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浮生若梦酹江月》 第一章江南风乍起 开恒二年三月初三，小雨。 黎夏王朝东都，泰伯城，嘉岩寺。 作为前吴的故都，泰伯城有着东吴的一贯精致。细雨飘飘，站在嘉岩寺往嘉岩山下看净是一片朦胧，西边的泰伯城一片模糊。 嘉岩寺方丈的住所似乎与他黎夏王朝最大寺院方丈的身份极为不符，就在寺院经阁旁边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房子，里外两间，里间是方丈长音法师的寝室，外间是长音法师平时见客的地方。 此时，在这间会客室的圆桌旁，坐着三个男人。面南而坐的是盘着佛珠的长音法师，年近九十岁的高僧面带微笑，倾听着居左而坐的精瘦男人与对面慢条斯理品茶男人之间的谈话。 “皇帝即位已一年有余，先帝遗志不知道尚书大人还记得多少？”精瘦男人剑眉一挑，似乎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 品茶男人浓眉一皱，放下茶杯，长音法师起身添水。 “先帝遗志自不敢忘，但是当下的环境，你这次回东都，当真就是为了先帝遗志？你难道不知道京师已经不是一年前的京师了？” “我回东都不是为了这个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与那四大家争权夺利？”精瘦男人起身走到门口，伸出手好像想接住漫天飘下的细雨。 门外细雨朦胧，夹杂着湿气像极了看不透的前程。 “邵孔崔宋四大家和你江家同因军功封勋，当年先帝称帝时，分封五家邵东孔西崔南江北宋氏辅中原，世人皆以为是因为你江氏铁骑甲天下，派你驻守北方是先帝准备北上一统天下。可充国，其实我知道，这皆是因为先帝对你最看重，但却也最忌惮。你此次回京之前先到东都，是准备与邵家再起争执了却当年恩怨？”斯文男子似乎一口气说的话有些多，又端起了茶杯细细品茶。 “我明日离开东都去京师，不出三天邵家就不用再继续掌兵了。邵明成自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怕是这些年吴侬软语把他耳朵灌坏了吧。替李家守东都，他邵明成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带兵平西蜀的时候，邵明成在背后断我粮草，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不成？世安，你我关系除了这个老秃驴没人知道，世人皆以为你我是死敌，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说透也无妨，明日之后黎夏再无邵家，你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至于怎么把握，那就是你的事了。”被唤作江充国的精瘦男人身份，昭然若揭。 黎夏王朝四大藩王、五大柱国之首，镇北王开府仪同三司骠骑大将军左柱国，江充国。 斯文男子则是世人皆以为最恨左柱国的户部尚书，张世安。 “皇帝要杀宋雄。”张世安没有接江充国的话，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江充国应道，依然没有转身回座的意思。 “你知道？”张世安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个他唯一的朋友这么多年不在京师，但却是怕比他这个日日身在京师的人知道的还要多。 “宋雄是五大家族之中唯一没有封王的，这十多年在京中，看似他这个兵部尚书只是个正三品，沾了右柱国得了个正二品，但是克扣粮饷中饱私囊的事他宋家可没少干。他以为先帝这是对他的厚爱对他的补偿，其实这是先帝一步妙棋啊。宋雄这个人带兵打仗并没多大本事，贪赃枉法倒是一把好手，先帝给他十多年的时间养肥了他，不就是等小皇帝掌权之后杀了他，既让天下苍生感慨圣上英明，又让当今皇帝得了实惠。不出意外，明天邵家倒台过后下一个倒的，就是宋家。”江充国终于回到座位上坐下，长音法师给他重新斟满一杯茶水。 “所以明天邵家真会如你所说？”张世安问道。 “满门抄斩。” 门外的雨忽然就大了起来。 开恒二年三月初五，右柱国兵部尚书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宋雄带着一道圣旨与三百羽林军踏进了东都安东王府。 安东王邵明成私通东夷，满门抄斩。 开恒二年三月初六，皇帝下旨，废安东王爵位，原安东王属军纳入江东大营，归兵部直管。 京师夏口，望江楼。 “充国，世人皆知邵家是冤枉的，你说说为何他还就倒了呢？”一位长须长眉老者轻抚着望江楼的栏杆，轻声询问，老者身边站着的，正是镇北王，江充国。 “因为我要他倒，你要他倒，天下皆要他倒。邵家不倒，这世道，就如这江水，一直波澜不惊静的可怕。”江充国倚着栏杆极目远眺，似乎在找寻江上的什么。 “充国啊，你我自相识之日起，就是水火不容，没想到老了老了却难得共同做一件事。”老者道。 “周大人言重了。邵家有今日，是他咎由自取。现在他这个大儿子已经逃到了绍宁，那是他邵家发家的地方，话已至此，我明日就要返回锦城了，刚才约定之事，我镇北王府将全力以赴。”江充国道，说罢便下楼而去。 周大人，白眉，周白眉。 当朝宰相，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周如实。 江充国走后，周如实望着江面久久不语。许久，一纤瘦女子自楼下而来，将一件斗篷披到老人身上，轻轻道：“爷爷，江边冷，不要感了风寒。” “婉儿，你说这天下，真的就不能太平吗？”周如实似乎十分疲惫，转身坐下，“自先帝统领五大家族起兵平定江南后登基称帝，孔氏入塔城，崔氏平岭南，到后来江充国带着他的铁骑打下汉中又转头灭西蜀，前前后后打了二十年，刚安稳了不到十年的光景，天下又要大乱了。” “爷爷，婉儿不懂。邵王爷不也是五大家族四大王之一吗，怎么说倒就倒了？”纤瘦美女正是周如实最宠爱的孙女，黎夏王朝十大美人之一的周婉儿。 “邵明成私通东夷，东夷是谁？还不就是那群东洋倭人。那群倭人有什么好私通的，杀邵氏，说白了就是逼着江浙乱，江浙不乱，西边那三位王爷甚至当今圣上就只能看着邵家在江浙赚的盆满钵满。这里边，有当今圣上的难得糊涂，也有江充国这个老狐狸的小算盘。你可知这次宋雄为什么会亲自去东都宣旨？”老人似乎很喜欢这个孙女，事实上整个周家老人唯一看得上眼的只有这一个孙女，可惜了，是个孙女。 “为什么呀，爷爷？”周婉儿在老人身边蹲下，身披一件大红色斗篷的她格外显得娇媚。 “这次邵家出事，江家、孔家、崔家、宋家还有我周家是难得站在同一条线上的。当年五大家族平定天下有功，先帝登基时分封，四家封王唯有宋家没有封王。因为宋雄带兵时间最短，战功最少，但是宋雄这个人思路很灵活，他妹妹又是先帝宠妃，深得先帝厚爱，就将他留在京师，任兵部尚书，后来又让他做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使，成为先帝最信赖的武将。其实当年先帝有过封宋雄一个虚衔王爷的想法，但是四大王爷皆反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而当年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邵明成。先帝起家于苏南，邵明成当年是前朝绍宁府知府，是最早支持先帝的人之一，天下初定，先帝又一直准备北伐，江浙是邵家故地，是国家财税之根基，他反对也要顾及他的意见。”老人缓缓道。 “所以宋大人这次亲自出马，是得到了其他三大王的许诺让他封王吗？可是安东王位不是都被圣上下旨废除了吗？”周婉儿似乎顿悟，又似乎想不通，边给老者轻轻揉腿边问道。 “封王又如何，他宋雄早知道封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次如此简单就杀了邵明成，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些年邵明成不过是个没了牙的老虎。先帝明德十五年，邵明成以同意在东都设立江东大营作为条件换他的世袭罔替安东王，安东王亲兵过半被划入江东大营，随后都被西三王分掉，他邵明成这就是自断后路，自拔牙齿。这次宋雄这么积极去做这件事，得到的是他儿子将出任江东大营大将军，没了安东王的江东大营，就是不叫安东王的安东王，而且是有牙齿的安东王。”周如实看着眼前的孙女，伸手摸着孙女的头，话锋一转，“婉儿，也该给你寻一门亲事了。” 周婉儿给爷爷捶腿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这个最疼爱自己的爷爷，道：“不知道爷爷相中了谁家少爷？” 周如实似乎有些意外，问道：“婉儿就没有一点不情愿？” “婉儿自懂事起就知道这是婉儿的宿命，爷爷疼爱了婉儿十七年，婉儿已经很幸福了。婚姻大事，全由爷爷做主。” 周如实听后大感欣慰，道：“有婉儿真是我周家之大幸啊。” “不知道爷爷是相中了谁家的少爷要将婉儿许配给他？” “镇北王府，江家，江平安。” 第二章江家有子名平安 锦城自先帝明德七年当时的冠军大将军江充国自汉中入蜀，掀翻了偏安一隅的西蜀王邹家以后，太平光景已经十年有余。镇北王府坐落在锦城西北，依山而建，是江充国平定西蜀后在以前的西蜀王府基础上扩建的，王府朱漆大门上书龙飞凤舞的镇北王府四个大字，据说是王爷最爱的长子七岁时所写，但是坊间多是不信的，都认为是那个视子如命的王爷吹捧自己的孩子，毕竟一个七岁的娃娃能写出这种字，鬼才信。 镇北王府内镇北王和镇北王妃居**中殿，此殿名晏清殿，取海晏河清之意。晏清殿自成一院，殿东侧，是王爷最疼爱的长子居住的观心殿，观心殿较晏清殿规模要小一些，但也是独院设计。院内正殿后，是一处人工小湖，镇北王世子此时正在小湖旁的凉亭对自己的娘亲大吐苦水。 “娘，我爹也真是的，我的终身大事他商量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定了，还是全天下都知道了我最后知道，到底是不是我成亲，这样让我多尴尬啊？”愁眉苦脸的世子让站在一旁侍奉的婢女抿嘴偷笑，世子殿下自幼聪明，唯有在王爷和王妃面前仿佛永远是个孩子。 “周婉儿是个不错的姑娘，十大美人之一好像还是能排到前五的，又是大家闺秀家学渊源，怎么，这你还不满意？”镇北王妃苏清一脸温婉，对这个长子她是极为疼爱的。但是与丈夫无条件服从儿子不一样，苏清对自己孩子的宠溺，也有自己的原则，大是大非绝不能由着孩子胡来，所幸长子自幼聪颖，很少给她惹麻烦，从来没有干出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有违天良的事，最多是今天打了知府的儿子，明天砸了总督的轿子，而且都是事出有因。还好还好，一转眼长子也已经十八岁了，要成亲了，苏清心中突然有些感慨。 “孩儿哪敢不愿意，只是终身大事，父亲也不与我商量就定下了，也太把我当小孩子看了吧，我可是率军平定南蛮的人！”江平安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转身对身后着红衣的婢女道，“红花姐，你说，我爹这样做的对不对？” 被唤作红花的婢女姿色虽不及周婉儿这般十大美人，可若是出了这镇北王府，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听到世子殿下询问，忙应道：“世子殿下不是从小就盼着醒时红袖添香，醉时卧美人膝，听说这周家婉儿身段婀娜，又更是十大美人之一，不正好满足殿下的心意吗？” “什么红花红花的，平安，茹雀好好地名字都让你乱改一通，亏你还自诩文采冠天下！”旁边听到长子又在给婢女乱改名字，忍不住嗔道。 整个王府都知道，观心殿小院只有女婢没有男仆，女婢二十有八，但其中世子殿下最喜爱的只有青岚、白鸟、茹雀、玄蛰四位姑娘，这也是伺候世子殿下日常起居的四位。今日王妃到访观心殿小院，除了玄蛰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他四位当家婢女都侍奉左右。这四位当家婢女都是王妃亲自挑选，自小与世子殿下一起长大，这些年下来，王妃对她们甚是满意。 “娘，宋南斗真的要去执掌江东大营了吗？”迟疑了一下，江平安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是啊，不过无妨，宋家得到的自然也少不了我们江家，这次宋家当出头鸟自然要得到的多一些，可我家平安十八岁之龄就能带三千铁骑平定南蛮之乱，你爹给你要的宣威将军轻车都尉比那正四品的江东大营总兵也差不了几分。况且现在邵家长子已经逃到绍宁，怕是江东大营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王妃似乎对邵家长子毫无好感，提到邵家长子时眉目间闪过一丝厌恶。 “我倒对我加什么官进什么爵没什么执念，这个宋南斗听说在京城风生水起，这次去京城提亲，希望他还没有上任，真想会会这个与我齐名的恶人哈哈哈。”江平安似乎对这个远在京师与他齐名的恶人的兴趣要比加官进爵感情趣得多。 “平安，这次去京城提亲，你要万事多加小心。周江两家素来不和，此次联姻朝野震动，想必当今圣上都会是疑心万分。你爹与周白眉一个是文武爵勋皆至封无可封的江家，一个是虽要致仕但仍权倾朝野的周家，针锋相对这么多年，最后竟然两家联姻结成了亲家。现在金銮殿那个皇帝屁股还没有坐热，自然怕被夺了天下，但是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这次联姻成为现实。刚刚拿下一个邵家，想来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有了这次联姻，怕是夜不能寐。这次去，只去做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一概不要理，万不可节外生枝。”王妃说到这里，似乎心事更重，眉头皱的更紧了。 “无碍的娘，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世子殿下收起一脸的玩世不恭，转身握住王妃的手，“那些闲杂人事，我不理便是。” 京师夏口，宰相府。 宰相周如实的书房里，周如实长子、周婉儿父亲，国子监国子博士周峰一脸不解的望着低头写字的周如实。 “爹，您与那江充国斗了一辈子，怎么最后还把最喜欢的孙女嫁给了他儿子，您可知现在外边都怎么说我们周家吗？” 专心写字的周如实头都不抬，随口回道：“还能说什么，无外乎说我周家快没落了，老夫不保晚节对西北军阀下跪屈膝。” “爹，我知道现在江家风头正劲，您又快要告老还乡，可是周家不是还有我吗，再说了这京师上下，多少名门贵族的公子想娶婉儿您都不同意，怎么最后把婉儿嫁给了那江家......” “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周如实似乎被周峰的话气到，扔下毛笔抬头看着周峰道，“周家有你又如何，你一个正五品上的国子博士，四十多岁的人了没有一点上进心，周家指望你我一归西就什么都没了！那江家小子，十八岁就敢率三千铁骑平叛，你这四十多的人怕是给你三万你也不敢去！更何况，江平安马上就要受封宣威将军轻车都尉，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是那个捡桃子的宋南斗比不了的，到时候从四品上的女婿正五品上的岳父，你有何脸面看不起江家小子？婉儿的亲事你不要多言，我决定了的事，就照我决定的去做，其他的，你一概不要管！出去吧，带着这幅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周峰被老爷子突如其来的怒火吓的一句话不敢说，匆匆带上老爷子刚写的字头也不敢抬的退出了书房。出了书房门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想起来看一眼老爷子刚写的墨宝。 “自知之明”。 开恒二年三月十二日，太子太傅与镇北王江充国一道回到锦城镇北王府，沈弼之宣读圣旨：镇北王世子江平安率军平叛有功，敕封江平安为宣威将军轻车都尉益州西路总兵。 开恒二年三月十三日，镇北王令，宣威将军轻车都尉益州西路总兵江平安领锦城府将军。 开恒二年三月十六日，时年十八岁的宣威将军率雪骑近卫二百，携聘礼出发前往京师正式向周家提亲。 京师一片哗然。 开恒二年三月十七日，安东王邵明成长子邵建勋于绍宁府伙同绍宁府知府詹天佐、绍宁府将军邵志雄发动叛乱。 举国哗然。 第三章墙外浮生墙内囚 京师夏口曾是南朝五国荆楚的故都，先帝李适在此称帝后对京师重地很是苦心经营了一番，整座都城由外郭、宫城、皇城为主体，宫城皇城相连居于外郭北部中央。宫城中央是整个帝国的核心乾阳宫，乾阳宫内朝中南是当朝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紫宸殿。 乾阳宫，紫宸殿。 紫宸殿正殿进门可见高悬的先帝御笔“勤政亲贤”牌匾，牌匾下，当今圣上开恒皇帝李远正低头批着折子，面前恭敬地站着四人。 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周如实。 太傅尚书令，刘志。 右柱国兵部尚书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宋雄。 新任尚书左仆射户部尚书，张世安。 年近八十岁的太傅尚书令偷偷望了一眼站在左侧的自己新上任的副手张世安，这个刚过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左仆射是在这次安东王事件中突然出头的。据说任命张世安为尚书左仆射竟然是远在大理的定西王孔森许最先上书的。定西王素来与镇北王不和，张世安在京中也是每逢有镇北王的折子必然要使使绊子，外界都传言张世安看不惯镇北王的交横跋扈，甚至私下里还说过镇北王早晚要另立门户的话，但是老太傅心里总觉得，这个张仆射并没有那么简单。老太傅自前朝东吴到黎夏建国先帝称帝再到当今圣上，历经两朝四个皇帝，宦海浮沉一辈子，不久就要告老还乡，这个时候的信任左仆射自然就是下一任尚书令。但是老太傅心里也清楚，这些都与他没多大关系，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熬到告老还乡，甚至于皇帝前几日私下找他谈话询问他对当今朝政的看法，老太傅也是草草应付了事。当今圣上虽然年轻，但随先帝多年，登基一年后就已经稳稳地把握住朝政，彻底打消了当初一众大臣主少国疑的担忧。这张世安到底是忠是奸，老太傅心想，随他去吧。 站在最右侧的宋雄年近五十，五大柱国之中他在黎夏立国战争中多在近卫先帝左右，因而战功最少。但先帝称帝后并未封太尉一职，再加上他又是右柱国，所以他这个兵部尚书实际上就是除了皇帝以外的中央最高军事长官。此次诛灭安东王，不光他的儿子宋南斗被敕封为江东大营总兵，不日他也将正式被敕封太尉一职，成为名正言顺的正一品。此时的他，低眉颔首，谁都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此次绍宁叛乱，江东大营能不能平叛？”李远放下手中批折子的笔，抬头问道。 “回陛下，此次叛军约有三万，江东大营驻军十万，平叛不成问题。”宋雄应道。 “宋大人之子南斗初任江东大营总兵，听说南斗将军自幼饱读兵书，再加上宋大人派去随南斗将军赴任的辅军精英，此次平叛定能马到成功。”老太傅刘志接着道。 “绍宁叛乱务必早日平息，江浙地区是国府财税的重要来源，江浙一日不宁，我们的钱袋子就要多一日紧张。听说江平安已经出发来京城了？”李远问道，似乎对绍宁叛乱的兴趣远没有那镇北王世子来京提亲的兴趣大。 “回禀陛下，最多后日江平安就可到达京城。”周如实回道。 “江家这一出京城已经十年了啊，十年前朕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荣亲王，朕记得当年江充国大将军就是从这乾阳宫南门骑马出宫，当时他刚刚平定汉中和西蜀，先帝把能赏给他的都赏给他了，五大柱国他独领一份左柱国，周大人，你这可是给自己找了个好亲家啊！”李远似乎很随意的扫了一眼回话的周如实，轻描淡写道。 “镇北王前几日来京时郑重向老臣提过这桩婚事，老臣本是绝不答应的。奈何镇北王多番提起，老臣回家也就随嘴提了几句，谁知我那孙女竟被那江家小子年纪轻轻率军平叛的事迷住，死活非要老臣答应这桩婚事，老臣也老了，年轻人的事老臣也不想考虑那么多了。”听出年轻皇帝的话里有话，周如实忙低头回道。 “无妨，朕并无他意，周大人不必多想。婚姻嫁娶本就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他二人成亲必然要去锦城，朕自是不便前去，到时候朕的贺礼自是不会少了。”李远道，“没其他什么事就先散去吧，宋大人多盯一下绍宁叛乱，尽快平叛，安顿江浙。” “臣领旨。”宋雄应道。 紫宸殿外，刘志拉住周如实，问道：“周老头，你我共事多年，我且问你一句，你与江家联姻，当真是自愿的？” 周如实回道：“老夫说不是自愿的你信吗？” “不信，你若都惧了那镇北王，那这世上就没人不怕他了。”刘志道，“可你为何偏要与那江家联姻，这个中利害你会不清楚？” 周如实忽而一笑，也不应答，大步离去。 看着周如实离去的背影，刘志喃喃自语道：“老了老了，这老白眉怕是就是太明白这个中利害才答应这桩婚事的啊！” 紫宸殿内。 皇帝李远站在紫宸殿的窗前，看着四个当朝重臣离去的背影，身后站着一名矮小精悍的太监。 “木鱼，告诉鹰房，江平安此次入京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向朕禀报，见了谁说了什么朕都要知道。”李远突然出声道。 “领命。” 锦城，镇北王府，晏清殿。 “充国，平安此次自己入京不会有什么事吧？临行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可我总觉得这孩子会去惹祸。”镇北王妃苏清看着眼前的男人，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无论天大的事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就都会觉得不值一提，可是牵扯到自己最心爱的长子，心里总是不能平静。 “不用担心他，一个京城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考虑考虑咱们那个千金大小姐，你看这是早上收到昆仑书院的书信，如意昨天把老夫子的藏经房一把火烧了。”江充国一脸严肃下眼角藏着一丝笑意，昆仑书院老夫子的藏经房，我儿子没干成的事女儿干成了，果然都是我江家的种，亲兄妹啊亲兄妹，江充国脑子里都能想到那个老学究气的满脸通红的样子。 “可是京城卧虎藏龙，安儿又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再加上你在京城那么多仇家，他们不敢明来，暗中给安儿使绊子怎么办。”苏清眉宇间藏不住的担忧，好像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当今圣上本就对你百般忌惮，这次我江家又与文臣第一的周家联姻，一个是在外说一不二的藩王，一个是京中如日中天的宰相，要是李家都对安儿出手，你又这般不当回事，那我就回苏南去讨个说法！” “结个亲家而已，小皇帝再怎么样也不敢明着来，暗着来的话以你那个宝贝儿子的心计，又有从小跟着他的白虎玄武随行不会出什么事。”似乎听到回苏南终于让一直满脸不在乎的镇北王受到了惊吓，“放心好了，平安就是去提个亲，我们现在就是做好他成亲的准备就好，我可答应那老白眉了，要让他孙女风光大嫁，别的不用操心。” “此次回京，没有别的什么事端吧？”苏清突然问道。 “我这次回京本就是表个态度，拿下邵家这种大事，我江家还有孔家崔家不表态，小皇帝自然怕我们觉得邵家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忍不住撕破脸。我去京城之前，崔不如和孔森许都已经去过了，现在看来，明面上崔家拿到的是江州西路的兵权，孔家拿到的是今年额外三百万两的军费，看起来我江家得到的并不多，但是小皇帝心知肚明，他给不了江家什么，离京前一夜我曾单独与皇帝秘密见过面，皇帝开诚布公的讲到世袭罔替这一事，但是交换条件就是完成先帝遗志北伐成功。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错，当今皇帝虽然年轻，可心机颇深，不得不防。今年做好准备，等年底平安大婚以后，明年开春北伐。”江充国望着苏清，目光柔和，浑然不像气吞万里如虎的镇北王。 “但愿平安此去京城能平平安安。”苏清叹息一声，怅然道。 江充国站起身看向窗外的天空，“一座乾阳宫，多少人为之向往，可有的人一辈子钻破脑袋都钻不进去，有的人钻进去了，却只想出来。” “你就是后一种对吧？”苏清在江充国身后环抱住他，柔声道。 “我是也不是，我已经钻出来，而且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江充国轻拍着苏清的手，似是回应又似是在宽慰苏清什么。 “墙外是浮生，墙内是利禄，这些年累了吧？”苏清道。 “不累，有你们在，怎么都不累。”江充国轻声道，“那人钻进墙内，又与囚徒何异？”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