中,龙骁叫侍从端来了火盆,拿来了碎布,将鸟儿放在布上,搁置在火盆旁边。“应该是暴雨的缘故。”龙骁望着鸟儿说道,等到毛发干后,太一将他放在手心,“你认得这是什么鸟吗?”龙骁摇摇头,他又望着一旁的侍从,“你可认得?”侍从弯下腰,“回夫长,此鸟名为绣眼,绿头白眼黑短尾。这儿并不常见,京兆乡野多。”太一有些惊讶地问道:“京兆?我在京兆如此久,怎得没看见?”侍从有些惶恐,但太一并未理会,接着说道:“这小玩意儿还挺可爱,以后就跟我了吧。”侍从倒也松了一口气。两个少年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碎布上的鸟。羽毛干燥后,鸟儿有些扑腾,没了刚刚的畏缩,龙骁拿了几颗果子喂它,竟乖巧地吃着。此后的几个时辰,太一做了个小笼子,将它放在里面,一旁的龙骁不停地逗着这鸟。 这个下午有些多多少少有些悠闲,算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第二天清晨,陌七等人起床便揉着脑袋,“啊,喝了醒酒茶也疼。”一旁的奋火抱怨道:“早知道不喝这么多了。”太一拉开帘子,“赶紧收拾一下,师傅有事叫我们。”众人一听,连忙更衣穿鞋,洗漱好了便集合走向罗艺那儿。 “师傅!”十八子们行过礼后便坐下,罗艺点点头,放下茶杯,“圣上加急通告,令我等休整十日后,立刻铲除掉涿郡的所有突厥部队。”罗艺带领众人前往军机大堂,指着沙盘说:“这几日收集的所有资料,以及太守的消息,涿郡境内还有两处突厥军队,一处在西北的康扬,另一处在东北的皋先。”罗艺背着手,盯着沙盘,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先去康扬。”“遵命!” 十八子离开后,罗艺坐下身去,“启丰,这几年突厥各部又开始窥测中原了。自从启民可汗死后,始毕可汗就一直放任手下不管。”罗艺坐下身,锤了一下案板,“那突厥屡犯边境而不能阻拦,若是圣上屯在涿郡的精兵用于突厥而非高句丽,必将其碎尸万断。”启丰说道:“将军这不是来了吗?况且将军所带这一万五千人远胜于涿郡精兵,甚至可以和先帝时期的精锐相媲美!将涿郡境内突厥消灭后尚可杀入突厥境内!”罗艺看着启丰,激动地起身,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但感受到手掌内侧有一条疤痕,启丰不自然地收了收手,罗艺说道:“我心意也是如此!”启丰看着他,小声说道:“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占领北方以御突厥?杨广如此穷兵黩武,大隋迟早枯竭。等到突厥元气恢复,绝非我等可以抵挡!”罗艺听完极为惊诧,“你怎能直呼圣上毫不避讳?大隋育我,我岂可反噬?”言语有些气愤,启丰赶忙低下头,拱手拜道:“将军息怒。”罗艺只是挥挥手便走出去,没再说话。他没有在乎启丰的话,只是回头看着沙盘,默默想到,“绝不能让突厥踏入大隋半步!” 闲暇时光最难得,世间好事不长久。这才第四天,便传来康扬失守的消息,仅有五六个残卒跑了回来。据这些残兵所说,那突厥人勇猛不能敌,进城后便烧杀抢掠,奸淫做尽。 这北境精锐全聚集在涿郡,足足三十余万,其他地方守城的都是些老弱,耐不住突厥的弯刀。罗艺听完后拍案道:“众将士听令,即日随我前往康扬!”“遵命!”声音贯彻大厅,让赵十住等人有些惊叹,田武走上前去,拜手道:“将军万万小心,那突厥人阴险狡诈,出城后恐难以应对。”罗艺点点头,又问道:“康扬的突厥军队有多少?”那士兵拱手道:“回将军,约莫两万,领头的叫塔莫戈。”罗艺点点头,“塔莫戈。” 610年秋,罗艺发兵三千六百余人前往康扬救援,号称燕云铁骑,路上所遇的突厥残部皆被斩首,此举大大震慑了涿郡内的突厥人。而攻下康扬的塔莫戈收到燕云铁骑前来的消息,决定避其锋芒,撤向涿郡东北的皋先。 “我等还未到康扬,这塔莫戈便仓皇而逃!可笑可笑。” 可当众人进了城门,没人再笑得出来。门口有几只乌鸦盘旋,这儿像是一座死城,看着这静得可怕的地方,琴胆打了个寒颤,马蹄声在这时显得格外的大。在城中有明显的烧痕,漆黑的墙壁和发黑的木头随处可见,大雨将木头发胀得松软。除了发黑的木头,街道上满是发黑的尸体,不忍直视。陌七想说点什么,可却没有说,龙骁也只是低着头故意避开。亮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简直就是地狱。”刺破摇着脑袋不敢相信。 走到街道中心,眼前的景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看到这,所有人都无法再沉默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满是尸骸。妇孺老弱全都成了干瘪的黑色固体,堆满了两丈深的大坑,高出表面九尺有余。陌七咽了口唾沫,低着脑袋扶着额头,长清拿枪的手不停颤抖,琴胆有些怯懦地看着龙骁。十八子们眼神各异,但都透露着畏惧,没人见过这样的活地狱。 沉寂了好一会儿,罗艺突然转身,猛地放下长枪,望着十八子们,“你们记住了,我罗艺,就是将你们从这样的地狱中拉回来的!这是活生生的炼狱,是突厥对我大隋子民的侮辱!如此草菅人命,我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艺有些激动,声音歇斯底里,“我们身为大隋军人,岂能容异族肆意践踏我河山,欺凌我子民,岂能浪费先辈的热血?”声音高亢,好似冲破地狱的光束,“诸位,大丈夫在世不能杀贼立功,当遗恨千古。既然我们踏上这条道路,”所有人异口同声道:“我等愿随将军讨敌!”高亢的声音激愤这这群年轻的将士,每个人都紧握住手里的刀刃,目光似剑,所有人都想亲自手刃塔莫戈。 罗艺命人将坑填好后,便快马加鞭地追赶着塔莫戈的部队,同时飞鸽传书命令后续部队派遣两千人从涿郡出发。一路上龙骁的脑子里都是那个大坑以及里面漆黑的尸骸,他的心有些动摇,杀人与否让他左右为难。但想到罗艺的一番话,他又只能暗示自己,“但愿我做对了吧。” 行军第二天,罗艺收到前方探子来报,塔莫戈驻扎在九十里地的平原处。罗艺沉思良久,决定原地驻扎,命所有人卸下重甲只留最里面的轻甲,一路奔袭。“塔莫戈肯定要休整一夜,我们就趁今晚突袭,将其歼灭,全军半个时辰后出发。”罗艺指着地图,“我们从山林进发,分成两支队伍,绕到他们侧翼和后方。”说完便让所有人整装。 长清卸下重甲后,抚摸着马儿,“今晚就靠你了。”他蹲下身子,迫不及待地拿出向启丰讨要的一只毛笔和纸张放在甲胄上,缓缓写下这几个月在脑海中草拟的话: “房姑娘今日安好否?吃饭胃口可好,睡得可算舒坦?想来已分别数月,有些想念。这段时间我随师傅大小胜仗已不可数,且身体无恙,房姑娘不必挂念。今夜我将随师傅和诸位兄弟一同击杀突厥的将军,愿我成功。明年春天我应该就会回来了,房姑娘不必挂念。大哥养了一只鸟,惹人喜欢,就像房姑娘一样。我已向哥哥讨要,回来时赠予房姑娘。” 长清 长清写完后便将笔收了起来,用嘴吹了吹墨汁,等着晾干后折好。奋火走了过来,“你这神神秘秘的,写的啥呢?”佯装伸手去抢,长清护着纸张,背对着奋火,“没你事。”奋火瞧见便紧紧抱住长清,争夺几番没成功后,便悻悻离开,“嘁,我才不稀罕。”长清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便将纸裹成一个圆桶状,放进猎鹰脚下的小木匣,“去吧,一定给我送到。”望着鸽子,他内心满是欣喜。 罗艺命令陌七、太一、乌枫、白隆为第一队,余梁、奋火、亮心、长清为第二队,无心、无间、飞云、刺破为第三队。其余人和罗艺一起为中军,每人各领两百轻骑。所有人在轻甲外着黑布,带面具,腰间携一酒壶,号为夜奔。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暗,所有人开始奔袭。马儿本就是良驹,卸下重甲如释重负,不到一个时辰大军便出现在塔莫戈驻军十里外,此时天色已暗。 太一陌七二人率部在塔莫戈驻军正方二里外停留,乌枫、白隆在太一后方一里停留,其间以号角为令。余梁、奋火停留在驻军右翼二里外,亮心、长清在其后方一里,同为号角发令。第三队布置在第一队后方一里,号角吹响便骑射进入敌营,末尾留一人点火为信。其余人跟随罗艺在第三队后方二里,等待烽火燃起。 “此酒甚烈,但过后的回甘令人沉迷,和马酪是两种不同的仙琼。”塔莫戈高举着酒杯,“不愧是劫来的隋国美酒,真是难得一品。”底下的将士也随他大笑,其中一人高举酒杯朝着塔莫戈说道:“罗艺小儿的骑兵也想匹敌我族勇士?殊不知将军早已料到,留了一座死城给他!”大营中不断传来笑声,杯具的撞击声,塔莫戈放下酒杯,捧腹说道:“诸位安心饮酒,我早已得知罗艺那骑兵不过是靠着厚重的铠甲取胜。除非他们长了翅膀,不然我等再等他三日,也走不到咱面前!”紧接而来的又是一阵大笑。 陌七下马静步摸索,太一率众慢慢跟进。陌七趴在地上,距离敌营几米外停留了一会儿,便爬回去。陌七上马说道:“只有一队巡逻兵。左侧营盘通亮,但应该毫无戒备,塔莫戈多半就在正中央的大营。”太一点点头,队伍缓缓靠近,约莫三百米时,太一高举右手,队伍迅速冲入敌营,后方士兵吹响号角。乌枫、白隆听闻后,亦吹响号角,紧跟太一冲杀进去,右侧的第二队也纷纷吹响号角,接着烽火点燃,罗艺举枪,“冲!” 突厥巡逻兵听到号角声,看着远处的烟火,赶紧敲响锣鼓,“正面有敌军来袭!”刚吼完一句,便被百米开外的飞云一箭射杀。而此时,太一等人的先遣队已经冲入敌营,“扔!”陌七高喊道,随后士兵们将腰间的酒壶扔向营盘,酒水在上面留下一大片湿痕,成千壶美酒散布在帐篷上,飘香四溢。突厥士兵听闻变动,纷纷出账,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利刃,有的人甚至是半睁着眼睛,连发生何事都不知晓。塔莫戈听见外面的惨叫,慌忙地扔下酒杯,拍案道:“不好,快随我迎敌!”他拿起弯刀冲了出去,可眼前的一切让他直接瘫坐在地上。他的正前方的头顶上,几百支火矢如同一条火龙朝着军营涌入。他慌忙地起身,朝着身后的人嘶吼道:“快快扶我上马,立刻派人向占格涞元帅求救!”火势远比他想象的凶猛,当清冽的酒遇到火时,展现出了狰狞的一面,整个军营里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大火如同天神相助,这一次他们再没太多的心里阻碍,在火中肆意杀戮。而突厥的两万大军面对突如其来的冲锋和大火,无一人有心战斗,纷纷逃离。 塔莫戈举刀高喊,“都给我拿起武器,后退者格杀勿论!”他并没有想着失败,敌军虽闯入军营,但他周围尚且安全。而畏惧只是暂时的,等他事先布置好的三千戒备队从右侧赶来,就可以将战局逆转。可这时一名将领跪倒在塔莫戈跟前,“将军,完了!右侧也有敌军突入!戒备部队全部溃...”话还没说完,一把长枪便从身后飞来,直插进身体,塔莫戈双眼一黑,猛地栽倒在地上。“将军!快送将军走!”一名将领高喊道,“走?”白隆挥舞大斧砍下面前的突厥士兵。那将领看到此番场景,一下瘫坐在地上,眼神充满恐惧,连连后退,地上有一道明显的湿痕,跪在地上哆嗦地说道:“求将军饶命!”随后桃散赶来一棒敲到他的后背,一口鲜血吐到地上,“饶命?尔等烧杀抢掠时怎不饶命?”那将领一听这话便没再争辩。两名突厥士兵将塔莫戈扶起来,塔莫戈捂着胸口说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是否杀错了人。”亮心将丢出的长枪捡起,枪尖指着塔莫戈,“听好了,爷爷们是燕云铁骑!”塔莫戈打量着亮心等人的着装,“烟云铁骑?小兄弟,你我互不认识,是不是把我们认错了?”白隆冷笑道:“你就算成了灰烬,我们也不会认错。”塔莫戈放在背后的手比划了几下,后面的突厥士兵蜂拥而上,他趁机爬起来往后在。“嗖”十几支利箭划过,将突厥士兵全部射杀,其中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入他的大腿,塔莫戈惨叫一声倒地不起。“还想跑?”飞云和罗艺等人都靠了过来,围住塔莫戈和剩余的几十个突厥兵。罗艺摘下面具,走上前去不紧不慢地说道:“塔莫戈,你怎么如此轻易就让我抓住?”塔莫戈有些慌张,问道:“敢问阁下...啊...”没等他说完,罗艺便挑枪刺入他另一条大腿,“我乃大隋鹰扬郎将,罗府统军罗艺。”塔莫戈听完便心一沉,活路想必是没了。赶来的太一行肃礼道:“将军,各军全胜,三人负伤没有死亡。”罗艺转过身大笑道:“听闻你好饮酒,今天就给你行个火酒葬!”说完便挥手,塔莫戈伸出手,“罗...”还没说完,罗艺猛地回顾,像一匹恶狼盯着他,塔莫戈举在半空的手不停打颤,身子呆呆地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连最后威胁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两万余突厥士兵埋葬在了火海之中,以告祭康扬百姓之灵。远处一个逃出生天的突厥士兵目睹了这一切,慌忙地逃向东北皋先。 八.流离 月落孤寂,寒冬将至。连月季也快凋零,长清看着路边的焉萎的花朵,凭空生出一丝悲凉。远离城郊的街道后,只剩下北境荒凉的平原,路途中整日与枯草为伴,没人有兴致说话,出征时的山花烂漫已成过眼云烟。 “那罗艺真向我这儿来了?”占格涞朝那逃兵问道,“是的,将,军。”士兵说一下就会停下来咽唾沫,“他们号称,燕云铁骑,身负重甲却日行数百里。大营中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士兵大口喘气,占格涞挥手命他退下,沉思良久后,写下一封书信递给身旁的侍卫,“交给太守。” 龙骁轻抚着马头,低头看着身上的铠甲,刀刃枪棒在上面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而依旧凌厉的还是自己手中的剑锋。这次出征只剩下占格涞一处,打完就可以回家了,不知还能否赶得上乡姑做的花折鹅糕。一想到乡姑,龙骁又开始浮想联翩,满脑子都是她做的美食。出征以来,整日都以羊肉为伴,非生即熟,每次吃着都味同嚼蜡,难以下咽。若是哪天炊事弄不好整出一股骚味,那更是干呕不断,一想到这他就打了一个激灵。他回过神赶紧勒马,差点撞上前方的刺破,“怎么了?”龙骁问一旁的琴胆,琴胆指了指前方,龙骁顺势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罗艺命全军做好战斗准备,排好方阵向前蠕动。 刚刚走进,一股夹杂着腐尸、汗液、排泄物的恶臭袭来,仔细一看竟全是些流民,看面相并非是突厥人。看着密密麻麻的军队缓缓逼近,这些流民本能地向后逃窜,眼神中充满畏惧与胆怯。奈何病残居多,而且几日滴水未进已成常事,根本无法用力奔跑,只能缓慢地向后方爬。罗艺下马走近,高声喊道:“诸位莫慌,我们是隋国军队!”众人一听,便没再继续后退,也都慢慢围了过来,恶臭味弥漫开来,士兵们稍稍侧头。罗艺下马询问道:“你们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其间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人站出来缓缓说道:“我们本是涿郡北方各县的百姓,忠于隋天子而活。可近几年突厥多次袭扰,随后愈发猖獗。在五年春夺取了北境的大部分县城,而我们不忍突厥羞辱,却无力抵抗,只能四处流亡。”老人声音绵软无力,身后的人都在不停啜泣,十八子们看到这一幕很不是滋味。“那涿郡太守呢?你们没有向他求助?”罗艺有些诧异,老人笑了笑,话语略有嘲讽,“太守?我等本寄托于他,可后来得知那只是个偏居一隅,安于享乐的庸主。”罗艺听完后皱着眉头,摸着胡须。 老人向罗艺诉说着突厥的暴行。他的儿孙都惨死在他们刀下,老妇被抓去给突厥士兵做饭,儿媳、女儿更是沦为军妓,受尽侮辱,而自己只能仓皇逃窜,事后痛哭。一说到这他的声音便哽咽起来,死死抓住泥土。自己的无能导致家族覆灭,身为家中男人遭此大辱竟只能苟活于世。听着老人的诉说,众人都咬牙切齿紧握住手里的武器。老人瞅了瞅后面黑压压的军队,不停向罗艺磕头,“老天留我苟活,定是为了让我遇见将军,恳请将军替我们涿郡十四县的百姓报仇!替我们大隋百姓报仇!”身后的流民跟着磕头,齐刷刷地一片,令罗艺有些意外,他赶忙扶起老人,“老人家不必如此,我们此去正是奉皇帝旨意除去涿郡内的突厥。”众人一听,都拜首道:“吾皇万岁!多谢将军!”老人两眼放光,哭着说道:“如将军所言,真能杀死那突厥?”罗艺笑着说道:“老人家,我等此行已剿灭突厥七万有余!康扬城处已经收复,诸位可从此西行十日便达。”众人一听,大为惊叹,纷纷再拜。老人望着天大笑道:“我的仇已报,已没有任何遗憾。我来世当为将军犬马以报大恩,多谢将军!”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随后将怀中的小刀拿出,刺向脖子。罗艺看着那把血红的刀刃,心中生起一丝寒意。 “要着太守何用?不能安民不能卫国!真是耻辱。”陌七望着太一,气愤地说道,太一摇摇头,叹了口气,“看师傅如何处置吧。”罗艺命人将老人埋葬好后,赠予流民两头羊和一些粮食,便继续前往皋先。 关外多难民,流离无处归。家中妻老小,皆怨囚中悲。 九.马酪 “将军,收复皋先后,我们可以回家了吗?”长清收到回信后有些按耐不住,寻思良久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罗艺看着地图,笑了笑,“我打算收复皋先后,进入突厥境内。”长清一听,脸色暗淡下来,“怎么?有什么事吗?”长清摇摇头,想要行礼告退,罗艺又补充道:“收复皋先后可以考虑回京兆一趟,填充补给。”长清紧绷的喉咙一下就松了,拜手道:“多谢师傅!”说完便迅速趋步退下,“这小子。”罗艺笑着收起地图。 行军十日有七,终于到了皋先城外。寒冬将至,气候渐渐寒冷,“那群流民兴许也到了康扬了吧。”琴胆看着身后,默默想到。罗艺命部队就在城外十里驻扎,以防占格涞出城偷袭。 “真来了,不过并非如塔莫戈部下所言,夜袭百里如此迅速。”占格涞躺在椅子上,侍卫们纷纷劝说出城迎敌,一举歼灭烟云铁骑,“命各部守好就行,冬天要到了,他们撑不了多久,我们后面就是可汗的领地,有源源不断的补给,耗到一定时候,罗艺自然会退兵。”副将拱手道:“将军,那罗艺所带的人不多,营帐不过三百。我们城中骑兵三千,步兵三万,守城七千,歼灭燕云骑兵不过挥手之间?为何不出兵?”占格涞起身踱步,慢悠悠地说道:“那太守同我联合,我等只需耗尽罗艺的军粮即可,不必做任何有伤亡的决定。这皋先乃可汗攻取涿郡的重要枢纽,连通两国的要塞,若丢失在我手中,我无颜面对可汗。况且罗艺残暴乖戾,治军严厉,杀我同胞数万,不可小觑。”副将慌了神,“可是将军...”占格涞挥手道:“冲杀与否,我自有定夺,无需多言。关闭大门封闭商道。”副将只好作罢道:“是,将军。” 占格涞登上城楼远眺,“罗艺大营上空有数十只猎隼盘旋,只怕偷袭无望了。” 城中军队罗艺尚不知晓,但看样子不过五万,等到后备两千人抵达,罗艺便要发起总攻一举拿下皋先。龙骁出了营帐,看着皋先高大的城墙,巍峨地矗立在那儿,“我还没登过城墙!”琴胆走了过来,“感觉这云梯架上去也不够看啊!”龙骁点点头,随军所带的攻城器械本就不多,只能靠飞云等人的射击,“要是这城门打开让我们进去就好了。”陌七笑嘻嘻地看着他俩。是啊,如果城门是开着的多好。 罗艺看着地图有些发愁,皋先乃是涿郡连同**厥的重要枢纽,为何如此轻易地就被那突厥抢去,启丰走上前来,“将军,打算如何攻打皋先城?”罗艺指着沙盘,“做佯攻,先用火矢,再用云梯,我们没有攻城锤,攻城只能智取。要么就是围城。你认为怎样?”启丰望着他,摇摇头,“将军所带皆为骑兵,攻城极为困难,只能先围困住皋先再另作打算,将军粮草可够?”罗艺摸了摸胡须,“能到明年三月。后备部队到达只够明年一月。我立刻写信给太守,让他速速运送粮草和攻城器械。”启丰点头赞同。涿郡地肥良田多,粮食富足,困死皋先里的占格涞指日可待。 后几日罗艺命部队佯攻数次,收获甚微,便不再进攻只是围困。而占格涞在袭扰一次失败后,再也不曾发动攻击,只是下令死守。十八子们整日百无聊赖地操练着,偶尔疯闹打发时间,等待着罗艺的命令。 “将军,他们又增添了两百个营帐!”副将跪拜道,占格涞起身走向前去,“两百个?又有两千人?千真万确?”副将指着身后,极为肯定地说道:“千真万确,我们在关外便发现那批队伍!”占格涞沉思良久,突然大笑,“来的好,我倒要看看罗艺的骑兵怎么冲到我面前!那些骑兵不过是来给罗艺增加负担而已。待他的粮草不够,人马困顿,我再出击一举歼灭!”占格涞说完便带领部下喝酒享乐去了。酒桌上有人朝他敬酒说道:“将军,寒冬将至,春夏去世的人都要送葬了,孩子们的婚姻也是时候了。”占格涞大笑道,“好,你们负责准备好马酪和小羊!”那人又回答道:“将军,马酪不多了,需要从家乡带来!”占格涞痛饮完后,放下杯子说道:“那就全权交予你负责了,十日后出发,通过天道运送马酪!”“领命!” 罗艺看着地图一筹莫展,攻也不是,退也不是,粮草的消耗远超他所料,怕是无法坚持这个冬天,“将军,不能再攻了,我们已经白白牺牲了十多个兄弟了!”飞云跪拜道,随后赶来的金杰也跪拜道:“这只是在白白折损兵力!”罗艺放下木尺,“那就先停止攻城。”两人起身站到罗艺身旁,“将军,接下来...”罗艺摇摇脑袋,无奈地说道:“我们只适合对阵,无法攻城。”这是太一走了进来,“将军,太守信。”罗艺小跑过去,欣喜地接过,迅速打开信纸,可读完后,眉头又紧锁着,最后一气之下将信封重重摔在地上,“这该死的田武,竟以那三十万远征军为由,拒绝提供粮草和攻城器。”说完后叹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铠甲发出参差不齐的碰撞声。攻城器械不到,在这儿就是干等,无事可做,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好的策略,太一问道:“将军,后方切入如何?”罗艺捏着鼻梁摇摇头,“我早就了解过了,皋先后方是天堑。”太一没再说话,营帐外突然大雪纷飞,众人都走了出去,看着这漫天飞雪,罗艺摇摇头,大喊道:“天公不作美啊!”随后倒在了帐外。 “哈哈哈哈,下吧,再下大一点!”占格涞摸着城墙上的积雪,“真是天公助我,罗艺必亡啊!”他捏了一个雪球,重重地朝前方扔去。 众人将罗艺扶回营帐,替他热水敷脸,半个时辰后才苏醒过来。就在所有人沉默时,启丰突然说道:“将军可知再过一个月后是何日?”众人疑惑地看着启丰,“何日?”启丰笑道:“突厥人会将春夏过世的人安排在冬天埋葬,那时也是少男少女们通婚的好日子。”罗艺仔细地听着,飞云更加疑惑,忍不住问道:“先生何意?”启丰笑着走上前解释道:“我知晓一些突厥习俗,突厥人喜酒。在重要节日时会饮马酪,也就是马酪酒,但皋先的位置做出来的马酪大多苦涩,他们得从突厥运输过来。”罗艺起身,紧绷的脸逐渐松弛,“让我们去劫运?”启丰点头默认,“可后方天堑,前门也被我们封锁,那突厥人怎么运进城内?”启丰大笑,拍了拍手,士兵从营帐外带来了一个突厥士兵,启丰指着他说:“此人是上次突袭我军的突厥人,这几日审讯后,得知了一个重要机密。”罗艺凑过去,“哦?说来听听?”启丰走到沙盘前,“那占格涞占领皋先后,便在那天堑上修了一条大桥,名为天道,所以无论我们如何围困,他们也能从后方获取突厥本部的补给。从这个突厥士兵口中得知,占格涞很少命人走天道,一般在冬至开道运输马酪,也就是一个月后,希望将军抓住这个机会!”罗艺听得喜笑颜开,紧紧抱住启丰,身体不停颤抖。 罗艺大手一挥,召集各部集合十八子们一听有活干了,立马整装待发,热血沸腾地等待着罗艺发号。罗艺命令太一、长清、无间、白隆四人各率五十人,着轻甲奔袭到突厥境内,在天道的对岸做好埋伏,袭击运送马酪的部队。趁机换装混入皋先,以鹰为信,择日发起进攻,城内四人作内应打开城门,一举攻入皋先!期间命人让鹰隼在皋先城上徘徊多次。离开时,启丰叮嘱四人此行一定要快,不能拖久片刻,速战速决才是制胜关键。 陌七听见没有自己名字,便私下追问着罗艺,“师傅,你也让我和大哥一起去吧,我闲的手痒痒!”罗艺挥手拒绝,“你小子,多去操练操练。”陌七紧追不舍,罗艺大笑道,“好好好,到时候攻城先锋交给你!”陌七这才满意地离开。罗艺走出营帐,望着漫天飞雪,“下得好啊!”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