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衣上花》 第一章许卿别臣 (楔子) 京中诸茶坊酒肆之中,每言才子,无人不提及许别臣。谈及恩荣,无人不言其祖许儒。当年其祖许儒辞相之时,皇帝不允,只在宴酣之余,赠他一阙词,词曰:“直须听歌按舞,君何言,许卿别臣?” 众人皆知,皇帝之意便是:就算年迈你也无需辞官,哪怕终日宴饮歌舞也好,你又为何非要我答应你不再当臣子了呢? 也因此故,主人公才得名——许别臣。 第二章墨色梅花 岁末时候的冷,在骨不在皮。满川皑雪之中,一抹衣角扶枝而过,摇落了缠在梅枝的雪,露出枝头被夜染黑的墨色梅朵。 “许别臣……世人崇你工诗善谋,我却独奉谋不胜刀。”持刀人神色之冷,让人猜想他必定是经历过沁皮入骨之痛的。 可对面披月牙色轻裘者,不知是否是没听清,仍是立着,只有束着乌发的银丝带冷漠的舞了几下。 持刀人正欲踏雪而前,瞧个分明,却见一道亮光朝他飞近了,未及弹指,亮光已从眼前绕至身后,直待到衣领处泛起一阵痛,方知是剑!!!然而他已然倒进雪色。 吃惊的是回响在他耳旁那惊人的一句:“知道为何世人皆传我不会武功?因为让我用武之人,皆已死于我剑下!你也一样。” 黑夜从不过分贪慕人间,辰时一至,夜便消尽。 …… “公子,您今早还未进食,怎的这么早就匆匆的要出去了?” “想是周大人又遇到难解之事了吧。”许别臣正对着铜镜束着个银发带。 “额……奴婢最近着实清闲得过分……” “好吧,那你就随我一道去。不过……静儿,最近天冷,出门你得千万小心着,别着凉。”许别臣停下束发的手,回身瞧了瞧那女子。 “好嘞,不过,该小心的是您吧,许别臣许大公子,瞧您那文弱身子儿!”女丫鬟静儿且说且帮许别臣披上了一件月牙色轻裘。 …… “许兄你可算是来了!”周大人这句话传至许别臣耳间时,许别臣离他尚有好些距离。 “大人找我来所为何事?”许别臣不忘行了个礼。 “许兄不知,我昨日寻得前朝画家钱演之的《墨梅图》,就请了一众书画好友今日前来共赏,不料还未及付与众人看,今早发现画竟丢了!可大家都已到了,此刻仍在前厅喝着茶呢!这可如何是好哇?” “画不见了,那不知这之前可曾有人见过此画?”许别臣语带思量。 周大人摇了摇头:“此画遗失多年,还未完成时,钱演之老先生便已因病而逝,据我所知,除他亲眷外应当无人见过此画,我也是特意寻访其后人方才辨明真伪的。” “好……那……您且听我说。”许别臣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拉着周大人官袍的衣袖一阵私语,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二人随后竟又拿了件赤色长匣来至大厅。 “别臣不才,今日应周大人之邀,特来出诗一首,为庆周大人喜得古画,对出诗句,优且快者为胜,胜者便可得到钱演之老先生绘制《梅兰竹菊》四画所用的绘笔。” 众人听闻,哪里还能安静的下来! “快快出题!快快出题!”众人嚷着。 “众位且听好!天边幽谷水边屋。”许别臣刻意摇头而缓慢的念着。 “花与白头两共疏。”席间一位老者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茶,捻起了胡须。 “好,对的好!”许别臣笑言。 “别臣愚钝,竟不知,先生与钱演之老先生神交久矣!”许别臣语气间分明露出钦佩,表情却是与之全然不搭的凝重。 “你此话何意?”老者问着,忽然眉头一闪,立刻露出掩藏不住的悔意。 “方才我这句诗,恰好出自今日所赏之画《墨梅图》,您还未见过,却能一字不差的对出这画中之句,难道不足与钱演之老先生推为神交?” 许别臣捧起了那杯老者先前放下的茶,重新捧回老者面前。 “好吧,画,确是我所拿。”老者接下了许别臣赠他的茶。 余者皆是迷惑不已,正欲询问,待抬眼去寻时,许别臣却已走远,只见一女丫鬟在许别臣过门槛时帮他提了提衣服,而许别臣那白衣的衣尾处绣着一朵墨色梅花。 第三章还魂谜案—牵机药 右丞相常衡府。 “老爷,昨日去杀那许别臣之人有消息了,死了。” “许别臣死了?”常衡双目露出激动之色,又在别人还未察觉的时候便又收敛住了。就好像烧沸了的水刚刚沸腾欲出,便又被撤走了炉火。 “不是许别臣,是杀手死了。” “什么!不是确认了只有许别臣一人吗,难道有人救他?”常衡原本坐着的身子忽然站起来,刚欲入口的茶被重新盖上茶盖,像一个已被嫌弃的人一样,丢的人不顾它轻重伤痛,随意的丢在桌上。 “这确实不知,也确实确认他身边已经没人了,看现场那杀手只在脖颈处留了一道长血痕,想必是被人一击致命,不过是谁所为,许别臣如何脱险,都尚未可知,容属下再去查探。” “许别臣啊许别臣,你手中究竟还有什么棋子?”常衡目光凝滞,喃喃而语。 …… 这右丞相府坐落于新丰河上游,从丞相府往西行几里路,便是市井最繁华的所在。新丰河上画船往来如织,水中胭脂香粉涨腻,两岸华灯夜宴,柳旁朱楼粉黛,不可胜数。又常伴着笙歌与烟花之声,人舞与花摇之态。 不过往往越是平和下,越是蕴含着危机,就像身边人看似皆温和友好,但他此刻心中或许正酝酿着邪恶,且这邪恶一出,还沉浸在温和中未反应过来的你,就已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此刻天边印着的残日才消,正是在饭桌边,蜡烛旁,边吃饭边听故事的好时辰。 许别臣正托着腮,听着女丫鬟静儿讲着刚刚听来的新丰河岸发生的“一戏子牵机而死,死后又还魂唱戏”的故事。他的脸上映着蜡烛的微红,眼睛因为过分的清澈,眸间映满了静儿讲故事的一姿一态,这模样倒显得十分可爱。 只听静儿说道—— 晚饭时分,初入夜的听戏楼正是最热闹的时辰,此刻楼上戏子正唱着:“烧烛照柳岸,临水顾清眸……”楼下听众摇头晃脑的听着。 这戏名唤《牵机》,说的便是南唐后主李煜吃下牵机药而死的故事。唢呐的悲鸣和后主的哀叹一起响起,李后主拿着药,迟疑许久,最终还是混入酒中,闭目吞下。随后便唱着:“一代风流似水流,一人肠断情未断,可怜……额……”头便开始抽搐,随之倒地,可怕的是,那人的头就这样抽搐着,抖动着,竟然渐渐的与脚相接,状似牵机而死!!! 众人正觉戏好,戏台上却忽然烛火尽灭,众人才觉惊恐,才发现演戏之人真的死了,现场也开始乱了起来,逃得这吃食果盆皆滚于地,桌盘椅凳也被打破了原本整齐摆放的局面。 “然而这却非是最恐怖的!!!”丫鬟静儿生怕许别臣丧失对故事的兴趣,赶忙补充道。 官差马上就赶到了,可也就在确认尸体的时候,戏台上再一次灯灭……那尸体竟然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了,大家正迷惑着,原本的戏台上,那饰演李后主的人竟然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唱戏!唱的就是那幕服药自尽的戏,嘴里还念着唱词:“一人肠断情未断!” 第四章还魂谜案—无毒杯 “那后来如何了?”许别臣对这个案子显出十分的兴趣。 “公子,门外周大人派人来寻你了,说是有急事!”静儿正欲大说特说一番,却被府上小斯这句话打断了。 “行了,怕是不用你说了,我须得自己去现场看了。”许别臣笑着说,头一歪,嘴眯成一条缝。 许别臣同捕快不久便来到听戏楼。 现场凌乱不堪,瓜果满地,像是观众在逃跑的时候刻意涂抹的痕迹,以便告诉后来人他们当时的慌乱。 许别臣刚进来便问道:“那还魂唱戏之人的形貌可还记得清?” “这……这……实不相瞒,我……我们方才吓得连手里的刀都拿不住了,才看见一个影子,我们的腿就立马的不听使唤了,逃又逃不了,跑又跑不动的,只好把眼睛给闭上了,只恨这生下来长成的两只手不够用,不能同时遮住耳朵拿住刀,这才把刀都给掉了。”捕头张尴尬的说着。 “没事,人之常情嘛,你给我介绍介绍现场情况吧。”许别臣着,特意用手拍了拍捕头张的肩头。 许别臣和捕头张边说边一同向戏台走去,从两名女子身旁走过时,凭着直觉瞥了一眼,只见一个双眉紧蹙,眼睛里似乎已悲伤到再塞不下任何一份悲伤,流下的泪把戏妆也弄花了些。 而另一个则低着头,眼睛和脸皆被乌发遮住,看不清样貌,但许别臣却对她更好奇,想是人对自己未知未解的人或事都是如此吧,就像这案子一样。可未及许别臣细想他已走到了戏台之上。 戏台上十分干净,除了三样东西:一是静静躺在戏台的演李后主的戏子清宁的尸体,是个女子。一是静静等着许别臣来帮忙的周大人,站着。一是距离尸体不太远,但同尸体一样,静静躺在戏台的道具杯子,没毒。 “死者中毒原因为何?”许别臣一边四周环顾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中毒,但……毒从何出来还不知道,哦,不过我等已经封锁了现场,这期间定然没有人出去过!”捕头张双手合起,鞠着身子,像是交差一般回答着无官无职的许别臣。 “那麻烦把有关人员都带过来吧。”许别臣温和的说着。 “小人班主郑长勤。”一名身形瘦削的男子说到,这名男子有着同许别臣一般的高瘦身形,却有着略显不搭的麻白头发和皱纹,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看得出仍然神采奕奕,未显疲态,举止间颇有气质。 那人紧接着又指着两位男子:“这两位便是准备道具的师傅,分别是赵勇和李为,还有当时在后场,哦,也是与死去的清宁同师门的清子和清歌。” 提到“清子、清歌”时,许别臣发现就是方才进门注意的两位姑娘。 “请问二位姑娘,案发时你们在何处?”许别臣没有回复班主便又转身向那两名女子的方向走去。 那名原本低着头的女子却先说了:“我叫清子,当时在后台,正准备登场。”说时,许别臣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绘着淡淡的眉,施着淡淡的妆,双颊未惹春红,却比春红更娇艳,双眸未露哀愁,回话的声音却仿佛早已把哀愁的色彩涂满了听戏楼的每一个角落。 “准备登场?”许别臣问道,特意显得疑惑十足。 “公子不知,我们这出戏一天要演好些场,着实的劳累,为了不让嗓子受损,我们同门三姐妹,也就是我,小师妹清歌,还有现在还躺在戏台上的大师姐清宁,我们轮流演这出戏,要不是发生了案子,等师姐清宁把那场戏唱完,就轮到我登台了。” 许别臣没有回答,只是一笑,却向站在旁边的道具师问到:“演出过程中,可有谁碰过道具杯子?” 道具师李为抢先回答:“一般都不会有人碰的,除了演员。嗯,除了登台的时候,其余时刻我们都看着呢。”许别臣仍未回复,紧接着又朝班主问到:“敢问班主,清宁出事,也就是所谓还魂唱戏的时候,您在哪里?” “我当时也在后台,是听到前场吵闹,我方才出来的,等我出来看到的时候,我……已经吓晕过去了。”许别臣还是没有回复,反倒对着捕头张低声的说了些什么。 许别臣却反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竟有些饿了,周大人,此处离嫁春楼甚近,您随我一道出去吃吃宵夜如何?” 周大人虽一脸的迷惑,但还是毫不怀疑的跟着许别臣出去了,因为以他对许别臣的了解,在做正事的时候,许别臣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 第五章还魂谜案—嫁春楼 嫁春楼,本不有名,只因对面便是听戏楼,戏楼人听完戏出门便会看见,在听戏满足了精神需求之后,难免会想要来到“嫁春楼”满足这口腹之欲。于是这本无关系的嫁春楼,听戏楼便在这表面平和而内含汹涌的新丰河畔相偎相生了,如同许多本无关系的人,因为或轻或重的利益而或长或短的相偎相生。 许别臣和周大人来到嫁春楼,寻得一桌靠近人多处的桌子才坐下,小二已经来到跟前,许别臣对着小二点了一通——什么烹白肉,黄韭菜炒肉,爆炒鹅肝,盐酥鸡,醉鬼花生等等,还点了一壶清酒一盏茶。 另周大人不解又略显尴尬的是,吃菜的时候,许别臣未发一言,像是在听着什么,周大人于是也放缓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最大的声音是从周大人身后传来的,位于后桌的一桌人正在讨论着听戏楼的还魂案。 “我跟你们说,我可有消息,说这戏班的台柱子清宁,本也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戏子,论唱腔唱功其实她两位师妹还要更强一些。”说到此关键处,说话人故意停了下来,听声音应当是添了口酒,夹了口菜。 待他嚼了两下后又继续说起:“只因她和这班主郑长勤关系匪浅,欸!你们懂吧,就这么着,就把她给捧起来了。”说时还听见重重的拍桌子的声音,以显他的肯定。 “那照你这么说,人是不是就是她两个师妹杀的?”旁边人配合的问。 “我看啊,应当是班主,她们姐妹关系好像一直不错啊。”有人疑惑中带着肯定。 “她们真正的关系岂是我们这些外人能知晓的?”一个喉咙沙哑的男子反驳。 “那清宁啊,还魂唱戏的时候眼睛就直盯着这班主呢,依我看就是班主把她害了,我在现场,我岂能不知啊!”离周大人最近的一名酒客把筷子放在碗碟上,肯定的说。 众人酒劲已上,又听见这些话,讨论的便更加激烈了,仿佛每个人都是狄仁杰,都是包青天,都有着自己独具一格的观点。 可周大人听了这些话,却半信半疑着,瞧了瞧坐在对面的许别臣,许别臣只是细细的吃着菜,看得出许别臣饭量应是极小的,夹菜动作极缓,酒也未喝。 “那为何点了这许多菜?”周大人心里嘀咕着,不免又添了一重疑惑,但他没有多想,因为他知道许别臣在做正事的时候,一举一动皆有深意。 这时,捕头张跑着赶来了,贴着许别臣的耳朵说了些什么,许别臣也回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就叫捕头张坐下一起吃了。 “哦,原来这酒菜是准备给三个人吃的啊!”周大人解开了点菜的这一层疑惑。“可刚才他们又说了什么?为何还不能说与我听?难道是个大秘密?” “真可谓一波疑惑未解,一波疑惑又添啊!”周大人摇着头调侃着自己。 许别臣见状,倒了两杯酒,分给周大人和捕头张各一杯,他自己则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三人举杯,许别臣说了一声“为我们合作解开疑案,干杯!” “为我们合作解开疑案,干杯!” 第六章还魂谜案—戏中戏 人的欲求有时极简单,不过是风雪夜归的时刻,能看见有一盏等候自己的灯,那片刻带来的欢欣,就足以打消所有的奔波疲乏。 可有时又极复杂,复杂到她必须以一生的光明和磊落为抵偿,实现愿望后,她就必须活在阴暗与秘密之中了。 许别臣同周大人、捕头张从嫁春楼回到听戏楼时,已是巳时,或许是怪事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长街也好,听戏楼也罢,全然没有巳时应有的安静。 “许兄,这案子……”周大人率先打破宁静。 “其实,今晚有一个人撒谎了,而那个撒谎之人,便是行凶之人。”许别臣目光笃定。 “撒谎?这不太可能吧,每个人的证词都已经核查过,并无错漏哇。”周大人瞪着双眼。 “不对,这个撒谎之人此刻就在大家面前。”许别臣的目光渐渐的转向了清子。 “清子姑娘!你曾说,等到死者这场戏唱完便到你登台?” “许公子,我说的这句话有何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只是好奇。” “有何奇?” “这《牵机》的最后一幕便是后主服下毒药,也就是说死者清宁死亡时,戏已接近末尾!这就意味着,清子姑娘,你马上就要登台了!” “那又如何?” “一个即将登台的人必须要做的事什么?必然是画上戏妆,而这戏妆的绘制极耗时间,但我见到你时,你为何正绘着浅浅的眉,施着淡淡的妆?莫非是你提前知晓今晚会出人命,你的戏无需再演了?”许别臣已走到清子面前。 “我……我卸掉了戏妆。”清子已不似刚刚那般镇定。 “哦?就算是你卸掉了戏妆,可你怎会又画上了淡妆?且不说死去的是你的同门师姐,单说这恐怖的还魂唱戏,连一众官差都心有余悸,如此情景下,你又怎会有心情先卸下戏妆,再涂抹淡妆呢?所以,你就是说谎之人!”这段话,许别臣说的极快极重。 “要揭开悬案,我们就必须先来解开这个案子第一个疑点,还魂之谜———这世上本就无所谓还魂唱戏,所以能让死者重新站起来唱戏无非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凶手先把尸体藏起来,自己扮做死者唱戏,待戏唱完,便将死者移回原地。但现场人数众多,又有捕快官差,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么就还剩唯一的办法,就是所谓还魂唱戏的时候,死者根本还未死!!!”许别臣说着。 “没死?”台下一阵骚动。 许别臣快步走上戏台:“许别臣平日里颇爱这填词说戏,今日恰想得个《戏中戏》,待我说与大家听——以唱戏为生的清宁,自学戏后,多方辗转,方才来到这听戏楼。不过让她有如今这番成就的,不只因自己的戏,还因为一个人,没错,就是你,郑班主。” “我确实心慕于她,故而,她便多了些登台的机会。”郑长勤颇具风姿的脸上此刻只剩暮气,倒与他的皱纹麻发相符合了。 “不知是何原因,清宁并不想就这样一辈子唱戏,奈何自己已是这顶台之柱,脱身谈何容易!又有可能,是与郑班主因爱而恨结下心结吧。她便编了个生平最佳也是最后的戏,便是这《戏中戏》。” “那日,在演李后主服药自尽这一幕戏时,死者清宁特意演戏,造成自己死亡的假象。她的师妹,也就是这场戏的“幕后帮手”清子,也很尽责的熄掉了戏台之上的蜡烛,可她二人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最后的一场重头戏,也就是所谓还魂唱戏。” “啊!你是说,清宁所谓中毒而死,其实是装的,她是在装死?”郑长勤问道。 “是,也不是。”许别臣答。 “就在上演这重头戏,还魂唱戏之时,她的道具酒杯却被换了,换成了一个真的有牵机之毒的酒杯。而下毒之人就是帮她熄灭蜡烛的帮手,她的二师妹清子!在配合死者熄灭蜡烛时,清子将自己下过毒的道具酒杯换给了死者。可死者毫不知情,真的碰到了酒杯。” “你有何证据?”清子怒言。 “让我怀疑你的原因不外两点:其一,要完成这假死还魂,一个人万万难以做到,死者必定会寻找帮手,而那帮手必定是她最为亲近之人。排除了她要报复的郑班主,就剩下她的两位师妹。” “其二,也是案子第二个疑点——死者的道具酒杯既然无毒,那毒从何来?当我看见现场留下的道具酒杯与死者距离有些远,我便开始怀疑,怀疑那并不是死者还魂唱戏时所用的酒杯,她的酒杯应当是被替换过了。而只有你,清子姑娘,你即将登台所必须的道具酒杯不见了。” “所以,清子姑娘,我问你,你即将登台时所用的道具酒杯呢?” “这……”清子哑口无言。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混在现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瓜果实盘里了吧。但要找总是能找出来的。我已经拜托张捕头帮我去寻去验了,还用我说出答案吗?”许别臣言辞激烈。 “够了,我就是想杀她!她本就是靠勾搭班主才成名的,只是利用班主罢了。当她挣够了钱,就想踢开班主,就不想再做一个被人看不起的戏子,去寻所谓的体面的差使,还能趁机狠狠报复那个死死缠着自己的可怜的郑班主!这我不怪她。可是,她竟然告诉我,她要用师傅她老人家教我们的戏,去干这种事情!这我无法容忍,我……” “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何尝不是用你师傅教你们的演技,去演一个杀了人还装无辜的凶手呢?”许别臣打断了清子的话。 “行了周大人,我要说的戏已说完,接下来,看你的了。”不知为何,明明破解了谜案,许别臣心间,却反而添了些难过。 “欲求!便断了这两段大好年华,教两个大好的人命殒香消。或许人终究是不能理解他人之困的吧,正如子非鱼,不知鱼之所求。”许别臣未免长叹如斯。 “许公子!” 许别臣正欲出门消解心头愁绪,却被这句话给叫住了。 第七章弃官归疱 “许公子!” 许别臣循声回看,“唐离”二字脱口而出。 …… “唐离,不是‘别离’的‘离’,而是‘扈江离与辟芷兮’的‘离’!”每次见人,唐离都这么说。 “有何区别吗?”每次见唐离,人们都这么反问他。 “唉唉唉,怎么就没区别呢?一看你小时候就没好好听先生讲课!这‘离’在《离骚》里是香草,香草!”唐离总是故作开心这般解释。 “那不还是离吗?”人们却总是出其不意的如此回复他。 …… “唉,打住!今天就算了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总是当媒婆给我说亲呢?”许别臣抢占说话先机。 “对哦,我一男子汉大丈夫的……”唐离仿佛陷入沉思。 “这就对嘛!”许别臣略松口气。 “唉呀,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那都不重要,知道重要的是什么吗?嘿嘿,重要的是我今天说的可是户部李大人的千金!怎样,见见?”唐离眯着眼笑着说。 许别臣:“哎?你怎么又绕回来了……” 唐离:“这李家姑娘啊,我跟你说啊,我可了解的透透的。她是十三能诗赋,十四工琴棋,十五学裁衣……” “那你怎么不去见啊?”饶霜打断了唐离的话。 “唉,给你说亲又不是给我说亲,再说,我不是已经婚配了吗?”唐离义正辞严。 “从前年开始,你已经给我说了不下十位姑娘了吧!” “有吗?我算算!钱家姑娘,王家千金,嗯,还有这赵府的,孙家的……”唐离果真掰着手指头算起来。 其实看似“荒唐”的唐离可丝毫不“荒唐”。相反,他自小便极聪慧,且不说秉持达济天下之理想,坚守澄清天下之宏愿!于科考之途,用连中三元压过许别臣,也只有他一人曾压过许别臣,也是当朝第一亦是唯一的人物。可两年前,他还做刑部尚书郎时,牵涉一桩冤案,虽冤案得清,但后来才知这场冤案不过是右相常衡排除异己,诬陷良臣的惯用伎俩而已。可对于初入官场的唐离,虽聪慧,但其所思所想皆是光明正途,于这黑暗官场,一切都还看不清,辩不明,险些成了右相杀人的刀。 冤案虽清,可与冤案有关的三人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命途。 一是唐离。经此一事,他后怕不已,也失望不已。既无法济天下,那便济家人吧!即无法澄清天下,那便把酒酿的更清吧!于是他丢笏挂印,弃官归疱。现如今,酒楼倒也开得不错。 另一个是冤案的蒙冤之人—江桐。一代良将,未死沙场,却陷庙堂,虽古已有之,却依旧令人心寒。受此一难,远离京城,毫无下落。 再一个改变的则是江桐之女江采,案发时她已近婚期,事后亦随其父远离京城。就像无人愿提及他父亲一样,婚约自然也随她的离去而无人愿提。 非要说还有的话,便是许别臣了。因为与江采定婚之人,便是许别臣。这也是唐离总给许别臣说亲的原因。 “你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许别臣问。 “自那件事后,我总觉亏欠你的,要不是我,你们如今早已终成眷属了。”唐离一改嬉笑的神情。 “你唐离,最是洒脱!当年三千太学同门,不落世俗不囿礼法者不乏,可又何尝有一人可与你唐离唐子赋比肩!纵然是弃官归疱,亦作诗载酒而还,怎的也会如此这般?” “我……好吧。别臣,那此事我再不提了。不过,我险些忘了,我找你来是通知你,明日你侄子生辰,别人缺席可以,你可不能啊。” “这还用说,老唐!我记得呢,礼都早已备好!”这是唯一一个能让许别臣如此称呼之人。即便是周大人每次都称他做“许兄”,他也仍然叫周大人叫“大人”。因为在许别臣看来,目前为止,除了家人,他不过只有三个朋友:一是唐离,一是静儿,还有一个是江采。 想起江采,许别臣伸处手,月光跌在掌心,不免有感:“江采!月虽在天,其光尚可触,你虽于红尘人世,我却无你一字消息。 “江采……”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