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吾弟阎王》 一碗筷 万事万物时刻都在改变,千年树木会被雷电腰斩,雄浑磅礴的长河也会改道,没有什么亘古不变,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李染默默低头扒了口饭,时不时瞥一眼身边一口接一口吃着青菜的少年,他俊朗的五官和饭桌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最终,李染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那个,妈,我们家是一家三口,对吧?” “你睡傻了?”母亲白了他一眼,顺手夹了一根鸡腿到少年碗里,“小濯,多吃点肉,妈妈跟你说呀,你脑袋比你哥聪明多了,不用那么用功的。” 李染瞪了眼,他怀疑眼前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女人是妖怪套上了人皮,不然怎么会说出学习不用太用功这种惊世之语。 等一下,她说什么,“你哥”? “妈,”他咽了口口水,残留在口腔里的淀粉仿佛变了质,微微发苦,“那个,您没事吧?” 母亲又举起筷子,这次却不是给他也夹个大鸡腿,而是狠狠敲了敲他的碗沿,菩萨低眉一瞬间成了精钢怒目,“干嘛,希望我出事呀,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快高考了我就不敢收拾你,快吃,吃完了赶紧滚回房里复习。” 就是这个味,感觉回来了。 妈还是那个妈,他稍稍安心了些,可是...... 他偏头又看了看这个画风就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少年,又看了看平静如常的父亲,恍惚间觉得自己漏看了电视剧关键的几集、或者是在上数学课时低头捡了只铅笔,再回首,时代都变了。 可是,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呀! 只听说天降女友、天降金手指,怎么还有天降弟弟的?这是什么套路? “我吃完了。”少年搁下筷子,将其平置在饭碗的上方,然后径直回到房间。 “哎,这孩子,就是太刻苦了、太懂事了,”母亲目送少年回房,话锋一转,“不像某些人,天天优哉游哉,不亦乐乎呀。”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有对比妈连阴阳怪气都学会了,平时就够难过了,现在还要被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弟弟伤害,李染倍感憋屈,突然扫到少年留下的碗筷,他顿时眼睛一亮,大声说道:“不是,等一下,妈,你就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么?” “不对,什么不对,我看这里最不对的就是你。”母亲的输出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加大力度。 “妈,你批评我可以,但是你要讲道理,你要公平呀!” “我怎么不公平了,我向来一视同仁,要不是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以为我稀罕说你,我不累么?” “妈,这可是你说的啊,那要是他也做错了什么,你也要把他叫出来批评。”他指了指房间,那也是他原本的房间。 说实话,他倒不是想为难这个便宜弟弟,只是他可不想在私人空间见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就算要见他也要先多了解了解情况。 “可以,我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母亲站了起来,气势加倍,大有你说出来就要加法处置的架势。 李染从小就怕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过想到自己证据确凿,又支棱了起来,手指一伸,正对少年留下的碗筷。 “妈,铁证如山,这你总得管管吧!” 他设想到母亲可能会恼羞成怒、陷入尴尬,却没想到母亲对他微微一笑,分为温柔,就像腊月的雪花。 “你不会是想说他吃饭吃的太干净了吧?” “等一下,妈,”李染急了,这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这你真不能区别对待呀!” “我怎么区别对待了,别人吃饭吃得干净也是错啰?” 他傻眼了,甚至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记忆是不是也被篡改了。 于是,他硬着胆子,做了个这么多年都不敢做的动作——举起筷子,学着少年那样,平置在饭碗之上。 等他抬起头,很好,这回不是金刚怒目,而是半面修罗了。 “李染,”母亲向来只会在暴怒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全名,听在李染耳中,不亚于午夜凶铃,“咒我死是吧?” 母亲那么生气是有原因的,这其中有段故事。 李染小时候有些洁癖,总觉得桌上很脏,所以喜欢吃完了把筷子直接放在碗上,一开始只有父亲会说他两句,但是也没强迫他改过,直到回到老家,他在奶奶面前吃饭作了这个动作,一向慈眉善目的老人勃然大怒,用筷子狠狠抽了两下他的手。 小孩的习惯往往很难纠正,更何况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从那之后,李染确实没当着奶奶的面再做,但是回到家还是我行我素,父母其实都不信这个,也没想着约束,直到有一年过年回家,村里的人正好办喜事,邀请大家一起吃酒。李染那天总想着和同村的孩子一起玩游戏,不想吃东西,随便糊弄了两口就想走,当时奶奶有事离开了,拜托了另一家的老奶奶照顾他,他心思本就不在这里,随手将筷子就放在了碗上。 巧合就这样发生了,照顾她的老奶奶突然捂着胸口瘫倒在地,他吓傻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等村里人叫来医生,老人已经不行了。奶奶把不知所措地抱在怀里,一眼就看到了他桌上的饭碗,上面的筷子直直对着老奶奶瘫倒的地方,奶奶就看了那一眼,然后装作不经意间把碗碰翻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回到家,奶奶关上大门,把他扔在里屋,拉着爸妈去了另一个屋。 那晚他们谈了很久,李染半夜被噩梦吓醒,去上厕所时不经意间听到了一句话,这句话让他再也没敢做这件事。 “筷横碗上,咒人身亡。筷竖碗中,送饭烧香。” 想到这,李染打了个寒颤,自觉理亏,连忙把筷子拿下来,解释道:“没有,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弟...弟弟他就是这样摆的呀,你不能看我就看得这么清楚,看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不公平!” “嚯!你还学会陷害了,学会了睁眼说瞎话了是吧,谁教你的啊,是不是你那个混混朋友?” “不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而且,我真没有睁眼说瞎话呀......” 迎着母亲杀人般的视线,他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桌面,筷子确确实实摆在碗上,而且正好能将整个碗面平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如此,不存在任何看错的可能。 那只有一种可能,为了这个便宜弟弟,她选择了让他屈打成招。 莫非,我才不是亲生的那个? 母亲又开始了长篇累牍的说教,从“我这么累”为开头,以“没出息”、“不孝顺”、“你弟如何如何”为中心思想,作了深入浅出的阐述。 李染不敢抬头,他脑袋本就因为多出来一个弟弟的事一团乱麻,现在更是心烦意乱,斗争经验十足的他便装作虚心听讲,盯着便宜弟弟留下的那双碗筷发起呆来。 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普通高三学生,每天苦了吧唧地在题海驰骋,有点自闭,有点闷骚,没多少朋友,更别说恋爱,最大的乐趣就是借着学习的名义去好兄弟家蹭游戏机玩,也爱看网文,只是没多少钱,往往浅尝则之。 相信每一个高中生都幻想过某一天,会有某件神奇的事情发生,不管是穿越还是突然有了超能力,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破从学校到家两点一线的无聊生活,将你从背景板拉到舞台的中央,从那天开始,地球围着你转动,世界因你而改变。 李染也幻想过,但是一张张考卷反复提醒着他,现实就是现实,规则就是规则,心怀梦想还不如赚笔巨款,不然连游戏机都只能蹭别人的。 直到今天,他真的遇到了不同寻常的事,而且,这不同寻常的事偏偏是以一种无缝嵌入的方法出现。 从小就是独生子女的他只想象过如果有一个可爱的妹妹自己该怎么去照顾她,倒是一次都没想象过要是有一个弟弟该如何相处。 一起打游戏?对方看起来并不像喜欢打游戏的人。 一起学习?别扯了,和学霸在一起学习还不如给他一刀。 一起聊天?没有和他一起度过的记忆又该从何聊起? 忽然,他的思考中断了,然而打断他思绪的并非母亲的说教终于快到尾声。 筷子,动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大脑濒临宕机,那双静置着的筷子居然动了起来,跟不可思议的是,它们没有沿着碗面滚动,而是旋转起来,一开始还很平缓,眨眼的功夫,速度已越来越快,宛如被抽打过的**。 李染看得心惊胆跳,连忙扭头想找父母求助,但更可怕的事来了,无论怎么用力,脖子像是被枷锁固定住了一样,不能移动分毫。 他还能听到母亲的抱怨,父亲的安慰,就和平常一样。 以碗为分界,饭桌仿佛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他们在世界正常的那边,而他则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想法让他更加恐慌,也许是太过紧张带来的错觉,他开始感觉脖子发紧,呼吸困难,像是被人勒住了喉咙。 筷子还在转动,不过是在由快转慢,童年的记忆呼啸而来,一种预感越来越——这双筷子马上就要停下,并且和那时不同,这次,它会直直指向自己。 这都是报应。 筷子越转越慢,筷尖越来越靠近他,窒息感空前强烈,脖子的奇观宛如被压迫得只剩牙签粗细,每一丝空气都弥补珍贵。从未有哪一刻,他如此迫近死亡。 就在筷子即将停下的那一刻,房门开了。 少年站在门口,背着一具被泡肿的尸体,平静得好像那只是一个造型奇特的双肩包。 二三天 人类总有各种各样自我保护的方法,发烧、失忆、自闭......在这其中,呕吐是最普遍的一种。 当把隔夜饭都吐了个精光,李染又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尸体脸上扭动的蛆虫,他成功干呕出两口胃液,然后在自己的呕吐物上晕了过去。 梦中,一只只可爱的小猫在他面前翻着柔软的肚子,他一只只逗弄着,暖暖的绒毛净化了他的心,带走了人世所有的不安和烦恼。 于是,幸福的他睁开眼。 “你醒了。”俊朗的少年擦拭着菜刀,这场景有些猎奇,但还算养眼,当然,如果那把菜刀不是悬在自己头上就更好了。 如果问李染现在他感不感动,他只能说不敢动不敢动。 月光下的菜刀澄清明亮,很是晃眼,他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下挪动,这才感觉到腿上似乎压着重物,手心也适时传来了毛茸茸的触感。 他用余光扫去,他的手正搭在一头浓密的黑发上,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黑发微微动了两下,然后,一张“抽象”的人脸十分近距离地冲击着他的视线。 他吓得抽开手,猛地坐起身,后脖颈一片冰凉,他能感觉到那不是冷汗,而是某种锋利的硬物——比如说,菜刀之类的。 “你,你们想,想干什么?” 说句不争气的话,要不是他还看过几部重口味的鬼片,现在已经尿洒当场了。 “哥,你惹麻烦了。” 脖颈冰凉的感觉变了又变,应该是少年一边说着话,一边在不停动着菜刀。 “什么麻烦?”他没有思考,几乎是在用直觉回应,现实也容不得他思考,那张泡肿的脸越靠越近,仿佛大量不明的液体在它皮肤下流动,勉强能分辨出是个女性,整张脸湿哒哒的,蛆虫像在水中游泳,时不时穿梭着,会蹭掉下几块青色的烂肉,然后被她自己拿起来塞进嘴里。 最可怕的还是她的眼珠,和活人一样灵动,死死盯着他。 “你能看到她,就是最大的麻烦。” 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 李染很想这么说,但是他深怕激怒了眼前这位“眉清目秀”的大姐,只好一边缩着身子,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我能看到她?” “很简单,”脖颈后面的冰凉消失一空,少年从他身后走到身前,一把将那可怕的尸体打横着抱了起来,“因为你快死了。” 他狠狠松了口气,不受控制地干呕了几声。 良久,他喘匀了气,才问道:“因为那双碗筷?” 少年点点头,右手的菜刀忽然刺向怀中的女尸,深深地插进女尸的背部。没有血,没有惨叫,那把菜刀像是嵌进了一颗树里。 女尸从他怀中脱落,重重摔在地上,砸出无数的蛆虫。 看多了这场面,他终于有些习惯了,转而担心起自己的安危。 “那双碗筷为什么要杀我?是因为...是因为小时候的事么?”他说完,突然想起如果少年真的是他弟弟的话,肯定比他小,那个时候自己也才七八岁,他估计不会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刚想解释一下,少年已开口说道:“不,那只是简单的因果,你不在,她照样会死,只是你恰巧做了一次中间人而已。” “中间人?”什么都听不懂,他只能做个复读机。 “解释起来很复杂,你也不需要懂,”说到这,少年轻叹了口气,这是李染见到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一丝感情,“总之,和那次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那是为什么?无缘无故它为什么要杀我?” 少年并未回答他,而是低头看了眼手表,伸脚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尸,说道:“别睡了,起来干活。” “鬼也是需要休息的,请尊重鬼权,谢谢。”女尸翻了个身,那张肿得不像样的脸不知何时缩了水,露出了女尸真正的长相,不好看,也不丑,看起来有些眼熟。 “你可以选择休息,我也可以选择让你回你该去的地方。”少年说着,手握住了女尸背部菜刀的刀柄。 “别别别,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个人就是太缺乏幽默感了。”女鬼笑得很谄媚,踉跄着站了起来。 “我不需要幽默,我只需要说话算话。”少年不为所动,握着刀柄的手往后提了提。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干活,现在就干活,你说东我绝对不往西,行了吧,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回去。”女鬼说到回去两字时,语气都颤抖了起来。 “下不为例。”少年松开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摞文件,丢在女鬼身前。 女鬼抱起文件,如蒙大赦,坐在地上就翻看起来。 “鬼和怪异要杀你,往往是没有原因的。”少年指了指书桌上另一摞文件,“至于怎么破解,怎么活下去,你可以自己去调查。这一次我帮了你,不会有下一次了。” 李染心中一惊,刚刚那幕他可算认清了这便宜弟弟怕是一个大腿,还没开心一下,怎么还没开始抱就要被踹开了。 而且,听他的意思,这次事情还不是一次性的,不解决的话那碗筷说不定会不死不休。 “可是,你不是我......” “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因为你是我哥,所以我违反规定,救你一次,我只能说已经仁至义尽,谁都想活下去,不止你一个人,你只能自己想办法。” 少年看着他,眼底没有亲情,也没有不忍。 “那为什么我会被......” “不要问,问我也不会回答,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这些我也不会给你。”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将手轻轻搭在那叠资料上,一言不发。 “......谢谢。” 憋了半天,李染也不敢冒险,对于他来说,这个便宜弟弟其实也算是陌生人,他并不知道这个疑似平行世界的地方这个便宜弟弟与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起码现在看起来,仅仅只是能说话的地步。 与其彻底得罪了大腿,不如先听他的,之后再徐徐图之,毕竟是亲人,血浓于水,真的遇难了还是会出手相助的...吧。 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李染拿起资料,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最后破例一次,”少年点亮书桌的台灯,接过女鬼处理好的文件,轻声说道:“还有三天。” 什么还有三天,离死还有三天,还是离下一次被攻击还有三天?为什么你会知道还有三天,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有千言万语想问,但是对方已经不再看他,低头不知在写写画画些什么,想起刚刚的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沉默。 也许对方是真的仁至义尽了。 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两句,他打开床头的台灯,翻开资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字迹潦草的笔记,写这篇笔记的人多半出自疯人病院,明明是画好了线条的纸张,它却没有丝毫被格式束缚的意味,有的字大到占了两三行不止,有的字又小如蚊蝇,李染看得过于费力,一开始他还觉得这是隐藏的暗号,但是反复看了几次,他还是找不到这些大大小小的字之间存在任何联系。 读完第一篇,他翻了一页,还是一篇笔记,这一篇相较于上一篇来说虽然字写得丑了些,有点像小孩子刚学会写字用笔画硬凑起来的文字,不过整体上好歹干净整洁,即使没有线条规范,每一行也像是特意用尺比划着在写一样,简直是强迫症的福音。 看了一会,他再翻一页,这一页就不只是像小朋友了,而应该是真正的小朋友写的日记,除了字写得幼稚以外,在日记的下面还配了三张画,其中两张李染都看不懂,到了最后一张,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一个碗筷,筷子平置在碗上,另外,碗上的花纹和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碗不一样,这只是菊花纹的,小孩子可能没有彩笔,全都是用铅笔画的,不能确认是否有颜色。 小朋友的日记他看得是最快的,错别字多了点,但是写得内容也比较简单,没有之前两人那么多情绪化的语言,大多是非常直观的描写,甚至有些直观到李染也想象不出来在描写的到底是何事物,不过这种地方还是少数。 看了三篇日记,他已经大致推测出来了后面的资料是什么。 这是一家人在同一天写得日记,第一篇应该是这家人的一家之主,第二篇来自他的母亲,第三篇则来自他的女儿。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果然,这一篇字迹清秀,笔锋婉转,显然是女性所作,不过和李染想的不一样的事,这不是第一篇男人的妻子,而是他的妹妹。 再往后翻,已经到了最后一篇,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并不是上面一家人的成员,甚至和那一家人都不认识,只是那一天偶尔来那里卖小商品的生意人。 合上资料,他看了一眼时钟,已是午夜两点,书桌的台灯仍未熄灭。 这个便宜弟弟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私密日记?上面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么?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有这么大的能量么? 他现在也在处理类似的资料么?那个女鬼又是为了什么为他工作?话说,原来真的有鬼和怪异呀,果然是个平行世界。 对了,他叫啥名字来着? 明早还要上学,但他已经失去了困意。 离高考还有115天。 离他还活着却只有三天。 三咳嗽 睡不着的夜应该怎么办?当然是去骚扰同样睡不着的朋友。 哪个朋友会睡不着?当然是有游戏可以玩的朋友。 贯彻这个思想,李染摸出床板夹层里私藏的小灵通,拨通了号码。 “喂,你是不是要死呀,大半晚上的不睡觉来吓我?!” 电话那头,肥音萦绕,雄浑有力。 他不得不羡慕富二代,他不仅没有游戏可以玩,连晚上大声说话都不行,而对方这声音高到可以竞争男高音了。 “怎么,在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一个电话都能把你吓成这样。” “屁的,我玩恐怖游戏呢,贼吓人,哪天给你玩你就知道了。” “不用了,我刚刚也在玩恐怖游戏,”李染瞅了眼女鬼和便宜弟弟,两人对他的电话显然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是超清VR版的,改天应该是我带你玩玩。” “不了不了,我以后再也不碰恐怖游戏了。” 隔着手机,李染都能想象出对面这个死胖子擦拭冷汗的动作。 “胖哥,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之前不是说要带陈琼去那个鬼屋的密室逃脱么,这你就怂了你还怎么去?” “你是不知道这个游戏有多吓人,你别笑我,不是我胆小,换你玩了绝对能被吓死。” “什么剧情呀,无非就是逃出疯人院、走出自闭岛这种类型的,没新意。”聊到这,李染突然灵机一动,一人之力有时而穷,他需要更多的人帮他想想。 “你这就太片面了,我告诉你啊,鬼故事这种东西,有新意的只能吓人一时,背对背呀、墙缝有眼呀、不要回头呀这种经典的才能一直吓到人,而且每隔一段时间想起来还是会被吓到。” 李染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一直以来沉迷各种游戏的胖哥居然还对鬼故事有这么深的研究。 “胖哥,你不是一向鄙视经典的么,还说经典都是被人吹出来的。” “鬼故事不一样,你觉得鬼故事本质上来说是什么?我觉得鬼故事实质上就是心理学,越是经典的鬼故事越是看穿了人性的弱点。” “胖哥,你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你啥时候整过这么有文化水平的话?”李染觉得这个平行世界也太离谱了,就连胖哥这样的混子都弄起心理学了。 “你不懂,这几天我爸给我请了个老师,专攻心理学的,我一开始看他年轻,还以为是来骗我爸这个暴发户的钱的,结果等他给我上了两节课,不说了,太牛逼了。” “真的假的,你还会老老实实上课?” “那是其他老师上课太无聊了,开口闭口就是高考高考的,这个老师上来就给我弄了两个恐怖游戏,让我玩通关了告诉他感受,这两天我真的受益匪浅,感觉自己以前小觑天下人了。” “你可别扯了,你不是说你爸除了让你高考以外都不知道跟你说啥么,现在还因为成绩揍你,就这他还会让你高三了学心理学?” “你是没听这个老师讲课,那真是,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这种没文化的描述,说难了还真怕你听不懂。” 李染硬是给气乐了,他可以接受被任何人说成弱智,唯独不能被一个真正的弱智说成是弱智。 “你说你说,我倒是要听听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染子,你咋不说话了,李染?” “干嘛,你还装听不见,这招太古老了,你可别来丢人现眼了。” “说话呀,咋了,说你两句你就生气了,不至于吧,我开玩笑的,李染?” 李染皱了皱眉,死胖子的语气不像作假,难道是信号不好。 “喂,我在说话呀,喂?” 死胖子没有说话,他放下手机,电话没有挂断,检查起信号,并没有问题,刚重新举起来,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艹!” 这声怒骂几乎达到了公放的程度,吓得他手机差点都没拿稳。 “死胖子,你有病吧,报复我吓了你是不是?” “你妈的,李染,你是不是有病,说不过我就说不过我,你还开个变声器来吓我,有意思么?”似乎真的被吓得不清,胖哥的声音变得越发尖锐。 “啥变声器,你在说啥?”李染一脸茫然。 “没意思,李染,真的没意思,兄弟这么多年了,你以为这点把戏就能吓到我?还小慧、小慧的,你想整我能不能换个不这么俗的名字来叫。” “小慧,什么小慧,你在说什么呢?” “兄弟,我都说了已经识破了,别演了行不行,真的有点假,你演的我都替你感到尴尬。” “不是,我演什么了我,孟沉舟,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呢?孟沉舟??”李染好久没叫过对方全名了,他反应过来,死胖子可能是从和自己的电话里听到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串线了,还是说...... 他看向书桌,台灯不知何时被关掉了,几分钟前还坐在那的少年和女鬼都已不翼而飞。 什么情况,到底什么情况? 从碰到碗筷的那一刻,他所熟知的现实世界似乎正在加速崩塌,一切都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如果不是那叠资料,还有手机听筒里胖子愈发崩溃的质问声,他还怀疑自己是否处于梦中。 资料,等等,小慧,小慧,莫非是?! 一瞬间的记忆被李染抓了个正着,他急不可耐地拿起床上的资料,翻到小孩子写得那篇日记,在三幅画的下面,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显得格外突兀,这也是四篇日记里唯一出现了署名的一篇,所以让他印象深刻。 蒋慧。 “李染,李染,你妈的在不在呀,你别恶作剧我了行不行,这个电话挂不断,为什么他妈的挂不断,你是不是刚刚偷偷传了病毒给我,帮我手机给黑了,说话呀,你妈的,别喊小慧了,我求求你了,快说话呀!妈的,怎么这门也打不开,妈的妈的妈的,这都是骗人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之前来玩的时候在我房间装了摄像头,想要录成vlog发在网上,我早就看透了,早就看透了!妈的,别整我了好不好!!!” 孟沉舟大概也发现了这并非友人与自己开的玩笑,他一边扯着嗓子吼着,一边手机里不断传来锤击的声音。 李染理解这种心情,换成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愿相信,就想他直到刚才还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只剩三天可活一样。 他开始后悔给孟沉舟打了这个电话,显然,孟沉舟是被他给牵连了,他的便宜弟弟并没有想象中靠谱——说好的三天,但是看起来,这些鬼东西连一个小时都不愿意多等。 目前看来,影响到孟沉舟的途径就是手机,他试图挂断电话,但是不管怎么点挂断键,手机都没有给予任何反应,试图用电源键强行关机,按了接近一分钟也得不到反馈。幸好小灵通的电池很好拆卸,他果断地拔出电池,手机屏幕终于黑了下去。 莫非这些鬼还是接电式的?这么科学? 他心中还在担心着死胖子的安危,但又不敢打电话去询问,万一这次再让他们过去了,孟沉舟真的难逃此劫。 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的责任自己背,这是他的人生信条,他从来不愿将朋友牵扯到麻烦当中。 看来集思广益的办法是走不通了,他苦恼地摇了摇头,其实刚才他是打算和胖子商量一下的,但没想到还没开始商量对方就已经行动了。 杀鸡儆猴——他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咳咳。” 正在这时,男人沉重的咳嗽声突然从背后响起,李染身体僵直了片刻,死死盯着床铺,不愿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里是他那便宜弟弟的床,在他的那个世界,那里本来是放他爸不看的书的,现在那些书都被移到了阳台。 发出声音的“人”大概是老烟民了,咳得低沉且沙哑,很有压迫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尤其是在观赏过水肿女尸的遗容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其他的鬼怪,更何况这个怪异还敢坐在他弟的床上,一定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咳咳。” 又是一声咳嗽,听上去比上一声更急促。 在威胁我转头?对我不看他表示不满? 他一下就想起了那个经典的鬼故事桥段:“不要回头看”。 不要回头看,绝对不要回头,一定不能回头看! 于是,就和所有主角一样,他回过了头。 倒不是他一下子领悟了鬼故事的精髓就是主角一定要不停地作死,只是,除了咳嗽声以外,他还听到了敲门声。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简直就像...... 没错,就像QQ提示语音一样。 看着便宜弟弟床上那台洁白的笔记本电脑,他一时陷入了对自己智商和勇气两方面的质疑。 便宜弟弟哪里来的电脑?他看起来挺谨慎的,居然也会马虎到忘了关电脑? 出于该死的好奇心,也出于对抱大腿的热情,他环视四周,还是凑了过去,为了防止被发现,他不敢碰笔记本,也不敢坐在床上直接看,甚至还抽了张纸垫在无线鼠标上,才战战兢兢地点开了跳动的企鹅标。 嗯......头像还可以,挺有品味的,签名也还行,蛮文艺的,空间也没发什么中二言论,嗯嗯,真是一个难得的好青年呀。 对了,还有人发来了信息,看看昵称,啊,“死胖子”,这也太没有礼貌了,怎么能给自己的朋友标这种名字。 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救救我,我被关进去了,救救我!” 所以说,这不就是我的QQ么?! 四语音 为什么他的电脑上会有自己的QQ?他是故意留下来给自己看的么?他早就知道刚刚打的那个电话会让孟沉舟遇到危险?那他为什么不阻止? 是因为真的生性冷漠,还是......故意的? 李染满心疑惑,但是现在并非思考这些的时候——孟沉舟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他来了,就在门外,他来了!” “救我,求你了,快来我家,他真的来了!!” “他在敲门了,在敲门,快来,快!!!” 三条消息一条比一条快,然后便再没有了新的消息。 “他是谁?你现在还在家么?” “孟沉舟?” 无人回复,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李染等了一分钟,还是无人回应,再也坐不住,正准备换衣服出门,突然,电脑又传来了消息的提示音。 他顾不上隐藏痕迹,径直举起电脑,却看到孟沉舟不但发来了消息,还是一条语音消息。 还好,人没事。 李染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接触过什么鬼和怪异,也搞不懂它们的行为逻辑,但是按道理来说招惹到它们的是自己,它们应该没有理由连一个无关的胖子都要杀。 把电脑放在书桌上,他把笔记本的音量调小了一些,耳朵凑近喇叭,点下了播放键。 没有声音。 什么情况? 李染抬头看向语音的进度条,语音确实被播放了,18秒的语音已经进行到了第16秒,仍旧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在接近末尾的时候,传来了很轻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人按下了塑料制的按钮。 这一声轻得如同幻听,李染调大了音量,再次播放,还是没听到除了这一声外其他的声音。 他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正想打字过去问问,孟沉舟又发来了两条语音信息,两条和第一条一样,都是18秒。 点开第二条语音,仍旧没有孟沉舟那熟悉的公鸭嗓,但是多了其他的声音——另一种脆响,比第一条语音里要更加清脆,而且不再只有一声,而是存在某种节奏的好几声。 这个声音他不陌生,数秒之前,他也曾制造过相同的声音。 这是敲击鼠标的声音。 是孟沉舟误触了录音键?亦或者是孟沉舟说得“他”在使用电脑,不小心点了录音? 现在是立夏不久,温度还算适宜,不过此刻,李染觉得有些寒冷,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拳。 他点开第三条语音,敲击鼠标的声音也消失了,他把音量推到了最大,还是没有听到一点点声音。 突然,孟沉舟发了一行字。 “你在听么?” 李染心头一喜,赶紧回道:“我在听,你没说话呀,是不是话筒坏了,我只听得到你点鼠标的声音。” “原来你在听。” “别说这些了,你刚刚说得他是怎么回事,有人去你家了么?” “你在听就好了。” 牛头不对马嘴,李染手悬停在键盘上,一时不知是该接话还是继续问问题。 孟沉舟又发来了一条语音信息,仍然是十八秒。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语音。 忘记把声音调回普通的大小,李染顿时被麦克风的噪音吓了一跳,父母房间也跟着有了响动。 要是他们发现自己在大半晚上还在用电脑,用得还不是自己的,而是那个便宜弟弟的,一定会勃然大怒。他本打算等会偷偷溜出去的,现在可不想吸引到父母的注意。 情急之下,他慌慌张张地点了静音,用挂在墙上的外套将笔记本蒙上。 父亲的脚步他听得出来,经过他的房间,父亲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卫生间走去,不一会,就又回房睡了。 世界恢复死寂,他又等了一小会,确定彻底没了声音,才拿掉外套,然后他便愣住了。 除了与孟沉舟的对话框以外,屏幕的其他部分都黑了,对话框虽然在,但是不管鼠标点击还是敲打键盘都没有反应,任务管理器和启动面板用快捷键也呼唤不出来。 他看了眼自己的外套,除了拉链外不存在其他硬物,他不认为外套轻轻一盖就能把笔记本弄坏。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 他拉开与笔记本的距离,他早该想到,便宜弟弟白给的笔记本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更何况使用者还是被预言活不过三天的自己。 但是拉开距离就有用了么? 没等李染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消失的鼠标光标重新出现在聊天对话框里,在没有任何人操作的情况,自动滑向了他听了一半的语音消息。 笔记本的喇叭再次传来了麦克风的噪音,李染盯着屏幕,一点点往后退,只要语音里有一点点不对的地方,他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单调的噪音持续了整整十秒,十一秒时,噪音消失,李染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抖,快速拧了半圈。 十二秒,终于有人说话了。 “李染,你在听么?” 公鸭嗓,普通话带点江城口音,正是孟沉舟。 李染不为所动,涉及到鬼和怪异,他不再相信多年积累的常识。再说几分钟前还在求救,几分钟后就平静地在这里问“你在听么”,逻辑上说不通,倒是让他更加提防。 内开的门想最快跑出去需要一个转身的动作,他把门把手拧到底,稍微将门拉开,左脚挪到开口处,腿上时刻绷着劲。 现在没跑主要是三天的时间限制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而且他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仅凭五篇记载都不是很详细的日记,完全摸不着头绪。他虽然不了解鬼和怪异,但是以他看过的小说来说,鬼或者怪异要么是人的灵魂,要么是人的怨念,看便宜弟弟旁边的那个女鬼,这些鬼应该是有一定智慧的,那么他们的行动应该不是毫无理由。 便宜弟弟的大多数话他都是愿意相信的,只有一点,他完全不信——就是鬼和怪异想要杀他是毫无理由的。 一定存在某种理由,这种理由让这些鬼东西不仅要杀他,还要牵连和他有联系的孟沉舟,而且知道这种理由很有可能对破解这一杀局有帮助。 现在,他需要赌,赌三天时间的保命符能够多让他了解一些信息。不然,三天之后...... 消息音震天响,短短几分钟,孟沉舟发来了数十条语音,全都是十八秒,整齐划一,刷满了整个屏幕。 “李染,我在说话,我在说很重要的事。” “李染,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李染,你凭什么可以不听我说话?” “李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李染,你不听,是因为我们离得太远了么?” “李染,我可以过来,我可以到你那里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李染,告诉我,你在哪里?” “告诉我!” 孟沉舟的声音听起来像只待宰的鸡,它被掐住脖子,每一句话都在最大程度地撕裂自己的声带。 直到最后一句,说话的分明不是孟沉舟,而是一个女人。 “小慧。” 语音消息没有更新,但笔记本的喇叭依然发出了声音。 “小慧小慧小慧小慧。” 女人不停重复地喊着小慧,就像一台坏掉的老式复读机,电脑彻底黑屏,整个房间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李染强忍住逃跑的冲动,事实上,他已经从贴着门变成了半对着门,他鼓起勇气,张嘴想要说话,过于干涩的喉咙却一时发不出声音。 “小慧小慧小慧小慧小慧小慧。” 女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小慧两字的读音紧密得合在一起,变成了咒语般意义不明的词汇。 “你,咳咳,你是在找,在找蒋慧么?”上下嘴唇都在抖着,李染磕磕绊绊地问道。 “小慧?” 听到他说话,那女声明显有了反应,急促的呼喊停了下来。 她反问的语调意外的温柔,不歇斯底里得呼喊的话,她的声音称得上悦耳动听。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李染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时刻抽筋都不奇怪的小腿软化下来。他就怕便宜弟弟连三天这个时间都骗了自己,或者自己判断错了,这个人找的小慧和他猜的不一样。 不过还好,听她的口气,貌似可以交流交流。 当然,他也不敢真的放松,还是紧紧抓着门把手,小声问道:“你找蒋慧干什么?” “糖,小慧,糖,嘿嘿。” 女人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只不过语气很奇怪,非要说的话,有点憨,和她听上去的年龄不符。 一提到糖,李染就想起了蒋慧写得信,信里面说,阿姨给了她一块糖,糖纸很好看,她不舍得扔,就把糖纸折成了星星,还给了阿姨,阿姨很喜欢她的星星,还说以后每天都要给她好吃的糖。 这个女人应该是第四封信的主人,男主人的妹妹,也是一位阿尔茨海默症的患者。 一般来说,阿尔茨海默病多发于65岁以上的老人,李染从信里大概能推测出女人应该在三四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她却不知为何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她在日记里第一句话就是提醒自己是老年痴呆者,千万不能给别人带来麻烦。 李染看信的时候还查了查资料,女人应该是处于轻度痴呆期到中度痴呆期,日记里记录的她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和自理能力,但是她并没有写自己给了蒋慧糖的事,也没有记下以后每天都要给她糖的约定。不知是忘了还是单纯没有当一回事。 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给蒋慧一颗糖? 逻辑上说得通,毕竟别人生前是病人,变成了鬼又不能包治百病,但是他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更让他在意的是,孟沉舟求救的时候说去找他的是“他”,而不是“她”,不排除输入法默认的就是男他,孟沉舟情急之下没有分辨,随便输入的。但是就李染对他的了解来说,这是个谈论自己“纸片人”老婆远远多于谈论现实中人多的死宅,默认输入得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也就是说,孟沉舟在和他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叫小慧的人就是她,而真正去了他家的是另一个男人?莫非是第一封信的主人? “那个,蒋慧现在不在这里,我等下帮你找她好不好?”老年痴呆的人近似于小孩,李染学着母亲在公园逗孩子的架势,柔声问道:“我找你哥有点事,你知道他在哪里么?” “哥?” “对,你哥哥,他是不是去了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人家里?” “你要找...哥哥?” “嗯,我真的找他有急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我找到他了我就马上带你去找小慧,可以么?”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哥......”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在你身后呀。” 这又是谁的声音? 五入门 一股寒气从头到脚,他本能地反应却不是回头看,而是就地向前一个驴打滚。 两道劲风几乎是贴着李染的头皮吹了过去,紧接着就在不远处造成了一声闷响。 感觉到头顶有道亮光,他抬起头,才发现电脑屏幕又亮了。 女人的声音没有了,他仓皇地转过头,房门大开,门外除了一成不变的家具,什么也没有。 一切就像一场梦,而他的姿势也像刚从床上摔下来一样。 明明只是打了个滚,他却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有力气重新站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他便看到了刚刚两道劲风的真面目:一双筷子半截都已没入墙中。 这个高度正好和眼睛同高,筷子的间距也和他的眼间距差不多。 如果那时没有选择打滚,而是回头的话...... 他不敢细想,以免好不容易能直起来的膝盖又给吓软了。 至于为什么不回头,主要是被之前女鬼那副模样吓出心理阴影了,他宁愿去啃地板也不愿意再次体验那一秒的刺激。 某种意义上来说,女鬼救了他一命。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看向笔记本,和孟沉舟的对话框消失了,消息界面里也没有孟沉舟熟悉的头像。 点开联系人里的搜索,输入死胖子,得到的结果也是查无此人。李染不死心,他玩游戏一般用的都是孟沉舟的土豪号,所以记得他的号码,于是又到加好友的界面,输入号码搜索。 这次终于有了结果,只是出来的人不叫“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却是叫“whatever”。 孟沉舟最讨厌放洋屁,如果没有汉化,不管怎么厉害的游戏大作他都不会去碰,他宁愿自己出钱去请汉化组也不愿意学语言去啃生肉。他不相信这是他会取的名字。 他以为是自己号码输错了,于是又仔仔细细比照着输了一次,搜索出来的依旧是这个“whatever”。 头像不一样,昵称不一样,他点进他的空间,是开放的,置顶的第一条说说居然是“如果明天就要死去,我愿如鲸落,让万物生在你的心里”。 这绝对不是孟沉舟,如果是,他就把显示器吃下去。 那孟沉舟呢,如果这个不是他,真正的他去了哪里? 他有了不好的猜想,却不愿相信,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去他家看看。 悄悄溜出家门,凌晨三点的江城他只在网吧通宵时见过一次,灯火阑珊,但是依旧有不少车奔驰着,不知是去往回家的方向,还是驶向下一个远方。 李染家本来就在学校旁边,孟沉舟的父母则是给他买的学区房,两人家住的很近,步行的话不过十分钟,跑过去的话最快只要四分钟。 大半夜在街上狂奔有点偶像剧的感觉,李染也宁愿这是偶像剧,可惜他抽到的却是名副其实的恐怖片。 气喘吁吁地到了孟沉舟楼下,虽然相隔很近,但是李染住的是老社区,而孟沉舟住的是最近几年才建起来的新社区,不管是装修的豪华程度还是物业的管理水平都天差地别。 起码,李染进小区不用刷卡。 早上这门一般不会关,关了也可以叫保安给你开,所以他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看了一眼保安室,保安正在呼呼大睡,隐约可以看到他嘴角的口水。 收回前言,物业的管理水平大概半斤八两。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动门,能够攀爬的地方很多,而且怎么看也不像安装了电影里那种报警装置,唯一的麻烦是监控摄像头,如果明天保安查录像,他怕是要被请去喝茶。 只是他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让保安开门,难道说我兄弟被鬼抓走了,我是来救他的,请您开个门谢谢。 他只是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正处在最冲动的年纪,想到兄弟还生死未卜,他一咬牙,心一横,把外套脱下来绑在头上,然后三下五除二地翻了过去。 拜老家的奶奶所赐,他有一个树上攀爬、泥里打滚的童年,这种本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的技能,偏偏现在起了大用。 翻过去之后,他不敢有丝毫逗留,一路沿着记忆往小区深处跑,很快就绕到了15栋。 每一栋进出的门不需要卡,但是需要特定的感应器在门口的机器上贴一下。幸好李染来玩的次数太多了,孟沉舟懒得每次都下来帮他,于是借口自己感应器丢了找物业多配了一个,送给了他。 贴上感应器,门很快就开了,李染心头一喜——虽然企鹅上已经查无此人了,但是他送给自己的东西确实还能用,这算是个利好的信号。 如果说进小区大门是第一道难关,那么现在李染不得不面对第二道难关,因为上个礼拜小区里的电梯里出了事故,一个70多岁的老人被生生闷死在了电梯里,因此最近都在按批次维修,前两条他来的时候孟沉舟还吐槽了这件事,说电梯维修的那一天他一定要向学校请假,没想到今天就是那一天。 12,在坐惯电梯的现代人看来这只是个中层的数字,但在没有电梯的李染看来,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当他气喘吁吁地看到12时,他简直要为自己的义气感动到流泪。 15栋12楼3号房,据说是孟沉舟他爸遍寻名师为他求的幸运房,大师说是考试题题能蒙中,不用学高考都能中状元。 大师就是大师,说得孟沉舟真的什么都不学了。 昨天李染还有他家钥匙的,只是孟沉舟一到学校就说把钥匙弄掉了,所以李染就把钥匙还给了他。 孟沉舟嫌门铃太吵,所以给卸了,现在李染只好选择锤门。 “咚咚咚。” 李染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敲半天门没有人应,他就马上报警。谁想到刚刚敲了三下,就传来了拧把手的声音。 “你个死胖子,在家的话干嘛不回话......”李染喜出望外,没好气说着,伸手去开门。 突然,裤兜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爱情买卖,惊得李染连忙掏出小灵通。 他分明设置的是震动,怎么变成响铃了,响铃就算了,声音这么大,还是如此接地气的音乐。 最重要的是,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没有号码,甚至没有拒接,只有接通,按键盘上的拒接键也不起作用。 再这样闹下去所有人都要被吵醒,他叹了口气,按下了接通。 “还活着呀,挺不错的。” 猜到可能是不干净的东西打来的电话,但没想到是水肿女鬼,李染一听这声音就来气,之前的恐慌全部成了怒气:“他...我弟呢,你们刚刚去哪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我可是差点被杀了,他不是说还有三天的么?说话就这么不算话的么?!” “你这不是还活着么,”女鬼发出细微的笑声,“再说,又不是说三天内你就不会死,只是三天后,你必死无疑而已。” 心头巨震,他没想到三天不仅不能保命,反而是变本加倍来索命的,他捏着手机,激动地提高了声调:“为什么不说清楚?我到底招惹到了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非要杀我,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对于你们来说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总想着依靠别人是没用的,你只会死的比谁都早,这是你的命,告不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你是老板的哥哥,老板不想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给了你个机会。” “我是他哥哥,所以他施舍了我个活命的机会?”李染气笑了,虽然他从没真正尝试过亲兄弟之间的交往,但血浓于水,哪有真的看着自己亲人见死不救的。更何况,这里假如是真的平行世界,他所知的最大的不同就是便宜弟弟和鬼怪,两者还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他不相信自己无缘无故遭遇这种事和他那个便宜弟弟没有关系。 “你也别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和老板的确有关系,其实在此之前所有发生在你身上的怪事都和老板有关系,但老板已经尽力在保护你们了,让你们平平安安度过了这么多年。只是有些事,规矩是规矩,规矩被损害的代价远远大于你一个人的性命。” “按你说的,我还得感谢他不成?”李染毫不犹豫地出言讥讽,他可没有什么之前的记忆,在他的世界,既没有弟弟也没有鬼,每天平平安安,吃嘛嘛香,不用记他这份情。 “感不感谢老板不在乎,也无所谓,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这改变不了我们的态度,”女鬼似乎在咀嚼着什么,说着说着还吞咽了两三次,“我打电话给你只是像提醒你,打开这个门,这个三天就会提前到两天。” “什么?!” “别那么惊讶,有三天时间的生机已经很奢侈了,你想救你的朋友,当然要付出一点代价。”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事?” “他还活着,不过也差不多死了九成,剩下的一成能不能把握住靠你自己,不过我推荐你还是别冒险了,朋友死了就死了,无所谓的,”女鬼说得云淡风轻,“你要是死了,老板可是会伤心的。” “不用你废话,孟沉舟我救定了,你们等着,我迟早来找你们算账!”说完,他挂断电话,打开了房门,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电话那头,女鬼抛起两颗眼珠,用嘴接住,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一边解决还一边嘟囔着: “找阎王算账,哈哈,有趣有趣。” 六电话 热血少年某种意义上可以等同于愣头青,这是李染踏入房间里才想到的问题。 事关两条人命,他完全可以不那么冲动,旁推侧击地问一问更多信息,但他却选择了最坏的选项——热血上头就一股脑冲了进来。 不过还好,恐怖小说里经常会描写的冷若冰窖的感觉没有出现在孟沉舟的房里,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客厅的灯,眼前的一切都和昨天没有区别。 没错,是一切,包括桌上那个他们吃剩下的披萨和喝空的可乐瓶。 孟沉舟虽然是个死宅,而且一个人住,但并不代表他不爱干净,起码这种容易生虫的垃圾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上一天。 也许,他不是在自己打电话的时候才出事的? 但那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接电话的人,真的是孟沉舟么? 李染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难以想象那个和他闹了半天的孟沉舟不是本人,他可能和一只鬼在称兄道弟、相谈甚欢。 搓搓手臂,他开始觉得冷了。 “死胖子,孟沉舟,你在就回我话?” 女鬼虽然说孟沉舟已经死了九成,不过他不再敢信他们的话,信“三天”这个时限就差点丢了命,现实可不是游戏,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拿来玩。 没人回应,房间一片死寂。 楼上突然传来弹珠不断落地又弹起的声音,纵使知道这是种正常的物理现象,李染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停环顾四周,寸步不敢移动。 半晌,想起那句“三天会变成两天”,他还是颤颤巍巍地迈出腿,向孟沉舟房间走去。 他的房门紧闭,有光从缝隙漏了出来。 咽了口口水,他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然后猛地打开房门,自己则一个驴打滚往后翻,后脑勺撞到了背后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疼痛感让他本能地想要捂住后脑勺,求生欲则让他克服了痛苦,倔强得抬起头。 孟沉舟骚包的曲面屏亮着光,房间里的摆设都和平常一样,他看上去像是被悄无声息得带走的,没有任何挣扎和打斗的痕迹。 筷子和碗都没有出现,李染终于可以安心地揉着后脑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房间里走去。 进了房间,他陷入了两难,关上门,他怕等下打不开,孟沉舟的房间几乎是密闭的,唯一的窗户也很小,成年人肯定钻不出去,再说这里是12楼,真的钻出去也是个死。但是不关门的话,整个房间只有这个显示屏这么显眼,他总是得查看电脑的,他还没这个勇气背对着一扇可能有鬼的房子里敞开的大门,到时候鬼偷偷摸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他大概会直接吓得晕厥过去。 想了半天,他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半开着门,用凳子把门顶着,自己则侧着身子查看电脑。 孟沉舟的显示屏上还有两人的对话框,不过从他这边看,李染完全没有回复他,而且他也没发过什么语音消息。 值得注意的是,他出事的时候正在发另一条消息,输入法停留在输入的对话框上。 “游戏?” 他只打了“youx”,输入法关联的第一个词就是游戏,他马上就想起了那通电话里的内容。 他爸给他请的家庭教师发过他两份游戏,而他电话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玩其中一个。 突然出现的家庭教师,还让死胖子这样不爱学习的人开始反省自己,靠的居然是玩恐怖游戏之后的心得感受。 这些他以为是孟沉舟瞎编的内容现在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最诡异的还是昨天他明明来过这里,但是孟沉舟对这个家庭教师的事却一字未提。 那个游戏可能有问题,他将对话框最小化,开始看起孟沉舟的桌面,作为一个资深玩家,孟沉舟装的游戏很多,而且用文件夹按题材分了类。 他对恐怖游戏一向是敬而远之,所以还从来没看过恐怖游戏文件夹的内容。 一点开,整整一页的恐怖游戏让他有些窒息,虽然相比于动作类游戏来说已经算很少了,不过也足够让他看花了眼。 还好孟沉舟不爱洋屁的习惯也带到了作品名上,这些恐怖游戏大多是国外的,每一个游戏他都标了相应的中文译名,这让李染总算能从标题看出大概的内容,但是依旧没什么头绪。 看了一会,他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八成是被撞傻了,都忘了可以按时间排序,最近下的应该就是那两款游戏。 “兹!!” 没等他按下右键,刺耳的摩擦声忽然从背后响起,突兀而尖锐。如同指甲划过黑板。 李染刚刚看的太投入了,完全忘记了侧坐,他赶紧回过头,惊愕地看着凳子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出去,一双苍白如纸的手扣住了门扉。 他吓得忘记了动作,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关上了门。 “砰!” 房间里的灯应声而熄。 兜里的小灵通又响了起来,爱情买卖变成了致爱丽丝,他有些被吓傻了,麻木得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云梦,妈今天做了饺子,快回来吃。” 电话那头,是老人的声音。 李染彻底傻了,他完全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 老人倒是没管他说没说话,继续说道:“天天就有事有事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不吃饭去做呀,你不吃算了,我给小慧和娟吃,你就抱着你那破转盘过去吧,也别回家了,妈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听到小慧,李染的大脑重新运作起来。 老人,她应该是第二封信的主人,也就是男主人的母亲,小慧的奶奶。 “你说这么多年,妈让你做过什么苦活累活么,当年为了让你读书,妈把云娟都卖了,那可是你亲妹,现在这是我们欠她的,你不还可以,房子我死了都不会给你,你给我滚远点,是我没教育好你,我绝对不让你再害了你女儿和你妹妹。” 老太太说得太急,气都喘不匀。 “您老人家可省省吧,当初是我非要读书的么?我跟您说让妹妹读,让妹妹读,您倒好,转手就把她卖给了个瞎子,要不是那瞎子人好,带云娟去了城里,给云娟饭吃,还给云娟读书,她这辈子都毁了,现在倒好了,怪起我来了,是是是,谁不知道呀,您是好人,您是大好人,还跟我提房子,您把云娟接回来不就是为了瞎子留给她的房子么?”电话里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正是之前在他耳边说过话的男主人。 “那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没出息的,我容易么,要不是为了你,我犯得着干这种端茶送水的事?” “哟,妈,现在又是为了我了,刚刚不是还让我滚,别害了妹妹和女儿么,怎么了,不装了?我还真就告诉您了,这个家我本来就不想回,当初那个贱女人留下个拖油瓶就跟别的男人跑了,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没钱。” “我知道你狠妈给你找了那么个玩意,可妈现在不就是在给你找钱么,我打听了的,那老瞎子的房子不便宜,拿了它,你想找谁不可以。” “呵呵,妈,你以为我妹是傻子么?我也不瞒你,她早就弄了遗嘱,想把房子卖了,钱捐出去,就您这脑子,还真以为能算计了她,要不是她得了病,需要个人照顾她,她早就找您报仇了。” “啊?!这个狼心狗肺的,白让我照顾了她这么多天,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当初就该把他卖给那个屠夫的,着了几顿打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妈,就你这德行,你也别说没教好我了,有其母必有其儿,我觉得您教育的挺到位的,您也别想心思对付云娟了,等我办成了事,她那破房子我可看不上。” “云梦呀,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我还不了解你,我跟你说过了,那个东西呀,你不能......” “咚咚咚!” 电话里传来了敲门声。 李染缓缓地侧过头,他没听错的话,不知电话里有敲门声。 “等一下我再跟你说,有人敲门了,我去应一下。” “您别说了,我的事您不懂,您就在家呆着,别老给我添乱。” “你这孩子,说.....” 电话被挂断了。 “咚咚咚!” 他没听错,门外的确传来了敲门声。 这一次,他没有再傻傻楞在原地,而是一个箭步上去,把门从内部反锁起来。 “咚咚咚!”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门,然后没过多久,传来了拧把手的声音。 拧了两下没有拧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李染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门外的东西想做什么。 “砰!” 巨大的声响差点震聋了他的耳膜,他顿时反应过来,对方在试图撞门。 而且成果很明显,这扇看上去挺牢固的木门仅仅一次撞击就有了明显的弯折。 他不敢在门旁逗留,不祥的预感强烈到让他四肢发麻。 如果门被撞开了,他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必须想办法,必须想想办法。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拨通刚刚的那个电话,但是通话记录里却没有显示刚刚打过电话。 随即,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电脑上。 “游戏” 他决定相信孟沉舟留给自己的消息,不过事实上,他现在也只剩下这一个线索。 令人绝望的是,当他按时间排列后,却发现最近下载的恐怖游戏还是半年前,这和他说的时间不相符。 “砰!” 又是一次撞击,李染甚至听到了木板不堪重负的**。 时间不多了,时间真的不多了。 难道游戏不在恐怖分类里?还是说那个“他”将游戏删掉了?又或者是他理解错了“youx”的意思? 实验每一种可能都需要时间,而他现在缺少的正是时间。 等一下,这是? “砰!” 又是一声,木板的**变成了临终的惨叫。 苍白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上面沾了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有像这样视死如归地点开过一款游戏。 七肉香 没有反应,怎么会没有反应?! 他疯狂双击着鼠标,鼠标旁旋转的圆标出现了一次又一次,但每次都是转瞬即逝。 那双手抚摸起他的后颈,温度低得像刚出冰柜的灌装可乐,刺得皮肤一阵阵生痛,滑腻腻的液体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和满身的冷汗混在一起。 心凉了半截,他死命捏着鼠标,继续保持着双击,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为了能更好的玩游戏,孟沉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设备和软件,游戏也都是买的正版,李染从高一就来他家玩,还从来没遇见过打不开的游戏。 但是他在网吧就遇到过游戏打不开的情况,原因有很多,有的是缺少了某个文件,有的是系统不兼容,还有的可能是没有安装游戏需要的运行库。 首先要确认的是主程序是否正在运行,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游戏优化差,卡住了,还没有加载出来。 想到这,他放开鼠标,用快捷键切出任务管理器,幸运的是,应用程序一栏有游戏的图标。 他暗暗一握拳,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此时,那双手它抚摸过的地方开始出现难忍的瘙痒,无时无刻不在刺激他的神经,尽管在心中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去挠,但是这股瘙痒实在太过强烈,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他的肌肉里穿行,而蚁后则附在他的骨头上,量产着幼崽。 左手手臂被他掐出了红印,那股瘙痒却没有半分被抑制的趋势,心烦意乱,怒火攻心,他突然的情绪失控,脑袋一懵,本能地就伸手向后颈挠去。 手指碰到皮肤,宛如伸进了一团烂泥当中,轻轻一挠,一大团“泥”被带了出来,填满指甲,黏在手心。 痒,还是很痒。 手上传来馋人的肉香,心里有种声音在催促着他:吃下去,把那些东西吃下去,就不会再痒了。 他屏住呼吸,那股子肉香却不受阻碍,从毛孔、从头发、从眼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渴求着这股香气,它们同时向大脑传达着一条消息——吃掉它。 “从前,在一个小镇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 身侧的音响突然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李染打了个机灵,一下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游戏终于加载好了,窗口里正播放着一段开场cg。他低下头,刚刚还放在鼠标上的手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嘴边,手上到处都是暗红的血和揉烂的黑色肉沫,而自己正张着嘴,嘴角还有没干涸的口水。 瘙痒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疼痛,他不用去摸就知道脖子上的伤口肯定不轻。 上衣的领口被血浸成暗红,他吸着冷气,想要去洗手间照照镜子,给伤口包扎一下,刚按照游戏的提示用空格键暂停住正在播放的cg,那双苍白的手再次出现,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 瘙痒转移到了手部,他亲眼看着皮肤忽然从黄转黑,然后不断萎缩,鲜红的肉刚暴露出来,也跟着迅速萎缩,最后腐烂,肉香四溢。 他吓得身体后倾,左手的手肘撞在键盘上,cg又一次开始播放。 “有一天,这家人的男主人上班回到家,发现妻子倒在客厅,昏了过去。” 苍白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猛地一抖,飞快撒开他的手臂,消失了。 再看向手臂,哪有什么肉香,只有令人作呕的腐臭源源不断地从烂肉里传出,整只手臂都在发麻,也许因为这次他没有去挠,所以痛楚并不强。 这个游戏在保护他? 《致命轮盘》,存在一个被孟沉舟单独命名为“学术资料”的文件夹里,李染知道死胖子有专门存不可描述资料的电脑,所以他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名字格格不入的文件夹,并且在文件夹里发现了这款今天早晨才安装的游戏。 显然,他赌对了,刚刚那个鬼东西的反应很不正常,李染猜测这个游戏可能可以克制它,但是一旦他选择不玩,那双手就会再次袭击他。 只是他不确定如果一直放着cg,但是他人离开电脑,会不会同样被判定成没有在玩而遭到袭击。 他不敢去试,后颈和手臂虽然都算不上致命伤,但谁敢保证下一次它不会去攻击要害,以这双手的能力,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送到医院就医后,妻子虽然醒了,但是惹上了怪病,总会突然忘记一些事情,或者傻愣愣地在原地发呆上几个小时。” 后颈还在流血,他脱掉上衣,简单的将后颈的伤口包扎好。 “为了让妻子恢复健康,他四处求医,却被告知要想治疗这种病需要花费一大笔钱。” 处理完伤口,他总算能集中精力看起游戏的cg。 “在和母亲商量之后,他辞去了小镇上安稳的工作,去大城市打工,但没过半年,妻子的病突然开始恶化,生活无法自理,他的母亲天天要照顾妻子和才上小学的孙女,在一个暴雨的晚上,因为操劳过度,离开了人世。” 托孟沉舟的福,李染玩过很多大作,大部分游戏因为经费的问题,如果不是出自大厂,往往cg上会比较简陋,他在网上看别人玩过一些知名的恐怖游戏,由于受众的问题,恐怖游戏的研发经费更少,所以有的压根没有cg,或者cg只是一段建模粗糙的jump scare。 但这款游戏不一样,看了半天,他还在努力分辨这到底是电脑合成的cg还是实拍的画面,特别是老人捂住心口倒地的表情,让他一下就联想到了小时候的老奶奶。 不过不管是合成还是真实,这么高的cg水准,即使恐怖游戏玩的人少,应该也不至于他关注的恐怖游戏实况主们一个都没玩过。更被提这还是一款货真价实的国产恐怖游戏。 不过旁白确实是一大败笔,明显不是专业配音演员配的音,要不是下面有字幕,李染真的听不太懂这不知何地的方言。 “母亲的离世给了男人心灵沉重一击,在外地工作的他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中,推开门,一阵肉香,一直躺在床铺上的妻子竟然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问他要不要喝汤。” Cg里,女人的头上别着之前出场的小女儿的发夹,老人的玉镯子有些大,总会从手腕落到手掌的末端。 “男人大喜过望,以为妻子好转了,连忙问母亲的后事是如何处理的,女儿又去了哪里,怎么不来一起吃饭。” 镜头给到了炉上的汤,在画面的角落,砧板上有一小截手指和通红的耳朵。 李染开始觉得反胃了,他第一个接触的鬼故事是在《故事会》了,讲得就是妻子给丈夫熬汤的故事,和这个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妻子没回答他,从厨房端来一碗肉汤,笑着让他先歇一歇,趁热喝点汤。男人正是口干舌燥,不疑有他,将汤一饮而尽。” “在外奔波,他想着省钱,许久没有吃过肉,虽然肉汤里的肉有的柴有的嫩,但吃起来都津津有味,吃完之后,他觉得肚中更饿了,饿得难以忍受,于是又问妹妹讨要一碗汤。” cg里,女人接过男人递来的碗筷,将碗放在桌上,筷子平置在碗上。 李染眼睛一亮,果然,这个游戏和那个诡异的碗筷有联系,按游戏安装的时间来看,孟沉舟应该是先于自己被缠上了。 莫非不是自己牵连了孟沉舟,而是死胖子把他脱下了水? 死胖子不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李染皱了皱眉,集中注意往下看。 熟悉的一幕出现了,筷子在碗上转了起来,一圈又是一圈,最后筷尖停下来,指向妻子。 我去做汤了,妻子平静地说道,然后又一次走进了厨房。男人显然被刚刚发生的事吓傻了,他呆呆看着桌上的碗筷,过了一会,也许是怕妻子发病了,他也跟着进了厨房。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李染知道为什么没人玩这个游戏,画面里,女人哼着童谣,用菜刀一刀刀割去自己的肉、剁掉手、剜下眼,丢进锅里。一旁的男人看得目眦尽裂,想要上前阻止,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 肠胃、脾肾、心脏,大脑,最后只剩一具洁白的骷髅,最后,女人用握刀的右手拿起汤瓢,搅拌了一会,作出了品尝的动作。 热汤穿过空洞的骨头,洒在地上,男人终于可以动弹,却像只刚出笼的恶犬一样,四肢着地,跪着爬到妻子的尸体前,舔食着地板上还未干掉的肉汤。 然后,他站起来,抱起砂锅,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沸腾的肉汤。 他看起来如痴如醉,仿佛里面装着的不是亲人的肉,而是升天的仙药。 李染很想撇过头,但又怕那双手再摸他两下,只能寄希望于cg快点结束,他生理性得厌恶着这一幕。 很快,屏幕里的男人喝完了最后一滴肉汤,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 然后,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出厨房,坐回餐桌,转头看向镜头。 他的眼睛没了眼白,嘴咧开了极致,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盯得李染坐立不安。 这是恐怖游戏常有的套路,让游戏里的角色突破次元壁,增强玩家的代入感。 他在心中理性分析着,手却很诚实地搭在了Alt和回车上,要是男人突然凑近屏幕他就马上退出全屏。 这款游戏似乎没打算设计这种没品的jump scare,男人盯着镜头看了一会,就转过头,看向桌上的碗筷。 碗上的筷子再次转动起来,这一次,它指向了镜头。 李染本来被指着还有点紧张,以为碗筷又要搞事情,但cg画面很快暗了下来,开始游戏和结束游戏的图标出现在漆黑一片的主界面。 他松了口气,觉得有点草木皆兵了,一款游戏而已,不过是一堆数据和图片,除了吓吓人,还能拿自己怎么样不成? 重获信心,他直接开始游戏。 很快,他就后悔立了个不得了的flag。 八堵门 “你怎么也来了?”死胖子递给李染一杯水,“你也玩了那个游戏?” 李染环视了眼四周,没接水,问道:“不是你让我来救你的么,早知道就不来,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我什么时候让你来救我了?”孟沉舟满脸疑惑,自己喝了两口水,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我一大早上点开游戏就到这里了。” 和他聊得不亦乐乎的人居然真的不是孟沉舟,那他又会是谁?鬼能如此完美地模拟孟沉舟么?如果是那双鬼手干的话,为什么要特意把他引到胖子家,它难道不知道这个游戏可以克制它么? 破沙发作股霉味,李染坐起来,说道:“凌晨两点的时候,我给你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用的是你的声音,说到一半他就大喊大叫着让我救他。” “那肯定不是我,我倒是想给你打电话,可怎么打都打不通。”孟沉舟轻轻叹了一声,“唉,后来我才知道,不可能打得通。” “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孟沉舟把茶几上的手机丢给他。 李染接过手机,屏保是一个胖子的自拍,怀里还搂着一位明媚动人的女士,背景像是一座公园,鸽子满天飞,两人的缝隙间隐约能看到卖鸽食的牌子。胖男人深情款款地注视着怀中人,怀中人举着装在塑料袋里的金鱼,笑靥如花。划开屏保,桌面是一个头顶草帽的小男孩,脸胖乎乎的,像小馒头。 “这是你?”他对照着屏保孟沉舟和照片上那张春心荡漾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照片里的胖子让他深信十年后的孟沉舟一定会长这样。 “他叫沈明成,是个程序员,二十六岁,已婚,妻子是大学同学,现在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就是桌面那个小男孩。”孟沉舟走到李染旁边,点开微信,置顶的有两个人,一个备注是老婆,一个备注是小帅哥。 “所以说?你捡到了他的手机?”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孟沉舟把他的肥手伸到李染面前,晃了晃,“你再看看我手上这是什么。” 左手无名指,银环嵌字,毫无疑问是枚结婚戒指。 “你是说,你就是沈明成?”李染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对,应该说,你扮演的是沈明成,而这里,嗯...这里应该是游戏的世界?” 这并不难猜测,无数经典的作品里都出现过类似的桥段,而且他后颈和手臂上的伤都不见了。 “没错,我买游戏的时候是冲着国产去的,怕踩雷,仔细看了简介还有实机画面,主角就叫沈明成,是个深居简出的程序猿,如果只是碰巧,这个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等一下,既然我也到了这个世界,那我也应该扮演了其中某个角色吧?” 孟沉舟点点头,说道:“这游戏有两个模式,单机和联机,剧情是完全不一样的,联机模式最多只能两人,你扮演的就是另一个主角,沈明成的弟弟沈平流。” 妈的,一穿喜当哥,二穿喜当弟,他严重怀疑自己肯定是不小心得罪了某个热衷兄弟情的神明,不然怎么总是和兄弟过不去。 李染默默在心中吐槽着,拿起另一部手机,打量起来。 这手机就比孟沉舟用的手机差上不少,硕方,这牌子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而且这造型设计完全照抄某果,系统却是彻头彻尾的安卓,还是个版本很古老的安卓,屏幕像被摔了好几次,到处都是裂痕,勉强能用,看起来多半是某多多上价格三四百的土味山寨机 “你的角色设定上是个小混混,因为抢罪劫进去蹲了几年,上个月刚被放出来,现在手头没钱了,所以来投奔我这个哥哥。” “怎么你的角色是人生赢家,我的角色这么惨?” “还不够惨,”孟沉舟把他手机里的短信递给李染看,“你出来了之后也不安生,欠了别人不少钱,现在追债的人都在找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守诺言,断子绝孙...”念了两句,李染不禁笑出了声,“这讨债的还会押韵了。” “你别笑,刚刚我来的路上看到了几个很可疑的人,手里好像有刀,你这个地方怕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现在马上就要走了。” “走,去哪里?去这个世界你的家么?”对于这个世界,他还一头雾水。 “不行,他们能知道我的手机号,应该也能知道我家的住址,到时候堵在家门口,我们想跑都跑不了。” “你确定他们不是跟踪你才找到这里的,”门外的楼梯响起了脚步声,李染从沙发上蹦下来,压低声音,“他们都有你地址了难道不会跟踪你来找我?” “至于这么专业么?”孟沉舟嘟囔着,关上灯,从猫眼向外看去,“你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 “看来欠的不少,”李染将窗帘拉开一点,向下望去,小区大门有人在晃荡,时不时抬头看向这边,“而且欠的还不是一般人的钱。” “这人上去了,不过有可能在旁边楼梯守着,我看不到,”孟沉舟蹑手蹑脚地离开门边,“现在怎么办?” “你不是看过剧情简介么,总不能说主角就这样被放贷的抓走了吧?” “简介里确实没有这一段,但他们的简介本来就不是很详细,而且游戏总不可能没有分支吧,成功逃出去是主线剧情没错,没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说起游戏,孟沉舟头头是道。 “这可是恐怖游戏,恐怖游戏的主角是被放高利贷的打死的,你不觉得很搞笑、很不合理么?” “追求最大化的合理的是现实世界,有些荒诞的分支可以缓解玩家过于紧张的情绪,让他们撑过退款时长。还能制造有趣的梗,吸引更多的玩家,何乐而不为?”孟沉舟摊摊手,他可太了解这些做游戏的人的心态了。 “既然有分支的话,应该也会有存档吧?”孟沉舟的话给了李染启发,身处游戏里,就要以游戏思维来想问题。 “你说到这我想起来了,”孟沉舟突然垮下了脸,“这游戏的一大卖点就是全程没有存档。” “哈?这也能算卖点?!”李染这样的存档狂魔表示无法理解。 “跟别人不一样当然算是卖点,总有人喜欢被虐,何况喜欢玩恐怖游戏的大多是热衷于追求刺激的人,还有比死了直接重来,再感受一遍恐怖更刺激的事么?”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再怎么有道理李染也无法认同,因为——“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死了,也就是真的死了,对么?” 孟沉舟沉默了,显然他也默认了这一点。 事关自己的小命,李染顿时谨慎了起来,刚刚还计划着怎么偷偷溜出去的他话锋一转,“那我们跟他们耗着吧,到了白天人多起来了我们再出去,他们总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 “我刚刚看了的,你这里连碗泡面都找不着,”孟沉舟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示意他过来看,“这破小区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的,我白天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几个活人,他们就算真把你拖出去了你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能打电话报警么?我不过就是欠了钱,他们这是想要我的命呀。”李染说着,拿起手机就要拨110。 “我来的时候就试过了,一看到它们带刀,我就打了,”孟沉舟叹了口气,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传来的却是漫长的忙音,“打不通,所在辖区的也打不通,我还去了附近的派出所,但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可能......” “作者没有设置警察这种npc,对于恐怖游戏来说,警察就是麻烦。”李染接上了他想说的话,有些颓废地坐会沙发。 “那联系你现在的老婆,让他来搬救兵救我们呢?我们两个的角色在这边总有几个亲戚吧?” “她的电话打不通......”孟沉舟一个接一个拨着电话,“联系人里没有一个人接电话。” 能想到的办法都被堵了个干净,看来,游戏的作者只给玩家留了一条路,那就是从一堆凶徒中偷溜出去。 “这里是六楼,不可能直接跳下去,要不我们拿被子打成结,从窗户溜出去,他们肯定想不到。”孟沉舟开始出主意。 “你觉得这里能找出绑成那么长绳子的材料么?”李染翻了个白眼,就这几平米的小房间,除了沙发、床、和小冰箱以外什么都放不下,沈平流作为一个小混混也就三件衣服,两件短袖,一件长裤。 “哎,那只能正面突破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苦瓜脸。 还没等他们开始商量正面突破的战略,外面守着的人似乎听到了房里的响动,气势汹汹得敲起门,那声音绝非是血肉之躯能造成的,对方是在用铁棍锤门,还不止一根铁棍。 “还钱,妈的,沈平流,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今天你不还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场面两个高中生哪里见过,他们都楞在原地,面面相觑。 屋外的人叫骂了一会,突然安静下来,两人以为对方是拿他们没办法,打算打持久战。 李染大着胆子走到猫眼前,往外看去,却发现猫眼被他们用东西捂住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准备静观其变的时候,钥匙孔里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九绳索 不愧是收贷的,与老赖的斗争经验丰富,堵门撬锁,无恶不作。 还好门是向内开的,李染拍了拍孟沉舟的肚皮,自己站在沙发的一侧,用眼神示意孟沉舟帮他一起把沙发推到门前。 挪动沙发的噪音很大,门外的人像是猜到了他们在干什么,又是一轮叫骂,撬锁的那人明显急了,动作越来越大。 李染和孟沉舟力气都不算大,这个沙发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重若千钧,他们豁出了吃奶的劲才堪堪将沙发拖到门前,还嫌不够保险,两人又把小冰箱抬到沙发上,增加沙发的重量。 幸好撬锁的人手艺不精,他们做完这些用了不短的时间,等他们满头大汗地往后退了两步,锁才终于被他撬开。 刚一撬开,就领头的人就开始组织起撞门。 “砰!” 一声闷响,门被推开了一拳的缝隙,沙发往后偏移了少许,小冰箱晃晃悠悠,随时都有可能从沙发上掉落。 两人早有提防,李染马上扶住冰箱,孟沉舟则咬着牙,第一时间把沙发推回原位。 门外的人没有气馁,又一次撞门。 门被推开了更大的缝隙,这次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一根铁棍迅速卡在缝隙处,不让李染他们重新将门推至闭合。 眼看门即将失守,李染果断地松开冰箱,拿起茶几旁的热水壶,拔掉木塞,二话不说就从缝隙处往门外泼去。 虽然水壶里不是沸水,但温度也不低,最靠近门的几个人惨叫连连,李染趁机抓住铁棍,稍一用力就夺了过来,孟沉舟再一次推动沙发,将门堵住。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热水只能解一时之急,他们人多势众,迟早能冲破这道简陋的防线。 随手把铁棍甩到一边,趁着门外的人暂时偃旗息鼓,他再次环视四周,寻找所有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 “胖子,你继续顶着,坚持一下,我们好像有办法出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离开门,走到沙发之前所在的位置,几块地板砖被人用油漆涂上了鲜艳的红色,指关节敲了敲,声音与旁边的地砖明显不同。 霎时间,李染就得出结论——这块地很薄。 “胖子,铁棍给我,快!” 他又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门外的人应该换来了新的人手。 孟沉舟肥胖的身体未曾有此刻这般灵活,他看懂了李染在干嘛,飞似得捡起铁棍,贴着地丢给他。 铁棍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后被李染接住,他将其高高举起,然后重重落下。 “哐当。”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这几块砖比他想象中还要薄,几乎和纸差不多,铁棍一碰就往下掉落,李染用力过猛,被惯性带动着,差点整个人跟着铁棍翻下去。 孟沉舟一直盯着他这边,听到声音就跑了过来,正好将他从后拉住。 李染心有余悸地抚着胸膛,看了看缺口的宽度,又看了看孟沉舟,说道:“你先下。” “你什么意思?”孟沉舟注意到他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门外又开始撞门,新来的人可能是力气小,也可能是顾虑李染再洒开水,效果明显没有前两次好,门晃了晃,又自己闭合回去。 “你懂的,别叽叽歪歪了,等下他们人要进来了。”他作势就要推着孟沉舟往下跳。 “你是不是疯了!一层楼的高度至少也有两米,你就让我这样直接跳下去?”孟沉舟怒骂着,转身走向床铺,拖着被子,把被子的一角在沙发的脚上打了个结,剩余的部门往缺口里一扔。 “学着点,成功逃出去了别忘记是我的聪明才智让你避免被摔成植物人。” 说罢,孟沉舟拉着被子,半个身子探进缺口里,然后肚子非常完美的卡住了。 “闭上你的嘴,”李染说着,按着孟沉舟的肩膀,全力往下压,“乱立flag没好处的。” 肚子顺利挤进缺口里,孟沉舟轻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往下攀爬。 门外的人又试探性地撞了几次门,发现阻力不如之前大,顿时加大力度,撞门的力气一次大过一次,门的缝隙也越来越明显。 李染心中着急,刚想催催胖子,缺口处却突然传来了胖子惨烈的叫声。 “啊啊啊啊!!!” 门外撞门的动作都被这声惨叫弄得一窒,李染也被叫得头皮发麻,探头向缺口里看去,一片漆黑,他只能勉强看到胖子到了底,一动不动地坐在地板上。 “胖子,怎么了,没事吧?”他冲着孟沉舟喊道。 胖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自己。 门快被撞开了,李染按下心头突然升起的不安,学着孟沉舟一样顺着被子向下。 差不多快降到能直接往下跳的位置,孟沉舟忽然从他下面喊道:“别抬头!” 可惜孟沉舟说晚了,李染的余光在黑暗中隐约发现了一道微光,手臂的寒毛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抬头往身旁看去。 一张发青的女人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的舌头伸得很长,超过了下巴,一根麻绳套在她的脖子上,他刚刚看到的微光原来是女鬼眼珠反射的光。 最可怕的是,她那反光的眼珠不停地乱动着,似乎不满于要拘束在这小小的眼眶里。 相见的这一秒极度漫长,李染也想痛快得惨叫一声,但是他刚张开口,套住女尸的绳子居然晃动起来,牵动着女尸向他靠近,他和女尸几乎到了可以舌吻的距离。 女尸笑了,不安分的眼珠忽然停了下来,直勾勾地锁定在他的脸上。 李染手被吓软了,全身僵硬,再也抓不住被子,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被孟沉舟接了个正着。 “快跑。”双脚着地,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一句话。 “等一下!”孟沉舟挡住急迫想往外冲的李染,把他已经打开了一点的门用力关上。 “你疯了?!”李染惊疑不定地看向胖子,黑暗中,他的表情看上去很陌生。 缺口处有人在往下爬,他们还没发现那具女尸,李染更急了,他又想推门,孟沉舟再次拉住他,说道:“嘘!跟我过来!” 房间和李染那间一样小,但是格局全然不同,孟沉舟却仿佛来过一样,在床和墙壁之间有个角落,他径直带他走到这,蹲了下来。 “你这不是自欺欺人么,到时候他们打开灯,一下就看到了!”李染在他耳边说道。 “没问题的。”他根本没看一眼缺口的情况,似乎成竹在胸,一点都不紧张。 李染想问问他哪来的自信,旁边尖利的惨叫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 跟着李染他们爬下来的人显然也体会到了同样的酸爽。 “出什么事了?你看到他们人没有?”领头人从上面问道。 “老大,这里有鬼,有鬼啊!” 收债的小弟摔了下去,没了声响,于是领头的老大又派了两个人下来。 “有鬼,真的有鬼啊!!” 又是两声惨叫声,最先下来的小弟似乎被自己同伴的叫声吓到崩溃了,他完全忘记了原本的任务,和李染、孟沉舟的反应一样,第一时间跑向房门。 那人一口气将门推到最开,冲了出去。 就在门口的那一刹那,李染清楚地听到了某处的细绳崩断了,下一秒,惨叫声此起彼伏,有的人刚叫出声就忽然没了声响,到处都是骨头断裂和液体泼洒的声音。 李染惊呆了,他隐约能看到黑暗中有道阴影在快速地窜动着,每一次窜动都有一颗球体被高高抛起。 要不是孟沉舟扯着他的手臂,他几乎失去勇气逃命。 孟沉舟拉着他一路往下狂奔,不熟悉的楼道里没有灯,有好几次脚趾磕到楼梯差点摔倒,他都觉得自己一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还好孟沉舟吨位够足,总在他身体即将失去平衡的时候用后背托住了他。 冲出楼道的一刻,李染恨不得喜极而泣。 空气如此甜美,他大口大口、贪婪地吐息着,这才敢缓缓回头看向楼道。 无数微光挤满了楼道的出口。 月光下,人头簇拥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就和他在门口瞥到的那副笑脸一样,真挚而诚恳。 他们深情地凝望着两人,还没流干的血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 脸色苍白,假如差一步,他们现在也是那些人头中的一员。 那些人头簇拥着一个女人,正是刚才他们看到吊死的那人。 那根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消失得无隐无踪。 李染收回目光,虽然它们没有继续攻击的迹象,但是他还是总有种它们会突然冲出楼道的恐惧。 “我们快出小区吧,惨叫声这么大,等下那些守在小区门口的肯定会来看的。”孟沉舟建议道。 李染忙不迭地点头,这鬼地方他一秒都不想继续呆下去。 十鑫晨 老小区一般不只一个出口,两人一路无话,在小区里左绕右绕,意外间从一条昏暗狭窄的小巷里走到了大路上。 说是大路,其实根本就不大,窄的像是条单行道,而且既无路灯也无行人。 路对面有几家小店,招牌破破烂烂,铁门紧锁着,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营业过了。 找到了出门,孟沉舟的脸色却依然阴沉,看来方才看到的一幕对他的打击不小。 李染十分理解他现在的感受,同情得搂住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别想了,习惯就好。” “滚滚滚,恐怖游戏我玩的多了,适应力没那么差。” 孟沉舟满脸嫌弃,屁股一顶,挣脱开他的手臂。 “有本事你把刚刚吐的吸回去,我就相信你的鬼话。”李染随口怼了他一句,拿出沈平流的土味山寨机。 5月12日4:11。 时间好像是和现实里同步的,李染心里一凉,突然觉得时间紧迫起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在游戏里过了两天,那碗筷也会来找他索命。 女鬼说胖子已经死了九成,现在他和胖子一样,也就是说他也死了九成了。 不过李染也听到了她的后一句话,“剩下的一成能不能把握住靠你自己”,说白了,就是还有一线生机。 他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顺利通关游戏,cg里看到的碗筷充分说明这破游戏和缠上它的鬼玩意有关,如果能够顺利通关,有很大概率能找到一些关键性的信息。 “都4点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车能来这个鬼地方。” 孟沉舟打开叫车软件,轻咦了一声,把李染拉回现实。 “咋了?” “它没这里没GPS信号,你看看你的。”孟沉舟把手机给他看,系统提示他GPS信号弱,请前往开阔地。 李染搜出导航,和他一样没有GPS信号。 游戏里的话,创作者不让在这里查导航一定有原因。 李染深深叹了口气,他可不认为这个原因是为了让玩家获得更平静的游戏体验。 不过他们在这里死站着也不是办法,李染建议道:“我们顺着路前走吧,马上天就亮了,总能找到打车的地方。” “那往这边走吧,”孟沉舟指了指远处的一栋楼,它看上去别旁边的楼房都要高出半层,“我来的时候就在那里下的车,那附近还有些人。” “那这样,你看前面,我盯着后面,有危险的话马上提醒对方。”出于保险,李染又提议道。 拿定主意,两人一前一后,背对背得往孟沉舟说的方向移动。 一时无话,身后毫无异常,李染又不自觉记起两天的时限,胸口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数学作业还没做完,这周还要月考,这些白天还占据他整个世界的烦恼如今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星球。 转过一个路口,沉默良久的孟沉舟突然开口问道: “你说,为什么我们会进到游戏里?” 李染情绪不高,他也一头雾水,便随口回道:“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问你,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谁。” “打电话的那个我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爸给你请了个家庭教师,学心理学的,特别厉害,然后那个老师上课的内容是给你发两款恐怖游戏,让你玩完了总结心得,你听了他的课,心悦诚服,反省起自己的不学无术......” “等等,我们认识三年了吧,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这你也信?” “他声音和你一模一样,语气也是,最重要的还是,他说话和你一样欠扁”。 其实李染如今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合理,真要有家庭教师他不可能之前一次都没遇到,孟沉舟也不可能一次都不提起。 “欠扁你还来救我呀?原来你还是个抖m,可以呀李染,重新认识你了。” “这还不是因为我道德高尚、品行优良,有我这样的朋友真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李染,你坦诚点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我也知道自己魅力太大,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你不用再当我的舔狗了。” “看不出来呀胖哥,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不愧是老男同了,失敬失敬。”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得互怼着,越来越偏离主题。 有人陪总比一个人要好,不停说着话,李染突然就想通了,哭也一天,笑也一天,与其满腹惆怅、伤春悲秋、自怨自艾,还不如用那个时间多想想活下去的办法。 如果真的死了,他想起便宜弟弟,总还是有个人来照顾父母的。 望山跑死马,李染初看还以为胖子说得建筑不远,两三步路就能到,但实际上中间隔了一个社区,里面黑灯瞎火,孟沉舟怕迷路,带他顺着小区绕了半圈,花了快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一间小小的副食店亮着灯,还在营业。 孟沉舟一下激动起来,脚步加快,作势就要走进店里,却被李染拦了下来。 他们一路走过来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店也没一家开门,为什么唯独这家店还开着?就算孟沉舟说白天这里有人,但是都这个点了,它为什么仍旧开着门? “游戏实机演示里有这家店,”他指向商店朴实无华的招牌,“鑫晨副食批发,就是它。” “这你都记得?难道这里是什么重要场景?” “你忘了?我爸公司就叫鑫晨呀,我记得当时还特意截了图,想发给你看来着,结果后来打游戏就搞忘了。” 李染有点尴尬,他不好意思告诉孟沉舟,别说他爸公司叫什么名,他连他爸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们也就见过一面,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傲视群雄的啤酒肚让他感叹一下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里是实机演示一开场的地方,多人模式里,主角会从这个便利店走出来,然后上车离开。” 游戏剧情是从这里正式开始的,李染一下醒悟过来,他们刚刚经历的八成是所谓的“教学关”,一般用来是教玩家基本操纵和为玩家提供初始代入感的关卡。 垃圾游戏,教学关还设计得这么变态,他在心中腹诽。 “不过以防万一,你先进去探探,我在门外随时支援你。”孟沉舟说着说着,似乎又不急着进去了,对李染说道。 “为什么不是你先?”李染横了他一眼。 “我不敢,我也不确定自己记得到底对不对。”孟沉舟倒是怂的坦诚。 “我也不敢,枪头出头鸟,你要是记错了,倒霉的就是我。” 两个怂货在路口大眼瞪小眼,谁都奈何不了谁,僵持不下之际,一辆的士停在副食店门口,司机下来,走进了副食店里。 “我们就是坐的士走的。”孟沉舟和他对视,显然,这辆的士是剧情中他们搭乘的那辆。 不按主线剧情走的风险太大,李染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店里走。 “老板,这么晚还不关门呀?” 店里,的士司机点燃刚买的香烟,笑着和老板闲聊。 老板是个银发老人,躺在安乐椅上,老年斑和皱纹爬满了他的面颊,他眼皮耷拉着,要不是手上慢悠悠点着钞票,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等人。”老人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司机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倒是看到进店的孟沉舟和李染,眼睛一下亮了,凑上来说道:“看你们面生,第一次来这里?” 李染点点头,拉开与司机的距离,他不喜欢烟味,也不善于面对太热情的人。 “你们是来这里找人的吧,我下午就接了好几个来这里找人的。” 李染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孟沉舟则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要打车,西城去么?” “去去去,这不巧了么,我家就住西城,我正想回去呢,你们要走的话我给你们便宜点,就收120。” 两人嗯了一声,都知道120肯定不是什么优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很有默契得没问为什么不打表这种话。 “那行,你们渴么,老板,我拿两瓶水啊。” 司机在桌上放了几个硬币,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们。 两人亡命跑了一会,又走了半天,都渴了,拧开瓶盖就咕嘟咕嘟两声,灌下去半瓶。 老人颤巍巍地收起硬币,突然叫住半只脚都踏出店门的李染。 “小伙子。” 李染回过头,指着自己,说道:“您叫我?” 老人睁开眼,浑浊的眼白在白炽灯下分外瘆人,他拄着拐杖,走向李染。 “低头。”他说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李染感觉身体不受控制,无比顺从得作出了低头的动作。 老人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截长长的红绳,套在他的脖颈上。 “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老人重新坐回安乐椅,柜台上的老式收音机里播起了京剧。 直到坐进车里,李染才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司机一踩油门,推背感随之而来,他赶忙回头,副食店的灯火已然熄灭。 司机打开电台,放着的正是老人最后听的京剧。 他茫然地收回视线,想和胖子讨论一下,正好撞上孟沉舟的视线。 “死胖...子?” 路灯飞逝的光洒在孟沉舟身上,他明明侧身向着车门,头却扭了180度,转向李染,凝视他的目光含情脉脉。 青黑色的印痕凭空出现在孟沉舟的脖子上,血珠由少到多,源源不断往外渗。 他的嘴角上扬,笑容像极了楼道里的死人头。 一根麻绳被他握在手中,孟沉舟猛地扑向李染,用麻绳将他死死勒住。 十一夜车 胖子的力气出奇的大,他挣脱不开,被麻绳勒住的地方像是着火了一样,情急之下,他抬脚就使出一招兔子蹬鹰。 “艹,你踢我干嘛!” 伴随一声痛呼和一句怒骂,李染只觉呼吸一畅,再看向身旁的胖子,他正怒视自己,一切正常。 “你别说是梦游了,我不吃那一套。”胖子回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得说道。 他揉了揉太阳穴,半分没有睡着的印象,可是手机的时间也从四点跳到将近六点,窗外,朦胧晨光驱散了夜,淡蓝苍穹下,汽车在钢铁森林的河流里飞驰。 从哪里开始是梦? “诶?”孟沉舟突然凑近。 这一幕和梦里重叠了,李染强忍再踹他一脚的冲动,皱眉问道:“怎么了?” “你这根绳子哪里来的,之前都没有的?”孟沉舟从他领口扯出一条红绳,问道。 红绳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是从老人那里离开后睡着的?或者,就是那个奇怪的老人搞得鬼? 对方能够控制他的身体,让他睡着应该也很简单。 “副食店那个老人给的。” “老人?副食店哪来的老人?”孟沉舟手一抖,松开红绳,十分勉强地笑着问道,“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副食店的老板不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李染被他问的头皮发麻,反问道。 “里面明明坐的是个女的,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你哪里看出来是个老头了?” “啊?”李染傻了,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孟沉舟决定向司机求证,问道:“师傅,那个副食店里面的是你熟人吧?” 路口亮了红灯,司机停下车,微微偏头,疑惑地问道:“副食店,啥副食店?” 这把孟沉舟问得愣了一下,才说道:“就是你接我们上车的那家你还找老板买了一盒烟。” 李染皱皱眉,一盒烟这里还对的上。 “我就在路边上接的你们呀,”司机点了根烟,摇开车窗,“那破县城早没人住了,哪来的副食店。”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万万没想到同一车里三个人会有三种说法。 “不会呀,那家店叫鑫晨副食店,你还和老板说了话。”孟沉舟还不死心。 绿灯了,司机却没踩油门,等到后面有车鸣笛了,李染才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如梦初醒,重新启动了汽车。 “兄弟,你可别吓我。”司机一口吸掉小半截烟。 “我没吓你,那家店就叫鑫晨,我们当时在找回去的车,正好看到你开车到了鑫晨门口,我们就进去找你。” 司机伸手在窗外抖着烟灰,听到他的话,烟不小心掉了,司机却毫不在意,后视镜里,他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们,问道:“你说我进了鑫晨?” “对呀,你买了一包烟,还给我们买了两瓶水,你看,水还在这里。”孟沉舟举起矿泉水,说道。 司机突然急转弯,驶出高速。 “我们现在就去庙里,现在就去庙里,这单我不要你们的钱。”他的声音在颤抖。 “师傅,鑫晨副食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司机明显知道些什么,李染随即问道。 “......”司机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哎,这么多年,我都在后悔。” “手游你们都玩过吧?”他单手操纵着方向盘,点开手机的一个程序,递给他们,“就是这种充钱可以抽卡的那种。” 李染接过手机,这是款叫“食之国”的游戏,画风比较萌,他没想到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司机还有这种兴趣。 就和其他氪金手游一样,这款游戏的抽卡界面叫做“采购”,是个小转盘,点一下就能用券抽一次,获得不同的食材。 玩家需要按照系统给出的主题,搭配不同的食材,控制火温、调料量等要素来完成一道菜,最后系统给出评分,算是一款相当休闲的游戏。 他把手机还给司机,司机继续说道:“现在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三四岁大的小孩子都知道要玩手机、玩平板,你不给他买他就哭,说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凭什么他没有。” 司机自顾自地说着,又想拿烟,手刚伸出去就缩了回来,继续说道:“你们上车的那个县城,四五年前还有不少人,我刚开的士的时候,偶尔发现这里跑的士的人很少,总是有生意,所以就固定跑这里。” “鑫晨是我当时常去的一家店,因为只有它们家不管深夜几点都开着门,我晚上总是习惯去他家买包烟,久而久之,也和老板成了朋友。” “老板叫付国泰,以前是开大货车的,后来成了家,有了孩子,孩子学习要个安稳的环境,他就用攒下的钱在县城里租了个门面,办起副食店。” “他人比较老实,不懂经营,也不知道怎么跟潮流,自从县城里新入驻了几家便利店,他们家本来就不好的生意更差了,但是孩子上了小学,需要花的钱越来越多,所有他就只好白天出去兼职,让他爸和妻子轮着看店,晚上回家怕吵着孩子休息,就在店里住着,顺便卖卖东西。” “跑的士也是个苦活,天天起早贪黑,都是苦命人,有的时候休息,我就会碗上带几个菜来他这里喝酒聊聊天,他总说他孩子聪明,脑子好,未来肯定比他有出息。” “我也是当父母的,我们努力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让孩子以后不用吃我们这种苦,所以老傅说孩子总缠着他要买手机的时候,我当时喝醉了,想都没想就说不就是一部手机么,你买个便宜的给他,也就几百来块,不然他在同学里抬不起头。” “老傅可能把那句抬不起头听进心里了,没办法,我懂他的心情,我们这些人都不敢去同学聚会,街上碰见老朋友都躲着走,生怕别人问起现在在干什么,虽然别人说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其实心里清楚,就是有个高低贵贱,而我们就属于最贱的那种。” “哎,”司机长长叹了口气,眼角有些湿润,“都怪我害了老傅。” “自从买了手机之后,老傅再也没说孩子来缠着他要别的东西,而且跟他亲近多了,回家了还知道说爸爸好,那些天他特高兴,其实现在想想,我们这些当父亲的,当着当着,最后只能用钱来讨好自己的孩子,挺可悲的。” “后来有一天我晚上去鑫晨,老傅难得不在,看店的是他妻子,我过去的时候,她脸上有红印,在那一个劲地抹眼泪,我心想来的不是时候,但是毕竟是朋友的妻子,要是不是家庭矛盾,而是有人欺负了她,我不帮说不过去,所以我就走上去,问她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老傅那儿子说爸爸好哪里是为了感激他爸给他买了手机,他是故意讨好老傅,等从老傅那里套出银行卡密码了以后,偷偷把老傅赚的钱都充进了游戏里。老傅一般不看手机,所以总没发现,还是他妻子意外看到儿子玩游戏的时候在充钱,才知道儿子干了这些事。” “那道耳光不是老傅打的,是她想质问儿子的时候,他儿子觉得影响他打游戏,随手打的。我听了之后,连忙问老傅去哪里了,她妻子告诉我说,老傅知道了这件事,回家教育儿子去了。” “老傅是个老实人,但老实人被逼急了才是最可怕的,我深怕老傅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不过我毕竟是局外人,别人的家务事不好插手,就叫他老婆赶紧回家看看,要是打起来就不好了。” “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我应该跟去看看的,要是我跟去看看的话,可能就不会,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司机用力拍了拍方向盘,语气变得激烈起来。 “老傅他儿子就是个祸害!我也是第二天才听人说的,老傅回到家,还没质问两句,他儿子就不耐烦地要动手打他,他怒急攻心,抢过他的手机,哪知道他儿子这就发狂了,从厨房里抽了把刀,捅了老傅三十多刀,整整三十多刀呀,这哪是他儿子,简直就是他的仇人!老傅当场就没了,他爷爷从里屋赶出来看到孙子在捅儿子,连忙上前阻止,结果也被那个小兔崽子割断脖子,也死了。” 李染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不寒而栗。 “最后,他妈妈回到家,看到满地都是血,直接吓疯了,谁知道那个小畜生连自己亲妈都不放过,把他妈也杀了。” “后来旁边的邻居看到了,打了报警电话,据说警察到了那里,看到他儿子坐在老傅的尸体上,翘着二郎腿打着游戏,警察过去逮捕他的时候,他还充了最后一笔钱用在游戏里的抽奖上,抽完,他举起刀,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司机讲到这,故事终于告一段落。 忽然,他的一只手离开方向盘,从副驾驶前的收纳屉里取出一把小刀。 “老傅,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惊恐地大叫着,手却举着水果刀,正对他的头颅。 “老傅,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不是我把那个告诉他的,不是我!” 他咆哮着,左手离开方向盘,试图夺走右手的那把刀,但是右手的力气明显更大一些,一点点逼近他的额头。 “求求你了,老傅,求求你了,我没想过他真的会用,我没想过,当时我是真的缺钱,我也有儿子,老傅,你应该最明白我的,求你了,放过我......” 红与黄的液体迸开来,溅得到处都是。 水果刀一遍又一遍地插入他的身体,然后缓缓拔出,司机惨叫着,似乎误踩了油门,车辆进一步失去控制,向着车道右侧的护栏撞了过去。 两人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都是本能地躬身护头。 强烈地撞击让两人皆是昏迷过去。 十二手游 再次醒来,消毒水的味道刺入鼻腔,纯白的天花板和墙壁无一不昭告李染这里是医院。 胖子躺在隔壁病床上,额头缠着纱布,和他同时醒来。 在孟沉舟床边,女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应该就是沈明成的妻子。 “明成,你醒了,我马上去叫医生。” 她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差点被沿路的椅子绊倒,。 “胖子,剧情里有这段么?”她一出门,李染就转头问道他最关心的话题。 “是有医院,不过在医院之前我们应该还入住了一个宾馆,”胖子说道,“至于入住宾馆后为什么进的医院我就不清楚了。” “你再好好想想。”李染惴惴不安,他们可能偏离主线剧情了。 “想不起来,我也就看过一遍,”胖子思索了一下,解释道,“他 的实机演示是混在宣传片里的,视频本来就不是很长,每个场景也就出现了一下,而且播着播着,总会时不时穿插莫名其妙的画面。” “莫名其妙的画面?” “就是一个陶瓷碗上放了双筷子,筷子一直在转,最后才停下来。” 一般在鬼故事里,器物会索人性命,要么是曾经的凶器,要么被亡魂附着,要么本身就是被制造出来的诡物,总之,原因在某件器物上,想办法毁掉器物或者找到能克制该器物的宝物就能破解。 李染本来的思路也是如此,但他见过的碗筷已经有三个,分别是自家的,小孩子画上的,还有游戏cg里面的,三幅碗筷各不相同,制造杀戮的似乎不是某个具体的器物,而是任何能摆出相同造型的碗筷。 当然,不能存在三幅碗筷本身之间就存在某种联系,现在出现了第四幅,于是他问道:“那双碗筷和cg里的一样么?” “cg,你说游戏cg么?” “对,点开始游戏之前,不是会先播一段cg么,你没看到?” “没有,”孟沉舟摇头道,“一打开就是标题界面,根本没有什么cg,讲什么的?” 这就有意思了,那段cg只有他一个人看过,不如说,那段真的是游戏cg么? 他正想描述一下cg,女人领着一位男医生走进他们的病房。 男医生顶着鸡窝头,黑眼圈很重,一副濒临猝死的样子,他检查自己的时候,李染真怕他倒下。 “现在看来没什么事,不过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可能,以防万一还是住院观察一天吧,”检查了一会,男医生收起听诊器,对女人说道,“你是他们的家属吧,出来一下,我给你说说他们的情况,然后你去缴纳一下费用。” 女人担忧地看了一眼孟沉舟,又跟他走出了房间。 “我还没住过院。”孟沉舟感叹道。 “我小时候做手术住过,没什么稀奇的,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李染换了个姿势躺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受的伤很轻,就膝盖有点轻微的疼痛。 “啧啧,我猜到你做的是什么手术了。”孟沉舟冲着他挤眉弄眼,然后牵扯到了脑袋上的伤,痛得哎哟了一声。 “活该。”李染毫不犹豫报以嘲笑。 “不闹了,说正事,”孟沉舟瞅了眼门外,走下床,把手伸到李染跟前,“你看。” “你之前不是给我看了的么,不就是个结婚戒指么?”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再仔细看看。” 李染这才重新打量起来,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他最初看到的戒指和这枚虽然都是银白色的,但那一枚上有刻字,这一枚上没有。 他高一的时候跟着家人去过春城,那里有着著名的银饰一条街,同行的导游是个实在人,一路上小声给他们科普哪些银器更纯,哪些银器只是样子货。 按导游的话来说,这一枚就是十足的样子货,刚买可能看着很真,戴一段时间,再和真银饰比,差别就出来了。 “你的戒指被人掉包了?” “不是掉包,是那个副食店的女人,他拿走了我的戒指,然后把她自己的给了我。”孟沉舟说道。 李染马上想起脖子上的红绳,问道:“当时你是不是感觉突然不能动了?” 孟沉舟点点头,坐会自己的病床,说道:“我猜你送你红绳的那个老人最后还向你道谢了,对么?” “对。” “我有一个猜测......” 孟沉舟说到一半,两个警察忽然进到病房里,一高一矮,高的面相老,腰杆笔挺,眼眸深邃,矮的年轻,像个大男孩,衣领一半立一半放,紧紧跟在老警察身后。 李染平时玩游戏还不觉得一些设定不合理,但现在他深深感到这个游戏里的警察简直就是工具人,不需要的时候一个没有,需要的时候一来来俩。 老警察将凳子搬到他们两张病床中间,坐了下来,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方便问些事情么?” 两人在现实里就没碰过警察,虽然没做过坏事,但心里都有些发虚,不愿和他对上视线。 “就几个问题,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年轻警察说道。 孟沉舟拼命给他使眼色,李染在心里对他竖了个中指,只好接话道:“两位警官贵姓呀?” “免贵姓刘,你们可以叫我刘警官。” 等老警官说完,年轻警官跟着说道:“我姓陈,叫我小陈就可以了。” “那刘警官,陈警官,你们找我们是因为si...车祸的事么?”李染本来想说因为死人的事,话到嘴边连忙改口。 “是的,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是从哪里上的车?” 李染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回答道:“嗯...好像是在九曲县的新民路,我们在那里上的车。” 听到九曲县,小陈突然激动地摆头看了一眼刘警官,被李染收入眼底。 他们好像不只是来调查车祸的。 “据我所知,那里已经没多少住了,两位怎么那么晚还留在那里?”刘警官本来是对着病床中间说话,兼顾两人,问这话时,他的身体却有了一个明显的偏移,正对李染。 沈平流是个刚出监狱的罪犯,刘警官有心去查的话,不难发现他是为了避债,所以李染决定实话实说,“我在外面欠了债,为了躲债去那里租了间房子,今天手里实在没钱了,所以叫我哥来帮我。” 刘警官不置可否地低头做着记录,小陈警官突然插嘴问道:“你住在九曲县哪个地方,有没有看过一家店,叫鑫晨......” “小陈。”刘警官打断他,对两人说道:“陈警官最近才上岗,工作上还不太熟悉,两位别在意。” 李染和孟沉舟都确确实实听到了鑫晨两字,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声说道:“没事没事。” “我还想了解一下,两位上车之后有和司机聊天么,有没有觉得司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年轻的陈警官暴露了意图,他很想知道鑫晨副食店的事,李染现在对剧情两眼一抹黑,鑫晨副食店的事算是现在仅有的线索,他想看看能不能借此从小陈警官身上套出点新的消息。 “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是他在路上给我们讲了个故事。” “哦?什么故事?” “我记得是一个杀人案吧,刚刚陈警官提到了鑫晨对吧,司机给我们讲的这个故事好像就发生在一个叫做鑫晨副食店的地方。” 如果用钓鱼来形容的话,陈警官就是最好钓的那条鱼,李染的饵刚洒出来,陈警官就迫不及待地咬住了钩。 “付国泰,付千里,他提到了这两个名字么?” 付千里,李染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这不是故事里的爷爷就是故事里杀了全家的孩子,他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小陈。”刘警官的语气比上次重了些。 现在可不能让他阻止了,李染马上趁热打铁,说道:“对,付国泰,他提过这个名,还说是他好朋友,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那他提没提到‘食之国’,就是一款手游,做饭的那种......” “小陈,够了!”刘警官猛地站起来,抓住陈警官的胳膊,就往外拉,临到门口,又转头对他们说道:“非常抱歉,等明天我们再来打扰两位,希望两位能够腾出时间,配合我们的工作。” 两人说着一定一定,目送两个警官离开。 女人缴完了费,正好回到病房。 “怎么了,警察没有为难你吧?”她牵住孟沉舟的手,关切地询问道。 孟沉舟老宅男了,一下涨红了脸,一双手想抽又不能抽,用僵硬的语调不停念着:“没事没事。” 女人估计以为他在忍痛,为了让自己安心,一下抱着他的手痛哭起来。 孟沉舟更慌了,他的另一只手局促不安地捏着被子,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向李染投来求助。 李染正想着其他事,完全无视了他的求助,不过就算看到了他也只会笑得喘不过气。 他非常在意和刚刚两位警官的谈话,首先,谈话里李染刻意避开司机生死的问题,那么诡异的死法,两个警官却一句都没提关于司机死活的事,只是问了些比较常规的问题,不过也可能刘警官想留在后面问,只是被陈警官搅和了。 其次,陈警官说的话,他问完他们听没听说过付国泰这个常规问题后,马上就提到了“食之国”,显然,他真正想调查的或许也不是当年鑫晨副食店一家的灭门案,而是“食之国”这款手游。 那不就是一款普通的手游么?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