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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猴》
1、为什么狗……
一到冬天,总觉得心神不宁。
星期一,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我望着.99lib?“谷口乐器”从左到右的立体文字,啃着夹馅面包。刮起的风异常温热,大概是因为这栋办公大楼的顶楼总是聚集着很多人吧。
“再过半个月就是腊月了……”
我回头。不论男女员工,都没有人穿外套,有人靠在铁网上说笑、有人坐在长椅上吃便当,也有人皱眉盯着手机屏幕,大家都以各自的方式度过一个小时的午休。铁网上停着几只鸽子,看似和平地鼓起喉咙咕咕叫着。
这是位于中野区的老字号乐器行——谷口乐器总公司大楼的顶楼。
我看着鸽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了秋绘。认识她也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秋绘就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独自望着鸽子,四周都是高楼大厦。
眺望着最爱的鸽子。
秋绘的反应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当我下定决心向前搭讪时,她吓了一跳并抬起头,当她看到我的容貌时,更是吓得浑身僵硬。不过,她立刻露出笑容。那个笑容,我认为是她下意识要消弭某种“歧视”的表现。第一次看到我的人,只要还有一点良心,都会做出相同的表情。不过,秋绘的表情有点不一样。我看到她的笑容,觉得初次见面的我们俩确实有什么共通点,此人一定能了解我——我有了这样的想法,然而……
“结果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秋绘搬出我家已经七年了。
她死后已经过了六年十一个月。
秋绘完全不跟我商量,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甚至连不好的预感都没有。原来在真实人生里,坏事发生前是不会有任何坏预兆的。那时候,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在福岛县的山林里发现了她的遗体,就在从林道穿越树丛,往山里走约五分钟的地方。据说,秋绘用绳索将自己吊在一棵大麻栎上,没有留下遗书。秋绘选择上吊的场所是我们曾经去过的旅游地点。
之后,我开始拒绝与他人深交。
不——我原本就对其他人不感兴趣。从小,在更衣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模样的那一天开始;自从承认眼前这个凝视着自己的少年异于常人,有着可怕容貌的那一天开始。
“跟你说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这样的话语传进耳里,把我从郁闷的回忆中摇醒。
两个身穿蓝与白衬衫的年轻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刚才切入话题的应该是这个穿蓝衬衫的男人。
“毛骨悚然的事?”
白衬衫反问。
“对,你知道狗鼻子为什么比人类灵敏几万倍吗?”
“问得真突然……不,我不知道。”
“答案很简单。不过在公布答案以前,希望你仔细听我接下来要讲的事。”
“你到底要讲什么?”
“就是毛骨悚然的事啊。”
这两人的对话让我非常感兴趣,因此我集中精神聆听。
“你知道我每天都搭内房线上下班吧?”
“我知道,从袖之浦要花将近两个小时绕行东京湾,对吧?”
“藏书网那你也知道三天前有一架韩国飞机坠毁的事吧?”
“当然知道啊,那天晚上每个频道都是那起新闻,隔天报纸的头条也几乎都是那个,不是吗?一般报纸和体育类报纸都是。”
我想发达国家没有人不知道那起事故吧。一架满载三百名以上乘客的韩航客机,撞上了阿苏山的山腰,爆炸后起火燃烧,机上无人生还,其中有四名日本乘客。不过,这是指寻获的遗体与乘客人数相同,据说大部分的遗体损伤得很严重,别说身份了,连性别都分辨不出来。失事原因好像是引擎出现不明故障。
“好,那就很容易听懂我要讲的事了。”蓝衬衫这么说道,便压低音量,“我在每天上下班的那班车上,一定会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她的身材很好、皮肤很白,脸上戴着一副超大墨镜。一头乌黑的长发总是垂落在脸颊两侧,服装呢……也许有点花俏,不过品味还不错。”
“这样啊……然后呢?”
“这个女人一上车,一定会面朝车门站着。她在行车途中,一直站在靠海那边的车门,望着窗外,是一直哦。她保持同样的姿势,偶尔发出小小的笑声,呵呵呵地笑着,好像很好笑。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很好奇她究竟在看什么,所以前一阵子……大概在两个星期前吧,我试着站在她身后,跟她一样望向车窗外。然而,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成不变的风景。我配合那女人发笑的时机往外一看,完全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真的很诡异,不过那大概只是……”
“等等,我还没讲完。”感觉蓝衬衫的语气还是很认真,“那个女的只有在电车行进的时候才会望着窗外。一旦电车进站,她就低头不动,好像不想让月台上的乘客看到自己的脸。等到电车离开月台后,她又像先前那样抬起头。”
“然后呢?继续望着窗外发笑?”
“对,又开始呵呵呵地笑。那女人一直重复这样的举动,一进站就低头,一驶离月台就抬头。”
“是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没自信?那个女的很喜欢在上下班时看风景,然而并没有引以为豪的容貌,所以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脸。她一直戴着墨镜,应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那头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感觉像是不想让周遭人看见自己的容貌。但是,就算那样也太奇怪了吧?那个女的究竟看到什么在笑呢?我实在搞不懂。”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笑点啊。有些事你怎么看也不觉得有趣,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可能很爆笑。譬如说云……”
“不是那样的。”那个声音伴随着深刻的恐惧,“其实最近,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
“三天前那起坠机事件,你还记得是几点发生的吗?”
“那是……早上很早的时候吧,是不是七点多?”
“没错,那个时间,我正好在电车上,每天坐的那班车。”九九藏书
顶楼刮起强风,两人的对话暂时中断。我集中精神聆听,等待话语声继续传来。
“那天早上,我还是站在那女人后面。”蓝衬衫继续说,“她一如往常,戴着超大墨镜眺望窗外,脸还是微微朝上。可是,有一段时间,她好像在思考什么,歪着头,手放在嘴边……,好像视线前方出现了什么很奇妙的东西。我很好奇,于是往她面对的方向看过去。然而,那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物。后来啊,那女人突然‘啊’了一声,然后轻声说道:‘掉下来了……’当时,我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可是,一进办公室,有同事看到新闻快报,谈起韩国飞机撞上阿苏山的事件。仔细一问,坠机的时候我正好在车上。”
“喂,这……”白衬衫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什么意思?该不会是那女人看到了坠机的瞬间吧?”
“没错。”
“我说啊,你知道内房线的铁道距离阿苏山有几百公里远吗?”
“但是,如果这么想,一切不就有答案了吗?那个女的看到飞机撞山,就在她一如往常眺望窗外,寻找有趣事物的时候。”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很认真啊,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我也是半开玩笑地这么想。”
“怎么说?”
“今天早上,我啊……实在太好奇了,所以终于看到她的脸了。电车摇晃时,我假装没站稳,将上半身倾向女人与车门之间,又以抓吊环的姿势,把手伸到女人面前,用手勾掉她脸上的墨镜。墨镜从她脸上滑落,掉在我的脚边。我看到那女人的眼睛,她迅速低头,然后慌张地捡起墨镜重新戴上,到了下一站,她就匆忙下车了。”此时,蓝衬衫的语气稍微放慢了,“对了,你还记得我一开始问的问题吗?”
“嗯,你问‘为什么狗鼻子比人类灵敏几万倍’,对吧?”
“没错,就是这个问题。我再问一次,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完全没头绪。”
“答案很简单。”
“简单……”
“答案就在脸部的构造。”
“脸部的构造……”
“狗的鼻子很大。狗这种动物,鼻子占了脸部的一半哦。”
……
我将手上最后一口夹馅面包丢进嘴里。
感觉内心有一股柔软、温暖的东西慢慢地膨胀,也许是幸福的前兆,也许是命运转动的小小预感。
我高举双手,用力伸了一个懒腰,顺便看了手表一眼,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午休快结束了。一回神,四周已经没人了,顶楼只剩下我一个。我伸手取下头上一直盖着双耳的东西,拿掉伪装用的超大型耳机,轻风吹过裸露的一对耳朵,真舒服。
我的视线转了个方向,望向隔着一条大马路的对面大楼顶楼。那边应该也是从下午一点开始上工吧,我看到刚才那两个谈话让我大感兴趣的衬衫男,也从长椅上起身,走向楼梯口。他们应该不知道,居然有人在这么远的距离偷听他们谈话。
一阵转动门把的喀嚓声传来,我回头一看,正好对上对方的眼睛。
“啊……”
从出口的厚重铁门后方,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是今年刚进公司的新人,叫什么来着?
“三梨先生……辛苦了。”
新人看到我,露出奇怪的假笑。此时,我突然冒出恶作剧的想法,来捉弄他一下吧。我拨开两侧的头发,故意露出耳朵。新人的表情瞬间僵硬,呆站在原地,嘴角抽动着。下一瞬间,他就像急着躲进石头的螯虾,以超快的速度将头缩回门后。我追着他走进门内,只见新人一路往下冲,他一手拿着烟和打火机,大概是想在开始上工前,先抽一根烟,才会上99lib?顶楼来吧,结果看到了我。真可怜。
“不必逃啊啊啊啊——”
我半开玩笑地喊叫,对方明显充耳不闻,甚至加快了脚步。这家伙真好玩。最后,看不见他的身影,只剩下啪跶啪跶的慌乱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放慢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下楼。
“不过……”
我回想刚才那两人的谈话。
或许身边有个有共通点的人,日常生活会有趣些。或许这七年来,已经冻僵了的感情,会稍微恢复一点人气。
“鼓起勇气,找她说说话吧。”
我这么决定了,有共通点的人再怎么说也难得出现,绝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2、新朋友
那天晚上,我看准其他员工都已打卡下班后,悄悄靠近刈田的办公桌。
“部长,从明天起一个星期,我想晚一点上班,不知道可不可以?”
刈田顶着一颗油腻的秃头,几乎可以煎荷包蛋了。秃头底下的那双眼睛瞄了我一眼,我老觉得他像极了丑陋的希区柯克。
“嗯,跟那件事有关吧,没问题,我会替你瞒过其他人。”
“感谢!”
“对了,三梨,工作进度怎么样了?”
“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
刈田是谷口乐器的企划部部长,我的座位就在企划部,我在公司里喊他部长,然而他不是我的上司。
他是我的客户。
我经营一家侦 63a2." >探事务所“幻象”,专门窃听。一个月前,谷口乐器有案子委托我调查,当时陪同社长谷口勋..到侦探事务所找我的人,就是刈田。
“我们怀疑同行的劲敌黑井乐器盗用我们的设计,希望你替我们找到证据……”
这就是委托的内容。根据刈田所说,每当谷口乐器计划推出新商品时,黑井乐器总会抢先一步,发售类似设计的商品——好像就是这样。我接下这份工作,契约时效为一年,还可以领到高额的报酬,这是过去没接过的大案子。
就是这个缘故,我伪装成中途被采用的员工,潜入谷口乐器,每天监听黑井乐器总公司内部的情况。黑井乐器总公司就是从顶楼上看到的那栋建筑物,虽然只有五层楼,不过每层楼都非常宽敞,算是一份相当吃力的工作。
“如果掌握到什么线索,再跟您联络,我今天就先走了。”
“嗯,辛苦了。”
我向刈田行过礼,便单手拿着公事包,走出了办公室。
按下电梯钮,过了99lib?t>二十秒门打开了。我走进电梯,一个年轻女人正好从里面出来,跟我擦身而过,一股高级香水的余味让我鼻腔发痒。刚才是会计部的牧野吧,人长得还蛮漂亮的,就是看到我会皱眉,让我不爽。
“这副德性,也难怪她会皱眉了。”
关闭的电梯门内侧是擦得晶亮的不锈钢,它的表面清楚地映着我的脸孔。真帅!我不由得苦笑了。
老实说,在征信业界,这双异常的耳朵也带给了我很大的不便,因为实在是太醒目了。
“反正隐藏方法多得是。”
我从公事包里拿出耳机戴上。这下子,我变成了热爱音乐的上班族。这不是塞进耳内的耳塞式耳机,也不是挂在耳壳上的开放型耳机,而是密闭式耳机,超大又纵长,是一种可以将整只耳朵包覆起来的耳机,而且还有十个以上的按钮,功能很多。这是很棒的伪装,耳机虽然引人注意,耳朵却不会。以毒攻毒!这比喻好像不太恰当。其实不是耳机也无所谓,耳罩之类的也可以,只不过在夏天戴好像有点不自然,于是最后我选择了这个。
我轻盈地步出谷口乐器大楼的正面玄关。
“帆坂君应该还没走吧?”
我拿出手机打回侦探事务所,只响了一声,帆坂就接起电话。
“感谢您的来电,这里是幻象侦探事务所。”
声音还是这么虚弱。我脑海里浮现出帆坂那张戴眼镜、像豆芽菜的脸。
“是我。今天有什么事吗?”
“啊,三梨先生,辛苦了。我看看……哇啊!”一声惊呼传来,帆坂的声音消失了,二十秒后才又听到他的声音,“抱歉,话筒掉了。我看看哦,今天没有公事上的来电。”
“其他的呢?”
“税务局有一通留言——如果无法申报侦探事务所的所得,请到局里说明。”
“不理他。”我朝着话筒哼了一声,“那么,你可以下班了,辛苦了——啊,对了。”
我告诉帆坂近期可能会有新朋友加入,帆坂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而且当我再加注可能是女性时,他发出“呦!”这种就二十几岁而言相当老派的感叹词。
“三梨先生,我会一辈子追随你唷!”
3、我觉得蛮可爱的啊!
四天后的星期天,上午七点二十分。
“那么,开始吧,本周的狂狂狂……狂热问答!(背景音乐是ABBA最经典的《Money, Money, Money》)”
我被收音机播放的声音吵醒,是隔壁203号的收音机。隔壁住了一个妈妈和一对念小学的双胞胎女儿。她们把收音机设定成闹钟,同时也成了我的起床号,省事多了。
新宿小巷里的破旧双层公寓“玫瑰公寓”202号,就是幻象侦探事务所兼我的住所。
“首先公布上周的正确答案。拍过恐怖电影、名字倒过来念刚好是日文的导演是谁?提示是《午夜凶铃》(美国版)——好了,正确答案是……”
“戈尔·维宾斯基!”
“戈尔·维宾斯基!哈哈哈,他的名字倒过来就变成了‘下巴’,对吧?大家都知道《午夜凶铃》是日本原作的好莱坞版。对了,由 href='/article/4781.htm'>《金刚》的女主角娜奥米·沃茨主演。恭喜答对的听众朋友们!”
我伸手捡起地上的电动刮胡刀,今天早上必须比平常更注重外表,因为我就要向她开口,邀请她加入幻象侦探事务所,成为战力之一。
“接下来是今天的狂狂狂……狂热运势!M字秃头的人,小吉;内八字的人,中吉;对猫过敏的人,大凶。好了,那么今天的大吉是——耳朵与众不同的人!”
“哇啊!”
我不自主地叫了出来,啪地拍打膝盖,这占卜太棒了。我忍不住拿起电动刮胡刀充当麦克风,唱起了《浪漫飞行》的第二段。
不带一丝阴影向前飞去——
事情应该会进展得很顺利。
就结论来说,非常顺利。
而且比我想像中还要轻松。
当天晚上八点过后,我和她并肩坐在新宿御藏书网苑附近的酒吧“地下之耳”内。
“季节的冬,绘画的绘?”
“对,冬绘——很罕见吧!”
冬绘在大墨镜的另一端露出笑容。我有点吃惊,将手肘放在吧台上,重新打量对方。
“你的表情真奇怪。虽说这名字很罕见,不过应该没有那么奇怪吧?”
“不是,是因为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名字跟这个很像……”
秋绘和冬绘。偶然这东西真恐怖。
“你贵姓?”
“夏川。我爸妈好像想用冬与夏取得平衡。”
“夏川冬绘啊。”
很可惜秋绘并不姓春川,她姓野村。如果连姓氏都相似,会让我觉得太过宿命,令人毛骨悚然。
“三梨先生的姓氏也很罕见耶。”
“可能吧。在家乡青森县内也只有我家这么一户,就人数而言,只有我和爸妈三人而已。不过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了。”
“你爸妈去世了吗?”
冬绘微微歪头,窥探我的表情。
“对,死了。某年冬天的某天早上,房子的屋顶突然倒塌。好像是偷懒没铲雪,结果屋顶承受不了重量,整个坍塌。我九死一生逃了出来,我爸妈当场死亡。听说死状凄惨,让人不忍心看第二眼,不过我一眼也没看到就是了。”
“这样啊……”
“后来,我被东京的孤儿院收养,我的名字叫做三梨幸一郎,在这边的学校可是备受同学取笑,大家都笑我是‘孤儿一郎’。后来,我发现班上有个同学,在国文课拿我的名字开玩笑……”
我发现这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便不再说下去了。
“我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久等了。”
老板穿着老旧的土黄色夹克,顶着一张历尽沧桑的土黄色脸孔,送来两杯高杯酒。
“难得哦,三梨先生,没见过你带女孩子过来。”
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重症患者。实际上,我确信有一天一定会听到关于他陈尸三天才被发现的地方新闻,我打算出现在那则新闻报导的画面一角。
“我带女孩子来很奇怪吗?”
老板抿嘴笑了笑,又走回店的后方。
“地下之耳”位于风化区灯红酒绿的巷弄间、走下一条陡峭的楼梯就到了,店内空间呈细长状,仿佛鳗鱼的床铺。长黑霉的木门内侧有一条长吧台,吧台前面摆着十张凳子。这家店是玫瑰公寓的住户之一、我师父野原大叔介绍的。
“这里真安静。”
“我没看过其他客人。”
这样还能经营下去,我时常怀疑老板是不是在暗地里干什么勾当。
“对了,三梨先生。”冬绘靠近我,轻声说,“一旦加入幻象,你会替我准备住的地方吗?”
我用力点点头。
“我家兼侦探事务所就在新宿御苑附近,我打算在那一带替你租个房间。我昨天去中介公司看过了,有一栋新盖的大楼还有空房,自动锁,一室一厅。”
“房租不便宜吧?”
“吓死人的贵。不过……”我拍了拍外套口袋,“不用担心,别看我这样,口袋可是鼓鼓的。”
这句话是骗人的。
我手头上虽然有点积蓄,但若要租下新宿的新大楼,钱一定用得很快。不过没关系,大约十一个月以后,我就能从谷口乐器领到一笔巨款,只要能撑到那时候就好。当然,这是指在工作顺利的情况下。
“冒昧打扰你一下……”
今天早上,我在内房线的千叶站叫住了上下班途中的她。从星期二起连续三天的观察,我已经锁定她乘坐的车厢,也知道她在千叶站下车,转搭总武线。
她的眼睛透过墨镜凝视着我。当时的我摘下了藏书网头上的耳机,我认为如果她看到我的耳朵后,还是拒绝我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谈了。我猜她一定很惊讶,有一对奇怪耳朵的陌生男子突然向她搭讪,就算她尖叫着逃跑也很正常。
“希望你能来我的侦探事务所工作……”
我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迅速将事先备妥的名片塞给她,就在人来人往的人潮中,快速向她说明原委。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日前在某客户的公司里,用这对耳朵窃听员工谈话时,偶然得知她的存在,由于侦探事务所人力不足,需要有特异功能的员工。没想到,她的回话也令我意外。
“我很有兴趣……”
她微笑着这么对我说。
“那么,八点在这里等你……”
然后,我把这家店的火柴盒递给了她。
“老实说,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因为我当时是拿下这个跟你说话的。”
我将单边耳机稍微拿高。冬绘耸耸肩,轻轻地摇摇头。
“我觉得蛮可爱的啊,那对耳朵。”
可爱……
我差点从凳子上滑落。这女人的脑袋没问题吧?
“那么丑的耳机,干嘛不拿掉?”
白皙的脸庞,大墨镜的下方,仿佛红色月牙横过来一般,薄唇的两端微微上扬。刹那间,我的视野里只剩下冬绘的脸庞,周围的景色一片漆黑。
“……可爱?”
我在嘴里喃喃自语。一阵甜美的战栗窜过背肌,我连忙咳了咳,端起高杯酒啜饮了一口。
“其他人可不那么认为,大家都认为这对耳朵很恶心、很讨厌……”
“比我的眼睛好多了。”冬绘抚摸着墨镜下缘,“从小,大家就嘲笑我的眼睛。”
我无言地看着她。
“你看这里。”
冬绘把头顶凑近我。在充满光泽的黑发之间,隐约看得到淡淡的伤痕。
“你猜这是什么?”
“不知道……”
我以为是被什么东西砸中,结果不是,而是正相反。
“这是我跳楼自杀失败的痕迹。”
“原来跳楼自杀也有失败的啊。”
“对。如果选错地点,就不会成功。我从小学时期住的平房屋顶跳进院子里,根本死不了,只撞出一个大包,留.了一点血。亏我还写下所有嘲笑我的同学姓名,放在口袋里。”
冬绘笑着拿起高杯酒,凑近嘴唇。
“真不知道那些嘲笑你的同学是怎么想的。”我老实说出自己的感想,“我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是我出生到现在三十几年内,看过最漂亮的一双,非常迷人。”
这不是客套藏书网话。刚才她朝向旁边的时候,我看到墨镜的内侧了。我看到了那双眼睛,非常漂亮。
“谢啦。”
冬绘冷淡地回答,别开了脸。她似乎还无法相信我的感想,如果太絮叨地赞美,会让她误以为我有什么企图,于是我耸耸肩,转向吧台坐好。
当天夜里,冬绘答应要加入幻象,我非常高兴,喝了不少,冬绘也陪我喝。老板不时从店里窥探我们,但我并没有多想。
4、什么招数都用
腊月的第一天,东京很罕见地下了雪。那天,冬藏书网绘搬进我替她租的一室一厅,正式成为幻象的员工。当天深夜,她立刻展开第一件工作。
“谷口乐器?”
坐在我驾驶的老爷车Mini Cooper的副驾驶座,冬绘反问。
“对,就是我这次的客户……你怎么那种表情?”
“没有,因为这品牌太有名,所以我有点惊讶。”
“越是大企业,越会在私底下雇用侦探调查一些事。”
我将谷口乐器的委托内容,以及到目前为止的工作进度,向她说明了一遍。
“向客户报告之类的工作,会由三梨先生自己做吧?我不用进入谷口乐器的办公室吧……”
“嗯,应该不用。我已经伪装成员工混进去了。你有什么理由不能进入谷口乐器?”
“当然啦,在办公室里总不能一直戴着墨镜吧?”
“原来如此。”
当雨刷刷掉挡风玻璃上的积雪时,我转进了靖国大道。在深夜的干道上,只看得到计程车的尾灯。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要你潜入调查对象黑井乐器,我会在大楼外面下指令,你只要按照指示,在漆黑的大楼中移动就可以了。”
“可是,大楼里不是有警卫吗?”
“所以我会下指令啊。我会仔细聆听大楼内的脚步声,警卫走到哪里,我一听就知道。然后,我再用手机通知你该走的路径。”
“你知道大楼内部的结构?”
“都在我的大脑里。我偶尔在假日,佯装成清洁工混进大楼,在里面四处走动。在警卫面前我是临时清洁工,在清洁工面前我则冒充负责监工的总务部人员。只要第一次骗过他们,再来就好办了。”
实际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清洁工到黑井乐器的当天早上,我会躲在后门伺机而动,当身穿蓝色工作服的清洁人员出现时,我便现身从容不迫地对他们点头示意。
“早!”
“早安!”
“各位辛苦了。能不能请你们像上次那样,用那边的对讲机叫警卫开门?进去之后,请立刻开始工作。我去买包烟就来——”
“没问题!”
“知道了!”
其中一人按照我的指示,按下后门旁边设置的对讲机,我就在不远处,悄悄地盯着。接着,警卫会从内侧开门,让这批清洁工进去。当最后一个人走进去,我便尾随在后,并向警卫鞠躬,调整语气及音量,这么说:
“承蒙关照了,我们立刻开始工作——”
警卫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毫不怀疑地让我进去。我就这样进入大楼,悠哉地在各楼层走动,偶尔向清洁工打声招呼说辛苦了。等到我完成工作之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
我向副驾驶座的冬绘说明。
“原来如此。”冬绘好像懂了,但马上又歪着头问,“可是……既然你进得去,又何必要我在深夜里潜入呢?”
“不,白天没办法随便查探上锁的抽屉。如果被发现蹲在地上开锁,那就玩完了。那栋大楼目前的保安非常松散,可说有机可趁,但如果被发现有偷偷摸摸的行为,他们一定会强化保安系统,一旦那样,对侦探而言,可说是致命伤。”
冬绘抱着胳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你让我潜入……万一失败了我可不负责哦。”
“别担心,我信任你。”
路的前方已经看到黑井乐器大楼了。我转动方向盘,切入前面的小巷里,然后放慢车速,在大楼附近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后面把车停妥。雪不停地飘着,十二月的雪并不会堆积,一碰触到地面,就仿佛被吸入地表般,消失>藏书网得无影无踪。
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分。
我把一支手机递给冬绘。
“这是特别为你订作的秘密武器。”
“这支手机?”
冬绘接过手机,在眼前不停地张望。
“它是 514d." >免持听筒。用那条吊饰将手机挂在脖子上……对,旁边不是有耳机吗?你把它塞进耳朵里。”
等冬绘弄好后,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预先输入的“潜入用秘密武器No.001”的号码。手机并没有响,自动切换到通话状态。
“听得到吧?”
我对着手机的话筒呢喃,冬绘吓得用手捂住耳机。
“通了耶,没有画面,也没有亮光。”
“那当然啰,如果胸前挂着一个会闪的东西,那就太醒目了吧。”
“我想跟你说话时该怎么办?我没看到麦克风耶。”
“不需要麦克风,你只要像平常一样讲话就好。”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就算你只是自言自语,我也听得到,不用担心。”
冬绘赞同地点点头。
“说的也是。”
“还有一样。”
我从后座拿来一只信封,廉价的纸质,背后印着“Lock Key吉丸”的黑字,里面有一支全新的钥匙。我将它递给冬绘。
“这是黑井乐器后门的钥匙。”
“你怎么拿得到这种东西?”
“我在大楼里闲晃的时候,发现它挂在警卫室,于是用办公室里的复印机复印下来。如果有熟识的锁匠,光看形状就能复制。”
“你什么招数都用耶。”
“我是侦探啊。那么……开始吧。今晚小试一下身手就好,不必太紧张。”
“你会好好下指令吧?”
“别担心。对了,今晚打算让你查一下两三处上锁的抽屉,需要我的开锁工具吗?还是你带了自己惯用的道具?”
冬绘听到我这么一说,表情瞬间僵住了。
“怎么了?”
冬绘无言地凝视了我一阵子,以低沉的声音问:
“你……早就知道了?”
“你是侦探的事吗?当然啰!”我轻声地笑了笑,“在车站叫住你之前,我稍微调查过了。”
我还记得很清楚,在千叶站埋伏,第一次尾随冬绘所带来的惊讶。她的目的地——靖国神社附近的双层楼独栋建筑,挂着“四菱商社”的招牌。那家公司在侦探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一家日渐展露头角的侦探公司。近来,不知道为什么,都内的侦探事务所接连倒闭,只有四菱藏书网商社稳健经营,员工人数持续增加,营业区域陆续扩大。
“普通粉领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答应加入我的侦探事务所呢?一般人就算突然被要求协助调查工作也做不来吧。很抱歉我装作不知道……不过,这一点你也一样吧?”
“什么意思?”
“既然你也是业界里的同行,那以前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冬绘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不自然地点点头。
“我……一直很想见见你。”
“这是我的光荣。那,开锁工具呢?”
“用我自己的。”
冬绘像是死心般地摇摇头,从后座拿起黑色皮革背包。她果然带了自己的工具。
“——小心点。”
听到我的提醒,冬绘轻轻点头,离开了副驾驶座,她那纤细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昏暗的小巷中。
我把一个垫子塞在背后,双手盘胸,仔细聆听。
黑井乐器大楼里一片宁静。
5、擦不到的地方
过了约三十秒,冬绘在大楼里低语:
“三梨先生,听得见吗?”
“嗯,听得见。”
我一时忘记,就这么双手交抱着回答,这样冬绘不可能听到。我拿起手机,朝着话筒再回答一次:
“听得见。”
“我刚走进后门,附近有人吗?”
“别担心,大楼内没有人走动。不过,警卫室好像有一名警卫,从刚才就断断续续传出声响。”
那是间歇性、好像在翻薄纸的声音。
“应该在看报纸或杂志吧。你小心别发出声音。”
“了解。”
叩叩叩——冬绘慢慢地从走廊前进。我屏息聆听她的脚步声。
“差不多快走到右手边,看到楼梯了吧?你爬到五楼,就是最顶楼。”
冬绘并没有回应,不过脚步声有微妙的变化,我知道她在遵照我的指令动作。
“——我上五楼了。”
“首先,从左边的走廊过去,进入右边第三间、玻璃门上贴有‘企划部’牌子的房间。那里通常没上锁。”
叩叩叩……喀嚓。刚才应该是打开“企划部”大门的声音吧。
“好,你应该可以看到三排直列的桌子。”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佯装清洁工潜入时的情景。
在前一阵子的窃听中,我掌握到该部门一名姓“富田”的课长级男人,对方经常与社长黑井在办公室里密谈。只不过他们的对话内容老是使用“那件事”、“上次那个文件”等暧昧字眼,无法判断与盗用乐器设计是否有关。
“左边那一区的最后面有一个姓富田的男人的办公桌,他的抽屉……”
喀嚓——又响起跟刚才一样的开门声。
冬绘离开办公室了吗?
“怎么了?为什么出来了?”
喀嚓——又来一次。
“喂,冬绘,你在做什么?”
“打 4e0d." >不开啊。”
“打不开?可是那道门应该没上锁啊。啊……不,等等。”
我会认为那间办公室没上锁,是因为假日与清洁工一起进去时,门并没有上锁。
“对了,那是警卫在当天早上打开的,因为要让清洁工进去打扫……”
我没考虑到这一点。这时想想,员工不在的时候,公司内的办公室如果没上锁才是奇怪。不过,此刻站在那道门前面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前四菱商社的员工,应该没问题。
“锁打得开吗?那道门是锁芯凸轮锁。”
那种锁型只要钥匙表面的凹凸一致,就能打得开。
“我试试看。”
传来衣服的磨擦声,仿佛小型犬短促的吼声。应该是她卸下背包,拉开拉链的声音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只听到使用开锁道具的金属声响。我仔细聆听,静静等待她操作完毕。
“OK,门打开了。”
花费时间约两分钟多一点。
“漂亮!进去吧。”
喀嚓——这次真的是开门声吧。
“你说左边>?99lib?那一区最后面的办公桌吧?”冬绘穿越办公室的声响,“这一张吧。只有右下方的抽屉上锁,其他抽屉……”
铁制抽屉滑动的声音、快速翻动纸张的声音。
“没什么重要文件。”
“好,那你打开右下方那个大抽屉的锁。”
“好。”
这次不到一分钟,冬绘就把锁打开了。
“如何?有没有什么看似跟乐器设计有关的文件?”
“嗯……我不知道。有各家业者的估价单,还有许多乐器规格图的档案。”
“大概有多少?”
“一百张左右。”
“窗边有台施乐公司(Xerox)复印机吧?全部复印下来。使用复印机时,注意光线不要透出窗外。”
“有件员工外套挂在椅背上,我会用那个盖住机器。”
机器启动声、原稿插入送纸器的声音。沙沙沙——冬绘放上去的文件,一张张地被复印机吸进去。沙沙沙——纸张吐在接纸器上。
“印好了。”
轻轻整理纸张的声音、关上抽屉的声音……应该是将原稿放回档案夹,再放进抽屉里吧。
“抽屉别忘了锁。”
“我正在锁。”
“抱歉。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没上锁,以后会……”
我停止呼吸。
叩叩叩叩叩……
“不好了,警卫开始巡逻了。”
警卫在一楼走廊中段转弯,踩着缓慢的步伐上楼了。经过二楼,没到三楼,也直接通过了四楼……
“喂,来了。”
“别担心,我会偷偷离开。”
“逃走前,必须从外面将办公室的门锁好。如果不上锁,会被发现有人入侵。”
“已经来不及了。”
“一定要锁。要是被发现遭到入侵,或许他们会强化保安,那样就无计可施了。”我停止说话,聆听警卫的脚步声,“他现在从楼梯走到五楼走廊了,跟你在同一楼层,接近你了。”
警卫锵锵锵地甩动钥匙串,将钥匙插入第一间办公室的门锁,脚步声立刻在里面移动。企划部的办公室位于楼梯口数来第三间,待警卫检查过第一间和第二间办公室,就会来到冬绘所在的办公室。
“警卫现在走进第一间办公室了,你赶快到走廊上锁门。”
感觉冬绘的动作很迅速。些微金属声响,警卫的脚步声在第一间办公室慢慢移动,不久又回到门边。
“中止作业,回到门内。”
锵——是警卫拿在手里的钥匙串的声音、开门声、在第二间办公室走动的脚步声。
“趁现在,走到门外锁门。这是最后的机会。”
警卫走进第二间办公室,慢慢往里面走去,在那里驻足了一会儿,叩叩叩……然后转身。
“没时间了。”
慌乱的金属声。听得出冬绘因焦急而打乱了步调,警卫即将步出第二间办公室,只要走到走廊上,就会看到冬绘的身影。
“喂,冬绘——”
喀嚓,锁芯凸轮锁转动了。
“脱鞋!跑到另一端的楼梯!”
冬绘的脚步声消失了,警卫靠近第二间办公室的门,开门、关门、上锁,在走廊上前进。
步调很规律。
似乎没有察觉。
我整个人瘫在椅背上,罕见地满脸是汗。
“好险……”
过了一会儿,冬绘回来了。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整个人瘫软.99lib.
似的塞了进来。
“吓死我了。”
“辛苦了,第一次就不顺利。”
冬绘用力喘了一口气,一脸担忧地抬起头。
“对了,三梨先生,我没带手套没关系吧?”
“你担心指纹吗?只要没发生命案,就不会有人去查那个,而且明天是星期六,清洁工正好会来。你摸过的地方不论是门、复印机或办公桌,都会帮你擦得亮晶晶。”
这时候我应该注意到的。
无论再怎么仔细的清洁工,也会有擦不到的地方。
6、玫瑰公寓
隔天中午过后,我开着Mini Cooper老爷车到冬绘住的公寓大楼载她,然后又回到玫瑰公寓。
一早,冬绘打电话过来。
“昨晚的文件如何?”
“很可惜都不是。我后来一张张仔细看过,全都跟盗用设计图无关。”
“这样啊……真失望。”冬绘的口吻听不出有多么失望,“对了,我现在可以去侦探事务所吗?”
“来这里?”
“员工去公司很奇怪吗?”
“是不奇怪……只是,你别吓到哦。”
“什么意思?”
“各种意思。”
Mini Cooper离开靖国大道,转进小巷,慢吞吞地行驶于老旧民房之间,接着停进了玫瑰公寓的停车场。
“原来新宿也有这种地方。”
冬绘一.下车,就好奇地环顾四周。这一带位于新宿区内,不过全都是木造民房及仓库,对于只认识车站周边及大马路沿途景观的人来说,应该很意外吧。
“三梨先生,那个该不会是狗屋吧?”
冬绘指着公寓大门旁边。
“啊,那是看门狗杰克。那间狗屋看起来不起眼,不过还挺牢固的。”
杰克是两年前来到这栋公寓的混种老狗。
“公寓养看门狗也很特别耶。”
“也许吧。喂,你别靠得太近,那家伙脾气……”
我才这么说,杰克就从狗屋里冲出来,绑在脖子上的铁链在半空中绷直了,杰克张大嘴,在冬绘脚边呜呜地低吼。
“吓我一大跳。”
冬绘摸着胸口,踉跄地往后退,又突然探头过去看杰克的狗屋。
“狗屋的屋檐下好像贴着什么……扑克牌?”
“黑桃J。”
“J——啊啊,杰克,原来如此。”
冬绘的理解力相当不错。
“像门牌之类的东西吗?”
“好像是那个意思。公寓里有一位住户叫东平,他很喜欢玩扑克牌,那是那家伙贴上去的。”
当我们正要从大门玄关走进去时,楼上传来慢半拍的声响。
“哦,美男子回来了啊。”
是野原大叔。他的鼻子不好,发不出鼻音。“三梨”听起来像“美男子”,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还真讽刺。..
“大叔,你在那里做什么?”
野原大叔从二楼窗户探出头,一脸兴味盎然地俯瞰着这边。
“没有啊,只是刚好看到你回来。还带人回来啊,真会装傻。”
野原大叔用一般人听不懂的发音这么说,嘻嘻笑了。我靠近冬绘耳边对她说:“野原大叔是我师父。当年我离开孤儿院,什么都不会,我会的侦探术都是他教的,他现在已经金盆洗手,靠年金过日子了。”
就在我向冬绘说明的同时,这次换成二楼最里侧的窗户打开了。一个混浊嘶哑的声音传来:“什么!女人!?”牧子阿婆猛地伸出头来,“三梨带女人回来了?漂亮吗?”
“是啊,非常漂亮。虽然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看不清楚脸孔,但是身材苗条,头发乌黑亮丽。”
野原大叔自顾自地回答。
“太好了,下次送红豆饭 7ed9." >给你。”
“我不要那种东西。”
牧子阿婆也是玫瑰公寓的老住户,跟野原大叔一样,在我搬进来之前,她就在这里住很久了。
那两人还在自顾自地聊些什么,我假装没听到,带着冬绘走进电梯。
“这栋公寓只有两层楼,却有电梯耶。”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租下这里,结果遇上那群奇怪的家伙。”
我们步出电梯,走在坏了一半日光灯的走廊上。
“咦,那里也有扑克牌……”
冬绘一眼就看到用胶带贴在侦探事务所门上、已褪色的红心K。
“刚才杰克的黑桃J我懂,但为什么你是红心K?”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东平在想什么。我猜只要是人头牌,什么都可以吧。”
“人头牌?”
“花牌。那些花牌的人头全都用头发遮住耳朵,对吧?我总是用耳机、帽子之类的东西盖住耳朵,你不觉得很像吗?”
我说谎。幸好冬绘并没有怀疑,双手交抱胸前,点头说:“原来如此”。
扑克牌表面用铅笔画的大叉,在风的摧残下已经褪色了。然而,每当我看到那淡淡的X,胸口总是一股闷痛。其实,我老早就想撕掉这张牌,但总是没办法付诸行动,脑海里一浮现出秋绘的脸,就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时候,隔壁大门被用力打开,我同时听见两个声音。
“三梨大哥,你好。”
“漂亮姐姐,你好。”
“这次换你们啊……”
我不由得叹气。从203号冲出来的是糖美和舞美,一对长相酷似的孪生姐妹,今年就要上小学三年级。
“有什么事?”
“别那么冷淡嘛,三梨大哥。”
“我们只是想打声招呼而已。”
光看脸,我到现在还分不出谁是糖美,谁是舞美?
“刚才,野原大叔从他家窗口叫我们。”
“他说你带女人回来,叫我们赶快过来看。”
两个小女孩并肩站在一起,仿佛连体婴。
“带女人……小孩子别那么讲话。”
“人家在学野原大叔嘛。”
“美男子带女人回来了。”
“要学就学更伟大的人……好了,快回家。”
看到我挥手赶人,糖美和舞美同时嘟起粉红色的小嘴,露出无聊的表情。两人一起转身,走进门内。但不知道哪一个,又突然把头探出走廊,说了一句“姐姐,三梨大哥就麻烦你啰”之后,又缩了回去。不久,门的彼端传来嘻嘻笑声。
“真的很抱歉。”
我向冬绘低头道歉,终于打开了202号的门。
“我回来了。”
门后面就是柜台,那里算是侦探事务所的接待处,负责接电话的帆坂坐在柜台后面托腮打瞌睡,就像漫画里的人物。他的脸很白,而且很长,就像迎风摇曳的豆芽菜。豆芽菜的前面总是打开一张日本全国地图,只要他坐在这里,就一定会看地图,有时候是全国地图,有时候是区域地图。据说这是他唯一的兴趣。
“让他睡吧!”
我和冬绘悄悄从柜台旁经过,打开后面的门,里面是我的工作场所兼居住空间。
“你辛苦了。”
背后传来招呼声,我们一起回头。看来是吵醒他了。
“啊……”
发出轻呼的是冬绘。她一看到帆坂,便捂住嘴巴。
“怎么了?”
“没有,那个……没事。”
冬绘慌张地摇摇头,推了推脸上的墨镜。另一边的帆坂,眨着圆形镜片后面的眼皮,一边伸出食指,嘴巴像鲫鱼般一张一合。
“三……三梨先生,这人该不会是……那……那个吗?你之前说的那个……那个,就是那个……”
“冷静一点,帆坂,你不是第一次看到女生吧?我来介绍一下,她就是来工作的冬绘小姐。”
“我是夏川冬绘,请多多指教。”
“我……我是帆坂。”
帆坂低头致意,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
我带冬绘进去。
“里面很脏乱,别介意。”
不过,冬绘似乎很介意。一看到房间里面,闷哼了一下,脸色很难看。
“你到那边的沙发坐吧。”
“沙发?在哪里?”
“在报纸下面,只有那里比其他地方高,也比较柔软,很容易找。”
冬绘花了十秒钟才找到沙发。她将旧报纸及旧杂志堆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坐下。
“这里根本不像房间,比较像巢。”
“没办法啊。”
自从秋绘离开以后,这七年来我甚至没想过还会有年轻女孩踏进这里。
“地上这堆东西是什么?”
冬绘将手伸到脚边,捡起一块两厘米平方的基板,一脸讶异地皱眉。基板上约有四十条被拦腰切断的各色细..电线。
“废弃零件。像是制作昨晚给你的工具时,总会出现一些废弃零件。”
“根本没丢啊。”
“我想或许还有机会派上用场,所以没丢。”
也不知道冬绘是否认同,她耸耸肩,换了个话题。
“文件之类的东西,你放在哪里?”
“什么文件?”
“跟客户签订的契约啦,还有各类文件啊。”
“你说那些啊,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有好好保管。不过我对自己没信心,所以都交给谨慎的帆坂处理。”
“打扰了。”
谨慎的帆坂用托盘端茶进来。他一边端茶给我们,一边不时向上翻动眼珠子,窥探冬绘的表情。一看到冬绘对他堆起笑容,他的脸就像煮熟的豆芽菜那么红。不对,豆芽菜煮熟了也不会变红,或许他是特殊品种的豆芽菜。
喝了两口茶,冬绘站了起来。我以为她想上厕所,结果她说“我也该走了”,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要走了?”
她来这里还不到十分钟。
“是啊,家里还没整理好。”
我说要开车送她回家,她对我摇摇头。
“谢谢,不过我要顺道去买点东西。”
“这样啊。”
“不好意思。”
冬绘就这样离开侦探事务所。我不知所以然地搔着后脑勺,听着她的高跟鞋声逐渐远离。
她究竟来做什么?
“……这么讨厌这里吗?”
还是整栋玫瑰公寓呢?我已经事先警告过她别惊讶了呀。
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也无济于事,为了转换心情,我翻了翻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录像带。这些都是我所敬爱的意大利电影导演卢西奥·弗尔兹(Lucio Fulci)的作品,我的收藏品。我从里面选一支,放进录像机。像现在这种心情,当然要看《生人回避》(Zombi 2)。弗尔兹的电影多半有许多残暴的画面,其中以这部的血腥度最高,内容也很荒诞,是最具代表性的一部。
“三梨先生,冬绘小姐怎么这么快……啊!”
帆坂从门的彼端探头进来,还发出尖叫。他非常讨厌血腥与暴力。
7、只有大小不同
隔周的星期一晚上,我一如往常,算准其他员工下班之后,靠近刈田的办公桌。
“抱歉,目前我还无法掌握类似的证据。”
我每天都很认真地窃听黑井乐器大楼的情况,然而完全没有收获,我开始有点焦虑。事成之后的报酬,写在契约上的那个金额,我怎能放过!
刈田哼了哼仿佛堆了三个沙包的鼻子,抬起那颗秃头,瞪着我看。
“才一个多月,这也?无可奈何,你就花一年好好找吧。”
“对谷口社长的中间报告……”
“我会跟社长说,你向我报告就可以了。”刈田这么说,又迅速补上几句,“万一让哪个员工撞见侦探向社长报告,事情不就闹大了?”
“是啊,那可不好……”
不过,其他员工又不知道我的来历,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心里这么想,却嫌麻烦,所以故意没说出来。
“那么,我改天再向您报告。”
“嗯,交给你了。”
我走出空荡荡的办公室,按下电梯钮。当我打算走进电梯时,门的彼端又走出会计部那个姓牧野的女人,跟上次一样的香水味,看到我就皱..眉的表情。她穿戴整齐,但那又如何呢——每次看到这种人,我总会这么想。
回到玫瑰公寓后,冬绘就站在杰克的狗屋旁,杰克乖乖地坐着,居然还摇着尾巴。原来这家伙还会摇尾巴呀!
“冬绘——你怎么来了?”
“给老板送吃的啊。”
冬绘将印有超市商标的白色塑胶袋高举到我面前。
“吃的?在这里吃吗?”
这七年来,我不记得在家里吃过晚餐。
“有屋顶和地板,应该就能吃饭吧?”
“也不是不行……”
话虽如此,但她上次不是匆匆走人了吗?她的心境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我专程买了三人份的材料,可惜帆坂先生好像下班了,我刚才按了门铃,没人应门。”
“现在……八点半了啊。”
我靠着暗处的光,看了看手表。
“应该还没走远吧,要不要叫他回来?”
“可是,这样他会很麻烦吧?”
“他没这方面的困扰啦。”
我拿出手机,按下“藏书网帆坂——员工No.001”的号码,可是无人接听。
“那家伙太没口福了。”
我收起手机,瞄了二楼并排的窗户一眼。除了牧子阿婆家,其他户都亮着灯。
“大家都在……”
牧子阿婆家总是黑漆漆的,所以无从判断,不过阿婆应该也在家吧。如果一直站在这里讲话,又要被那群人取笑了。
“先上去吧。”
我们搭电梯到二楼,在走廊上走着,我发现侦探事务所门口放了一个四角形的东西。
“这是什么?”
是一个保鲜容器,盖子是透明的,看得见内容物,好像是红豆饭。
“牧子阿婆还真的送来了!”
“正好,这个也拿来当晚餐吧。”
我们走进侦探事务所。
“天啊,还是这样。”
冬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摘下墨镜,不断地眨眼。看到她在屋里摘下墨镜,我真的很高兴。
“不可能在两天之内就改变吧?这个样子都已经几年了。”
“我快速整理一下,你用锅子煮水。”
“煮水……不能用电热水瓶吗?”
“热水瓶不能煮什锦火锅吧!”
冬绘边说,边卷起黑色毛衣的袖子,迅速地从墙边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机械零件和垃圾。
“哦,什锦火锅。”
“对啊,看这些材料大概也猜得出来吧?”
塑胶袋里有白菜、葱、萝卜>藏书网、几种菇类、白肉鱼、魔芋丝和棉豆腐、橙汁及七味辣椒,最深处还躺着三罐500ml的罐装啤酒。
“有卡式煤气炉吗?”
“有是有……不过,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放在哪里?”
“那里。”
我拉开厨房顶棚的橱柜,指着最里面。
“七年前,我好像看过它在最里面。”
老实说,秋绘比我高很多。
“拿不到耶。”
“伤脑筋。”
“没有梯子吗?”
“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椅子呢?”
“有一张,不过帆坂带回去了。”
“说的也是。嗯……”
没办法,我只好到隔壁借椅子。
我敲了敲203号的门,里面齐声传来一句“门没锁”。我一开门,就看到糖美和舞美并肩坐着,正沉迷于电视游戏机。
“妈妈还没下班吗?”
“她说今天会晚点回来。”
“所以我们可以玩个痛快。”
两人都对着电视机回答。画面上,留着唇髭的外国人动作灵巧地击倒敌人。如果不认识她们,看到这幅光景,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这两人感情很好地共用一只游戏手柄。
“你们还是这么灵巧……”
“因为也没别的办法啊。”
“不这样就玩不成了嘛。”
“就算当场跳脚……”
“就算光是来回踱步……”
“也很无聊啊。”
“也没意义吧!”
“别闹别扭,我只是觉得佩服。”我拍拍她们俩的肩,安抚她们,“打太久视力会变差哦!可以借张椅子吗?”
“可以啊,不过你要做什么?”
“该不会炒了帆坂大哥吧?”
“才不会……那我借这张啰。”
我拿着椅子回到侦探事务所,从顶棚的橱柜里拉出卡式煤气炉,装上煤气罐,转动开关,竟然还能点火。我在锅子里装水,放上炉子煮,同时也悄悄回头,偷看迅速收拾房内的冬绘。垂在脸旁的乌黑秀发随着她的移动而摇晃,每一摇晃,都能从发间微微看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眸。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穿过的衬衫?天啊,地毯烧出这么大的洞。”
虽然不停地抱怨,不过冬绘的侧脸看起来很愉快。她究竟想怎样?是察觉到我平常没有好好吃东西,所以可怜我吗?还是她原本就是个喜欢照顾别人的女生呢?
看着忙碌的冬绘,看着看着,我发现心底有种温热的东西不断地膨胀。
“别产生那些无谓的期待……”
我在嘴里喃喃自语,并且深呼吸。
一到冬天,总觉得心神不宁。
我为了让脑袋里的东西切换,开始将冬绘带来的东西从塑胶袋里拿出来。
“咦——里面没筷子哦。”
一听我这么说,冬绘发出惊讶的声音:
“你这里没筷子?”
“不,也不是没有……”
“如果有,那不就好了?”
“是没错啦……”
“当然也有碗盘吧?”
看到我点头,冬绘摆出略微不解的表情,又开始整理地板。我带着些许空虚的心情,瞄向流理台下方。那里收着两套长时间没使用的餐具,其中筷子、马克杯和饭碗的花样相同,只有大小不同。
小的那一套以前是秋绘用的。
8、祸从口出
不久,在垃圾堆的中央产生了一个小空间,煤气炉和锅子就放在那里。为了不让味道闷在屋子里,我们打开了通往接待处的门,面对面坐下,轻轻拿起啤酒罐干杯。
“我真的可以用这个吗?”
看着放在面前的碗和筷子,冬绘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已经洗过了,应该很干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别想太多,倒是我觉得不好意思,只有这种餐具,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在这里用餐。”
什锦火锅还蛮好吃的,牧子阿婆的红豆饭也不错。
只不过,看着冬绘在自己面前用着秋绘用过的筷子,扒着秋绘用过的碗,心底弥漫着一股寂寥的感觉。我想,冬绘也察觉到这一点.了吧,所以彼此之间并没有产生愉悦的气氛,只顾着埋头吃喝,我一下子就喝光了一罐啤酒。
“你们住在一起吗?”
我们之间突然没了话题,不自觉>地抬起头后,冬绘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问道。她大概想装作不经意地问,可惜演技太差。我也用三流演技,先是假装不知道她在问什么,接着才“啊啊啊”地点点头。
“只有短短的一年。”
“你们分手了吗?”
“算是吧。”
“是不是你上次说跟我的名字很像的人?”
“对,就是那个人。她叫秋绘……低头。”
“什么?”
“低头……对,就是那样。”
我隔着冬绘的头,扔出空罐。罐子飞越接待处,撞上大门的那一瞬间,四个声音同时“哇”地叫了起来。
“——谁?”
冬绘吓一跳回头。
“野原大叔、牧子阿婆、糖美和舞美——喂,快回自己家去!”
四种脚步声啪跶啪跶地散去。我听到牧子阿婆的咋舌声、双胞胎的哄笑声以及野原大叔骂“真小气”的声音。
“红豆饭,谢啦。”
我开口道谢。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你刚才在准备火锅的时候,脚步声就慢慢聚集过来了。”
“你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呀。”
“我认识他们很久了啊,除了帆坂的脚步声以外,我都认得出来。”
我们再度回到什锦火锅。当我正在思考该讲些什么时,冬绘抢先一步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有没有秋绘小姐的照片?”
“没有,她不喜欢拍照,她的个性就是那样。”
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好几次想找秋绘合照>,她总是拒绝。
“我又不可爱——”
她总会这么说。但是,我打从心底认为秋绘很美,所以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心情,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我再怎么说她漂亮,她就是不肯接受。
“不要讲客套话——”
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她悲伤地别过头去的侧脸。
“她那么讨厌拍照啊,跟我一样呢。”
冬绘喝着啤酒,抬头望着天花板。
“我也没有半张自己的照片。从小,被大家嘲笑过这双眼睛以后,我就决定绝不拍照。如果是逃不掉的学校团体照,我会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低头。到现在我连驾照和护照都没有呢。”
冬绘寂寥地笑了笑。
其实我手边有唯一一张秋绘的照片,但是我没有说出口。那是我们俩到福岛县短期旅行时拍的。
在乡下的角落,有一个旧式圆形邮筒,上面停着一只鸽子。秋绘眯着眼,静静地看着鸽子。
“我喜欢鸽子——”
我悄悄拍下秋绘的侧脸,将冲洗出来的唯一一张照片,小心翼翼地?用保鲜膜包好,以免受损,然后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
“这世上大概没有一张我长大以后的照片。”
“那我来拍下这珍贵的一张吧!”
我伸手欲拿起地上的数码相机,冬绘急忙抓住我的手。
“照片真的不行。”
“那我下次找机会偷拍好了。我虽然专门窃听,但怎么说也算是侦探,那方面的技术也不是没有。”
“真恶劣耶。”
听到冬绘有点撒娇地这么说,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真不像前四菱商社员工会说的话。”
冬绘的表情在刹那间僵住了。
糟糕!我心想。
祸从口出,就是这种情况。
9、近朱者赤
“——原来你知道那里的做事方法。”
冬绘的语气毫无抑扬顿挫,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出声回答:
“在这个业界很有名啊。”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这样不是没办法保证我会按照你的指示工作吗?”
“无法保证这一点,雇用谁都一样。”
“可是,也不需要刻意找在那里工作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讲完之后,我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比喻。
冬绘过去工作的四菱商社是个恶名昭彰的侦探事务所,任意破坏侦探事务所应有的职业道德,员工各自中饱私囊,毫不在乎地做出最差劲的行为。
说穿了,就是勒索。
举例来说——某男性客户委托四菱商社调查妻子外遇。此时,四菱商社的人会先依照委托内容,调查客户之妻,拍下她的外遇现场。如果是正直的侦探,这时候就会把证据照片及写好的调查报告交给客户,收取报酬,结束本案。然而那些家伙并不这么做,他们会将到手的证据照片,丢给原本被调查的妻子,勒索金钱。当然,他们不会告诉对方是其丈夫委托调查的,在这一方他们只会扮演随机的恐吓者。妻子付钱,买下这些照片。侦探事务所结束与妻子的交易之后,才写调查报告给客户,也就是这位丈夫,内容是妻子没有发生外遇,然后再从丈夫手中,收取约定的报酬。也就是一件案子,领两次报酬。
听说被要求买下证据的另一方,并不会报警或告诉丈夫,因为四菱商社要求的金额并不多。这个部分,那些家伙拿捏得很好。这种作法除了用在夫妻之间,也用在譬如女儿结婚对象的信用调查、新招募员工的信用调查或企业的纠纷等等。而且这不是个人的假公济私,是有组织的做法,勒索到的部分金钱还要缴给公司。在东京都内的侦探事务所相继倒闭的同时,只有四菱商社的业绩不断成长,这种情况要说是理所当然,也真的是理所当然。
今年入秋,发生了一件新闻。一些经常在.99lib.东京都内宾馆偷情的男人,纷纷收到了勒索信,内容都是“我们知道您的秘密,在零月零日,我们拍到您在宾馆里的照片。如果不想让这段关系公诸于世的话……”这没什么难的,只要找出车子停在宾馆的车主,寄出同一封勒索信就行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听说每十人就会有一人真的汇钱。汇款帐号是利用户口名簿违法开立的户头,警方到现在还无法掌握特定犯案者。然而,在侦探业界,人人都知道那是四菱商社干的好事。
“我很想离开……”
过了一会儿,冬绘轻声说道。
“很久以前,我就有这种想法,不想再干这种事了,不想再陷人于不幸了。或许你并不相信……”
“不,我相信。”
为了掩饰尴尬的气氛,我拿起筷子捞起锅里的食物。从混浊的汤底捞出来的是煮得过久的蒟蒻丝,不过一吃进嘴里,却发现非常入味,真是好吃。冬绘则在已经没什么雾气的另一端,用那双眼睛仔细地观察我。
“你要离职时,四菱商社没有为难你吗?”
现在想一想,做出这种流氓行为的侦探事务所,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员工离职。因为这些员工多少都握有不能外泄的情报。
“我是逃出来的。”冬绘回答,“我想,他们应该找不到我。我为了随时逃脱,原本就用假名在那里工作。”
“假名——是什么?”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口问问。冬绘无言地摇摇头,或许她并不愿意回想那里的事情。
“我们用剩下的红豆饭来煮稀饭吧?”
“应该不好吃。”
“也对。”
于是我们隔着火锅,沉默了。
“对了,她是怎样的人?”
在夜更深的时候,冬绘再度提起秋绘的话题。
“为什么问这个?”
“不为什么,只是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地上放着我们后来又去买的八罐啤酒。
“她是普通人。”
“没照片真可惜。”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拿起丢在沙发上的钱包。
“其实有一张。”
冬绘看着我从钱包里拿出来的照片。我已经不需要看了,一闭上眼,眼底就能清楚地描绘出影像——秋绘站在圆形邮筒旁,左脸朝向这边,望着鸽子微笑,一头清爽的棕色长发笔直地垂落腰际。
“真漂亮……”
冬绘轻声说道。
“又高又窈窕,真羡慕。”
后来,冬绘将照片还给我,直视着我。
也许这时候我能说出口——我突然这么觉得。
也许我能说出接近冬绘的真正原因;说出其实要她帮忙是假的,我接近她的真正原因。
然而,最后我还是说不出口。
因为冬绘缓缓地移动上半身,然后印上我的唇。
这世上,真的无法预料何时会发生什么事。
10、东平的神技
在天色微明,还有点昏暗的时候,冬绘走出我家大门。我说要开车送她回家,可是她拒绝了。
“你今天一早不是得去谷口乐器?”
“送你回去之后,还来得及。”
“不行,睡眼惺忪开车太危险了。”
“好吧。那我今晚开车去接你。”
“今晚?”
“是工作啦。我想再潜入黑井乐器一次。”
“可是,今晚……”冬绘别开脸,戴起墨镜,“我想把家里整理好,能不能改天?”
“调查到现在完全没有进展,所以我想尽快进行……好吧,如果你这么说,那就改天吧。”
我发现自>99lib?己的业务最优先主义动摇了。这不太好,可别让帆坂察觉,他太认真了。
冬绘微笑着说“对不起”后,稍微瞄了左右两边。
“在被你朋友发现之前,我最好赶快离开吧!”
“是啊,如果被他们撞见,又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了。”
就在这时候,我们看到一个体型庞大的壮男从走廊彼端靠近。不,其实以逼近来形容比较恰当。他穿着短裤、黑衬衫,打着鲜红领带,还套着一件紫色夹克。
“哦,是东平。”
“东平——你是说很喜欢扑克牌的那个人吗?”
“对。他不会乱说话,所以没关系。别看他那样,他还蛮可靠的唷。”
东平摆动着短裤底下那双宛如圆木的粗腿,在走廊上走着,突然抬头看向我们这边,满意地笑了,露出全是蛀牙的门牙。在剪齐的浏海下方——宽阔的额头正中央,写着一个黑黑的“神”字。那是他自己每天早上用麦克笔写上去的。
“早,东平,晨间散步吗?”
东平像是在脑海中反覆回味我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张嘴并点点头。不过,他好像后来才理解我的问题,接着发出粗犷的嗓音说了声“啵”。听惯的人就知道这是表示“没错”的意思。
以前,老天爷在东平的脑袋里稍微动了点手脚,从此让他丧失了几种在日常生活上的灵巧度,但也让他得到了两种很棒的能力;一项是扑克牌魔术,另一项就是在狗屋上贴黑桃J,在我家门口贴红心K的能力。或许可以说是?99lib.……预知能力吧,反正就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才能。
“东平,这位是我的新员工,她是冬绘小姐。你来得正好,帮我们算一下今后的运势吧。”
“好。”
“哎呀,你干嘛……”
东平突然弯腰,将手伸进冬绘的手提包里,因此吓了她一跳。当东平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副完整的扑克牌时,她更惊讶了。
“东平很厉害哦……你注意看。”
我后退一步,一副看戏的模样。
东平大大地张开双手,用中指和大拇指捏起右手的扑克牌,一直到扑克牌变成U字型。接着,微妙地抖动大拇指,让扑克牌连续弹到左边。扑克牌在空中飞舞,扬起的风足以吹动站在一旁的冬绘的浏.海,弹出来的扑克牌一直线地弹到东平的左手,如同被吸入般收进他的大手掌里。所有的扑克牌都移过去后,这次从左手到右手,以相同的方式移动扑克牌,扑克牌就在瞬间来回移动了三次。冬绘惊讶地张着嘴,目不转睛。
“这家伙的占卜还挺准的哦。”
就在我这么说的同时,东平发出“呼”的一声。这次,右手的扑克牌如同彩虹般在他面前划出弧线,移动到左手。这个动作结束后,在他的厚唇上衔着两张扑克牌。
“只有两张……用嘴叼的吗?”
冬绘以半信半疑的口吻问道。东平“啵”地点点头,将两张扑克牌递给我。
鬼牌和黑桃A。
“这是我的运势吗?什么意思?”
不过东平并没有回答,改盯着 51ac." >冬绘看。他慢慢举起右手,朝着冬绘比出食指。
“啊,什么……”
东平轻轻挥动右手,空中便出现一张扑克牌。冬绘双手接住飘然而下的那张牌。
是钻石Q。
东平就这样不发一语地朝着走廊彼端走开了。
冬绘一脸呆然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钻石Q……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也不懂。东平好像是以他自己独特的感觉在卜卦。大多要到后来才能了解他的意思。”
“那就不能算是占卜了啊。”
这样说也没错。
“该怎么说呢……比较接近预言?”
11、红心K
当天晚上,我被刈田叫去,当然是在其他员工都下班以后。
“三梨,黑井乐器今晚可能会有动作。”
“怎么说?”
刈田身上的西装似乎是高档货,他双手交抱胸前,上身靠着桌子,低声说:
“其实……我今天中午在附近的咖啡厅,看到他们的企划部部长,一个叫村井的男人。”
“村井吗?”
我没见过,不过声音倒是很熟悉,他说话语气很冷淡,没什么感情。
“他坐在咖啡厅角落,神秘兮兮地用手机讲话。我很好奇,所以走到附近偷听。虽然无法掌握对话内容,不过听到村井提到‘设计’啦,‘盗取’之类的字眼。”
哦!我心想。或许调查终于有进展了。
“村井挂电话之前还说,‘那么今晚十点办公室见’。我应该没听错,虽然不是那么有把握……”
我看了看表,现在还不到九点。
“知道了,今晚我会特别谨慎监听。”
刈田以那双斗牛犬般的眼睛盯着我,再度叮咛:“拜托啰!”下巴那块脂肪很厚的肥肉被挤出了领口。
“我马上过去。”
我抓起大衣,搭上电梯。监听黑井乐器大楼内部的声音,顶楼是最适合的地点。当然也可以在这栋大楼里监听,白天我都那么做,然而隔一道厚重的外墙和隔两道,声音的清晰度毕竟还是差很多。
我走出顶楼,还真不巧,今晚冷风飕飕。
我竖起大衣领子,走向铁丝网,凝望对面的黑井乐器大楼,有几扇窗还亮着灯。真等不及到十点,究竟能听到什么?这件大案子会有什么进展?
我拱起一手放在头侧,仔细聆听,断断续续听到黑井乐器员工的对话内容。
“……每次一发现,就是这样……”
“……是啊,年底到处都人满为患……”
“……反正最后就是使出睡功……”
“……国家策略……”
“……听说把脚抬高,睡硬枕头很好哦……”
后来,我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
“辛苦了。”
“辛苦了……咦,哪是什么?这么大的袋子。”
“是啊,里面装了一只猴子。”
“我看看……哈哈哈,还真的耶,你中午去买的吗?”
“我怕下班后,店家都打烊了。”
“是啊,都这个时间了。这是要送给你家小儿子的吧?”
“是啊!听说这东西目前很抢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真是个好爸爸。”
原来是玩偶啊!
“咦?喂,这只猴子只有一只眼睛,是瑕疵品吧?”
“你在开玩笑吧?”
“你看,一边眼睛这样啊。”
“它在眨眼睛啦,眨眼睛。”
“对哦……真的耶。”
独眼猴——
这个字眼唐突地跳进我耳里,牢牢地攫获住了我毫无准备的心。
独眼猴,那个奇妙的故事。
欧洲有这样的民间故事——
“地下之耳”的老板那阴郁的声音,仿佛从夜空中传来。
(日本也有类似的民间故事,不过不太一样。)
(从前有九百九十九只猴子……)
(那些猴子都只有一只眼睛……)
(三梨先生,你觉得那些猴子失去了什么?)
(你觉得他们失去了什么?)
“工作中,工作中……”
我故意出声告诫自己,将脑海中多余的念头赶走。我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再度专心聆听。
刚才那两人正好聊到有趣的话题,虽然跟现在的工作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是值得一记的情报。
“对了,前不久我参加一场社外研讨会,一名女讲师讲了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她说,人类之间的沟通,声音和语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什么意思?”
“就是说声音和语言并非那么有用。根据那名讲师的说法,人与人之间所传达的讯息,声音占了两三成,语言顶多占一成。”
“这样啊,那剩余的六七成是什么?”
“语言和声音以外的东西——譬如表情、动作之类的啊。”
“也就是说,光听对方的声音,无法了解对方真正的意思吗?”
“对,没错。相反的,声音也容易制造谎言。”
“原来如此,我学到了。”
我也学到了。
“那么,我先走了。”
“希望你儿子喜欢你送的礼物。”
环顾四周,都会的灯火仿佛无限繁殖的夜光虫,在深夜蠢蠢欲动。右边的JR带着一道道四角光线,疾驶而去。在那道光线之中,一定挤满了一张张如同水饺般愁眉不展的脸庞,还有双手紧抓吊环、醺醺然的醉汉吧。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喧嚣的都会亮起了霓虹灯,在霓虹灯后方,小小的东京铁塔浮现在远方。
“那天晚上也好冷……”
我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冬夜。
那一夜,东平在公寓前专注地做着什么。不知他从哪里买来胶合板,然后用那双不甚灵巧的手敲打铁槌,好像在做狗屋之类的东西——公寓里根本没有狗,问他原因,他只是把话含在嘴里,支支吾吾地,根本不理我们。那壮硕的双肩冒着热气,额上那个“神”字也因为汗水而模糊。到了深夜,一座不怎么样的狗屋总算完成了。在左右不对称的屋檐下,一张黑桃J孤伶伶地被图钉钉在上面,就是现在看到的那张扑克牌。
隔天早上,一只流浪的老狗从公寓前经过,被车子撞到,我们紧急将狗送到医院急救,可惜狗的半边脸被撞烂了,一只眼睛救不回来。我们决定将狗养在东平盖好的狗屋里,并将它取名为杰克。此时,公寓里的住户开始相信,将One-eyed Jack——独眼杰克的扑克牌钉在狗屋上的东平,拥有不可思议的特异功能。
不过,我早就知道他有超能力,只是没告诉任何人。我在.那件事发生的五年前,发现了东平的才能。
距今七年前——我还与秋绘同居的时候。
那件事也是发生在冬天。
我结束工作回来时,突然看到侦探事务所的大门被贴了一张红心K。我站在走廊上百思不解,虽然知道是东平贴的,但完全不懂这张扑克牌的意思。
几天后,秋绘离开我家,上吊自杀了。我透过友人得知秋绘的死,完全失去活下去的力气,突然觉得过去的人生虚无……
“不,不对……”
那时候我记起自己的人生是虚无的,我连住在一起的人想什么都无法理解。秋绘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选择死亡?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周遭事物突然变得一片惨淡,虚无缥缈,除了沉痛的哀伤,我的世界不剩下任何东西。小时候失去了父母,被朋友嫌弃,还被取绰号嘲笑,我一直都是孤单过日子。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理解人心的能力吧。装成专搞窃听的侦探,开了一家小小的侦探事务所,日复一日地窃听他人的声音,其实根本没有善用自己的特殊才能——这样的工作,就连无法理解别人心理的人也做得来吧。
我这么认为。
得知秋绘死讯之后的那一天,我在“地下之耳”喝得烂醉,半夜回到侦探事务所,决定追随秋绘的脚步,上吊自杀也好,割腕自杀也罢,我打算趁酒醒之前,在家里结束生命。
“你在干什么?”
东平就站在门口。一看到我,便拿出铅笔,开始在门上那张红心K上面画些什么。他用铅笔重复相同的动作,描绘相同的线。
“喂,东平……”
原来,东平在塑胶扑克牌的表面,专心描绘一个黑色的大X。
“你在干什么?”
东平停下手,转向我这边,动也不动地看着我,然后轻轻摇摇头,仿佛在说“不可以”。那时候,我终于想到了,红心K又名Suicide King——自杀国王,卡片上的图案看起来像是国王拿着短剑刺自己的头,因此有这么不吉利的称呼。
将红心K贴在门上时,东平预测到秋绘会自杀。此时,他正拼命阻止我自杀。
“知道啦——”我笑着对东平说道,“我不会寻死的啦!”
于是,我决定活下去。
那张扑克牌,直到现在我都没撕下来。
现在想想,不知为何,每次只要有事发生,总是在 51ac." >冬天。父母遭大雪活埋丧命、杰克被车撞伤、秋绘上吊自杀身亡。我是在冬天认识冬绘的。我记得以前拜野原大叔为师时,好像也是在最冷的时候。或许就是由于这个,每年一到冬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因为相聚离别总是发生在寒冷的季节。
12、鬼牌与黑桃A
终于,一个脚步声走进大楼。有人拿起警卫室的话筒,按了三个号码……企划部的内线响了,但是无人接听。
“咦……村井部长走了吗?”
刚才那个警卫的声音。
我又等了二十分钟,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情况如何?”
后面突然有人叫我,吓得我赶紧回头。刈田就站在我旁边。
“怎么,吓到你了吗?原来你也会忽略接近的脚步声啊!”
“真丢脸……我似乎太专心监听黑井乐器那边了。”
刈田递给我一只冒热气的马克杯。他好像用办公室的咖啡机煮了咖啡。我道谢后,接过马克杯。
“您还在啊?我以为您己经下班了。”
“我很担心黑井乐器的事,一直走不开。”
刈田挺直腰杆,眯起眼望向黑井乐器大楼。
“情况怎么样?有动静吗?”
“有,开始了,感觉好像已经结束了。”
“结束……什么结束了?”
刈田一脸讶异地看着我,我只是暧昧地摇摇头。
“总之,明天会正式向您报告,我还想多观察一下。”
“是吗?好吧,那我也该下班了。辛苦了!”
刈田转头离开。我喝着咖啡,再度望向黑井乐器大楼。托这杯咖啡的福,稍微暖和了我冻僵的身躯。
接下来还是一片寂静。
再度出现情况是在凌晨一点半,警卫幵始巡逻大楼内部的时刻。从楼梯走上五楼的警卫,似乎很讶异企划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脚步声朝那里笔直走去。
“咦?啊,村井部长?咦,村井部长……您怎么了?啊?”
下一瞬间,一阵嘹亮的尖叫声响起,紧接着是从走廊跑开的急促脚步声,警卫匆忙跑回瞥卫室,慌张地拨打电话。
“有人死了……被杀的……对对……什么?应该是被刺死的……是……”
响着替笛的警车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
从警卫那里听取状况的是一个姓武梨的刑瞥。面对警卫不得要领的说明,武梨刑警在中途多次提问,很有耐心地确认事情始末。在听完所有的说明后,他向另一个似乎是主管的刑聱汇报。
“谷尾前辈,看来这似乎是一起计划性谋杀。”
“为什么这么认为?”
谷尾刑赘以试探的口吻反问。
“晚上十点左右,被害人村井曾打内线到警卫室,当时被害人表示‘有可疑男人在大楼附近徘徊’。警卫接到通报后,从后门走出大楼确认,不过并未看到所谓的可疑人物。当他回到警卫室,打算用内线向被害人汇报时……”
“对方已经死了,所以没接电话?”
“正是这么冋事。警卫从后门出去时,并没有锁门。据说是忘了锁。”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凶手在大楼周围徘徊,故意让被害人看到。趁被害人联络警卫外出确认时,再潜入大楼内部,刺杀被害人,然后离幵。”
“对,应该是这样。警卫回到大楼,并没有对被害人没接电话起疑,仍旧坐在警卫室内,他以为被害人已经下班了。然后,就在凌晨一点三十分,他离幵警卫室到大楼内部巡逻时……”
“发现了被害人的遗体。”
“没错。”
“对了,武梨,提到电话……你应该查过被害人的手机通话记录吧?”
“当然啦,最近啊,这东西对初步调查域有帮助了。我看看……被害人的通话记录,不论接或打,每天都有很多通,看起来相当忙碌。不过,几乎都是储存在手机内的号码,找得到对象,都是工作上的对象。”
“几乎是什么意思?”
“今天……不,应该算是昨天了,被害人遇害当天的中午过后及临近晚上十点时,分别接到过一通从公共电话亭打出来的电话,两通都不是未接来电,对方全都与被害人通过话。”
“哦,或许有某种关联哦。”
这两人应该搭档很久了吧,相当有默契,虽然完全搞错了方向。
凶手应该是那个叫田端的女人吧。根据刈田所说的推测,很可能是村并中午在附近的咖啡厅讲电话的对象。对方中午打给村井,要求他晚上十点待在办公室。到了那个时间,对方又从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村井,确认他人在公司,而且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员工。对方在电话里要求村井支开警卫,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大楼里下手,随后离开。
“真高明……”
看来,连运气也站在她这边。村井告诉警卫“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因此警方暂且推定凶手是男性,并会往这个方向调查吧。如果没有发现新的线索,田端这名女性也不会浮出水面。
“不过,她一定没想到在马路对面的大楼里,有个家伙听到了整起命案的始末吧……”
我还是第一次用这对耳朵听到人死亡的瞬间。
不过,根据刈田在咖啡厅听到的村井的交谈内容来推断,那个姓田端的女人应该与盗用乐器设计有某种关联,村井才会支开警卫的吧,因为是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见过面。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命案?就算起内哄,要预谋杀害对方,一定也有很大的原因。
我发现自己似乎卷进了一起奇妙的命案之中。
“谷尾前辈!找到凶器了!”
我突然听到这句话。是武梨刑警的声音。
“找到了吗?在哪里?”
“在附近的垃圾集中处,是一把菜刀,血迹斑斑,被放在信封里卷了起来。”
“什么样的信封?”
“这个嘛,白色素面信封。”
“找得到指纹吗?”
“很可惜,根据鉴识科表示,菜刀和信封都验不出指纹,嫌犯好像用布擦过了……啊,请等一下,鉴识科来电……喂,嗯……是吗?什么?好好,嗯,好,详细情况待会儿再说一一谷尾前辈!太好了,有斩获!”
“找到什么了?”
“有个部位没擦到,在放凶器的信封口内侧,找到一枚没擦掉的指纹。这起命案或许很快就能侦破。”
我继续听了一段时间。但是,接下来并没有进展。
“啊,原来如此。”
此时,我突然想起东平的扑克牌。
“鬼牌和黑桃八……”
今天早上递给我的那两张牌,我.99lib?终于了解它们的意义了。
黑桃是剑的标志,应该是指凶器吧,而鬼牌应该就是指村井。也就是说,那两张牌预测了村井今晚会被杀害。
“那家伙的预知能力果然是真的……”
这么一来,我很想知道递给冬绘的那张钻石Q究竟是什么意思?东平给我的预言实现了,令我更加好奇。
盯着钻石的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冬绘正做着捡到钻戒的梦吗?
还是正从大楼的窗户里观测星星呢?
13、钻石Q
隔天早上,我等到谷口乐器幵始营业的九点一到,就打了一通电话到企划部。我请刈田接听,向他报告昨晚发生的事。刈田非常惊讶,但是可能怕被其他员工听到,只是偶尔发出“啊”或“咦”之类的简短回应,此外就是沉默地聆听。
“我今天不过去了,侦探事务所有些事情必须处理。”
“啊,好。不过,三梨,我们该怎么办?今后对那件事的处理……”
“这个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之,我会再跟您联络。”
我只说了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侦探事务所里几乎没有需要处理的事,需要处理的是自己的思绪。
老实说,我腿软了。再怎么说,也是发生了一起命案。若再跟黑井乐器有瓜葛,并不聪明,可说是愚蠢至极。命案与侦探,两者非常合不来。命案百分之百会出现警察,而侦探几乎不擅长应付瞥察。有时候会有那)
的确,几乎留下的指纹在清扫时都被擦掉了。然而,清洁工却没擦到抽屉内侧。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没有清洁工会仔细到那种程度。可是……“凶手的指纹?”
我就这样坐在车内,整整一分钟,瞪着眼前的挡风玻璃。
(那我今晚开车去接你——)
(是工作啦。我想再潜入黑井乐器一次——)
昨天早上,我这么对冬绘说道。
(我想把家里整理好,能不能改天?)
冬绘有点不自然地这么回答我。
我从大衣里拿出手机,找出“冬绘——员工No...002”,打算按下通话键。可是,我按不下去,心底升起了模糊的不安。
我取消调出来的记录,改按三个号码。
“非常感谢您的来电,104的木下在此为您服务。”
“我想查千代田区,一家叫四菱商社的侦探事务所电话。”
(你要离职时,四菱商社没有为难你吗?)
“千代田区的四菱商社吗?请稍候。”
(我为了随时脱逃,原本就用假名在那里工作。)
“让您久等了,非常感谢您的来电……您查询的电话号码是0、3、3、2……”
我挂断电话,以不显示来电的方式拨了刚才得知的号码。
“这里是四菱商社。”
“我想委托调查。”
“请问是什么内容?”
“我以前也委托过贵公司做信用调査。当时那个负责人做得很好,所以我这次也想找同一个人。”
“这样啊,是哪一位?”
“是一位女性,总是戴着墨镜,应该是……田端小姐吧……”
讲完之后,我在心中祈祷,祈祷对方很不可思议地告诉我,没有这个人。然而……
“田端啊,很抱歉,田端现在隶属特殊部门,不接一般客户的委托哦。要不要找其他人呢?敝公司的员工都是值得您信赖的……”
我握着手机的手慢慢地垂落,我只是毫无感觉地眺望着挡风玻璃。“喂……喂……”仿佛飞虫振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钻石Q。
钻石代表金钱。
钻石Q。
14、怎样的标准
傍晚,刈田来电,询问我打算如何处理昨晚听到的一切。
“目前,我不打算告诉警方。如果我去报警,对你和谷口社长都不好吧!”
“嗯,没错啦……我们雇用你窃听竞争对手的事会被揭露……”刈田在电话彼端低声说,“但是,这样下去不太好吧,你不是说警方弄错了,以为凶手是男人。”
“不管怎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要好好想一想。”
然后,我独自盘腿坐在侦探事务所,等待冬绘来电。我实在无法拿起电话打给她,因为我不知该从何说起。脑袋里的脑浆好像换成了99lib?灰泥,沉重混浊。那团灰泥究竟是什么,我自己很清楚,除了对冬绘的怀疑,不作他想。
帆坂似乎很担心我的情况,不时从柜台探头看我,好..几次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但是我不想让他操心,每次都摇摇头。帆坂总是一脸落寞地走回柜台。
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变成了橘色,然后逐渐淡去,最后消失无踪。到了比平常晚的九点左右,帆坂开始收拾桌面,准备下班。
突然间,我发现窗外有雨声。
“要送你回去吗?”
我问道。帆坂笑着说没关系。
“我会穿雨鞋回去。”
“怎样的雨鞋?”
“开玩笑啦,我会抓牢雨伞,不用担心。”
帆坂在大门口回头看我,脸上是我从没看过的哀戚表情。
“三梨先生,我对你有帮助吗?”
这么唐突的问题,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没想到帆坂似乎误会了我的沉畎,表情更显哀伤,说出了非常无聊的话。
“如果我妨碍到你了,请告诉我,那么,我会去找别的工作……”
“你那张脸已经很像豆芽菜了,不要连话都讲得像豆芽菜!”
我不自觉地凶了起来,阻止他说下去。帆坂喃喃自语“豆芽菜……”再度望着我。我趁机向他说明白:
“别看我这样,好歹我也是个经营者,我爱用怎样的标准挑选员工是我的自由,对吧?99lib?管他是喜好还是个性,都随我髙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再说出刚才那种话,我就请你走人。给我记住哦,我会用力把你扔出去。”
帆坂低着头,在嘴里叨念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
“辛苦了,我先下班了。”
帆坂回家了。他在走廊上回头看我,豆芽菜脸上绽幵了笑容。我送他一声“哼”。
雨声整晚都在敲打窗户,直到黎明才停歇。结果,我一夜无眠。
15、东平的谜题
早上八点,帆坂来上班了。
“早!”
他活力十足地道过早安,窸窸窣窣地翻动着自己的包。那是一个单肩包,他总是带那个包来上班。他不断地推着圆框眼镜,从包里拿出最喜爱的日本地图及一只白色塑胶袋。
“三梨先生,昨天家母送了叉烧肉过来哦。你之前吃过,不是很喜欢吗?我们再来吃吧,真的很好吃哦。”
帆坂的母亲住在北陆乡下,他父亲在他还藏书网是学生时,突然撒手人寰。母亲在帆坂两个念初、高中的弟弟的协助下,辛苦耕耘丈夫留下的那块地。帆坂说过,家里总是人手不足,每天忙到没空休息。因此,帆坂才会不顾周遭人反对,一意孤行地上京。他每个月固定将部分薪水寄回家。这里的薪水以出勤天数计算,因此不管我怎么叫他休息,他还是每天都来上班。身为老板,我当然很髙兴有这样的员工,但是有时候也会担心他的身体。
“叉烧啊……”我一站起来,因为长时间维持着同样姿势,膝关节发出劈啪声,“什么时候送来的?”
“啊?昨天啊!”
“你昨晚九点才离开这里,怎么收得到包裹?”
“我回家发现门口夹着快递的催领单啊!”
“那个时间快递员也不会再送货吧!”
“啊,我自己去快递公司领的啊。”
“骗人。”
帆坂一边搔着细长的脑袋,一边低下头。
“我看你昨天没什么精神……我想,吃点喜欢的东西应该可以恢复活力……”
帆坂有时候会说出这种善意的谎言。但是,他说谎的技巧真的很不高明,没有一次不被我拆穿。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接过装有叉烧肉的塑胶袋。这一定是他昨晚自己辛苦做的吧。
“是真的很好吃哦。”
“我想也是。”
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在这里烦恼真的很可笑。
“好,今天休假一天,把邻居都叫来,大家一起吃美味叉烧吧。我们来幵叉烧派对。”
“啊?可是……”
“别担心,我给你有薪假。”
帆坂髙兴地击掌。
“对了,也找冬绘小姐过来吧,我想让她吃吃看我做的叉烧肉。”无意间,居然找到了主动联络冬绘的借口。
整个早上,我尽可能地把房间打扫干净,也顺便整理了弗尔兹的作品集,稍微收拾了一下录像带。
大约中午,野原大叔和牧子阿婆各拿了一公升装的日本酒过来了。
“怎么样?整理好了吗?”
牧子阿婆一踏进房间,很怀疑地扬起单边眉毛。野原大叔立刻摇摇头。“没有,还是那么脏。”
“衬衫是不是丢得满地都是?”
“全都堆在角落了。”
“三梨,你这样下去会娶不到老婆,找不到女朋友哦。”
“真啰唆,乖乖坐下就是了……”
“帆坂老弟,你每天都待在这里看地图,可是会发臭、交不到女朋友的哦。”
“是吗……”
“你要振作啊!”
牧子阿婆打算摸帆坂的头,不过没摸到。帆坂迅速调整位置,接受阿婆的抚摸。
糖美和舞美也过来了。两人还是像连体婴般形影不离,还送了我一个大大的方罐。
“我们带了饼干过来。”
“听说这个还蛮贵的。”
糖美左手拿着罐子,舞美右手打开盖子。原来如此,里面有许多看似很高级的饼干。
“我们数过,有七十二块哦。”
“我们有八个人,一个人分到九块哦。”
玄关门被打幵,走廊上站着一个庞然大物——短裤配黑衬衫、一条鲜红领带、外罩紫色夹克,额头中央还写着一个“神”字。
“喂,东平,进来吧。帆坂已经在切叉烧了。”
东平一走进来,便呼地一声,向那对双胞胎伸出粗壮的双手。姐妹俩也很有默契地乖乖站好。东平专注地从姐妹俩的头发里,啪啪啪地99lib.拿出几张扑克牌,全部是人头牌。
“嗯喁嗯嗯嗯嗯——”
东平哼着奇妙的歌曲,恭敬地将一把扑克牌递给糖美和舞美。总共十一张。
“谢谢你,东平大哥。”
“不过这些是什么呢?”
“这些牌是指我们啊,舞美。”
“这叠人头牌为什么是指我们?”
“仔细看,是不是少一张?”
“真的呐,少了红心K。”
东平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们俩。少了红心K的人头牌,为什么是糖美和舞美?我也搞不慌。红心K,东平以前也送过我一张……不过,不可能与那时候一样,不可能与自杀有关联。
“你真迟钝啊,就是这么回事啊!”
糖美和舞美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然后,舞美“啊”地张大了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是的,东平大哥怎么这么讨厌!”
舞美挥拳轻揍东平的肩。
“讨厌?”
啊,原来如此。我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了解扑克牌的含意。
东平满意地点点头,转个方向,这次把扑克牌递给野原大叔。是四张Q。
“咦?这是什么意思?”
野原大叔歪着头,享受东平送他的谜题。
“我知道了。”
“我也知道。”
“你们都猜出来了?”
“你仔细看Q的图案。”
“某个地方有点奇怪吧?”
“有吗?哪里?”
“皇后手上都没拿东西吧?”
“是啊,一般都会拿那个嘛。”
原来如此,我一下子就猜到了。
野原大叔皱眉,抬头望着天花板。不久,“哦哦哦”地叫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你还会开玩笑啊!厉害厉害!”
野原大叔啪啪啪地拍打东平的脸颊。
“东平,我也要玩,给我牌。”
听到牧子阿婆要求,东平将手插进裤子后面的口袋,没有使用任何技巧,粗鲁地抽出一张牌。
“喂,牧子阿婆,你的是鬼牌!”
野原大叔愉快地说道,我也不自觉地抿嘴笑了起来。没想到东平这家伙连笑点都准备好了,不错哦。
此时,糖美和舞美故意盖上饼千罐,两人一起将罐子拿到东平面前。“东平大哥,告诉我们这里有几块饼干,好.99lib.吗?”
“我们想平均分给大家,可是数起来好麻烦。”
结果,东平缓缓地摇摇头,不高兴地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这是他的习惯,只要有人明知故问,他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他讨厌被试探的感觉。
“喂,你们两个,不可以捉弄东平。”
牧子阿婆一脸凶神恶煞地威吓双胞胎。
“对不起。”
“不敢了。”
两人缩着脖子吃吃笑了起来。不过,个性温和的东平,还是念了一声“呼姆”,把七和二的牌放在饼干罐上。罐子里有七十二块饼干,答得好。
“各位,叉烧登场了。”
帆坂将一只大盘子顶在头上,送进房里。同时,走廊传来叩叩叩的脚步声。
“大家好——”
戴着墨镜的冬绘有点犹豫地探头进来。
16、眼睛的尺寸
“冬绘姐姐的眼睛很漂亮啊。”
“是啊,藏起来多可惜啊。”
“天生就这么漂亮哦。”
“我也好想有这样的眼睛哦。”
糖美和舞美一?99lib?边用吸管喝汽水,一边率真地说道。一大盘叉烧肉几乎快被吃光了,双胞胎带来的饼干也所剩无几。野原大叔和牧子阿婆喝了不少日本酒,两人都醉倒了。
“是吗……可是,我讨厌。”
冬绘羞愧地低下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啤酒罐。直到刚才为止,她还戴着墨镜,不过后来喝醉的野原大叔对她说,“把那东西拿掉啦”,她才那么做了。虽然她担心地说,“大家会笑我”,但是在场没有人取笑她。
“我从小就讨厌这双眼睛……啊!”
牧子阿婆突然把一只手伸到冬绘面前,用食指和 62c7." >拇指比划她的眼睛尺寸。冬绘有点困惑地往后退,不过还是让牧子阿婆丈量了。
“嗯……哦……”
测量了一阵子,牧子阿婆坐回原位,双手环抱胸前,以毫米为单位,说出测量结果。牧子阿婆的“拇指尺”相当准确。
“很好啊,很不错的尺寸。”
“我们刚才不就那么说了嘛。”
“牧子阿婆老是没把人家讲的听进去。”
“我只是确认一下啦。”
很高兴冬绘可以和我的邻居和睦相处。但是,除了高兴,我的心底还有一抹沉重的黑影。这个小派对原本是由我提议召开的,但自己却怎么也无法敞开胸怀,尽情享受。
“嗯……东平,想看片子吗?”
我听到喀嚓喀嚓声,冋头一看,东平打开角落的纸箱,正在翻动。
《僵尸城市》(Paura nella città dei morti viventi)、《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生人回避》(Zombi 2)……纸箱里摆满我敬爱的弗尔兹导演的作品。我可是花了很多年收集到的,弗尔兹迷应该很垂涎吧。只不过,东平并不是弗尔兹迷。
“啊——”
东平才看了一眼录像带盒上面毛骨悚然的剧照,就吓得丢回纸箱。
“弗尔兹的电影对你来说似乎太刺激了。对了,冬绘,你拿一盒回去看吧,你也很喜欢他的电影吧?”
“啊?哦,好啊,谢啦。”
她似乎很意外我知道她喜欢弗尔兹,有点困惑地点点头。
不久,邻居们陆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帆坂和冬绘。
“帆坂偶尔也早点下班吧,剩下的我会收拾。”
“真的吗?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的叉烧,很好吃。”
“下次我再做。”帆坂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向冬绘,“冬绘小姐,如果你想学的话,下次我教你做。你……你常做菜吗?”
他喜欢会做菜的女孩。
“抱歉,我很不拿手,而且才刚搬家,连幵水都没烧过呢。煤气炉上堆满了纸箱。”
“这样啊……”
帆坂一脸遗憾地离开。我等他出去之后,再度找冬绘说话:
“前天早上你不是说要整理家务吗?”
冬绘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马上又露出笑容。
“因为几乎没用到厨房,所以到现在还没整理啊,其他地方我都整理好了,很整齐哦。”
我无法坦率接受冬绘的说法,也无法认同她的解释。虽然有点犹豫,但我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对了,你前天晚上在哪……”
“挑哪一盒好呢?”
冬绘故意忽略我的问题,蹲在装录像带的纸箱前。
“冬绘,拜托一下,回答我的……”
“以前在电影院看过一遍以后,就没机会看了,好怀念!”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最后,她拿了一盒录像带放进皮包里,离开了侦探事务所。我的脑袋里仍旧装满了灰泥,就这样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冬绘选的那部片子,居然是《生人回避》。
“那么,开始吧,本周的狂狂狂……狂热问答!(背景音乐是ABBA最经典的《Monkey,Monkey,Monkey》)”
上午七点二十分,一如往常,我在隔壁的广播声中醒来。
“首先公布上周的正确答案。这只是巧合!作家海明威的孙女叫什么名字?正确答案是——”
“玛歌·海明威(Margaux Hemingway)。”
“玛歌·海明威!孙子的名字居然叫孙子。这是继很久以前,我还是初中生时,发现‘so’的意思是‘如此’以来的又一次冲击。对了,这位玛歌小姐是吃安眠药自杀的,使用这个谜题时,请千万小心。恭喜答对的……”
她们好像转台了,收音机里传出某庞克团体以前红极一时的歌。我望着自己的鼻尖,聆听着不知是在念诵还是在哼唱的旋律,发了好一阵子呆。
是该去看看秋绘了,我心想。
17、开了洞的招财猫
星期天,我搭上东海道新干线,在京都转乘地方线,然后在5站下车,招了一辆计程车。在滋贺县南端与三重县交界处的山谷里,有个叫暮之宫的小镇,那里是秋绘的故乡,每年一到秋绘过世的十二月,我一定会去。
“是……吗?”
一头花发的司机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回头看我。
“先生?”
“抱歉,我在想事情。”
“原来你听得到啊。我看你用帽子遮住耳朵,还以为你听不到呢。”总不能戴着超大耳机去扫墓吧,所以来这里的时候,我总是把耳机放在手提包里,改戴毛线帽,拉低帽檐,遮住耳朵。
“我问您是专程从东京来藏书网扫墓的吗?”
“是啊……我是专程来的。”
我望向车窗外。
如果在秋绘的墓前静静地双手合十的话,或许因冬绘的事而混乱不堪的脑袋也会稍微清醒些——我抱着这样的期待。
计程车幵上碎石路,来到墓园的停车场。
“先生,待会儿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在这里等您吗?反正您回程也需要叫计程车吧。”
“啊,不用了。”
每年载我过来的司机都会这么问我,然而我一概拒绝。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在秋绘的坟前待多久。有时候我会待到日落,有时候因为太悲痛,不到一分钟就离开了。
(为什么看鸽子?)
(我喜欢鸽子——)
墓园是开山辟地而建的。我走出铺着碎石的停车场,从墓碑之间走进去。冬日的阳光明亮温暖,投射在地面上的树荫如同马赛克般闪闪发亮,就算幽灵想现身也出不来。
突然,脑海中浮现出帆坂的脸。
他曾经把自己比喻为“幽灵”。
“因为,我就像幽灵一样……”
那是单纯的>开玩笑?还是以开玩笑的口吻,感叹自己的遭遇?
我走在幽静的窄路上,拐了两个弯,来到秋绘的坟前,稍微看了一下周遭,我脱下毛线帽,跪了下来。
本来想将带来的鲜花插进瓶子里,不过,花瓶里己有新鲜的大菊花。是谁放的?我将带来的花放在坟前。
“嗯……”
墓碑后面好像有个白色的东西。我站起来,绕到后面一看,原来是个招财猫瓷器。猫髙举着右脚,坐在鹅卵石上,无声地笑着,约一个拳头大小吧。我一拿起来,感觉指尖的触感有点奇怪,翻过来一看,从猫的后脑勺到背部的正中央幵了一个洞,里面是空的。这是供品?还是遗失物?
我抬起视线。墓碑似乎刚被洗过,有点潮湿,墓碑内侧刻着故人的姓名——野村秋绘、野村宗太郎、野村晴海——她与祖父母三人正快快乐乐地沉睡在地底吧。秋绘曾经告诉过我,她从小就很喜欢祖母,她是俗称的“奶奶的孩子”。那些总是让我受惠的厨艺及裁缝技巧,全都是她祖母传授的,然后她再自习精进。她还曾经笑说,祖母过世时,她哭了整整一个星期,哭到最后从鼻子流出来的不是鼻水,而是鼻血。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后面传来说话声。我拿着那个开洞的招财猫,迅速地戴起毛线帽,遮住耳朵。
一冋头,我看见两个人从墓园之间的窄路走近,是一对上了年纪的男女。他们看到我,同时讶异地停下脚步。是谁?我没见过这两人,我微微向他们点头致意,便转身再度面对秋绘的墓碑。其中那位女性,战战兢兢地靠近我,于是我再度转身。
“你是来……祭拜那孩子的吗?”
我很惊讶,对方好像是秋绘的母亲。那么,另一位就是秋绘的父亲啰?
我第一次见到她父母。虽然我每年都来扫墓,但一次也没去过秋绘的老家。原因和自己的长相有关,而且还得解释我和秋绘在东京的关系,那的确让我却步。我觉得如果他们知道秋绘曾经住过我家,一定会认为我和秋绘的自杀有关。换作是我,一定会那么想。我不在乎被误解,不过我不想让她父母产生什么奇怪的想bbr>99lib?法,打扰了他们对秋绘纯粹的悼念之意。
“我是她在东京的朋友。”我点头如此回答,又问,“冒昧请教一下,两位是她的父母吗?”
两人笑容满面地同时点头。
“我第一次遇到那孩子在东京认识的朋友。”
她母亲以温柔的口吻笑道,接着突然看到我的手,“啊”的叫了一声。
“果然忘在这里。那只招财猫是那孩子小时候用的储蓄罐,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一定会带着,因为那孩子非常喜欢这个储蓄罐。”
她父亲接着说:
“如果一直放在这里会弄脏,所以我们一定会带回去。今天洗过墓碑后,就忘了拿走,不知是不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
他转向妻子,笑了笑。
我把那只招财猫还给她父亲,不经意地观察两人的容貌。
秋绘长得很髙,大概是遗传自父亲吧。她父亲有点驼背,但仍然比我高很多。这对夫妇的容貌让我想起秋绘,特别是她母亲,秋绘如果就这么一直老下去,大概会跟她母亲一模一样吧。肌肤如果少了点水分,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她母亲缓缓地眨了眨眼,非常有礼貌地向我鞠躬。
“非常感谢你专程从东京过来,那孩子一定很髙兴,因为没什么人来扫墓。”
“那孩子从小就比较内向,朋友不多……”
她父亲突然一脸寂寥地加了这句话。
我突然很想问他们有关秋绘的事,秋绘很少跟我提起到东京之前的事,所以秋绘的从前我几乎一无所知。她是个怎么样的孩子?乂是个怎么样的学生?
当我正想找机会切入话题时,她父亲带着笨拙的笑容对我说:
“怎么样?要不要到我家坐坐?难得你专程跑一趟。”
18、太醒目了
“三梨先生……这名字真少见。”
她父亲边说边在我的玻璃杯里注入啤酒。秋绘的老家离墓园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是一栋老旧的木造双层建筑。我们现在正面对面,坐在一楼客厅的暖炉桌前。
“大家都这么说。小时候,我经常被取笑,说我是‘孤儿’三梨,因为我叫幸一郎,所以大家都笑我是孤儿一郎,跟当时流行的卡通《小蜜蜂寻母记》也有关。”
“这样啊,那你父母都去世了吗?啊……别客气,请用。”
她母亲从厨房端来炖煮的小菜,放在暖炉桌上。好香的酱油味。
“我老家在青森,小时候住的房子因为积雪太重而坍塌,老爸老妈被压在底下……”
“天啊,因为积雪……”
她母亲本来跪坐在暖炉桌旁,听到我这么说,立刻挺直上身看着我说:
“那你没事吗?”
“不太记得了……我好像是爬过瓦砾堆,从屋檐底下逃出来的。因为当时年纪还小,身体也不大,所以才能逃过一劫吧。”
不过,屋檐外面有大量的积雪,我好像被埋在里面很久,听说救难队发现我,把我从雪堆里拉出来时,已经过了大半天。
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如果当时我也死了,那该有多好。但是,我遇见了秋绘,与玫瑰公寓的邻居们也相处融洽,现在坐在这么暖和的暖炉桌前畅饮啤酒,看着表情不断改变的人们,那种想法很快就消失了。
“天啊,这么恐怖,我根本无法想像呢。讲到雪,我只是觉得走路不方便。”
“一般人都是那么想啊,需不需要撑伞啦,天气好冷,要戴手套、帽子啦……”
我突然想到头上还戴着毛线帽,或许他们对于我在室内还戴着帽子觉得很奇怪,我最好解释一下。
“抱歉,我从刚才就一直没脱帽。其实是因为小时候那起意外,那个……耳朵呢,受了点伤。”
“所以你把耳朵藏起来吗?”
她母亲笑起来真的很像她。
“是啊,那个伤口有点……”
我思索着该怎么说,但找不到合适的说词,最后还是老实说了。
“太醒目了。”
“你根本不需要在意嘛。”
秋绘父亲的脸上略显醉意,他用鼻音哼着说道,又在我的杯里倒满啤酒。
后来,话题终于转到了对秋绘的回忆。我问起秋绘在这里生活的情况。
“那孩子是我们俩年过四十以后才生下的宝贝。”
秋绘的母亲以做梦般的表情,回忆起秋绘的孩童时代。
秋绘直到高中毕业为止,一直住在这里。
她父母谈起了秋绘的轶事,都是我所没听过的。但是,对我而言,每件事都不意外。喜欢迪士尼的卡通人物;从小就对做菜有兴趣,在祖母的引导下,常常帮忙煮饭,很怕冷——从他们口中说出的孩童秋绘,很容易与我所认识的成年秋绘重叠在一起。
一阵风吹动了客厅的窗户,她父亲突然冒出寂寥的叹息。我们三人同时望向那里,因此对话有了短暂的空白。
“但是,那家伙……为什么不回来?”
她父亲以那因酒精而通红的鼻子,发出长长的叹气声。
“那孩子没99lib.有那么无情啊……”
她母亲似乎也陷入回忆中,盯着暖炉桌的桌面。
据他们所说,秋绘好像高中毕业后就离家了,之后没再回来过,一次也没有。我当然知道秋绘自从跟我同居以后,一次也没回过老家。不过我是今天才知道,她在同届以前早就如此了。
“三梨先生,那孩子在东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她父亲抬起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这么问。那双有点睁不开的眼睛,含着些许眼屎与泪水。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那孩子在哪里工作都不晓得。”我以跟她不太熟为前提,这么回答:
“我听说她好像在某商社打工,做行政方面的工作。”
“这样啊……”
两人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同时露出了笑容。
“听说她上京之后,一直在那家公司上班。”
这话一半是说谎。秋绘是在跟我同居以后,才到商社打工的。我们刚认识时,她在新宿暗巷的酒店工作,虽然没有卖身,不过似乎也提供类似的服务。
“那孩子为什么会自杀?是不是在东京遇到什么……”
她父亲望着自己的玻璃杯叹气。
己经过了傍晚时分,窗外的天色己暗。我还想多聊一些,但如果再待下去,电车就没有班次了。我起身向秋绘的父母道别。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她父亲以祈求的目光留我,“如果不介意,你也可以住一晚啊!”
“老伴,三梨先生也要上班啊,他不像我们,靠年金过日子。三梨先生,这种要求太强人所难了吧?”
我稍微犹豫一下,笑着对两人说:
“如果你们不觉得困扰,我留下来也无妨。”
她母亲一脸惊讶,而提议的父亲也略微愣住了。其实最感到意外的人是我,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也许我想在秋绘过去住过的房子里再多待一会儿;也许我只是不想回东京;也许我想暂时忘记谷口乐器、命案、各种疑惑……忘记冬绘的问题。
“那我到二楼帮你铺床.你慢慢喝。”
她母亲满脸笑容地往走廊方向走去。我可以听到她踩着穿着袜子的双脚,偷快地踏上楼梯。
我坐在暖炉桌里焐暖双脚,听着她父母轮流讲述秋绘的往事,还喝了好几杯她父亲拿出来的土产酒。这真是幸福的时光。夜更深了,我向她母亲道谢后,便站了起来,她父亲早就趴在暖炉桌上睡着了。
“老伴,三梨先生要休息了。”
“没关系,别叫醒他,他今天讲了很多话,应该很累吧。”
“这个人累的时候,总是这样。”
她母亲俯视着丈夫的侧脸,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我再度微微鞠躬,打算离开客厅。然而,却在步出走廊前,突然停下脚步。
我看见客厅后方的佛龛。
那只招财猫就放在牌位旁。
开了洞的招财猫。
“平常都放在那个地方。”
她母亲察觉到我的视线,对我这么说。
“招财猫放在佛龛,感觉好像不太吉利。不过最近啊,我们都觉得被招去也无所谓了,反正年纪也大了。”
我走到佛龛旁,轻轻拿起陶瓷招财猫。我将猫身转过来,朝着猫的后脑勺到背部开的洞里看去。就这样,注视了好一段时间。
“——三梨先生,你在看什么?”
她母亲问道。我很快地摇摇头说“没有”。
“没什么,失礼了。”
我将招财猫放回佛龛。
“这只招财猫原本是储蓄罐,对吧?她打破它,用来买什么呢?”
“镜子,就是二楼那个女的米老鼠的镜子。”
“米妮吗?”
“是啊,就是那个。应该是在那孩子四年级的时候吧,一直吵着要……真是奇怪。”
她母亲怀念地眯起了眼。
19、卷入某起案件
我一边上楼,一边摘下戴了很久的毛线帽。
替我铺好的床就在二楼秋绘以前的房间里。那是一个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榻榻米上面还铺着地毯。看起来至今仍在打扫,不论地板或家具都很干净,一点灰尘也没有。衣架上还挂着秋绘的制服,应该是高中制服吧。我想像秋绘穿那套制服的模样,她在班上应该算很高吧,髙挑的她,一定会吸引异性的目光。
我的视线转向另一面墙。那里有一个木制衣柜,表面贴着色调柔和的装饰木板,上面还放着许多迪士尼卡通玩偶,那堆玩偶后面有一扇约一坪大的窗户,上面挂着灰色窗帘。如此单调的色系不像是秋绘的品味,一定是她父母选的吧。地毯的颜色也一样。
“就是这个啊……”
我发现房间的一角放着一面小镜子,塑胶制的米妮双手捧着镜子,从后面探出头来。镜子旁还摆着一个浅蓝色小盒子,厚纸板表面贴着色纸,看来是自己做的。我轻轻打幵盖子,拔毛钳、剃刀、有色护唇膏……里面有一些基本的化妆品。就高中生而言,这已经是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吧。盒内还有一张照片,是小学时代的秋绘带着笑容与父母的合照。好像在某处的公园拍的,三人脚边有翠绿色的草坪,后面还有大象形状的滑梯。秋绘白皙的小脸并没有看着镜头,好像被草地上一只正在徘徊的鸽子吸引住了。
(为什么看鸽子?)
(我喜欢鸽子——)
我摇摇头,深呼吸,不能沉浸在感伤里,否则真的不想回东京了。我从手提包里拿出必需品,便上床睡觉。
打个电话给冬绘吧。
我突然有这个念头。
但是,她会接吗?我能跟她说上话吗?就算她会接,我乂 8be5." >该说什么?发生命案的当晚,你人在哪里?你真的跟四菱商社断得一干二净了吗?我想问她的事情太多了,但是该如何切入话题?就算成功切入,她会不会又岔开话题呢?
“老伴,起来啦?”
此时,我听到她母亲从楼下传来的声音。
“糟糕,我睡着了。”
“你老是这样。我以为你还在喝,没想到你却打起呼来了。今天难得有客人,你却这样,真没礼貌。”
“年纪大了,没办99lib?法——咦?不在?三梨先生呢?”
“早就上楼休息了,要喝杯热茶吗?”
“好,给我一杯。”
传来餐具的声音,注入沸水的声音。
一个夹杂着呵欠的大叹息。
“不过,还是不太清楚那孩子在东京的生活。”
“是啊,这还是第一次跟那孩子在东京的朋友聊天呢,真可惜。”
“不过至少知道那孩子在正常的公司当行政人员。”
“听到那个时,我也稍微安心了。你的茶。”
“好,谢谢。”
我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痛。他们俩好像深信我说的秋绘一直当行政人员的谎言。
“如果在普通公司上班,就不可能卷入坏事。”
她父亲说道。过了一阵空白,她母亲有点犹豫地问:
“老伴,到现在你还是认为那孩子不是自杀吗?”
“怎么了,难得你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平常只是忍着不说而己。”
又出现一阵沉默。
她母亲再问:“你觉得呢?你认为那孩子卷入什么案子了?”
他父亲叹气,啜啜有声地喝茶。
“我只是有时候会那么想。我们不是去看过警察说的那栋公寓吗?帮那孩子收拾遗物时,我怎么样也忘不了那时候的不寻常感。”
“那里没有衣服、盥洗用具,什么都没有。”
我又感到一阵心痛,他们刚才所说的疑问,答案非常简单。秋绘搬到我家以后,并没有退掉以前住的公寓,她的行李几乎都搬进了我的事务所,以前的公寓就变成了只是每隔几天过去.拿邮件的地方,屋里当然没有东西。
“信箱里只有一些帐单,如果有私人信件,我们还可以去问对方关于那孩子的事。”
我有一股冲动想下楼,向她父母坦白一切。然而,他们接下来所说的,却让那股冲动在瞬间消失。
“老伴,那个信封应该是信吧?虽然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说垃圾桶里的那个吗?”
“是啊,那个白色信封。”
“怎么可能!上面没有地址也有没有寄件人啊。而且,除了信封,不是还有一团红色胶带吗?原本应该贴在信封口吧?寄信为什么要用那么显眼的胶带?”
白色信封、红色胶带。
有那种东西吗?秋绘消失后,我去过那房子好几次,根本没留意到垃圾桶里的东西。
“别管垃圾了,那种东西跟那孩子的自杀怎么会有关。.我在意的是……现在还是很在意……刚才也说了,空荡荡的房间,还有遗体的模样。”
“遗体的模样……你是指衣服和头发吗?”
衣服和头发?什么意思?
“是啊,你想想,既然在山林里上吊自杀,为什么还要特地换上运动服?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发型也不合那孩子的品味啊,她怎么可能把头发剪得那么短,而且,怎么看也不像是美容院剪的,感觉就像门外汉剪的,完全不整齐。”
我第一次听说秋绘的遗体被发现时的情况。
我想起最后见到秋绘的模样。那是在尸体被发现的一个月以前,我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以为那只是一如往常的道别,因此轻轻地对她挥手。当时的秋绘穿着宽松的伞状长裙、蔚蓝色衬衫,衣领在胸口微敞,柔顺的长发一直留到窈窕的腰际,那是一头染成茶褐色的美丽长发。秋绘应该是以那个模样离开的,因为她的衣物没有少掉,当然也没有散落一地的头发。
“不光如此,那孩子也没有带走任何行李,口袋里只有钱包。一个成年人那样出远门,也太不自然了,你不觉得吗?”
秋绘常用的皮包并没有留在侦探事务所里,她应该带出去了。
“而且,那孩子穿的运动服……虽然受到风吹雨淋,但还是看得到褶痕,仿佛在临死之前,才拿出来穿的新衣服,不是吗?”
沉默了一阵子,她父亲缓缓地继续说:
“老实说,有时候我会这么想。那孩子是不是被杀的?那孩子当时穿的衣服,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跟凶手有关的证据呢?所以,凶手在某家店买了那套运动服,穿在那孩子身上。运动服换穿很简单。然后,凶手将那孩子吊在树上一头发和行李也是凶手为了湮灭证据做的。毛发上留有凶手的迹证,譬如凶手的血液或体液,所以凶手剪掉那孩子的头发;皮包里一定也有跟凶手有关的东西。我想,凶手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把那孩子的皮包带走了。皮包里留有足以找到凶手的东西,也就是说,凶手是那孩子的朋友,而且是非常亲近的朋友……”
她父亲越讲越快,越讲越激动。她母亲冷静地制止他。
“老伴,你喝醉了。”
她父亲不再说了,只是仍旧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大口气。
“是啊,可能是因为家里有客人,所以多喝了一点,我不会再讲这种话了。”
“追根究底是我不对,我不该问那种奇怪的事情,不该在佛龛旁讲这种话。真是对不起……”
最后那句话,是对着别的方向说的。
不久,夫妇俩准备就寝了,偶尔听到某一方抽吸鼻子的声音。最后,锵!佛龛的钟声高响。当那刺耳的声音平息后,楼下一片寂静。
我在床铺上躺成大字型,盯着天花板。
秋绘的遗体在山林中被发现。不自然的遗体、看起来像新的运动服、被剪短的头发,还有,她除了钱包之外,什么都没带。
公寓垃圾桶里的白色信封、红色胶带。
我伸手将浅蓝色小盒子拿过来,取出里面的照片,放在面前。我盯着照片里的秋绘,她就站在比现在年轻许多的双亲之间,看着鸽子。
20、禁止使用的手段
隔天早上。我吃光她母亲精心准备的早餐,便向两人道别。他们送我到大门口,直到我穿鞋子的时候,仍旧笑容可掬,看起来由衷舍不得跟我道别的模样。
当我正要伸手拉门时,发现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抱歉,我差点忘了。”
我慌慌张张地脱下鞋子,走回客厅,静静地在佛龛前双手合十。
目光对上了遗照旁的招财猫。
“什么!你现在人在滋贺县?”
.99lib?电话彼端,帆坂的声音骤变。
“岐阜爱知静冈神奈川……直线距离就有三百公里以上啊,搭电车是四百五十公里。”
“答得好,不愧是帆坂。”
“你这么称赞我也……啊,对了,客户刈田先生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你,好像很生气哦。”
“我想也是,因为我没请假就跷班。”
我没把手机号码告诉刈田。有些客户很在意 8c03." >调查进展,不断打电话进来,所以我一律不告知手机号码。
“中午过后我应该会回到侦探事务所,刈田先生那边我会打电话给他。”
“还有,税务局的人也有留言。对方说……关于上次联络的那件事,请你尽快来税务局一趟。”
“不用理他。”
我挂断电话。在收起手机前,打了一通电话到谷口乐器。
“三梨,你……”
接电话的刈田原本想大吼,大概是想起自己在办公室,便立刻压低音量。
“你到底在干什么?今天有事找你却一直找不到。”
“对不起,我去办点事。您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黑井乐器的那起命案啊,你看新闻了吗?”
“还没。”
刈田粗哑地叹了一大口气,有点焦躁地说:
“警方果然完全搞错方向了。根据警方公布的资讯,凶手可能是当时在大楼附近徘徊的可疑人物。”
“这样啊……我想也是,因为被害人自己打电话通知警卫的啊!”
“这个周末我也好好想过了。三梨,我觉得你应该把事实告诉警方。当然,如果连窃听大楼内部的事都说出去,可能会惹出麻烦,所以,你可以打匿名电话或写匿名信给警方,方法不是很多吗?黑井乐器虽然是我们公司的竞争对手,但再怎么说也是同行,就跟伙伴差不多,我无法忍受杀害他们员工的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
“是啊,是伙伴。”
我对刈田说的话感到莫名的不耐烦。
在我意识到之前,嘴巴已经不听使唤地发言了。
“我跟你说,我本身对于黑井乐器的人被杀,毫无特别感觉。老实说,只是听到不想听的事情而已。”
可能是被我强硬的态度吓到,刈田突然沉驮了。
“但是,三梨……”
“总之,我不想再跟那件事有关联,不管你怎么说都一样。”
刈田再度沉默,以一种令人厌恶的缓慢且低沉的声音说:
“你大概忘了……我是你的客户,对吧?”
感觉好像那张肥滋滋的脸贴近我,让我很不舒服,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很想用所有想得到的字眼谩骂对方。但是,我硬是吞下那股冲动,只说了一句:
“我会再跟你联络。”
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我不管了,单方面挂断电话。
脑海中浮现各种思绪,形成一股漩涡。秋绘的自杀、白色信封、红色胶带,还有黑井乐器的命案、冬绘的动机、自己听到的事。
秋绘的事如今也不能怎么样了,而且是七年前的事了。
至于冬绘的事,还是现在进行式,甚至可能是相当棘手的问题。我挑选的员工可能是杀人凶手,而且我这双耳朵还听到了杀人的瞬 95f4." >间。99lib?
“如果使用禁忌手段,也许就能解决问题,但是……”
我的脑海中浮现某个念头,虽然目前还不想使用那种劣招,但是毋庸置疑地,它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
(跟伙伴差不多……)
我现在终于想到为什么听刈田这么说时会突然觉得不耐烦了。刈田利用我窃听他所谓“伙伴”的办公大楼。太好笑了,简直好笑到喷饭,而且很矛盾。然而……
完全相同的行为,正诱惑着我。
步出JR新宿车站的我,直接往冬绘住的大楼走去。
我混在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之间,一步步往前走。在水泥丛林之间,隐约可见一栋十层楼髙的雅致大楼,我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打给冬绘,手机响了,却一直无人接听。我又打到她家,传来嘟嘟嘟的通话声。
“通话中吗……”
这时机真糟糕。冬绘在家里跟某人讲电话。
我的心不如自己所期盼的那么坚强。很丢脸地,我很容易被诱惑。
一回神,我已快步穿越来往的行人,往冬绘的住处走去。我在白墙旁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附近没有人影。我闭起双眼,静静聆听,祈求能听到冬绘的声音。我集中精神,冬绘的声音,冬绘的声音。
“是,我知道。”
冬绘的声音夹杂着街上的噪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可是……什么?别那样啦。”
她跟谁讲话?对方讲了什么?
“总之,你请老板过来听就是了。”
老板?我的下巴不自觉地用力,咬紧牙根。想知道的心情,不想听到的念头,还有对冬绘的罪恶感。哪里的老板?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冬绘的声音再度传来。
“老板……我是田端。您辛苦了。”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视野中的街景逐渐淡去,一股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袭来,仿佛有一只浑身湿透又冰冷的老鼠,从我的胃部沿着食道攀爬而上,企图从喉咙里跑出来。
“有什么事吗?”
有人从背后拍我的肩。一回头,一名年轻的制服警察,以一种像是看鞋子污垢般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这里的住户吗?”
“不是。”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有点头痛。”
“头痛吗?”
“对,头痛。”
我离开那个地方,背着大楼迈幵脚步,走了一段距离,我确认背后的情况,那名警察还在看着我这边。我继续往前走,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全身力气就会消耗殆尽,跌坐在柏油路上。冬绘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21、为什么不回答?
我一踏进谷口乐器,便直接往刈田的办公桌走去。
“请告诉社长,我想解约。”
刈田一脸惊讶,瞪着那双宛如斗牛犬般的眼睛,稍微瞄了一下周遭,以眼神示意我到外面谈。我顺从地跟着他搭电梯,来到顶楼。在确认顶楼无人后,刈田有点困惑地直接切入话题。
“……是因为上次那起事件吗?”
“是。我考虑过了,如果这时候轻举妄动,很可能被警方盯上。这么一来,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影响到我今后的工作。”我低头向刈田道歉,“已经承办的案子却要半途而废,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我必须断尾求生。请向社长传达我想解约的意愿。”
“你现在跟早上在电话中的态度相差十万八千里耶。”刈田的眼神非常讨厌,“早上不是还用‘你’来称呼我这个客户,一副讲话很了不起的模样吗?”
“非常抱歉,那是……”我摆出更低的姿态,“我说错话了。”
刈田一边说“算了”,一边将下巴缩进领口,并点点头。
“好吧,我会跟社长提的。”
我松了一口气。
“麻烦您了。”
“关于报酬方面,不用我说了吧?”
“当然,我不取分文。”
接着,刈田盯着我好一阵子,他抚摸下巴,试探性地问:
“不过,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你决定将那晚的事情告诉警方吗?”
我立刻摇摇头。
“我打算继续沉默下去。”
刈田皱眉,表情很难看。
“这么一来,只好由我联络警方了。当然,我不会说出你的名字,我会写匿名信或打匿名电话……”
“不,我劝您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劝您不要有无谓的伙伴意识。如果不小心被警方发现写匿名信或打匿名电话的人是您,那就难脱嫌疑,还会影响到公司的信誉,不是吗?”
我故意用严重的口吻说道。我打算在警方查到之前,自行找出那一夜的真相。
刈田双手环抱胸前,依旧缩着脖子,思考了一会儿。
“你说的也对……很有可能。”
最后,他哼了一声,同意我的话。
“知道了,我就不联络警方了。关于那件案子,如果社长有任何异议,我会再跟你联络。”
“那就麻烦您了。”
我再度向他鞠躬。刈田以不熟练的动作,仿佛外国人般耸耸肩,然后往楼梯口方向走去。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冬绘似乎与那起命案有关的事应该可以瞒住警方一阵子。刈田决定不将我所听到的告诉警方,我当然也不打算跟警方有任何瓜葛。
不过,如果我再拖下去,警方的搜查可能也有进展,说不定会查到冬绘,所以我得尽?99lib.快查明。
“也就是说,完全结束啰?”
隔天,冬绘来侦探事务所上班,我对她如此说明后,她平静地问道。
“之前我是说过要问你的意见……可是你好像也拿不定主意。”
“这本来就是你接的案子,我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冬绘看起來像是下意识地故作平静。我偷偷观察她的脸色,不过她的表情隐藏在超大墨镜后方,我猜不到。她今天为什么不摘下墨镜呢?
“对了,冬绘,你说以前在四菱商社工作时用的是假名吧!”
我提出藏在心底的疑问。
“你用的是什么名字?”
我非常清楚答案。冬绘沉默了一会儿,挑衅地抬起头。
“田端冬美。”
我不由得闭上眼,仰望天际。果然没错。
(啊,是田端吗?什么?你从楼下的公共电话亭打的……)
那晚,拜访黑井乐器的村井的人。
(很抱歉,田端现在隶属特殊部门,不接受一般顾客的委托哦……)
隶属四菱商社特殊部门的女人。
“我根本不愿想起这个名字。为了钱,我用这个名字做了很多坏事,四菱商社的作风你也很清楚吧,那里不是侦探事务所,根本就是专门敲诈的业者。”
“现在呢?”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冬绘缓缓地摇头,根本看不出是否定还是肯定。
“你现在没在做那种事了吧?”
我再问道。然而,冬绘只是重复相同的动作。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为什么不直截了当问她,是不是真的和四菱商社划了清界线?然而,问这种问题根本没有意义,因为无论真相如何,冬绘都不会给我否定以外的答案吧。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那天晚上……黑井乐器发生命案的那晚,你……”
看得出来,冬绘白皙的脸颊有些僵硬。
“你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特别的用意。”
我再问。
“那晚你在家吗?”
“我一直在家啊,不是告诉过你,我要整理家务吗?”
“是啊,你说过……”
深呼吸后,我又问:
“你吃了什么?”
“啥?”
“晚餐你吃了什么?”
“我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回来吃。”
“泡面吧?”
“我想想。”
在我反问之前,冬绘抢先摇摇头说“不是”。
“不是,之前我跟帆坂提起下厨的事时,不是说过了吗?厨房还没整理,连开水也没办法烧。”
“对哦,不能煮开水,那就不能泡面了。”
“……你在试探我?”
“我没那个意思。”
“你到底想问什么?”
冬绘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的颤抖。我笑着说:
“是这样的。那晚……有事要联络你,所以打电话到你家。响了好一阵子,都没人接,过了五分钟以后我又打了一次,你好像还没回来。我只是好奇,没什么啊!”
“应该是我去便利商店的时候吧,我去买晚餐。”
“这样啊,我应该等五分钟,再打给你的。”
“太不凑巧了。”
“就是啊。不对,等等……我想起来了,后来又打过一次,就在十分钟以后。”
“我买完东西回来后立刻去洗澡了,应该是水声盖住了电话铃声吧。”
“你洗澡时,让水流了一个小时吗?”
“啊?”
“我响了一个小时。”
冬绘看着我,紧闭双唇。有两次,她张嘴似乎想说话,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她垂下头,大大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你嬴了。”
她大概发现我根本没打过电话吧。
我再度发问:
“冬绘……那晚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要瞒我?”
冬绘用力地深呼吸后,回答:
我不想说。
“为什么?”
“因为不能说。”
“那你回答我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杀人了吗?”
我等待对方反驳,期待冬绘发怒否认。然而……
“为什么不回答?”
冬绘垂着头,紧闭双唇。
“没有就说没有,不就得了?没做过就夷说啊。”
突然,冬绘抬起头。
“是的,我杀人了。”
我倒抽了一口气。
我静静等待冬绘继续说,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待她的告白。她在短暂的沉默后,说出自己所犯的罪。然而她说的内容跟我预料的不一样,完全没有任何与黑井乐器有关的字眼,反倒是……
“以前,我杀过一个年轻女人。”
她这么说道。
“年轻……女人……”
“我采用以前惯用的手法,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某电视节肖制作人的妻子委托我调查她丈夫的外遇。在尾随客户的丈夫时,我看到对方与年轻情妇从偷情的旅馆走出来,我当然拍照存证。情妇的脸被长发盖住,看不太淸楚,不过丈夫的脸拍得很清楚。我并没有将照片交给客户,而是拿去与客户的丈夫交易。我把放着照片的信封推到他面前,勒索他以五十万买下。对方接受了,我拿到五十bbr>万现金。死的人是……”
冬绘挣扎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丈夫的情妇。”
我只是愣愣地望着冬绘。
“这个节目制作人出现在我指定的交易场所,将装有现金的信封交给我之后就离幵了。当时,对方就像一个仅有躯壳的玩偶,那空洞的眼神就像玻璃珠。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五十张万元大钞及一张对折的信。至今我还记得信上的每一个字,上面用铅笔大大地写着——被你拍到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把被你拍到的事跟对方说了,我告诉她,无法再跟她继续交往。结果,她上吊自杀了,就死在曾经跟我去旅行过的山里,带着对你的恨意死了。”
冬绘的下巴微颤。看在我的眼里,她的脸就像一张构造简单的面具,仿佛有人在后面操控,让她的嘴巴不停地动着。
“你……”
“我们别再见面了。让你知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再见你。”
冬绘站了起来,嘴唇颤抖着俯视我。
“最后,再告诉善良的三梨先生一件事。想要忘记犯过的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抛弃一切去赎罪,另一种则是犯更多的罪来掩饰。只有坚强的人会选择第一种方法,然而我……”
说到这里,冬绘再也说不下去,转身打算离开。我立刻站起来,抓住她的手。
“够了吧,你也不想再看到我……”
“名字呢?”
“什么?”
“那个自杀的情妇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你可以去査四菱商社的电脑啊。”
“那件事发生的正确时间呢?”
“就七八年前的冬天啊,我没有记得那么清楚。”
“她是在哪座山上吊的?”
“不知道啦!”
冬绘企图甩掉我的手,藏书网但我没让她得逞。
“你把照片放在怎样的信封里?”
冬绘吸了一口气,粗鲁地回答:
“白色素面信封啦。四菱商社的人都用那种信封,把证据照片及勒索信放在纯白信封里,然后用鲜红色胶带封起来,这是为了让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样可以了吗?我讲得这么清楚,你满意了吧?”
冬绘用力挥动手臂,刹那间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我的脚无法用力,站不起来。冬绘低头看着我,斗大的泪珠从镜片后方沿着脸颊滑落。
“再见——”
冬绘就这么离开了。
22、送别会
白色信封,自杀,红色胶带,秋绘家的垃圾桶。
白色信封,杀人,我听到的部分内情,冬绘那天晚上的行动。
我坐在“地下之耳”的某个角落,盯着威士忌酒杯。相同的字眼在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又消失。
(总之,你请老板过来听就是了……)
(我是田端。您辛苦了……)
(死的是这个丈夫的情妇……)
(就死在曾经跟我去旅行过的山里……)
“藏书网问题出在上次那位小姐身上吗?”
我抬起头。老板身穿老旧的土黄色夹克,顶着一张历尽沧桑的土黄色脸庞,正在柜台的另一端悠闲地玩弄九连环。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不会烦恼自己或社会上的事,对吧?所以,一定是身边的人出问题。我会提到上次那位小姐,完全是瞎猜。”老板一边玩弄九连环,一边挑着眉说,“除了野原大哥及牧子大姐——玫瑰公寓的住户之外,你认识的人,我只见过她。”
那两人都是这里的常客,介绍我来这家店的也是野原大叔。
“你的瞎猜总是很准。”
“看人脸色也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这样客人应该会多一点啊!”
“研究做生意达到极致时,连来客数都能 63a7." >控制哦。不仅客人不常出现,好不容易来了,也都是一些奇怪的人。这正是控制到登峰造极时的恩賜。看我的——”..
老板轻松地打开九连环,我一口气饮尽杯中的威士忌,将空杯推到柜台另一头。老板一边倒入新酒,一边喃喃地说:“适可而止吧。”
“喝这么一点还不会醉。”
“我是指那位小姐。”
老板似乎快张不开的眼帘底下,那双眼睛罕见地带着认真的光芒。
“她是坏人,我看得出来。”
我第一次听到老板这么肯定地说一件事。
“这也是瞎猜的吗?”
“对,这也是生意上的一环。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的常客可就少一个了。”
“你觉得我会因为她发生什么事吗?”
老板一边将威士忌酒瓶放回酒柜上,一边说出谁都知道的事实。
“那个人为了私欲在利用你。”
白色信封,自杀,红色胶带,秋绘家的垃圾桶。
白色信封,杀人,我听到的部分内情,冬绘那天晚上的行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来揭穿她,看她是怎么利用我的。”
我..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老板无言地将相同的酒液注入杯中,然后罕见地拿出自己的杯子,双手交抱胸前,仰望着摆满酒瓶的酒柜。
“那么,今天就是送别会>啰。”
23、深海鱼的故事
老板居然从酒柜后面拿出三十年的皇家礼炮苏格兰威士忌,堪称“超”高级的陈年威士忌。
“我付不起哦。”
“我清客。”
我舔了杯里那透明得令人惊讶的琥珀色液体,高级的风味遍布舌头与鼻子。
“咦……那是什么?”
突然,我瞄到酒柜里面,在皇家礼炮苏格兰威士忌酒瓶后面,有几个跟小孩手掌一样大的人偶。
“是这个吗?这是你朋友啊。”
老板拿出人偶,放在柜台上排好。塑胶人偶没有上色,不过做得很精致,就像小时候流行的“超人”橡皮擦放大版。人偶总共有四个,其中三个一看就知道是谁。
“这不就是野原大叔、牧子阿婆跟……东平嘛。”
?“这是野原大哥在你来玫瑰公寓之前送的。”
“这是大叔做的吗?”
我很惊讶,重新审视人偶。老板笑着说“怎么可能”,并且说明缘由。
“是那种塑胶人偶公司的老板,委托野原大哥调查。据说同行的竞争对手盗用他们公司的专利技术,那个老板希望野原大哥协助找到证据。”
我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情节。
“在控诉对方违反专利法之前,先雇用侦探找证据。这类制品在制作过程中使用的技术,比起机械类产品,困难度高多了,因此怀疑有可能是误会一场。不过,就在调查即将有结果的时候,客户家发生火灾,包括老板本人,连担任公司董事的老板夫人及公子们全都罹难。那家公司是家族企业,员工们接管不易,结果就宣告破产倒闭了。”
“那么,野原大叔白忙了一场吧,这么一来,调查费也……”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些人偶该不会是……付给野原大叔的调查费吧?”
老板点点头。
“没错!这是得知原委的工厂师傅补偿他的。”
原来是客户死亡,员工同情做白工的侦探。我觉得偶尔拿到这种报酬也不错,不过如果每次都这样,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老板,这件事是野原大叔亲口告诉你的吗?”
“是啊!”
“那位大叔,亏他当过侦探,从以前就那么爱讲话。”
我不由得苦笑。虽说客户已经被烧死了,但把工作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酒吧老板,还真像这个大叔的作风。
“但是,野原大叔为什么会让他们制作牧子阿婆和东平的人偶呢?”
老板回答说不知道,便苦着一张脸,啜饮着皇家礼炮苏格兰威士忌。
“我不知道。反正野原大哥收到时,看到那个东西做得这么精致,还非常感动呢。他说放在肮脏的侦探事务所很对不起人家,于是送给我放在店里当摆饰。”
“摆饰?你不是把他们藏在酒瓶后bbr>藏书网面么?”
“那是野原大哥某天这么拜托我的,或许他不愿再想起以前的事吧。”
老板说完后,从柜台那一头伸长脖子凑过来看。
“你看,每一个都很像吧!不管是五官还是表情。”
“我看不太出来。”
我空洞地摇摇头。
“说的也是……是看不太出来。”
老板缓缓地点点头。
我靠近人偶,仔细观察它们。
野原大叔像金刚似地伫立在柜台上,叼了根烟,烟身翘得老髙,就像欧美人直挺的鼻子那样。不知他是否真的在人偶师傅面前摆出这样的姿势,不过还真是装模作样。牧子阿婆站在野原大叔右边,双脚微张,胳臂环胸交抱,不可一世地瞪视着前方,眼神相当锐利。东平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在野原大叔左边,他的五官充满知性,紧闭的双唇带着一抹冷笑。
“——老板,这个是谁?”
我指着在三个人偶后面,一个身躯庞大的男性人偶问道。我没见过这号人物。
“玫瑰公寓以前的住户。”
“原来还有这样的家伙啊。”
野原大叔和牧子阿婆都没提过这个男人。
“那个送你。”
“不要。”
“带走吧,丢了也没关系。”
老板的表情有点阴郁——虽然原本就很阴郁——眼神有点混沌。我什么也没问,望 7740." >着那个塑胶人偶。此时,我突然觉得这男人或许己经死了,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好吧,这个我带走了,或许改天会丢掉哦!”
我用指尖挟起这个不太吉祥的人偶,塞进挂在铁椅背上的大衣的胸前口袋。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总觉得老板脸上微微露出安心的表情。或许这是一个诅咒娃娃,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种想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和老板不停地喝酒。
我还记得老板讲了深海鱼的故事。
“老板,做坏事的人是不是没有罪恶感?是不是毫.99lib?不在乎地使坏,不断地背叛他人呢?”
“我不知道……”老板坐在柜台另一端,双眼迷濛地望着自己的玻璃杯,“那种人多半像深海鱼。”
“什么意思?”
“你在电视上看到深海鱼游泳的模样,不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吗?那些家伙栖息在几百公尺深,甚至是几千公尺深的海底,却一点事也没有。”
老板这么一说,还真有点不可思议。
“如果将浅海鱼放进那么深的海底,不就立刻没命了吗?我们人类大概也活不了,那些家伙却一点事也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思考了一下,却想不出答案。
“因为那些家伙住在那里啊。它们原本就在深海里成长,因此身体构造适合那样的环境。不管水压多大,它们本身也具有相应的适应能力,所以没事。它们活得自由自在,不会觉得奇怪。”
“坏人也一样吗?”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这也是我瞎猜的。”
那只枯黄的手仿佛干掉的豆腐般,在柜台上缓慢地摆动,满是皱纹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滴落的水滴。我抬起头,一口气将杯中物灌进嘴里。“同理,深海鱼也无法人工饲养。”
老板的声音轻轻地传进我越来越热的脑袋99lib?里。
接下来的事,我就记不清楚了。
24、我是目击者
“早!”
帆坂那张瘦长藏书网的脸出现在门的彼端。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感觉脑袋里好像有人在敲锣打鼓。
“三梨先生,我买了份运动报,要不要看?好像跟你的工作有关,所以我……”
“抱歉,现在不要跟我讲话。”
我扶着额头,挥挥手。帆坂顶了顶脸上的圆框眼镜,垂头丧气地缩回门的另一端。
我盘坐在酒气冲天的房间里,用力吐气。
原来髙级酒也会让我宿醉,我学到了。
柜台那边传来从包里掏东西的声音,接着是翻动大张纸的声音——“哎呀”、“啊”、“哇”……不断响起微弱的感叹声,过了一阵子便安静了。不过,马上又传来“哎呀”、“啊”、“哇”。
“这家伙是故意的……”
我一边叹气,一边站起来,探头到门的另一边。帆坂正在柜台看那份彩色体育报。
“难得你会看那种东西。”
豆芽菜高兴地回头。
“是啊,我很少看呢。东京都的道路地图改版了,所以我在途中顺道去了趟书店。这个时段,只有一家店开着,结果我无意间瞄到与你的工作有关的标题,我想应该对你有帮助。”
“你刚才就说过了……”
我瞄向报纸。
“哪里?哪一则报导?”
“这个,就是这一 5219." >则。”.99lib?
当我看到帆坂那纤细指尖指着的标题时,整个人都醒了。
“被耍了……”
这不再是单纯与工作有关的问题了。
(中野区上班族命案。凶手是年轻女人?)
是那起命案的报道。我趴在柜台上,快速阅读报上的文字。
根据报道,昨天,中野警局及几家大报社同时收到匿名信。那封信是用打字机打的,内容是“黑井乐器命案的凶手是一名叫〇〇的年轻女人。我是目击者”。报导旁边写着“〇〇的部分,根据本报的判断,决定不予公开”。那么原文里的〇〇应该是“田端”吧。
“是刈田……”
只有这个可能,一定是那家伙偷偷寄的。前天才跟我说不打算联络警方,大概后来又改变主意了吧。
“可恶……都警告过他了。”
看来,他这人真的是正直到愚蠢,跟外貌一点也不搭。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要是被査出发信者,到时候该怎么办?警方一定会找他问话。这么一来,谷口乐器雇用我监听黑井乐器大楼的事就会被揭穿,企业形象大受打击,而我也会被警方盯上。
“不,那些都不重要……”
最大的问题是冬绘。要是警方相信这封信的内容,一定会调查那个叫田端的“年轻女人”。这么一来,查到冬绘这边也是迟早的问题。
我的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怎么办?我能救冬绘吗?我能帮她吗?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她在七年前把秋绘逼到……
“哎呀,可恶!”
我拿起柜台的话筒,拨了冬绘的手机,得到的回应是收不到讯号或对方未开机。我立刻打到她家,响了一声、两声、三声……也无人接听。
“帆坂,要是冬绘打电话过来,立刻打手机通知我!”
我就这样没头没脑地冲出侦探事务所,坐上了Mini Cooper老爷车。
25、悲鸣声急速远去
该往哪里去?我不停地变换车道,从靖国大道开往青梅街道。冬绘的手机还是打不通,人似乎也没回家,家里还是无人接听。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焦躁与不安冲到了喉头。
“管他的,现场要看百遍。”
不管这句话用的地方对不对,我转动方向盘,往黑井乐器的方向驶去。进入小巷后,正打算在转角拐弯,往大楼那边前进时,我发现前方停着警车,周围还站着几名身着制服的警员。
“临检……”
我慌忙修正方向盘直行,远离黑井乐器大楼,幸好警方没注意到我。那个临检一定是为了收集那起命案相关的目击情报。其实被盘问,随便敷衍一下也不会有问题,只是我现在酒气冲天,只要一摇下车窗,繁察的脸色一定骤变。
我开了一段路,在小巷旁停车,下车回头看着黑井乐器大楼。这时候,我看到一个穿着厚重大衣、身材魁梧的男人,从路的彼端走过来。我见过这个人,但是无法立刻想起对方是谁。
“哟,是你啊。”
对方一看到我,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这时候,我才终于想起,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忘记委托者的长相,实在令人汗颜。
“谷口社长,好久不见了。”
我向客户……直到前天为止的客户谷口勋打招呼。谷口也对我点头示意。
“三梨,我听刈田说了,你怎么中止我的委托,临阵逃脱了呢?”
他用语辛辣,不过脸上的表情很温和。也不知道他在髙兴什么,厚实的脸颊喜孜孜地上扬。
“造成您的困扰,我深感抱歉。然而,如同刈田部长向您说明的,毕竟是调查对象的公司内部发生命案……”
“没关系没关系。”谷口挥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反正那>?家公司已经完了,盗用设计的事也无关紧要了。老实说,那起命案发生后,我也考虑跟你解约,只是还牵涉到承诺的报酬,所以一直很犹豫。”
“这样啊。”
“是啊,你想想,这实在太危险了,警方还在调查,如果轻举妄动,说不定会招来无妄之灾。”
看来他的脑袋比刈田灵光。
“不管怎么样,黑井乐器完了。我是不知道详情,不过公司内部发生那种事,信用一下子就荡然无存,股票会暴跌,商社敬而远之,店铺会撤下他们的商品……身为同业伙伴,我也不是不同情,只是生意归生意。至于你之前提的报告,我也不打算用了,你这么努力帮忙,真是可惜了。”
他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可惜。
“我刚才也去那栋大楼稍微关注了一下警方的搜索。命案的调查工作真是谨慎啊,那些警>?察的眼神跟取缔交通违规时完全不同,真是厉害。”
谷口说完了想说的,便举起粗厚的手掌,说了一声“再见”,悠哉地朝自己公司的方向走去。我以一种空虚的心情,目送他离去。
接下来怎么办?
在黑井乐器附近窃听搜查情况呢?还是找机会混进警察局?
“先找出冬绘。”
我再度开着Mini Cooper,避开临检的那条小巷,驶出大马路,往新宿方向走..回去。路上有点塞车,走了一小段就停下来,好不容易动了,又遇到红灯,不得不刹车。我越来越焦躁,在靖国大道中途左转,打算走小路。
就在这时候。
“放手啦……好痛……”
只有一瞬间。
我的确听到了冬绘的声音,充满恐惧的悲鸣声。
我踩刹车,屏息聆听,然而什么也听不到。在哪里?我环顾四周,她究竟在哪里?冬绘的悲鸣声急速远去……就像赛车的引擎声……赛车的……
“在车上!”
我摇下车窗,探头出去。尖锐的喇叭声此起彼落,我往那个方向看去,有一辆车窗贴着隔热纸的休旅车,以远超过限速的车速,在车与车之间呈之字形穿梭,快速离去。bbr>?
从靖国大道往东走。
26、信者得救
我迅速回转,企图追那辆休旅车,然而我立刻明了,此刻要追上它是不可能的。不管我再怎么加速,就是看不见那辆休旅车的影子,也再没听到冬绘的任何声息。
“可恶!”
我握拳捶打膝盖,在十字?路口一口气回转,抓准刚好的时机,与对向行车错身而过。屁股下的四个轮胎发出悲鸣,周围的喇叭声也响得吵死人。
我飞快地赶回玫瑰公寓。
“哇!”
我冲进办公室,正在看地图的帆坂抬起头,瞪大了眼。
“地图借我!”
“啊?这个?什么?”
我拿起摊在柜台上的那本东京都地图,翻到新宿区,盯着上面。那辆休旅车开往哪里?靖国大道往东会走到哪里?我紧盯着地图,企图找出对方的目的地。然而,心底的焦躁不断地燃起,再加上东京地图上的字对我这双宿醉的眼睛而言,实在太小了,根本搞不清楚方向及位置。靖国大道是哪一条?这条太粗……不,就是这条……
“你在找什么?”
帆坂看不下去了,出声问我。我迅速解释一遍,帆坂的脸色刷白,抖着声音说:
“冬……冬绘小姐被带走了……但是,靖……靖国大道往东……”
面对极少的情报,帆坂比我还紧张。
“可以到靖国神社,也可以到秋叶原,再过去 6709." >有两国国技馆。还有……靖国大道连接京叶道路,可以通往千叶!”
“那我该怎么办?”
“这……冬绘小姐!”
我抱头,双肘顶在柜台上。思考,推理,动脑筋。
“问神!”
帆坂突然大叫。
“你说什么?”
“问神啊!这怎么猜得出来,这时候要问神!”
“神……东平吗?”
“是啊,他一定会告诉你。”
“但是,就算东平……”
“信者得救。”
帆坂大声说道,双手用力拍打柜台。我仿佛被他的气势弹出,冲出了侦探事务所。我从走廊跑到东平家门口,用力拍打大门,可是无人应门。
“东平!东平!”
过了好一阵子,东平终于现身。穿着短裤黑衬衫的他,张着嘴打呵欠。
“东平,告诉我,冬绘在哪里?她现在人在哪里?”
我这么恳求他。东平好像还没睡醒,眼神朦胧地看着我,又打了一个呵欠。
“东平拜托你,没时间了,冬绘被车子载走了……他们去了哪里?”
东平盯着我的眼睛,耸耸肩,缓缓地摇头,不满地发出噗噗声。
“干嘛啊!喂,认真一点,东平!”
但是,他只是哼着,没有任何动作。
“拜托,冬绘可能有危险!”
我抓着他的领口逼近,他才像放弃似地耸耸肩,以慢动作单手伸向天花板,显得很不情愿。他的手掌朝空中一张一合,这个动作做了几次,指尖突然挟住?一张扑克牌——钻石四。
“钻石四…….钻石四,也就是说……”
我喃喃自语,拼命思考那张牌的意思,推敲冬绘被带往的地点一这只是我表面上的模样,其实内心慌乱不安。
“可恶!我在干什么……”
心底突然涌现出可耻的感觉。
“我早就知道了……”
对,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知道冬绘被什么人带走,又被带去什么地方。我早就猜到了,所以东平才会不高兴,情况就像那天双胞胎要他猜饼干的数量一样。我只是害怕,才会蒙骗自己,争取时间。
“除了那个地方,不做他想嘛!”
我一口气冲下楼,夺门而出,直接往外跑。
我知道四菱商社在哪里。
27、□ □ □ □
“停——这里就可以了。”
我让计程车停在靖国神社附近的四菱商社旁。这是自我从千叶车站尾随冬绘以来,再度来到这里。双层楼建筑的四菱商?99lib?社,静静地伫立在人烟稀少的小巷深处。
我从车窗内确认周遭情况,路上看不到行人,会动的只有垃圾集中处的乌鸦。
“谢谢您的搭乘,总共是两千……”
我举手制止转头告>.99lib.知车钱的司机继续说下去,盯着挡风玻璃另一侧的四菱商社二楼窗户,仔细聆听。窗帘被拉上,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然而,我清楚地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如果发现一辆破旧的Mini Cooper靠近,一定要通报。虽然不太可能,不过说不定三藏书网梨会冲进来。”
“知道了。”
“我在楼下。”
两个男人小声交谈。窗帘微微飘动,缝隙间露出人影,似乎在确认小巷两旁。
果然叫计程车是对的。我开的那辆破旧老爷车,就某方面来说,相当出名。可是,为什么四菱商社的人认为我会来呢?是不是冬绘告诉他们自己在我的地方工作呢?
“请问……您是不是不舒服?”
司机皱眉窥探我的表情。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我拜托司机绕到四菱商社后面,把车停在稍远处。
“可是……里程表已经停了。”
“少啰唆,快一点……不然我让你也变成这样!”
我把藏好的耳朵露出来让司机瞄一眼,他吓得倒抽一口气,急忙坐好,放下手刹车。在我的指示下,将车子移动到仅隔着一栋民房的地方。
我多给司机一些钱,在那里下车,慢慢靠近四菱商社建筑物的后方。四菱商社附近都是一些老旧的木造民房,从大马路弯进巷弄里,原来千代田区附近也是这副模样。
四菱商社后面有一道安全梯,一直延伸到二楼铁门。
“求求你……解开这个……”
是冬绘的声音,接着传来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似乎不是刚才那两个人,是另一个年轻男子。
“开什么玩笑,大姐。”
大姐?
“如果解开,你一定会攻击我,企图逃走。遇到紧急情况时,你也是很凶的,以前就是这样。”
“这真的很紧,卡得很痛啊……”
“我说过了,不能解开,你听不懂吗?田端前辈。”
说完之后,男人纵声大笑。看来“大姐”只是单纯的称呼。
“真的很痛嘛。”
“你很啰唆!”
“放松一点就好……”
“不是跟你说过不行么!”
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同时响起另外两种声音,一种是类似面团捶打桌面的沉重碰撞声,另一种是冬绘短促的悲鸣。下一瞬间,又响起另一种声音……好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倒地的声音,振动着我的鼓膜。
“哎呀……我对大前辈动粗了,抱歉哦,大姐。”
一片寂静。
“哟,原来大姐也会有这种表情啊!”
男人如此说道,那语气仿佛看到新玩具般。
“别这样……”
冬绘哭了,压抑着声音哭泣。我几乎是无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建筑物的灰色墙壁迅速逼近,愤怒从脚底穿越腹部、直达头顶。定下心来,冷静,想个好办法救她。对方人数很多,我单枪匹马,而且是个对体力没有自信的宿醉男人。
然而,我的脚步停不下来。我走到安全梯,毫不犹豫地踏上铁板,往上爬。我抬头盯着二楼的门,一步步朝那里靠近。
我听见某人的脚步声从屋内的楼梯上楼。
“咦……洋介,你打她了?”
似乎是刚才下楼的男人,大概是听到声响又上来探视吧。
“啊,老板,是……呃,那个……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她一直吵着要解开手铐,所以……”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点紧张,“不合适吗?”
“不,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觉得没意义,因为在车上已经揍过她了,现在再打,她应该也不觉得痛吧,人类的神经还蛮容易迟钝的。”
脚步声前进,停止。
“喂,田端,你还活着吗?在哭就表示还活着吧!”
啪啪啪,拍打皮肤的声音。
“你的标志性的墨镜掉下来啰,我帮你捡……哎呀,真抱歉!”玻璃碎裂声。
“踩到啦,哎呀,真可惜。”
男人含笑说道。原本低沉的笑声,越来越响亮,另一个男人跟着一起笑。我爬到楼梯最顶端,站在二楼大门前,伸手转动门把,小心翼翼地避免发出声响,推门。然而,文风不动。门上锁了,那是锁芯凸轮锁,上面还有电子锁,就算打开锁芯凸轮锁,如果不知道密码,还是开不了门。
“喂,田端,再问你一次。”
那声音就在门的后面。
“你真的打算□□□的□□□吗?”
垃圾场的乌鸦开始喧哗,害我没听到最重要的关键字。
“真的——”
“哇,真的!哈哈哈,够胆量!”
“大姐,你想的真是太有趣了。”
“老板,没看到那辆破旧的Mini Cooper……”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监视窗外的那个家伙吗?
“我想也是,这年代已经没有那种正义使者了。”
“或许有啊,”冬绘的口吻充满了攻击性,“或许他会来救我啊。”
“救你?怎么救?”
那个被称为老板的男人低声笑了。
“一楼可是有好几个彪形大汉哦。就算他从二楼偷溜进来,你看,那道门可是有双重锁,外人绝对进不来。我最讨厌爱说大话的人了。”
“锁芯凸轮锁那种东西,熟练的人一下子就打开了,再说密码电子锁,只要知道密码,解锁速度绝对比开自家大门还快。”
“密码只有我们的人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对外透露。”
“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在哪里的酒店,喝醉就口无遮拦地说出去,告诉大家是□□□□。”
冬绘说出了四个数字的密码。那一瞬间,我确信她已经发现我在附近,或是相信我会在附近。
“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大姐啦,我们对公司都很忠心。”
我从口袋里拿出开锁工具。
“喂,洋介。”
“什么事?”
我弯腰,悄悄地解开锁芯凸轮锁。
“对了,老板,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那个,我最近很忙,没时间找女人……所以……那个……能不能?”
“啊?对哦,你还年轻,没关系,随你高兴。”
“真……真的吗?”
“当然,反正要让她吃点苦头,那个或许比揍她有效。”
“对对对,我也这么想,嘿嘿。”
“反正被铐着,也没办法抵抗,好,我们到楼下去,你动作快一点。喂——我们走。”
两人的脚步声走过地板,下楼去了。我加怏幵锁动作,焦躁与不安令我手指打结,背部直冒冷汗。
“那么,大姐,我就不客气了……我看看……哇,你的内衣还真性感……”
冬绘发出呜咽声,嘴巴似乎被捂住了,只听到她激烈踢腿的声响。
“一下子就好了啦……好……嘿嘿嘿,我好兴奋。”
衣服剧烈磨擦声。冬绘踢腿,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好啦,大姐你就安静一点吧……脚张开啊,对……对对,就是这样……”
我拼命忍住想要撞开这道门的冲动,专心开锁。
“哦……啊、哦……好久没做了……哦哦哦……太爽啦……”
凸轮锁开了。我立刻看向电子密码锁,只要按下冬绘刚才说的那四个数字,就能打开这道门。
(等等。)
突然涌现的怀疑,阻止了我的动作。
我是不是疏忽了,或许这是陷阱。刚才听到屋里的对话,全都是演戏,冬绘会不会协助四菱商社的人,企图让我掉进陷阱?
(她是坏人——)
“地下之耳”老板的声音突然浮现。
(那个人为了私欲在利用你——)
但是,刚才冬绘那种含糊不清的叫声,绝对不是演戏,绝对不是。
“可恶!烦死了!”
我喊叫着,摇头甩出脑袋里的杂念,按下四个数字的密码——响起细微的电子声,门开了,我抓住门把,一口气拉幵门。
“信者得救!”
我大叫并冲进去,然后像个大力士般站在一角,环顾四周,寻找我要殴打的目标。从谁开始呢?谁先来?是你?你?还是你?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从结论上来说……
“根本无法得救……”
我被一群男人团团围住。
28、细节回头再说
人数超过十人以上,全都是身强体壮、面貌凶恶的家伙。
“哦……太爽了……大姐……啊,哦哦……太爽了……哈哈哈!”
那人就是洋介吧。他悠哉地盘腿坐在地板上,捧着肚子大笑,冬绘就倒在他旁边,双手被绑在身后,哭红着眼看着我。衣着整齐,不过嘴巴被另一个男人捂住了。
“哟,同行。”
一个体型相当高大的男人,从那帮人当中走出来,缓缓靠近。我突然觉得他很像谁,但是想不起来。
“我觉得田端的态度很奇怪,还故意讲出电子锁的密码。不过你啊……还真容易上钩啊。”
从声音判断,此人应该就是那个混帐老板吧。他一身黑西装,双手交抱胸前,俯视着我。从衣服就能看出他肌肉结实,仿佛身体有一半是胸肌;低沉浑厚的嗓音,宛如从胸腔深处发出来;惨白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一双吊睛眼的黑眼珠特别小……浑身散发出冷酷气息,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冬绘……你还好吗?”
听到我这么叫她,老板挑眉说:“冬绘?”
“田端……我记得你不是叫冬美吗?”
冬绘沉默地看着我,原本捂住她嘴巴的男人退下,我看到她的整张脸,双颊红肿,嘴唇破了好几个伤口,血迹已凝固成黑色。
“算了,反正名字无关紧要。对了……”老板转向我,“你是三梨吧?那个专门窃听的名人。”
“没有,你过奖了……我不是什么名人……”
“是吗?在业界还蛮有名的哦,新宿后巷的幻象侦探事务所。”
“没有,我那家破侦探事务所跟四菱商社相比简直小到不行,光是筹措每天的开支就费尽心力……”
“是吗?我还以为你赚了不少呢。”
“别开玩笑了,我那里才不像你们……”我抬>头望着老板,“做那些肮脏事。”
老板的表情与屋内的空气同时凝结。
最先有动作的是那个叫洋介的男人。他从地板上跳起来,逼近我并瞪视着。
“我要杀了你——”
老板迅速地伸手抓住那个洋介的肩。
“为什么不让我动手!老板。”
洋介气冲冲地来回看着老板与我,整张脸因喷怒而赤红。
“别那么激动,四菱商社的员工不能那么冲动。控制不了情绪的人,就没办法完成任务。”
“可是,老板……”
“你是不是想说控制情绪会变成屎?”
我的话再度让屋内寂静无声。
“屎是没有感情的啦……只有臭味。对了,顺便告诉你们,黄莺屎有美白效果,鼯鼠屎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这些东西都比你们有用,你们是最低级的屎,屎中之屎,下流的屎。”
我虽然满口脏话,其实完全没有逃离现场的对策。如果对方是屎,那我就是自找屎(死)路。
“三梨……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巴很贱?”
老板面无表情,只有嘴唇动了一下。我本来还想再回敬什么不堪入耳的话,但除了屎以外已经想不到其他的,不得己只好老实回答:“有过几次。”
对方撇撇嘴说:“我想也是。”
“那么……你知道祸从口出这句成语吧?”
“祸从屎出的话,我倒是知道。还有,我刚才也说过,黄莺屎有美白效果,鼯鼠屎……”
洋介简短地讲了一句话,再度冲向我。虽然我这次也期待老板会阻止他,然而老板并没有出手。洋介一脚踢过来,正中我的肋骨下方,我就像被丢出去的枕头般弹到后方,背部与后脑勺撞上后面的墙壁,眼冒金星。接着如慢动作般,我的脸缓缓地靠近二楼的地板,我的鼻子就这样撞了上去,喉头有一股血腥味。冬绘发出笛鸣般的尖叫,不过那声音马上变成含糊的呜咽声。大概又有人伸出污秽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吧。我看看,是哪个家伙。当我转过头去时,正好迎上洋介使劲踹来的皮鞋鞋尖。那鞋尖好像装了某种金属物,有一种惊人的触感,撞上我的嘴唇。我的身体倒地,还翻了一圈,后脑勺再度撞上背后的墙壁,眼前的金星比刚才更耀眼。
“你是白痴吗?”
洋介蹲在我面前,揪住我的衣襟,把我提起来。看他又瘦乂小,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的,我轻易地被他提了起来,就像用筷子捞冬粉一样。
“也许是,我不清楚。”我断断续续地冋答,“老实说,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的员工也在这里?”
我的视线越过洋介的肩,望向冬绘。冬绘浑身发抖,凝视着我,满脸泪痕。她的嘴巴被捂住,无法说话。我转而看向那个老板,对方仅微微抖动嘴唇,给了我一句“你最好别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会很难过哦。我看你啊……好像爱上了田端,对吧?三梨。”
“私人问题,我不予回答。”
老板笑了。
“好吧,那就告诉你。你啊……被我们骗了,田端现在还是四菱商社的员工,而且你也不是她的雇主。你呢,就是这个业界所谓的目标物。”
“原来如此……”
我叹了一口气,猛点头,嘴角流出黏稠的红色液体。
“哇,好脏!”
洋介放手,我的身体再度滑落地板,我奋力望向老板,吐出这样的话:“看来幻象与四菱商社的认知有差异。没关系,总之先把她还给我吧,在我的认知当中,她..是我的员工,我要带她回去,好好问问她。”
我撑着地板,抬起上半身,腹部与背部感到一阵剧烈疼痛。啪,发出了什么声音。
“你这家伙真难沟通。”老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都说了,田端不会跟你回去。洋介,你再跟这个大老板好好说明一下,不过我看用讲的他也听不懂,就用你自己的方法吧,随便什么方法都无所谓。譬如……”
老板讲了几个惊人的具体方法。听起来,需要接受洋介说明的部位好像都是我身体的末端。
“在这之前,先让他瘫平吧,太躁动也麻烦。”
“没问题。”
洋介转向我,那双宛如爬虫类的残忍眼睛,闪现着喜悦的光芒。
“那么,我开始说明了,不用讲的。”
洋介抓着我的衣襟站起来,我好像一只软体动物,啪!头顶上又传来声音。
“如果把你弄死了,可别怪我哦——”
洋介以左手撑着我的身体,右手使劲高举。反正会被揍得很惨,最好趁早失去意识,我根本不打算抵抗,眯起眼抬头看着洋介,静静等待他的第一拳。当洋介的右拳挥向我的脸时,我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啪!头顶匕发出特别响亮的声音。
“呃……”
洋介的动作停了。
他依旧抓着我,瞪大眼盯着我。碰!一个东西掉落在我的脚边,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
本来遮住我耳朵的耳机掉落,裂成两半,脑袋两侧顿时凉爽了起来,我的视线又回到洋介身上。
“怎么了?不揍我吗?”
“不、不……”
洋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耳朵,身体僵硬了起来。其他人也在他身后停止动作盯着我。老板好像看到了什么恶心东西,皱着那对细眉。
“我是听说过,不过……原来是这副德性,真恶心!”
我无视于老板说的话,转头看着洋介。
“揍啊,你不是打算揍我吗?现在跟刚才有什么两样?”
“可是……”
“我还是我,你揍的对象并没有改变,我没有变成另一个人。快啊,揍我啊。”
洋介仍旧动也不动,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怒火中烧。洋介的眼神。我最痛恨这种眼神,最不想看到这种眼神,小学时,班上的同学都以这种眼神看我,上了初中、高中,还是没变,我……
“揍啊!”
“哇啊啊——”
洋介终于挥出右拳,然而这一拳很弱,完全不会造成伤害。他的拳头打中我的左脸,“啪”的响起可笑的声音,他马上缩手。
“就说你们是屎啦!”一回神,我大声嚷嚷,“现在跟刚才有什么差别!你跟我有什么差别!恶心吗?不想看吗?”每喊叫一声,我的视野就跟着闪烁,沸腾的血液使得太阳穴嗡嗡作响,“外型怎么样?外表又怎么样?为什么不用力揍下去?为什么放水?”
洋介还是僵着,后面那群人也是寂静无声,只是看着我。
这时候——
楼下突然传来对骂。
“你要干什么?喂,给我站住!”
“啰唆,闪开。”
“你是谁?”
“我吗?我是正义使者!”
看来,又是笨蛋一个。
快步上楼的脚步声,企图阻止的怒吼声。我们在二楼一同看着入口处,等候闯入者现身。
“哟,美男子。”一走进来,野原大叔便爽朗地向我挥手,“你的脸真恐怖。”
野原大叔笑着环顾四周。不过,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冬绘时,立刻收起笑容。他蹲卜来,仔细查看冬绘脸上的伤势。冬绘一脸困惑地仰头凝视对方。
终于,野原大叔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板。
“这是你干的吗?四菱。”
老板的名字叫四菱吗?我都不知道。不过,这么多人,为什么野原大叔知道他是老板呢?
“不关你的事。”
我发现一直很冷静的四菱,第一次动摇了。
“讲话还挺大声的嘛,四菱。”?99lib.
野原大叔的声音低沉且瘆人,是我从没听到过的。
“我以为那场病……已经让你一蹶不振了。”四菱也刻薄地回应,“你以前还挺帅的,可是现在完全看不到以前的影子。总之,你我已经毫无瓜葛,快滚!三梨你可以带走,反正我的目标也不是他。”
“我要带走冬绘。”
“那可不行,她是我的员工。野原老头你……”
楼下又有脚步声靠近,一个沉重,另一个轻盈。
“喂,四菱你这个饿死鬼,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啵!”
在门口现身的,居然是牧子阿婆和东平。
“什么嘛,可恶……全都来了……”四菱一脸困惑地看着这两人,“野原侦探事务所重出江湖吗……”
“听说你干了很可恶的坏事,所以赶来看看。”
牧子阿婆双手交抱胸前,傲慢地说道。东平站在她身边用力点头。东平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至少我不知道,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算我怕了你们。”四菱这么说道,便举起双手,以下巴示意压着冬绘的男人,“放了田端。真是的……烦死了。”
接到指示的男人一开始有点困惑,不过还是从口袋里拿出小钥匙,解开冬绘的手铐。野原大叔撑起冬绘的肩,扶她起身。
“美男子,走了。”
野原大叔这么对我说,又催促牧子阿婆和东平赶快离开。不过,我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算了,细节回头再问吧。”
我也跟着他们走出大门,四菱指示部下留在原地,自己则跟在我后面。野原大叔扶着冬绘,东平牵着牧子阿婆,后面是我和四菱。六个人走下楼梯。
“野原老头,下不为例。”
四菱一边走着,一边不满地说道。这是我听到过的他最像人的声音。
“那要看你啰。”
野原大叔回答。
“如果你不做坏事,我们也不会来这里。”
牧子阿婆接着说道。
“喂……田端。”一行人走到一楼时,四菱叫住了冬绘,“那件事我答应了。”
冬绘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后郑重地转身,对四菱深深一鞠躬。
“给您添麻烦了……”
算了,细节回头再问吧。
29、讨厌一直挨揍
我们一行人往四菱商社的大门走去。镶着玻璃的大门外停了一辆计程车,野原大叔他们大概就是坐这辆车过来的吧。
野原大叔扶着冬绘步出了四菱商社,后面跟着牧子阿婆和东平,四个?99lib.人朝那辆计程车走去。我在大门前停下脚步,环顾事务所内的情况,办公桌总共有三十张左右,分成两区,数量真多,看来不止楼上那些家伙,跑外务的员工应该也不少。每张办公桌上都有一台新型电脑,后方的墙边摆着一台大型复印机,复印机旁有一台服务器。
“我有一个请求。”
我回头看着四菱。
“什么?”
“我想看看你们过去的档案。”
四菱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皱着眉,身体往前倾。他盯着我,发出一声“啥”,然后说:“怎么可能让你看?”
“七年前的就好,拜托!”
我用眼角余光偷瞄门外的情况,野原大叔正与司机说话,对方频频点头。看样子,应该还要叫一辆计程车吧,因为一辆坐不下这么多人。
“七年前?你想知道什么事吗?”
“对,我很想调查一件事。”
四菱伸出双手,笑着说:“那就更不能让你看了。”
接着又说:“不知道你想査什么,但是我讨厌惹麻烦。”
“请你通融一下。”
“没办法,你也是干这一行的,应该知道这是常识。”
“是吗?不可以吗?”
我瞄了门外一眼,刚好另一辆计程车来了,还真快,应该原本就在附近吧。走出去的那四个人站在两辆车旁,看着我这边。
“哦,这样正好!”我回头看着四菱,“我讨厌一直挨揍,无法还手。”
在我讲完最后一个“手”字的同时,我直接冲向办公桌。
“呀!”
我双脚一蹬,跳上办公桌,从散落文件的桌面上跳过去。当我跳到另一侧时,迅速抱起复印机旁边的那台服务器,拉掉几条电脑线,再跳过地板。
“你在干什么!”
四菱绕过办公桌,朝我这边走来,脸上的表情非常狰狞。我把那个服务器夹在腋下,迅速从办公桌的另一侧冲出四菱商社的大门。
“快逃!”
我一边听到背后追来的脚步声,一边朝着计程车方向奔跑。
“大家快上车!”
四个人一开始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立刻转向计程车。只要上了车,就能逃离现场。
然而,此时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人都还没上车,两辆车就开走了,连车门都没关。
“饶了我吧……”
我听见司机喃喃自语,那两辆计程车一眨眼就不见踪影。
“可恶……快跑!东平,牧子阿婆交给你了。”
我们啪哒啪哒地跑了起来,一溜烟地冲出巷口。东平单手抱起牧子阿婆,扛在肩上,以跟我们相同的速度奔跑。四菱从后面追来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我们,我还听得到他后面有几个男人哇哇叫。看来是二楼那群家伙发现不对劲,追出来了吧。
“嗯啵!”
东平扛着牧子阿婆,突然回头,从紫色袖口撒出一些东西。是一大把扑克牌。我往后一看,正好看到落在柏油路藏书网上的扑克牌让四菱脚底一滑,他如同漫画人物般摔得四脚朝天。
“干得好,东平!”
在我说完之后,我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有个熟悉的东西从趴在地上的四菱后面缓缓靠近。
“那是……”
怎么看也像是我的Mini Cooper,我那辆应该停在公寓停车场的老爷车,到底是谁开来的……
“不会吧,喂……”
怎么会这样!
驾驶座上坐着糖美,副驾驶座上坐着舞美,这辆严重违反交通规则的车正朝我们冲过来,吱吱——Mini Cooper在我们面前紧急刹车。
“正义使者现身。”
“大家快上车。”
“这辆车的后座哪能坐得下五个人!而藏书网
且你们两个……”
“不是五个,是六个哦。”
“帆坂大哥也坐在后面。”
一看,帆坂果然坐在后座,一脸抱歉地缩着脖子,嘴角微微露出笑容。“随便啦,细节回头再说!”
我像塞青菜似的将野原大叔、冬绘、牧子阿婆及东平一个个塞进后座,自己抱着服务器,像最后一颗番薯般滑到四个人的膝盖上。“开车!”我一大叫,1300CC的马力,发出强忍痔疮之苦的男髙音般的尖利声响,开始动了起来。东平在几乎动弹不得的状态下,拿出一张扑克牌,从车窗缝隙往外抛。扑克牌乘风飘扬,飞向一边鬼叫一边追上来的那些家伙。东平抛出牌的时候,我瞄了他的手一眼,那张牌没有数字也没有图案,是一张空白牌,上面只写了很丑的两个字——笨蛋。Mini Cooper加速,四菱商社那些家伙的鬼叫声,以及老掉牙的恐吓字眼,也逐渐远去。
“你们两个怎么会开车?”
我转头看着前面。
“我们俩常看妈妈开啊!”
“我们俩联手,所向无敌。”
“说不定这辆车很适合我们开耶。”
“信号灯的操纵杆在方向盘左边。”
坐在驾驶座的糖美负责操纵方向盘和刹车踏板,而坐在左边副驾驶座的舞美则看准时机换档,并打出适当的信号灯。她们以为是在打电动玩具吗?
“不过我们不认识路,所以请帆坂大哥指引。”
“帆坂大哥好厉害,每一条捷径他都很清楚啊。”
“那是我唯一的优点。”
帆坂被我们压在后座的角落,那张长脸带着微笑,眼镜被挤歪了。
“你们两个,不是叫你们乖乖在家等嘛!”
牧子阿婆在我耳边怒吼,双胞胎姐妹嘻嘻笑。
“那就不该告诉我们,你们要去哪里啊!”
“看你们慌慌张张冲出去,我们当然很在意啊!”
牧子阿婆哼了一声。
“算了,找个地方停车吧。快点招计程车比较妥当,要是被警察看到,那可不得了。对了,现在到哪里了?”
“我看看,应该是九段北四丁目附近。”
帆坂回答。
“我不是问这个啦,现在是小巷子还是大马路?”
“啊,是小巷子,路上没什么人的后巷。”
“在开到大马路之前,随便找个地方停车。”
“我藏书网还想再开一会儿呢。”
“我觉得己经很熟练了哦。”
“那些家伙不会追来了,先找个地方停车。”
我在四个人的膝上呻吟。
“三梨大哥也怕警察吗?”
“还是你怕出车祸呢?”
“都不是啦。”我紧咬着牙根?回答,我觉得快到极限了,“我……醉得快吐了。”
30、班底相当豪华
“那是在你拜野原大叔为师以前的事了,我和东平都在野原侦探事务所工作,不过我们后来都离职了,因为我受伤,东平生病了。”
牧子阿婆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双手交抱,粗声喘气。
“当时,四菱那家伙也是野原侦探事务所的一员,那个饿死鬼在我们这里工作时,是一个正常侦探。然而,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我们后来才知道他开了四菱商社这家名字听起来很藏书网响亮的侦探事务所。”
来往大厅的民众听到牧子阿婆粗哑的声音,不时瞄向我们这边。冬绘正在诊疗室接受治疗。当我们八个人一同出现在这家医院的挂号窗口时,年轻的女事务员还无法立刻分辨谁是患者,含糊地说着“那个……”bbr>?99lib?然后来回看着我们。当我指着冬绘,表示“她跌倒”之后,女事务员立刻把冬绘当成急诊患者,送进诊疗室。
“那家伙……四菱那家伙跟东平是同学,两人个性都很正直,工作很认真。”
牧子阿婆有点呜咽地说道,仰望着天花板。
我还没拜野原大叔为师之前,也就是老天爷还没跟东平开玩笑的那段时期。当我敲打野原侦探事务所的大门时,东平己经用自己的部分生活能力,换取扑克牌的才艺了。
“伤脑筋>……我什么都不知道,四菱的事不知道,你们的事我也不知道。”
我扭开手里那个小瓶的瓶盖,那是刚买的解酒液。
“我故意不讲的,我以四菱为耻,牧子阿婆和东平已经忘了当侦探的事了。”
“……是吗?”
我看着他们。牧子阿婆轻轻点头,回答说:“是啊,发生太多事了。”
“这种工作就像生活在别人的人生阴影下,最后,连自己的人生也会受到影响,逐渐模糊,看不清楚了。”
牧子阿婆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坐在旁边的我的肩。
“你没问题,因为你的本质很好。”
“三梨大哥只是啥都不想吧。”
“糖美,我正要那么说呢。”
其实我原本也打算这么说。
我只是什么都不想,很没出息。
“哦……对了。”
我突然想起来,于是摸向大衣胸前的口袋,拿出“地下之耳”老板送我的塑胶人偶。
“这个是他……”
再拿出来看,这个人偶怎么看都像那个四菱。
“唉呀,真怀念,你怎么有这个?”
“老板给的,他说丢掉也无所谓。”
“四菱那个饿死鬼一声不吭离开时,那个老板也很生气。”
牧子阿婆说得让我好奇。
“离开时……什么意思?”
“那老板原本也是野原侦探事务所的员工。”
“啥?”
“我和东平辞职时,他也一起走了,自己在外面开了那间酒馆。野原的员工只剩下大叔,根本不会有业务上门,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唉呀,天啊……”
我不由得抱头,连那个老板也是他们的一员?原来如此,难怪他对野原大叔接过的案子那么清楚。
不过,野原侦探事务所……过去的班底还真豪华。我有点想看又不太想看当时的成员全都聚集在一起工作的光景。
“我去一下厕所。”
帆坂离开,朝走廊后面走去。或许是两个小学生开车让他紧张,才会跑去厕所的吧。途中,我看到年轻女护士自告奋勇要带帆坂去厠所,帆坂微笑拒绝,表示“我自己去”,然后就这么消失在厕所里。
“好了,出来了。”
野原大叔出声说道。冬绘静静地走出了诊疗室。
“让大家担心了。”
冬绘小声地向大家赔罪,并深深鞠躬。那张脸贴满了纱布,看起来很痛的样子,她维持了好一阵子低头的姿势。..
“啊,冬绘小姐,你的伤势如何?”
从厕所回来的帆坂,担心地问道。
“骨头好像没断,只是皮肉伤,不过范围很广,所以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治疗。”
冬绘一次也没看我。
我灌完了解酒液,脸颊内侧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31、乖僻的想法
“你说吧bbr>..。”
我拿着帆坂做的冰袋敷脸,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全身关节痛到不行,连大衣也脱不下来。
冬绘从刚才起就坐在办公室沙发的一角垂头丧气,沉默不语地擤着鼻涕。帆坂很担心她,一直待在角落里看着。其他人都回去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被吓到……再也没有什么比小学生开手排车更恐怖的了。”
四菱商社的人暂时不会找到这里来。我刚从医院返回时,已经给四菱老板打过电话了——“向您借的服务器马上就归还,请勿挂心。不过,若是您那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所有资料就会立刻送到聱方手上……”不知道四菱会不会乖乖听话,或想出什么对策,不过,现在应该还有点时间。
“我通通告诉你……”
冬绘低垂着脸,沙哑地回答。
接着,她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起至今为止的事情经过。令人相当难过的是,根据她的解释,证明“地下之耳”的老板所说的都是对的。同时,我也终于明白了东平递给冬绘那张钻石Q的意思。
冬绘真的是为了钱欺骗我、利用我。
“你第一次在车站叫住我,当天我就跟老板——四菱说了。我拿出你给我的名片,说明整件事的经过。”
“那家伙当时怎么说?”
我努力佯装平静地问道。
“他说,正好,就>..把你当成下一个目标。”
“目标?”
我一反问,冬绘便说出连我也没料到的内幕。
“你也知道最近东京都内的侦探事务所一家家倒闭吧?那都是四菱商社干的好事。勒索客户,掠夺钱财的恶行,已无法满足四菱老板,于是他把目标转向同行。他说要让同行倒闭,提升四菱商社的业务量。四菱想出来的方法很简单,他派四菱商社的人到同行的公司卧底,然后在该侦探事务所每次接受委托时,卧底就寄匿名信给调查对象bbr>,提醒对方被谁盯上了。”
“哈……也就是全部拆穿吗?”
“对。这么一来,那家侦探事务所就无法从客户那里收取报酬。”
“原来如此……”
如果所有委托都发生这种情况,小规模的侦探事务所很快就会经营不下去吧。
“幻象侦探事务所也是他的目标?”
冬绘点点头。
“因为你很有名,所以四菱也很慎重地等待时机,其实他原本不打算出手,但是,因为你主动找我,所以……”
“求之不得吗?”
“没有人会想到自己找来的员工居然是内奸吧?”
的确没错。冬绘答应我的要求,加入侦探事务所时,我完全没有怀疑她。
“所以事情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啊!”
那天,纵使我提心吊胆地找她说话,她还是在当晚就接受了我的邀请。那时候,我就该注意到有问题了。
“四菱商社答应给我巨额报酬。”
冬绘具体说出幻象侦探事务所倒闭时,她可以从四菱商社领到的报酬。那是一个让我相当吃惊的数字,可以买好几辆Mini Cooper。
“但是……这也太奇怪了吧,为什么毁掉一家破旧的侦探事务所,可以拿到那么多钱?对四菱商社而言,应该很不划算吧!”
“当时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我大概明白了……我想,一定是因为你是野原大叔的徒弟。”
“什么嘛!四菱的想法也太乖僻了吧。”
我虽然这么说,但也稍微能理解了。
我望向乖乖待在角落的帆坂。他好像察觉到我的想法,连忙摇头。
“我只是单纯的职员,不会做出那种谋99lib?
反的事。”
“我相信你。”
我重新回头看着冬绘。
“那么,根据原本的计划——四菱商社应该会寄匿名信给我这次调查的对象黑井乐器吧?告诉他们,谷口乐器雇我去调查盗用乐器设计的证据,然后我的工作就会..泡汤,巨额的报酬也飞了。”
“本来应该是那样,但是……”
“黑井乐器发生了命案,我自己放弃报酬,取消这件案子,四菱商社的算计也全被打乱了。”
冬绘点点头,然后首次抬起头正视我。
“不光是那样,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有一件。”
她仿佛在心底做了某种决定,略微低头后开口了。透过光线,我隐约看到她的嘴唇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我发现自己真的想在这里工作。前 5929." >天,我打电话到四菱商社,鼓起勇气表达我的意愿。结果,今天早上,事务所的人突然闯进我家,强行把我押上车……”
我依稀记得前天在冬绘住的大楼附近偷听她的声音时,听到她在讲电话,原来讲的就是这个啊。还有,四菱今天对冬绘说的内容被乌鸦叫声干扰,我没听清楚。
(你真的打算□□□的□□□吗吗?)
“原来如此,他讲的是‘你真的打算去三梨的侦探事务所吗?’……”
“什么?”
“没有,没事。你说你真的想在这里工作?”
我把话题转回来。
“是,是真的。有一次我们在这里吃火锅,我不是说过吗?我想离开四菱商社,其实有一部分是真的。从来没有人赞美过我的眼睛,玫瑰公寓的人都很友善,我……”
“等一下。”
我举手阻止冬绘,她有点困惑地眨着眼。
“有两件重要的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冬绘轻轻地点头,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不打算继续跟杀人凶手交往。
而且……我也不打算原谅七年前逼秋绘自杀的人。
先从哪一件开始确认呢?我有点犹豫,转动眼珠,看到从四菱商社抢来的服务器就扔在地上。
“从旧的开始好了。”
我重新面对服务器,插上插头,开启电源。
“那个……我可以待在这里吗?”
帆坂提心吊胆地问道。我点点头回答:
“不是有句话说,要死就死得痛快一点吗?”
32、不该出现在身上的东西
幸好资料还在。我插上集线器,接上笔记本电脑,这样就能进入服务器了。进入时需要密码,这个冬绘知道。密码是BISHIYOTSU(菱四),真好笑。
我打幵的资料,显示在笔记本电脑荧幕上。
“我看看……天啊,资料真多。”
“四菱的资料管理做得很彻底。”
工作资料夹依年份保存。点开年份资料夹,里面出现一月到十二月等十二个资料夹,每一个资料夹里,还有约五十个资料夹,保存着每一件案子的档案。我操作触控板,打开几个七年前的资料夹,全是一些令人生气的内容。首先,我看了证物档案一五十来岁男子与年轻女子夜晚在公园里卿卿我我;出租大楼厕所的偷拍影片;一身髙级西装的中年男子走进风俗场所。接着,我看了文书档案的内容,每项工作概要都归纳得很完整,连每样证物及要求付钱的勒索信也都保存得很妥善。
我越看越厌烦,便把笔记本电脑推给了冬绘。
“那件案子在哪里?”
“哪件案子……”
“就是你昨天讲的那件案子啊,七八年前的冬天,调查对象的情妇自杀那一件。你说不记得那个情妇的名字,这里面应该有资料可査吧?”
听到我这么说,冬绘露出困惑的表情,应该是不解为何我要看那份资料吧。我没有跟她详细说过秋绘的事,她只知道我们曾经同居过。
“这样好像不太公平。”
我把钱包拿过来,从里面抽出用保鲜膜包好的那张照片,递给冬绘。冬绘接过照片,不安地抬起头。
“秋绘小姐……跟她有关吗?”
“七年前的十二月,秋绘在福岛县的山里上吊自杀了。”
听到我这么说,冬绘的表情变了,看来她懂了,明白我为什么要查那件“情妇”被她逼死的案子,也明白昨天在这里提到那件事时,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的原因了。
“帮我找出资料夹。”
冬绘就像一个假人,面无表情地静静转向笔记本电脑,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确认资料夹的内容。最后,她停下动作,侧脸僵住了。
“——就是这个。”
我看向电脑屏幕,那是七年前的十二月份的档案夹。
“我的印象模糊了,不过果真是七年前……”
“而且是十二月。”
也就是朝着可怕的事实迈进了一步。
冬绘打幵整理..过的文件。我看了一眼被调查的那位男性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自杀的情妇的资料在哪里?”
“当时报纸上的报道,都会用PDF格式保存。”
屏幕上的光标滑动,滑行的轨迹不太稳,那是因为冬绘的手指在发抖。
“——就是这个。”
电脑屏幕的正中央出现了报纸稿的扫描档。那则报道很小,内容也不详细。
“根据这则报道,遗体在十二月十三日被发现……”
“曰期没有参考价值,我不知道秋绘的遗体是在何时被发现的。”我是在过年以后,才得知秋绘的遗体被发现的消息。
“我只听说是在十二月中旬。”
“那么,时期是一致的……”
“好像是99lib?。”
我慢慢靠近屏幕,感觉心情越来越沉重。
“十二月十三日,福岛县的山林里发现一名上吊身亡的年轻女性。当地一名无业男性(68岁)到山林里散步时,偶然发现这具女尸,于是赶紧报警。死者已死亡好几天,由于身上没有外伤,警方初步判断是自杀,正在追查死者身份。死者身上并没有任何证明文件,瞥方呼吁民众提供情报。”
我的视线移幵了屏幕。
“这样根本看不出来……上面完全没写任何跟死者有关的事。”
冬绘一脸复杂地看着我。不过,我摇头了。
“不,我看出来了。”
“这不是秋绘,虽然地点和时间一致,不过只是凑巧。”
“但是,报导上写着遗体身份不明啊?”
“没关系,总之我看出来了,因你而死的人不是秋绘。”
我操纵触控板,关闭报道的档案夹。冬绘还是一脸困惑地窥探着我。
“三梨先生,那个……该不会……”
帆坂发出细微的声音,好像察觉到什么。我迅速举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够了,帆坂,这件事到此结束。”
聪明的帆坂乖乖地吞下想说的话。
我虽说了到此结束,心里却认为完全没有结束。
脑袋里同时挤满了安心与困惑,刚才那则报道让我了解秋绘并不是冬绘七年前恐吓对象的情妇,冬绘所做的事与秋绘的自杀无关,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只是,这么一来,秋绘家中垃圾桶里的白色信封与红色胶带又是什么?
(白色素面信封啦。四菱商社的人都用那种信封,把证据照片及勒索信放在纯白信封里,然后用鲜红色胶带封起来……)
那只是偶然吗?秋绘家里的垃圾桶,只是恰巧丢着类似的东西吗?
“等等……”
我把笔记本电脑拿到膝盖上,再次查看七年前的资料。我想起刚才稍微瞄到的档案里,有一个疑问。
“就是这个……”
那是出租大楼厕所的偷拍影片,文件夹的名字是目标大楼的名称。我知道这栋大楼,应该是……
“那个应该没关系。”
“为什么?”
“那是其他同事的案子,我不太清楚,不过那是女厕的偷拍影片,受害者并未被拍到脸,被勒索的金额也很小,所以对方不是不当一回事,就是付钱了事。大多都是那样,不可能有人因此自杀……”
“是吗?”
我继续操作画面,带着满心的厌烦与焦躁,不断地打开影片档……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也不对……
“三梨先生,三梨先生,光看影像也看不出来,镜头都歪了,根本看不到脸……”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三梨先生……”
我的手指值住了。
盯着画面,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看鸽子?)
双脚踏在蹲式马桶的两侧,是一双美腿,看不到脸孔,内裤慢慢地褪下,膝盖弯了下来……
就是这个,没错。
“就是这个……”
(我喜欢鸽子……)
就是这个杀了秋绘。
“三梨先生……怎么了?”
冬绘的声音充满不安,试图从旁窥探电脑屏幕。
“不准看!”
我拿起笔记本电脑用力扔向墙壁,电脑画面霎时一片惨白,扩音器传出刺耳的杂音,在狭窄的屋内回响着。声音刺穿我的耳膜,侵入我的头盖骨,疯狂地搅动我的脑浆。一股热血冲上大脑,愤怒支配着我的身体,我大叫,不停地尖叫,仿佛要将心底不断升起的怒火从喉咙里吐出一般。惨白的画面开始闪烁,慢慢恢复原本的影像。秋绘的影像,把秋绘逼上绝路的影像。
“果然是你们!就是你们杀了秋绘!”
我抓着冬绘的衣领胡乱摇晃。帆坂发出害怕的叫声,冬绘的头随着我的动作剧烈摆动……眼睛却无意识地望向落在地板上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她看着影片,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无法理解看到的一切。那里有个东西……画面上有一个不该出现在蹲者身体上的东西。
“怎么会……”
冬绘喃喃地说道。
“可恶!”
我放幵冬绘,冲过去疯狂敲打笔记本电脑,电脑发出机械遭到破坏的杂音,最后,荧幕上的画面变暗。那一瞬间,我体内的某个按钮也被关掉了,我像一具人偶般,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板上。
泪水不断地滑落。
“这下子……你懂了吧?”我趴在地板上痛哭,“为什么我光看那则报道,就能判断那不是秋绘,你懂了吧?”
我的声音颤抖,因为泪水、愤怒等所有情绪而颤抖。
“那则报导写着‘年轻女性’,对吧!”我自暴自弃地指着漆黑的电脑屏幕,“……‘他’就是秋绘。”
33、
我在地板上躺成大字型,脑袋枕在冬绘的膝上。好几次,我以仿佛尸体说话的声音,为对冬绘做出那么粗暴的举动,向她赔罪。每次,冬绘都低头看着我,对我摇摇头。
帆坂不知是不是不想看到我,躲在角落,盯着地板。
我和秋绘的关系,很难一言道尽。
“我们不是情侣,我是异性恋者,所以我们之间是友情。”
八年前,秋绘在新宿的暗巷工作,就是二丁目常见的那种店。在上班途中,秋绘总会坐在闹区小公园里的长椅上,独自眺望着鸽子。我开始四处奔走、努力工作时,经常看到秋绘的身影,也一直很注意他。
“并不是以异性的角度。当然,当时的我一直以为他是女孩子,觉得他很漂亮。不过,让我注意到他的原因是……”
是他的模样,他望着在脚边徘徊的鸽子发呆,眼神非常寂寞、悲伤。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鼓起勇气向他搭讪。
“我很想很想知道,想到受不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这么悲伤。”
“秋绘……真的很漂亮。”
冬绘看着地板上那张秋绘的照片。我继续说:
“当我跟别人说话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对方会对我投以歧视的眼光。实际上,大部分的人看到我的耳朵,都会露出那样的眼神。但是,秋绘不同。”
我到现在还记得秋绘当时的表情,一开始是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更惊讶,身体略微僵硬……然后对我投以温柔的微笑。与别人为了打消歧视而刻意佯装的微笑不同,秋绘的微笑很率真。
“同样都是有缺陷的人……或许是心灵上有什藏书网么相通了吧。”
我们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天南地北地聊天。
“那时候,我还没发现他是男人,只是觉得他很高,声音很有磁性,我很笨吧!”
“后来,秋绘告诉我,说自己是男人,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不过,我同时也明白,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哀伤的表情了。秋绘的烦恼是自己的身体,据说这个问题从小一直困扰着他,也没办法解决。不管过了多少年,秋绘仍旧带着与身体相同重量的哀伤在生活。”
由于秋绘的坦白,我们的距离更近了。没有刻意相约,不过我们每天中午都会坐在公园里的那张长椅上,一起度过午休时光。
“为什么看鸽子?”
有一天我问道。
“我喜欢鸽子……”
秋绘笑道。
“鸽子有什么好看的?”
秋绘没有回答我,反而望着在脚边徘徊的鸽子,反问我:
“你知道怎么分辨鸽子的雌雄吗?”
听到这么唐突的问题,我歪头不解。
“羽毛的颜色?”
“错,羽色都一样。”
“会下蛋的是母鸟吧……”
“看不到下蛋的那一瞬间啊……”
“那么,孵蛋的是母鸟。”
“不对,鸽子是雌雄交替孵蛋哦!”
“到底要怎么分辨?”
“答案是……”
秋绘淡淡地笑了。那么寂寥的笑容,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没人想要去分辨啊!”
秋绘说完后,便沉默不语了。过了很久以后,他又抛出一句话。
“我好想死掉,变成一只鸽子……”
那时候,我觉得这个人也是独眼猴。
“独眼猴……”
“这是欧洲的民间故事,我忘了是什么时候,‘地下之耳’的老板讲的,他对于一些奇怪的故事很熟。”
从前,某个国家有九百九十九只猴子。
那个国家的猴子全都只有一只眼睛,而且都是左眼。有一天,一只双眼健全的猴子诞生了,结果它被同伴排挤、嘲笑。在百般烦恼之下,它毁掉了右眼,与其他猴子同化……
故事就是这样。
“你觉得那只猴子把右眼毁掉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这么问,冬绘困惑地歪着头。
“我是这么认为的,说不定那只猴子毁掉的,是自己的自尊心。”
冬绘无言地凝视着我。
“秋绘也很烦恼自己异于常人,所以打算毁掉代表自尊心的右眼。但是,如果那么做,一切都完了。如果丧失了自尊,总有一天心就会溃烂腐败,一旦遇到烦恼,就会寻求安逸的方向来解决。”
“什么方向……”
我避开冬绘的视线,继续说:
“有一天,我去那座公园,却看不到秋绘坐在那张长椅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讲给冬绘听,还是自言自语。
“我有不好的预感。之前就听他提过住在某公寓,于是我放下手边的工作,跑去找他。我站在门口敲门,可是无人回应。门上了锁,不过我深信自己的预感,马上从公事包里拿出开锁工具,强行开门。屋内的窗帘全都拉上了,一片昏暗,我看到浑身是血的秋绘倒在地上。”
我大叫并冲了进去。秋绘割腕自杀,不过身体还是温热的,我马上叫救护车,把他送去急诊。
“幸好没什么大碍。”
我很髙兴,不过秋绘一点也不高兴。
他躺在病床上,微微睁开眼,一看到我站在那里,就察觉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发一语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哀伤。
等他恢复体力以后,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据说是老板逼他辞职,因为他从以前就没办法在客人面前卖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说在酒店上班,娱乐客人比容貌还重要,‘像女人’这种事根本是次要的。”
秋绘对我说,他已经不打算活下去了,不管割腕多少次他都不在乎。我从秋绘淡然的口吻中,了解他不是自暴自弃,这是他丧失自尊的心,冷静思考后的结论。
“提议一起住的人是我。我问他,要不要暂时跟我一起住,当然,只要他想搬出去,随时都可以走。当时的秋绘除了寻死,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所以并没有反对。”
辞掉工作,开始与我同居以后,秋绘的状态也逐渐稳定下来。或许是托玫瑰公寓的邻?99lib.居常来玩的福吧。当时,帆坂还没加入,糖美和舞美还在念幼儿园。一个月以后,秋绘的脸上开始出现微笑。某天晚上,我回来时,秋绘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打工情报志。
“我想以女人的身份找工作。如果只是打工,不需要保险,所以不用真名也不会被发现,对吧!”
我觉得那也是一个办法。因为我刚认识秋绘的时候,也没发现他是男人。
“我赞成他的想法,而且他真的去做了,也没发生什么问题。秋绘以女性的身份,在一家小商社打工,做行政工作。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更有活力,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
我在冬绘的膝上转头,望着被摔坏的电脑。
秋绘收到那段影片以后,会有多么难过。
我想,四菱商社的员工一定是趁秋绘独处时,才把那个交给他的吧。或者并没有直接交给他,而是丟在公寓的信箱,连同勒索信一起放在白色信封里,然后用红色胶带封起来。秋绘大概是收邮件时发现的吧。
那段影片应该被烧成了光碟吧。秋绘在哪里看的?他的公寓里没有电脑,我猜在这个房间里,趁我外出时看的吧。或许,信封里装的是打印出来的画面片段。果真如此,在哪里都能看,只要把东西拿到眼前。
无论如何,秋绘的肩上背负着与自己相同重量的悲哀,而这起事件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再也承受不了了。
“秋绘决定再度寻死,而且这一次不希望被我阻止,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我起身面对冬绘。
“秋绘在山里上吊时穿着运动服,还把头发剪短了,没有随身行李,只带着钱包……你知道为什么吗?”
冬绘缓缓地摇头。
“一定是考虑到他父母。光是离家到东京的儿子自杀,就够他们籐惊了,如果遗体还穿着女装,留着长发,他父母一定会受到更大的惊吓。秋..绘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才会特地换衣服,把头发剪短,再上吊自杀。为的是不让父母发现他在东京过的是什么生活。随身包大概也丢在某处了吧,因为里面有化妆品。”
秋绘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秋绘是男人?”
“没什么特别理由啊。你一开始看到流理台下方那些大小不一的碗筷时……是不是误会了?”
“我一直以为是你前女友用过的餐具。”
“主动解释好像有点欲盖弥彰,所以我也就没说了。如果告诉你那家伙是男人,引起你的误会,我还要解释就太麻烦了。而且,他只是男儿身,心理方面和行为举止都是女人。”
所以,我才会认为因冬绘的工作而丧命的“情妇”可能是秋绘。他跟我提过以前结交过几个男朋友。
“秋绘是他的本名吗?”
“怎么可能,他的本名好像是……宗太郞吧。秋绘好像是他祖母的名字,他很爱他的祖母。”
不过对我而言,秋绘就是秋绘。
“三梨先生,这里还有其他电脑吗?”
冬绘带着毅然决然的表情,对我说道。
“你要干什么?”
“我要打开资料,确认七年前这件事是谁做的……”
我摇摇头。
“没有必要。”
我的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就像在叹息。
“算了,现在把那家伙找出来交给警方,也没有意义。”
我突然明白了。
我想知道秋绘死亡的真相,因为我怀疑跟冬绘有关,然而知道真相并不能让秋绘复活。我想知道的是,冬绘过去是否曾经陷我最重要的朋友于不幸,我只想知道这一点。
当然,冬绘在别的案子中逼死了其他人。只是这件事,我没有置喙的余地。
“真的不查吗?”
我点点头。
“那些资料我会直接还给四菱商社,不会备份,我不再查了。”我当然知道秋绘父母渴望知道儿子自杀的真相。然而,我无法将这个事实告诉他们。
34、鬼牌的真正意义
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询问冬绘关于黑井乐器命案的时刻到了。她与这起命案究竟有什么关联?她是否杀了那个叫村井的男人?
但是——
我的思路好像打结了,无法顺利运转到该追问她的问题。
有个字眼一直卡在我的脑海深处。过去,我略微意识到那个字眼,却没想过它可能有其他重要意义。然而,它现在却在我的脑海深处蠢蠢欲动,强调它的存在。
就是刚才在电脑上看到的字眼,那则报道里出现的字眼。
福岛县山林里的年轻女性——
山林里的年轻女性。
年轻女性。
“年轻女性……”
我喃喃地念着。冬绘不安地望着我。
“那则报纸的报道吗?可是,那跟秋绘不是……”
“不,不是。”
我举手制止她。
“我不是在想秋绘的事,不是以前发生的,而是现在这起命案。我觉得……嗯,等等哦。”
啪!脑海中传来第一个声响。
那一瞬间,我发现脑海中原本散落且凌乱的无解碎片,全都组合成一座金字塔。所有的碎片都摆在对的位置,而金字塔顶端的最后一块碎片上的图案很眼熟,那是跳舞的鬼牌。
鬼牌。
那个混蛋——
“冬绘,可以跟你确认一件事吗?”我在眼底仔细观察脑海中的金bbr>字塔,慎重地发问,“黑井乐器的村井被杀的当天晚上十点左右,你该不会正在进行四菱商社的其他案子吧?”
听到我这么问,冬绘有点困惑。
“所以,我问你当时在做什么时,你无法回答我,对吧!”
冬绘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
“那个时间,你和勒索对象约好在某处见面,对吗?”
冬绘凝视着我,微微点头。
“对。”
“你不是第一次勒索对方吧。”
“嗯,第一次进行得很顺利,第二次也很顺利,那次是第三次。那天晚上十点,我本来要向对方收取第三次赎金。”
“但是,怎样等也等不到对方现身。”
这次,冬绘并没有否定。
“你握的把柄是什么?”
“盗用公款。对方挪用公司的大笔公款。某客户委托我调查,我掌握到对方盗用公款的证据。”
“不过你并没有把证据交给客户,反而是拿着那个证据去勒索调查对象,对吧?”
“对,这是四菱商社的作风。”
“委托你调查的 5ba2." >客户……”??
冬绘痛苦地承受着我的视线。
“是黑井乐器命案的死者村井吧?”
冬绘静静地,却很肯定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架构也未免太单纯了吧!从四菱商社二楼的大门冲进去时也一样,我怎么这么蠢,老是被简单的伎俩骗呢!
“我终于搞懂东平的扑克牌的意思了。”
东平递给我的两张扑克牌——鬼牌与黑桃A。
黑桃A果真代表凶手使用的凶器,也就是菜刀。然而,鬼牌所代表的并不是被害人村井。
我站起来,走向大门。帆坂慌张地问:
“三梨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去惩治小丑。”
冬绘也起身,拉住了我。
“三梨先生,你最好别再插手管这件事。”
“你想当替死鬼吗?”
这句话让冬绘紧咬下唇,露出脆弱的表情。
“我会用和平方式解决,我保证。帆坂……泡杯热茶给她,我马上回来。”
“可是……”
“冬绘,你一边喝茶,一边向帆坂说明。他一担心就会跑去做叉烧。”
我走出了办公室。
35、忍耐的极限很容易就……
我一靠近刈田的办公桌,他马上挺胸坐直,表情严肃。
“三梨,你还来做……”
“我还来做什么?要我在这里回答吗?我是不在乎啦。”
刈田肥胖的脖颈上,那嘴巴半敞的脸孔越来越红,一双凸眼瞪得老大,眼白充血。
“我……我们去顶楼吧。”
刈田慌张地站起来,短裤的下摆发出摩擦声,他直接走出办公室。我尾随在后。
顶楼没有人。我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单刀直入地问了。
“是你寄匿名信给警方和报社的吧?”
刈田东张西望地游移着视线,然后“嗯”的一声清了清嗓子,一点也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你说那个啊?对,是我寄的,那件事是我做的。协助膂方逮捕杀人凶手是义务啊,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嘛!”
“那你为什么认为凶手是‘叫田端的年轻女人’?”
刈田似乎不了解我这么问的用意,探着头猛眨眼。我接着说:
“那封匿名信写着‘黑井乐器命案的凶手是一个叫〇〇的年轻女人。我是目击者’。报纸上以〇〇取代的字眼是田端吧。”
“那……那是你听到的名字啊。那天晚上去找村井的人,是一个叫田端的女人,不是吗?这是你告诉我的啊。”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我紧盯着刈田,“不过,‘年轻女人’这四个字,我可完全没提过。”
刈田讶异的表情看得我大呼过瘾。
“那天晚上,我不但没看到女人,连行凶过程也只是从这里听到的。快十点的时候,有人打村井的手机,我从对话中听出些许声音,加上高跟鞋声,才会猜测是一个叫田端的女性,但也只有这样。我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是否年轻。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认定对方是年轻女人?”
我往刈田靠近一步。他就像一只被迫以双脚站立的斗牛犬,慌里慌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保证不报警。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也不想跟那些人有瓜葛。”瞬间,刈田的眼里闪现安心的神色,但立刻又浮现出警戒。他略微低头,沉默不语。
“不相信我吗?”
对方仍旧沉默。我从刚才就有一股冲动,想要痛揍那张肉饼脸。不过,既然己告诉冬绘“会用和平方式解决”,那就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欺骗伙伴。
“我能体会你信不过私家侦探的心情,因为你被侦探敲诈了两次嘛。”刈田那对眼珠子快掉下来了。我第一次看到人类的眼睛可以张到这么大。他很慌张,嘴唇颤抖,哑着嗓子“你你你……”个不停。
“……你知道?”
“刚刚知道。我知道你一直盗用谷口乐器的公款,而这件事不知为何被黑井乐器的村井发现了。村井雇用四菱商社一名叫田端的女侦探调查你的事。女侦探调查的结果,发现你确实盗用公款,还拿到了证据。然而,她并没有向客户村井报告,而是向你勒索。我没说错吧?”
我滔滔不绝地说道。刈田只是瞪着我,不知如何反驳。我故意以他听得到的音量叹了一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如果你不想说,那我也没办法。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也只好借助警力……”
刈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
“好……好啦!我说,我全都说。”
于是,刈田幵始说了。
他挪用的公款总共加起来超过一千万元。
“以年份来计算,金额也不算大,不过已经持续了五年,所以……嗯。”
刈田完全失去蛮横的架势,垂头丧气地弯着腰,好像一只饥饿的蟾蜍。我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着这样的他。
“后来被黑井乐器的村井发现了?”
“是啊,那家伙好像经常看到我们在顶级餐厅吃饭,终于起了疑心。”
“我们?”
刈田避开我的视线,牧、牧、牧个不停后,又咳咳咳地清一清喉咙。
“是牧野。”
“原来如此。”
早就料到她也有份,就是会计部那个女人,我还记得她留在电梯里的香水味。
“村井认为只要掌握我们盗用公款的证据,就能击垮谷口乐器。品牌这种东西,一有什么不好的评语传出来,身价立刻下跌……”
谷口社长好像也讲过类似的话。
“所以,村井雇用女侦探田端调査你。而女侦探掌握了你盗用公款的证据,并以此为把柄威胁你。你屈服于对方的勒索,付了赎金。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对方又勒索了第二次。你再度付了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对方一定不会善罢千休。因此,你想出一个计策。万一田端这女人再勒索第三次,你就打算进行某项计划,同时解决两个绊脚石一村井与田端。”
把黑井乐器的村井杀了,就能除掉发现自己盗用公款的人。再把杀人罪推给田端,也就是冬绘的身上,这粧勒索就能划下休止符。
刈田显得很气馁,抬起婴儿般肥短的手,缓缓地抚摸脸颊。
“这原本是牧野的建议。当我听到她的计划时,非常髙兴,心想原来有这么巧妙的方法。她的口才,怎么说呢……相当厉害,她真的很会讲话。在我听来,这简直就是一石二鸟、毫无破绽的完美计划。”
“某天,田端这个女侦探终于进行第三次勒索。你把这件事告诉牧野,于是你们决定将这个计划付诸行动。预定在晚上十点……田端所指定的时间下手。”
刈田大概是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一切,于是死了心,他低着头,露出毛发稀疏的头顶。
“犯罪当日的午后,先由牧野冒充田端,利用公共电话拨打村井的手机。村井的手机号码,只要问一下共同客户马上就查得出来吧。牧野要求村井在当天晚上十点,独自留在办公室等她。”
村井以为是委托调查谷口乐器员工盗用公款案有什么进展,根本没有起疑就答应了对方吧。
“另一方面,你向我谎称听到村井在咖啡厅跟某人通电话,诱骗我在晚上十点计划犯案的时间,窃听村井的办公室。我完全不疑有他,当晚就在顶楼窃听黑井乐器的公司内部。”
刈田微微点头。
“晚上十点以前,牧野再度谎称是田端,用公共电话打给村井,表明现在正要过去。村井打了内线 5230." >到警卫室,把警卫骗出黑井乐器大楼。这时候,应该是拿着菜刀,走进黑井乐器大楼杀死村井的时刻了。我猜这应该是你的工作,穿着高跟鞋走进黑井乐器的人,是你。”
刈田并没有否定。我尽量不去想像刈田穿着高跟鞋的可笑模样,继续讲下去。
“你进入黑井乐器大楼,走到村井所在的企划部门口,大概是用刀柄之类的东西敲打墙壁,把对方引诱到走廊上。就在对方开门走出来时,你便一刀刺了过去!”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刈田双手捧腹,表情扭曲,看起来很痛苦。不过,怎么看也像是在演戏,而且是对我展示悔意,所以我就装作没看见。
“从黑井乐器出来后,你将凶器放进信封里卷好,丢在垃圾集中处很明显的地方,等待有人发现。那是田端威胁你所使用的信封,大概是装着你盗用公款的证据吧。”
于是,警方在当晚就发现了凶器,并且在信封上找到一枚指纹。那是冬绘的指纹,是刈田故意留下的。刈田直接从冬绘手上拿到这个信封,很清楚哪里有她的指纹。
“然后,你再回到这栋大楼,专程端了一杯热咖啡到顶楼给我。那是为了让我以为你一直待在办公室。”
那杯咖啡温暖了我的身体,也让我多少对他产生了感谢的心情,真是可恶。
“当杀人计划正在进行时,田端一直在约定的地方等你。你们交换赎金与证据的地方一定是个人烟稀少又僻静的场所吧。既然没什么人,要找出目击者就很困难。也就是说,在村井被杀的这段时间,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在命案发生的隔天,冬绘从我口中听到村井遇害的部分始末,大概就知道自己被刈田陷害了吧,而且也无计可施。就算追问刈田,如果对方不承认,她也无可奈何。若想要报警,恐怕连自己的工作内容都得说明清楚。再说,警方那时候并没有怀疑她,如果轻举妄动,可能招致危险,因此,她必须远离刈田与牧野。
“你们想出的这个计划,有一个必要的配角,那就是‘看到不该看到’的目击者,也就是我。”
所以,谷口乐器雇用了我。刈田在冬绘进行第二次勒索之后,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黑井乐器可能盗用谷口乐器的设计,向谷口社长建议雇用我。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盗用设计吧!雇用我的理由什么都可以,其目的只是在田端进..行第三次勒索,你们必须执行计划时,把我当作命案的目击者而已。”
也就是说,让我窃听命案现场,只要我认为“凶手是一个叫田端的女人”就行了。之后,再怂恿我向警方提供情报,万事就了。真是个简单没品的计划。
为了让谷口社长同意雇用侦探,以乐器设计被盗用这个理由,或许还不赖。乐器设计原本就没有那么多样化,只要刈田讲得天花乱坠,我想那个社长也会觉得煞有介事吧。
“谷口社长相信你所说的,于是委托我调查。我每天窃听黑井乐器大楼里的情况,寻找根本不存在的证据。我的调查毫无结果,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根本没有盗用设计的事实。我把这个结果写成报告交给你,然而你每次都窜改内容,改成黑井乐器或许真有盗用嫌疑,再提交给谷口社长。”
我就觉得很奇怪。
“你之前提出的报告,我也不打算用了,你这么努力帮我,真是可惜了……”
今天早上,我在黑井乐器附近巧遇谷口时,他对我这么说道。但是,我的报告根本亳无用处,因为他委托我的工作,并没有任何具体成果。之前提出的报告,我也写得一清二楚,尚未发现任何类似盗用乐器设计的证据。
刈田窜改报告的理由很简单,如果谷口雇用的侦探一直没有任何调查结果,他担心谷口会跟我解约。为了执行计划,他千方百计要谷口雇用我。万一在计划执行之前我被解雇,那么一切就白费工夫了。
于是,我就这样被利用,一如他们的计划,听到了命案的部分始末。然而,却发生了一件出乎他们预料的事。
“当你听说警方在找‘鬼鬼祟祟的男人’时,一定很惊讶吧?”
“是啊,确实吓了我一跳……”
被害者村井为了支幵警卫,于是用了“一个男人在大楼附近徘徊”的借口,警方的搜查才会朝意外的方向进行。这是刈田他们始料未及的。
“所以,你才会急着催我吧!要我把那天晚上听到的部分细节,尽快告诉警方,也就是告知警方‘凶手是一个叫田端的女人’这个讯息。可是,我一直不肯照你的指示去做,最后,你只好寄匿名信给警方和报社。”
刈田点点头,下巴的肥肉都挤出了衣领。
“是啊……万一警方在搜查‘鬼鬼祟祟的男人’时,一个不小心,怀疑到我身上,那就不妙了……”
我很想问哪个部分会“一个不小心”,但是很麻烦,还是算了。
尽管如此……
我盯着刈田。这男人没发现自己的计划有个大漏洞吧?如果是这样,那就真的蠢到不行了。
“顺便请问一下……你有没有发现,这次计划的失败率很高?”
“呃……”
刈田说不出话,看来真的是蠢蛋一个。
“要是警方真的查到田端那个女侦探,你们打算怎么办?她一定会告诉警方是被你们陷害的哦。目前的搜查毫无进展,她并不会主动向聱方通报。因为这么一来,她也得说明自己的劣行。然而,一旦被视为嫌犯、遭警方逮捕时,就没办法考虑那么多了,她应该会坦承一切吧。这么一来,警方就会马上逮捕你们哦。那时候,你们打算怎么办?”
“打算怎么办?怎么……啊……咦?”
刈田的嘴巴一张一合,眼睛盯着我。不过,最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亮。
“又没有证据,不是吗?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我们做的,对吧!没有证据。”
一副你又能奈我何的模样。
“你觉得这……是什么?”
我的右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让他看着我手里的东西。
刈田不可思议地眯起眼。
“这不是那个吗?就是你常戴在头上的耳机……只有一边。”
“没错。其实今天出了一点状况,弄坏了。不过,幸好部分功能还能使用。”
刈田似乎听懂了,顿时脸色发白。我接着说:
“幸好录音功能还在,刚才的对话全都录进去了。”
“三、三梨……”
刈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声音。我把那东西收起来,继续说:
“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打算把这个交给警方,只是以99lib.防万一,先保管着。”
“以防万一……可是三梨,警方终究会找到田端那个女人啊!”
“还不都是你造成的!”
“是那样没错……但是……”
“剰下的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我转身背对着刈田。
如果继续看这男人的脸孔,我的怒火就要爆发了。这家伙真会利用我,还企图让冬绘背黑锅,成为杀人凶手,这家伙亳不在乎地杀人,完全不知有人死去时,周遭人的心情会有什么变化。
想点别的吧——我用力呼吸,突然觉得现在的我,像是连续剧里的侦探,揭发命案的真相,与真凶在顶楼谈判……我以为现实生活里的侦探,一辈子都与这种剧情无缘呢。
“对了,刈田先生。”我稍微意识到自己是连续剧里的那种侦探,转身问道,“你该不会再耍些什么烂招,对付那个叫田端的侦探吧?”
刈田思考了一会儿,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事到如今,什么都不做……比较安全吧。”
“我也这么认为。”
“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嗯?对,我不会了……要是轻举妄动,也是……没什么用。要是我那个……对啊,要是我再寄匿名信,可能会被陷害。对,有可能。总之我不会再……就是那个……呃……”
刈田讲话突然抓不到重点。
“你在讲什么?”
“我在讲什么?我说……就是……”
刈田的眼里露出些许光芒。应该说是第六感吧,我瞬间意识到那光芒混杂着安心、喜悦与残忍,我惊觉不妙,迅速转身……然而太迟了。
我感觉左胸受到重击。
那个牧野就站在我面前。脸颊僵硬,嘴唇颤抖,双手用力握的居然是一把超长的剪刀。刀尖己刺穿我的胸口,我清楚感觉到部分尖端己穿透背部。
“你们……会下地狱。”
我只有喃喃地说了这一句,便跌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双手紧握着插入胸口的剪刀柄犹豫着,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立刻拔出来?还是不要拔?
“最好不要拔出来哦,哇哈哈哈!”
我没有出声询问,刈田却伴随着歇斯底里的笑声回答我。那张涨红的脸,在夕阳西下的冬日中,看起来比实际大上好几倍。
“血可是会喷出来哦,会喷出来……哇哈哈哈!”
刈田转向牧野,大叫“得救了”。
“刈、刈田先生……我……”
“别担心,把尸体藏起来就没事了。对,藏好就没事了。先藏在顶楼的角落,等员工全部下班后,半夜再运到别的地方丢弃,丢到海里,不,丢到山里,对,丢到山里,这种人渔在山里烂掉算了!”
刈田滔滔不绝地牵动着嘴角,牧野则是一脸苍白地来回看着我与刈田,浑身抖个不停,非常害怕。她很惊讶自己所做的一切,看来并不是个无药可救的恶魔,只是笨吧。
“你们两个……”我躺在水泥地上说,“好像……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
刈田脸部的表情扭曲,一边回嘴:“没……没什么好说的!”
“我……被埋在冰冷的雪堆里长达半天也没死……冲进帮派的……事务所打人,也是活着走出来……”
两个蠢蛋低头看着我。
“我……是不死之身……”
公蠢蛋大笑。
“不、不死之身!哈哈哈,牧野你听到了吗?他说他有不死之身!如果你真的是……咳咳……真的是……咳咳,那就站起来啊,你如果有不死之身,那就马上站起来!”
“昨晚没睡饱,很想躺着休息一下……”
“没睡饱!哈哈哈,没睡饱!喂,大侦探,在上班族的世界,这种借口可是行不通的,对吧,牧野,我说的没错吧!”
“没办法……再说,这里是办公大楼的顶楼……”
我就遵守上班族的规则,站起来吧。
那两个人就像冲绳的石狮般,瞪大了眼。
“托这家伙厚实的胸部,救了我一命。”
我探向大衣胸前的口袋。牧野的剪刀,确实刺穿了胸口,是四菱厚实的胸口。
如果是体型单薄的野原大叔人偶,或许我早就死了。我得感谢四菱的体格,以及忠实呈现四菱体格的塑胶人偶师傅。
“虽然老板那么说,不过很庆幸我没有丢掉它。”
我把剪刀从人偶身上拔下来,还给呆立的牧野。她像个机器人般,以僵硬的动作接了过去。那双眼皮深邃的眼睛忘了眨动,只是机械性地睁着。
“三、三梨……那个……那个……”
刈田的双手不安地在身体两侧摆动,勉强挤出一点声音。
“我会忘记刚才所发生的,不会再思考你们的事了。”
“是……是吗?那就太、太好了……”
“因为我跟别人约定了。”
我对冬绘说过,会釆取和平方式解决,就算对方使出与和平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手段,也不能改变心意。所谓的约定,并不会受到他人言行的影响。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忘了她——那个叫田端的侦探。”
“嗯、嗯,我会的,知道了……”
刈田急急点头,我瞥了他一眼,转身打算离开。对,我打算离幵了,从头到尾都打算采取和平方式,咽下愤怒、强忍憎恨。没想到……
“我不想再看到那女人的脸……”刈田却说了不该说的话,“太难看了,那张脸……虽然老是用墨镜遮住眼睛……不过我看过一次,那副大墨镜底下的眼睛……”
我回头。刈田的嘴角略过一抹冷笑。
“是怎样的眼睛?”
我顺口一问。刈田撇嘴说道:
“正好跟我喜欢的类型完全不同,是单眼皮的小眼,所以那女人才会戴墨镜,她对自己的脸没自信,可见连心都出了问题。对,一定是这样,那个女人讨厌自己的脸,所以……”
我的愤怒指标突然攀升,已经突破忍耐极限了。我的身体动了,一弯腰,身体向前倾。一回神,我发现自己举起右手,使尽全力朝刈田的脸上挥揍。刈田发出“呀”的粗哑叫声,身体往后飞,头部揸到水泥地板,再度发出同样的叫声。他双手抬起,双脚大张的模样,简直像一只蟾蜍。牧野微张着嘴,脸色惨白地看着我,仿佛车站前的铜像般动也不动。
我离开了谷口乐器。
36、多管闲事
我握着Mini Cooper的方向盘,想起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在谷口乐器大楼楼顶听到的对话。
“对了,你还记得我一开始问的问题吗?”
“嗯,你问‘为什么狗鼻子比人类灵敏几万倍’,对吧?”
两名衬衫男的对话造成了我与冬绘的相识。从那时候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真是不可思议。
“没错,就是这个问题。我再问一次,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完全没头绪。”
“答案很简单。”
“简单……”
“答案就在脸部的构造。”
“脸部的构造……”
“狗的鼻子很大。狗这种动物,鼻子占了脸部的一半哦。”
一阵沉默后,他突然大笑。
“怎么可能有这种怪谈嘛,你可别当真……”
“什么嘛,开玩笑啊?”
“当然是开玩笑啊。那女人有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不过五官很可爱就是了。”
“那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车上傻笑呢?坠机的那个时间点,她为什么会说出‘掉落’?”
“我怎么知道!”
“结果还是谜。”
“无关紧要的谜啦!”
“谜底向来很简单。”
我握着方向盘,嘟嚷着说道。天空中飘浮着霞光美丽的云朵。我从靖国大道转进小巷子,一靠近玫瑰公寓,就看到冬绘站在一楼大门前。杰克在她脚边嬉戏,用它健康的那边脸磨蹭着冬绘的膝盖。我把车停好,走向冬绘。
“冬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很担心,在办公室里坐不住啊!”
她的墨镜在四菱商社被摔坏了,现在脸上什么也没戴,那双我最喜欢的可爱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一切都结束了,我采取和平方式解决了,你想知道细节吗?”冬绘摇摇头。
“看到你平安回来,我现在很满足。”
“等你想听的时候,我再说吧。”
“对了,帆坂和大家都很担心你,快点上楼……”
我抓住欲转身的冬绘。
“可以告诉我吗?”
冬绘回头看我,一脸不解。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或许有一天,警方会来问你有关黑井乐器命案的事。当然,我已握有洗清你杀人嫌疑的证据了。”
我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断裂的单边耳机,刚才与刈田的对话就录在里面。
“但是,如果想要洗清你的嫌疑,必须把你做过的那件事告诉警方吧!也就是勒索刈田的事。”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冬绘轻松说道,“要是有这么一天,我打算将以前做过的坏事全部向警方坦白,包括七年前害人自杀的事。反正,我一定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到时候应该会坐牢吧。要是真有这一天,等我出狱以后,会再来幻象找工作。”
这时候,冬绘才第一次露出不安的表情。
“还是……这里不用有前科的人?”
我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在意那种事。”
“是啊,你全都知道了呀。”冬绘淡淡一笑,脸上露出非常后悔的表情,“为什么找我?你明知我在四菱商社这种黑道侦探事务所工作,为什么还来找我?”
“很无趣的理由。我觉得跟你……兴趣相投。”
“兴趣……什么兴趣?”
“广播和电影啊!你还在四菱商社工作时,总是在上下班的电车上听广播吧?就是那个星期五早上播的狂热问答节目。”
“你是说那个节目啊,对啊,我是在听,都是边听边笑。”
因为她的一头长发在脸颊两侧垂落,所以黑井乐器那个衬衫男才没发现她的耳机吧。
“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无意间听到的,”我随便蒙混过去,“总之,我也喜欢那个节目,都在收听的,虽然收音机是隔壁邻居的。”
“电影呢?对了,之前玫瑰公寓的邻居在你的事务所聚会时,你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弗尔兹的电影,你怎么知道这种事?”
“那也是因为那个广播节目。某个星期五一就是飞机撞上阿苏山的那天早上,你在电车上挑战节目中的谜题吧!就是关于那个电影导演的题目。”
——拍过恐怖电影、名字倒过来念刚好是日文的导演是谁?提示是《The Ring》(《美版午夜凶铃》)。
“啊,我记得,正确答案是戈尔·维宾斯基!”
——Gore Verbinski!哈哈哈,他的名字倒过来就变成了“下巴”,对吧?
“对,但是你以为是卢西奥·弗尔兹(Lucio Fulci)。”
所以,她才会在电车上喃喃自语:“掉落!”
“广播的信号不佳,我听成《开膛手杰克》,弗尔兹的作品里,那部最恐怖。”
“我想也是。不过,我因此知道你也喜欢弗尔兹,对你产生兴趣。这种疯狂的兴趣,遇到同好比什么都重要呢。所以,我才偷偷跟踪你。可是,你居然在四菱商社上班,我真是太惊讶了,根本没想过你是侦探,当时有点高兴,决定邀请你加入幻象。如果能跟兴趣相投的人一起工作,一定很愉快。”
“真的是……很无趣的理由啊。”
冬绘一脸遗憾。
“我刚才就说了啊。”我笑道。
但是,冬绘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谎言。
“真的只有那样吗?只因为广播和电影的兴趣一样,你就来找我?应该还有其他理由吧……”
“这个嘛……”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99lib?话,再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总是很在意……独眼猴。”
“就是那个弄瞎右眼的……”
“对,那只毁掉自尊心的猴子。”
我直盯着冬绘。深呼吸,吐气。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点紧张。
“你不是讨厌自己的眼睛吗?所以老是戴着墨镜。”
冬绘在眼前轻轻抬起一只手。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小时候,大家都会嘲笑我的眼睛,在黑板上画我的脸。我本来不在乎,那时候突然开始在意,同学们察觉到这一点,竟然变本加厉,骂了很多很难听的话,做了很过分的事,譬如……”
冬绘把当时受欺负的具体内容告诉我,情况相常悲惨。我想那些小小的加害者,并不是真心觉得冬绘的眼睛怎么样,她只是凑巧被选为他们宣泄的对象而己吧。小孩子是很残忍的,根本不知道玩笑式的攻击可能会改变他人的一生。
我想起冬绘以前让我看过她头发下的小伤口,自杀未遂留下的痛苦伤口。
“从那时候起,我总是低着头过日子,不肯拍照。长大以后,我决定在人前永远戴着墨镜。”
“所以……你开始做那种工作?”
“对啊,整天戴墨镜的粉领族,很奇怪吧?”
“我跟踪你,看着你的样子,突然有一种感觉。让你在那里工作的,应该是你的自卑感吧。因为自卑感,你抛弃了自尊,做起勒索的工作。”
我跟踪冬绘时所看到的背影、侧脸、动作,甚至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全都对我坦白着她的内心世界。
“你说得没错。反正要低头过日子,那我就要做坏事,做坏事赚大钱,比那些嘲笑我的人赚更多钱……”
冬绘抬起头,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声音微微发抖。
“秋绘也是独眼猴。”我接着说,“那家伙也是因为心灵与身体不一致,因此失去了自尊心,最后走上绝路。所以,我看到像你这样的人,就会觉得很哀伤,很不安。也许我只是多管闲事。”
冬绘垂着脸,低声表示赞同。
“没错……多管闲事!”
“我还是要重申,你的眼睛很漂亮,我真的这么认为,不是客套,我也不打算随便找些话来增加你的自信。我想说的是……自卑感只是你这么认定,如果要说你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你过着没有自尊心的生活。”
我不想说这种话。我不认为自己有说服他人的力量,而且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类话题有时候反而会扩大对方内心的伤。然而,我的嘴还是自顾自地说了。
“想想这栋公寓里的人吧,大家总是快快乐乐地生活。算命、做叉烧肉、喝点小酒,互相嬉闹……”
“是啊,大家都非常……”冬绘花了数秒寻找形容词,“坚强。”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坚强吗?”
面对我的问题,冬绘只是摇摇头。我告诉她正确答案。
“因为他们毫不在意。不论是我,还是他们,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缺陷,所以这么坚强。野原大叔没有鼻子、牧子阿婆没有双眼、糖美没有右手、舞美没有左手、帆坂没有双脚,总是坐轮椅……东平会玩扑克牌娱乐大家,但是他无法思考艰深的问题。然而,这里没有人因为自己的缺陷而烦恼,所以大家都很开朗坚强。”
野原大叔没有鼻子,因为以前嫖妓感染了梅毒,没有接受治疗,鼻梁因细菌感染导致塌陷腐烂。这是梅毒特有的症状。
牧子阿婆跟我提过,她的双眼因重伤而失明,那是一起追尾车祸造成的。当时,她坐在副驾驶座,正在用望远镜观察东西。当初,听到她这么说,我还很讶异怎么会发生这么离奇的车祸,不过现在想一想,一定是在野原侦探事务所时,因为工作所受的伤吧。我是不敢问啦,不过我怀疑开车的人是野原大叔。
糖美和舞美各失去了一只手,那是发生在她们念幼儿园的时候的事。姐妹俩感情很好,走路时总是手牵着手。有一天,一辆狂飙的摩托车从她们俩中间冲揸过去。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们的母亲在医院里嚎啕大哭的模样。不过,糖美和舞美都很坚强,坚强到令入难以置信。她们不久就适应了缺少一只手的新生活,对母亲、我,还有邻居们展露开朗的笑容。
听说帆坂的双腿是因为先天性疾病,在婴儿时期就被截肢了。
“因为我就像幽灵一样——”
看似开玩笑的那句话,应该有两种意义吧。一种是失去双脚,另一种是背井离乡。帆坂在父亲突然辞世时,不顾周遭人的强烈反对,独自从北陆乡下来到东京。他不想成为母亲及两个弟弟的负担。他之所以会选择到我的侦探事务所工作,据说是因为很喜欢玫瑰公寓罕见的设计——只有两层楼,却有电梯。
“这栋玫瑰公寓相当老旧,隔壁邻居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谁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出来了。然而这里的欢笑,不输给任何高级大楼,你如果搬过来住就知道了。在这里,没有人在意自己或对方的身体缺陷,他们是一群很棒的人,不是独眼,也不是双眼,是一群不在乎眼睛数量的猴子,一群很棒的猴子。”
世人看到鸽子,只觉得那是“鸽子”,并不在乎公母。我想,这应该是相同的道理。这栋公寓里的人,看到人只觉得是“人”,如此而已。他们本身都具有这种看似简单,实则难以拥有的感觉。
“你好坏,把大家比喻成猴子。”
冬绘微微地笑了。
“野原大叔的鼻子、牧子阿婆的眼睛、糖美与舞美的手臂、帆坂的双脚,还有东平被老天爷恶整的脑袋,都已经无药可医了,不过你心里的伤还有救。受伤的自尊心随时都能恢复原状。其实,人类的心永远不会受伤,只是最初的伤快结疤时,又被语言、尖锐的指甲抓伤,再度出现新的伤口。我看到那些治得好,却不肯接受治疗的人——索性放弃的人,真的很难过,我们真的很难过。”
不知道冬绘听到这些会有什么感受,她只是低头不语,偶尔咬着下唇。
“三梨先生……可以问你一下吗?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冬绘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你没有耳朵?”
我忍不住笑出声。
“也不是完全没有,脑袋两边还是有两个洞啊,只是没有耳壳而已。就耳朵的功能来讲,虽然比一般人差一点,不过没什么大碍。”
“是啊……”
“我不是说过,小时候家里被积雪压垮的意外吗?那时候,我被埋在雪堆里长达半天,所以耳朵冻伤了,整个耳壳脱落。”
我忘不了失去耳朵以后,第一次照镜子的瞬间感受。我知道,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无法回到照镜子以前的世界了;那个盯视自己的少年再也恢复不了以前的模样了。到现在一听到“恐怖”这两个字,还是会想起那一瞬间。
“小学时期,因为我的姓氏及这个特征,被大家嘲笑‘没耳朵’。国文课讲到《无耳芳一》时,有个同学发现我的名字可以拿来玩。那对我的打击比‘孤儿一郎’还严重。”
我看着摔坏的耳机。
“但是,我不认输。”
当时,我对于自己的外貌及听力抱着强烈的自卑感,所以下定决心改造,让自己的耳朵胜过任何人。我自学音频线路及助听器的构造,使用卡式录音机改造的自制扩音器,在市售助听器上动手脚,不知不觉……做出了这副耳机。
“不过,我从没想过做出这种东西以后,居然还开了一间专门窃听的侦探事务所。”
听说格拉汉姆·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是在研究助听器时,偶然发明了电话,如果一不小心,或许他也会当起侦探,被卷入命案呢。
“人生真的不可预期。我也觉得你那个接收器很棒,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一副超大型耳机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这个耳机型接收器的构造非常单纯。
我只是把一般的箱型电波接收器改小,方便戴在头上。简单的按键操作,就99lib.可以切换频道,改变接收信号的四电波频率。窃听器采用“服频率”,每一个都能利用专属频率,将声音传送回来。所以,只要在建筑物里面装上窃听器,什么地方发出什么声音,都能用这个耳机听得一清二楚,其构造与电器街及邮购商品中贩卖的窃听系统没什么两样。
“你装在黑井乐器大楼的窃听器回收了吗?”
“还没,我打算等警方不再进出时再去回收。”
那栋大楼里装满了我的窃听器——走廊上的通风管内、日光灯箱内、保险箱下方、插头里……还有楼顶的长椅底下。那些都是我伪装成清洁工混进大楼时,逐步安装的,连电池我都会定期更换。窃听器的体积很小,小到连放在招财猫里面都不会被发现。
“我身上的窃听器也还你。”
冬绘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方块,那正是我装在借她的弗尔兹录像带里的窃听器。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我被四菱商社的人抓走之前。那些人来到我家楼下,我心想万一遇到什么状况,该怎么跟你联络。于是我突然想到,你一直很在意我的行踪,而且在玫瑰公寓住户聚会的那一天,你还建议我挑一盒录像带。我觉得你或许会在里面装窃听器,回家后立刻拆开录像带,果真被我发现了。”
“那件事我很抱歉。”
“办公室那个箱子里的录像带,全都装有窃听器吗?”
“不,只有你带走的《生人回避》。其实,我也不太想窃听你家的动静,然而,我一直在烦恼你究竟跟那起命案有没有关系……所以,我打算听天由命。那么多盒录像带,我只选了一盒装设窃听器。”
“结果我偏偏挑中那一盒。”
“没错。”
我从冬绘手中拿回那个小小的方块。
我在安装窃听器的时候,没想到居然能帮到她。今天早上与她失去联系时,我赌上些微可能性,将耳机调到与这个窃听器相同的频道。结果,只有一瞬间,我听到冬绘在四菱商社的休旅车上求救的声音,就在休旅车经过我身旁的那一瞬间。
“救我的耳机也摔坏了。”
“我会找时间再做一个。”
下次,我打算做成毛线帽,在某些场所戴毛线帽比戴耳机自然。
“不过,别再窃听我啰。”
“那当然,我会好好反省。”
“我会尽量待在你听得到的地方,你就不必做那种事了。”冬绘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再度开口,“三梨先生……你说你和秋绘是朋友,但我觉得不是。”
“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是‘那个’吗?”
我慌了,她在说什么啊!
“我和秋绘……”
“或许你这么认为,不过秋绘一定很喜欢你,跟你同居的那一年,他一直爱着你。”
“秋绘?怎么可能。”
我笑道。
“我懂他的心情。”
“为什么你懂?”
刹那间的空白——
接着,头顶上的几扇窗户同时被拉开。
“美男子,你终于成功了。”
“你们两个,别再讲那些让人脸红的情话啦。”
“三梨先生、冬绘小姐,我知道很多很棒的约会地点哦。”
“冬绘姐姐干脆搬过来住就好了嘛。”
“这么一来,就能跟我们一起吃晚餐了。”
“嗯啵!”
我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我抬头瞪视着那群邻居。
“你们从什么时候躲在那里偷听的?”
“一开始!”
牧子阿婆代大家答道。
“我们贴在墙上偷听,呼吸急促,可是你完全没发现。你那对耳朵还是一样不灵光,少了窃听器就不行。”
“没那回事,我刚才只是……讲话太专心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解读,一起“哇”的发出欢呼声。
“不过——”
牧子阿婆突然探出头,露出很生气的表情。
“你说我们是猴子?”
“呃,那……”我又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认真回答很麻烦,“那只是一种比喻啦。”
37、愚者
就这样,冬绘正式成为了幻象侦探事务所的员工。
冬绘原本的租屋已解约,她随后搬进了玫瑰公寓的空房。
某天,在我与谷口乐器签约时所告知的户头里,有一大笔钱以谷口勋的名义汇入,那笔钱比结案后领到的酬劳多出好几倍。在我收到汇款的同时,也收到谷口寄来的一封信。根据信上的内容表示,在那之后,刈田向谷口坦承一切,并到处借钱偿还盗用的公款,最后与会计部的牧野一起辞职。汇到我户头里的钱,应该是封口费吧,我决定大方收下。
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刈田与牧野被捕的新闻,罪名是杀人及共犯。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因为他们主动自首或谷口告密,而是警方锲而不舍地调查的结果。在警方的侦讯过程中,虽然出现四菱商社与田端这个女侦探的名字,不过警方并没有调查到冬绘。似乎是因为四菱说了“田端是假名,事件发生后她就失踪了,所以我不清楚她的下落”这样的口供。我和冬绘都因为四菱而得救,虽然救我的不是?99lib?四菱本人,而是他的塑胶人偶。
警方当然没有立刻采信四菱的口供,只搜索了四菱商社的事务所。不过,那家公司完全不用纸张文件,所有资料都存在被我抢走的那个服务器里,而那个服务器,居然在我寄快递送还时,忘了注明“易碎物品”,因此里面的资料都流失了,也无法修复,变成了一具废物。四菱与我们,算是都得救了吧。
就这样,我又展开了没有大起大落的平凡生活,感觉就像从很吵闹的地方回到了安静的场所。
我觉得经历了这次的事件,好像一口气让我复习了各式各样的记忆。有些应该是过了一阵子就忘了,但另一些大概会牢记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到死吧。这样的选择性记忆,一定会一点一滴地影响我的生活方式,就像至今为止的那样。
人类这种生物,应该是由记忆组成的吧。人既不是由外貌,也不是由所见所闻的事实所决定的。我想,决定一个人的大概是“如何记忆事实”吧。而如何记忆事实,随个人喜好,由自己决定。
想着想着,我居然因为长智齿发烧,整整睡了两天。
“那么,开始吧,本周的狂狂狂……狂热问答!(背景音乐是ABBA最经典的《Money,Money,Money》)”
上午七点二十分,隔壁的收音机叫醒了我。我摸摸额头,似乎退烧了。
“首先公布上周的正确答案。一套扑克牌,其中有一张印有大标记,请问是哪一张?好了,正确答案是……”
“黑桃A。”
“黑桃A!十七世纪的英国政府,打算利用国内盛行的扑克牌课税,于是决定由政府印制黑桃A,再以高价卖给业者。但是,如果那张牌的图案太单纯,业者很容易伪造,因此才会变成那么大又那么复杂的图案。”
“真的吗?我第一次听说……好冷。”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身旁看不到时而沉睡、时而说梦话、侧脸沐浴在朝阳下的冬绘。在这栋公寓,己经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了。最近那些家伙,整天都在寻找嘲弄我们俩的话题。
我随便翻了翻杂志,开始制作毛线帽型的接收器。这时,帆坂来上班了。
“烧退了吗?”
“托你的福。”
才看他高兴地笑了,没想到他又皱眉,压低声音说:
“对了,三梨先生,昨晚我突然想到……谷口勋这人汇给你的钱,应该要归还吧!”
“归还?为什么?”
“因为盗领公款和命案全都水落石出了嘛,如果那是封口费的话……”
“别管他,收下就是了。正好我今天打算领一些出来。”
“啊,要做什么?”
“去买点东西。”
我一走出侦探事务所,远远就看到冬绘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她好像很冷,缩颈躬身,眯着眼。在那之后,她再没戴墨镜了。
“啊,早,你看起来好多了。两手空空,也没带接收器,要去买东西吗?”
“答对了。”
“我跟你去,反正我也没事。”
“不,别跟着我,我一个人比较自在。”
我下楼,坐上我的Mini Cooper,往车站方向开去。我逛了几家百货公司,买了许多圣诞礼物和葡萄酒。与同伴分享临时收入是我的原则。中午过后,我抱着葡萄酒、一大堆包装好的礼物,还有一个装有略微高价物品的小盒子,回到了侦探事务所。我一吆喝,公寓里的人马上聚集过来,连“地下之耳”的老板都来了,好像是野原大叔通知他的。那张原本无精打采的脸露出愉快的表情,还带来许多瓶酒。看来,他早已忘了不久前才帮我开过一场“送别会”。
冬绘在狭窄的厨房做圣诞大餐。她曾经提过对料理很不拿手,不过似乎是假的。帆坂在一旁以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用刀利落的冬绘。
大家都很喜欢我送的礼物。杰克得到松坂牛肉,冬绘收到一条羊皮围 5dfe." >巾,帆坂拿到一份以日本地图为主题的布质月历,他母亲与两个弟弟也有礼物,分别是颈部按摩器、万花筒与木制相框,野原大叔则拿到有田烧的日本酒壶与酒杯。牧子阿婆得到飞弹高山的榉木雕刻的髙级不求人,东平获得电子射镖游戏组,糖美与舞美的礼物我也搞不太清楚,那是店员替我挑选的娃娃配件组,过几天还会送来一组小型音响。等那个送来以后,广播的音质也会比现在清晰吧。?99lib?
只有那个小盒子,我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进枕头底下。不知道会塞在那里多久,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也许永远也不会拿出来。
我们叫了外送披萨,畅饮酒类、果汁,嬉闹了好一阵子。东平还是跟以前一样,表演移动扑克牌、叼出扑克牌、将扑克牌塞在耳后等把戏,娱乐大家。
“对了,东平先生,我上次切叉烧时,你不是发牌给大家吗?”帆坂不常喝洒,因而脸颊绯红一片,“你发了什么牌?”
东平满脸笑容,宛如千手观音般,将双手迅速伸向四面八方。经过这段夸张的表演之后,野原大叔的膝上出现了“手上无东西的Q牌”、糖美与舞美面前有一堆“没有红心K的人头牌”、牧子阿婆的手里多了一张“鬼牌”。情况与那时候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啊!”
理解力很强的帆坂,似乎立刻了解了藏书网扑克牌的意义。啪地拍手,摇晃着细长的头。
野原大叔是“手上无东西的Q牌”——通常,Q的手上一定会拿着“花”。这是“没有鼻子”的双关语。
糖美与舞美是一叠“没有红心K的人头牌”一因为所有的人头牌图案,只有红心K有双手。
牧子阿婆的“鬼牌”——单纯是“阿婆”的意思吧。
全都是东平才会开的玩笑。
“对了,东平。我这家侦探事务所加入了冬绘这位新员工,帮我算算看明年的运势吧。”
东平听到我的请求,很髙兴地在空中抛出一组扑克牌。这时候,门铃难得地响了。帆坂出去应门,门的彼端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噗唏!”
东平让扑克牌从右手飞到左手,再用嘴巴衔住其中三张。一张给冬绘,两张给我。
“我看看,明年的运势……咦?”
我看着自己的牌不解,于是探头看了冬绘的牌,确认一下。
“一样……”
“是啊……”
与那时候一模一样的牌。冬绘第一次在这里吃火锅的隔天早上,东平在走廊上给我们的牌。我是鬼牌与黑桃A,冬绘是钻石Q。我的鬼牌代表的应该是谷口乐器的刈田,而黑桃A指的应该是凶器啊。至于冬绘的牌,应该是表示她为了钱使坏啊。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是吗……
“嗯……啊?”
我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冬绘那张钻石Q的意义。我微笑地看着东平,东平也笑着回望着我。
“钻石Q啊!”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我望向屋内一角,那个随意摆放的枕头,还有枕头底下的小盒子,也许明年就能把它送出去。
我怕被其他人察觉,赶紧看着自己的牌。
“但是,这个鬼牌与黑桃A是什么意思?”
“那个,三梨先生……”帆坂从门的彼端探头进来,“税务局的人来了,对方说这家事务所的经营者必须支付追征的税金,加上利息,大概是……”
帆坂讲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数字,在场者纷纷目瞪口呆。门口站着一名戴着方框眼镜、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的西装男子,以一副“怎么样”的态度看着我。
“原来如此……鬼牌和黑桃A……”
我垂下头,下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鬼牌与……黑桃A……噗!”
我抖着肩膀,晃着肚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黑桃A是“税金”的意思。
而鬼牌是“愚者”之牌,原来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站在门口的那名税务员,讶异地看着笑个不停的我。
新年到了。补缴的那笔税金虽然让我心疼,不过托谷口勋那笔钱的福,生活上的开销及公司经营,都有了不错的开始。某一天,我趁有空去了一趟整型医院。那家医院相当有名,还在电视上打广告。我问医生有没有办法做出逼真的耳朵?医生回答可以。他说有一种叫做Prothese的整型医疗素材,可以弥补人体上的缺陷。医.生拿了几个样本给我看,除了耳朵,还有手指、鼻子等等,连细毛都一根根地植上去,精致度几可乱真。于是,我请医生替我制作一对义耳。出门时,我还顺便问了野原大叔要不要做鼻子。他笑着回答,都这把年纪了,不了。
过了一个月,我的义耳做好了,在医院装好之后,我回到侦探事务所。镜子里的我,怎么看也像“普通人”。
“现在的医术真高明。”
“三梨先生,你的耳朵好好看哦。”
冬绘和帆坂看到我的耳朵都连声称赞。
“过去,有些客户第一次看到我就吓跑了。现在,装上这东西就不会失去这些生意了,还能多赚点钱。”
几天后——
结束与新客户的会议,回到公寓的我,在二楼的走廊上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停下脚步。从侦探事务所里同时传来“哇”、“哇啊”的喊叫。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急忙开门,冲了进去。冬绘与帆坂望着地板上的两个肤色物体,愣在原地。
“讨厌,别把耳朵放在奇怪的地方啦。”
“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是煎饺怪呢!”
“什么,原来是那个……”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不把耳朵装上去?”
“都特地做了啊。”
两人来回看着我的脸和地上的义耳。
我解释说:“那对耳朵好像有点大。”
还有一个理由。
“我总觉得很不自在,好像在骗人。”
偶尔还是会有看到我后拔腿就跑的客户吧。
但是,我对只重视外表的人,没有任何兴趣。
我想,或许这样正好。
《》——让每个梦都得到祝福
欧阳杼/文
本格推理的新希望
作为推理作家,道尾秀介可谓是年轻有为。他1975年5月19日出生于日本兵库县,2005年以处女作《背之眼》(真备系列首作)获得第五届“日本恐怖悬疑小说大奖”的特别奖,逐渐为读者所知。同年底道尾秀介出版了自己的第二部长篇《向日葵不开的夏天》,一改首作青涩稚嫩的笔锋,最终拿到了2006年的第六届本格推理大奖的候补资格。在2006年年末的“日本三大推理排行榜”中,道尾秀介可谓风头出尽,在出道后的短短两年期间,就创作了四部长篇、四部短篇,其中打入排行榜的三部分别为真备系列第二作 href='7550/im'>《骸之爪》和次年摘得第七届本格推理大奖(小说部门)的 href='5187/im'>《影子》,还有一部正是《向日葵不开的夏天》。之后道尾可谓是越战越勇,2007年出版 href='7545/im'>《独眼猴》和 href='7553/im'>《所罗门之犬》,2009年凭借《乌鸦的大拇指》获得第62届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2008年与2009年,道尾秀介的 href='7554/im'>《鼠男》和《魔鬼的足音》连续入围山本周五郎奖,最终今年出版的 href='7546/im'>《光媒之花》得偿所愿,获得了第二十三届山本周五郎奖。同样是在今年, href='7551/im'>《龙神之雨》获得了第12届大薮春彦奖。道尾秀介仅仅出道五年,就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成绩,而他所写的作品,结合推理、恐怖和悬疑等多种元素,努力在本格推理的模式中寻求突破,让不少日本人直呼道尾为“本格推理的新希望”。99lib?
道尾秀介笔下主要有两大系列:真备系列和干支系列。长篇《背之眼》、 href='7550/im'>《骸之爪》和短篇集《花与流星》属于真备系列,该系列以“灵异侦探”真备庄介为主人公,“道尾秀介”(和作家同名)为助手,比较侧重传统的本格推理模式,具有浓厚的横沟风味。而道尾秀介的其它作品: href='7545/im'>《独眼猴》、 href='7553/im'>《所罗门之犬》、《乌鸦的大拇指》、 href='7554/im'>《鼠男》、 href='7551/im'>《龙神之雨》……因为书名中含有十二生肖,所以这个系列被一部分评论家和读者戏称为“干支系列”。本系列并无统一的主人公,涉及的题材也各不相同,如果要分别真备系列和干支系列的区别,大致就相当于本格和新本格的区别,喜欢新本格的朋友,一定能在干支系列里获得愉悦的阅读感受。
与自尊心较量的自我
书名独眼猴来自一则欧洲的民间故事:那个国家的猴子全都只有一只眼睛,而且都是左眼。有一天,一只双眼健全的猴子诞生了,结果它被同伴排挤、嘲笑。在百般烦恼之下,它毁掉了右眼,与其他猴子同化。这个故事可以归结为同侪心理和自尊心的较量。如果众人都是错的,那么坚持自我就会变得越发艰难。
以这则民间故事为药引,本书简述了一则略带伤感的私家侦探调查的故事:私家侦探三梨受谷口乐器的企划部部长刈田雇佣,调查其竞争对手黑井乐器盗用设计的事件。不料在调查过程中意外频发,三梨发现背后还有更加惊人的内幕……
道尾努力突破本格推理桎梏的尝试,在本书中体现在多个方面:首先是风格的杂糅。私家侦探探案的模式在推理小说中屡见不鲜,尤其是欧美推理小说,更是私家侦探大放异彩的领域。相对来说,日系推理小说中私家侦探的出场频率没有欧美推理小说那么高,而大多数情况下破案的人都不是专职的私家侦探。但这本 href='7545/im'>《独眼猴》,描写的就是私家侦探的故事。所以小说当中解谜和冷硬的风格并存,三梨本人也有挥洒热血、英雄救美的情节。
而本书的整体风格,和歌野晶午的《樱树抽芽时,想你》藏书网倒有某种类似之处,道尾秀介在这本书中灌注了新本格风格,也正是因为叙述性诡计的巧妙运用。不是为了诡计而诡计,而是为了表达作者的某种思想,抑或是作者的灵魂才使用这种诡计。而这种诡计,又和本书的药引——独眼猴——相结合,从而构成神形合一的完整体。本书结尾处有这么一句话:“我对只重视外表的人,没有任何兴趣。”或许道尾也用这句话来回敬那些只喜欢诡计的人吧!因为在这本小说中,诡计只是书的外表,道尾真正想表现的,自然是更隐含在诡计之下的坚强诉求。就像长着两只眼睛的猴子一样,一定要为自己的自尊心较量,不能屈服在同侪心理之下。
有些东西一直都存在,只是我们忽略了。如果把这些东西平铺直叙地描绘出来,带给读者的震动必定不大,叙述的内容很重要,但叙述的方式同样很重要。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就是叙述性诡计的意义所在。而道尾运用自己的妙笔,把那些坚持自己的自尊心、怀有梦想努力生活的人描绘得栩栩如生。道尾真的是很有想法的作家,他既能写出《向日葵不开的夏天》那种黑暗到底的小说,也能在 href='7553/im'>《所罗门之犬》中渲染淡淡的青春伤感气息,也可以写出非常传统的本格推理 href='7550/im'>《骸之爪》,而这本 href='7545/im'>《独眼猴》,更是将冷硬、本格、新本格、治愈元素等各种风格糅合在一起,道尾自身的风格也逐渐成熟了。
也许你曾经失去,也曾错过,还曾因为一时意外造成不可逆转的悔恨。但至少现在还活着,活着就怀有梦想,纵然所有人都会嘲笑你,但也不要让自己失去自尊心,坚持自己的风格,不理会别人的质疑,这没什么不好。
让每个梦都得到祝福。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