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余生记忆》 (第一章)余生记忆 余生记忆 张腾 第一章 夜半传来四声枪响 引 言 一缕阳光透过薄纱,朦胧地照射在病榻上的我额头上。伸一下懒腰。斜眼用余光扫了一下,电子石英钟显示:上午8点59分。 暂时不想起床,顺手用靠在床边的拐杖拉开半扇窗帘。 窗外,目光所及,塞外煤城的标志性建筑:3根涂着红白两色圆环的自备电厂高耸烟囱,正连续不断地吐着白烟,烟柱笔直冲向云端。 四十年前号称:一年只刮两场风,每场风能刮够6个月的煤城,今天怎么赶上了没风的日子呢? 半年前,我得了脑出血。幸亏发现及时,捡回了半条命。住院期间,发现脑出血的病友怎么那么多呀!最年轻的男性患者,只有37岁,恶化成脑瘫了。 后来,我和初中班主任席炳仁老师通电话,他给我讲了个《寓言故事》:鲁人有公孙绰者,告人曰:“吾能起死人”。人问其故,对曰:“吾固能治偏枯(现称半身不遂),今吾倍所以为偏枯之药,则可以起死人矣!”于是我俩像孩子一样开心地大笑。 席老师已经77岁了,仍然那么硬朗。时间真的不禁混,我也已经55岁。 芳姐、洁、琴、霞最近可好?初中和我一起走读的6个男生过得怎么样了?席老师也都没有了他们的消息。挂完电话,我在沉思:我小的时候,叫来河水到春天开始融化的时候,每年都会溢出河床、漫过河堤。而现在奈曼的西湖景观早已经干涸,解放后奈曼旗的西湖鲤鱼长期供应过国务院的国宴已经成为历史。叫来河水已经断流。气候逐年变暖。有些曾经很熟悉的人已经不在了……脑中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了记忆深处的中学时代…… 正 文 内蒙古奈曼旗,1981年春天。 生产队长仍然在天刚麻麻亮的时候负责敲钟,招呼社员们集中参加生产队的社会主义劳动。 太阳冒红和太阳落山的时候都要点卯,迟到早退就扣半天的工分。 有学生娃的家长们最迟在5点多起身。 在我家,到6点多,锅贴苞米面饽饽快熟了的时候,父亲也不催促。只是笑眯眯地分别拎着一个个贪睡孩子的耳垂,越拎越高。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们怕痛,赶紧从炕上爬起身来。 抹了把脸,稀里糊涂地吃完了早饭。背起书包、装好苞米面饽饽和咸盐水泡葱叶做成的咸菜,拎起饭盒。迷迷瞪瞪地走出了家门。 隔着院墙,发现西院冯大娘扫着院子。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当年,媒婆儿到我娘家去提亲,说是老冯家的‘小米子顶房耙儿,进门儿就当家’。媒婆儿净瞎掰,他家穷的?比杨白劳的家还穷,人家杨白劳起码生了个姑娘喜儿,家里揭不开锅了的时候,还能卖姑娘换粮食。我生了5个孩子,全是带把儿的!想卖都没人要。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进门儿就当家不假,可穷家有啥当头儿?天天吃不饱饭,还隔三差五地到生产队借粮食搓苞米粒子度日,唉,我就是张罗命!“ 西北院邻居王四爷爷正在喂二岁子的小毛驴,一边用笤帚给小毛驴梳驴毛,一边感慨:“前院儿大侄女啊,能当家多好?家里想骂谁就骂谁。你说社会主义好吧?人民能当家作主,就是常常吃不饱饭。去年公社安排我们80岁以上的老寿星聚社会主义餐、吃社会主义饭,然后每人奖励一头一岁子的小叫驴。但是公社特别规定,马、牛、驴作为生产资料,只能用于社会主义生产,不能杀了吃肉。生产队过年之前准备杀老弱病残的耕牛,必须经过公社革委会批准。不然的话,就按违反社会主义的罪行论处。我踅摸着今天去供销社卖毛驴,买点儿猪肉解解馋。一会儿就走。” 冯婆子说:“正好,我让我们家二小子、四小子、五小子把大公鸡拎上,和你一块儿去供销社,换点零花钱。四叔你看!老张家二小子听咱俩说话都听愣了!哈哈哈。听说他家孩子学习都挺好,我看他咋傻不愣藤的呢?哈哈。” 我脸红了,赶紧跑步离开。 这时,一个男生推着自行车从西向东走过来,车后座儿上坐着个女生。路过我身边时,他俩微笑着点点头,我停下脚步,也点下头回应。推行自行车过去前面沙子厚的地段,到了硬地以后,男“捷”竟然从前方跨上了自行车的大梁,和女“捷”一起骑行,居然不需要坐在后座上的人先跳下来。作为村子里难得一见自行车的年代,我当时感觉像看到各村循环播放的露天电影中,演的伪军特务队骑自行车的技术同样高超啊! 听男生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嘀咕:“他家人口多、劳力少,家长只能靠当社员挣工分养家,现在工分多不值钱呀?日子过得真是穷啊!谁想到居然从他家考出去个北京民族学院的大学生。毕业之后就能当干部,吃国库粮!你说到哪儿说理去?” 我知道他俩是中心校初三级的同班同学。两人名字中都占着一个“捷”字。属于典型的早恋。中心校的老师三番五次找他们的家长告状,一来二去地两家家长竟然都已经认可了“双捷”的对象关系。于是反过来求中心校的领导,最后协商决定:为了拿上初中毕业证,现在每天只要点下卯、就离开学校,不用上课了。这样一来,在校上课的学生没有公开早恋的了,“双捷”的初中毕业证也已经板上钉钉了。结果就算一好割成俩好了。 于是,他俩成天在公社周围四下里转悠。就等发下来毕业证,之后两家就张罗他俩的婚事。未来的大伯哥给出资买了飞鸽牌男式直梁自行车,未来的大姨姐给出资买了上海牌女式手表。作为挣工资的老师,是双方家庭中吃国库粮的顶梁柱。可谓门当户对,自然出手阔绰。 我接着跑到河湾子地的南坡,感觉西北风挺大。浮沙刮得腮帮子有些痛。另外6个男生都半眯着沙眼。看来他们早到了。 附近有个20多岁的大姑娘赶着生产队的一头纯黑色的老母猪,在河湾子南坡吃着野草,偶尔咔吧一声,想必是在野草下面的土壤里啃到了植物的块茎。后面跟着的13只猪嘠嘎,立刻跑过去,与老母猪夺食吃,猪嘠嘎倒有10只是白色的。我在猜想,它们是从哪里传下来的不同于老母猪的基因呢? 放猪的姑娘叫汪甜草,朝我们七个走过来:“腾兄弟呀!你哥考到世界超一流的大学,已经快到一年了。他现在有美国的对象了么?” 七人中唯一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哈喇瓢一撇嘴:“中央民族学院,在北京顶多算是个二流的大学。能处个狗屁美国女大学生啊?张腾我不是挖苦你哥啊,像他上的那个大学,在我们中原多了去了。我是在挖苦清朝余孽在当前的崇洋媚外的腐朽思想!” 我苦笑。甜草姐姐脸如冰霜,刚要发作。五个人一起指着哈喇瓢,异口同声地喊道:“闭嘴!” 王祥说到:“你自夸你们南方的家乡,不能贬低我们北方的奈曼!很容易惹众怒!” 哈喇瓢双手合十、低眉垂首:“得罪莫怪!阿弥陀佛,得罪莫怪!” 众人莞尔一笑。 于是我们与甜草姐姐挥手作别,七人跑下了河湾子南坡。 说起河湾子,每年刚化冻的时候,上游的叫来河水与没彻底融化的大小冰块,就会溢出河床,冲入河湾子。整个河湾子全是蓝哇哇的水面和瓢着的透明浮冰。每年的那时候都造成了查干庙大队与衙门艾利公社之间的交通中断。 本村在公社中心校的走读生娃娃们,能意外地享受到上天恩赐的假期。再到学校的时候往往炫耀这几天的经历。最常讲的是:斜支一个大尺度的筛子,借助一条长绳、一把小米,扣“家巧儿”(学名叫麻雀,当年是除四害之一)的经历。赢得好多男同学的羡慕。 河流溢出的河水需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逐渐渗入地下,大约十天,已经中断了的交通才能正常通行。 春季水漫过的耕地墒情好,这河湾子就成了本大队一等一的好耕地。全村给国家交公粮,主要靠河湾子地的苞米收成呢。 我们7个走在通向公社中心校的距离8里地的土路上。 路边的河湾子地已经完成春耕。 我们边走边撒摸。 只要在新翻的垄沟里看到块状的黏土拌子,就赶紧跑过去。谁赶趟抢到手里就算谁的。呆会儿跟各自感觉关系好的,分摊着吃。 突然,有两个人骑着马从我们背后的村子方向飞奔而来,到了我们身边,两个人都下了马。 一个人蹲下身来,仔细的在查看着什么。另一个人冲我们大呼小叫,好像问我们看没看见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从这边跑过去? 我们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异口同声地回答:“没看见”。 两个人骑上马,也不走大道,斜穿过横垄农耕地,朝着西北火车站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们向北走过河湾子地,登上了沙坡。 鞋里都灌满了沙土。 不远处,生产队的牛倌儿赶着30头耕牛,顺着牛道走向牛犁杖。“嗖——啪——”牛倌儿甩出一记响鞭,哪些耕牛不紧不慢地走着,好像不为所动。 七个人脱下鞋子都在抖落。 天空中一群大雁按人字形的队列向北飞行。我们七个人都在抬头看,朱洛阳嘀咕:“飞那么高干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我先走了。” 其他6人交换着眼神,都是一副理解的表情。于是跑几步一起同行。 再往北,周围是白茫茫的半固定沙丘和道路两边稍见起伏的成片沙地。中间零零落落地生长着老虎刺(学名叫小叶锦鸡儿)。再走了一里地之后,薄沙下面能衔接上土壤了,荒草有了生存之地。这里每间隔百八十步,就会生长着不同姿态的两株怪柳。多株怪柳不规则地排在四周。怪就怪在这种柳树都已经七八十年的树龄了,主干已经老化,变得枯萎焦黑,粗大的主干内堂空空。有人试过,最粗的树洞里面竟然能藏起来6个人。本来,若是其它的树种,如果树干枯萎,树就会死掉。而这种柳树形状怪模怪样,偏偏到春天又会在枯萎的树干上生长出新的繁密的细柳枝,像极了神话中的歪脖老巫婆褶皱的丑脸、杂乱的头发和衰老的身形。据说经林业专家考证,这种怪柳还是我们奈曼旗的特色景观呢! 我和刘岐跟他们五个隔着十来步走在前面。 我俩家庭条件明显不如他们5个,这点通过走读生每天烘烤在学校的茶炉周围形形**的饭盒中带的主食品种,就能看出区别。 刘岐行动起来捡啥都比我快,他把河湾子地里找出来的黏土拌子与我分享,我知道又黑又硬的不牙碜、口感还非常不错。 同学李、王、刘、周,围着哈喇瓢朱洛阳,分别把刚才在垄沟里捡到的黏土拌子扒拉一半儿分给哈喇瓢。戴着高度近视镜的朱洛阳也不道谢,于是他们五个边吃边走。 李国:“哎?你们谁知道啊?这两个人是谁?“ 我和刘岐微笑着对望一眼。觉得每次总是哈喇瓢在适当的时候开口解答、最后总结。 王祥:“我知道,刚才大喊大叫的是民兵连长白家驹。“ 刘志:“我认识那个花白胡子、罗圈腿儿的蒙古族老头。他会跟踪猎物,也能跟踪人的脚印。“ 周和:“苏修国怎么把女人和孩子都派出来当特务了?” 王祥:“嗯,听说苏修国男人都当兵上了前线。战死的大鼻子男人老多了。苏修国不懂得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家家不愿意多生后代。人口不多的苏修国,若是女人和孩子再不出来当特务,他们国家的克格勃特务组织还能延续下去么?” 周和:“那两匹马跑起来真威风,是民兵连长自己家的么?” “你太老土了。那个枣红马是第一生产队的集体财产,黑马是第二生产队的。一定是民兵连长通过大队书记借出来跟踪特务的!还有苏修国不是不愿意生养后代,他们国家天太冷。北极熊你们听说过吧?要是北极熊的生育能力和印度的老母猪一样:一年能生百八十个猪嘎嘎,那还得了?”哈喇瓢纠正。 众人点头称是。 李国:“民兵连长大马猴平时总是背着个崭新的半自动步枪,今天出来执行任务,为什么没背枪呢?” 刘志:“昨天晚上后半夜,屯子东头发出比鞭炮声响亮十倍的两三声枪响,是不是阶级敌人来搞破坏的呀?” 哈喇瓢:“是四声枪响。我舅舅天天失眠,后半夜清晰地让他听了个遍。公社武装部,分配到咱们查干庙村整个民兵连唯一的半自动步枪,每个月分配的专用子弹只有4发。昨晚子弹一下子就打光了,民兵连长再背着个空枪有个屁用啊?” “嘘,别乱猜!”我胆小。回头小声提醒。 五个同学马上不争辩了,开始默默地埋头走了感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 天空偶尔有乌鸦呱呱叫着飞过,刘岐赶紧从褂子兜里掏出来一顶已经破旧的仿军帽扣在头上。我发现他们五个中除了朱洛阳,其他4人都赶紧把书包遮在头顶。 民间传说,乌鸦能数清人的头发。数清楚了之后汇报给阎罗王,那个人的生命就活不过三个晚上了,而阎罗王就把那个人减少的阳寿转让给乌鸦。 朱洛阳在远处费力地观察着我,当看清我没遮盖头顶,知道我也不相信。于是朝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乌鸦飞走了之后,遮头的人恢复了常态。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忽然,斜对面十多米远处,飞快地跑过一只跳兔。很显然,它也发现了我们。奇怪的是,它没有着急逃,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两腿直立起来,似乎故意抓耳挠腮的样子。 刘岐:“席老师今天不是要求检查背诵课文《少年闰土》么?张腾,背诵你拿手,赶紧来一段,看跳兔逃不逃?” “好,那我就背诵了啊:《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唉!昨晚我背得都睡着了,最后,一半都记不住。也难怪席炳仁那个老周扒皮那么偏向你呢!” 周和赶紧澄清:“周扒皮跟杨白劳一样,都是文学创作。本来应该编写成刘扒皮、刘白劳就对了。” “喂!这儿还有一个姓刘的呢!”刘志嗔怨。 “咦?别吵吵了,跳兔啥时候逃了?”我很奇怪。 “嘿,你们看!朱洛阳把薄棉裤都脱下来了。跪在地上,也不怕冷。难道是要穿着大白裤衩子跟跳兔三拜、想成为结义兄弟么?”李国捂着嘴低声轻笑。 “嘘!你们五个站住别动!论起来抓跳兔的技术和合作的能力,你们中只有一人还算个好手。”哈喇瓢总结说。 刘岐终于挨夸了,脸上的表情很得意。 “你去大柳树疙瘩上掰一个粗些的干树杈,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按我的吩咐帮忙动手抓跳兔。” 李、王、刘、周满脸不屑地用目光交流着。 我一直关注着刘岐的一举一动,发现他走到疙瘩柳旁边,竟然激灵灵打个冷战。我觉得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愣了大约五秒钟,他快速掰下了一个粗枯枝,弯着腰、悄悄地朝跳兔洞迂回过去。 朱洛阳吩咐:“你把木棒对准洞口,然后胡乱插入七八下。” 刘岐照做了,刚快速插到第3下,有个肉嘟嘟的小东西呼的一声从另一个洞口钻到了朱洛阳事先准备好的用棉裤腿儿扎起来的口袋里了。 刘岐与李国惊诧得睁大了双眼……他俩都有抓跳兔的丰富经验,但是十次得有七八次被跳兔给逃了。而成功抓获的两三次,也是用粗大的枯树枝或者用尖利的工具,把跳兔扎残废了。像朱洛阳这样把跳兔不受伤活捉的时候,一次也没有过。 “大功告成。喂!呆呆地看啥呢?你们五个去掰几十个干树杈,刘岐把我的书包递过来。” 朱洛阳的书包如百宝箱,里面好像啥都有。他掏出了一个水果刀,准备杀跳兔。 忽然,我发现李、王、刘、周唠着嗑,快走到最大的疙瘩柳旁边了。 我赶紧小声喊:“刘岐!” 刘岐转身,下意识的惊呼:“别去那儿!” 其他人都愣住了。满脸都是问号。 刘岐挠着脑瓜皮,求助的眼神却看向了我。我赶紧摆出一个解大手的姿势。 刘岐立马反应过来:“噢,我昨天放学回来的时候,坏肚子了。就在那颗树下,埋了三个**。” 四个人捂着鼻子赶紧离开,同时反复用身边的干净沙子搓鞋底。似乎担心误踩**喽。 朱洛阳疑惑:“什么是**呀?” 刘岐闪开了没回答他,追他们4个掰枯枝去了。 朱洛阳:“你真磨蹭。正好你没走成,快点告诉我,什么是**?” 我庆幸,磨蹭终于有用了:“说我磨蹭的人老多了,你又不是第一个!” 又有一只乌鸦飞过来了,在我俩的上空盘旋。 朱洛阳左手按着跳兔,右手像唐僧一样单掌礼佛:“贫僧这厢有礼了!快点告诉贫僧**是怎么回事吧!” 我嘿嘿一笑:“你的老家在中原,刚刚跟裴常喜通过换户口,来到了远离中原的科尔沁沙地腹部的我们村。自然暂时不了解沙土地的特性。昨天刘岐坏肚子,在附近最大的疙瘩柳旁边,拉了三泡稀粑粑……” 朱洛阳:“咦,真恶心!那为啥叫**呢?” 我:“人在沙地上的排泄物如果不遮盖,那就叫明雷,别人路过自然能绕开走。但昨天刘岐在排泄物上遮盖了薄沙。这就叫暗雷,路过的人若不小心踏中了,岂不是倒了大霉了么?” 朱洛阳:“哈哈哈,有趣儿,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明雷、暗雷!” 那只乌鸦不知道啥时候已经飞走了。 放血、扒皮、开膛。 (——下一页接本章内容) (第一章)余生记忆(至本章结尾) 朱洛阳一边唠嗑,一边收拾,已经把跳兔大卸7块了。 抽空赶紧把薄棉裤套在身上。站起来搓大腿、搓胳膊、搓脸蛋,原地踏步一会儿。 他们五个找来了两块半截儿砖头。选择有点干硬的地面摆上,在砖头之间掏个凹槽,架上枯柴。 从远处飞过来20多只麻雀,多数麻雀在最粗的疙瘩柳的细枝上站成好几排。其中有两只麻雀互相追逐,好像在谈恋爱。 李国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弹弓,从地上捡了个石子,搜的一声射了过去。一只停在枝头呆看的小麻雀被击中,掉下地来。其它的麻雀四下乱飞,都已经飞离了疙瘩柳。李国高兴地把弹弓扔在地上,喊到:“刘岐,你能绕开**,赶紧去把受伤的麻雀捡起来一起煮着吃喽!” 刘岐答应一声赶紧跑过去,却见有两只成年的麻雀俯冲下来,先于刘岐到了小麻雀的身边,各自叼着小麻雀的左右翅膀,歪歪斜斜地很费力的飞走了。 我们惊呆了…… 朱洛阳分析:“那两只成年麻雀中,一定有小麻雀的母亲。只有母亲可以为了孩子舍命去救。另一只成年麻雀一定是小麻雀的亲爹或者后爹,为了爱情才会不顾生死!” 众人莞尔。 朱洛阳从书包里拿出一块乳白色塑料,在塑料上面一古脑倒空自己的饭盒。把跳兔肉装进饭盒。从书包取出水壶和咸盐,倒入饭盒,再把饭盒架到两块半截儿砖头上。划着火柴,点燃了枯枝。不一会儿水就烧开了。 当我看着饭盒里上下翻滚的跳兔肉,联想到刚才跳兔两腿直立、仿佛抓耳挠腮的憨态……感觉到生命的脆弱,不仅热泪盈眶。 “你们瞧,朱洛阳把他刚刚结拜的跳兔兄弟煮了,偏偏张腾哭了。啧啧!”李国调侃。 “我跟谁结拜兄弟了?那一定是过命的交情呀!”朱洛阳很显然有些发蒙。 我辩解:“谁哭了?谁哭了?我的沙眼一到春天,就会不受控制地流眼泪。” 李国冲我一抱拳,又转向哈喇瓢:“书上说狡兔三窟。跳兔也算是兔子。你教教我呗,你咋那么容易就把狡兔给活捉了呢?” “古代文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们总想当然,就像争论早晨和中午太阳的大小凉热是一个道理。我没见过一个跳兔窝三个出口的特例。我遇到的这种跳兔窝叫两头屋。它每当遇到危险,就赶紧从自认为安全的出口逃生。我在一个出口布下了口袋阵,刘岐按我的吩咐对准另一个出口乱捅,结果你们都看到了吧?”朱洛阳解释。 众人拍手称妙。 朱洛阳:“好了,跳兔肉在开水里滚百滚就熟了。我按人数切成了肉块儿。别争小便宜,最后一块儿留给我。” 先动手夹的,主动夹小的放入自己的饭盒里。留在最后的,果然是最大的一块。 我走到离开他们十多步,找个地方坐下来。刘岐一边仔细咀嚼,一边走到我的身边。 我背过他们5个,打开饭盒给刘岐看。 刘岐一怔,小声说:“你没吃肉?我嘴快,跳兔肉已经被我嚼碎了!我的饽饽和咸菜,就和你一起奉献了吧。” 我点点头。 朱洛阳:“我把跳兔的皮毛、内脏都已经深埋了。你们打扫战场的时候,把吃剩的骨头也深埋了吧。咦?奇怪,今天你俩吃跳兔肉的速度咋就超过我们五个了呢?” 我笑笑:“刘岐又坏肚子了。你们五个先走,我俩随后就追上你们。” 5个人走远了。 刘岐:“我事先没告诉你,你咋看出来树洞里有人呢?” 我:“当时朱洛阳在准备杀跳兔,他们四个在斗嘴。只有我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到疙瘩柳附近一激灵,然后愣了几秒,我猜你一定是见到疙瘩洞里藏了人。咱俩先让木兰婶子和两个孩子吃跳兔肉和饽饽。” 见到木兰婶子,我打开饭盒说:“大人和孩子后半夜跑了不少路,一定是饿坏了。” 木兰婶子:“天亮之前,我们路过村里早起的两个人家,他们都认识我。我央求他们给孩子一点儿剩饭或凉水。两家都没给,还赶我们走。大儿、二儿给你们的恩人哥哥跪下磕头。” 没等我俩反应过来,两个10岁左右的孩子已经飞速连磕仨头站起来了,接过饭盒,看着妈妈。 我和刘岐从书包里掏出各自装满水的玻璃瓶:“婶子,你们3个快吃,我俩到树洞外面把风去。” 走出树洞,在外面迎风站立。 刘岐:“你猜出来树洞里藏着人不难,为什么能猜出来木兰婶子带俩孩子呢?” 我:“趁你们忙活着架柴烧水的时候,我在疙瘩柳附近绕大圈仔细察看。果然,除了咱们7个人的脚印,从西边方向顺着生产队放牧耕牛的牛道上呈六七十度的角度,有一大一小的两排脚印直通向疙瘩柳。沙土地上的脚印,痕迹不明显了,大概是经过几个小时风吹的的缘故。” 刘岐:“你像福尔摩斯大侦探,挺善于观察啊!” 我:“也就只有你这样夸我,他们五个若是听到,不笑掉大牙才怪呢!” 刘岐小声说:“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儿冒险。我不跟他们五个说。” 这时,树洞里提醒我俩取饭盒。 钻进树洞,我俩把空饭盒、玻璃瓶装进书包。 当着刘岐的面,我问:“婶子,你是不是一直背着小的,领着大的?是不是有意踩着一长串的冻牛粪,从西往东顺着天天放牧耕牛形成的牛道走过来的?” 木兰婶子:“嗯,老大十二了,能跟上我。老二只有八岁,我一直背着。我的老家是牧区的,知道有意踩着冻牛粪走,码踪的牧人查不到我们的脚印。咦,你才多大呀?应该没去过遥远的牧区?你是咋知道的啊?” “嗯,我猜的。走吧刘岐,咱们快迟到了!” 迎着西北风,我俩跑了一段路,身上积攒了点儿热量。放慢脚步喘口气。 刘岐:“你说,木兰婶子和两个孩子有没有可能是苏修特务?我感觉心里没底。” 我:“你看电影里的女特务都有组织配发的勃朗宁手枪。她和孩子这次可能要远逃。我仔细观察娘仨,紧身衣裤穿得都很单薄,身上藏不了勃朗宁手枪。我观察了树洞里边,也没有藏枪的地方呀。” 刘岐:“语文老师上课的时候说,先秦有个甘罗,十二岁就当了宰相。你看木兰婶子的大儿子也十二岁了,能不能……” 我:“甘罗是大官儿的后代,从小接受过超能的教育,就像报纸上报道的少年大学生一样。这个娃是农村娃,连咱俩的智力都比不过,苏修的总特务头子,能放心把重大任务交给这个娃么?” 刘岐:“我相信你!咱们继续跑吧。” 我俩跑着跑着,路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黄柳条灌木。生产队每年用来编耙、编帘子、编筐、编笊篱的原材料就生长在这里。前面不远,将会是挺大的一片开阔的农地。我猜他们5个又在新耕的横垄地里捡黏土拌子呢。 一转弯,刘岐的脸色变得发白,我也心跳加快了…… 只见花白胡子的老头儿牵着两匹马,沿着农耕地外缘,让马啃食地上枯黄的野草。 民兵连长左手叉腰,右手高举着马鞕。 对面5个学生手拉着手,好像电影里《狼牙山五壮士》,表现出死也不服的神气。 我和刘岐看到,他们5个的右手腕上都有1条明显的鞭痕。看来我俩也是躲不过去了。 白家驹用马鞭指着我俩:“你,还有你,把那个败家女人和两个倒霉孩子藏到哪儿去了?快说!” 朱洛阳:“他俩是同学中最老实的两个人,因为坏肚子才掉队了。” “闭嘴!老实人都有噶古心。快说,你俩把人藏哪里了?”大马猴呵斥完朱洛阳,马上转向我俩。 “没、没看见……”我俩嗫嚅着。 嗖、啪,两声鞕响过后,龇牙咧嘴的我俩右手腕也受了鞕伤。我俩赶紧和五壮士站成悲壮的一排。等着大马猴下一步的折磨。 这时,黄柳灌丛的方向,传来了几句蒙古长调儿:“嗯呐包露——蒙戈胡录荤——,热爱——故乡——的人——”,后面有两个人短促地呼应:“呼贺、哈嘿!”,中间夹杂着一个老头儿偶尔的咳嗽声,和一只大公鸡偶尔的扑腾声。道路转弯处,出现了一个牵着驴的老头儿和两个抬着丝袋子、一个空手的后生。 他们4个看到这里站着这么多人,都愣住了。 大马猴白家驹用马鞭指着他们4个:“喂!刚才谁号丧了?你们赶紧回答本连长的审问:看到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了么?” 牵驴的老头儿率先说话了:“我今年84岁了,已经赶上毛主席岁数大了,你拿着鞭子指谁呢?佝佝……你爷爷虽然不是你的亲四爷,但你爷爷是全衙门艾利公社公开奖励的老寿星。佝佝……想当年,你爷爷给财主老东家刘大善人扛活儿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腿肚子里转筋呢。佝佝……你凭啥拿鞭子指着我老王四?” 看到当官儿的民兵连长和乡**文件公认的老寿星僵住了,空着手的后生赶紧打圆场:“你说的是你家我婶儿和两个小弟弟么?昨天下午我确实看见他们在河湾子地里捡黏土拌子吃了。” “我没问昨天,是问你们今天看没看见?”白家驹显示出不耐烦,但是毕竟把指着他们4个的马鞭放下了。 “噢,今天,我们4个都没看见!” “滚蛋吧!愿意滚多远,就滚多远!”民兵连长背着手不再看他们。 老王四还想回骂几声,3个后生小声说:“不能得罪当官儿的。”于是,他们4个在老王四色厉内荏的絮絮叨叨中,匆匆地走了,我们断断续续地听到:“虽说社会主义一片大好,佝佝……地主也有大善人啊!佝佝……起码过年能吃一顿……佝佝……猪肉炖粉条子。佝佝……可劲儿造。佝佝……哪像现在。佝佝……过年都吃不饱。佝佝……”。 在白家驹“老而不死是为贼!”的骂声中,四人一驴朝着公社的土产供销社的方向拐向岔道,渐行渐远。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原地的人都看到,从北面方向顺着土路快速地刮起了一溜儿沙尘。沙尘借助风势,在车辆周围形成一团尘雾。我很好奇:大队部最快的马车跑得也没这么快啊! 转瞬之间,飞奔的车辆已经到了大马猴面前,喀的一声停住了。沙尘散去,原来是个绿色吉普。 车上迅速跳下来四个穿着解放军服装的人,两个岁数较大的举着手枪,两个年轻的端着手铐。带头的人威严地高喊:“举起手来!” 花白胡子的老头儿最先高高地举起了双手,我们7个照葫芦画瓢,也赶紧双手举过头。我当时想,解放军叔叔千万别把我们都当成叛徒蒲志高给抓起来呀? 大马猴赶紧把马鞭扔在地上,摆出一副要跟人家握手的样子:“我是你们旗里武装部部长的铁哥们战友,是他安排你们找我村的民兵协助执行任务吗?” 领头的命令:“给他带上手铐!” 手铐飞快地扣在大马猴准备握手的右手腕上,另一端铐上一名战士的左手腕。另一个战士也手脚麻利地把大马猴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铐在了一起。示意领队的已经没有危险了。 大马猴一脸懵懂:“你们抓错人了!我要找我的战友部长投诉你们!” 领队把手枪装进枪套,示意把大马猴白家驹押解上吉普。然后和蔼地对我们说:“你们把手放下来吧。” 我们7个和花白胡子老头儿听话地放下举酸的双手。 “白家驹昨晚酒后无端地私自开枪,犯法了。我们查到他从武装部认领过手枪和子弹。担心他持枪拒捕。才命令他举起手来。你们都是老百姓吧?让你们受委屈了。” 我们8个人站成了一排,用力地点头,又用力地摇头。 “你们先点头,是承认自己是老百姓,再摇头是表示没受委屈,对不对呀?” 我们又用力地点头。 “那你们原本打算去干什么,就接着去干什么吧。” 他转头对部下说:“走,到他们村。把白家驹的手枪和子弹没收带走。” 绿色吉普在马家驹“我冤枉、我要让我的战友部长扒你们的皮”的喊叫声中,随着扬起的一长串沙尘向南飞驰,临近大片黄柳灌木丛,一转弯,就看不见了。 现在既然解放军确认:我们和老头儿都是老百姓。老百姓都是善良的,很自然的挥手道别。 我和刘岐对望一眼:看来,木兰婶子和两个孩子真的不是特务。但是,白家驹当了十三年的民兵连长,是什么时候被苏修拉拢过去的呢?他的铁哥们战友是不是苏修的特务上线呢?如果他俩确实损害了国家的利益,现在已经不是“***”和康生在中央掌权的无**状态了,中国逐渐完善的法律一定能给出公正的审判!(本章结束——新章待续)。 (第二章)余生记忆(至本章结尾) 朱洛阳感觉自由了,他走上了讲台。扶了扶高度近视的眼镜框,拿黑板擦代替惊堂木,“啪”的一声响,拍在讲桌上。百忙之中,没忘记赶紧用袖子擦一下快要流到讲桌上的晶莹剔透的长条儿哈喇子。 芳姐反正睡不着了,也静静地当起了观众。 “列位!最近各级**派代表欢送平反人员的场面你们都已经看到了吧?我今天讲一个恶意错划成分引发复仇的故事。此处应该有掌声!” 几个男生凑趣地稀稀拉拉拍几下巴掌。 朱洛阳抱一抱拳:“故事得从解放前的1947年土地改革说起:我的老家有个史姓财主家族,因祖辈当家人中出现了败家子,‘吃喝嫖赌抽’导致家道中落。这个家族因此成了后来的几代赤贫。其中一个旁支三代单传,传到了三十八岁仍没成过家的史光棍儿。他表现出对地主、富农的彻骨阶级仇恨,加入了农会。由于他在处理地主、富农的时候,不怕得罪人、敢下死手。终于得到了共产***的新**高干的赏识,时来运转当上了土改队的副队长。当时,他相中了一个裘姓中农家庭19岁的黄花闺女,但人家已经定婚、有了心爱的人,压根儿瞧不上他。他领着十多个土改队员,软禁了裘姓人家。要挟明天早上若不同意让女儿嫁给他,就把裘家定性为地主成分,家产全部充公。老裘头儿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流着泪劝小女儿:‘为了你的五个哥哥不受到史光棍儿的恶意牵连,委屈你就从了他吧!’小女儿哭花了漂亮的脸蛋儿,哭得伤透了心。陪伴她的60多岁的老母亲闹心了一整天,后半夜感觉好像只是打了个盹儿。再睁眼时,谁知道竟然与女儿已经阴阳两隔——女儿竟然用一条床单拧成的绳套在梁上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台下一片唏嘘声,有好几个女生在抽泣。我偷眼看到芳姐在用蝴蝶手帕擦眼泪。 班长刘华问:“后来咋样?” 坐在最后排的高个子张凤军站起来高喊:“快讲!本少爷等着听结尾呢?” 别的男同学对这样的父亲的余荫自高自大的男生很不感冒,然而不得不考虑他的公社干部家庭而投鼠忌器。 敖包筒村人高马大的劳动委员李宝金可不惯着他。指着张凤军的鼻子,小声说:“你想让隔壁讲课的老师知道么?乡**当官儿家的少爷又不是你一个,你再嘚瑟,我就揍你!” 张衙内蹬着狼一样的贼眼珠,仿佛要用九分豪气的眼神把对手恐吓一下。谁知道,李宝金竟然展示了十分的霸气。张衙内眼神败下阵来,终于灰溜溜地低头坐下。 惊堂木一拍,朱洛阳感慨:“嘿嘿,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很多男同学会心地微笑。 “列位,那史副队长公报私仇,竟然故意把裘家定成了地主成分。没收了所有资产,把裘家人赶到一个四面透风的破庙里安身。裘老中农,原本靠祖传的接骨医术开诊所谋生,从此变得一贫如洗。就这样裘家后代恨透了史光棍儿。裘家五个儿子几次袭击史副队长,却因人家部下众多,都失败了,陆续被抓,成了劳改犯。占上风的史副队长请求组织,让他从解放区改造的旧**的性工作者中挑选了一个当时23岁的女子做了他的媳妇。那个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患上了**脱垂。之后就再也没有怀过孕。两家的后代渐渐长大了。后代之间,又出现过几次冲突。全是裘老中农的子孙吃了亏。古语云:天道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朱洛阳走下讲台,到门口探头左右张望。 座位挨着南侧后面大玻璃窗的劳动委员李宝金承诺:“放心,这边我把风。” 挨着北面小玻璃窗的班长刘华:“这边有我,后来怎样了?” 朱洛阳再上讲台,清了清嗓子接着讲下去:“当初的史副队长,得到儿子的时候已经41岁了。他对自己的儿子十分溺爱。渐渐长大的逆子成了县城一霸。转眼就20年过去了。史副队长退休之后,按当时的政策,他儿子接班进了**部门,凭借他父亲的人脉很快被提拔成了科长。那个时候**对贪腐之风零容忍,史家的人品虽恶毒,当时倒也没敢犯了贪腐的天条。退休的老史头没有了众部下的保护。他觉得借助逆子的威名,估计没人敢得罪他。谁料想,天天早晨出去遛弯的老史头竟然掉进一口报废的枯井里死了——在他褂子大襟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地主……复仇……’。大概是他死前摸索着用上衣兜别着的钢笔划拉上的。” 有几个同学窃窃私语:“活该!纯属报应!” 女同学罗霞到朱洛阳的座位替取来了玻璃瓶,用讲台上老师的藤条暖壶给倒上水。 朱洛阳眯缝着近视眼,没看清水汽,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烫得满脸通红,勉强把开水咽下去了。谁料透明哈喇子顺着他半张着的大嘴不受控制地流到了讲桌上。他飞快地用右手衣袖把哈喇子一下抹去。 罗霞流露出抱歉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时劳动委员李宝金举手,问:“史姓继承人是不是找裘老中农后代的麻烦了?” 朱洛阳再次用板擦当惊堂木拍在了讲桌上:“当时正值‘批林批孔’运动如火如荼、法律极端不规范的时候,裘老中农的五个儿子好不容易陆续劳改释放跟他们的老父亲团聚没多久。史逆子带着二十多个造反派骨干,到裘老中农用破庙翻盖的简易农家,借口抓走暗害老史头的共犯。一条长绳穿线捆绑了五个裘姓兄弟和后来发展的孙辈男性继承人,一路或怒骂、或哀哭地被再次驱赶到‘劳改队’。可怜裘老中农已经80多岁了,患有白内障。老伴儿去世10多年了。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亲生的孙女儿都已经成家,因为担心受到株连,个个再也不敢和老祖父见面。家中只有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认养的一个朝鲜族养女,带着外孙女时常回来帮忙照料。据说,他家的养女,原本是金日成将军在中国革命战争中阅历锻炼的时候,他手下的得力开国元勋把亲生女儿狠心地抛弃。这个朝鲜国的弃婴,随着别人要饭,从吉林市几经辗转到了洛阳市,在郊外赶巧遇到因19岁女儿拒婚自杀而信奉佛教的裘老太太,坚持收养为女儿,几番求情,终于让该弃婴有了中国户口。她由一个不懂中国话的朝鲜国的弃婴,成长为后来的中国通。她长大后,在洛阳成了家,生了个女儿。可惜娘俩都是‘豁岔儿’(官话叫兔唇)。估计这就是该朝鲜女子之所以成了跨国弃婴的主要原因。周围的居民自然不知道她曾经显赫的身世,由于长相的缺陷,也都嫌弃这娘俩。话付前言,至此,‘史’‘裘’两家之争以‘裘’家彻底大败亏输的悲剧结果而告一段落!想知道冤案平反剧情的同学们,请听下回分解。现在下课!” 刚巧下课铃声响了,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下课后的几个邻班男同学,争先恐后地把脸贴在玻璃上。只看到昂首挺胸走下讲台的朱洛阳,具体是因为什么而鼓掌呢?感觉一脸懵懂。 邻班男学生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很面生的中年人。刚刚教完邻班政治课的任课老师向中年人点点头走过去了,他也点了点头回应,然后似乎陷入到沉思状态。也许感觉政治课的讲授不如朱洛阳的故事讲得效果好吧? 我在奇怪,朱洛阳怎么把时间安排的那么准时?当我看到邻桌刘志装怀表的布袋空空,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教室门口来了两个人,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人拎着长条马鞭,阴沉着脸。一个瘦小猥琐的男人空着手,不管谁走过身边,都摘下头顶上的“前进帽”,点头哈腰的样子很像是日本鬼子的汉奸翻译官。 嗯?细看之后发现,原来是我早就见过的张芳父母! 芳父向女儿招手,张芳不情愿地站起来,眼睛红红地。她向我招招手。 我快步跑过去,感觉向她父母摊牌的机会终于到了! “咱们找个肃静的地方说几句话行么?”芳父用眼神征求老伴儿的意见。 芳母不置可否,转身坐在马车的主驾之位,“嗖——啪”抽了一记响鞕,芳父吓得一激灵。赶紧示意张芳和我一起坐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到了中心校东北方向大约3里地的一片乱坟岗子的前面停了下来。可能是图清净吧?俗语说:女人当家,房倒屋塌。竟然选了个这么阴森森的地方…… 我看到后面隔半里地远的两个人也停下了自行车。后座上的人率先跳下来,原来是刘岐同学。他大概担心我落单。骑自行车的人就是刚才在我们班窗外见过的那个人,虽然我算是见过他一次,其实根本不认识。 马车上的4个人都下了车,我知道芳母当家,正要说几句近便话。芳母压根儿没看我,瞪向芳父。 芳父赶紧说:“丫头啊!你妈给你定的娃娃亲,冤案昭雪平反回来好几天了。你妈和我昨天中午说好这次接你回家完婚,你说让你考虑到今天下午。你可千万别拒绝呀!” 芳姐转向母亲:“你们给我定的娃娃亲,是近亲,违背书上说的《进化论》。我的5个哥哥借口亲上加亲都是你们老兄妹做主娶的全是我亲舅家的5个女儿,生的孩子差不多个个都有严重的遗传病。你们说的那个死鬼已经29岁了,况且有严重的肺结核疾病。我求妈让我和张腾订婚吧!我保证今后不花家里的一分钱!” 我赶紧承诺:“我俩自力更生,将来有钱了,最先孝敬张婶儿张叔!” “别的我不管,承诺比天大!你亲舅做主,把五个女儿都许配给我的五个儿子了,我若不把唯一的女儿也许配给你亲舅的唯一的儿子,我还有脸活着么?你若不答应,我就先抽死你爹,然后再给他偿命!”芳母狠心地抽出去三长鞕,芳父痛得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儿。 趁着没再抽打他的短暂间隙,芳父赶紧爬起来,给女儿跪下,在我的错愕目光中哭叫:“丫头啊!救救你爹吧!” 芳姐只能给她爹跪下,泣不成声地承诺:“爸,妈,我答应你们了!” 芳母把马鞕扔得尽可能远,快速过来,一手一个拎起父女两人:“成啦!丫头像我,吐口吐沫,也是根钉儿!走,咱们一家三口到镇上,我给你们压惊,哈哈哈,醉得他妈的找不着北!”她转向在远处扶着自行车穿灰色中山装的壮年男人和有些愣头愣脑的后生:“你俩是腾儿的朋友吧?到时候跟腾儿的父亲一块儿去蒙古包喝芳儿的喜酒。我保证不收你们的随份子钱!” 张芳挣脱母亲的胳膊,跑到我跟前,把《红楼梦》连环画册中贾宝玉“太虚幻境”会“可卿”的那一册塞到我手里。坚定地说:“记住我中午说过的话:不管我嫁了谁、不管你娶了谁。一定要在心里给对方留一个靠前的位置!” 风依然很大。 远处的几棵杨树上,有几十只麻雀在不停地叽喳。 有3只乌鸦在乱坟岗子之间忽高忽低的盘旋,时不时难听地呱呱叫上几声。 我心里难受,觉得既然芳姐已经名花有主,我若再拥抱她,就属于做人不地道了。一副伤透了心、傻愣愣的样子看着她。。 这时芳父捡回长鞕,把马车调正。自己坐在马车的主驾之位。面对空旷的荒草中的十几座坟茔,唱起了蒙古长调,歌词虽然多数听不懂,但旋律优美,声音远远地传送了出去。可见这个猥琐的男人该有多么没心没肺! 芳母不由分说,大踏步走过来,像扛水泥袋一样把女儿横放在肩头,走向马车。 伴随着芳父高亢的蒙古长调,极不和谐地传送过来芳姐的哭诉:“记住:我一定把咱俩的基因传递下去。祝愿你考上大学,分配工作。等你老了、等我自由了之后,我去给你当袭人,照顾你的生活!”伴着芳姐抽泣的喊叫,马车渐行渐远。远处的成片杨树林传来回声:“……袭人……生活……”。(本章结束——新章待续)。 (第三章)余生记忆 余生记忆 张腾 第三章 执法犯法弱势遭殃 引 言 “嘀、嘀”微信提醒,今天芳姐终于破天荒地允许我开通微信视频了。只是为了体现地位平等,她重新约定:以后彼此称呼你我,不许再称姐弟了。 我赶紧和她打招呼:“芳芳,你好啊!分别39年间你不允许我看到你的容貌,却要求我隔3年必须发近照给你。你清楚我的日渐衰老,今日一见,我却感觉你像歌唱家李谷一一样显得特别年轻!” 芳芳揶揄我:“啐啐,我有她那么老么?你倒是像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李咏那么帅!” “你真心狠,竟然把我比成另一个世界的仙人了!呵呵。你的身高肯定不是初中时候的1米46了。没想到你往上蹿了不少啊!”我看出她39年来的变化。 芳芳:“蹿到1米58,跟你考上大学以后定型的身高1米71还差点儿。喂!你没看见我胳膊上带着黑箍么?咋不问问是谁成仙啦?” “我记得: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三年多了。我以为这黑绸袖标是韩国加长肥皂电视剧中流行的时髦装饰呢!”我只顾欣赏她的容貌了,压根儿没看见黑箍……就顾左右而言他。 芳芳这次没寒碜我:“唉,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正眼瞅过他,毕竟人死为大。我是给死鬼娃娃亲扎到胳膊上的。今天是死鬼成仙的第三天,刚刚给他圆完坟回来。” 我说:“全国都实现火化了,你的娃娃亲咋能圆坟呢?” 芳芳:“先火化,再把骨灰盒装在棺材里,吹吹打打地走一个过场,再埋到老肖家的祖坟里。如果你不支持我改嫁,我死后就得和死鬼合葬……” “你曾承诺:要照顾我的余生,而且要给我再生一个女儿。你作为我俩将来可能出生的二丫的生母,只能和我一起合葬哦!老肖不到60岁的时候就患了严重的哮喘,听说肌肉萎缩啦?他生活不能自理、时刻离不开你的照顾已经有七八年了吧?辛苦你了!” 芳芳黯然:“那是我的命苦呗!关键是我压根儿不喜欢他。总算熬到头儿了。你也不容易,已经离婚5年了,她……没找你要求复婚么?” 我苦笑:“她有贵族情结,在我健康的时候尚且瞧不起我出身贫寒呢,更何况我现在半身不遂哟!” 芳芳好像有点儿疑虑:“你姑娘同意我去照顾你么?” “姑娘和她妈一条心,去年医科大学毕业,到海滨城市当合同助理中医呢。借口工作忙,对我的生活不闻不问。哎,别小瞧我,我的余生能自己做主!你的家庭条件从小就优越于我,我天天盼着你来当我的知己上宾呢!”我回复。 芳芳双手合十:“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等死鬼一百天的祭日走完过场,以后就交给两个儿子了。我十五年前交了社保,现在每个月开一千二百元的退休金,能够我花了。过去我承诺:等我自由了,就去给你当袭人!巴依尔太沃勒驾(蒙语:再见)。” 手机慢慢黑屏了。我偏头看向窗外:高耸的烟囱喷出来的白色烟柱笔直冲向蓝天——难得的风和日丽呀,就像我的心情一样! 正 文 夕阳在地平线上把一抹白云染成了瘆人的血红色。两只乌鸦呱呱地叫着,像夫妻鸟,在乱坟岗子上空盘旋。北风仍很强劲,我的褂子大襟和裤脚呼啦啦地前后摆动。此时我欲哭无泪,心中悲叹和芳姐经历这短命的初恋。 正在愣神儿呢,穿中山装的陌生人推着自行车来到我面前,猛然把自行车推倒在地。他左手叉着腰,右手食指点着我脑瓜门儿,满脸怒色:“你不仅早恋,小小年纪,竟然还有了性生活!我要开除你!” 我本来心里有疙瘩,冲口而出地向他喊叫:“隔着厚厚的衣服亲个嘴儿,怎么就冤枉我过性生活了?你们家是反动派的执法部门么?这么祸害老百姓?你算老几?凭什么教训我?” 刘岐趴在我的肩膀上,告诉我:“这是冤案平反恢复职务的老校长。” 我色厉内荏,仍然昂着头说:“平反的大官儿,难道就可以血口喷人么?” 老校长余怒未消:“你、你、你,竟然还不认账?那个女生已经承诺要把你俩的基因传递下去,你怎么解释?” 我把画册从褂子兜里掏出来,指着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一片小字,让刘岐转交给老校长。老校长不接,让刘岐念。 刘岐背着风向,头上果然又戴上了那个破旧的仿军帽。估计从小到大,一定没经历过在乱坟岗子前面被逼着朗读。他难免紧张,磕磕巴巴的读到:“咱们两家是世交。家长们说,两家都姓张,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和你算是青梅竹马。按辈分,我妈成家的时候,认老宋家你姑姑做她的分头妈。你竟然成了我的二叔。呸,我才不承认你比我高一辈儿呢。第一次我和你见面,当时我5岁、你两岁。趁大人不在跟前,我亲吻了你好久。当时你脸蛋憋得通红,看来你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喜欢和我亲吻,大概感觉比咂么奶嘴儿更有吸引力。我还在你瞪着大眼睛专注我的情况下,抚摸了你的小辣椒儿。当时不知基因是何物,现在终于明白了:你两岁的时候通过你的小辣椒已经把基因传递给了我,从此我心里就永远有了你这个小男人!” 老校长打断了朗读:“别念了。刘岐,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基因到底是什么?” 刘岐:“我不懂,大概可能是爱看书的人表达感情的文人词汇吧?” 老校长怒气已息,接过刘岐弯腰扶起来的自行车:“嗯,看来是我冤枉张腾了。时候不早了,我的自行车带不了两个人。回头我告诉你们的班主任席老师,省得他明天再惩罚你俩今天的逃课。我先走了。” 看着老校长离开的背影,我从褂子大襟上的口袋里拿出最后一块儿特意留下来的奶酪,递给刘岐。刘岐眼睛放光,啃下来一小口,仔细地咂么。顺手把画册递给我,看着奶酪说:“我今天真的饿了,感觉像中心校安排的老八路讲忆苦思甜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样啊!” 我苦笑着看向他:“天快黑了,咱俩抄近路回家吧!他们五个若是有心,也许会把咱俩的书包替背回去。” “他们可能不替我背,但是指定会替你背,不然除了朱洛阳不屑于参考你的答案,剩下的4个人觉得参考一下你的答案更加心里有底!”刘岐边吃边说,我俩在夕阳西下的黄昏,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开始,我俩只是默默地走着。毕竟是八里地的土路,感觉还没有走到一多半呢,天就已经全黑了。风也渐渐地小了。 刚到生长着不规则的疙瘩柳区域,刘岐怕鬼,一会儿跑到我身前,一会儿又躲在我身后。 这时,风已经停了,我俩的脚步声时不时掺杂着猫头鹰的怪叫和蝙蝠扑棱棱的飞行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瘆人…… 走到最粗的怪柳旁边。我为缓解他怕鬼的恐惧,嘿嘿一笑:“三颗暗雷?” 刘岐说话时牙齿打颤:“嗑嗑……这星期我的确没坏肚子,为了掩护……嗑嗑……一大两小,临时编的。……嗑嗑……你是同谋,可别出卖队友啊!嗑嗑……” 我俩彼此碰了碰肩膀,表示心照不宣。我感觉他的身体抖得厉害。 刘岐一边紧张地左右张望,一边问:“咱俩看看柳木疙瘩洞里,他们娘仨还在么?” “这么冷的天,娘仨穿的那么单薄,若再不走那才叫怪呢!何况黑漆漆的。”拗不过他的坚持,我俩到了疙瘩树洞旁边。 呲啦,刘岐划着了一根火柴。清清楚楚地看到树洞里空空如也。再往上看,乖乖不得了!那里竟然盘着一条细长的白蛇!黄色的三角眼贼亮,血红色的口中分岔的舌头吐着猩红的信子,直勾勾的眼神关注着火柴发出的光亮…… 我俩一起大叫,撒腿就没命地向南奔跑。火柴早熄灭了。 直到跑不动了,才慢下来。好在刘岐左手拿着视为宝贝的火柴盒、右手掐着早已经灭了的半截火柴棍儿都没有扔。不然如果扔掉正在燃烧的火柴棍儿,可能引起枯干的杂草火灾,那我俩可就摊上大事儿了…… 刘岐把烧剩的半截儿火柴棍儿小心地塞入上衣兜儿,又划着一根火柴,示意彼此仔细查看,看看白蛇有没有盘到谁的身上。直到确认我俩都没事了,才放心。 大有用处的第二根火柴熄灭了。 我很好奇:“你怎么能有这么昂贵的奢侈品呢?” “白天朱洛阳奖励我帮忙抓跳兔,特意给我半盒火柴!”刚才有火柴光亮的时候,我看到刘岐脸色刚刚恢复正常,语音也不再发颤了。 刘岐催我:“再跑一段儿!” 他跑了十多步,看我没追他。就又跑过来拉上我一起跑。他花一个半人的力气,我只需花半个人的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一口气跑到距离怪柳疙瘩阵挺远的地方,道路两旁是宽阔的半固定沙丘。刘岐不再那么紧张了。 他很奇怪:“白天一大两小躲在树洞里,为什么没看见白蛇盘踞呢?” “树洞外面煮跳兔肉的味道,早已经被风吹散。树洞里窝风,蛇可能闻到了气味吧?”我一边走一边猜测。 黑漆漆的夜色中,刘岐抓住我的胳膊,紧了一下,表示赞同。我以为他突然又发现了什么呢,当时一惊。 镇定下来之后,我有一沓没一沓地问他:“一般的天气,你觉得是早晨风大些呢?还是晚上风大些?” 刘岐四下里撒摸,宽阔的沙丘地带已经没有鸟兽的出没了:“这个好像没有规律吧?” “开门风、关门住。关门不住刮倒树!这就是规律呗。”我九分得意地笑,刘岐五分得意地笑,黑暗中惶恐地表示响应。 这时,已经到了村子里的河湾子地北部沙坡,隐约可以看到大队部和村小学的北面小玻璃窗透出来的昏黄电灯光。 突然大队部的高音喇叭发出几声“喂——喂——” 喇叭声在寂静中声传甚远,相隔三五里的庙西荒村和庙东荒村大概都能清楚地听得见: “这个,社员们注意,这个注意了啊!噗噗,这个现在播放大队部的通知了啊:这个社员们啊,这个从今天算起,这个第三天的晚上啊,这个晚上六点半到半夜十二点啊。这个每家出一个人啊,这个都到大队部集中开大会了啊,昂嗯,这个听到了没有啊?这个若是成年人参加大会啊,这个就加一天的工分啊,这个若是哪家派出来的人不满18岁啊,这个就只能加半天的工分啊。这个生产队的会计要做好记录啊!这个会议内容是啊,这个从今往后怩,这个**规定啊,不再划分地主、富农成分了啊。这个以后和过去的贫下中农一律改称呼叫农民了啊!这个最最关键的是啊,这个确定给右派、走资派摘帽平反了啊。这个纠正冤假错案、无罪释放了啊!这个大家要理解平反人员啊,让人家当众倒一倒苦水嘛,这个就当是接受批评再教育了啊!昂嗯,这个就通知这些了啊!我是新书记何四,背地里有人问我:‘大家都叫你鳖四,是海里鳖呀?还是河里鳖?’我感觉河里鳖挺好。昂嗯。就这。” 高音喇叭又恢复沉寂后,我俩走下了沙坡,鞋里照样灌满了沙土。刘岐先抖落完鞋子,突然喊叫一声:“谁家倒霉孩子,在那里偷生产队的财物呢?”率先跑过去了。借助远处大队部北窗户发出的如豆儿的微弱电灯光,朦胧中,我看到在前面横七竖八地停着许多生产队的牛犁杖。旁边确有两个人影,果然正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而突然被惊醒。我担心刘岐落单,赶紧塔拉上鞋跟了过去。 黑暗中,四个人谁也看不清谁。刘岐的宝贝火柴再次起了作用。随着撕拉一声,火柴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对面的两个人用手遮挡火柴的光亮,原来是民兵连长白家驹的两个败家兄弟——白三、白四。他俩也是民兵。 刘岐因为憎恨白家驹今天鞭打了我们7个,觉得现在正好可以报仇。得意地说:“哈哈,人赃并获。现在到大队部告发你们去!”。 这时,火柴熄灭了。 白四低声下气地求我俩:“别告了,看看你们有几个人,我们哥俩明天到供销社给你们买糖吃。今天就你们两个么?” 我赶紧扯扯刘岐的衣服,想提醒他别说实话。 刘岐大概觉得,正义在我俩这边,有啥可担心的!于是抢着说:“谁稀罕你的糖?就我们俩,咋地?!” 让我担心的事,发生了。 据说,四川地方剧有一种绝活儿,术语就叫变脸。白三、白四变脸的速度竟然比翻书还快,突然麻利地动手了。我俩努力挣扎,还是很轻易地被戴上了手铐。 刘岐带着哭腔央求:“我俩不告发你们了,不行么?” 白四没搭理他,从刘岐上衣口袋里掏出来那小半盒火柴,划着了一根。说:“老三,把咱俩从犁杖上解下来的30根牛脖带绳分成两份系到这俩小子脖子上,诬赖他俩是小偷儿。今晚扣人,明天到中心校游街示众!看他俩以后还有脸上学么?哎呀,烫着我的手了。” 火柴熄灭了。 我大声说:“喂,你们五个别藏猫猫了。记住!别出声,我俩已经被戴上手铐了,白三、白四还剩下五六个手铐呢。你们五个偷摸地直接去公社武装部举报,最好求武装部把这两个害群之马开除出民兵连。执法的人犯法,太欺负老百姓了!” 白三、白四快步离开我俩十多步,窃窃私语。一会儿功夫,他俩回来了,分别给我俩摘下了手铐。 白四阴狠狠地小声威胁:“我俩要是当不成执法的民兵,你们就小心狗命吧!” 两个坏种快步离开了。 我像虚脱了一样,坐在一个犁杖的木头扶手上,牙齿互相撞击。比刚才刘岐怕鬼更加紧张。刘岐也两股颤栗,后怕得不行。 一夜无话。 第二天,刘岐拿着我俩的书包和饭盒来找我。告诉我,他已经替我装好饭盒了。 隔着白家驹的院墙,我们看见白四的右手放在斜背着的工具兜上,面无表情。白三不知道在哪里。 我俩不敢和坏种对视,赶紧出发。 今天风不是很大。 路过大队部的门口,我俩看到新任代理大队支书鳖四,故意披着个上衣,两个耳朵上夹住两根香烟,两只手掐着腰板。 奇怪的是,大队部旗杆上居然没挂红旗! 我揶揄他说:“鳖书记的身形很像是其他国家的著名共产***人的形象啊!” 他喜滋滋地问:“我像越南国的胡志明主席么?” 我说:“他叫鳖三,在世界上比胡志明地位更高!” 他说:“是朝鲜国的金日成主席么?” 我一脸严肃地说:“是赫鲁晓夫同志!” 他生气地脱下一只鞋,朝我俩撇过来。 我俩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路过小学门口,旗杆上的红旗没精打采地在微风中忽嘹着。 赵校长在嘱咐庄氏:“喂,我的自行车挂不上档了,你推着去公社旁边找维修店修理一下。” “记住了,死鬼!”庄氏一手用毛巾擦着刚洗的湿头发,一手端着个小镜子从小学值班室走出来。 “赵校长好!庄师母好!”我俩隔着小学院墙,赶紧打招呼。 他俩点点头。 这时“双捷”骑着自行车从小学前向东驰过,男捷喊:“赵校长相好的女人应该叫亲亲的师婶儿!”女捷抿着嘴儿笑。 庄氏刚骂出来:“你个鳖孙!”自行车已经跑远了。 赵校长叮嘱:“自行车道需要绕行古力古台村,多绕5里地呢。你推着自行车走,别忘记走娃娃们的近道儿——沙土路。” “我又不傻,还用你说?”庄氏妖媚地瞟了他一眼。 瞟得我和刘岐心慌意乱的,赶紧跑路。 与其他5位碰头后,7人走到了疙瘩柳旁边。刘岐神神秘秘的小声说:“昨天晚上,我和张腾路过疙瘩树洞,意外地发现了一条擀面杖粗的白蛇。我俩吓得仓皇逃窜!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朱洛阳很兴奋:“若还在,咱们就有蛇肉吃啦!你们到别的疙瘩柳上折6根一人多高的枯枝,给我折一根半人高的枯枝就行。” 一会儿,枯枝准备好了。 朱洛阳示意6人站着别动,自己拿着半截枯枝小心翼翼地迂回到疙瘩树洞的旁边。他挤咕一下眼睛,往树洞上端一指,得意地一笑。意思是白蛇果然还在。我们都很紧张,关键是很替哈喇瓢朱洛阳的高度近视眼担忧。 他把书包里暂时用不上的物品都装入1只布口袋,然后斜背着书包。解释说:“我过去跟着我舅舅曾经捉到过碗口粗的这种白蛇,它的毒性不大,起码要不了人的命。你们用手里的长条枯枝摆个阵式,只要不主动攻击这种冷血动物,它就会与你们对峙,吐出分岔的血红信子,瞪着贼黄色的三角眼向你们示威。剩下的就瞧我的了。” 他把半截枯枝插在裤腰带上,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棕色玻璃瓶,拧开盖儿。微风中,瞬间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儿。朱洛阳把面儿状中药尽情在树洞里做了个弧形挥洒,白蛇似乎遇到了克星,匆忙蛇行外逃,不敢接近朱洛阳手中的中药玻璃瓶,快速钻出了树洞。 我们从未见过像擀面杖一样粗的大蛇,吓得两股战战。直勾勾地紧盯着白蛇。 白蛇把身体盘成了一团,头竖起到一人高,果然摆出了对峙的守式。 他们5人都在防着“冷血动物”,我干脆全神贯注的观察哈喇瓢咋样对付危险对手。 只见,哈喇瓢右手掐着像玩具一样的小小金属三股叉,左手掐着锋利的折叠刀,慢慢从背后靠近白蛇。 说时迟、那时快!哈喇瓢右手的小小三股叉突然插入了白蛇脑后柔软的颈部,左手锋利的折叠刀猛地一挥,就把蛇头切割下来了——蛇头和蛇身仅仅靠一点蛇皮连接,白蛇原本威胁力十足的分岔的血红信子和惊吓人的贼黄色三角眼瞬间没有了生机。 (第三章)余生记忆(至本章结尾) 然而粗大的蛇身在哈喇瓢迅速逃离的瞬间,竟然把能接触到的无论什么东西一下子给缠住,越缠越紧,只见小小的三股叉已经变成了像麻花一样形状的废品。蛇血从伤口嘀嗒嘀嗒地流个不住。良久,蛇身终于不再动了。 “好了,现在你们找烧柴,我舅舅喜欢收藏蛇的毒囊。我来收拾蛇肉,与上次煮跳兔肉相比,今天咱们起码能吃饱了!嘿嘿。” 听着哈喇瓢的吩咐,我们从惊吓状态终于魂魄归窍了。 一阵忙活,7个人大快朵颐。 吃完了蛇肉,果然这次都吃得很饱。 天空中又飞过去了一群大雁。周围疙瘩柳的枝头落着1百多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们一齐动手,把蛇皮和内脏就地深埋。 李国忍不住问:“刚才我们都怕得不行,你不怕么?过去自己杀死过这么大的蛇么?” 我们几个都催促哈喇瓢赶紧说。 突然,哈喇瓢小声说:“有人来了,我隐约听见了求情声和拒绝声。咱们躲到前面的沙坑里去,若让人发现,双方都会挺尴尬的!” 我们赶紧到沙坑内藏好。 从南向北,一个女人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车子的把手上挂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包。后面跟着两个斜背着工具兜的男人。 刘岐恨恨地小声说:“这两个坏种男人,昨晚差点儿诬告了我和张腾!” 朱洛阳做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走近之后,估计连高度近视的哈喇瓢都能看清了:女的是赵校长的相好儿庄贤雅,男的是白三、白四。 三人走到疙瘩柳跟前,白四突然抓住自行车大梁,不再让她继续走,威胁说:“你到底同意不同意从我们哥俩之中,挑一个陪你过日子的男人?起码比你做人家相好的有点地位!” 庄氏撇撇嘴:“哼哼,就你俩那个熊傻样儿?我不信你们敢**我!你们不怕被枪毙么?说到赵校长,第一、你们没他钱多,第二、你们没他长得帅,第三、你们没他有学问!嘿嘿,也不撒泡尿照照!呸!” 白四盯着白三:“现在还不动手?” 白三从后面把庄氏的两手贴着身体一齐抱住。 白四生气的大喊:“真笨!你得从她前面抱住,我才能找她脑后的反骨啊?” 白三把庄氏的身体转半圈又重新抱住,突然喊:“妈呀!败家娘们咬掉了我脸上的一块儿肉,快动手啊?” 我们7人清楚的看到:白四用一个木头锤子狠狠地往庄氏后脑壳儿敲了下去。庄氏像个漏气的皮球,软软地瘫倒在白三的肩头。 白四说:“反正咱俩是正规的民兵,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执行人。而败家娘们是个与别的男人私通的烂女人。咱俩嚯嚯这个败家娘们,估计没啥大事儿。你说是我先来还是你先来?” 白三说:“你功劳大,还是你先来吧!何况我脸上的伤口咋也得包扎一下。” 白四把木锤装进工具兜,喜滋滋地扛着庄氏,像扛着一袋苞米一样走向疙瘩洞。 朱洛阳恨恨地想要冲出去揭露和制止。我赶紧一把拉住他,递给他刚刚写好的一张字条儿。朱洛阳看了之后,和我握了握手,表示接受。 须臾,疙瘩洞里传出来像大儿马子压在小草驴身上配种的声音。我们7个心跳加速了,仿佛列身在生产队的配种站里偷看时那样,呼吸也都加重了。赶紧用书包捂着头,好在没有被发现。 过了一会儿,白四一边很满足的样子走了出来,扎着裤腰带,一边用眼神让白三去跟庄氏近便近便。 白三脸上的咬伤用绝缘胶布贴了个黑色的十字,问:“她没被你打死吧?” 白四阴阴的一笑:“自杀的地主老庄头儿的后代,不会那么快就死!况且,收音机上播放的评书总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嘿嘿。” 白三钻进疙瘩洞,一阵呼哧声之后,提着裤子走了出来,他的脸上,顺着绝缘胶布的边缘渗出来了血渍:“她还昏迷着呢,咋办呀?” 白四吩咐:“咱俩伪造个败家娘们自己昏迷的现场,然后就假装目击者回大队部报告。若是她真的死了,不管下一个报案人是谁,只要不是咱家走背运的白老大来报案,咱俩就诬赖他是害人凶手!你觉得怎么样?” 白三竖起了大拇指。 他俩替庄氏穿上裤子,伪造好了她自己昏迷的现场,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朱洛阳小声说:“真的后怕,我当时若是出于正义冲出去,反被事实上已经犯**罪的恶毒民兵,给我带上手铐诬告我,我的一生就毁啦!” 刘志分析:“岂止是你,若是这俩坏种诬告咱们7人**了那个庄氏,咱们的家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们了!” 另外6人点头称是。 但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若是试着救人,担心被诬告。若是绕开走,应该属于见死不救,也感觉心里没底…… 这时,北面远处传来了蒙古长调:“嗯呐包露——蒙戈胡录荤——,热爱——故乡——的人——”,过了一会儿,北面的土路一转弯,果然是老王四牵着他的二岁子小叫驴在前面走,冯家哥仨空手跟在后面。 忽而,4个人都看到了昏迷在地的庄氏。 到了跟前,老王四开始施救,先是掐“人中”,然后是揉胸口。 冯二眼睛都看直了,他的四弟向老五挤咕挤咕眼睛,揶揄道:“二哥,你去帮着揉她的胸脯啊!” 冯二说:“我不会救人。” 老王四接着揉庄氏的脑壳儿,刚巧碰到了后脑的一个肿块,庄氏“嘤”的一声哭了出来。 冯二竖起了大拇指:“四爷爷果然厉害!” 老王四说:“人和畜生差不多,若是该死了,咋救也不成。若是不该死,揉吧揉吧也就缓过来啦!” 后面的两个小后生抿着嘴偷笑。 庄氏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们是谁呀?我的大腿流了好多血,看看是不是流产啦?我天天盼着抱儿子呢!若是流产了那可咋办呀?呜呜呜……” 老王四絮絮叨叨地说:“这个庄氏原本挺精明的啊?现在咋连天天见面打招呼的老寿星都不认识了?是不是昏迷时间太长,把脑子都烧坏了?变成傻子了么?你们两个小犊子还没长大成人,赶紧滚一边儿去。我会劁老母猪,检查是不是流产了我挺拿手!冯二在旁边监视,起码得给我作证啊!” 冯四和冯五高声答应着,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须臾,他俩从老王四看不见的角度又悄悄地溜了过来。 庄氏傻傻地一笑,像刚懂事儿的三、四岁娃娃,似乎很喜欢躲猫猫,那种神情仿佛是: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头儿的。 老王四麻利地脱下庄氏的亵衣,我们远远地看到:冯家哥仨似乎都看傻了。老人家好像面对的只是老母猪的身体,他把手指伸到庄氏的禁区,蘸一点液体凑到自己的鼻子跟前闻闻。他转向冯二小声说:“流个屁产啊?大概刚才有个坏种男人趁她昏迷,把她给嚯嚯了。到底是哪家的畜生干的呢?不怕蹲局子么?”顺手把庄氏的裤子给穿好。 庄氏问:“我的大腿上流的血是流产了么?” 老人家说:“不是流产,是你昏迷的时候尿裤子啦!” 庄氏改成坐姿,好像很害羞的样子,捂上脸。却顺着指缝偷看。 冯二摇着老人家的胳膊,求道:“我家太困难,眼看着我成了大龄青年。她若没傻,指定相不中我。一会儿我把她背回家,四爷爷帮我劝劝我妈,把庄氏给我收留下来做个现成的媳妇行不行啊!” 老王四叨叨:“这个女人因为生不了崽儿,不到十年的光景,先后结了3次婚又离了3次。后来她爹都不要她了,任由她出去给人家当相好的,任她自生自灭。现在又傻了。唉!感觉你妈肯定不会同意。觉得白白地糟蹋粮食。我倒可以劝劝试试看!” 冯二喜滋滋地抱住老人家满是皱纹的脸,用力亲一口。引得他的俩兄弟揶揄地笑。 老王四细看周围的鞋印,一拍大腿,说:“我也会码踪,最扎眼的鞋印是民兵白三和白四的,虽然也能看出来另外7个学生娃的脚印,但他们7个的脚印没有到自行车印的跟前来过。白三感觉挺厚道。一定是白四那个坏种嚯嚯了庄氏。她到底是咋昏过去的?我就不知道啦!” 冯二说:“管他呢,今天捡到了变傻了的俊媳妇,就是上天送给我贼大的造化!四弟替老人家牵着小驴,五弟推着自行车。我背着庄氏和四爷爷一起走着唠唠嗑儿。咱们就出发吧。” 他们几个走远了。 我们7人彼此帮忙揉了揉胳膊腿儿,赶紧小跑着到了学校。 虽说迟到了一节课,今天席老师竟然笑咪咪的,挥手让我们一起进教室上课了。 第二节课之后,趁着全班学生开始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席老师领着我到了教室后面的小树林。 拍拍我的肩膀,说到:“奈曼旗教育局下来一个三好学生的指标,咱们中心校领导班子开过三次会,最终敲定把这个指标给你。” 我自然很兴奋,担心地说道:“我的家长没有能力给中心校送锦旗啊!” 席老师脸一沉:“拉倒吧,送什么锦旗?” 接着严肃地问道:“实话告诉我,你和冤案平反的老校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说:“我原来不认识他,那天张芳的父母强劝自己的女儿退学嫁给比她大十岁的娃娃亲。当时他和刘岐赶上了。后来张芳一家三口离开了之后,我和刚刚知道他身份的老校长闹了点儿不愉快。若是老校长反对,我看就算了吧!” 席老师说:“这就奇怪了。老校长刚刚上任,就把你的作文都让我准备出来,然后用蓝色圆珠笔在精彩的段落逐句标注。而且他竟然对你冒充过考入中央民族学院的哥哥张荣于1981年元旦之前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过一篇散文诗的前因后果都非常清楚。老校长曾背诵你的作品:‘《苦恼人的话》:……既然邓锡铭于1961年为祖国成功制造了激光钻。既然明知道祖国的母亲河——黄河水的浑浊,是因为流经黄土高原,为什么不用神奇的激光钻把薄薄的吕梁山脉洞穿?既然祖国超英赶美的宏图、四个现代化的奋斗目标指日可待,为什么占八成的农民还停留于驴拉车、牛耕田的历史画卷?……’。唔,你算是遇到伯乐啦!” 我挠挠头,说道:“去年10月底,年轻的公社宣传干事让我看了《参考消息报》上关于死后的康生被开除党籍的消息。因半年之前,宣传干事的直接领导让他以张衙内的名义,写一篇解放思想的稿件,要求尽快发表。干事写的稿件总被报社退回来,所以央求我代写一个稿件。我不高兴作假,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我盲目地写了一篇散文诗《苦恼人的话》。没想到,我的稿件真的成功发表了。但是,最终为什么把张衙内的名字换成了张荣?就只有真正的投稿人知道了。” 我把小时候曾经骨折、伸不直的右胳膊露出来给席老师看,开玩笑说:“老校长若是伯乐,可惜我是个马失前蹄的劣等选手啊!” 于是得到了席老师的一个脑瓜崩和莞尔一笑。 下午放学之后,朱洛阳让他们5个先走两步,明确说有事问我。然后我俩落后他们半里地慢行。 我猜哈喇瓢是不是得到了消息?席老师提醒我:旗教育局的“三好学生”奖励没下来之前,就是面对父母也坚决不能说,强调这是保密纪律。 我的心里就像《三侠五义》中描写的:十五个吊斗组成的水车,七上八下,感觉十分的忐忑。 一只乌鸦在我俩身边很费力地在盘旋,像是曾经见过的夫妻鸟的1只,叫声很凄惨。 哈喇瓢问:“你知道咱们村有个住校生叫庄贤惠么?” 既然不是问三好学生的事,我的头脑马上活泛起来了:“我当然知道,她就在咱们班,因为学习成绩太差,长相也没长开,所以一直默默无闻。她怎么了?” 哈喇瓢说:“今天下午庄贤惠和我谈了好久,也哭了好久。原来她有个叔伯姐,中午特意来找她,说是她的姐姐今天先昏迷不醒,后来醒了之后竟然变傻了。庄同学哭着讲述,说她的姐姐对她最好,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冲口而出,说当时我因拉肚子而掉队了。就在那个沙坑里。然后我除了没提你们几个,就把前因后果都跟她说了。她的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最后发誓说:‘血债还需要用血来偿还!’她走了以后,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禁肃然起敬!” 我说:“与吾心有戚戚焉!” 忽而,那只乌鸦先是快速往上飞,接着就俯冲下来,在沙地里难得一见的半截砖头上,撞碎了它的小脑袋…… 我俩用错愕的眼神互相对视,感觉这似乎预示着庄贤惠的“以血还血”的图谋,有可能是个悲催的结局!(本章结束——新章待续)。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