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罪恶天使1》 出版前言 中国原创推理文学何去何从,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推理》杂志创刊一年来,来稿的数量不断增多,质量也稳99lib?步提高,这是中国原创推理文学正在高速发展的最好证明。相对来说长篇的发展势头显得较弱。这些年好的长篇推理不是没有,只是由于出版界对推理文学的信心不足,造成了原创推理出书难出书少的现状,甚至好的推理小说一定要穿上“恐怖惊悚”的外套才可获.99lib.得出版机会。我们希望可以做些事情来改变这种现状,但杂志本身的性质决定了我们无法采用这些相当精彩但篇幅过长的作品。我们极为欣赏这些作品,却不能介绍给广大推理爱好者,这对我们这些以推理为事业的人来说,是件遗憾甚至痛苦的事情。于是《推理》杂志社就藏书网计划推出一个“推理书系”,把这些优秀长篇作品介绍给大家。经过严格的选稿、策划等筹备工作,终于,这套书可以和大家见面了。 《罪恶天使》是书系的第一部作品。 《推理》的老读者大概都知道,午晔最初在《推理》上发表文章的时候,笔名用的是“黎希颖”,也就是本文女主角的名字。从《深渊》到《时间与空间》,每次与“黎希颖”合作,都让我对《推理》杂志的质量多添一份信心。当我拿到《罪恶天使》的稿子,看到“黎希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国间,得心应手地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时,我就知道这个系列一定会成为《推理》的亮点。果不其然,开始连载后,扑朔迷离的剧情加上女主人公敏捷的身手、.99lib.广博的见识、灵活的头脑造就了《罪恶天使》的高人气,受到了很多读者的喜爱,于是出书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我们期待《罪恶天使》能成为原创推理打开一片新的天地,我们期待午晔能继续写更多高水平的推理小说,同时我们期待“推理书系”能为您带来绝佳的阅读享受。 《推理》杂志执行主编/张宏利 2007.1 第一章 本能 夜幕降临,灰蓝的天空中最后一缕霞光也渐渐地淡去。我站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宁静的黄昏,心乱如麻。 医生今天又为我做了详细的检查,高兴地告诉我,我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恢复,很快就可以出院了。而我却丝毫没有兴奋的感觉。大脑里还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而来,也想不起是谁把我从土崖上推下去的。李警官昨天的来访也没有带来任何值得高兴的消息,他们刚刚排除了我是本地人的可能,各个宾馆也没有游客走失的消息,仿佛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回到床边坐下,继续端详警察给我的那张照片——一个年轻的男子,黑黑的,瘦瘦的。这是他们在我口袋里找到的唯一的东西。人已经找到了,只不过是他的尸体,就在离发现我的地方不远的树林里。一颗子弹射穿了他的后脑,凶手拿走了所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我认识他吗?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发生了什么事?”想着想着,头开始隐隐作痛。我又忘记了医生的嘱咐:不能用脑过度。 轻轻的脚步声打搅了我的冥想,一个白衣天使端着满满一托盘的各种药水走了进来。已经7点了吗?是吃药的时候了? 我没有理会她,起身来到窗边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突然,脑后有一阵气流袭来,我以一种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速度闪到了一边,看到护士的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戳在我刚才站的地方,口罩和帽檐之间的大眼睛里闪出了令人恐怖的光芒。我的血液一瞬间像要凝固了,寒气沿着脊柱急速上升,想喊又喊不出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肩膀抵住了墙边的木质小衣柜。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时间好像停止了。突然,她一皱眉,又扑了过来,我急忙蹿向一边。她可能用力太猛了,“笃”的一声,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插入了小衣柜,她一时间竟然拔不出来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抬腿扫向她的颈项之间。一声闷响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的脆响,她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头狠狠地撞在铸铁的床栏上,身体稍稍反弹了一下,重重地拍在了地上,暗红的液体从她的额角和口罩下渗了出来。我两腿一软坐在了地板上,眼前模糊一片,耳边迷迷糊糊地传来开门声、尖叫声、嘈杂的脚步声…… 清早醒来,我真的怀疑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一直守在床边的护士小王告诉我,那个杀手颈骨和头部受了重伤,还没有脱离危险。 “你可太走运了,她居然失手撞伤了自己。”李警官一脸复杂的表情,“只可惜,如果她醒不过来,线索就又断了。” 我没有吱声,看来他们认为凶手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吧。 “警察认为她是一直在跟着你哩!”李警官走后,小王愤愤地说,“坏蛋,肯定是她把你推下山崖的,现在恶有恶报!我看她一定是职业杀手……” 小王喋喋不休地继续着她的推理,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职业杀手,职业杀手,她真的是职业杀手吗?”这个问题一下子塞满了我的大脑,职业杀手为什么会用一把厨房用的短刀来杀人,用枪不是更好吗?而且医院这么复杂的地形,她不怕逃不掉吗? 我扭头看着窗外,对面是还没竣工的住院大楼。二楼的那扇窗户应该是很好的伏击地点,距离不到150米,M21和SGS550狙击步枪当然是上选,即使在有雾的夜晚有了红外瞄准仪也可以精确命中,不过它们都太重又太长,携带不方便;其实FUFAL这种常规的可拆卸的轻型枪也不错,就是准星调起来很麻烦;柯尔特2000和鲁格P-85这些90年代的产品的射程都在200米以上,不过手枪不论如何都不是狙击手的最爱…… 我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脑子里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堵得我几乎喘不上气了。 “你、你没事吧?”小王看着我一头的冷汗,目光呆滞,可能给吓坏了。 “我想……我想去看看她,行吗?” “为什么?你真的没事吧?她可是……” “我觉得我看见她的真面目可能会想起一些什么也说不定。” “也是啊。”小王犹豫了一下,把我扶了起来,“走吧,她还在观察室呢。” 观察室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仪器有规律地“嘀嘀”作响。她静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管子,苍白的面孔就像蜡像一般,完全没有了昨夜的凶悍。其实这是一张很清秀的脸,浓黑的眉毛,小巧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我注视着她,一动不动,脑海里的迷雾在一点点散开、散开…… 北京的严冬,难得有阳光灿烂的一天,香格里拉6层的贵宾套房却被我布置得幽暗、压抑——厚厚的黑绒窗帘、暗淡昏黄的灯光,我喜欢这种气氛,因为它让我觉得和地狱并不遥远。 “这是10万日期是明天的。”她推过来一张崭新的支票,“另外10万我会尽快凑齐的。” “恐怕我们需要重新谈一谈这笔生意。”我头也不抬地继续和电脑下着围棋,“有些问题我想搞清楚。” “还不够清楚吗?”她对我的反应很吃惊,“我说了我会尽快凑钱的。你……” 我挥挥手打断了她:“我只是不想被人当成傻瓜,尤小姐!” 她怔住了,脸色由白转红:“你怎么知道……你调查我?你凭什么……” “看来你并不了解我的作风。”我保持着一种令人恼火的缓慢语气,“对于每一个case,我都要尽量搞清楚。尤其是你这笔生意,实在让我好奇得不得了。为什么不坐下呢?茶几上有饮料,您可以自便。” 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犹豫了几秒钟,慢慢坐了下来,双手抱在胸前。这是典型的防卫心态的反映,看来她很迷茫,不知道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尤小姐恐怕还不知道我的客户都是什么样的人。”我点燃了一支薄荷香烟,面带微笑地转向她,“他们可都是一些商业巨贾和政界要员,对手的死亡带给他们的利益不是用多少钱可以衡量的。所以,花上几十万应该很值得。可是你呢?费尽周折找到我,只是要干掉一个负心汉,一个瘦弱的小男人……” “你觉得大材小用了?”她故作镇定地挖苦我。我可一点儿也不会在意的。 “我和钱没有仇。而且我也是女人,很清楚女人的想法,爱之深则恨之切,不杀之而不快。”我又开始下棋了,完全不把她当回事似的,“不过大多数女人喜欢自己动手。即使她们不敢,到街上雇个小角色也花不了2000块钱。你却用20万来找我,而20万是一个让你倾家荡产的数字。我实在不放心,就调查了一下,果然很有意思。” “哼,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呢!”她还在嘴硬,却掩饰不了轻微的颤音。 “高睿不是什么IT公司老板,你也不是被抛弃的白领。其实你们是同行,标准的SOHO一族,珠宝鉴定师!你们合作过,也有过短短的罗曼史,不过这并不是你要杀他的原因。” “你知道的的确不少,我就是恨他,恨他辜负了我……” 我又一次打断了她:“我说了,我不是白痴。尤小姐的真正目的是‘霞光’,对吗?” “你!”她的脸色开始发白了,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你到底是什么人?” “帮你解决问题的人。”我送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不过我希望我们的合作建立在诚信的基础之上。” “‘霞光’只是一个传说,它根本就不存在!” “这恐怕只有你、我、他知道喽!”我起身踱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欣赏着熙熙攘攘的车流,“据我所知,‘霞光’是清朝末年缅甸进贡的宝物,一颗世上不多见的紫红色蓝宝石,重量大约有六、七克拉,后来因为战乱流落民间。不过一百年来它只是个传说,根本没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直到一年前,美国的富商Sten去世,宣布要拍卖自己收藏的珠宝救助非洲儿童,‘霞光’突然出现在拍卖的清单上,底价80万美元。很多大收藏家对它趋之若鹜,最后珠宝大王Denison用240万美元买下了它。” “可是很快就曝出新闻,Denison请来一位专家为他鉴定‘霞光’的真伪,结果发现它不过是一块着色水晶,连24美元都不值。于是Denison和Sten的儿子以及拍卖商之间开始了一场诉讼大战,到现在也没有结果,搞得三败俱伤,却不知道便宜了别人。” 屋子里变得很静,她的脸色更难看了。我重新坐下来,给她讲故事:“关于那个专家的姓名,Denison以事先有保密约定的理由一直没有公之于众。我却发现高睿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在纽约‘度假’,而且他和Denison的交情不浅……” “你以为是他偷梁换柱吗?根本不可能!Denison又不是傻瓜!‘霞光’的鉴定是在他们的地下实验室进行的,那里的一切都在电脑监控之下。鉴定的时候一定还有他们的技术人员和法院的公证人在场的。高睿不是神仙!”她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开始歇斯底里。这正是我要的。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变不可能为可能。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最精密的系统也会有死角。现在可不是靠肉眼鉴定珠宝的时代了,美国人的电子偏光仪、分光仪、MSL-39射镜之类的设备最大的‘优点’是有一个小小的‘暗箱’,对吧?忘了告诉您,我可有GIA(美国珠宝学院)颁发的鉴定师证书,从某种程度上讲,比你和高睿还要‘资深’呢。”看着她越睁越大的眼睛,我几乎要笑出声了,“当然,高睿一个人是不行的,因为他是个鉴定的专家却不是伪造高手。不过我知道,尤小姐的研究生毕业论文课题就是水晶着色吧。而且很凑巧,那段时间你也不在北京。” “你有什么证据……” “你现在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掐灭了香烟,舒展了一下筋骨,“不过很显然,高睿对你的承诺并没有实现。这也不能怪他,Denison的确不是傻瓜,他们也雇佣了私家侦探暗地调查,所以高睿没有机会将宝石脱手。可你等不及了,你在股票市场的失败需要钱平仓。而且,Denison不知道你的存在,只要高睿一死,你就可以把‘霞光’转卖给那个法国人了,他出价200万美元,对吧?” “你敢窃听我的电话!” “是电子邮件,现在可是信息时代了。”我保持微笑,继续激怒她,“恕我直言,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就要学会保密。或者说,没有秘密是最好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简单地说,我是拿钱办事。当然,报酬要合理。这笔买卖,区区20万人民币恐怕……” “你要多少,开价吧。”她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开始如释重负了。 “20万,美元99lib?。我想十分之一不算过分吧。” 又是一阵寂静,她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像是下了决心:“可以,不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我很有耐心。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个账号,你把钱存进去,我们也藏书网不用再见面了。怎么样?” “你要保证万无一失!” “我一向万无一失。他后天要去海南度假对吗?我最迟下个周末给你好消息。” “希望你言而有信!”她抓起桌上的支票,转身冲出了房门,连一句“再见”也没有。 “没礼貌!”我嘀咕了一句,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倒在沙发的怀抱里细细地品味着。 尤佳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她的秘密查得一清二楚,她以为职业杀手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瓜?都什么年代了! 人啊,真是一种愚蠢的动物,总是不忘投机取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获”,哼,白日做梦吧。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你要的越多,代价就越大。可是人们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于是就有了“枪手”这个职业:代人考试的是初级枪手,受雇佣的文人是中级枪手,而职业杀手……怎么说呢? 我扭头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白皙清秀的面孔,健美匀称的身材,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是这双眼睛……冰冷、犀利。很多人到死也没有明白,原来我不是个淑女。 “早晚你会下地狱!”我微笑着对“她”举起酒杯。 这次行动对我原本还算有利。高睿在海口有一套房产,独身一人居住,所以即使他失踪也没有人会知道。我出于谨慎,没有选择住宾馆,而是在高睿的房子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单元房。房主已经出国了,代理人只管收钱才不会关心我要做什么。左右两套房子也都空着,绝对没有人会打扰我。 经过几天的跟踪,我了解了他的行动规律:每天上午和晚上都缩在家里,但是下午会去爬山——2:00出发,5:00回来,风雨无阻。那所房子设计得“不错”,找不到合适的狙击点,而且我只有一支古旧的勃朗宁9mm,所以我决定在东山下手。好在那座山没有什么游人,尤其是高睿常走的小路。时间选在星期四——“四”是我的幸运数字,我并不迷信,不过总想讨个吉利。 一切都很顺利,高睿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也好,他到了地狱里有事可以思考就不会无聊了。我迅速把他拖进树丛,搜走了所有东西——证件、钱包、手表……然后转到人迹罕至的后山,把东西深埋了起来。其实最保险的是连尸体也埋起来,可是我却不想这样,我真心希望那些警察有事可做。当然,保险起见我要把手枪藏在另一处的山洞里。那里有一个3、4米高的土崖,爬下去可以找到一个小山洞,洞口被灌木丛盖住了不易觉察,所以十分安全。 天上下起了小雨,山路湿滑,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终于把枪解决了,我踩着布满青苔的山石慢慢爬了上去。没有想到的是,那山石久经风霜已经松动了!我一脚踩空,还来不及反应,脑袋重重地撞在什么东西上,失去了知觉…… “你还好吗?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小王轻轻推了我一下,让我回到了现实中来。 “可不可以帮我把李警官请来?我想和他谈谈。” “太好了!”小王好像比我还高兴,一路小跑奔了出去。 我缓缓伸出手,接近那个绿色的旋钮……只要把它转一下,一切就结束了。 很明显,尤佳一直在跟着我,也许她不放心,也许她早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她知道我落在了警察手里一定很着急,怕我会把她抖出来,于是才铤而走险。可是她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低估了一个杀手的本能,因为长期与死亡为伴而固化在潜意识里的,和呼吸一样自然的防卫与进攻的本能。也许,我还要感谢她…… 我的手在离旋钮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定住了。不是我突然良心发现,只是我意识到在安全离开之前没有必要横生枝节,而她也未必可以活到明天…… 我转身向病房走去。我需要冷静地想一想,至少要给警察一个可以相信的故事…… 回家的感觉并不是总那么好,我凝视着窗外灰色的天空和凋敝的枯树,突然感到一种凄凉。一时间我又想到了尤佳和高睿,一对苦命人啊…… 其实早在一年前我就开始关注“霞光”了。作为资深鉴定师和设计师的女儿,我对珠宝有着天生的兴趣,也曾经想把它当成终生的职业,可是谁能预测未来呢? 唯一让我吃惊的是尤佳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天意?管他呢。 下个星期,我要飞往巴黎了。等着我的是美酒、佳肴和花花绿绿的200万美钞,也许那会是一个全新生活的开始。 第二章 花都迷雾 巴黎的午后大概是让很多人产生遐想的意境,不过当你坐在斯德哥尔摩咖啡馆里看着奥斯曼大街熙熙攘攘的车流,能够感受到的恐怕也只是繁忙和冷漠。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在这里享受下午茶的乐趣,起码它精致的餐具和悠扬的音乐传达着古典的韵味,不像美国佬的星巴克那样充斥着庸俗的快餐文化。在氤氲的香气中,我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汽水杯中升腾的气泡,盘算着明天的游览计划。 “总算找到你了,我的杰西小姐,下午好啊!”熟悉的男中音打搅了我的思路,米切尔·德雷不等我说话就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地招呼服务生点餐。 “下午好,米奇。”我一脸漠然地和他打招呼,心里却泛起不祥的预>.感。 米切尔是这两年在巴黎混出了小名气的黑市中间人,这次也多亏他的密切配合,我和老福勒的交易才会如此顺利。不过对我而言,交易达成,我们的关系也就自动终止了。今天他的不期而至多少给人不安的感觉。 米切尔仔细研究着菜单:“给我一杯现磨咖啡……小松饼加双份黄油……水果沙拉,还有,奶酪布丁。” “你的午餐看来吃得不好啊。”服务生走后,我故意挖苦他。 “亲爱的,你很快就不会关心我的午餐了。”他把一份报纸扔到我的面前,差一点儿碰到我的沙拉,“我猜你今天没看报。第7版,我知道你的法语很好。” 我满腹狐疑地打开报纸,黑体字大标题冲击着我的视网膜——“收藏家福勒昨夜遇害,收藏品被洗劫”。 “可怜的人,我为他难过。”我轻描淡写地把报纸丢到一边,继续和我的沙拉作战。 “老天!你可真是铁石……不,钻石心肠!”他对我的冷漠表示震惊。 “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于天灾人祸,我的眼泪是不够用的。”我淡然一笑,“我说米奇,你满世界地找我,不仅仅是为了报丧吧?” “当然,我必须和你商量一下。你知道,老头的死太奇怪了,他……” 服务生端来米切尔的午茶,我们很谨慎地停止了谈话。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松饼,被热黄油烫得咧了一下嘴:“该死!我说到哪儿了?” “奇怪。” “是的,你想想看,我们前天下午刚刚做完买卖,他昨天夜里就被宰了……” “你认为凶手是为了‘霞光’?我觉得不过是巧合。”我对他的神经过敏嗤之以鼻,“交易内幕只有你、我、他知道,你怀疑我不成?” “小姐,听我把话说完!”米切尔对我的打断很不耐烦,“你知道我在警察局里有些朋友,或者叫内线也可以。我打听到,那老头昨天下午给管家、厨师和保镖都放了假,说是要清静一下,结果……很有趣是不是?” “的确。”我陷入思索,“他想和什么人见面,一个很特殊的客人——不希望被人知道的客人。你认为是这个‘神秘访客’下的手?” “警察也是这么说的。”米切尔毫不客气地抓过我的饮料,一口喝下半杯,“据说邻居听到玻璃破裂的声音就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老头五花大绑地躺在卧室的地毯上,胸前插着一把刀,已经断气了。他的右臂上还有三处平行的刀口,血流了一地。保险箱被洗劫一空,不过没有强行损坏的痕迹。窗户是从里面打破的——凶手是跳窗出去的。房子的门锁却好好的。” “很简单,凶手逼他说出了密码,然后杀人灭口。”我抢回我的杯子,“不过他既然得手了,为什么还跳窗?完全可以从门出去啊。难道他怕别人不知道吗?” “所以我才说奇怪!”米切尔嘟囔了一声,开始消灭面前的美味。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说话。米切尔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以我有限的经验,这个凶手的行为的确不太合乎逻辑。也许我应该尽快离开,以免节外生枝。“我说杰西,”米切尔点燃一支烟,险些把雾气喷到我的脸上,“你听说过‘希望’吧?” “那颗给主人带来厄运的蓝钻石。你想说什么?”我搅动着杯子里的饮料,造出一个小小的漩涡。 “我想说,其实每颗宝石都他妈的是魔鬼的化身!”他恶狠狠地说,“可是人们偏偏就是喜欢!” 我凄然一笑,算是同意他的见解。不错,每一颗出名的宝石背后都有一个个充斥着血腥、杀戮和痛苦的故事。人们沉醉于钻石昂贵的光芒之下,却看不到那57个精巧刻面折射出的人性的贪婪和罪恶…… 我们走出咖啡馆时已是黄昏了,米切尔客气地邀请我坐他的破车兜风。我们漫无目的地乱转,欣赏着夕阳下古城的魅影。车开到圣日尔曼区,我问他想不想“散步”,他老大不情愿地把车停在街角的小教堂旁边。 这是巴黎很有特色的一个地区,古朴的建筑鳞次栉比,让人感觉仿佛穿越时间隧道回到了一百年前。很多有钱人喜欢居住在这里,当然福勒老头也不例外。他的房子在街道的尽头,现在已经是人去楼空,大门上贴着封条,不过并没有警察看守。 “想做一回福尔摩斯吗?米奇?”我扯了一下米切尔的衣袖,示意他跟我来。 不出所料,花园后门没有上锁,一条石板小路穿过草坪直通房子的后门。 “看见了吗?”米切尔指着二楼的一扇破窗户低声说,“那就是老头的卧室。” 房子里静悄悄的,昏暗的光线带给人压抑的感觉。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上,尽量不弄出一点儿声音。我的手条件反射地插入衣襟,握住了那个硬梆梆的东西。在巴黎安顿下来以后,我就立刻到黑市上为自己选了一把葛雷兹9mm。虽然在小说和电影里的女杀手使用的都是清一色的贝雷塔,现实中每个人却都有自己的偏爱。对我而言,杀伤力越强就越好。 老头的卧室正对着楼梯,布置得很豪华,不过现在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荒凉。我从皮包里摸出小电筒,开始搜索我感兴趣的东西。 “小姐,所有有用的东西都被警察拿走了,你还想找到什么?”米切尔对我的做法似乎很不理解。我打了个手势叫他闭嘴。警察的敬业精神也许值得敬佩,不过我怀疑他们永远站在旁观的立场上究竟能发现多少有价值的秘密。 很快我就找到了新大陆——狮子大开口的保险柜旁的墙壁上的两个圆圆的窟窿。我招呼米切尔过来看,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上帝,是弹孔!那老家伙是被捅死的啊!会不会是他在反抗时开的枪呢?你知道,像这样的阔佬大多会买枪保护自己的。” 我没有吱声,继续搜索,窗框上有擦痕,是有人进出时留下的。 米奇的想像力很丰富,不过从弹孔来看是一支大口径的手枪近距离射击的结果,可是私人持枪一般都会选小口径轻型枪——携带方便,后坐力也小。而且从这两枪的相对位置来看,绝对不是胡乱射击造成的。在我的印象中,老福勒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只有两个大块头的保镖,整个房子连报警器都没安。这个凶手确实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天黑了下来,开始起雾了。我在米切尔的催促下离开了福勒的房子,走在灯影迷离的街道上,心里忽然很混乱。回到汽车旁边,我被一阵悦耳的音乐吸引了,那是从教堂里传出来的风琴声。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大步走了进去,真像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高高的穹顶,精美的 9a6c." >马赛克…… “我祖母就是虔诚的天主教徒。”米切尔似乎很感慨,“她总是抱怨我不去做弥撒,说我这样会下地狱的。” “我不觉得地狱有什么不好。”我轻声“安慰”他,惊异地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钻进了一个雕花的小门。 “那是告解室,就是向上帝忏悔的地方。”米切尔解释道,“很诡异是不是?人们觉得把做过的坏事告诉上帝就可以解脱了。当然,是神甫代替上帝聆听和劝慰的。自欺欺人!福勒老头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福勒很虔诚吗?” “据说他每天上午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祷告和忏悔,可是上帝似乎并没有原谅他。”米切尔挽起我的手臂,“走吧,小姐。如果你想看教堂,明天我再带你去几个大教堂转转。” “可是我想参观一下这里。”我挣脱他的大手,径直向楼梯走去。 二楼一个人也没有,我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木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这里应该是神甫的办公室了,装潢朴素却很有品位。 “小姐,这是不礼貌的。”米切尔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显得很紧张,“我们走吧!要是被人看见……” 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清澈的蓝眼睛惊异地注视着我们。 “对不起先生,我们……”米切尔似乎很尴尬,我赶快抢过话头,主动伸出手,“您好,神甫先生。我们想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希望您不要介意。” “当然,当然不会。”他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把我们让到桃木茶几旁的沙发上,并给自己拖过一把木椅,“两位应该不是本区的教友。” “我们是福勒的朋友,您一定认识他。”我一向喜欢开门见山。 “是的,是的。可怜的人。愿他安息。”神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口中念念有词,我注意到他是个左撇子。 “是这样的,神甫。据我所知,福勒每天早上都来祷告和忏悔,对吧?” “是的,他是个无比虔诚的人。” “那么,他在黑屋子里应该是什么秘密都会说给您听了?” “那叫‘告解室’,女士。”他很有礼貌地纠正我,“而且他是在说给上帝听。” “对我来说都一样!”我送给他一个冷冷的微笑,“换句话说,除了福勒和上帝,你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了,对吗先生?” “女士,你想说什么?”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安。 “简单地说……”我起身在房间里来回溜达,随手翻动着桌上的圣经——这是给人增加心理压力的绝好方法,“您的本意是求财——他有很多宝贝哩。可是却被老头识破了身份。如果我没猜错,他认出了您的声音——每天都在黑屋子……对不起,是‘告解室’里和您对话,老福勒不会听不出来的。所以,您发了慌,干脆杀了他灭口……” “这是最荒谬的诽谤!”他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你们怀疑我?那就去报警吧,让他们来搜搜看……” “我知道您肯定会这么说的,先生!”我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拿走珠宝的不是你。用我们中国的老话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吗?” “杰西!”米切尔的表情就好像我是个外星人,“你说什么?” “听我把故事讲完,先生们!”我斜靠在书架上,嘴角挂着令人气恼的笑容,“我说神甫,您昨天一开始一定觉得自己很幸运吧?老头打发了所有的仆人,房子的后门也没有上锁。不过那可不是上帝给你的眷顾——福勒在等一位神秘的客人,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其实在你折磨老头的时候,那个客人就到了,不过我不清楚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惊动你上演的好戏。直到你杀了老头打开保险箱,他才出其不意地向你开了枪。你确实够走运,他两枪都打歪了,不过你也被吓破了胆,情急之下居然破窗而逃。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呵呵……”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神甫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别担心,宝贝!我不是警察,不过如果你真的拿了什么东西……最好还是还给我们。” “我不能忍受!”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米切尔扑了过去钳住了他的手肘。 “小心,米奇!”我想提醒他,可是来不及了——神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勒住了毫无防备的米切尔的脖子,一支锃亮的乌齐小口径手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的葛雷兹也对准了他的额头。 “放下枪,小姑娘,不然我杀了你的朋友!”他蓝色的眸子里杀气升腾,仿佛要吃了我一样。米切尔被他制住动弹不得,绝望地看着我。 “哼!这么老套的台词,您是从电影里学来的吧?!”我冷笑着说,“随你的便吧!我只关心我自己的性命。”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我们谁都没有动。不过我看得出来这是个没有经验的家伙,只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别无选择。长时间的四目相对使那双眸子里的杀气在一点点淡化,犹豫、紧张变得越来越清晰。突然他大吼一声,将枪口指向了我,只可惜慢了一拍,葛雷兹尖锐的呼啸划破了巴黎宁静的夜空。他晃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黏稠的血浆从眉心的小洞涌了出来。 “God save me(英语:上帝拯救我)!”米切尔狼狈地爬起来,一只手捂着额角,他倒下时头撞在了茶几上伤得不轻,“该死!你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就开枪!” 他面色惨白,有点儿歇斯底里了。 “笨蛋!不然我们都得没命!快走!”我拉起惊魂未定的米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房间。在楼梯口,我们几乎和一个惊慌的工作人员撞了个满怀,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我一脚踢在脸上,直挺挺地摔下了楼梯。 钻进汽车,我猛地一踩油门,车冲入了茫茫的浓雾。 “如果我是你就买个消音器!”米切尔捂着伤口,一脸的愤怒。我懒得理他,只管开我的车。消音器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它常常会使准星漂移,我敢打赌神甫就是这样逃过一劫的。更让人恼火的是,很多自动手枪装上了消音器就成了半自动,拉枪栓也许只要一秒钟,可是有时候这一秒钟就要了你的命…… 犹豫再三,我把米切尔带到了我的落脚处,出于谨慎考虑,车停在了两条街区以外。 还好他只是皮外伤,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从冰箱里翻出一个冰袋给他镇痛。 “你是我认识的枪法最好的姑娘!”米切尔看起来好多了,话也多了起来。我从衣箱里摸出银制烟盒丢给他:“桌子上有火柴,酒柜里有波尔多和沙地红酒,你请便。”然后开始收拾行李,我必须尽快离开。 “哇!卡瓦那雪茄!”他像挖到了财宝似的,迫不及待地点燃了一支,“太棒了!我可是第一次抽这么好的烟!喂……小姐,你要搬家吗?” “回国,明天早上8点有航班。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把一堆化妆品塞进旅行箱,“你一会儿最好坐出租车回家。那车不能要了,赶快处理掉。” “小姐,恐怕你还不能走!”米切尔的声音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我转过身,看他一脸旧社会地端坐在沙发上,右手里多了一支柯尔特双鹰,银白的枪身在灯光下闪着迷人的光辉。 “SOG!”我心里一紧,这真是始料未及的麻烦。不过让别人看出心虚不是我的作风。我不慌不忙地踱到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来:“连CIA的特别运作组都出动了!这么说福勒老头和国际恐怖组织有关系了?” 米切尔吹了一声口哨:“小姐,我不得不承认你总是让我惊讶。不错,我们怀疑他帮中东的恐怖分子洗钱。告诉我,你为谁工作?我调查过,杰西·李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呵呵,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我敢肯定恐怖分子发觉了你们对福勒的调查,昨天他要见的客人的任务之一就是杀人灭口。不过那个倒霉的神甫却替他们把事了了。可怜的米奇,你这两年的工夫白费了!”我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而且很可能他们会对你下手,赶快回老家吧——我猜你们这次行动一定是绕过法国国土监视厅和国际刑警秘密进行的,可是这样出了事也没人会管你的。” “不劳费心,我能照顾自己!”他不可一世的骄傲让我忍俊不禁。 “米奇,你只是一只菜鸟罢了。雪茄的味道不错吧?”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拿枪的手抖了起来:“你……” “放心,只是镇静剂,帮你睡个好觉。”我送给他一个很甜的笑容,“老兄,我不知道是培力营的训练水准下降了还是你自己不长进——自称是法国人,性命攸关的时候却满嘴跑英语——你的理智还克服不?99lib.了本能的反应。我猜你的心理训练课一定没及格过,擒拿格斗和反侦查的成绩也不怎么样!” “你到底是……”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还想挣扎一下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忘了我的存在吧,祝你好运!”我拿起行李,从容地走出了房门。 机场的早晨是最美的,巨大的飞机在微红的阳光下闪着宝石般的光芒。我坐在候机大厅的长椅上,心里兴奋不已。 突然,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冲到登机口的柜台前,带头的一个掏出一个小本晃了晃:“国际刑警。去北京的WA-718已经起飞了吗?” “对不起,一个小时前已经起飞了。”服务员诚惶诚恐地回答。 “机上乘客的名单你有吗?” “对不起,请跟我来。” 看着他们一路小跑离去的背影,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等傍晚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的时候,机上的乘客一定会惊奇地发现一个班的警察在列队欢迎他们! “前往东京的ZJ-Y08现在开始登机,请各位旅客带好随身物品,在第31登机口等待登机。前往东京……”广播员柔美的声音回荡在候机大厅。 我拉起旅行箱,向第31登机口走去。眼看就要到早春时节了,我怎么舍得错过那缤纷飞舞的樱花? 第三章 血色玫瑰 初春的东京比我想象中的要寒冷许多,不过春寒并没有影响国际拍卖会的热闹场面。当我身着Prada精工细作的礼服,挽着大西正彦的手臂步入金碧辉煌的拍卖场大厅的时候,周围的人就开始了窃窃私语。大西实业这几年在商界是春风得意,作为社长大西健三郎唯一的儿子,大西正彦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凯蒂,他们好像都在谈论你呢,说不知道你是哪个超级模特还是富豪的千金,呵呵。”正彦是在纽约出生长大的,闭上眼睛听他说话,绝对想不到他是日本人。 “好戏在后头,等着瞧吧。”我漫不经心地翻着拍卖品清单。 拍卖会的气氛热烈非常,我却有恹恹欲睡的感觉了,那些花瓶、盘子、屏风之类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搞得我头大却不得不耐心地等待我的猎物。终于,一头华发的拍卖师开启了一个黑绒盒子,全场发出一阵赞叹。盒子里是一块用双色翡翠雕成的三叶玫瑰,红翡花瓣娇艳欲滴,绿翠花叶圆润通透。 “这块翡翠三叶玫瑰玉佩是中国明代的古董,底价20万美元,一手5万……”拍卖师话音未落,人们就争先恐后地举起手中的牌子。 “25万!” “30万!” …… “50万!” “55万!” …… “70万!”一个脑满肠肥的老家伙不紧不慢地举起小牌,其他人脸上显出吃惊的神态,没有人再往高喊了。 “现在是70万……70万第一次,70万第二次……”拍卖师举起了锤子。 “一百万美元!”我柔声说道,缓缓举起了牌子。拍卖场里一片哗然。 “一百万……为一块翡翠?” “天哪,她是不是有钱烧的……” 胖老头愤愤地瞪了我一眼,藏书网似乎也没有勇气斗下去了。 “一百万,现在这位小姐出价一百万美元……一百万第一次……一..百万第二次……一百万第三次,成交!” 走出拍卖场,正彦嬉皮笑脸地挖苦我:“凯蒂,你今天一定会上头条的。呵呵……” “我说过,好戏在后头。”我看了一眼手表,“对不起,我有个约会先走了。晚上7点你来酒店接我好了。” “约会?男的女的?我送你去……” “男的所以不用你送。”我狡猾地一笑,钻进了出租车,对司机轻声说,“青梅街,快!” 青梅街的公寓是我在东京的狡兔三窟之一窟,环境幽雅,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一进屋我就甩掉尖细的高跟鞋,一头扎进沙发的怀抱。这几天的行动还算顺利,但愿…… 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从猫眼望去,小川雄一站在门口,满腹心事的样子。 “你好,雄一,好久不见了。”我微笑着打开门,主动拥抱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天哪,小希!真的是你啊!”他的样子好像自己在做梦,“你这几年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你知道我一直……” “先喝杯柠檬水怎么样?我自制的。”我打断了他,“坐下,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刚才可是在拍卖会上出尽了风头了。”他抿了一口饮料,“我也在拍卖会上,一眼就认出你了,然后就跟着你过来了,真不好意思。不过,你怎么会和大西正彦在一起?他可不是个正人君子!” “没什么,我们只是一般的生意往来。其实我也在找你呢。我父母的事……” “别提了。”他的表情暗淡了下来,“黎教授和师母出事以后,我到美国找过你。你的导师说你已经退学不知去向了。小希,你这五年来都干什么去了?这次来日本该不会……” “简单地说,我想知道真相,雄一。”我晃动着杯子,“我父母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天哪!你怎么这么想,那是事故!” “事故?人为的事故来掩盖谋杀的真相!” “你太敏感了。事后我看了警方的调查报告和法医的检验报告,确实是事故。” “是吗?”我淡淡一笑,“那我父亲一直戴在脖子上的三叶玫瑰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可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有人为了得到它杀害了我的父母!” “这……我也觉得奇怪,而且今天三叶玫瑰突然出现在拍卖会上!我问过了,是一个没透露姓名的年轻女人委托拍卖行交易的。也许我们可以从她入手……” “那就不必了,我已经拜访过当年负责这案子的法医和警官,他们都已经改头换面:一个在崎玉开私人医院,一个在千叶老家经营旅店。哼,收了黑钱,还过得挺滋润的。一开始两个人都一口咬定是意外,不过我还是有办法让他们松口……” “可是……”雄一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这两天没有看报纸吗?好像那两个人被杀了……” “医生被折断了颈骨……前警官的太阳穴这里穿了个小洞。”我的唇边浮起一丝冷酷的笑容,用手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帮凶的下场,就是这样!” “你……你该不会……”他的表情就像见到鬼一样恐慌。 “是我干的没错。而且,把三叶玫瑰送到交易行的也是我。你还不知道吧,雄一?其实在我出国的时候父亲就把三叶玫瑰送给了我!” “什么!”他惊叫了起来,“我一直以为是被人趁乱盗走的。可是你为什么……难道……” “因为我知道真凶一定会对它感兴趣的。我调查过了,你父亲本来就是个赌徒,前几年死于肺癌,你们家欠了大西健三郎很多钱。你在中国学习的那段时间经常出入我家,也见过三叶玫瑰,或者说,你是我们家族以外唯一知道它价值的人!当年我父母也是在你的鼓动下才来日本讲学的。可是你真的隐藏得很好——这也难怪,你答应大西的事情没有办到,他是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找了这么久居然都找不到。不过我知道,看到拍卖的海报你一定会露面的。雄一,你没有令我失望啊!” “不,我也不想……我……没有办法啊……”他的脸渐渐泛出了青色,茫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这柠檬水……” 看着在沙发里缩成一团的雄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匆匆收拾了一下,离开了公寓。时间不早了,我必须赶回Holiday lon的套房为晚上的活动做好准备了。好戏在后头——我说过的。 大西家的豪宅里张灯结彩的——今天是老家伙的六十大寿。这栋房子几乎是枫丹白露宫的翻版,显示出大西健三郎的阔绰和品味。他是二战后在美国出生长大的,80年代中期才回到老家日本发展,凭借着一点儿黑社会背景,很快就发迹起来了。 老头本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狡诈许多。他满脸堆笑地拉着我的手,用流利的英语问长问短:“我听说凯蒂小姐的父亲是加利福尼亚的大富豪啊!” “一家小珠宝店而已,怎么能和伯父的大西实业相比呢?”我假装淑女的本事连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呵呵,哪里!”他笑得更灿烂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呦,你这个玉佩好漂亮!就是那块值一百万美元的翡翠吗?” 明知故问!我真想现在就一枪结果了这个老家伙,不过大局为重,我还是彬彬有礼地回答:“是的,据说这是中国明代的古董。” “有眼光!有魄力!”老头贪婪地盯着翡翠,“凯蒂,正彦能和你这样高贵的小姐交朋友真是太好了。儿子,你这回可算是挑对了,哈哈……咳咳……”他好像被什么呛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爸爸,我早说你有咽炎应该少喝酒。”正彦在他老爸面前摆出很孝顺的样子,赶快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喉糖,“这里面有草药的成分,您含一颗,很快就好了。”他又摸出一颗糖塞到自己嘴里,然后问我要不要。我摇摇头表示不喜欢那种味道。 “呵呵,小病,没什么关系。”老头一招手叫管家端来三杯香槟,递给我和正彦,“来,为凯蒂的光临,我们干一杯!” “干杯!”我们随声附和着。 这时候,一个打扮得很妖艳的女人晃了过来,对大西健三郎低声唧咕了一句什么,老头哈哈大笑地拉着她向舞池走去。 “老爷子是人老心不老哦!”正彦对我眨眨眼睛,“他看来很喜欢你。” “也许吧。”我暗中盘算该什么时候下手。突然,舞池中一阵骚动,女人们的尖叫声刺痛了我的耳鼓。 “出事了!”我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看见大西健三郎庞大的身躯毫无生气地瘫在地板上。 “叫救护车!”比我晚到一步的正彦冲着管家大吼。 “不用了……”我探了一下老头的颈动脉,“他……死了。” 宾客们顿时乱作一团,我拉住管家:“报警,关上大门,在警察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懂吗?!” “是,小姐!”老管家的声音颤抖着。 妈的!我心里狠狠地咒骂着,那老头是被毒死的,居然有人抢先了一步,而且还是在我的眼皮底下! 不论警察的破案效率如何,他们的反应速度还是值得称道的。很快现场就被封锁了。一个自称伊藤的中年探长要了解情况,被正彦请到了二楼的书房。 “大西少爷……”他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个古董花瓶。 “凯蒂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有她在场。”正彦拉着我的手不放,反而让我感到有点儿尴尬了。 “好的,好的。”探长打开本子,“两位,我们初步断定是有人投毒谋杀社长。在他用过的酒杯的残酒里有高浓度的尼古丁……” “不可能!”正彦斩钉截铁地说,“酒是管家端来的,他跟了我爸爸快二十年了,没有理由害他啊!而且那杯酒是爸爸自己拿的,我和凯蒂的酒也是他递给我们的……” “什么?”探长显然大为意外,“也就是说,即使是有人投毒,也不能保证社长会喝哪个杯子里的酒……那么……”他沉思了几秒钟,转身叫一个年轻的探员把管家叫来。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晚宴的每一个细节。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从使用尼古丁来看,这不是一个职业杀手的作品,不过他竟然可以逃过我的眼睛…… 管家唯唯诺诺地走进来,我发觉他的眼睛红红的,是刚刚哭过的结果。 “那三杯香槟酒是你倒的?” “是的。” “是从一个瓶子里倒的?” “是的,而且还有很多客人喝的也是这瓶香槟啊!” “你拿给老爷之前有别人动过它们吗?” “没有……绝对没有!” “酒杯是从哪里拿的?” “为了宴会,我们家特意准备了很多杯子。我是随手从杯架上拿的。” “你记不记得老爷的酒是谁递给他的?” “是老爷自己拿的,当时少爷和凯蒂小姐也在场啊。” “探长,我记得也是这样的。”我证实管家说的都是真话,“你们肯定只有伯父的杯子里有毒吗?” “是的。”伊藤铁青着脸说,“这样看来,凶手事先把毒药涂在了杯子上,这是一起不确定对象的投毒……” 开什么玩笑!我差点儿喊出来,尼古丁是挥发性的液体,怎么可能……白痴!不过我实在是懒得理他。 “我们会对在场的宾客和仆人进行调查取证。今天也很晚了,就不打扰了。” 说完探长起身告辞,被我拉住了:“能不能给我一张您的名片?如果想起什么可疑的事情我给您打电话。” “好的,好的。”他从上衣口袋里摸索着,“如果所有公民都像小姐一样愿意积极配合警方就好了。” 我强忍住笑,收起了他的名片。 警察走后,宾客也散了,正彦执意开车送我回酒店。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压抑。到了Holiday lon的大门口,我问他想不想上去喝一杯。 五星级酒店的好处之一就是客房的酒柜里应有尽有,我用塑料杯倒了两杯白兰地,让正彦“放松”一下。 “其实,你干得真的很不错,正彦。”我似笑非笑地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没办法啊……”他叹了口气,“我是爸爸唯一的儿子,我必须学会坚强一些。”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宝贝。”我盯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一字一顿地说,“你的计划的确很完美,不过也只能骗骗那些笨警察罢了。” “凯蒂!你说我杀了我爸爸?这玩笑开大了!”他僵直地坐在那里,愤怒地注视着我,“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什么时候在爸爸的杯子里下的毒?” “在他倒下去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我继续慢条斯理地晃动着杯子。 “哈哈哈哈……”正彦狂笑了起来,不过笑声里明显带着几分不自信,“别逗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叫障眼法,让所有人以为你老爸是被毒酒杀死的,你就可以洗清嫌疑了。而事实上,真正致他于死地的是那颗喉糖!草药的味道可以遮盖尼古丁的苦味,通过口腔黏膜吸收毒液3、4分钟就可以起效了。” “胡说!喉糖我也有吃……” “只要把有毒的放在口袋夹层里就不会搞错了。你的确很机灵,如果像其他笨蛋那样用胶囊,不但容易被老头察觉,一解剖也会露馅。喉糖可是会化得干干净净的。纯尼古丁的致死量不过5毫克,可以从香烟和雪茄里自己蒸馏出来,根本没人会知道的……” “够了,凯蒂!”他的眼睛里冒出了凶光,“我为什么要杀我爸爸?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你身上!尼古丁是油质液体,而且容易挥发和氧化,要用瓶子装的,从案发到现在我一直在你身边,所以你还没有时间处理它。”我啜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动机嘛……其实你才不是老头唯一的儿子呢——他还有个比你小两岁的私生子,现在在哈佛读商科。你这 51e0." >几年表现不怎么样,让你老爸赔了不少钱。他前几天还吵嚷着要修改遗嘱……” “住口,凯蒂!你不觉得你知道得太多了吗?!”房间里很凉快,他却开始出汗了,“你不要逼我……” “想杀我灭口?先问问伊藤警部答不答应吧!”我笑嘻嘻地伸出一直放在背后的右手,手机里传来探长叽里呱啦的吼声。 “混账!”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一样猛扑了过来。我抬脚狠狠地踢在他的两腿之间,紧接着一记左勾拳击中他的下巴。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住地呻吟着。我掏出迷你军刀割断了窗帘的拉绳,麻利地把他捆了起来。警察很快就到,我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很久没有好好欣赏夜色了,我坐在“安全房”的窗前仰望星空,只可惜在喧闹的大都市里永远也看不到美丽的银河。轻轻地抚摸着三叶玫瑰冰凉的花瓣,两行温热的液体涌出了我的眼眶…… 电视里正在播报国际新闻:“昨天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市又发生一起枪击事件,被害人瑞克·斯科特是一位中央情报局探员。伤者头部中枪,目前还没有脱离危险。FBI和弗吉尼亚警方正在全力追查,CIA的高级官员也表示了强烈关注……” “瑞克?上帝啊!”我跳到电视机前,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是他,是瑞克!我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风卷残云般地把所有的东西塞进旅行箱,我要去兰利,马上!可是在合上箱子盖的一瞬间,我犹豫了。这的确太疯狂了,在巴黎的时候国际刑警就注意到我了,现在日本警方可能也发出了蓝色通告要核查我的身份和行踪,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找个地方蛰伏起来。可是…… 我恍惚地点燃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地吸着……眼看一盒烟要被消灭了,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拉起行李箱走向茫茫夜色。 这一次就算是有去无回,我也不会后悔的…… 第四章 上帝的面纱 弗吉尼亚的兰利市是所谓“伟大寓于平凡”的最佳例证,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城市的一条僻静的街道尽头,坐落着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总部——乔治·布什情报中心。四通八达的情报网络把世界各地的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送到这里,外表与常人没有什么区别的情报官员总是行色匆匆,不过几十年来,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小城居民平静的生活。 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一个神秘狙击手的出现却开始让人们胆战心惊、无所适从,一向热闹的周末午夜也变得冷清萧条起来。 我靠在马克西姆大厦地下停车场冰冷的水泥柱上,借着暗淡的灯光瞄了一眼手表,已经23点15分了,怎么还不回来?我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漫长的等待总是不太好受。终于,一辆黑色的福特LTD驶入我的视线,文森特·柯姆赛一脸倦容地从车里钻了出来,手里拎着揉得皱巴巴的风衣。 “晚上好,文斯,很久不见了。”我从阴影里走出来,送给他一个很甜的微笑。 “希颖!”他像孩子一般大叫起来,扑过来抱住了我,“兄弟!真的是你啊!你这几年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文森特的公寓在大厦的17层,透过宽敞客厅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兰利颇有特色的夜景。房间里布置得简单舒适,看来这家伙混得还不错,只是随处可见的衬衫、袜子、杂志还是给人一种单身生活的邋遢感觉。 “你可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他把一堆脏衣服从沙发移到藤椅上,给我腾出坐的地方,“红茶?果汁?” “果汁好了。”我欣赏着墙上的照片,“这些好像还是我们在训练营时照的。” “美好的回忆啊……”一瓶葡萄汁飞到我的怀里,文森特给自己开了罐啤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长官,当初为什么就那么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有。我和瑞克为了给你准备庆功会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可是等到的就是你的一封辞职信和三年的音讯全无!小希,你太不够朋友了吧?” “我……很抱歉。”我避开他责备的目光,“可是我有我的原因。你知道我当初决定放弃学业加入中情局是为了有机会和能力为父母报仇。尽管如此,我自认为对中情局也是仁至义尽了。” 文森特一脸茫然,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好不容易活着从巴尔蒂摩爬回来,还要被隔离审查,接受自己人的审问!换了你会怎么想?”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啊,你是整个情报网唯一活着回来的人。而且事情很快就澄清了,局长还准备亲自为你颁发勋章,可是你……” “去他的勋章!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正义、公理,全是为了哄骗你为他们卖命罢了。”我叹了口气,“不过文斯,我还是一直把你和瑞克当成我的兄弟的。” “谢谢。”文森特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拥住我的肩头,“你知道,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小希,我需要你的帮助。瑞克的事……你听说了?” “我看了电视报导,太可怕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回来之前我去过医院。医生说会尽力但不要抱太大希望。”他的声音有点儿哽咽,“已经是第12起了,从华盛顿到弗吉尼亚和马里兰,到处人心惶惶……” “那么,可以确定是连环枪手干的吗?”我直截了当地表示我的怀疑,“文斯,瑞克是个情报官员。如果没有确定的证据,不能排除浑水摸鱼的可能啊。” “这个……现场附近没有找到弹壳,不过从取出的子弹来看,都是点233口径的来复枪。” “点233口径的来复枪有17种,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难道没有进一步的资料吗?” “小希,你知道CIA在美国国内没有执行权,FBI已经明确指出不让我们插手。我也是拐弯抹角才搞到一些七零八碎不知道可不可靠的消息。” “FBI那边是什么人在负责?” “一个叫沃森的巡官,去年才从纽约调到弗吉尼亚的,傲慢的家伙!” “那么,你都打听到什么情报了?” “比如说,几次案发时都出现过一辆白色的箱形车。还有一点很令人费解,一个搜证警员透露说在案件的现场附近都找到了一张上帝图案的纸牌。牌的背面写着‘可爱的警察,不要白费心思了’,署名是‘上帝’。” “纸牌?搞什么鬼,这次也有吗?” “有,笔迹也一样,只是……如果……” “如果袭击瑞克的人可以像你一样搞到秘密的信息,换句话说,如果他是情报局内部的人——”我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文森特闪烁的双眼中,“文斯,你在担心什么?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帮助,至少应该让我知道实情。” 死一般的沉寂。文森特的目光落在锃亮的皮鞋上,左手下意识地挠着头皮。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一些事情又拿不准应不应该,毕竟中情局的信条就是“无人可以相信,永远不说真话”。 “小希……”他终于打破了沉默的空气,“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了。不过你必须保守秘密。” “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举起右手,“我猜和鼹鼠有关,对吗?” “你太可怕了。”他很无奈地点点头,“不错,在‘911’之后,CIA内部的问题就暴露无遗了,所以局长亲自挑选了一些可靠的情报官员进行秘密的内部清洗,我和瑞克就是负责总部清洗的案员。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我们发现在总部处长一级的官员里可能存在一只大鼹鼠!那天一早,瑞克去华盛顿和一个线人见面,下午还没回到局里就出事了。我怎么能不怀疑?” “恕我直言,文斯,清洗中情局内部的耗子可是人家FBI的工作。你们这种行为是越权办案。要是让司法部 77e5." >知道了,大家都不好过!” “所以我现在非常被动,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 “这个……瑞克的随身物品你总该检查过了吧?” “当然。只有钱包、几张收据、记事本……还有他的手枪。没有任何东西遗失的迹象。” 我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情报官员其实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总是在生死线上挣扎,除了外派执行特殊的任务,其他时候没有必要也不允许随意配枪的。我也是在“改行”以后才习惯了枪不离身的日子。如今瑞克在总部和特区之间行走居然也不忘带枪,难道他知道自己会有危险?为什么? “小希!”文森特捅了我一下,“有什么想法吗?” “其实也简单,连环枪手和鼹鼠,只要捉住其中一个不就有答案了?” “和没说一样!”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你要能随便捉住其中一个,下半年的《时代周刊》的封面就不会有别人的位置了。” “呵呵,没那么玄吧。他们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有破绽。比如……”我微微一笑,环顾着四周,“我现在需要一台可以连接到因特网的电脑,不过要保证安全。” “我书房里的就可以用,而且是连接在CIA内部的网络里,绝对是安全的。你想干什么?”文森特被我突如其来的要求搞得很是摸不着头脑。 “别急,会让你知道的。”我起身向他的书房走去,“我今天要熬夜,有工夫帮我煮一大壶咖啡好了。” 清早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了进来,我关上电脑,揉揉发涩的眼睛,活动着酸痛的肩膀。 “几年不见,你居然迷上了因特网。”文森特端着一盘火腿煎蛋和一杯果汁走进来,“一宿 6ca1." >没合眼不怕起皱纹吗?呵呵。” “说风凉话之前要搞清楚人家的动机,文斯。”我接过盘子狼吞虎咽地把早餐打扫干净,“你现在马上给联邦调查员打电话,告诉他们连环枪手应该在夏洛茨维尔北部这10平方英里的地区。”一边说,我一边用铅笔在画满小点的地图上勾了个圆圈。 “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文森特的下巴好像都要掉下来了。 “我说过,只要是人就有弱点。那张纸牌让我想起了偏执症晚期。”我捶着僵硬的双肩,“这种人的弱点就是不能容忍别人的不屑和贬低,更不会答应别人抢去他的风头。” “那你在因特网上都干了些什么?” “非常简单。我大放厥词说我就是‘上帝’,很快他就沉不住气出来和我吵嘴了,呵呵,其实他比我想象的聪明一些,来来回回换了十来个IP地址,不过还是一样逃不掉!我想他现在一定躲在他的车里呼呼大睡呢,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哦!” “为什么是在车里?”文森特似乎对我跳跃的思维不太习惯。 “废话!他一直在换地方,每一次都相隔好几英里,没有车能行吗?而且对他来说车比房子安全,随时可以开着逃跑啊!” “最后一个问题,老大,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上网?” “我不知道,不过即使他不上网消息也会很快传开,他早晚会露面的。好了,给FBI打电话,让他们抓紧时间吧。” “我要亲自逮住那个混蛋!”文森特抓起外套就走。 “站住文斯,这是FBI的事,你无权插手。”我把他拽到椅子上,摘下电话听筒塞在他手里,“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到夏洛茨维尔的北部地区去找一个40岁左右,中等身材,曾经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男人。他是个教徒,应该还有个帮手和他生活在一起。而藏书网且此人十分危险,让他们多加小心。” “我真怀疑你是基督耶酥!能不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文森特手拿着话筒,睁大迷茫的眼睛看着我。 “看来你的心理分析课程已经全还给老师了。”我耸耸肩膀说,“他是个偏执狂,偏执是有潜伏期的,一般在35岁以后才会发病,经过几年会变得严重;偏执狂一般都是中等身材,而且他们极其重视自己外表的修饰和锻炼;自称是上帝,就说明他是教徒,认为自己的行为是上帝的光荣;他胆大心细次次命中,表明他是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最后,没有帮手怎么可能得手后迅速清理现场然后开车逃跑?” “好吧,好吧!”文森特举手投降,拨通了电话,“请找沃森巡官。我是中央情报局的柯姆赛……” “现在我要好好睡上一觉了,吃午饭的时候叫醒我。”我伸了个懒腰,“下午我们分析一下瑞克的记事本,明天去华盛顿玩玩。” 傍晚时分,FBI抓获连环枪手的特大新闻传遍了全美国乃至全世界。不出我所料,联邦调查员在夏洛茨维尔北部地区的一个偏僻小巷里发现一辆可疑的箱形车,两个歹徒正在车厢里睡大觉,直到被弄上警车还迷迷糊糊不知道出什么事。沃森巡官成了风云人物,喋喋不休地对着广大媒体夸耀着联邦探员的足智多谋和英勇无畏。 “小丑!”文森特“啪”地关上了电视机,满腹牢骚地看了我一眼。我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CIA和FBI的矛盾由来已久,其实说到底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 汽车拐上高速公路,我拉下一点儿车窗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精神为之一振。文森特把一支口袋枪塞到我手里:“可能会有麻烦的。保护好你自己。” 我不声不响地把那小巧玲珑的东西丢到储物盒里,从怀里抽出一把SGI-P210,炫耀似的晃了晃,将一把银顶子弹“啪啪”地压入弹匣。 “西格系列!枪中的劳斯莱斯哦!”他摇摇头,“你一点儿都没变,对枪还是那么着迷。不过,你办理许可证了吗?” “记不记得我救过老法官的命?他已经同意给我许可证了,只是这两天太忙,没有去取。” “真有你的!这么久没参加实战,还能百发百中吗?”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如果文森特知道我这几年都在干什么,一定会吓得把车开到沟里去的。不过他说的有道理,麻烦的事还在后面呢。 安吉拉花园算是蛮高级的社区了,仿古建筑的房子安静地坐落在梧桐掩映之中,是高收入人群理想的退休居所。文森特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要见的这位线人——曼尼先生的情况,伸手按了按一座大宅的门铃。等了一会儿,居然没人回答。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我拉拉文森特的衣角,示意他到后面去看看。厨房的后门是虚掩着的,我们踮起脚尖穿过幽暗的过道来到客厅。一种古怪的气味飘来,我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枪柄。 客厅的碎花波斯地毯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他胸前的白衬衫染成了黑褐色,旁边是翻倒的小茶几和破碎的咖啡具,看来这里曾经有过一场不太激烈的搏斗。 “该死!我们晚来了一步!”文森特咬牙切齿地说。 “恐怕不止一步哦!这老家伙死了有4、5天了。”我用丝巾垫在手上,小心地摆弄着尸体,“9毫米手枪……近距离射穿了心脏。是无声手枪,而且这里的人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所以尸体才一直没有被发现。” “我们走,还是叫警察来接手吧。”文森特叹了口气。 “等等!”我起身的一瞬间,仿佛瞥到沙发底下有什么东西一闪,伸手一摸,竟然是一个子弹壳。 “这是……九头蛇-沙克!”我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它,“联邦政府现在还拥有这种子弹的专有权吗?” “我看一下。”文森特接过弹壳,脸色顿时紧张起来,“是CIA专用的子弹!该死的鼹鼠!” “看来他本来没准备要杀人,只是两人言语不和扭打起来才错手开了枪,慌忙离开的时候忘记了毁灭证据,连门都没有关好。”我拍拍文森特的肩膀,“回去调查一下一周之内谁离开过总部,最好找到嫌疑人的枪做个比对。” 华盛顿的无功而返和被FBI抢了功劳对文森特来说已经是够郁闷的了,当他发现最近两周之内他的怀疑对象们因为红色警报一直被要求在总部待命,根本不可能抽身到特区去杀人的时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不可能!难道我们一直都错了?”晚上一回到公寓,他就板着一张苦瓜脸向我诉起苦来,“两年的时间啊,白费了!” “文斯,你还忽略了一种可能。”我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我问你,瑞克的手枪是什么型号?” “一支柯尔特警用左轮……小希!”他喊了起来,“不可能!” “我不知道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不过柯尔特警用左轮配备的就是九头蛇-沙克的弹匣。”我冷静地注视着他发红的脸,“你在这一行年头也不少了,怎么还是感情用事?” “我检查过他的弹匣,一颗不少。” “职业情报员说出这种话不脸红吗?把一颗子弹上膛后再装入新的弹匣不就可以了?” “我……”文森特垂头丧气地向书房走去,“我现在给实验室打电话,那里应该有人值班。” 第二天傍晚,当文森特蔫头耷脑地走进房门,我知道我不幸言中了。 “不争气的家伙!”他把外套摔在地板上,“他怎么能这么做?!” “不要激动,现在还不能认定瑞克已经叛变了。”我沉思了片刻,“曼尼死了,他自己也是命若悬丝……关于那个连环狙击手,有什么突破吗?” “今天沃森破天荒地透露了一点儿审讯的内幕给我。”文森特苦笑了一下,“算他有点儿良心!据说那个变态承认12起案件都是他做的,而且交代得很清楚。看来是不会错的。” “也就是说,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把耗子给揪出来!”我用手肘捅了捅他,“沉住气,兄弟,我会帮人帮到底的。”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柯姆赛老弟!开门,我是沃森!”门外响起洪亮的男中音。 “沃森?他来干什么?”文森特嘟囔着向门厅走去,片刻之间,我听到门口一阵骚动,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冲进了客厅,每人手里都捏着左轮枪。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踱了进来,文森特紧随其后,脖子上青筋暴跳:“沃森,你要干什么!FBI居然到我这里撒野!无法无天了!” “别急啊老弟,我不是冲着你的。”他彬彬有礼地向我点头示意,“黎希颖小姐?我是FBI的沃森巡官,我们有几件谋杀案需要你协助调查。不过鉴于黎小姐与中情局的渊源,我就不用宣读米兰达警告了吧?” “听着沃森,马上从我的客厅滚出去!”文森特拳头攥得咯咯直响,眼看就要扑上去把沃森给撕了似的。 “别这样文斯,我很荣幸能和联邦调查局合作。”我从容地站起来披上风衣,“巡官,我希望你可以对你做的事负责。” “我当然可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做了个“请”的动作。 “放心文斯,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兑现,现在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我对文森特眨眨眼睛,转身不屑地扫了一眼神经兮兮的联邦探员们,大步向门口走去。 第五章 天网恢恢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周围是压抑的灰色围墙,屋子里除了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外空无一物,这就是联邦调查局的讯问室了。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吊灯开关,如果你够细心就会发现上面少了一个螺丝,那里安装着针孔摄像机,隔壁房间的探员通过广角镜头可以监视讯问室里的一举一动。空气里有淡淡的油漆味道——FBI在兰利的办公地点是临时性的,我进来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横竖不超过10个人。看来沃森是迫切希望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故意避开FBI在弗吉尼亚的行动中心。不过这种情形对我倒是颇为有利。 沃森把我请进来以后就不知去向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几乎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这是FBI新近发明的“精神摧残法”的第一步——隔离孤立。人从本性上讲是社会性的动物,因此即使是最孤僻的人在长期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也会产生焦虑、无助的感觉,也就是所谓的“幽闭恐惧症”。这样一来,只要继续有技巧地施加压力——比如强迫不许入睡使他精神恍惚等等,就会造成犯人心理防线的崩溃。这种方法比起过去常用的严刑拷打、药物注射来说似乎更“人道”一些,好像也不违反国际法。据说鼎鼎大名的基地组织3号人物哈利德就是在精神摧残下被撬开了嘴。 不过,沃森想用这种法子逼我就范,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之后,我用风衣卷成枕头,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很不礼貌地摇醒了我,大概天亮了吧。一个细高个儿把一盘火腿三明治和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我囫囵吃了两口,起来想活动一下筋骨。因为睡姿不佳,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索性蹬掉靴子跳到桌子上开始一板一眼地打太极拳。 “砰”的一声,门好像是被踢开的,沃森面色发青地站在那里,一双冰冷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下来,小姐!你以为这里是旅馆吗?” “早上好,巡官大人。”我跳下来套上鞋子,“我等你等得很辛苦哦。可以开始了吧?” “那好。”他大摇大摆地晃到桌子对面坐下,“哗啦哗啦”地翻着一叠文件,“黎,我们这里有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令……” “先等一下。”我打断了他,“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所谓的通缉令?” “呃……好,给你。” “虚张声势!这只是协助调查的通告,上面连照片都没有你凭什么说我就是这个女杀手,叫什么‘雪狐’?”我把那张纸丢到他脸上,“如果没有直接证据,我可要控告你们了!” “哼,我知道你不好对付。”沃森是个老手,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还是蛮镇定的,“小姐,你在中情局的代号就是‘雪狐’。2000年2月你辞职后就踪影全无,两个月以后,一个叫‘雪狐’的女杀手就开始在中国活动了。2003年1月,‘雪狐’出现在巴黎,.99lib.一个CIA的特工有幸见过她的真面目,根据他对国际刑警的描述,我们认定十有八九就是你!而且,我相信如果SWAT(美国洛杉矶警察专责特别行动小组)的小组长想杀一个人的话,他一定逃不掉!” “我可爱的巡官呦——”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想用这些巧合说服陪审团吗?你叫那个特工出来指证我好了。”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中情局的卧底特工在什么地方!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沃森恶狠狠地瞪着我,“不过别得意。知道我们怎么注意到你的吗?有知道实情的人给我打了电话!” “很好,让他出来和我对质啊!” “这……”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等你上法庭的时候会见到他的!” “得了,长官!”我用挑逗的目光扫视着他的眼睛,“你接到的恐怕只是匿名电话吧?还是在公用电话亭打的?你根本找不到任何的人证物证就贸然行动,想立功也不能这么着急吧?” “这你怎么解释?”沃森把我的手枪扔在桌子上。 “‘非法持有枪支’和‘一级谋杀’是两个概念,除非你可以证明死者是被这支枪杀死的。再说,地方法官已经同意颁发‘危险武器携带许可证’给我,在这之前我又没有带枪上街,你抓不到我的把柄。” “你……” “别激动,沃森。其实我在很多方面很愿意和你合作,比如……”我探身过去,勾勾手指让他靠近一点,“比如中情局谷仓里的老鼠。” “鼹鼠?你知道中情局里的鼹鼠?”沃森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只老鼠害了我的朋友,中情局又没有人可以信任,所以我想借你们的手除掉他。” “你想和我做笔交易?” “巡官大人,你根本没办法起诉我,所以应该是我免费奉送。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沃森半信半疑,但是显然不想放过立大功的机会。 “虽然我不相信中情局,可是对你们也没什么好感。我需要CIA派一位高级官员来旁听,而且,要把这个窟窿堵上!”我指了指针孔摄像机。 “呃……”他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小姐,别耍花招!” 沃森对我的态度一瞬间由冷转热,不仅亲自给我送咖啡,还叫人预定了丰盛的午餐,让我都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了。一转眼到了下午,我等得有点儿不耐烦的时候,讯问室的门终于开了,霍里老爹重量级的身躯进入我的视线,他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我的小姑娘,你还好吧?” “我很好,老爹。”我靠在这位曾经像慈父一般照顾我的前上司和老师的胸前,突然想大哭一场。 “好了,女士。”沃森清了清嗓子,“你的要求我做到了,可以开始了吧?” “没问题!”我甩了一下头发,“不过我想先来杯咖啡。” “好的,好的。”沃森很不耐烦地转身去拉门,我瞅准机会扑了过去,用左臂勒住他的脖子,右手掏出迷你型手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这就是刚才老爹在拥抱时送给我的见面礼。 “老实点儿,长官!”我冷冷地命令道,“老爹,把门打开,出去!” 霍里老爹默默地照办了,我押着沃森走在他后面,外面的探员们一个个顿时目瞪口呆。 “好了,先生们,都给我双手放脑后,到窗边去站成一排!谁敢轻举妄动,我就要你们上司的命!老爹,麻烦你也过去!快!” 一干人等慢吞吞地照办了。 “很好,现在把枪都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慢一点儿,从左边开始一个一个来,让我看清楚了!” 他们的表情非常不情愿,不过为了沃森的小命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极了,先生们。现在,把衣服都脱下来——从里到外都要脱,快!” “可是小希……”老爹装出可怜巴巴的眼光看着我,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快点儿!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用枪口戳了一下沃森的脑袋,那倒霉的家伙居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老爹身上,他们都是些毛头小子,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希望这位老前辈给点儿灵感。老爹叹了口气,解开了衣扣,其他人知道别无他法,只好纷纷效仿。 “非常好,各位。”我看着这些平时衣冠楚楚、不可一世的伙计们的狼狈相,强忍住笑,“接下来,老爹,麻烦你把手枪装到这些西装的口袋里。然后,打开天井的窗户,把所有衣服裤子鞋子统统给我扔下去!” 老爹愣了一下,还是无奈地照办了。 “好了,现在都给我面壁蹲下!”我挟制着沃森慢慢后退,“沃森,伸手把门撞上!我带你去捉老鼠。呵呵!” 退出了房间>..,我一掌击昏了沃森,从他口袋里摸出汽车的钥匙和其他我需要的东西冲了出去。 汽车驶下64号公路,向左转上一条僻静的小路,我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小路的尽头就是中情局的秘密训练营地——培力营的入口。我把车推进路边的深沟里,穿过小树林向远处的小山丘奔去。在那片森林里有一间不为人知的木屋,是培力营野外生存训练的紧急救护小组的落脚点,不过在这个季节是没有人在那里的。我故意兜了个大圈,趟过小河,这样即使他们请求警犬队的支援也没有用了。 来到小屋时已经是漫天繁星了,我从墙角把一个脏兮兮的木箱拖到窗边,坐在上面观察着动静。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长长出了口气,把头靠在窗框上,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也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朝阳炫目的红光把我从睡梦中唤醒,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的悉悉簌簌声让我警觉起来。霍里老爹气喘吁吁地钻了出来,机警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大步向小屋走来。 “小希,你在吗?”他探头探脑地溜进来,轻声喊着。 “早上好,老爹。”我从门后走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可是师徒,所谓‘第六感觉’吧。” “少装神弄鬼!还给你!”我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丢到他怀里,是我从迷你手枪的木柄里挖出来的追踪器。 “呵呵,被你打败了!”他笑着从角落里拖来另一个箱子坐在我的对面,“放心,我是一个人,只是想和你单独谈谈。” “谈什么?” “鼹鼠。你把他交给我,我会安排你安全离开北美的。” “其实……我根本不清楚谁是鼹鼠。”我坐下来,露出冷冰冰的笑容,“不过我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杀我灭口的——间谍罪是很严重的,弄不好他下半辈子都要交代在监狱里了。当然,他不会愚蠢到潜入FBI的办公室下手。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把我救出来,再找个僻静之所……对吗?鼹鼠老爹!”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是你给沃森打了匿名电话告发了自己,目的就是为了把我引出来?” “回答正确。这就叫兵不厌诈!”我梳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 “呵呵,从你进入培力营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干这一行的天才。可惜啊!”他长叹一声,“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 “少来!你给了瑞克多少钱让他为你卖命?” “别跟我提那个没良心的小子!收钱挺痛快,办事拖泥带水,一听说要清洗居然立刻掉转枪口想出卖我!哼,我还真是感激那个连环枪手呢。”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小希,我可不想杀你!” “你以为你可以吗?”我从口袋里抽出左手,迷你手枪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哈哈!小姑娘,那里面装的是空包弹!我知道你一肚子鬼点子,不能不防啊。”他拔出鲁格左轮枪对准了我,“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数到三,一……二……” “砰!”枪声响起,霍里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浆从他的手腕涌出来,枪也摔出好远。我的风衣右边口袋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小洞,冒出一缕青烟。 “没想到吧,老爹?”我把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抽出来晃了晃,“沃森这破枪还挺好用的,呵呵,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这也要怪你自己,怎么不等人家FBI清点完毕就匆匆忙忙跑来了?” “该死!”他像一头困兽一样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文森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紧随其后的是沃森。 “小希,感谢上帝你没事!”文森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我昨天晚上才看到你的留言。你怎么把它塞到冰箱里了?” “我不想让FBI找到啊!反正你晚上总要喝啤酒的。”我扭头看看面如菜色的沃森,“巡官,这个鼹鼠我交给你了。” “哈哈哈哈……”霍里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可惜啊,你们没有证据告我!她才是应该下地狱的人!” 我背过身去,从胸衣的衬里内摸出一个大纽扣似的东西塞到他的鼻子底下:“认识吗?” “纽扣记忆体!”文森特眼睛一亮。 “看来我得调个女探员来组里了!专门负责检查内衣里的东西!”沃森耸耸肩,抽出手铐戴在了霍里的手腕上,“走吧,鼹鼠老兄,你最好老实一点!” “巡官,枪还给你。”我拽住沃森的手肘,“我还要跟你回去协助调查什么谋杀案吗?” “我从没见过你,小姐。”沃森装出很严肃的表情瞪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押着霍里走了。 “谢谢,文斯。”我拍拍文森特的肩膀,“我知道是你说服他放我一马的,不然他非吃了我不可。” “你呀——也太损了!把人家联邦探员都给扒光了!”文森特“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听说警察接到求救电话赶到的时候,那些小伙子差点儿哭鼻子了!” “跟莎朗·斯通的电影学的。再说,三天之内我让给他们两个大功,总可以扯平了吧?” 站在阳光花园墓地冰凉的大理石台阶上,一种凄凉的感觉压得我呼吸困难。文森特把一束雏菊轻轻放在瑞克的墓碑前,眼睛里闪着泪水。 “老霍里可能因间谍罪被判25年,不允许假释。”他摇摇头,“何苦啊……为了钱……” “人性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我把围巾系紧,拉起行李箱,“我要赶飞机,你自己保重吧。” “其实……我一直很想去北京玩玩,听说烤鸭很好吃。” “什么意思?”我被文森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弄糊涂了。 “我辞职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你说得对,干这一行太久了人会变态的。” “老天!你该不会想……不行,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旅行!” “我的行李都在车上了,机票买的是你的邻座,嘿嘿——你可别想再甩掉我了!”他笑眯眯地挽起我的手,“不要板着脸,宝贝!你很快会发现我是个不可多得的旅伴的。呵呵呵呵……” 第六章 欲盖弥彰 周末的黄昏时分,下起了蒙蒙细雨。虽然说“春雨贵如油”,可是淅淅沥沥的总是让我心烦。懒散地仰卧在客厅的地毯上,我真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永远保留住此刻的宁静。 清脆的电话铃声回荡在房间里,我抄起话筒,对面传来文森特兴奋的声音:“希颖!我已经到了西双版纳了!这里太美了!你没有来太遗憾了啊!” “我很忙。你好好玩吧。”我用一种听不出感情色彩的语调回答。 “很忙?喂,你不会真99lib?的打算改行当什么记者了吧?” “什么叫‘打算’?我下周一就正式上班了。” “老天!看来你伪造的那些东西真的蒙混过关了。” “什么话?!你管好自己吧,老兄。我要去散步了,再联系。”我不等他说话就挂断了电话。这个家伙!一到中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个月了,四处吃喝玩乐,到底想干什么?我爬起来披上风衣,想下楼来个雨中漫步。 “救命啊!”我刚打开门,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栽到我的怀里。我定神一看,是住在楼上的大学老师唐丽萍的表妹李芸。她脸色苍白,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不停地喊着:“救命啊!”很多邻居听到喊声也都跑了出来。 “李芸,冷静!”我摇摇她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我表姐……她……”李芸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楼上,昏倒在我的肩上。 “照顾好她!”我把她推到邻居田大婶怀里,三步两步冲上楼梯。 唐丽萍的家在我的公寓的正上方——1807号,房门没有关好,我一进屋就被浓浓的血腥味刺得皱了一下眉头。只见唐丽萍披头散发地躺在地板上,身上雪白的浴袍被染成了红色。我伸手一探,已经回天无术了。 “啊呀!”几个跟着我跑上来的人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叫起来,有两个胆小的当时就吐了一地。 “都出去!不要破坏现场!打电话报警!”我冲他们吼道。几个人回过神,“呼啦”一下扭头就跑。 “少见多怪!”我不屑地咕哝了一声,蹲下来仔细观察。唐丽萍的前胸和腹部被横七竖八地刺了十几刀,深浅不一,但是至少有两刀刺中了心脏,血流了一地,胸前的翡翠护身符也被黏稠的血浆污染了,惨不忍睹。她光着脚,没有穿内衣,看来遇害前刚刚洗完澡。我用手帕垫着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歪向一边的头扶起来,注意到右边太阳穴上有一片明显的淤血,应该是重物撞击造成的。 和血肉模糊的尸体相比,房间里却是格外整齐,简直是一尘不染。我想,与其说是主人喜欢整洁,倒不如说是有人费心打扫过了。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我很适时地退了出来,到田大婶家看看李芸怎么样了。她的脸还是很苍白,浑身轻微地颤抖着,精神也是萎靡不振。一个中等身材、额头很宽的警官正在向她了解情况,据田大婶介绍这是个探长,姓齐。 “李芸,你是联合大学的学生?”齐警官和颜悦色地问。 “是的,经管系,3年级。” “唐丽萍也是联合大学的职工吧?” “是的,表姐是化学系的老师。” “你经常来她家吗?” “周末有时间会来的。不过……昨天下午姐夫给我打电话,说表姐这几天不太舒服,他今天一早又要跟公司的考察团去法国,让我晚上来陪陪表姐……” “你到达的时候,门是锁好的吗?” “不,门是虚掩着的,我……我觉得奇怪,就推门进去了,看到……我看到她身上都是血,这里还有一大片的青紫……”她用手指了指太阳穴,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下来,“我吓坏了……掉头就跑……遇到黎姐姐……” “好了,没事了。”我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李芸,你进屋以后没有动过什么东西吧?我是说……你没有碰过唐丽萍吧?” “我……我怎么敢……我都给吓死了……我……”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脸色也非常难看,“对不起,我想吐……我去卫生间!” 李芸摇摇晃晃地向卫生间跑去,田大婶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一定给吓坏了。警察同志,我认为唐丽萍的丈夫钟志鹏最可疑——他们两口子一天到晚吵架是邻里皆知的,怎么突然关心起老婆来了?有问题!” “大婶,没有根据乱讲,人家可要告您诬陷的。”我一向最讨厌这些搬弄是非的老太太,不冷不热地提醒了她一句。 “什么叫‘没有根 636e." >据’?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就是钟志鹏干的。”老太太居然和我杠起来了。 “钟志鹏去考察的事根本说不了谎——到他们公司和海关查一下就清楚了。唐丽萍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3个小时,他钟志鹏难道会分身吗?” “他……他可以雇杀手啊!电视里不是都这样吗?”现在真是信息时代了,连大婶都知道“职业杀手”这个概念了。 “如果是买凶杀人,应该是一招致命。唐丽萍被捅成了马蜂窝,一看就知道是有深仇大恨。”我笑盈盈地看着老太太,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黎小姐,对吧?”齐警官用一种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藏书网着我,“您是……医生?” “不,我是记者——NBC驻北京记者站。”我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刚刚印好的名片递给他,“不过我留学的时候,曾经在霍普金森国际研修学院旁听过一个学期的法医课程。” “这样啊。”他眼里的疑惑变淡了,“那……您有什么看法吗?”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耸耸肩,“不过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就这起血案对您做一个独家采访。” “好啊!不过在结案之前我可是无可奉告的。哈哈……”看得出来,齐警官是个蛮机警又很豪爽的人,只是不知道破案的水平如何。 李芸终于从卫生间出来了,小脸依然煞白,不过不再发抖,精神也似乎好多了。“对不起,我不舒服,想先回学校去……”她怯生生地看着齐警官,“您还有什么问题……” “我看今天这样吧。”警官站起来,“等你情绪好一些,我们再约个时间。呃……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李芸连忙摆摆手,“学校离得很近,我自己坐出租车就可以了。” “这样好了。”我拉住她,“我正想开车出去兜兜风,顺路送你回去吧。一个女孩子晚上自己打车还是不安全的。” “那……好吧。”李芸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好的。大婶,我也想借用一下卫生间。”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客气什么!过道尽头左手边。”大婶伸手比划了一下,转身搂住李芸,“以后有什么事给大婶打电话……” 把李芸送回学校以后,我开着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很长时间,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唐丽萍血淋淋的尸体、李芸苍白的面孔、齐警官疑虑的目光……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快9点了,我简单吃了早饭,下楼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淋过雨的草地显得特别青翠可爱,我漫步在社区花园的小路上,远远看见李芸拎着一个手提袋走过来。她微笑着向我挥挥手,看起来已经从恐惧中恢复过来了。 “我想把表姐的房间打扫一下。”她说。 “可是,作为凶案现场,你表姐的公寓应该被警方封锁了,不能随意出入啊。” “我早上给齐警官打了电话,他同意了。” “那我帮你吧。”我挽起她的手。 “怎么能麻烦你呢?” “不麻烦,反正我正在发愁今天无事可做呢!走吧。”我不由分说拉着她向楼门口走去。李芸也不好再回绝,腼腆地笑了。 虽然通了一夜的风,房间里依然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我们用厨房的塑料桶接水冲洗地面,再用李芸买来的大刷子沾上去污粉和消毒液,蹲下来慢慢刷。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我逐渐了解了她和唐丽萍的一些情况。李芸的家乡在东北农村,在北京只有表姐一个亲戚,所以她来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就把她拜托给唐丽萍照顾了。唐丽萍和钟志鹏的确经常吵架,不过李芸说夫妻俩对她这个妹妹都还不错。 弄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把木地板上的血污打扫干净了,我靠在沙发上,做出一副要累死了的样子捶着后背:“不行了,站不起来了!” “休息一下吧。”李芸从冰箱里给我找来一罐可乐,她的呼吸不太均匀,好像很疲劳,“我要把放在表姐这里的一些东西拿回去。”她说完转身进了主卧室,顺手把门关上了。 我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一边缓缓转动把手,一边把门轴向上提,这样门打开的时候就不会发出声音了。从开启的门缝里可以看见李芸打开了梳妆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翻出一个首饰盒。她掀开盖子,从旁边的书桌上拿来一个裁纸刀在上面轻轻一撬,一块木板掉了下来——原来这个首饰盒的盖子上有个夹层的设计。在木板脱落的同时,几个白色的小塑料包也跟着掉了出来。李芸用微微颤抖的手捧起它们,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彩。 “你想卖掉它们还是自己留着用?”我一闪身窜进了屋里。 “啊!”她吃了一惊,慌忙把东西塞进口袋,“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怎么可能不懂?”我冷笑着向前踱了几步,“昨天在田大婶家里,我就觉得你的状况不太对劲,所以就找了个借口去了卫生间。果然,我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味道——低纯度的海洛因的味道!” “不……不是……没有!”她惊慌失措地喊起来。 “不要自欺欺人了,李芸。我真的很吃惊,像你这样家境一般、性格又内向的女孩是怎么沾上这种东西的?又怎么负担得了?于是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你那学化学的表姐和她的翡翠护身符。” “护……护身符?” “那是缅甸老坑产的祖母绿,大概值20万人民币,可不是一般工薪阶层买得起的。所以我一开始才会对她的事产生兴趣。我想……是她把你拖下水的?” “我……我被她害死了!”李芸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在梳妆台上大哭了起来,“她假装对我好,给我巧克力……我被她害死了……” “她让你为她做事?” “对……”她抬起泪水纵横的脸,“她给我黄皮,还给我钱……我……我恨她!” “所以就杀了她。” “不,我没有!”她霍地站起来,抹去泪痕,“我没杀人,你不能诬陷好人!” “好人?”我笑着摇摇头,“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是吗?化了装从安全楼梯溜进来,趁其不备把唐丽萍击昏刺死,然后不慌不忙地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清理了现场再从安全楼梯逃走——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有这个能力。” “反正你没有证据说我是杀人犯!” “凶器和作案时沾上血的衣服肯定早被你处理掉了,所以你有恃无恐对吧?可是李芸,你毁灭不了你自己对警方的证词!” “……”李芸茫然地看着我,看来是真的没听明白。 “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了?你进门看到唐丽萍浑身是血,右边太阳穴这里有淤血……”我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可是,我明明记得唐丽萍尸体的头是歪向一边的,右边的脸颊贴着地板。你又没动过尸体,怎么可能看得到?你这就叫‘欲盖弥彰’!” “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退到墙边,浑身瑟瑟发抖,大概是毒瘾又开始发作了。 “我想请你去自首。这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了——警察也不是傻瓜,恐怕早就注意到你了!” “不!”她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一把抄起那裁纸刀,指着我的胸口,“让开!不然……” “不然就杀了我?”我淡淡地笑了笑,反而向前又跨了一步。对我来说,徒手杀死一个壮汉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不过我也知道,毒瘾发作的人是很疯狂的,所以还是刻意地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们就这么对峙着,李芸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呼吸也越发急促。 “放下刀,李芸。你这样是把自己往绝路上赶。”我平静地望着她,“就算你可以逃脱警察的追捕,迟早也要被海洛因给毒死。你真想这样吗?” “我……”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我看准机会扑上去,轻松缴下了她的刀。李芸“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李芸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下来了,我给她倒了杯水:“如果你想好了要去自首,我陪你去。” “我……我会不会被枪毙?”她的声音有点儿嘶哑。 “这……”我其实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只能安慰她,“如果有立功表现,法官应该会通融吧。你……对唐丽萍的勾当究竟知道多少?” “不是很多,不过我知道她藏了很多这种东西。”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塑料包递给我。我用刀划破其中的一个,捏出一点儿白色的粉末嗅了嗅,又小心地用舌尖沾了一点儿。不试不知道,原本我以为这是“4号”或者“5号”,现在看来居然是“天使尘”!这种高级迷幻药这几年在北美很流行,在亚洲特别是中国大陆还没有听说过,能弄到它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唐丽萍的背后看来大有文章,这样一来李芸现在的处境就非常让人担心了。 “李芸,我们得马上去找齐警官!”我把她扶起来,“相信我,情况远比你能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乘电梯来到楼下,我把有气无力的李芸扶到花坛的水泥边沿上坐下,自己好去开车。走出了20来米,一辆枣红色帕萨特迎面开来,速度很快地和我擦肩而过。刹那之间,我注意到它没有车牌。不好!我回头冲着李芸喊道:“趴下!”可是已经晚了。汽车驶过她身边的一瞬间,李芸晃了一下,向后仰倒在了蔷薇丛中。两个小保姆拎着菜篮子从楼里有说有笑地走出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发出骇人的尖叫。 “混蛋!”我追上去,手习惯性地伸向腋下,才想起自己打算“改邪归正”,已经把手枪塞 5728." >在箱底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帕萨特飞也似的加速逃离了现场。 “李芸!”我跑到花坛边,看见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空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空,额角上的一个窟窿里渗出暗红的血浆。11.45毫米口径的无声手枪,用的是爆裂型弹头的子弹——亡命之徒的杰作。 “出人命了!快报警啊!”“光天化日,无法无天了!”“天哪!这……这是谁干的!”很多人围了上来,议论纷纷。还能是谁干的!我心想,毒品网络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构建起来的,唐丽萍、李芸、也许还有那个钟志鹏,只是一个节点而已。不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节点出了问题是可以导致整个网络崩溃的。唐丽萍的公寓里一定被安装了监控装置,李芸在她死了以后就一直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连我这个知情人也一起杀了?难道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利大于弊?我茫然地站在那里,完全整理不出头绪,越来越强烈的危机感冲击着我的大脑。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尖锐的警笛声。我深吸了几口气,梳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头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倒要看看,那些王八蛋究竟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第七章 釜底抽薪 过惯了闲云野鹤的自由生活,突然间要进入朝九晚五的状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操纵着新买的POLO从早晨拥挤的街道中冲杀出来,把它停在写字楼下的专用车位,满怀怅然地向办公室走去,想着老板催要的稿子。 “黎小姐,您的鲜花。”接待处的小姑娘满脸笑意地从柜台底下捧出一大束长柄鲜红的玫瑰来,其中一朵的花萼下面吊着一个紫色的小信封。 “谢谢。”我面无表情地接过花,直觉告诉我,这可不是什么爱的宣言。 办公室里还没有几个人。我把花束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纸,然后不顾周围同事惊异的目光,一朵一朵地检查。还好,没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东西,我一直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我把信封拿起来,对着阳光看到里面是一张卡片,用镊子把它抽出来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今晚7:00,月亮船KTV,不见不散。下面歪七扭八地签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龙”字。 大龙?这家伙是华北一带有名的流氓老大,以前因为生意上的事和我也有点儿交情。不过我和他几乎已经好几个世纪没有来往了,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莫非……看来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的事开始露出一点儿端倪了,今天晚上搞不好就是一出鸿门宴。 “管它三七二十一,见机行事吧。”我把花和卡片统统丢进垃圾桶,打开电脑开始改我的文章,不知为什么却总是出错。 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我婉言谢绝我同事们共进晚餐的邀请,匆匆赶往“月亮船”KTV。这家店看起来开张不久,装修得很有档次,可是偌大的厅堂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我一进门,一位服务生就迎了上来:“是黎小姐吧?” “你是?”我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出名。 “龙哥吩咐过了,今天除了黎小姐一概不接待,请跟我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我引到一个最靠里面的包房,恭恭敬敬地推开门,“您请。” 包间里面布置得金碧辉煌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房间里左右各站着两个挺剽悍的家伙,正对着门的大沙发上斜靠着的就是大龙。几年不见,他有点儿发福了,穿着也比以前有品位多了,看来真的混得不错。 “‘北极狐’!好久不见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他站起身,张开双臂向我扑过来,被我推倒在沙发上,自讨没趣地咕哝了一声。 “有什么事就快说,我忙得很。”我找了个他够不到的地方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 “没有大事我也不会求姑奶奶您帮忙啊。”大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不多,10万,算是定金吧。” “忘了告诉你,我已经退休了。生意上的事你另请高明吧。”我把支票推了回去。 “可是这件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他又把支票推回来,“而且我们大老板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请您‘北极狐’出山。” “大老板?”我不禁一愣,“什么人能做你龙老大的老板?” “这个我不方便说,不过我们大老板的面子可是……” “少废话!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 “这个人您认识吧?”大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钟志鹏!”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这么说,上周六在桃源小区杀死李芸的,是你们的人?” “没错!”大龙眯起眼睛,露出诡异的微笑,“那丫头居然想去告发我们,我能留她吗?不过‘北极狐’,我没想到你会给她出那种馊主意,自首?一点儿也不像你的风格啊,呵呵……” “这么说……我还要感激你的不杀之恩了?”我双臂交叉在胸前,用一种近乎嘲讽的口吻说道。 “老实说,我是不敢动你的——大老板有交代。” 又是大老板!我心中的困惑越来越浓,这个大老板究竟是哪路神仙?他不但把自视甚高的大龙收得服服帖帖的,还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看来这次的麻烦还真不小。 “言归正传吧。”大龙倒了一杯红酒推到我面前,“钟志鹏后天从法国回来,警察已经布置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了。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忙把他救出来——这种事也只有你能办成。” “你太抬举我了。看来这个钟志鹏很重要.喽!” “这个……我也说不好,是大老板的意思。钱嘛,不会亏待你,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尽管说。” “看来我不想干都不行了。”我叹了口气,拿出钢笔和便笺纸列了个清单,“后天早上之前把这些准备好,再给我派两个可靠的人,其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这些东西……”大龙疑惑地看着我的清单,“你是要……” “我要怎么干你不要管,总之我会把他毫发无损地给你带回来的。”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向门口走去,“让你们的人带上我要的东西,后天早上7点到人民医院侧门等我。” 离开“月亮船”,我开着车在北京城里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一直转到凌晨才回到桃源小区。一进家门,我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我向旁边一闪,顺势抓住那毛茸茸的手腕弯腰一个过肩摔,躯体和木地板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着一声熟悉的呻吟。我打开了电灯,看见文森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两只绿眼睛愤怒地盯着我。 “该死!文森特!”我赶快把他拉起来,“你怎么和我开这种玩笑?不要命了!” “你那么敏感干什么!”他故意一瘸一拐地扭到沙发上,一只手不停地揉着腰,“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么着急要我提前回北京。” 我倒了两杯果汁,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文森特一言不发地听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来这位神秘的‘大老板’最近一直在盯着你呢,你难道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吗?” “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儿心虚,叫你回来帮忙。”我摆弄着手里的吸管,“我实在想不出在中国和我打过交道的人里有谁会这么厉害。” “我来帮你分析一下,如何?”文森特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他们有‘天使尘’吗?那你记不记得‘天使尘’是谁发明的?” “考我?”我白了他一眼,“‘天使尘’这种高级迷幻药,是路易斯·埃克托尔在1994年发明的。他是20世纪末墨西哥有名的大毒枭,普林斯顿的化学博士,1996年死于心脏病。” “完全正确。”文森特点点头,“那埃克托尔死后,是谁控制了‘天使尘’的秘方?” “他的外甥圭罗·帕尔马,中北美洲最危险的恐怖分子之一。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我们慢慢来。”文森特作了个“镇静”的手势,“我想你一定知道圭罗·帕尔马在北美的秘密大本营在什么地方吧?” “美国德克萨斯州盖勒普,不过那里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那又是谁毁掉了帕尔马的老巢呢?” “文斯!”我再也不能容忍他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怎么了?是我,我和SOG(特种作战团)的人里应外合剿灭了他们,如果不是FBI和德州警察横插一杠子,帕尔马早就坐上电椅了!” “可是他跑掉了,你只打瞎了他一只眼睛。” “这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帕尔马和他的残余部队在哥伦比亚他表弟萨拉萨尔那里。”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据我所知,他们表兄弟后来闹崩了,帕尔马带着他的人到了金三角。” “什么?”这个消息确实让我吃了一惊,“他到金三角做什么?难道……难道他投靠了坤萨?” “呦,知道得不少嘛!” “废话!帕尔马其实并不是很热衷毒品生意——他在美洲只生产‘天使尘’,偶尔也倒卖一些海洛因,都是从坤萨那里进货的。他们有点儿渊源。不过……我听说今年年初中国和缅甸联合围剿了坤萨军团,他已经被杀死了啊。” “坤萨死了这不假,可是帕尔马又逃脱了。而且有人曾经在中国云南和缅甸的边境附近见过他,和他在一起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亲信莱莫,你也认识的;另一个是坤萨的部下,叫张奇因,中国人。不过很快他们又消失了。” “听你的意思……他们到北京来了?不会吧?”我总算明白文森特刚才那一大堆的铺垫究竟是想说什么了。 “不会?你来看。”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幅中国地图,“这里是坤萨他们开辟的毒品通道,毒品由中国西南运往广东和福建,再走水路运往世界各地。不过因为20年来中国警方的严厉打击,它已经几近瘫痪了。所以,这几年,他们试图建立新的通道,和中俄两国的恐怖分子相勾结,北上经过内蒙和东北三省把毒品运往俄国,再走陆路销往欧洲。而他们理想的中间站有两个——云南的景洪和北京。” “原来如此啊。”我恍然大悟,“文森特,你一到中国就迫不及待地到云南去,原来就是为了帕尔马啊?” “才不是呢,我是喜欢云南美丽的风景和……” “少跟我来这套!”我打断了他,“我早就知道你所谓的‘辞职’有问题。哼,你还想骗过我吗?特派员!” “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文森特长叹一声,“没错,我这次的任务是和中方合作,捉住这条饿狼。我看你刚才说的那个‘大老板’就是帕尔马,而且他早已经和这里的黑势力勾结在一起了。”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帕尔马对我还真是挺了解的。”我点点头,“不过……这样看来,钟志鹏会是个什么角色呢?能让帕尔马这么在意?” “有没有这种可能——帕尔马在意的并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带回来的东西?” “比如说信息?”我眼前一亮,“钟志鹏这次去欧洲,很可能和当地的黑势力接上了头,甚至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正是帕尔马现在迫切需要的。北京对他来说可不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地,最保险的还是尽快转移到欧洲去。” “有道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你可就很危险了。”文森特的表情紧张了起来,“这家伙可是恨死你了,而且他什么都干的出来。可是……他为什么又让手下不要动你,还出钱请你帮忙呢?” “这还不明白吗?他现在是在逃难,手里没有可以用的人,想从警察手里救出钟志鹏比登天还难。利用我正好可以一石二鸟。” “什么叫‘一块石头两只鸟’?”文森特对中国的成语几乎是一窍不通。 “如果我成功把钟志鹏带到他那里,他不仅可以得到他的东西,还可以轻松地杀了我——在他的地盘上我是没有优势可言的。如果我失败被抓住或者干脆被击毙,他也不至于被牵连,还可以借警察的手报仇了。” “那你还等什么?赶快走吧!” “走?去哪里?” “北美,或者去欧洲。等我们抓住了帕尔马再回来!” “没用的,文斯。如果帕尔马真的盯上我了,我已经无路可逃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帮你们解决了这个混蛋!” “你是……想用自己做诱饵?不!”文森特喊了起来,“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儿,“再说,你们不了解帕尔马,这么盲目地乱冲会吃亏的。” “那也不能用你的命去冒险!” “哎呀,我比你的实战经验丰富得多,我知道该怎么应付。好了,睡觉!”我起身向卧室走去。说真的,我心里也没有底。圭罗·帕尔马是我见过的最残酷的恐怖分子,不过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觉醒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我给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报,要去追踪报导。那惟利是图的家伙马上就给了我3天的带薪假期。其实也不算是说谎,过两天世界各大媒体的头条是什么我已经心里有数了。 吃过了早饭,我翻箱倒柜地把已经打算雪藏的99lib.SGI-P210给找了出来,用擦枪剂仔细地刷着。文森特默默地走进来,递给我一个文件夹:“你要的资料。其他的事我已经按你的意思安排好了,保证万无一失。” “太好了。”我翻着厚厚的铜板纸,品味着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哦?这个张奇因这么年轻,居然能得到坤萨和帕尔马两个人的赏识,不简单啊。” “这可是个厉害的家伙。”文森特一边帮我擦枪一边说,“据说他救过坤萨的命,到金三角才6个月就被委任为副司令了。在年初的围剿中,也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帕尔马带出了包围圈。小希,我觉得他是你这次行动最大的威胁。” “放心,我能应付得了。”我放下文件,“不过文森特,如果……我是说万一情况有变,你们不要顾忌我,一定不能让帕尔马和他的同伙逃出大陆。懂吗?” “上帝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文森特拍拍我的手,“那些混蛋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春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首都国际机场道路人潮涌动,一派活跃的景象。不过,当我们标有红十字图案的依维客“吱啦”一声停在国际到达通道口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们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安的表情。我和大龙的两个手下——阿昆和烟囱身穿雪白的防护服跳下车,直奔服务台。 “北京市卫生防疫站。”我晃了一下手中的证件,对一脸惊恐的前台小姐说,“巴黎到北京的WX-A117什么时候到达?” “还……还有10分钟就到了。”那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说。 “情况紧急,我们需要和机场的负责人谈一下。” “同志,出什么事了?”一个五十多岁,穿着西装的男人急匆匆向我们跑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机场公安。 “这是我们的赵副书记。”前台小姐连忙介绍,“赵书记,这几位是卫生防疫站的同志,要和领导谈谈。” “赵书记您好。”我和他握了握手,“现在情况非常紧急,我们确信在巴黎到北京的WX-A117航班上有一位非典型性肺炎的病原携带者。” “什么!”赵书记的脸都白了,“同志,不会弄错了吧?” “这可不是玩笑。”我从口袋里拿出一页印满法文的纸,“这是法国卫生部的紧急通告。巴黎有两位化学工程师昨夜已经确诊了。经调查,他们在发病前和中国‘北天化工’的副总工程师钟志鹏有过密切接触。钟先生现在就在WX-A117航班上。” “这……这……怎么办啊?”赵书记的额头冒出了汗珠,“那一飞机的乘客……” “您不要慌,听我的安排。”我做了个手势要他保持镇静,“因为北京的疫情发展很快,我们的人手和车辆都调度不过来。我看这样,您通知飞机着陆以后全体人员都不要动。钟先生跟我们的车走,立即隔离。考察团其他成员、为他服务过的空中小姐和他周围的乘客——请机场配合一下,先不要让他们下飞机,以确保和其他人隔离开,30分钟后我们会派大车来接他们。” “没有问题!那其他乘客……” “请他们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就可以放行了,不过要提醒他们,一旦出现可疑症状要立刻到医院就诊。”我停顿了一下,“还有,事后飞机要立刻用过氧乙酸彻底消毒,如果你们这里药液不够,我会通知防疫站跟大车一起送来。” “好的,好的,听您的安排。”赵书记回头跟两个机场公安交代了几句,他们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身飞快地跑了。 “医生……您刚才说病人叫钟志鹏?” “是的,怎么了?”我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 “请稍等一下。”赵书记踱到一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不过可以猜到他在和谁通报。 “黎姐,会不会……”阿昆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在我耳边嘀咕着。 “我心里有数。”我看了一下大厅里的显示牌,“飞机已经降落了,你去开车,冷静一点儿,懂吗?” “是。”阿昆不动声色地慢慢向门口走去。我看见两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人走过来,和赵书记低声交谈着,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聊了片刻,赵书记和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人朝这边走来。 “医生,这是公安局刑警队的同志。”赵书记介绍说。 “刑警?出什么事了?”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们。 “您是防疫站的同志?”刑警很客气地低声说道,眼睛却盯在我胸前的卡片上。我很大方地递上证件——对这一出戏我可是早有准备的。 “哦……是房大夫。周主任最近还好吧?” “周主任?同志您记错了吧。我们只有孙主任和宫主任。” “哦……是我记错了,抱歉,抱歉。是这样的,大夫,我们有个重要的案子需要钟志鹏协助调查。” “我懂了。”我点点头,“不过警察同志,钟志鹏和其他一些乘客必须立即隔离。现在中央的精神您也知道。我们必须对病人的生命负责,这同时也是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这……” “不如这样,您派两个人跟我们的车走。我跟上级请示一下,在隔离区为你们安排一些必要的设备。我们两边的事都不耽误,怎么样?” “这倒是个办法。”他的眼神放松了下来,“那好,我带个人亲自跟车。麻烦您了,大夫。” “配合你们的工作可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啊。小叶,”我转身对烟囱说,“你赶快去车上给警察同志们拿两套防护设备。叫小李开车到停机坪等我们。” “好的。”烟囱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拎着两套白大褂、口罩、风镜和手套跑了回来。 “来,你们把这些都穿好。”我亲自动手帮他们戴上口罩,又转身叮嘱赵书记,“我们去接钟志鹏,其他的事就拜托您了,叫机场的其他人员也一定注意安全。” 我们的救护车驶上了机场高速路,钟志鹏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时不时咳嗽两声。两个跟车的刑警紧张兮兮地环视着车内,那个年轻的还一直把手插在风衣里,不过没有开出几公里,他们就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我在口罩里放的东西起作用了。 “狗东西!”烟囱掏出枪就要打,被我给按住了。 “我跟你们老大说好了——只要人,不要命。不会不给我面子吧?” “可是,黎姐,我怕他们坏事。” “有我在,你怕什么?把他们绑起来。”我从座位下面抽出绳子和胶带递给他,转身掀开钟志鹏身上的毯子,“别装死了!起来帮忙!” 两个笨蛋手忙脚乱地干了起来,我回头问开车的阿昆:“周转的车安排在哪里?” “昌平的沙河乡。” “好,我们先上京顺路,从顺义插过去。防止警察闻到我们的行踪。” “是,黎姐。听您的。” “黎姐啊!”烟囱他们已经把两个睡得死死的警察五花大绑了起来,坐在那里抹着头上的汗水,“您这招釜底抽薪可真妙啊!难怪老大说没有您办不成的事!” “大功告成了你再拍马屁也不迟啊!”我从一个保温桶里拿出两罐啤酒,递给他和钟志鹏一人一罐。 扒下身上闷热的防护服,我靠在车厢上欣赏着窗外向后飞驶的高大杨树,心里却是波涛汹涌。一场好戏的帷幕就此拉开了。 第八章 假面人生 暮春的阳光给人的感觉说不出来的舒适。我透过车子窗帘的缝隙看着两旁渐渐荒凉的风景。汽车拐上没有人迹的乡间小路,驶进一片树林,在绿树掩映之中,停着一辆很面熟的紫红色帕萨特。 “到了。”自从出了北京就一直专心开车没有说话的阿昆把发动机熄火,拉上手刹,头也不回地说,“拿上东西……”话音未落,被我的手掌狠狠地劈在后脑上,“扑通”一下倒在了方向盘上。 “白痴。”我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拿在手里轻轻地甩着,回头看着那两个靠在车窗上呼呼大睡的家伙,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这些笨蛋看来没什么经验,他们以为易拉罐的..饮料是密封的就很安全,却不知道按压式开启的罐子是最容易下药的——涂在压环上就可以了。 我捡起剩下的绳子和胶带,把三个昏睡的家伙像包粽子一样裹了起来,和那两个笨警察堆在一起,拿起钟志鹏的行李箱跳下救护车,深深地吸入一大口新鲜的空气,精神也振奋了起来。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我开车驶出昌平,在一个路边不起眼的加油站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110报警电话,用很浓重的京北口音说道:“110吗?我……哎,你们快来人看看吧,俺们家>..二小子晌午在村后山的树林里看见一辆大面包车……哎,不是……您听我说……车里有人,被捆着的人!……对,对,没看错……俺们村啊,哦,是沙河乡……岩地村……对,昌平……好,好……快来啊……” 放下电话,我微微一笑,跳上汽车,飞快地向平谷县方向奔去。中午时分,我把汽车停在县城里一家很邋遢的小饭馆前面,换上了去延庆县松山方向的旅游车。 松山风景区是北京最后一片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净土了,大片的原始森林覆盖着层峦叠嶂,其中零零星星散布着几座出租的度假别墅。玫瑰庄园是我的目的地,这座房子坐落在一个小山顶上,背靠着10来米高的石崖,四周都是树木,非常静谧。沿着开满野花的小路一直走上来,我绷得紧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一进屋,我做了一番例行检查,确定没有纰漏以后就赶快给自己煮了一大壶香浓的咖啡,一边品味一边开始检查抢来的东西。钟志鹏的行李很简单,随身物品也就是那么几件,翻来翻去,居然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我开始沉不住气了,掏出猎刀划开了皮箱的表面,以为会有夹层之类的结构,却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样?我坐在床上看着那一堆衬衫领带毛巾陷入沉思。既然帕尔马肯下大力气把钟志鹏从警察手里救出来,证明他确实是带回了什么东西。不过是什么呢?又藏在什么地方?难道我判断错了?不会,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为了防止在过海关的时候被发现,他会把东西藏得比较隐秘。 我把床上混乱不堪的东西重新归整起来,一件一件地检查,衬衫的硬衬里没有,领带的夹层里没有,太阳镜的眼镜腿里没有,剃须刀的电池盒里也没有,洗面奶的瓶子里?捏一捏也不像塞了什么的样子。一大叠法文的旅游景点介绍材料,和我以前见过的没有什么区别。数码相机,照了一百多张照片,都是风景名胜。照相机,里面有一卷照完的胶卷,看不出什么问题……等等,照相机?虽然一些刚开始用数码相机的人会习惯性地把照相机也带上,可是只有一卷胶卷就不太正常了。我把胶卷拿出来,在阳光下仔细观察,从外表看这是在中国制造的柯达400,不过一端隐约可以看到一条细细的接缝。用手一转,发现里面裹着一层铅皮,空的管身里放着一个宽1cm长2cm的memory stick。找到了!我把它攥在手心里,松了口气——有了这个宝贝在手里,下一步就容易多了。 窗外飞来一只红嘴山雀,停在松枝上轻快地梳理着羽毛。我抿了一口咖啡,注视它的一举一动。山风还是有几分寒意的,我不禁裹紧了身上的牛仔夹克。突然,对面山坡一片小树林里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瞄准镜!我条件反射地扑倒在窗框底下的阴影里。“嗖”的一声,“啪”!刚才我站的地方旁边的一个五屉柜上摆着的花瓶被打得粉碎。紧接着,“噗”、“噗”、“噗”,房间里的家具表面木屑飞扬,褥垫里的羽绒也四散逃窜。 该死!我贴着窗框的边缘慢慢站起来,抽出P210,屏气凝神用听觉捕捉着对手的方向,等待着时机。几秒钟之后,枪声戛然而止,我猛一转身连续扣动扳机,远远地看见树林里一片灌木丛剧烈晃动了一下。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我拢了一下弄乱的头发,从窗户跳到柔软的草垫上,钻进茂密的树丛中。 在那片灌木丛中,我找到一个大个子,他胸部和腹部中了4枪,右手里捏着一杆KBU88半自动狙击步枪,左手握着一个弹匣。看来还是个新手,至少他还没学会在击发过程中换弹匣——就是这2秒钟要了他的命。我翻了翻他的口袋,除了一只摩托罗拉对讲机什么都没有。不过这也足够让我出一身冷汗的了。这种对讲机的通话范围不超过两平方公里,在山区里就更小了,换句话说,指挥他的人就在这附近的几个山头上!这怎么可能?我已经很小心了,他们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我?而且从雇佣狙击手这点来看,他们是早有准备的。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拿定主意,向山脊方向攀上去,翻过这座小山有一个度假村,我可以在那里搭上回北京的旅游车。 走了20来分钟,一条山溪出现在眼前,我掬起溪水洗了洗脸,坐在一块大岩石上休息一会儿,一个念头窜入脑海。我为什么要回北京呢?不如……就这样!我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土,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去。 黑夜笼罩了大地,我坐在地板上透过窗户欣赏着夜空,房子里没有开灯,静静的树林中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原本以为计划得很严密了,结果差点儿丢了小命,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挂钟敲响了12下,已经是午夜了。我站起身想到楼下厨房里找点儿饼干吃,却从洞开的窗户看见小路上有一个身影在悄悄潜行。我转身闪到卧室的门后,从腋下拔出手枪,拉开保险,等待着迎接这个不速之客。 不一会儿,楼道里响起了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悉悉簌簌,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黑影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慢慢靠近我的睡床。 “不许动!”我把枪顶在他的后脑上,另一只手打开了电灯。 “哟!莱莫大哥,好久不见了。”我看着那黝黑的四方脸,冷笑着说,“你的智商还是没有长进啊。” “得意得太早了吧?”莱莫“嘿嘿”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 我感觉脑后有气流袭来,赶快往旁边一闪,转身抬脚踢向偷袭者的喉咙,却被他躲过了。莱莫趁机一错身,伸手来捉我的肩膀,被我的手肘击中下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另一个人又扑上来,我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臂,一个标准的“一本”把他掀翻在地,回手又一拳,打在又挣扎着冲过来的莱莫的右眼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我的后颈受到重重的一击,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走动,发出“丁丁当当”的声音。我张开眼睛,脖子后面隐隐作痛,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斜靠在墙上。我试着活动了一下,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shit”!他们用一根绳子绕过我的脚腕,再穿过手上的绳索,在我的脖子上缠了个活结。这样一来只要我乱动手脚,脖子上的绳子就会收紧,弄不好就会把自己给勒死。我又尝试着轻轻地转动手腕——在我腰带的夹层里有一把小刀片,只要拿到它就可以割断绳子了。可惜,捆得太紧了,根本动不了。看来我这次是糗大了。 “醒了?”一个低沉的男中音钻进我的耳朵,口音是标准的普通话。我扭过头,看见床上坐着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大概三十出头,一双清亮的黑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我。我咬着嘴唇没有出声,回敬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脾气还挺藏书网大的。”他笑了起来,样子还蛮英俊的,“黎小姐,你的功夫还真不错,不过我曾经是特种兵,比你这个小姑娘在擒拿格斗上要略强一点儿喽!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张奇因,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老板是谁了吧。” “你想干什么?”我冷冷地说。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已经交给接应的人了。”我淡淡一笑,“现在可能已经到了警察的手里了。” “呵呵呵呵……”他大笑了起来,“宝贝,你最大的错误就是认为我们这里只有像莱莫一样的白痴!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在汽车里装了追踪器。” “所以你把车开到平谷,故意兜圈子,可是我不会上当的。”他蹲下来,鼻子快要碰到我的额头了,“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你不老实了。而且我也知道你有反侦查的本事。不过亲爱的,你不该过分依赖手机,更不该租用旅游别墅——现在是旅游淡季,森林公园管理处的登记本上只有你的签字。还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已经过时了!” “……”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笑起来应该是很漂亮的。” “人渣!”我低声咒骂了一句。 “多谢夸奖。”他嬉皮笑脸地说,“好了,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不和我合作呢?” “嗯……我把芯片藏在山里了,你放开我,我带你去找。”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他摇摇头,“而且你没有讲真话。” 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右眼围着乌青的莱莫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大声吼道:“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有。” 他低头看见我正盯着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嗖”地从腰里拔出一支半旧的仿美M1911A1手枪,按在我的太阳穴上:“你这个小妖精!快说!把东西藏到什么地方了?!” “别这样。”张奇因把他推开,“莱莫,对女人不要这么粗鲁。” “女人!”莱莫怒发冲冠地喊着,“她是个小害人精!老大的一只眼睛就是被她给废了的。” “你别急啊。”张奇因又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我。突然,他伸手扯断了我的束发带,盘在头顶的青丝瞬间从四面八方倾泻下来,一个硬东西“骨碌”一下沿着我的脊背滚落,被他接在了手里。 “我就知道。”他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战利品,“老鹰在被你打死之前和我通过话。他说别墅里有个女人,牛仔衣、披肩发,只是从侧影看不太确切是不是目标。我想,一个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应该不会有闲情逸致去鼓捣头发吧?除非——呵呵,顺便说一句,你把头发散下来,看起来更漂亮了。”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知该恨他还是佩服他的细心。 “太好了!”莱莫兴高采烈地拍着张奇因的肩膀,“真有你的,伙计。”他弯下腰,又把枪顶在我的额头上,“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大哥!”张奇因再一次按住他的手,“不要冲动。忘了老大的交代了?要把这个女人带回去,有大用的。” “大用?”莱莫一脸迷茫,“她有什么用?不坏我们的事才怪。” “她现在是公安的同伙——他们不会不管她的死活。所以,万一情况有变,我们要用她做挡箭牌。” “那……”莱莫犹豫了一下,收起了枪,“我怕她又耍花招。” “有我在,她的花招就不灵了。”张奇因诡异地笑了起来,“我们快走吧!” 他把我像行李一样扛了起来,匆匆走出了玫瑰庄园。沿着小路下到公路旁,我借着月光看到了一辆丰田越野车。 “好了,宝贝,你最好老实点儿。”他把我扔到后排座前的地板上,“如果我是你,就好好睡一觉,路还长着哪!” 越野车冲入了茫茫夜色中,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一会儿又是连续转弯急转,我的脑袋和车厢不断地亲密接触却不敢乱动。过了大概1个多小时,汽车不再乱晃了,看来是驶入了平原地带,虽然我躺在地板上看不见外面,还是可以判断他们是一直向北行驶的。 车里的光线很暗,刺鼻的烟草味让我窒息,手脚长时间不能运动已经麻木了,肩膀和脖颈也在隐隐作痛。我闭上眼睛想让大脑放松一下,却听到手机的“嘀嘀”声。 “您好……什么!在哪里?东西……拿到了。人没有问题……嗯……嗯……”说话的是张奇因,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出什么事了。紧接着,越野车原地打了个转,加大油门朝东南急驰。 “怎么了?老弟。”莱莫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换地方了?” “出事了。我们在北京的人都给警察一网打尽了,货物也都给抄了!” “啊?!老大呢?” “老大没事,要我们去临时营地和他会合。真晦气……” 两个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地听不清在说什么。即来之则安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这么一想,心里竟然踏实了下来。难以抵挡的困倦猛烈袭来,我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相比之下舒服一些的姿势,在引擎“嗡嗡”的催眠曲的照顾下渐渐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感觉到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我张开了惺忪的睡眼。天已经亮了,柔和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的脸上,很暖和。我看见张奇因正俯身注视着我,手里摆弄着一把锋利的军刀:“如果你保证做个乖女孩,我就把绳子给你松开,怎么样藏书网?”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二话没说,麻利地割断了我手脚和脖子上的绳索,把我拽出了越野车。 我深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肌肉,一边环顾四周。这是个很富有乡土气息的小小院落,低矮的红砖围墙外面是一排高大的白杨,时不时还可以听到运货卡车驶过的轰鸣和零星的喇叭声,显然是在远郊区的公路旁边。院子中央是一栋二层的小楼,灰色的砖墙红色的门窗,从这样的装潢来看,应该是刚盖好不久还没有起用的餐馆,至于主人是谁,就不用说了。 我扫了一眼汽车,厚厚的灰土、破烂的车轮,看来这一夜几乎是没有休息,所以这里应该是河北境内的唐山附近。 “请吧。”张奇因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到屋里去。我跟着他们走进新油漆的大门,穿过大厅和灶间来到后院,这里有三间小平房,应该是给雇工住的。他们把我推进其中的一间,然后“咣”地把门撞上,就不知去向了。 等门外的动静一消失,我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房子是朝南的,北边的窗户外有一截低低的土墙,墙外是一大片高粱地。屋子里只有一张勉强可以称之为桌子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装修材料的呛人的气味,窗框上焊着手指一般粗的铸铁栏杆。这时,前院里传来汽车的声音,听起来是小轿车,几秒钟后,嘈杂的脚步声和几个男人的谈话声由远及近。透过南边狭小的窗户,我看到来的一共有5个人,走在最前边的棕发蓝眼白种人就是帕尔马。陋室的门被推开了,他晃着肩膀踱了进来,一只鹰一样犀利的眼睛冷冷地打量着我。 “看看,这是谁啊?”帕尔马舔舔干燥的嘴唇,“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个世界太小了,不是吗?” “是啊。”我也回敬他一个冷笑,“可是怎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在逃命呢?” “闭嘴!”他的脸沉了下来,“如果我愿意,随时可以杀了你。” “那你就失去了一个好机会。”我把后背靠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国际刑警已经张开了口袋,就凭你身边这几个笨蛋,你根本逃不出中国。” “你什么意思?”帕尔马眯起眼睛,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简单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不是CIA的人了。不仅如此,我现在也成了国际刑警红色通告通缉的对象。之所以拿你的东西,不过是想要点儿路费。” “切,中情局最会玩这种把戏了,我上一当次就够了。”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不能不说。你还不知道吧?自从你逃离缅甸就一直处在中国警察的监视之下,现在中情局的特派员已经到了北京,你以为他是为什么事来的呢?” “……” “还有,你梦想建立北方通道的计划和在华北地区发展的组织人员名单早就摆在人家的桌子上了,你以为又是怎么回事呢?” “……” “昨天晚上的围剿,你能顺利逃出来仅仅是因为运气好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帕尔马,你在组织方面有些天赋,但是用人的方面却永远缺乏起码的识别能力。我当初那么轻易就混进了你的总部就是个例子。不过显然你并没有吸取教训。”我把目光瞥向窗外,跟着帕尔马的车一起来的是两个毛头小子,现在正严阵以待地杵在门口。莱莫和张奇因正在墙角交头接耳,表情十分严肃。 “你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想送你一个机会,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要。”我很暧昧又充满不屑地冲他眨眨眼睛,“利用我的关系网把你安全地送到俄罗斯——伊凡·达姆尼切夫,你知道吧?是我的老朋友了。” “什么?”他的眼球快掉出来了,“莫斯科黑手党的老大是你的朋友?” “三年前他的手下另立门户,差点儿要了他的命,是我帮他解决的问题。” 帕尔马的脸色有点儿异样了:“我听说过——他带人血洗了对手的巢穴,杀得一个不剩。” “带人?哈哈……”我鄙夷地笑了起来,“不就23个饭桶吗?我一个人加一支AK47U就够了。不信你看看这戒指。”我把左手伸过去,展示着食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这是用天然铂金和土耳其玉雕琢的精品,不过最特别的是宝石表面正中镏刻的一条银白的双头眼镜蛇。 “哎?这是……”他拿着我的手端详着,表情还是半信半疑,不过相信明显压过了怀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当然有条件——你的生意在亚洲的代理权。” “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我的命在你手里,不是吗?不过现在除了我,恐怕也没人可以帮你了。” 一片寂静,帕尔马走到窗前,面无表情地盯着碧绿的田野。 “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我仍然靠着墙,手很自然地插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当然,在这之前先解决你们内部的问题。” “你认为……我的人里有卧底?” “不是认为,是肯定。”我得意地笑了起来,“忘了吗?我是做卧底出身,最了解这种人的特点。” “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目前好像我们还不是朋友。” “你想诈我?” “随你怎么想。但是诈你对我没什么好处吧?” “……” “如果我的判断无误,警察20分钟以后就会赶到。你是在这里东躲西藏地等死,还是到欧洲去享福……自己看着办。” “你的办法是……” “你带上一个可信的人跟我走。我建议你带上那个姓张的——他挺机灵的,功夫好,而且他是中国人,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认为莱莫是……”帕尔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我要用他引开警察的视线。” “……” “舍不得?哼,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也只能先这样了。”他一咬牙,“你可以告诉我谁是探子了吧?” “你想杀了他?” “废话!” “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你只知道使用暴力,可我却知道如何利用对手掩护我的行动。” “怎么……利用?” “你们有两辆车对吧?一会儿就兵分两路——让莱莫带着两个小家伙开轿车走京唐高速,到玉门县去。县城南边有家玉成宾馆,老板娘叫王爱霞,是我的人,会给他们安排食宿的。” “我们走另..一条路去会合?” “会合?找死啊!我们出去走国道,绕个圈子去山海关。”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哼,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 帕尔马沉默了几秒钟,推开门走了出去,和几个同伙嘀咕了一会儿,回头冲着我喊道:“我们走!” 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行驶着,道路两旁是一望无尽的田野。我的手控制着方向盘,眼睛的余光却四处游走:帕尔马靠在副驾驶座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张奇因坐在后面,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驾驶座的靠背,我从后视镜看到他的右手始终插在怀里,看来是对我不放心。我笑了笑,打开收音机,跟着电台播出的旋律轻轻地哼唱着,不经意间松开了安全带。 迎面开来一辆运煤的卡车,我瞥见路基下的田地中有一间破败的小砖房,应该是早没有人住了。就趁现在!我左手拉住了车门的把手,脚下一点油门,右手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越野车失去了平衡,朝卡车直冲过去。卡车司机按响了喇叭,向一边躲避,两辆车的车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斜着撞了一下。越野车弹了起来,飞出路基,向小房子冲过去。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车上的两位男士没有心理准备,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帕尔马伸手想抓住我的肩膀,但是汽车落地时猛地一颠,他没有成功。就在这个时候,我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在柔软的麦田里打了个滚,半跪起身,看到不远处另一个翻滚的身影正是张奇因。他挣扎着想支撑起身体,却被我投出的小刀刺中了右肩,一个趔趄又倒了下去。我扑过去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腰,把他的左臂向后一扳,伸手从他怀里抽出手枪按在他的后脑上。 这时候,越野车已经冲进了小房子,“轰——”的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 “放开我!”张奇因怒吼着,挣扎着。我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后背上,俯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激动,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芯片的,警官先生!” “哎?”他停止了挣扎,扭头直直地盯着我的脸,惊讶、迷惑和一丝恐慌交织在眼神中。 “游戏到此为止吧。”我松开手,把有点儿茫然的他扶了起来,抻出一条大手帕帮他处理伤口,“你是个成功的卧底,但是还远谈不上优秀。” “你这么肯定我是警察?啊——”我把刀子拔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叫了起来,“轻点儿!” “对不起了。”我放缓了动作,“我看到你的档案的时候就觉得有问题。你的经历编得太完美了,可是根据我有限的经验,越是完美的东西就越不可信。” “昨天在玫瑰庄园我验证了我的猜测。首先是杀手,你表面上是要杀我,可被打烂的却只是家具而不是我的脑袋,这对狙击手来说是不合常理的。所以,你只是想吓唬我而已。其次,你虽然表现出对我的轻慢,但实际上一直在尽力维护我。还有,你的英语,遣词造句都太书面化了,换句话说你受过高等教育,这和档案里的高中学历是矛盾的。你很幸运,渗透的对象——坤萨和帕尔马的母语都不是英语,否则你早就没命了。” “你知道我是警察还出手伤我!”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哼,如果你不是警察,刀子割破的就是你的喉咙了!你用那破麻绳把我的手腕和脖子都勒肿了,我报复一下不行吗?” “你这个女人……”他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这就是给你的一个忠告——小看了女人会倒大霉的!”我乘机在他的伤口上按了一下,他疼得一咧嘴。 “言归正传吧。”我坐在田埂上,把靴子从脚上拔了下来,用小刀将鞋跟撬下来,从里面取出了memory stick递给他,“这才是你要的芯片,昨天从我身上搜走的是我从追踪器里拆下来的东西,外表还挺像的吧?” “你……”他接过memory stick,“难道你早就知道,一直在耍我不成?” “我又不是算命的!只是我觉得有必要赌一把。” “赌?你是用自己的脑袋做赌注!” “你以为我是个人英雄主义的白痴吗?”我白了他一眼,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我至少有两张王牌——第一是我对帕尔马的了解;第二嘛,就是伊凡大哥送我的戒指——在亚欧大陆的黑道上,谁不知道双头眼镜蛇的厉害!” “你到底是……”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好奇心要了猫的命’?” “呵呵,说的也是。”他叹了口气,“在这条路上的人,谁不是戴着假面具生活的呢?” “所以……我看你们的人就要到了,我……该走了。”我说完扭头就走,却被他拉住了。 “等一下,黎小姐。我还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他带着友好的微笑伸出手来,“我的真名叫秦思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还能和你合作。” “我也很高兴。”我迟疑了一下,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不过合作就算了吧。我真不想再掺和这种事了。” “那 592a." >太遗憾了!” “也许吧。”我把手抽回来,“提醒你,莱莫和其他两个歹徒还在等着你们‘会合’呢!” “放心,一个也跑不了!” 我笑着点点头,转身向公路走去。一场噩梦终于结束了,但愿从此不会再有人打搅我的幸福生活。可是……那,真的是属于我的生活吗? 第九章 危险关系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现在已经进入平飞状态。各位可以解开安全带,放下小桌板。空中小姐会为您送上饮料和点心。我们到达西双版纳首府景洪市的时间预计是10点50分,飞行时间3小时40分。祝各位旅途愉快!”乘务长甜润的声音飘荡在机舱里。我松开腰间的尼龙带子,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四下张望。头等舱里空荡荡的,在我前面两排是一对老夫妻正在窃窃私语,隔着过道靠窗的座位上是一个30出头,商人模样的男人,此刻也正在打量着我。我对他友好地一笑,低头从挎包里摸出保湿喷雾和为了消磨时间特意带出来的小说放在膝头,伸手去放小桌板。就在此时,飞机不知是因为气流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轻轻晃了几晃。保湿喷雾的瓶子一下从我腿上滑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向一旁。我赶快弯腰去抓它,却不料忙中出错,崭新的小说扣在了地板上。 “该死!”我低声骂道,把书拎了起来,卖力地掸去上面的灰尘。那个男的倒是勤快,已经替我把喷雾拣起来,递到面前。 “谢谢。”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很客气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书上:“不客气。你……你也喜欢福尔摩斯吗?” “当然,你……” “标准的福迷。”他探身从自己座位前的小桌板上拿过一本翻得有点卷边的精装《福尔摩斯全集》满心欢喜地摩挲着:“我都看了3遍了,还是觉得不够呢!可以吗?”他指了一下我身边的座位。 “请坐。我刚才还在考虑这3个多小时该怎么过呢。”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遇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枯燥的空中旅行就好打发多了。我们聊了一会儿福尔摩斯,话题很自然地就转移到了各自的身上。他自我介绍叫做严海新,是银翼酒店景洪分店的总经理,这次是到北京公干后回家准备结婚事宜。 “忙了3年没休息过一天,现在酒店总算走上正轨,我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向往,“对了,你打算在西双版纳玩多久,说不定能赶上参加我们的婚礼哦!” “我是去帮朋友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顺便把年假休了。可能要住上一段时间。不过……你又不是第一次做新郎,真的那么激动?”我瞟了一眼他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印记。 “怎么说呢?如果你像我一样,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然后在最潦倒的时候遇到了真爱,恐怕就能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激动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给我讲他的故事。 严海新原本是北京总部的客房部经理。年轻人,总想在事业上有点建树,所以公司决定在西双版纳开拓分店的时候他就毛遂自荐来创业了。大家都想当然以为版纳是旅游胜地,开酒店一定很赚钱,其实不然。在银翼落户的时候,景洪市里已经有将近30家酒店了,竞争十分激烈。所以开始那一年,简直是举步维艰。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前妻突然提出要离婚,之后和另外一个人去了法国。 空中小姐推来了饮料车,严海新要了一杯红茶,我则点了橙汁。 “我猜……有一个人把你从事业和爱情的双重困境里解救了出来,就像……电影里那样?” “可没有那么浪漫。”他眯起眼睛,声音里充满了感慨:“你知道吗?那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每天几乎工作20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就上网冲浪。不过还算走运,我无意中登陆了一个心理咨询网站,管理员是个资深的心理学家。他帮我打开了心里的死结,还介绍我参加了一个心理互助小组。” “是不是类似一个聊天室,大家互相安慰的那一种?” “就算是吧。不过我们的话题其实很广泛,包括自己的爱好、对事业对生活的看法、每天生活中偶然的心得……如果不是这些朋友,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你的爱人呢?也是其中的一员?” “嗯。”他脸色微微发红,“这么大的人了还网恋,是不是很老土?” “不会啊。毕竟真爱难求。能不能给我说说她,还有你那些网友?呃……你的网名是什么?变形金刚?” “不是啦!我呢,叫做‘沧海一粟’。我们的斑竹是‘一休哥’,很有才气的一个人,他写的诗据说在很多杂志上都发表过。其他人像‘星辰’、‘ZW117’、‘雪精灵’、‘冰火’都很崇拜他呢。我的未婚妻嘛……在网上叫‘蓝水晶’——是她最喜欢的一种宝石,她的真名叫沈虹,彩虹的虹。她和‘一休哥’、‘冰火’和‘云中漫步’是我在网上的死党,因为我们几个都在版纳。你看!”他拿出手机,我注意到上面系着一个挺漂亮的团锦结手机链,绳结的末端吊着一块小巧的蓝水晶。 “定情信物?真漂亮!”我赞叹道,“你们这些网友经常见面吗?” “事实上,我只见过沈虹一个人。我们在BBS里很谈的来,私下里就用QQ聊天,一来二去嘛……” “就要走上红地毯了?真有你的!看来我有空也应该上上网,说不定也能遇到个什么人呢!” “别拿我开玩笑了!” …… 我们兴高采烈地聊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将在20分钟后降落在景洪国际机场。请大家……”乘务长的广播打断了我们关于爱情与婚姻关系的探讨。我收起书,系好安全带,示意严海新该回自己的座位了。他耸耸肩:“无所谓的。空中小姐对头等舱的客人一般是不会管的。对了,你在景洪的酒店安排好了吗?如果还没预定,就住到我们那里好了。我们银翼的VIP套房在所有景洪的酒店里绝对是第一流的。而且现在正赶上我们办的傣族风情节呢!” “三句不离本行!你们是五星酒店,我可住不起!”我扮了个鬼脸。 严海新吃吃地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坐头等舱,穿夏奈尔套装的年轻姑娘是从来不住标准间的。” “观察得很仔细啊!” “专家可以从一滴水推理出大瀑布。”他学着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口吻说,“我给你打8折还不行?” “成交!” 巨大的波音767轻轻颤动着在跑道尽头停了下来,我的西双版纳之旅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 银翼酒店果然像严海新形容的那样,舒适豪华,正适合虚荣心蛮强的我。他叫客房部给我安排了15层一个能看见远处美丽山峦的套间,还亲自把我送到房间。 “你休息一下吧。餐厅在一楼,也可以打电话叫服务员送上来。”他把我的行李放在客厅的地毯上,“我的套间在上面,1618房间——办公室兼单身公寓,有事打电话。” “好的。”我拉开窗帘,极目远眺,“真美!你不用管我,去忙吧。” 严海新离开后,我泡了个热水澡,觉得肚子还不饿,于是决定去街上转转。乘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却看到他和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亲切地聊着什么。他也看见了我,冲我挥手示意。 “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未婚妻沈虹,”严海新满面春风地说,“虹,这位是黎希颖,黎小姐,我在北京认识的朋友。”他故意把“飞机上”改成了“北京”,我也无意揭穿什么。 “你好。”沈虹大方地和我握手。她个头不高,皮肤微黑,虽然算不上什么美女,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秋波闪动,非常迷人。她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吊带及膝裙,配上一条纤细的水晶项链,给人的感觉很清新。 “我去上班了,晚上再联系。”她笑盈盈地对严海新说,又向我轻轻点了点头,“失陪了。”转身向玻璃门走去,淡蓝色的身影渐渐融化在八月正午火热的阳光里。 “下午有什么打算?”严海新问我。 “先在城里转转,尽早把生意处理完好去玩啊。” “其实景洪市里可以玩的地方就不少呢。这几年自治州花了不少的钱打理市容,你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吗?我们这里每条街道两旁种植的树木都是不同的,一条街一种树,在全国没有第二个城市可以做到的。还有,这里的特色小吃很多,你可以一边转一边尝。”他看了一眼手表,“老天!两点了,我要去开会了。Bye!” “回见!”我看着他一路小跑冲进电梯,不禁笑了起来。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 西双版纳的夏天真是热的出奇,我租了汽车在城里转了两圈,虽然把冷气开到了最大,从车窗照射进来的阳光还是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燥热。 还好,生意还算顺利。日落西山,我在一家大排档吃了一顿丰盛的傣族风味晚餐——新鲜的小苦笋配番茄南密(傣语:酱汁)、香茅草烤鱼、烤芭蕉花、烤鸡,还有香喷喷的糯米饭,如果不是饭后要办正事,我一定不会放弃店家自己酿的苞米酒。 回到酒店已经快11点了,一进门,我就和匆匆闯出来的严海新撞了个满怀,手里的车钥匙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么急?”我弯腰去拣钥匙,被他抢先了一步:“对不起。沈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给她打电话,家里和手机都没有人接!我得去她家看看。” “你开车?” “我的车在大修,只能打车去了。” “现在都11点了!景洪不是北京,10点以后街上就空了!开我的车吧。”我把钥匙递给他,“街对面的白色桑塔纳。看见了吧。” “谢了。”他接过钥匙,转身就跑。我犹豫了一下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吧。不论什么事总有个人照应啊。” “也好。”他发动了车子,向东南方向驶去。 “你们……我是说,什么时候失去联系的?” “我下午要开3个会。因为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告诉沈虹完事以后给她打电话。结果9点半散会以后值班经理突然来找我,一个客人闹了点小意见,非要见我不可。这一处理就处理了1个多小时。我一看,都10点半了,就给她家打电话,没人接。打手机,也没有人接。我就慌了。你知道,这年头可不是很安全的。” “你们的新房布置好了吗?她会不会去那里了?” “她倒是说过下班会去把新的窗帘挂上,再收拾一下厨房。新房没有电话,可是她为什么不接手机呢?” “也许……手机是振动模式听不见吧。或者她太累就睡着了。”我尽量想一些理由给他宽心,“我有时候就是,太累了就听不见电话、闹钟的铃声了。我们这是去沈虹家还是……” “她家比较近,先去看看。然后再去新房。” 遗憾的是我所有的假设都是错的,沈虹不在家,新房也空空如也。 “海新,你说沈虹要来挂窗帘?”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可是窗帘在床上啊?厨房用具也都堆在地上。看来她今天根本没有来过。” “怪了!她到底会去哪里呢?”严海新又拨通了沈虹的手机,这次传来的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手机电力不足时有时也会有这样的提示。”我看了一眼手表,快1点了,“现在恐怕只有报警了。” 因为沈虹失去联系不过几个小时,还算不上失踪,警察只是做了登记,嘱咐我们回去等消息,如果情况有变化立刻通知他们。我们回到银翼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反正也睡不着觉,我邀请严海新一起下象棋打发时间。然而他的心思根本落不到棋盘上,连走棋的规则都忘了,有好几次,我等了半分钟也不见他行棋,推一推才发现原来又走神了。 终于熬到了旭日东升,我们期盼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响。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拉开丝绒窗帘,打开窗户放入新鲜的空气,又打电话叫服务员送来早饭——热咖啡、火腿蛋、酸奶面包和果酱外加一份水果沙拉。熬夜总能让我胃口大开,而严海新在我的一再劝说下好歹也吃了两口。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等着!”他腾地站起来,转了转发硬的脖子,“我去她们单位看看,打听一下昨天下午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老兄,现在才6点,谁会在单位啊!” “你不知道,沈虹的表兄是她们研究所的副所长。他离婚以后把房子给了前妻和女儿,自己就搬到办公室住了——和我的情况差不多。昨天我给他打过电话,可是他一直没有开机。还是亲自去一趟好了。你帮我等电话好么?” “叫个服务员等电话好了,我跟你去找人吧。”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抓起皮包,“我来开车。” 沈虹工作的地方是西双版纳植物研究所,离银翼只有10分钟的车程。研究所占地面积很大,到处是巨大的玻璃温室,一座三层办公楼坐落其中,显的不怎么起眼了。我们找到沈虹的表兄卢俊清的时候,他正在一棵龙血树下做健身操。这个人大约三十六、七岁,身材不高却十分的结实,看来平时他花了不少时间锻炼自己。看见我和严海新走过来,他的脸上显出惊讶和不解:“海新?这么早你跑到这里干什么?这位……” “小黎是我在北京的朋友,来版纳玩的。俊清,沈虹不见了。” “不见……你是说失踪?不会吧,昨天下午还好好的!进屋说吧。”他把我们让进二楼办公室。 “俊清,昨天沈虹……我是说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严海新还没有坐稳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发问了,“她什么时候离开研究所的?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等等,等等。”卢俊清打了个手势让他慢一点,“我想想。嗯……昨天下午我们做实验,做完了大约是……4点钟吧。她说她有点事要早走,想明天,我是说今天再来处理实验的数据。我看也没有什么其他事,就同意了。” “4点多就走了?”严海新吃了一惊,“她说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啊……对了!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说要先走。具体什么事就没说了。” “电话?谁打的电话?” “是小虹接的,我也不知道了。不过……当时听她的口气好像挺吃惊的……好像……还提到一首歌?” “什么样的歌?” “不知道,她就提了一句我也没听清楚。” “她走了以后就没再跟你联系?” “没有,她刚走几分钟我就出发去孟仑植物园了——那里的两棵铁树今年开花了,是研究的难得机会。我回景洪的路上汽车出了点问题,幸好路边有个修理站。回到市里已经是半夜了,手机又没有电,只好关机。你……报警了没有?” “报了,还没消息。”严海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那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啊。” “好的,你那里有什么变化也赶快通知我。”卢俊清把我们送到门口。 我们走出植物研究所,大街上已经挤满了上班的路人,太阳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才想起来把墨镜忘在酒店了。这时候,严海新的手机滴滴地叫了起来。 “你好。我是。啊!”他的脸色骤然变的像白纸一般,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声音也颤动得厉害,“我……我马上就过去。”他放下电话,木然地看着我:“警察找到沈虹了,在……在城外的橡胶林。” 世界各地的停尸房构造也许不尽相同,却同样的让人感到不舒服。就算是闭上眼睛,那冰冷的死亡>.99lib?的气息还是无处不在地困扰着你。接待我们的是刑警队的一个姓艾的组长,从这个姓氏以及他略呈三角形的鼻子我就知道他是个傣族人。和他一起的是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大概是刚出警校的菜鸟,自我介绍叫做赵魁滔。 “我们在死者身下找到一个皮包,里面有沈虹的工作证、身份证,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想请亲友辨认一下。”艾警官说话时表情很严肃,几乎看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也许是这一类的事情见的太多就不以为怪了吧。他领我们走进停尸间,掀开惨白的布单。 刹那间,严海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痛苦的惊呼,他呆呆地站了两秒钟,骤然转身冲向一边的水槽,翻江倒海地呕吐了起来。艾警官向小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领严海新出去。 我完全理解严海新的举动,任何人看到眼前的情景多少都会觉得不舒服的。她的脸扭曲着,空洞的眼睛里渗出恐惧和痛苦,只是勉强能够辨认出生前的模样。颈间一道深深的淤痕,旁边还有一些细小的抓伤的痕迹,就算是再蹩脚的医生也能看出来是被人从后面用类似铁链的东西勒死的。 “你……还好吗?”艾警官碰了碰我的手臂,以为我是不是会当场晕倒。 “没什么,这确实是沈虹。我……还是出去透透气吧。”我和他一起走出停尸房,深深地吸了一口走廊里的空气。 “你是他们的朋友?那可不可以……”看样子他急于了解情况。 “其实……我们也不是很熟的。”我把和严海新认识的经过,昨天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警官先生认真地听着,时而让我慢一点。 “网友?现在的人是不是都疯了!”他最后感叹道。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晚上8点到10点我在哪里?”严海新的吼声充斥着整个楼层,我和警官加快脚步赶到他们的办公室。小赵看见组长来了,似乎松了口气。严海新两眼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爆跳,正捶着桌子大叫:“你怀疑我!你凭什么……”看见艾警官和我,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我来吧。”老艾接过赵魁滔手里的本子,对他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小赵匆匆地出去了。 “严先生,我们只是例行公事,希望您理解……” “我当然理解!”严海新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只要一个女人被杀,你们就把她的丈夫、男朋友当做第一嫌疑人。我和沈虹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我神志很健全!我们感情没有问题!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杀她!”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我从提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 “您的心情我理解。”艾警官还是心平气和地说,“你看,我们也希望早日破案,希望您能协助。” “我真的不明白……”严海新抹着眼泪,“她是个很内向的人。一心扑在工作上,除了几个同事和网友,几乎就没有什么朋友了。她……她从来没有招惹过什么人啊!” “亲戚呢?她在本地有亲人吗?” “她不是本地人,父母前些年就去世了。因为她上研究生是学热带植物学的,表兄又是版纳植物研究所的副所长,她毕业后就到景洪来了,前后也就不到3年的时间,所以不认识什么人。关于工作上的事,你们可以去问她表哥。这是他的名片。”严海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有点皱的卡片递给老艾,“警长,我有点头疼,能不能换个时间。我是说……晚些时候。” “那……就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有情况我会随时和你联系的。”警官合上本子,起身送我们出去。小赵拎着个女用皮包迎了上来:“您看看这是不是沈虹的皮包?” 严海新接过包,点了点头。他打开皮包,把东西一件件取出来:“身份证、工作证、钱包、手机……没有电了,化妆包、纸巾……咦?夹层里有什么东西?”他拿出一个粉红的小荷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玉佩。 “我看一下。”我接过玉佩走到窗边。玉佩是椭圆形的,呈淡淡的藕荷色,色泽均匀通透,正中有一只浮雕的水牛,四周装饰着精细的花纹。 “这是上等的紫罗兰翡翠,材料和图案的风格都说明产地是缅甸。”我把玉佩递给严海新,“你属牛对吧?以前没见过?” “没有。”他摇摇头,“会不会是昨天下午……我是说她失踪前买的?” “查一下就知道了。”艾警官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阵,“紫罗兰翡翠?应该不常见吧?” “嗯。”我点头表示同意,“像这么好的货色就更少了。不是在一般的小珠宝店能买到的,所以找到货源应该不是很难。” “警官……”严海新若有所思地说,“沈虹有一条水晶项链……是我去年送的生日礼物。她一直戴着。你们……没有找到?” “项链?没有。小赵?” “没有啊。她的衣服和鞋子还在检验科。可是项链……”小赵沉吟了一会儿,“没有,我一直在现场,没有见过什么项链。” “被凶手拿走了?”艾警官皱起眉头,“这样,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们去银翼酒店找你。” 回酒店的路上,严海新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斜倚在副驾驶座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车一停,他就跳下去,一溜烟似的跑进自己的套房,在门口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我知道他心情不好,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于是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倒头便睡。一天一夜的折腾已经快让我的体力透支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4点了,我简单打扮了一番,来到一楼大厅。前台的服务员知道我是总经理的朋友,露出格外热情的笑容:“黎小姐,休息得好吗?” “挺好的。我听说景洪有很多珠宝玉器商店。能不能推荐两家信誉好的?” “您还没有旅游指南吧。”她从下面拿出本小册子,“这里面有旅游局推荐的商店、餐馆、旅游线路和景点简 4ecb." >介等等,也包括好的珠宝店。您拿着它就方便多了。” “谢谢。”我接过来翻到介绍珠宝店的一页,上面有各个店的地址电话经营范围,有一些还有彩色插图。 “前面三家是最好的,经营的都是缅甸翡翠。”她热心地提醒我,“而且都在景西路上哩。” “好的。”我把小册子装到包里,“严总心情不太好,你们多留心。我出去走走。”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不是很毒了,我也懒得开车,叫了一辆出租直奔景西路。三家珠宝店几乎是紧挨着彼此,想必竞争也很激烈。我走进了最大的一家,里面的装饰是浓郁的缅甸风格,门口两棵缅桂花散发着幽香,身穿盛装的售货员小姐们正在耐心地给顾客介绍各种做工精美的珠宝。浏览了一圈,我在最里面的柜台前停住了脚步。柜台里摆着几排紫罗兰翡翠的手镯、挂件、耳坠,其中有一套十二生肖的挂件和在沈虹提包里找到的风格完全一致,而且唯独少了牛的那一件。 “小姐真是好眼光呵。”我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将近40岁,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在这里很少见的POLO牌的T恤衫,胸前挂的名牌上标明的职位是经理。 “这紫罗兰翡翠全景洪只有我们一家店有,是从缅甸直接进口的。”他的表情里透出一丝的得意,“喜欢的话我给您打8折,如何?” “好啊。可是……”我故意做迷惑状,“我属牛的。你这十二生肖里却唯独没有牛。” “太不巧了。那牛昨天让另一个客人买走了。紫罗兰是很贵的,一般客人都只看不买,所以我们也不敢多进。不过如果您真的喜欢,我可以替您从厂家定货,最多3天就能到货。” “可惜我明天就走了。”我耸耸肩,“就算和它没缘分吧。你这里还有什么好货色呢?” “您看这边。”他把我引到正对大门的柜台前,“您看这些手镯,成色多好!” “是不错。”我接过一个手镯看了看,“不过你也太敢要价了,五千六?哼,一口价,八百。怎么样?” “这……”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的笑容,“您一看就是行家。好,八百,就算我交个朋友。您也是做珠宝的吧。” “业余爱好而已。” “别逗我了。”他嘿嘿一笑,“哟,您身上的这块翡翠玫瑰可是稀罕的东西,是古董吧?” 我笑了笑,没肯定也没否定,用现金付了手镯的帐。皮包里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是严海新打来的。 “没什么特别的事。”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听前台说你去街上了,注意安全呵。” “我会小心的。你还好吧?嗯……我发现了一个不错的酒楼,叫……”我翻出旅游指南,打开酒楼那一页,“叫‘凤尾竹’!多好的名字!而且离银翼很近。晚上一起去吃如何?” “我知道那酒楼,烤牛肉很不错的。不过艾警官说晚上要找我。我还是在这里等比较好。你好好玩吧!” “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的,不过也没法子咯,再见。” 门口传来汽车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不过一切都没有艾警长的大嗓门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了。 “杨平瑞!”他大踏步地走过来,看见我,似乎有点吃惊,“小黎?你……” “和您殊途同归。”我冲他眨眨眼,“据说全景洪只有这里卖紫罗兰翡翠。” “老哥,您这是……”杨经理一副困惑的样子。 “哦,你叫店员认一下,昨天这个小仆少(傣语:年轻女子)是不是来过。”老艾递给他一张照片。 “我看……嗯!昨天她在我店里买了东西的。”杨平瑞不住地点头,“我记得是下午快5点的时候,店里客人多我就来帮忙。是我接待的她,没有错。” “她都买了什么?” “买了两个挂件,一个是紫罗兰的生肖牛,一个是缅玉观音。” “两件?”老艾和小赵面面相觑,因为在沈虹的包里只有一个挂件。“我不会记错的。当时她说要送人,我还送了她两个荷包哩。” “她什么时候离开,往哪里去了?” “她好像很着急,待了不到20分钟,挑好东西就走了。至于往哪里去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老艾沉吟了一下对杨平瑞说,“没事了,你去忙吧。”又转向我,“我要去银翼找严海新了解一些情况。要不要顺路载你回去?” “求之不得。” 太阳快要下山了,气温也不再那么燥热,我打开车窗,好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 “警长,你和杨经理很熟啊?”我用一种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 “哦,他比我小两岁。弟弟是我们队里的法医。”老艾发动了车子,“这个人挺有意思。年轻时不务正业,成天喝酒打架,高中没毕业就和几个朋友跑到缅甸做珠宝生意了。不过他还真有点经商的天赋,现在已经是景洪首屈一指的珠宝商了。” “难怪他叫你老哥。” “是啊。小黎啊,你比我们早了一步,有什么收获吗?”老艾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话里有话。不过我假装听不出来,径直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只有一点,沈虹昨天傍晚要见的是个男人,而且和她的关系很不一般。” “何以见得?” “那个玉观音。戴玉佩的传统是‘男戴观音女佩佛’,即使沈虹不知道,老板也会提醒她的。而且缅玉是很贵的——刚才我留心看了,一个玉观音要四百元,送一般的朋友不用如此破费的。现在,只有找到这个神秘男人,才能知道沈虹在遇害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这个神秘男人就是凶手呢!”小赵插嘴说,“不过……玉观音会不会被凶手给抢走了?” “不会的。”老艾肯定地说,“沈虹的随身物品除了项链都没有丢失,凶手的目的不是钱。而且一个凶手一般不会带走两件战利品的。神秘男人?会是什么人呢?” “很可能是沈虹的网友。”我提醒他们,“沈虹的表兄卢俊清说她接电话时提到‘一首歌’。我认为他是听错了,沈虹说的应该是‘一休哥’。” “那个版主?沈虹是去见他了?” “至少和‘心灵之约’聊天室有关系。对了!”我忽然想起另一件可疑的事,“警长,你找过卢俊清没有?” “找过了,据说他昨天晚上研究铁树开花到半夜才回来。虽然植物园的人都没看见他,不过他有半路上修车的收据,应该没说假话。怎么?你怀疑他?” “看来您虽然是本地人,却对本地的植物资源不很了解呵。”我淡淡一笑,“一般来说铁树是60年开一次花,这个大家都知道。但这种情况在西双版纳发生了变化。因为温度、湿度等等原因,铁树在移植到版纳后发生了变异,它们每年都会开花,而且花期长达3、4个月。所以,根本不用半夜三更追命似的去搞什么研究。” “这么说来……卢俊清说谎了?可是修理站的人证明他昨天晚上9点到10点确藏书网实在那里的。”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叹了口气,“他应该和沈虹的死没有关系,也确实不在市内。但是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管他呢!”小赵撇撇嘴,“先抓住杀人犯再说吧。我的感觉是——又一个网络猎艳的变态!这几年这类案子可是越来越多啊。” “而且查起来很难。”我说,“很多人在网站登记的姓名、ID,甚至性别都是假的。你们恐怕无从下手啊。” “呵呵呵,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沈虹死前没有被强暴的迹象,说是猎艳恐怕有点牵强。”老艾笑了起来,“小黎啊,你不该做记者,改行当警察吧。” “原来你们去查我的老底了。”我故意板起脸,“有什么收获没有啊?” “呵呵,如果一个漂亮姑娘看见面目狰狞的尸体不会晕倒,我自然会对她本人产生兴趣的。”老艾看了我一眼,“国外名校毕业,撰写法律专栏?真有你的。” “请在前面路口停车。” “生气了?我是例行公事啊。” “我才没生气呢。只是听说那里有家不错的傣家风味烧烤店,想去大快朵颐罢了。我专门在旅游指南上做了记号哩,不信你看。”我伸手到包里找旅游指南,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给弄丢了,“郁闷,下午刚从总台要的。一转眼就给弄丢了!” “不要紧,那小册子饭店里有的是。”老艾给我宽心,“回去再拿一份就是了。就停这里?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啊。” “放心,歹徒遇到我算他倒霉。”我是认真的,他们两个却以为是开玩笑,哈哈大笑着开车走了。 烧烤酒家果然是名不虚传,不仅有上乘的美食好酒,还有傣族歌舞表演。几个漂亮的小仆少在葫芦丝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华丽的裙子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让我觉得忽然间到了世外桃源一般。酒足饭饱后一看手表已经快10点了,酒家就要打烊,我知道这里距离银翼酒店只有4条街,打算一路溜达回去,好欣赏一下景洪宁静的夜色。 走过两条街,我突然记起附近有一条小路是回饭店的捷径,于是便拐了上去。小巷子很窄,两旁的路灯也几乎都坏了,我借着月光慢慢地走着。突然,背后气流涌动,一条粗壮的胳膊勒住了我的脖子,与此同时,一条毛巾也盖在我的口鼻上,那上面的气味我再熟悉不过了。 乙醚!不好!自卫的本能使我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我屏住呼吸,双臂一振,挣开了那毛绒绒的大手,回身一拳打了过去。那家伙抬手挡了一下却不及我的速度快,被狠狠地捶在右腮上。他发出低沉痛苦的嚎叫,踉跄地后退了几步,还没有站稳,又被我一脚踢在胸口,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我正要扑上去补上几下把他制伏,一阵难以抑制的眩晕袭来,幸好及时扶住了电线杆才没有摔倒。那个偷袭者却乘机一滚,跳起来,飞也似的跑掉了。我也没有力气再去追他——虽然及时地屏住了呼吸,开始吸入的少量乙醚还是对我的中枢神经起了作用。我扶着电线杆,慢慢坐到地上调整呼吸,一只手去够掉在一边的皮包,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拎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条自行车链条! “你没有看清他的脸吗?他大概有多高?胖还是瘦?”艾警官第一时间赶到急诊室,和医生交头接耳一番后就开始对我例行公事了。 “他脸上蒙着东西,大概是丝袜,又没有路灯,我根本看不清楚。”我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我只能判断是个男人,一米七五到一米八零之间,很健壮。” “符合这个条件的有好几千人哪。”他合上本子,“其实你真的不简单。知道吗?我们找到他的一颗犬齿——被你打下来的。” “可以鉴定DNA?” “是的,不过我们这里没有能力做DNA鉴定。我已经叫人连夜把冷冻的取样送到北京的研究所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要给它寻找对比的样本了?” “是啊。可是不那么简单咯!”老艾摇摇头,“我有点糊涂了。刚才检验科告诉我,他们发现沈虹鞋底的土壤和发现她尸体的山区一带的土壤样本是吻合的。这就是说……” “她不是死后被搬过去的。凶手把她带到了那里?” “对,而且她的手脚没有被捆绑的痕迹。是熟人作案。” “神秘男人?你们找到线索了?” “没有。从尸检结果看,她死前刚吃过饭,而且喝了很多酒。我看是和那个神秘男人一起吃的。只是我不明白,我们开始认为他是沈虹的一个网友,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攻击你呢?” “你们认为是同一个人干的?” “你认为不是?连续两天,两个年轻女子受到持有铁链的歹徒的袭击,再加上你们之间的联系。说是巧合未免太牵强了。我认为这两个案子一定有交点的,关键是,这个交点到底是什么?” “可是两个案子有不同之处啊。”我提醒他,“沈虹的案子里没有乙醚!” “她当时应该是醉了,而且对方是熟人,就用不到乙醚了吧。” “失踪的项链呢?” “凶手故布疑阵,想误导我们认为这是变态杀人狂的杰作。” “问题是我根本不认识沈虹的网友,就连她本人我也只是一面之缘,说过一句话而已啊!” “所以我说我有点糊涂。”老艾蹙起眉头,“肯定还有线索没有被发掘出来。” “可是不论他多细心,总会留下些痕迹的。”我集中精神想了想,“他们吃过饭,可以从食物去查饭店啊。” “可惜都是最常见的傣族烧烤——香茅草烤鱼、烤牛肉、烤鸡,几乎所有傣家风味酒家都经营这些的。”他的表情挺无奈的,突然又神秘地一笑,“小黎,你不是去大快朵颐了吗?我们傣家菜怎么样啊?” “还好啊,不过你们的传统食物好像只有烤的和煮的呵。”我故意用一种遗憾的口吻回敬他,“说正经的,他们既然到了橡胶林,总会留下脚印吧?” “被破坏了。不知道是凶手故意的还是被发现尸体的看林人给破坏了。” “车辙呢?他们不会一路从城里走过去吧?昨天傍晚开始一直在下小雨,应该有车辙的。” “雨可以留下证据也可以破坏证据。我们找到一点点痕迹,只能判断是类似依维客的中型车。” “我还是觉得两个案子不太一样。您知道我在想什么?也许有人看了什么媒体的报道开始模仿。” “我们没有透露任何消息给媒体。一来就是怕有人模仿,二来版纳是旅游胜地,如果报纸电台一天到晚报道凶杀案会影响旅游形象的。所以我们认为是同一个人作案,否则手法如此相似就很难解释。” 这时候,小赵推门走了进来:“头儿!好消息和坏消息。” “先说坏的。” “那链条是从废旧自行车上拆的,全城到处都是,没什么价值。”他顿了一下,“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了‘冰火’——他在网站登记的是真实的ID,本人是景洪二中的数学老师。我弄到了他家的地址,要不要现在就去?” “快半夜了,明天一早再说。”老艾站起来说,“我回去看看现场收集的其他证据检验出什么结果了。你送小黎回饭店吧。” “哦,忘了告诉你们了。”小赵也站了起来,“我来的时候严海新也到了,他说是来接黎小姐的。我让他在外面等着呢!” “哼,情场高手的本色。”老艾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 “你们不会怀疑他吧?”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他们一起走出急诊病房,“昨天案发时他一直在酒店,有好几个人都可以作证。今天袭击我的人比他要高,也更壮一些。” “目前是没有理藏书网由怀疑他。”老艾说,“事实上吃完晚饭他就和我们在一起,直到接到电话说你出事了。不过小黎,他给你讲的关于自己不幸遭遇的故事可是杜撰的。我们从银翼酒店北京总部了解到,3年前他妻子和他离婚是因为他作为客房部经理和好几个服务员都有暧昧的关系。后来其中一个姑娘告发他性骚扰,虽然最后被免于起诉,他在总部也待不下去了,才主动要求来这里创业的。这个人,不能轻信啊。” “我知道。不过一个人的过去不代表他的现在。总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而且我感觉他对沈虹是真心的。” “感觉有时候会有偏差的。” “这个……女人在这方面的感觉一般是不会错的。你们男人是不会明白的。” “也许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人心隔肚皮呵。”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教育我。 “知道了。对了,你们去查沈虹的表哥没有?” “那个老小子啊。被我一逼说了实话。他欠了人家的赌债,昨天晚上是去还钱了。结果忍不住又参与进去,输了个精光。”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不敢说真话!” 我们走到大门口,严海新迎了上来:“没事吧?” “没什么,吸了点乙醚,擦破了点皮。”我笑了笑。 “小黎,你最近最好不要离开景洪,也不要到处乱跑。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老艾他们嘱咐了几句,我们就各自上路了。 也许是太兴奋了,我躺在床上居然一点睡意也没有,头脑里翻来覆去闪着那张蒙着丝袜的白脸。他是谁?为什么要杀我?早知如此,我晚饭时真不该喝那么多酒,迷迷糊糊居然连有人跟踪都没有发觉。这事要是传出去,很多人不笑死才怪。折腾了大半夜,总算是睡着了。第二天一早,我对着镜子里自己那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又一次陷入沮丧之中。 遵照医生的指示,我卧床休息了一天。VIP套房安装了I终端,反正也无事可做,我就在“心灵之约”聊天室注册了一个账号,调出了数据库里最近两年的聊天记录,一直看到眼睛发涩总算整理出了一些头绪。 转眼又是黄昏了,服务员送来了晚饭和一束火百合,说是严总吩咐的。 “严总他人呢?不会又在开会了吧?”我这才想起来一天没有见严海新的人影了。 “他一早就出去了,刚回来。您这些换下来的衣服要不要送洗衣房?” “好的,谢谢。”我点点头,他拎起洗衣袋出去了。 “这个业余侦探看来想自己搞出点名堂。”我自言自语,“疯了!” 景洪的夜景远不如大城市漂亮但有它独特的地方。我站在窗边抬头看着晴朗的夜空中钻石腰带般跨越天际的银河,突然间伤感起来。不知道如果我遇到沈虹的遭遇,会不会有人为我流泪呢?也许不会吧。倒是有不少人希望在我的尸体上踩上两脚。不过他们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的。 悦耳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冥想。严海新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包东西。 “酸角,没吃过吧?”他晃了晃那小纸袋,“这可是百分之百的绿色食品。” “谢谢。”我接过袋子拿出一颗放在嘴里,立刻齿颊生津,“好酸!” “开始都不习惯的,不过吃多了就上瘾呵。我现在身上总带着一包,有头晕恶心的时候吃一颗立刻就好了。”他放下杯子“下盘棋如何?” “OK!” 我一直认为下棋和赌博没太大的区别,赢了还想赢,输了则想方设法要赢回来。我们边下边聊,时间就静静地流过。 “哦?都10点半了!”严海新终于认输了“不玩了,你该休息了。”他收拾好棋盘,站起来告辞“明天我们酒店组织一批客人到野象谷去玩,想不想去?” “我已经订了植物园的票了,方向不同。还是改天吧。” “那……好好休息。” “晚安。”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享受了丰盛的早餐就开车向孟仑县驶去。路上的行人还不多,我听着音乐,整个人感觉很轻松。经过三叶路时,窗外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几辆警车冲进了南潞小区,最前头那辆车的牌照号码十分眼熟。 我犹豫了一下,把车停在了路边,走过去看个究竟。 警车聚集在南潞小区6号楼前,其他楼上的居民都好奇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热闹。老艾站在楼门口,正和两个年轻的警官交代着什么。 “艾警长?”我凑去,“这里……出什么事了?” “今天清晨,城北橡胶林里又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根据死者皮包里的证件找到了她的家。”他指了指楼上,“你在这里干什么?” “本来打算去植物园。嗯……也是被铁链勒死的?” “勒死后抛尸。双手、双脚、嘴巴上都被胶带封着,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法医判断死亡时间是晚上9点到12点之间。” “晚上10点15分。”小赵拎着个挂钟走出来,“头儿,她家里的客厅一片狼藉,应该是第一现场。你看,这钟正好摔坏了。” “等等!”我有点诧异,“她是在城北的林子里被找到的?可……这里是城南,再往南3、4公里也有成片的橡胶林。凶手为什么舍近求远?” “那只有去问他本人了。”老艾把挂钟又递给小赵,“收好。仔细地勘察现场,不要遗漏任何蛛丝马迹。明白吗?” “明白。” “奇怪啊。”我嘟囔了一句,“10点多的时候很多人都应该在家啊,难道没有人听到或者看到什么?” “这楼是两个月前完工的,现在只有十几户居民入住。”老艾告诉我,“10层以上就只有两户人家。另一家人又正好去海南度假了。这个凶手还真会挑时候啊。” “可我总觉得……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现场?我保证不乱动东西!” “嗯……”老艾迟疑了一下,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我们坐电梯来到12层,他告诉我死者叫蔡晓华,是网站编辑。 我们在蔡晓华家门口停下脚步,很多警察进进出出忙碌着。我发现门边钉着一个红色的盒子,里面插着一捆报纸。打开一看是前一天的《景洪晚报》。 “这报纸是送报上门的吗?”我问老艾,“每天什么时候送到?” “这个嘛……”他扫了一眼,“晚报应该是晚上6点前送到家,送报工把报纸插在盒子里,按一下门铃通知主人取报。” “有意思。”我把报纸插回去,接过老艾递上来的一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特别留意了一下门框,“锁没有坏,她认识凶手?至少是没有戒心才会开门让他进来的。” “头儿,有重大发现!”小赵兴冲冲地迎上来,“我在翻倒的茶几下找到了这个,可能是蔡晓华在和凶手搏斗时从他身上扯下来的。”他拿出一个采证用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玉观音的挂件。 “这和‘金璧’卖的是一样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里的缅玉都是这样的花纹。” “凶手又是那个神秘男人?”老艾对这个结论并不吃惊。 “还有一个发现!”小赵故意用买关子的口气说道,“我检查了蔡晓华卧室里的电脑,你们猜发现了什么?‘心灵之约’聊天室!而且她几乎每天都去。” “这么说……蔡晓华是‘云中漫步’?”老艾自言自语道,“‘冰火’说过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些网友,但是对‘云中漫步’印象很深,说她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那凶手就是那个版主了?” “我不这么认为。”我从地上拣起一页纸,“她写诗。小赵,她电脑里是不是有很多这种朦胧诗的稿子?” “有,有好几十篇呢!” “那就对了。”我点点头,“她才是‘一休哥’,‘心灵之约’的斑竹。而且我想大前天下午沈虹见的人也是她!” “搞错没有!”老艾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沈虹要见的是个男人啊!不是你说的吗?”“沈虹又从来没有见过她,才会给她买了男人戴的玉观音。刚才我看到这些朦胧诗,突然想到了这一点。而且当时是我疏忽了,一个人在网络上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身份,包括性别。蔡晓华在网上的性别是男性。那玉观音挂件上红绒线的末端很平滑,不像是打过结的。所以说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有些牵强。” “你等等。”老艾做了个手势让我放慢速度,“沈虹和她通过电话,难道听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声音是可以伪装可以改变的,如果蔡晓华故意隐瞒,比如她想给沈虹一个惊喜,是不难做到的。”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老艾叹了口气,“本以为找到了宝。一切又回到起点了?” “头儿!”一个警官走过来,“蔡晓华的父亲去认过尸了。他说他女儿有一个铂金的十字架项链,是她母亲的遗物,所以蔡晓华从不离身的。” “项链?又是项链!”老艾皱起了眉头,“一个家伙在网上认识年轻女孩,把她们杀死丢到橡胶林,拿走她们的项链。变态!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攻击小黎又是怎么回事?” “是项链!”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有个人看上我的古董项链,他碰巧知道前一天有个女人被勒死后抢走了项链,于是就想出了个浑水摸鱼的法子!他应该对珠宝很懂行,而且能得到你们内部的消息。” “杨平瑞!”老艾也如梦初醒,“他跟踪你?” “他根本不用跟踪。昨天我在他店里和严海新通电话时提到了‘凤尾竹酒楼’,当时我拿着旅游指南,之后一定就顺手忘在柜台了,在那上面我做了标记的。杨平瑞只要在天黑后带上作案的工具到酒楼外等待,等我出来后伺机下手就可以了。” “结果宝贝没抢到反而被打的满地找牙,哼,这回他想抵赖都不行了。”老艾看样子蛮生气的,“赵魁滔,带两个人去把他给我抓起来!” “是。”小赵匆匆地去执行任务了。 “这下子案情就明朗多了,总之是和那个聊天室有点关系?”我问老艾。 “可惜还是没有凶手的线索。” “会有的。”我看了看表,“老天,快10点了,我还要去植物园呢!” “呵呵。是你自己要看现场啊!” “我可是帮了忙的,您可真是过河拆桥。”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我走了,有了新发现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第一时间让你知道还不行?开车小心!” 火辣的太阳无情地灼烤着世间万物,我开着车心里却琢磨着那个神秘男人,一不小心就拐错了弯。 “郁闷!”我停下车,在路边一个老伯伯那里买了半只甘蔗,靠在车门上百无聊赖地咬着。甘蔗的汁液又甜又凉,驱散了我心头的不快。吃完了最后一口,我已经改变了去玩的主意。 当夜幕再一次亲吻大地,我心事重重地敲开了严海新的房门。房间里充满了呛人的烟味,艾警官和赵魁滔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着,看到我进来,打了个“你好”的手势。 “老艾正和我说‘一休哥’遇害的事呢。”严海新给我开了罐可乐,“我说你可以证明,昨天晚上10点左右我在这里和你下棋。” “对,当时我们是在下棋。”我抿了一口饮料,坐在靠窗的一个藤椅上,“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你不是凶手。” “什么意思?”严海新迷茫地看着我,“凶案发生在城南,而当时我在城北。除非我会飞!” “表面看是这样的。不过我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了。”我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里顿时陷入寂静。沉默了几秒钟,老艾开口了:“你找到新的线索了。”99lib? “对,我找到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他们讲故事,“我们先从蔡晓华家门口的报箱说起吧。我离开的时候专门拜访了楼下一户人家,他们告诉我昨天的报纸是晚上6点送来的。这就让我感到很奇怪,蔡晓华为什么没有取报纸?我想答案就是她在报纸送来之前就不在家里了。换句话说,她家客厅的所谓现场是凶手伪造的。我检查了安全楼梯——如果凶手是从蔡晓华家里将她带走的,他肯定不会冒险背着尸体坐电梯或者走楼梯的。安全楼梯很久没有人走过,到处是灰尘却没有新的脚印。” “所以我想真正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凶手在昨天下午把蔡晓华约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这个地方应该距离他自己的住处不远,而且很安全,将她制服后捆绑起来。然后开着她的车来到她家,布置了现场。他故意摔坏了挂钟,目的是在案发时间上误导警方。” “可是……”老艾打断了我,“法医已经证实……” “您耐心听我说完。”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只说凶手把她制服,并没有说他当时就杀害了蔡晓华。其实这才是他这个局的高明之处!布置完现场后,他把汽车留在楼下,自己坐公共汽车离开。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了。到了晚上,他会找一个人证,证明自己在预先设定的案发时间里正好在城市的另一端。这样的话,因为没有作案时间,他的嫌疑自然就排除了。然后,他赶到藏匿蔡晓华的地方将她杀害,再运到山里。这样一来案子中的另外两个疑点也可以解释了:第一,凶手为什么舍近求远,把尸体扔在了城北;第二,蔡晓华身上的胶带。如果他当时就把她给勒死了,就没有必要给她的嘴上贴胶带了,死人是不会喊叫的。” “原来如此。”老艾点点头,把目光投向严海新,“昨天下午你的行踪能说说吗?” “什么意思啊?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我就是杀人犯啊!”严海新委屈地说,“我跟她又不是很熟!你们可以去查聊天室的记录,我和她一般只是聊家常。你们应该去找‘云中漫步’,他是唯一和‘一休哥’见过面的网友。” “‘云中漫步’只是你的另一个网名而已。”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昨天我看了一天的聊天记录,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上个月‘云中漫步’在一篇关于生活感悟的帖子里提到,他看见暴风雨把自己家门口一棵很粗壮的油棕树刮倒了,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在景洪,每条街道旁的植物是不同的。所以,只有这条街边种了油棕。我刚才特意问了林业局,上个月的暴风雨中确实有一棵油棕被刮倒了,它就在银翼酒店的门前!其实一个人在网络上不仅可以变化不同的身份,更可以同时拥有多个身份,只是以前我忽略了而已。” “他……他也可能是这酒店里的任何一个职员,你不能确定。” “我查到了发帖子的IP地址,只要问一下酒店的系统管理员就知道是哪台机器了。”我轻声说,“只要几分钟。” “可……就算我是‘云中漫步’,你们也不能说我杀了人!” “你清醒点好不好!”老艾厉声说道,“四个网友,两个被杀,一个明确是无罪的,那还能是谁?” “警长,这种排除法可说服不了检察院。”我提醒他,“不过我可以帮你把证据补齐。” “你发现了什么?” “首先我找到了他藏匿蔡晓华的地方。他把她关在沈虹的公寓里了——离这里只有5分钟的车程,而且警察贴了封条的地方是够安全了。在房间里我找到了漂染过的黄色长发,沈虹的头发是自然黑。你们可以拿去和蔡晓华的头发对比一下。” “蔡晓华确实染了黄头发。”老艾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 “还有,我去了橡胶林,找到了这个你们忽略了的东西。”我从皮包里摸出一个纸袋,“我今天一下午都在那里,把找到尸体的地方附近的山头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在发现车辙不远处的小坡上的一棵树旁发现一些酸角核被烂树叶盖着。第一次杀人的人心理的压力都会非常的大,所以恶心呕吐是难免的。我想当时海新一定是浑身发软,毕竟亲自动手和看小说是有区别的。他急于离开现场,根本没想到要清理自己留下的东西。也许他根本就忘了这些东西是可以用来鉴定DNA的。” “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老艾问严海新,“那两个姑娘怎么招惹你了?连自己的未婚妻都……” “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警长,严海新只杀了蔡晓华一个人。”我打断他的话,“至于为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没错,我杀了蔡晓华。因为……”严海新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因为她杀了沈虹!” “啊?”我们几个都被他这句话弄懵了。 “海新,你开什么玩笑?”我问,“你怎么知道她杀了沈虹?” “事情是这样的。”严海新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哆嗦了半天才点燃了,“两年前我加入‘心灵之约’的时候沈虹还没有入会。那时候我完全被‘一休哥’的才华吸引了。我们都很喜欢文学,经常探讨一些话题。后来,我们见了面,我才发现原来她是个女孩子。之后……之后我们就开始交往了。我想,如果不是沈虹的出现,也许我和蔡晓华会最终走到一起。可是感情的事谁说的清呢?” “认识了沈虹以后,我发觉她才是我一生在等待的人。所以,我犹豫再三,向蔡晓华婉转地表达了我的想法。她是个很好强的女人,当时就火冒三丈把我从她家赶了出来,从此不再理睬我。两个月前,我向沈虹求婚得到了同意。没想到蔡晓华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沈虹。她还说……还说早晚要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所以那天听说沈虹接了电话就出去了,我就知道一定是蔡晓华!她一定是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沈虹,威胁沈虹和我分手。沈虹不答应,她就下了毒手!” “后来希颖被人袭击,我也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但很快我就发觉两件事有很多地方对不上,现在是旅游季节,盗窃和抢劫案也时有发生,攻击希颖的人只是在模仿别人而借机混淆视听罢了。” “你是不是疯了!”我几乎喊了起来,“就凭一个人的一时气话你就认定她是凶手,把她给杀了!” “我当然找到证据了。你们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片橡胶叶,“蔡晓华有一辆小皮卡,符合你们说的中型车。我还在车斗里发现了这叶子。她去过橡胶林!” 我拿过叶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突然间觉得哭笑不得:“这是橡胶叶,可是和发现沈虹的橡胶林里的树不是同一品种的!” “什么!”严海新愣住了,“怎么……怎么可能!” “海新,你杀错了人。侦探破案可不是靠想当然的。” 这时候,艾警官的手机又叫了起来。 “是我。哦?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证人。对,对。”他放下电话,直视严海新的眼睛,“景德路上有一个卖水果的老妈妈说,在大前天晚上8点半左右沈虹在她那里买了一串香蕉。因为当时沈虹醉醺醺的,给她的印象很深。而且她看见沈虹后来上了一辆黑色的箱型车。根据描述,应该是铃治子弹头或者别克GL8。你确实杀错了人。” 严海新在精神恍惚中被警察带走了。我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最初的想象,而且这种结局实在也是让人感到心寒。蔡晓华是这场感情游戏最大的受害者,那严海新呢?害人害己。 “真是都疯了!”我叹了口气,起来洗澡换衣服。景洪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了,不过还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必须抓紧时间。 冒着酷热在植物园转了一天,收获还是不小的。天擦黑的时候,我回到市区,把车停在一个免费停车场,沿着一条幽静的小路步行来到植物研究所的侧门,悄悄溜了进去。 研究所里静悄悄的,只在办公楼的二层有一个窗户里亮着灯光。我四下走了一圈,确信没有其他人,便小心翼翼地上了楼。 卢俊清正一个人伏在桌子上看一本厚厚的书,居然都没有注意到我走进屋子。直到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见鬼了似的一个激灵:“啊?吓死我了!您怎么……” “哦,我今天去植物园转了转,回来路过这里,突然想请教几个问题。”我不等他邀请就在沙发上坐下了,“我记得您就住在办公室。” “单身嘛。”他起身倒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严海新的事我都听说了。哎……何苦呢!不过警察现在对于谁杀了我表妹还是没有头绪啊。”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且我明天就回北京了。”我摆弄着杯子,一个不留神让它从我手里滑脱,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哎呀!真对不起!”我赶快去拣碎片,被卢俊清拦住了:“我来,我来。小心扎手!”他从门后拿出簸箕和扫帚把碎片收起来,丢到了对面的水房。 “真的太抱歉了,您看……”我做出极度懊悔的表情。 “不要紧啊。碎碎平安。”他笑着又给我倒了杯水,转身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您应该多玩几天,我们这里……”突然,他手里的杯子掉到了地上,脸变成了铅灰色,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板上,挣扎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我蹲下去探了一下他的动脉,确认已经没气了,才长长地舒了口气:“OK!都结束了。” 仔细地清除了现场我可能留下的痕迹,我按原路退回自己的车里。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我静静坐在那里,任由思绪飘荡…… 7月的北京,即使到了晚上还是燥热难耐。我走进三里屯的希腊风情酒吧,在淡淡的烟雾中看见周沁在角落里冲我招手。 “找我什么事?”我坐在他对面,向服务员要了杯冰水。 “有件事很棘手,需要黎姐您帮忙。是大买卖。” “说过多少遍了。我洗手不干了。” “我知道,可是这件事有点特殊。”他吸了一口手里的饮料,“您知道,我现在做私人侦探了。” “好啊,总比跟着黑社会打砸抢要好。”我点上一支薄荷香烟,“遇到棘手的CASE了?” “是这样的。去年的夏天,一对年轻的情侣结伴去云南旅游,结果被人发现双双死在了原始森林公园里,这件事您听说过吗?” “听说过。”我点点头,“验尸结果很离奇,两个人死于急性心脏衰竭。哼,健康的年轻人怎么会心衰?” “是的,当时双方的父母都提出了置疑。可是验尸的结果是没错的,这个案子最后也就以此结案了。” “可是做父母的不肯罢休,就找你来调查对吗?” “嗯。其实开始我也不想接这个CASE,不过那两家人实在太可怜了。女孩的母亲早年病逝,做父亲的是好不容易把她带大,又供她读了大学,眼看就毕业了却不明不白地死了。父亲受不了打击,开始酗酒,结果在女儿死后不到2个月出车祸死了。男孩的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听说唯一的儿子死了,受不了打击也一病不起,不到半年也去世了。那孩子的父亲是个私营企业的老板,他找到我,说要不惜一切代价调查两个孩子的死因。我考虑再三才答应了他。” “那么你调查出什么了没有?” “前后折腾了一年,跑了不下十趟云南,总算是让我找到了线索。”周沁喝干了饮料,招呼服务员再来一份,“我借助了一点当地黑道的力量,发现那两个孩子购买过毒品。” “过量的毒品会引起心脏衰竭这不假,但是做毒品检验就会查出来的。我想警察没有那么笨吧。” “一般的毒品是能检验出来的。可他们买的是一种新的型号,能溶于水,无色无味。据说现有的毒品检测是查不出来的。”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啊。据说是植物研究所两个博士秘密研制出来的,因为技术上的问题不能大规模的生产。他们就小批量地做一些出来卖。后来出了人命,他们怕被追查到就不再干了。” “你找到那两个人了吗?” “找到了,我还设法弄到了一点他们的毒品给小白鼠吃了,果然会造成心脏衰竭,而且化验不出什么异常。” “厉害!”我感叹道,“既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报警吧。找我干什么?” “报警要有足够的证据。”周沁摇摇头,“可我的消息来源……根本就不能拿上台面啊。孩子的父亲不甘心,他说愿意出一百万……” “别说了!”我叫他打住,“不行,你去找别人吧。” “别人……我信不过。而且我知道黎姐你最恨毒贩子对不对?” “别装出很了解我的样子!我不想再沾这些是非了!” “最后一次,黎姐。从此我就在你面前消失。其实原本我也不想管,但是那两个孩子太可怜了。” 我掐灭香烟:“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沈虹和卢俊清。这是我找到的资料。”他递过一个信封,“如果还需要什么……” “你听好,事成之后,让你的委托人把那一百万捐给戒毒中心,我只要他报销差旅费就可以了;还有,你记住自己的诺言,永远不要再来找我。否则你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说完我起身走出了酒吧。 仔细考虑每一个细节是我做事的一贯原则。我精心设计了和严海新的邂逅,很自然地和沈虹搭上了关系。所以,当那天我把车停在她身边招呼她上车时,她立刻欣然接受了。我猜蔡晓华一定是把和严海新的事告诉了她,否则她也不会喝的一塌糊涂,一路上根本没注意我往哪里开,只是不住地说严海新对不起她。我把车停在橡胶林,她就糊里糊涂地跳了下去,转了个圈才发现地方不对。而那时我已经戴上手套拿出绞索,站在她身后了。原本我拿走她的项链是为了误导警察破案的方向,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积极效仿。不过也好,经过这一番的折腾,警察是筋疲力尽了,案子过了48小时自然会冷却下来,最后也就变成了悬案。至于那辆灰色的别克GL8,是我租来的,用过之后送去狠狠清洗了一番才退回车行。在夜里黑色、灰色和深蓝色看起来是一样的,所以当警察疯狂寻找黑色箱型车的时候,我可以从容地开着另一辆租来的轿车去完成我最后的工作——出于谨慎的考虑,我每次出差都会在不同的车行租上3辆不同型号的车。 干掉卢俊清时我已经懒得去玩什么花样了,干脆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趁他去收拾破杯子的时候在他的水里倒进了足够致死量的“雪莲花”——给毒品起这么幽雅的名字我想是沈虹的主意吧。明天一早,研究所的人就会发现副所长在办公室因心脏衰竭而死。我也可以回家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外表柔弱高雅的沈虹居然会利欲熏心到沦为毒贩子。可能善与恶是每一个人都不能逃避的天性吧,它们此消彼长,不断地相互排斥却都永远不会消失。就像我自己,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有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十章 滴血钻石 “对不起,小姐。博览会明天才开幕,您现在不能进去。”身穿笔挺制服的警卫把烫金请柬递还给我。 “是唐教授让我今天中午前过来的。”我把请柬塞到提包里,“你可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姓黎——黎希颖。” “稍等。”小伙子转身钻到岗亭里,不一会儿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对不起,黎小姐,唐教授正在主展厅等您。”他为我拉开了雕刻着苍龙图案的崭新大门。 国际珠宝汇展交易中心是在原来珠宝玉石研究所的基础上建成的,两周前才刚刚竣工。站在气派的大厅里,我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装修建材的淡淡味道。沿着装有雕花铜扶手的楼梯一路向上就是主展厅了,大厅分上下两层,用精美的环形楼梯相连接。罩着钢化玻璃罩的展台,大部分都已经摆上了流光溢彩的珠宝。满头华发的唐世新教授正靠在窗边,和他的博士生兼秘书雷凡对着一张图纸讨论着什么,抬头看见我,顿时春风满面:“小颖!过来看看我设计的展厅如何?”他拉着我的手转了一圈,“楼上展出的是珍珠,水晶和翡翠玉雕,楼下这边是蓝宝石,这边是红宝石,中间是钻石展区,大厅正中这个站台就是留给天使之泪的。” “我还以为您改变主意了。”我拍一拍厚实的玻璃罩,“唐伯伯,我真的不认为把天使之泪拿出来展览是个好主意。” “我知道你担心钻石的安全。”唐伯伯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冒险。不过你知道,汇展中心多亏Sloan先生的投资才能建成。他是你父亲生前的老朋友,对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庆祝建成的国际博览会上展示天使之泪。而且全球30多位鉴定、设计大师能答应出席也是因为我们要展出这块钻石。我……” “我明白,您有您的难处。”我无奈地笑了笑,“那您叫我今天过来是为什么呢?” “让你见两个人,他们应该快到了。” “唐老师!”唐伯伯新招的硕士生高辉一路小跑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个文件夹“佳理公司的设备到了,要您签字。” “好的。”唐伯伯戴上老花镜,仔细翻阅着文件,“其他人都到了没有?” “哦,乔明磊和范旭东在实验室看着他们卸货和组装呢,凌师兄……还没到。” “还没到?都几点了?”唐伯伯露出不快的表情,“这个凌志远,一定又睡过头了!” “我来啦!我来啦!”胖胖的凌志远呼哧呼哧地跑进来,“对不起……对不起……唐老师,我昨天特意上了两个闹钟,可是睡得太死都没听见。我……我下次……” “你跟我说过多少次下不为例了?”唐伯伯摇摇头,“算了,你赶快下去帮师弟们装仪器吧。” “好,好!”凌志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高辉一起向门口走去,突然又跑了回来,“差点忘了,唐老师,曲队长和秦警官来了,我让他们去楼上的会议室等了。” “我正等他们呢!”唐伯伯把图纸交给雷凡,挽起我的手,“走吧,我刚才说要介绍你认识的人到了。” 汇展中心的五楼以上是办公区和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各类鉴定实验室,我们穿过铺着柔软地毯的楼道,推开两扇磨花玻璃门进入宽敞的大会议室。一个穿着警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坐在对着门的软椅上翻看着一叠材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曲队长了。令我吃惊的是,坐在他身边,穿着米色短袖衬衫的人居然是久违了的秦思伟。几个月不见,他好像胖了一点,不过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机警、锐利。显然他也没有想到会见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露出了难以琢磨的笑意。 “我来介绍一下。”唐伯伯礼节性地为我们引见,“这是分局刑警队的曲队长和秦警长,他们受市长委派,负责这次博览会的安全工作。两位,这就是黎英民教授的独生女希颖,我们这次博览会的特别嘉宾。” “黎教授的女儿?”曲队长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不是说那女孩5年前就失踪了吗?” “误会,误会。”唐伯伯笑着摆摆手,“小颖这几年独自生活在国外,只是和我们失去了联系而已。” “原来如此。”曲队长点点头,“唐老,天使之泪已经出库上车,过一会儿就要到了,我们要再检查一下安全措施。” “好的。我来带路。”唐伯伯带着我们三个人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颇为得意地给我们介绍全新的红外探测仪、震动传感器,“这些设备都是进口的,就算一只老鼠爬过也会被探测到。这里就是监视室,可以通过摄像机观察情况,保安系统的报警装置也连到这里。请进。” 我刚要进去,却被走在后面的秦思伟拉住了。“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他伏在我耳边低声说。 “什么事?” “那钻石,天使之泪,是你父亲的作品对吗?我只是不太明白,一颗只有70克拉的钻石为什么会让那么多人垂涎呢?” “因为那石头是天然的水滴形状。我父亲用了3年的时间雕琢和装饰它,就是为了在最大限度上保留它最原始的美。在这件作品完成后不到2个月,我父亲就去世了,天使之泪从此也就一直被锁在保险箱里。也许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让人感兴趣吧。” “原来如此!”他轻轻吹了声口哨,“难怪那么值钱!一定很担心吧?” “你说呢?”我从提包里摸出香烟,却瞥见“NO SMOKING”的大标志,郁闷地把它又塞进包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真的,非常不好。” “不相信我?” “不是,只是……” 当啷!重物与大理石地面清脆的撞击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唐伯伯和曲队长也从监视室里探出脑袋:“怎么了?” “对……对不起哦!”一个穿着蓝色清洁工制服敦实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把一堆散落在地的清洁用具拾掇起来。他看我们都在盯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是阿威啊!吓了我一跳!”唐伯伯也笑了起来,“今天不应该你当班啊?” “哦,老李着急回家夏收,我替他几天。”那个被叫做阿威的年轻人抱起工具,急匆匆地跑开,在楼梯口险些和雷凡、凌志远撞上。 “唐老师,押送天使之泪的车到四环路口了。”雷凡喘着粗气说,“高辉他们已经到门口等了。” 一辆车窗上焊着钢条的军绿色依维客停在了院子中央,四个背着微冲的武警打开后门跳下,机警地扫视着周围。随后,两个同样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抬着一个小保险箱走了下来。唐伯伯和曲队长赶忙迎了上去。在一种近乎压抑的气氛中,保险箱被抬到了主展厅,唐伯伯把一串精致的钥匙递到我手里:“还是你来打开它吧。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你父亲5年前完成天使之泪时把它放进这个保险箱,从那以后还没有人再打开过呢。” 我接过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密码盘,用力一扭手柄,保险箱沉重的柜门徐徐打开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在黑色的天鹅绒的衬托下,镶嵌在双翼造型的铂金链排上的水滴状钻石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和链条上密如繁星的碎钻相互呼应,大厅雪白的大理石墙壁上映出一道绚丽的环状彩虹。刹那之间,所有摆在这里的珍珠翡翠都显得黯然失色。 夜幕悄悄弥漫开来,黑暗吞噬了世界。我和平日一样依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无聊的闹剧,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直到近乎疯狂的门铃声把我叫醒,看一眼挂钟,凌晨1点。 “谁啊?”我蘑菇到门口,通过猫眼看见秦思伟和曲队长一脸旧社会地站在门口,不祥的感觉呼地窜上心头。 “对不起。”曲队长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了,“我们一定尽全力把钻石追回来。” “我知道你们会的。”我把磨好的咖啡豆放进咖啡机,倒进纯水,“究竟是怎么回事?花那么多钱买的保安设备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是我大意了。”秦思伟叹了口气,“今晚我值班。从监视器看一切正常。到了晚上11点,突然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等我们赶到,盗贼已经带着钻石跳窗跑掉了。我们检查后才发现,盗贼潜入了地下一层的供电室,切断了保安设备的电源。最可恶的是他在摄影机的线路上动了手脚,让录像带倒转了一段,所以我们看到的图像根本就是原来的录像。” “聪明!”我只能苦笑,“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能顺利潜入配电室,一定是内贼。” “能拿到钥匙,熟悉展厅环境,身手敏捷——我们已经把嫌疑人集中到5个人身上了。”曲队长愤愤地说,“两个博士三个硕士,这年头越有文化的人就越让人头疼!” “老大,应该是6个。”秦思伟提醒他,“我觉得那个年轻的清洁工也很可疑,他负责打扫,一定有机会拿到配电室的钥匙,又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周围的环境。” “先把他们叫来问问再说!”不知是不是咖啡的作用,曲队长明显有了精神,“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会及时通知你的。” “你们通知唐伯伯了吗?”我起身送他们下楼。 “我倒宁愿没有告诉他——老先生听到消息当时就晕倒了,好在没有大事,医院说要留院观察几天。”秦思伟愁眉苦脸地说,“你有时间去探望一下吧,也替我捎束花。” 送走了警察,我也没有睡意了,躺在床上折腾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可能因为最近太累了,如果不是讨厌的电话铃,我真可能一直睡到天黑。 “小姐,都下午1点了,你还没起?”秦思伟的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特有的干涩,“我15分钟后到你家——想给你个机会请我吃午饭啊!” “没正经!”我撂下电话,爬起来穿好衣服,从冰箱里翻出意大利面和肉馅。自从认识了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好吃,好吃!”半个小时后,秦思伟已经坐在我的餐厅里,嘴里塞满了肉酱面,“不瞒你说,我12个小时水米没沾牙!都快饿疯了。” “我看也是!”我白了他一眼,“看样子你们有线索了?” “老大认为基本可以结案了。”他抓过餐巾擦掉嘴角的肉酱,“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一对很清晰的脚印,42号。关键是那鞋很特别,是NIKE的……哎,具体型号我记不得了,反正是国内还没上市。据说凌志远在国外的老爹给他买过一双。那小子一口咬定一个星期前鞋就不见了,可是却被我们从他家楼下的垃圾箱里给翻出来了!现场还有5颗烟头,和凌志远抽的烟是一个牌子的——极品云烟哦,只有他这样的少爷才能一天3包!已经送去做DNA鉴定了。” “你说……老大认为可以结案。也就是说你还有疑问?” “怎么说呢?过于顺利了,我觉得……不太真实。而且我们拘留了凌志远后搜查了他家,连钻石的毛都没见到!” “既然你们传唤了所有人,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吗?” “巧的很,所有人都说自己在家里睡大觉。你看一下这个。”他递给我一个档案袋,“现场的照片。不过,这是我偷着拿出来的,可不能让老大知道啊!” “我大脑又没进水。”我大致翻了一下,“这没什么用。你吃好了没有?带我去现场!” 虽然已经进入9月,又经过了两场雨,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毒辣。汇展中心的后院一棵树都没有,暴露在阳光下的泥土地反射着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脚印和烟头就是在这里发现的。”秦思伟把我领到南侧门附近的墙角,“现在还能看得很清楚——来回两行,中间这个正好踩在泥坑边上。” 我蹲下来看了看脚印,又四处转了转:“我想你是对的,这是故意布置的,有人想嫁祸给凌志远。” “何以见得?” “我们先从烟头说起吧。”我把现场照片抽出来,“从这些烟头前端的形状看,很明显是被拧灭的,如果凌志远当时在这里抽烟,他会在哪里拧灭烟头?只有这面墙。昨天到现在都没下雨,墙上却找不到一点烟灰,这就不正常。还有,他抽了5颗烟,也就是在这里待了2个小时左右,可是这四周只有来回两行脚印,换句话说,这2个小时里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这也不合常理。最后,这里晚上没有灯光,却正对着一楼南侧卫生间的窗户。如果有人站在这里抽烟,一闪一闪的火光不引起注意似乎不太可能。”我抬起头看看长满青苔的围墙“肯定盗贼是从这里进出的?” “嗯,青苔上有新踩上的痕迹。可惜太模糊了,没有价值。不过要嫁祸凌志远的人应该和他有某种纠葛对吧?” “可惜现在的证据都似是而非,所以我们还不能确定凌志远是清白的。” “我带着凌志远家的钥匙,想不想去看看?”秦思伟拍拍衬衫口袋,“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其他的证据也说不定。” 凌志远家所在的光华家园紧邻南三环,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是近两年开发的富人社区。不过他独占的那套两室一厅和其他单身汉的窝没有任何区别,到处是脏兮兮的衬衫、袜子和啤酒罐。 “我可要声明,这不是我们搜查时弄乱的。”秦思伟踢开散落在地上的一叠报纸,“挺好的房子给折腾成这样!” “我们又不是来看房子的。”我溜达了一圈,推门走进乱糟糟的书房,看见堆放着各种资料、草稿纸和光盘的电脑桌上摆着两个茶杯,每只茶杯里都有残留的小半杯柠檬茶,“我记得凌志远说昨天晚上他师弟范旭东来过对吧?” “嗯,范旭东也证实他昨天晚上8点多过来向凌志远借光盘,聊了一会儿,大概9点左右离开的。” “然后呢?” “然后……范旭东说他回家看了会儿书就睡觉了。凌志远说他白天调设备太累了,上了会儿网,不到10点也睡了。” “有意思。我认识的凌志远是个典型的夜猫子。他喜欢到酒吧泡通宵,或者到网吧去跟人家联机打一夜的游戏,天亮后回家倒头睡到中午,就因为这个,唐伯伯骂过他不知多少次了。你觉得这样一个人突然10点前就上床正常吗?” “是不正常,所以我们认为他说谎。” “也许他没说谎呢?”我把那两个茶杯摆到秦思伟面前,“如果你精心设计了现场要陷害某人,可是却有几十个人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那岂不是很糗?你会怎么做呢?” “给他点安眠药,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睡大觉!”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忽略了!” “这只是我的推断,是不是正确还要看化验的结果。” “但是总算是有点眉目了。”他狡猾地一笑,“知道吗?虽然有时候你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有时候却也让人爱得不得了呢。” “哼哼,谢了!我可要回家休息了,bye-bye!” 泡个长长的热水澡,吃一盘香喷喷的咖喱饭,心满意足的我斜靠在床头一边听音乐一边看新买来的小说,不知不觉就熬到了午夜。我收拾好书桌,刚爬到床上,万恶的电话就叫了起来。 “睡了吗?”又是秦思伟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没有!又怎么了?” “电话里不好说。穿好衣服到楼下等我!”他还不等我答应就挂断了,看起来好像真的出了什么大事。5分钟后,我已经在他的车里了。 “什么事那么着急啊?大半夜的!”我不满地咕哝着。 “范旭东被杀了!” “啊!”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别提了!傍晚的时候我把从凌志远家找到的那两个茶杯拿回去化验,结果发现其中一个杯子的残留液体中有高浓度的盐酸巴比妥。我们马上出发去抓范旭东,半路上却接到电话,说雷凡和乔明磊发现范旭东死在他自己家里。” “啊?是雷凡和乔明磊发现的尸体?” “嗯,根据他们的口供,今天上午,雷凡、乔明磊和范旭东约好一起去北京图书馆查资料然后去医院看唐老。他们上午9点进馆。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范旭东突然说有点头疼,就回家去了,雷凡和乔明磊则一直待到下午4点半才离开——图书管理员和警卫都证实了这一点,他们离开时还给范旭东家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就以为他直接去医院了。大约5点半左右,两个人赶到医院,待了两个多钟头,却一直没有看到范旭东。他们觉得有点不对劲,离开医院后就直接到了范旭东家,当时是8点左右。雷凡他们按了半天门铃都没有人回答,一推,发现门并没有锁,进屋一看,范旭东的尸体都凉了!屋子里也有明显被翻动过的迹象。” “死因是什么?” “太阳穴受到重击,后脑还有三处钝器伤,头骨破裂。凶器是范旭东家的水晶烟灰缸。” “这样看来……是凶手潜入范旭东家里想找什么东西,被撞上了,两个人又刚好认识,所以才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而且那凶手要找的很可能就是天使之泪。” “应该是吧,那具体的死亡时间呢?” “法医初步断定是上午9点到11点之间。不过一个邻居老太太说她10点左右买菜回来,曾经听到一声惨叫,当时以为是电视里播的侦探剧就没在意。” “10点左右?那除了被你们关起来的凌志远和没有作案时间的雷凡、乔明磊,目前有嫌疑的就只有高辉和……那个清洁工叫什么来着?” “他叫杜威。不过现在棘手的问题是,这两个人都失踪了。” “什么?” “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一点消息。我们到了。”秦思伟把车拐进芍药居小区,停靠在路边,指着3号楼2层一扇窗户说,“那就是范旭东租的房子,在凶手的问题上我和老大的意见相左,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想让你这个第三者来看看,能不能找出点我们忽略了的线索。” 我跟着他来到楼上,戴上手套,小心地揭开门上的封条。这套一居室并不是很大,淡蓝色碎花地毯正中有一滩红褐色的干涸血迹,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在血迹附近可以看到几个清晰的血脚印,我蹲下比划了一下:“43号的鞋子。不过他穿了鞋套,看不出任何特征。” “高辉和杜威都穿43号的鞋子。”秦思伟哼了一声,“他当时一定浑身是血,就那么走出大门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没看到衣柜旁边的痕迹吗?凶手从里面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至于手上和脸上的血,去卫生间洗洗就是了。”我起身转了一圈,发现靠近书架的墙角边倒着一个红木高脚凳,“你过来一下!” “干什么?”秦思伟一脸迷惑地走过来。 “来,站好,把手举高!能够到书架最上面一层吗?” “当然了,怎么了?” “OK了!凶手是杜威。” “不会吧?这么快就下结论!” “你仔细看看嘛!这个书架的下面三层的书都被翻到地板上了,唯独最上面一层没有动过。为什么?” “可能还没来得及翻,范旭东就回来了。” “只说对了一半。”我把红木椅子搬过来给他看,“你看,这椅子一侧的颜色明显比另一侧深,说明它是一直被放在窗户附近的,一侧的油漆因为长期的日晒而褪色了。可是今天它却倒在书架旁的墙角,为什么?” “有人把它搬过来了呗!” “这就是关键问题,谁搬的椅子?我们刚才做了实验,1米82的你正好可以轻易够到书架最上一层,所以1米83的范旭东和1米85的高辉自然都可以,而身高刚到1米70的杜威却不得不借助这个凳子。” “可是凳子上没有脚印啊?” “我不是说过你刚才的推论说对了一半吗?杜威因为够不到书架最上层,就跑到窗边搬来了这把椅子,正在这个时候范旭东回来了。情急之下杜威用椅子打昏了范旭东,又怕他认识自己会惹来麻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抄起烟灰缸打死了他。之后他就匆匆洗掉身上的血迹离开了现场。不信你来看。”我把椅子翻转过来,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个放大镜(搞珠宝鉴定的人都有很多这种东西,范旭东自然也不例外),“这条椅子腿上有少量血迹,只不过因为和红木的颜色太相近了所以被忽视了。我相信法医的验尸报告一定会指出死者太阳穴的伤口有油漆印记。” “乖乖!”秦思伟凑近观察了好一会儿,“看起来好像真是血迹,这么说……有两件凶器?” “Yesh!” “三个问题。第一,杜威是怎么知道钻石在范旭东这里的?第二,如果高辉不是凶手,他突然失踪是怎么回事?第三,天使之泪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一个问题可能的答案有两个:杜威是范旭东的同伙或者他昨天晚上也曾经潜入汇展中心企图行窃却被范旭东抢了先——这个恐怕只能去问他自己了。高辉的失踪我无法解释,起码就目前的证据我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至于钻石的下落,从这里的情况看,杜威在范旭东回来前并没有找到钻石,杀人之后又急于离开现场连门都没有锁,所以天使之泪不在他手里。其实这也不难想象,如果你是范旭东,会把钻石藏在自己的卧室里吗?万一警察来个大搜查不就露馅了?” “这下可惨了!如果钻石是被范旭东藏起来了,那可就死无对证咯!” “人死了,证据不会就这么消失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别灰心,我们再找找看。” 一阵晚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这才注意到房间的一扇窗户开着半米宽的一条缝。 “这窗户是谁开的?”我走过去拉了一下,玻璃窗和纱窗的滑轮都没有坏,应该是被人故意弄成这样的。 “哦,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可能是范旭东自己开的吧。” “不对吧,这里是二楼,就算他不怕进蚊子也要防贼啊。”我借着灯光扫了一下不锈钢的窗框和外面的水泥窗台,“你们怎么没有检查这里呢?好像……有很浅的擦痕!” “啊?”秦思伟很吃惊地抬起头,“不可能,凶手的足迹显示他明明是从门出去的,而且案发时间是大白天,这窗户正对着小区的花园,有人跳出去的话一定会被晒太阳的老人孩子看见的。所以我们认为没必要在这窗户上花时间了。” “凶手是从门出去的,但我肯定有一个人跳过窗户,楼底下种的小冬青都被压倒了好几棵哩!白天是不可能,但天黑以后呢?” “喂,喂,喂,你把我搞糊涂了!” “一点也不糊涂!”我踱到房间的正中央,“从凶手离开到尸体被发现之间有12个小时对吧?我们假设这期间——应该是天黑以后,另一个人来到这里找范旭东,发现了尸体。当时他肯定给吓坏了,本能的反应就是想赶快离开。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雷凡和乔明磊也来找范旭东,这个客人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在现场会说不清楚,选择了跳窗逃跑。” “有道理,不过这个不速之客又是谁?他来干什么?” “都说不要急了嘛。”我把放大镜放回原位,“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我们下楼看看。” 芍药居是绿化示范小区,围着居民楼四周的是大片的草坪,草坪周围是象征性的冬青围墙,插着禁止践踏的牌子。3号楼下正对着范旭东家窗户的一小片草坪乱糟糟的,显然被人踩过。 “我们找什么?”秦思伟问我。 “不知道,不过总会有点什么的。”我趴下来在草丛里摸索。他也学着我的样子跪在草地上扒拉着:“你该不会希望神秘先生的身份证什么的会掉到这里吧?” “呵呵,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的手指触摸到一个小玻璃片似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隐形眼镜?镜片已经变硬了。” “有可能是高辉,他前两天刚配了隐形眼镜。”我扯下胶皮手套,“这下可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可是就算他到过现场也没必要逃跑啊?只要一验尸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他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也许……高辉想躲避的不是你们警察,而是那个凶手呢?” “你什么意思?”秦思伟迷茫地看着我。 “我在想高辉会不会是范旭东的同伙。他今天来找范旭东商量销赃和分赃的事,结果却发现人已经死了。以他的智商应该能够想到凶手是冲着钻石来的,这样的话他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所以才会躲起来。”我耸耸肩,“只是一种比较合理的假设。不过如果不幸言中,高辉可能知道钻石的下落。” “我记得一个智者说过‘你什么都可以不信,却不能不信女人的直觉’。”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高辉家离这里不远,我们去找找?” “Why not!” 还不到凌晨3点,四环主路上空荡荡的,完全没有白天车水马龙的影子。 “你看起来很累啊?”秦思伟关上车内的音响,“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 “我是心里觉得累。”我揉揉有点干涩的眼睛,“一块石头而已,值得为了它送命吗?” “你也会有这种想法?”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那……为了钱去杀人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把脸扭向窗外,“你应该理解,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去杀人别人也会来杀你的。弱肉强食罢了。” “有趣的逻辑。只是……我越来越不清楚,是应该恨你、爱你、还是怕你。” “只要你不抓我。”我笑了,“这算不算官匪一家啊?” “我看应该是了吧。”他也禁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高辉居住的安惠西里距离芍药居只有不到8公里,6座塔楼在夜色中给人一种蛮阴森的感觉。 “4号楼1107。”秦思伟锁好车子,“几个小时前我刚来过。电梯坏了,我们只能走楼梯上11楼了。” 这个小区显然有很多年的历史了,不仅电梯坏了,楼道里的灯很多也是黑的,楼梯扶手上的油漆已经脱落了,露出了褐色的铸铁。我们徒步爬上11楼,穿过漆黑的楼道,来到1107号门前。秦思伟突然拉了我一把,示意我不要出声。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门上的封条被撕开了,从底下的门缝里依稀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他摆摆手要我退后,侧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几秒钟,慢慢地从怀里抽出手枪,然后猛地抬脚踢开了房门:“不许动!警察!”我也跟着他闪了进去,在幽暗的灯光下,看到身穿黑衣的杜威手里捧着个景泰蓝花瓶站在窗户旁边。他愣了一下,把手里的花瓶朝秦思伟丢了过来。秦思伟条件反射地向边上一闪,杜威趁这个机会一猫腰从我们之间的空隙窜出了房门,向楼梯跑去。我伸手扣住他的肩头,却被他挣脱了。 “站住!”秦思伟追了出来,情急之下抬手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杜威身体一颤,直挺挺地摔下了楼梯。 曲队长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对高辉家小小的套房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被惊扰的和好事的邻居挤满了楼道,其中一些人还踊跃地希望提供“情况”,可惜都是一些鸡零狗碎没有用的情况。 “刚才技术人员在范旭东家铝合金窗框上采到了清晰的食指和中指指纹,证实是高辉的。”曲队长告诉我,“楼底下小商亭的老板认识高辉,据他说今天下午6点半左右看见高辉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通知了国际刑警组织。” “不用麻烦国际刑警了。只要你们把通缉令发到全市的眼镜店和银行就够了。” “眼镜店和银行?” “您忘了?高辉是400度近视,离开眼镜的日子一定很辛苦。而且一个人平时不会带太多现金在身上的,过不了两天他就要找地方取钱的。”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 “老大。”秦思伟凑过来,“医院来电话,杜威已经脱离危险了。” “好啊。”曲队长如释重负,“等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我们就去医院。” “队长,里外都搜过了。”一个瘦高的警察从里面探出头,“不过没有钻石。” “再仔细找找,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都找遍了,你看,连洗衣机里的东西我都给翻出来了。”瘦高个手里抱着一堆揉皱的T恤、衬衫和长裤,正要扔到一边,被秦思伟拦住了。 “等一下。”他拽过一件紫灰色衬衫,捏了捏,又递给我,“你摸一下,这衬衫两只袖子肘部上面有一大片还是潮的。难怪我刚才看着好像这里颜色深一些。” “嗯,是浸过水的。”我把衬衫拿到灯下,“不仅是袖子,前襟也有溅上的水迹。好像……好像他卷起袖子,把整个胳膊都伸到水里了似的。” 我走到里屋的书桌边,把衬衫平铺在桌面上,拧亮台灯,用放大镜把浸湿的部位里外慢慢扫了一圈。视野中出现了一片小指甲盖大小的绿色薄膜似的东西,我用镊子把它轻轻揭了下来。 “这是什么?”曲队长问,“有点像植物的叶子。” “这是皇冠草叶子的碎片。”我换了个更高倍数的镜子,“皇冠草是原产南美的水生沉叶植物,一般都做大型的热带水族箱的布景用。” “沉叶植物?水族箱?”秦思伟接过我手里的放大镜端详了一会儿,“高辉那小子该不会把钻石塞到某个水族箱的布景里了吧?” “怎么不可能?”曲队长也凑热闹似的过来瞟了一眼,“马上去查高辉的社会关系,看看他这两天和什么人接触过,这些人的家里有没有水族箱!” 一转眼又过去了两天,我撕下一页日历,郁闷地发现年假只剩下3天了。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观景阳台的竹椅子上喝茶,发现一辆很眼熟的警车停在了楼下。一看见秦思伟脸上的笑容,我就知道有好消息了。 “真是老天有眼,总算把它找到了。”他接过我端来的冰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还真让你说中了。高辉一个远房表姐王琳在城南的观赏鱼市场经营一个小店。高辉也经常过去帮忙。在她橱窗摆放的那个样板水族箱的假山和水草下面找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绒布袋子,打开一看,..就是我们要找的钻石。根据王琳的交代,高辉失踪那天上午去帮她打扫过橱窗,不过她并不知道他趁机把偷来的钻石藏在水族箱里了。” “人呢?还没抓住?” “已经有线索了。东城一家眼镜店的老板报告说前天一个酷似高辉的人去配过眼镜,应该是今天下午取货,曲队长带人去蹲守了。他跑不了。” “钻石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他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拎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子,“我要把它送到唐教授那里去做鉴定。不过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先让你看一眼。” “谢谢。”我解开袋子上的线绳,几天来的担心和焦虑在钻石灿烂光芒的照耀下,顿时烟消云散。 “我和唐老约好了下午3点过去,时间快到了。”秦思伟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把袋子重新系好,“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一起去吧。” 我们赶到实验室的时候,唐伯伯和雷凡、凌志远已经把仪器准备好了。“嗯,这应该就是我们丢掉的钻石。”唐伯伯戴上高倍数目镜看了十来分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再用钻石灯照一下。如果红灯亮了就没有问题了。” 雷凡戴上手套,把钻石放在钻石灯下,调好功率后按下电源键。钻石灯上的一排指示灯闪着红光,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他正要把天使之泪重新锁进保险箱,被我给拦住了。 “稍等。据我所知,最近国外有人用合成碳化硅加工的假钻石可以安全通过钻石灯和钻石笔的鉴定。所以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应该做一下光谱分析。” 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是合成碳化硅。原本打算弹冠相庆的人们顿时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了精神。如果不是曲队长打来电话说高辉已经抓到了,恐怕这一天又要以失落告终了。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去超市买了鲜活的海味和蔬菜,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西班牙海鲜饭,想给自己打打气。只可惜实在没有胃口,美味都剩在了盘子里。又失眠了一夜,要不是警察来访,我实在不想从床上爬起来。 “希颖,你认识Eric Sloan吗?”曲队长的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看来也是一夜没睡。 “Sloan?他是美国的珠宝收藏家。我听我爸提过,不过没有见过本人,怎么了?” “根据高辉的供词,是Sloan指使他和范旭东去盗取钻石的。陷害凌志远是因为那小子平时总仗着家里有钱对同门颐使气指得让人讨厌。”秦思伟翻开笔记本,“Sloan答应付给他们每人20万美元并提供出国工作的机会。不过这只是一面之词,我们也无法证实,只能按常规请求国际刑警协助调查。” “那高辉交代假钻石的事了吗?” “他说当天他负责接应和破坏保安设备,是范旭东去拿的钻石,逃出来以后又交给他藏匿的。现在范旭东一死,又是死无对证。不过我们感觉高辉并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那个杜威怎么样了?是他杀了范旭东吗?” “嗯,和你的推理完全一样。他的真名叫杜鹏,是个流窜作案的职业盗贼——可惜技术也不怎么样。根据杜鹏的交代,下班后他就潜伏在工具室里,想等到半夜行动,可是却发现范旭东他们也潜了进来。他不想趟浑水,就早早撤出来了。第二天早上,他本想趁范旭东出门的时间去找钻石,没想到那小子那么快就回来了,情急之下就把他给杀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是范旭东从展厅中拿走了钻石,并交给了高辉。如果有人中途用赝品掉包的话也只能是他们。” “这个么……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秦思伟双手抱在胸前,“希颖,你是个宝石专家,如果让你仿制天使之泪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么……从工艺的复杂程度看,最少一个星期,可能更长一些。” “那就奇怪了。你和唐老都说过,天使之泪从来没有公开展示过。也就是说,案发的那天中午范旭东和高辉以及我们所有人才第一次见到钻石的真面目。在不到24个小时里,他们有多大本事能做出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赝品?” “他们会不会是按照照片做的?”曲队长插嘴说。 “不可能。”我摇摇头,“照片是平面的实物是立体的,而且很多细节也看不到。再厉害的大师也不可能根据照片做出一模一样的赝品。可是……还会有谁呢?” “有一种可能,不知道你想过没有。”秦思伟突然压低了声音,“这赝品就是范旭东他们从展厅偷出来的那颗钻石!” “啊?”我和曲队长顿时一愣,“你是说……我们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假钻石?” “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不,绝对不可能!”我喊了出来,“用合成碳化硅仿制钻石的技术是1年前才发明的。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锁在保险箱里的钻石掉包?一般的人连库房都别想进去呢!” “你我自然没这个能耐。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他可以进入库房,拥有保险柜的密码和钥匙,还是个珠宝大师……” “住口!”我打断他,“你怀疑唐伯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秦思伟揉揉太阳穴,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我只是认为这是个合理的解释。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不过,希颖你应该明白,排除了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就是真相。” “我也认为思伟说的有道理。”曲队长点点头,“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也许……我们有。”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队长,那假钻石还在你们手里吗?” “当然,在我们的检验科的实验室里。” “很好……我要借你们的实验室用一下可以吗?” “我可以给你放行,不过要有我们的人在场。” “我可以和她一起去。”秦思伟自告奋勇,“不过你要做什么呢?” “证实或者推翻你的推理,那赝品上面应该会有我要的证据!” 警方实验室的设备比我想象的好一些也有限,不过我需要的只是一台连接到计算机显示器上的显微镜而已。 “你想在这赝品上找什么呢?”秦思伟学着我的样子戴好手套,摆弄着大大小小的镜头。 “找制作者的签名。”我把假钻石链子平铺在载物台上,换上低倍镜头,调整焦距,让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清晰起来,“这是工艺师的习惯,不管是原创作品还是仿制品,他们都会留下自己的签名。” “那岂不是很傻,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所说的签名是指一些留在不明显地方、本身也不容易辨认的印记,比如一条刻痕,一个小圆印。所以要借助显微镜。” “既然不容易辨认,你又怎么能知道哪个痕迹是签名呢?” “对比。我借来了一个唐伯伯为珠宝商设计的钻石项链样品。”我从包里拎出另一条钻石链子,也铺在载物台上,“我要寻找痕迹的相似之处。很枯燥,不过最简单。” “他一定会留签名吗?” “刻了20多年,已经是习惯了。”我移动着两根链条,“什么叫积习难改你知道吗?” “本能反应。”他给我开了罐可乐,“心理学家叫潜意识。呵呵,你好像很喜欢研究人的本性。” “只有了解才能利用。哎?这是怎么回事?”显微画面上出现一片特别暗的区域。我把链条取下来,放在平整的实验台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那黑暗的区域是在搭扣附近失落的两颗碎钻石的影像。 “发现什么了?”秦思伟靠过来,“哦?这两颗钻石是什么时候掉的?我怎么没注意到?”他把装钻石的绒布口袋翻过来,在缝隙里找了半天,“没有啊。奇怪!” “你好好想想,找到这钻石后都在什么地方拿出来过?” “嗯……找到这个袋子后,我打开看了一下,确认是要找的钻石,不过没有拿出来。然后我去你家,你打开袋子,也没拿出来。再后来我们去唐老的实验室……不过雷凡把钻石拿出口袋的时候垫了个黑丝绒的盘子,如果碎钻石那个时候脱落的话,很容易被发现的。再后来……钻石就被送到这里了。” 我又用高倍数放大镜看了一下钻石脱落的地方:“棘爪断了,应该是冲击力造成的。怎么回事?对了!展厅的现场你们打扫了没有?” “还没有,我下了死命令,在结案之前任何人不能动里面的东西。因为可能还有没发现的证据。” “爱死你了!”我在秦思伟的右腮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把他给弄懵了。 “喂,喂!干什么!”他抹去脸上的唇彩,摸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 “谁发烧啊,跟我来。”我拽着他奔出刑警队的大楼,跳上车,加足油门,向汇展中心飞驰而去。 中心二楼主展厅门口有两个警察值班。秦思伟和他们谈了几句,揭下大门的封条,把我带了进去。 “一片狼藉啊!”他指着地上一大片飞溅的碎玻璃和横躺着的橡木展台说,“范旭东用锰钢的登山镐敲碎了钢化玻璃罩,因为用力过猛把展台都砸倒了。” “钻石链子飞到地上和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砖碰撞,镶嵌得不是很牢靠的碎钻才会脱落。”我把工具箱放在角落里,从里面取出两个放大镜,“我们开始吧。” “搞错没有!”秦思伟嘴巴张得老大,“在一堆碎玻璃里找直径不到2毫米的钻石?” “那是最好的证据。”我把放大镜塞到他怀里,“敬业一点好不好?” “算你狠。”他虽然嘴上很不情愿,还是跟着我一起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寸一寸地搜索起来。 大厅里没有开空调,不到一个小时汗水就沿着我们的脊背、脸颊淌了下来,成百上千的碎玻璃反射的强光更是让人头晕目眩。我坐在地板上,捶一捶发酸的后背,让眼睛也放松一会儿。 “哎,来看这个。”跪在一边的秦思伟冲我招招手,“看这里,是不是?” “外观很像。”我捏起那碎片,按在一块大玻璃片上用力一拉,玻璃上立刻出现了一条很浅的划痕。我摘下自己的钻石耳环,在这条痕迹旁边又划了一条对比用的刻痕:“这碎块比玻璃硬,但比真的金刚石软。应该是合成碳化硅,氧化锆或者立方氮化硼——比较高级的假钻石基本上是用这三种原料加工的。”我把碎块填到钻石链子上空缺的部分,吻合得天衣无缝。 “现在我们应该去见唐老先生了。”秦思伟嘿嘿一笑:“听听他有什么说辞。” “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吗?”唐伯伯听我们讲明了来意,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你们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调换钻石?嗯?” “对不起,唐老。”秦思伟拿出那颗赝品钻石,“我们已经证实范旭东他们从博览会盗走的就是这假钻石。我们实在想不出除您之外还有谁能仿制出这么完美的赝品并把它放到库房的保险箱里。还有,您说那保险箱5年没打开过了,可是那天希颖打开的时候却那么轻松,似乎不太合理吧?” “我……”唐伯伯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沉默了几分钟,猛地抬起头,用急切的口气说,“给我看看你手里的赝品。” 他戴上老花镜,用放大镜仔细地划过赝品背面的托架,突然双手一抖,放大镜和钻石都掉到了羊毛地毯上。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唐伯伯从椅子上呼地跳了起来,冲进了书房。我和秦思伟追了进去,看见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藏在墙上一幅油画后面的保险箱,然后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他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幸好被我从后面抱住了。 “唐伯伯,怎么了?什么不可能?”我把老先生扶到藤椅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唐伯伯喝了几口热水,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我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那赝品是我半年前做的——从右边搭扣数起的第5颗钻石背面有我刻的签名。不过,不过我一直把它锁在书房的保险箱里啊!上个星期我打开过保险箱,它还好好地在那里面,怎么……怎么可能……” “这……”秦思伟的眉头拧在一起,“唐老,都有什么人知道您做了这个赝品?” “没有人知道。”唐伯伯摇摇头,“我知道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的。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我会请我的律师到场的。” 人家下了逐客令,我们也只能灰溜溜地起身告辞。 “你相信他吗?”回家的路上,秦思伟问我,“或者说,你愿意相信他吗?” “我只相信证据。”我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从唐伯伯今天的表现看,要么他是真的冤枉,要么他就是个超一流的演员。只是现在所有的证据对他都很不利。”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说的是真话。这样的话……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你想想看,如果盗贼要用从唐老先生家偷走的赝品调换了真钻石,他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像你昨天说的,进入警戒森严的地下金库,打开保险柜;第二,他也有可能在范旭东他们动手之前从展厅里换走钻石。但是怎么都让我觉得不太可能。” “进入金库开保险箱而不留任何痕迹是不太可能,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展厅那里还是有空子可钻的。” “开什么玩笑!”他白了我一眼,“没有人能够在保安系统正常工作的情况下作案而不被发现的!” “是吗?敢不敢赌1000块钱?” “呵呵,好啊。” 耐心地等到了天黑,我背上行囊攀上了和汇展中心毗邻的购物中心的楼顶。 “喂!小姑娘?”口袋里的步话机里传来秦思伟的声音,“我们可准备好了,现在反悔还来的及哦?” “反悔你个大头鬼!”我关上步话机电源,把它塞到背包里,戴好了手套。两座楼之间的距离不到10米,用一条粗缆绳,我轻松地滑了过去。 我把带电动滚轴的支架固定在楼顶,缓慢地沿着大楼一侧的阴影下落到2楼主展厅的窗户边,用一只头部弯曲的薄薄钢片拨开里侧的弹簧锁,再一推,玻璃窗绕着横轴悄无声息地转开了一个角度。我在空中做了个转体,从窗户转开的缝隙里钻了进去,轻轻落在窗台上。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绝对的细心。整个大厅的地板上都装了震动传感器,任何有质量的物体落到地面都会触发警报。四周的墙围上还有10来个红外探头,戴上热像仪就能看到它们发出的红外线交织成的星型网络包围着正中的展台。四台摄像机从东南西北聚焦到星形网络的中心上。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高空作业了。我先用遥控器使摄像机定格,借助绳索攀上环形楼梯,再把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对面的扶手上,为自己搭了一座桥,小心地滑到桥的中心点,在那里夹上另一个电动滚轮,然后启动装置慢慢放出腰间的绳子,一点点地接近目标。等下降到红外光网的正上方,我低头抬腿收腹,使自己头朝下笔直地插进了网络中间的空隙里。用薄薄的金刚石刀片划开玻璃罩上部的接缝后,我拿代用品压住展品下面的压力传感器,取出真品,再把盖子严丝合缝地堵上去,收紧缆绳回到安全的起点。 “给!”我把偷出来的东西丢到秦思伟的怀里,“我的钱呢?” “别那么财迷好不好?”他可怜兮兮地说,“你跟谁学会的这一手啊?” “不关你的事!”我把背包和绳子扔到地上,看看手表,“用了30分钟,对于职业盗贼来说简直是不及格!不过不管他多专业,总会留下点证据的,比如楼顶的脚印、楼梯扶手上绑缆绳的痕迹等等,而且玻璃罩被划开的接缝也是很容易就能发现的。” “只能说这个家伙的运气好咯!”秦思伟摸摸下巴,无奈地藏书网一笑,“范旭东、高辉、杜鹏,这几个小贼把我们的注意力全给吸引过去了,结果差点忽略了真正的大盗。不过怎么说唐老先生都摆脱不了嫌疑,他完全可以雇佣一个职业盗贼来替他偷换钻石的。” “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起码那盗贼和他有点关系,否则怎么会知道他做了一个赝品呢?等一下。”秦思伟从口袋里掏出叮咚乱响的手机,“喂?老大?我还在汇展中心。啊?我马上过去!”他铁青着脸放下电话,“唐世新死了。” “啊?”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被人从大厦的楼顶推下来,当场死亡。”他回身一拳打在墙上,“见鬼!”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唐伯伯家的楼下停着两辆红灯闪烁的警车,围观的人群把本来就不太宽的路挤得水泄不通。 “已经可以肯定是他杀——我们在楼顶找到了两个人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了。”曲队长愁眉不展地说。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或者听到些什么?”秦思伟环视四周拥挤的围观人群,“什么人报的案?” “住在一楼的一对夫妇,尸体落在了他们家的小花园里。” “队长!”一个穿着白大褂,技术人员模样的年轻人跑过来,“我在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了氰化物。” “什么?”曲队长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人下毒吗?可他明明是被推下来摔死的啊。” “氰化物非常少,远不到致死量。”技术员推了一下眼镜,“不过还是不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的。”我本不想插嘴可又不希望他们的调查走上歧途,“你发现的氰化物应该是氰化铁,那是金相和矿物实验常用的腐蚀剂。如果是在死者的袖口,表明死者最近一两天做过电镜扫描之类的实验,如果是在他的肩部或者衣领附近,应该是在搏斗中凶手身上的残留物质转移到了死者身上。” “就是在靠近衣领的肩部,不过是不是你说的氰化铁我还要做进一步的化验。”技术员匆匆跑开了。 曲队长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凶手还是研究所内部的人了?和失踪的钻石有关系?说不定唐老先生知道或者发现了什么内情才被杀人灭口的。” “实验室对剧毒药品的使用应该是严格登记审批的。”我提醒他们,“所以要查出最近几天谁接触过氰化铁并不难。” “思伟,你现在就去查这条线。我带人到老先生家里去看看,也许能发现其他的线索。” 从实验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原本令警察们十分兴奋,因为在案发的当天下午,雷凡领取了1克的氰化铁,做过扫描电镜的实验。而且在最近半个月里,没有任何其他人使用过氰化铁。当他们兴师动众地赶到雷凡家的时候,却又一次扑了空。通缉令铺天盖地地发了出去,在汽车站、火车站、机场随处可见摇摇晃晃的便衣。可是,雷凡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转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风和日丽的周末,我独自登上香山,在后山一片僻静的小树林中铺上毯子摆开自制的沙拉、烤肠和三明治,静静地享受。突然听见身后的树丛沙沙地响了起来。 “好香啊,有没有别人的份啊?”身穿米色休闲服的雷凡斜靠在一棵黄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迟到的人是没有东西吃的。”我把芥末挤到沙拉碗里,用叉子搅拌着,“我还以为你被警察给逮住了呢。” “哼,就凭他们?没那么容易!”他溜达过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不过还要谢谢你及时通知我。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个传说。”我递给他一罐啤酒,“在3年前,臭名昭著的宝石大盗‘貂鼠’潜入美国华盛顿斯密森博物馆盗取世界闻名的蓝宝石‘亚洲之星’,被早埋伏在那里的联邦特工开枪打伤后逃逸。在大搜捕中,警方只找到了一件右肩穿了一个洞的血衣。从此‘貂鼠’就再也没有消息了,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被他盗走的历史名钻‘柯伊诺尔’。世人风传他已经死了,不过还有很多人相信他依然活着,等待着东山再起。你认为呢?” “我听说过这个故事,不过……这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他淡淡地一笑,居然露出两个酒窝。 “没关系吗?”我冲他眨眨眼睛,“其实在我认识你以后就发现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你不是左撇子,但是在做抬矿石、搬仪器这类重活的时候你都会下意识地用左手负重。我的解释是,你的右手或者右肩受过伤,不能吃力。不过一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我揭开了天使之泪被偷换的谜团,惊喜地发现原来盗贼使用的手法和当年的‘貂鼠’竟然一模一样。你想说这是巧合吗?” “呵呵……”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几声,“你也不是等闲之辈嘛。不过……你知道这么多,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哈哈哈……”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杀我灭口?在偷东西上你可能是个大师,但说到杀人,哼,简直就是个白丁。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眼睛里闪着寒光。 “与你无关。”我冷笑一声,“我们做笔交易,你交出‘柯伊诺尔’和‘天使之泪’,我把你安全地送出中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只好把你就地埋了,免得你以后被警察抓到供出我来!”我从容地从口袋里拉出一副手套,微笑着把它套在手上,活动了活动手指,“不明白吗?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你休想!”他虚张声势地从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厨刀,猛地向我刺过来。 我一闪躲过刀锋,夹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就缴了他的械,同时抬起膝盖接连击中他的上腹,然后双手合十猛地砸中他的后脑。雷凡扑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又被我钳住后颈拎了起来。我右手把他按在一棵枫树的树干上,左手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军刀抵在他的喉咙上:“宝贝,你这么做真是太不明智了。我本来是想帮你的。” “杀了我你就拿不到宝石了。”他哆嗦着抛出最后一招。 “放心,我不杀你。”我手一紧,他的肩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我把你这只左臂也废掉,看你以后还怎么偷东西。” “不要……”他的脸疼得变了形,“我说,我说,手下留情……啊……” “手下留情?哼!唐伯伯60多岁的人了,又有心脏病,你对他手下留情了吗?” “我……我本不想杀他,可是……” “可是什么!” “他……他约我见面,劝我自首,我不答应,他就要报警,我……我一着急就……” “他怎么知道是你?” “我经常去他家,有一次,大概7、8个月前吧,无意间看到了他做好了一半的赝品钻石,才突发奇想,用它去调换真的天使之泪,想和那些笨警察开个大玩笑。所以,他很容易就猜到是我干的,因为……因为也只有我这个兼职的秘书有机会接近他书房的保险箱。” “他一开始没有向警察告发你,就是想保护你,可你……” “我真的不想杀他,真的,可我……我更不想坐牢啊!” “好啊。呵呵,我可以帮你省去这个大麻烦。”我把刀子贴住他的脖子,轻柔地拉向一边。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不!不要,我告诉你钻石的下落还不行吗?” “说!” …… 黄昏时分,我刚把炒好的小菜盛到盘子里,秦思伟又准时出现在餐桌旁。“好香啊!豆豉鲮鱼油麦菜,我最爱吃了。”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把爪子伸进了盘子,“好吃,真好吃。你嫁给我吧。” “做梦吧!”我把他推到一边,“又出什么事了?连晚饭都不让我吃踏实了?” “一件很诡异的事啊。今天中午我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失窃的钻石被藏在奥沙健身房——雷凡这几年一直用假身份租用了那里的一个更衣室。我们过去一搜,你猜怎么样?” “没有?” “不,天使之泪就在柜子顶层的绒布袋子里,不过和它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件宝贝。”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居然是失踪多年的‘柯伊诺尔’钻石!你知道那钻石的底细吗?” “当然,‘柯伊诺尔’又叫‘光明之山’,重106克拉,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钻石之一。4年前失窃。它怎么跑到雷凡手里了?”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雷凡很可能就是失踪多年的‘貂鼠’啊。真没想到,他还不到30岁就……” “自古英雄出少年嘛。你刚才说‘很可能’?也就是说……雷凡还没找到?” “音信全无啊!稍等。”秦思伟摸出手机,“是我,确定吗?好,我马上过去。” “是不是有雷凡的下落了?”我问。 “找到了他……的尸体。据说是从香山的石崖上失足滚了下去。我走了。”秦思伟大步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凝重地看着我,“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 “上班、下班、看电视、逛街……”我冲他甜蜜地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亲爱的,你要有证据。” “是啊,证据。”他苦笑着,“想找痕迹专家留下的证据是个常识性的错误。不过……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们两个人用枪口指着对方的脑袋。你明白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走到他面前,“我相信这一点,你呢?” “但愿吧。”他沉默了几秒钟,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我悄然走上阳台,望着远处升起的北极星,突然感觉到十分压抑。也许我真的应该彻底地放松一段时间了。 “进入金秋时节,海南省的旅游热潮依然没有降温。岛内几家大旅行社正在联合筹备中秋海上赏月大型活动……”电视上播音员甜甜的嗓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对啊,去海南玩几天吧!管它工作不工作呢!想着温暖的碧海蓝天,我露出了憧憬的笑容。 第十一章 七月七日晴 接近傍晚了,恼人的小雨还是淅沥沥的下着,今年的天气格外奇怪,已经是4月中旬,却突然降温了。细雨下了一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沾着残破树叶的玻璃窗上,像不成调的打击乐一样扰乱人的心绪。 因为下雨的缘故,店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服务生们百无聊赖地聚在一堆拉着家常。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边听着雨打梧桐,一边摆弄着手中的咖啡杯。杯子里的半杯咖啡早就凉透了,我也懒得再换上新的。大厅最北面的角落里,秦思伟和他的老朋友陈宇正在低声交谈,他们已经在那里坐了3个小时,一壶绿茶却只喝了一半。 陈宇是秦思伟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工艺美术学院的优等生,毕业以后自己开了一家装潢公司,到现在已经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老板了。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去年春末他的婚礼上,这个人个子不高,略微有一点的胖,戴着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说起话很沉稳。只不过,他的儒雅背后,让人多少体味到一些距离感,似乎不太容易亲近。按照秦思伟的说法,搞艺术的人嘛,往往和我们这些俗人没啥共同语言。 在那之后,我跟陈宇几乎就没打过交道,偶尔见了几次也确实没有多少可聊的话题。直到2天前,也就是4月16日的晚上,我们店里眼看要打烊了,秦思伟突然带着陈宇过来了。我当时注意到陈宇的模样很憔悴,两个眼睛一点精神也没有,衬衫揉得皱皱巴巴的,天气并不冷,他却在微微发抖。 我给他们张罗了一壶花草茶和几样点心。几杯热茶下肚,陈宇终于提起了精神,开始给我讲述他的遭遇。 陈宇最近几个月过得挺不顺心的,结婚还不到一年,他太太林静突然提出要离婚。陈宇百思不解,在他看来,他们的婚姻虽然不像爱情小说里描写的那么轰轰烈烈,缠绵悱恻,至少也是和谐美满的。也许是他一心扑在工作上,让常常独自在家的林静感到被人冷落了吧。于是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工作计划,先是抽出了一个月的时间带老婆去欧洲7国旅游,回来以后又把办公室搬到了家里。他以为,多一些时间在家,两个人的紧张关系就会逐渐缓和下来,可惜事与愿违,越是朝夕相处,矛盾就越多,他们夫妻现在甚至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好几天都不说话。 更让陈宇感到紧张的是,林静经常会躲到阳台上去打电话,而且一看见他走近了就立刻挂断,好像很刻意地隐瞒什么。第三者?陈宇越想就越觉得难受。虽然他很想尽力挽回这段婚姻,但是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大方到可以对妻子的外遇视而不见。他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请一个私家侦探暗地里调查一下,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4月16日,是一个大晴天,因为没有安排什么一定要完成的工作,陈宇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中午,他还特意亲自下厨煮了一份酸汤鱼讨好太太。可是在饭桌上,他们却为了菜里该不该放胡椒这种小事吵了起来。林静推开盘子,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生了一下午的闷气,直到黄昏时分才走了出来。她说,陈宇,我闷得慌,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酒吧。于是,陈宇就跟着她来到几条街外一家叫心境的酒吧。 两个人端着饮料相对无言地作了大概一个钟头,林静起身去洗手间了。陈宇又点了一份鸡尾酒,慢慢地喝。可是直到酒杯见底了也不见林静出来。于是他请邻桌的一个女孩替她去洗手间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分钟后女孩回来告诉他,洗手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陈宇有点慌了,林静的手提包还在椅子上,手机、钱包、身份证都在里面,她会跑到哪里去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你老婆在我的手里,识相的话,准备好100万。”说完就挂断了。 绑架!陈宇说,当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血往上涌,两腿也软了,险些跌倒,幸好被旁边的人扶住了。坐下来喝了一杯冰水,他的才恢复过来,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报警比较保险。很凑巧的是,案发地点是秦思伟的辖区,他带人勘查完现场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当时陈宇的情绪很不好,于是秦思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家,就把他带到我这里来了。 “一百万?没有说赎人的时间和地点吗?”我问陈宇。 “时间和地点没有说,我想他还会联系我的。”陈宇推了一下眼镜:“我现在只想林静能安全地回来。” 你老婆恐怕回不来了,我心里想,大多数绑匪,只要大脑还健全,就不会轻易放过被害人。即使受害人没有看到他们的面孔,声音、体形、被囚禁地点的特征等等到最后都可能成为暴露他们的隐患。所以,还是死人比较令他们放心。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好跟他明说,只能用那些放宽心、要相信警方等等我自己都不相信的陈词滥调来安慰他。 午夜,秦思伟和我把陈宇送回了家。因为喝了一些茶水,我们两个都没有睡意,所以就开着车在四环路上转悠。 “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我问秦思伟:“林静是怎么被人绑走的?整个酒吧都没有任何人察觉,这不对吧?” “这件事情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他若有所思地说:“我在勘查现场的时候,发现心境酒吧洗手间的窗户是半开着的,窗台上有一个高跟鞋的脚印,36号,和座位附近林静的足迹相符。” “开什么玩笑啊,难道说是林静自己爬窗子出去的?” “目前还说不清楚。”秦思伟摇摇头:“但是她肯定不是从大门出去的,否则酒吧里十几双眼睛不可能都没有注意到。根据陈宇的描述,林静今天穿了一件正红色的针织衫和雪白的筒裙,就算在灯光不是很明亮的酒吧也是很醒目。而且我们在卫生间的窗框上找到了林静的掌印。” “嗯……没有别人的足迹和指纹?” “卫生间里的足迹太多太凌乱,没法分辨,不过窗台上只有林静一个人的足迹。指纹……有几个陈旧的,不过新的只有林静的。窗外是一条碎石路,找不到可以清晰辨认的足迹。不过林静是受人胁迫离开酒吧,还是自己跑出去以后又遭到绑架,目前也说不清楚,虽然我倾向于后者。” “不合逻辑。”我一个劲地摇头:“她为什么要自己跑出去?” “这个嘛……其实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秦思伟打开CD机,舒缓流畅的钢琴曲弥漫开来。他沉默了几分钟才慢吞吞地说:“有一个勉强能说通的解释,就是林静一直有离家出走的打算,但是最近陈宇形影不离的跟着她,让她无法脱身。” “你是说她带陈宇到酒吧,借口去洗手间,然后跳窗跑了?但是没想到有绑匪黄雀在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她为什么不带上随身物品,连钱都没有跑到哪里去?” “我不是说过这只是勉强能说通的解释嘛,其实这绑架案确实特别蹊跷。” “怎么讲?” “也说不清楚,一种……感觉吧。就是有点不对劲。”秦思伟皱起了眉头:“现在就等着绑匪的电话了。” 一转眼两天就过去了,绑匪却一直没有再打电话过来索要赎金。陈宇像个跟屁虫,追着秦思伟到处跑。看起来,今天我们的秦队长应该是有了一点线索,他们两个嘀咕了一个下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泡了一壶拿铁咖啡,配上两块刚出炉的蛋糕,端到他们面前:“聊了一下午,饿了吧。吃点点心。” “啊,谢谢。”陈宇好像对我有戒心,客套了几句家常,突然就说公司还有事情,先走了。 我倒了一杯热咖啡,递给秦思伟:“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重大发现。”他囫囵吞下一个蛋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听说过七月七日晴吗?” “没有,是什么?” “心境酒吧的老板自创的一种鸡尾酒,据说喝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我看你这里今天不会有什么生意了,不如一起去尝尝鲜如何?” “品酒?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去了你就知道啦!”秦思伟不由分说,拽着我走出了咖啡吧。 心境距离fet it coffee大概有十来分钟的车程,一路上,秦思伟迫不及待地给我介绍他的所谓重大发现:“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知道林静为什么带陈宇去心境吗?” “可能……她喜欢那里的环境或者她喜欢那里的饮料——你不是说什么七月七日……七月七日晴是心境独创的吗?”我掰着手指头:“还有就是酒吧是她朋友开的。” “真没意思!一下子就被你猜到了。其实心境的老板程立新是林静的前任男友,而且这间酒吧当年还是他们合伙开的呢。” “噢?这个我倒是没想到。前任?不会是藕断丝连吧?” 秦思伟嘿嘿一笑,告诉我,确实如此。程立新是林静的大学时代的男朋友,据说感情一直很好,毕业以后,程立新租下现在的店面,开了起了酒吧,不过那个时候它还不叫心境。林静当时留在学校的机关工作。因为不太懂得经营,程立新的酒吧不到半年就有些支持不住了,不过算他运气好,买彩票小赚了一笔,加上林静从她父母那里软磨硬泡借来了一些钱,总算是度过了难关。再后来,林静索性辞了工作,不顾父母的反对,搬进了酒吧后面的小小蜗居,还给它改了名字叫“心境”,其实是程立新和林静名字最后一个字缩写的谐音。 有句老话说,世事无常。林静和程立新的小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在很多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人看来,那也是一种幸福。很多老同学都曾经认为,他们是刮飓风下刀子也散不了的一对,所以在某一天的清晨,当他们收到林静的结婚请柬,却发现新郎的名字并不是程立新的时候,那种意外的迷惑不是用语言能表达清楚的。 “没有任何前兆?不大可能吧。”我也有点糊涂了。 “不知道啊,林静的一个很要好的女友告诉我,林静在宣布要嫁人之前的一个星期搬回了娘家,不过当时林静的妈妈刚动完手术,所有人,包括程立新都知道她回家是去照顾妈妈的。结果不到一个礼拜,就收到了婚礼的请柬。” “程立新对这件事怎么说?你问过他没有?” “还没有。不过我调查的结果,程立新和林静之间一直保持着很微妙的关系。他们经常通电话。至少最近两个月是这样的,我查了林静手机的通话记录。你知道,陈宇成天加班、谈生意什么的,不在家是常事。这也给林静他们制造了机会。而且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那到也未必。也许是程立新突然被女友抛弃,心理上不能接受,进而继续纠缠林静呢。” “纠缠?没有的事,程立新应该早就摆脱被甩的阴影了。他和现任女友李蓉蓉同居半年多了。李蓉蓉是自由职业者,靠给媒体写一些言情故事生活。至于她是否知道男友和林静的关系,我还不清楚。” “我看你已经调查得够清楚了。那么……陈宇和林静,他们怎么认识的你应该知道吧?” “说真的,也不是特别清楚。”秦思伟沉思了几秒钟:“我记得大概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吧,我和陈宇一起喝酒,他告诉我认识了一个女孩,感觉特好。然后到了4月份,就说要结婚了。当时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你小子想媳妇想疯了吧,这才认识2个月就要结婚?你对人家究竟了解多少啊。你猜他说什么?结婚以后有得是时间了解!我转念一想,反正也不是我娶老婆,由他去好了。结果现在怎么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少来了,自己光棍一条,还说人家。” “谁是光棍啊,我不是有你吗?”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已经决定了,这辈子非你不娶。” “少自作多情啊,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好了。”我故意板起脸不理他,这家伙总是找机会占我的便宜。 “女人啊,最擅长的就是口是心非。”他嘿嘿一笑:“好了,到了!” 我们跳下车,踏上湿漉漉的石阶。心境是一个很小的门脸,外部装饰得像一间森林小屋。我们走到有些厚重感的木门前,发现上面挂着一个手写的牌子:今日停业。不过,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隐约的灯光。秦思伟试着推了一下门,门没有锁,我们交换了一下眼色,走进灯影摇曳的小屋。 这间酒吧确实很小,除去吧台,大约只有40多平米,摆着7、8张仿木桩形态的桌子。吧台后面,站着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他一手扶着吧台,一手拿着一瓶啤酒,正用迷惑地眼神打量着我们。我想,他应该就是心境的老板,程立新。 程立新注视着两个闯入者,郁闷地喝了一口啤酒,那个男的他认识,是负责林静案子的警长,姓秦,昨天还来盘问过他。那个女的是他女朋友?可能吧。程立新细细打量着她,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个子很高,白皙的脸孔上精致的五官颇有一些柔美的韵味。漂亮的长发烫成大波浪,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鬓边镶嵌满了水钻的发卡,在灯光下闪着迷离的光泽。她穿着一件刚好能盖住臀部的浅紫色深V领的针织连衣裙,搭配亮棕色的齐踝短靴,性感仿佛呼之欲出。真是时代不同了,程立新心想,警察也有这么好的艳福。 “今天怎么歇业了?”秦警官笑着坐到吧台前:“我还说带朋友来给你的特饮捧场呢。介绍一下,黎希颖。希颖,这就是心境的程老板。” “你好!”黎希颖很大方地伸出涂着丁香紫色指甲油的细长的手,声音低沉柔和。然而在四目相对的时候,程立新感觉到她那清亮的目光仿佛两把寒光闪闪的锋利匕首,直刺他的内心。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匆匆握了一下那柔软的手,低头从柜橱里拿出调酒用的shaker,开始调制他最拿手的七月七日晴。 这个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程立新一边把橙汁和Tequila倒进shaker摇匀,一边想,警察?应该不是,警察哪里有打扮成这样的。反正是来者不善,看来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和林静的关系了。那又怎么样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很久,回想起来几乎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他和林静几乎天天泡在一起,上课、自习、散步。特别是没有课的午后,两个人手牵手,坐在小花园的草地上,望着蓝天白云,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毕业以后就没有这样好的日子了。天天要上班的话,也很无聊啊。”一个秋天的傍晚,他们散布在林荫路上,林静望着飘落下来的叶片,若有所思的说。 “那就选一个不用早九晚五的职业嘛。”程立新搂住她的肩膀:“我都想好了,毕业以后开间酒吧。白天呢,可以作自己想作的事情,晚上呢,还能带给别人轻松快乐。多好!”他憧憬着未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于是,在毕业后,他不顾家里人和同学、朋友的劝说,经营起了一间小小的酒吧。 然而,在经历了最初的新鲜和兴奋之后,程立新开始感觉到了肩头沉重的压力。因为酒吧太小,他手里能周转的资金又很有限,所以没敢雇工人,一切的劳务就全部由他这个老板承担了。从进货到盘点,从招呼客人到打扫卫生,忙得不亦乐乎,刚刚进入状态,开始有了盈利,却偏偏赶上了突如其来的非典。整整2个月的停业使酒吧滑到倒闭的边缘。算他运气好,意外地发了一笔小财,总算是熬了过来。 唯一令程立新感到欣慰的是林静的支持,她不仅从父母那里借来了一笔钱替他解围,还毅然辞去了稳定的工作,搬进了他拥挤的小屋,和他一起研究鸡尾酒的配方,替他做饭洗衣服。 但是,真正的悲剧也就在这个时候拉开了序幕。爱情是浪漫的,而生活是现实的,有时甚至有点残酷。渐渐的,程立新发现林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愁眉不展和轻轻的叹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静回娘家的时候多了起来,有时候一去就是两三天。即使在家的时候,她也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天空发呆,要么就和女朋友们煲电话粥,或者一大早跑去逛街逛到晚上,筋疲力尽地回来躺在床上抱怨看到了某某品牌的新款时装却没有钱买。 生活的艰难,抹平了往日的激情,所有的甜蜜仿佛都被柴米油盐的味道淹没了。曾经幻想的浪漫终于被无情的现实撕得粉碎。 记得那是2004年初春的一天,程立新一觉醒来,看见林静坐在床边发呆。她说:“立新,我妈刚动完手术,今天出院,我想回家陪她一段时间。” “嗯……需要我作什么吗?”程立新揉着惺忪的睡眼。 “其实……嗯……也没什么。”林静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有什么心事。 “是不是钱的问题?现在动手术、住院费用很高。”程立新说:“家里还有两万块钱,你拿回去吧。” “不太好吧……马上又要交租金,你不是还想买一套新的调酒工具……” “没关系,还周转得开。再说,这两万当初也是从你父母那里借来的。二老都退休了,也不宽裕。还是应该早点把钱还给他们。” “哦……”林静点点头,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说是要在娘家多住些日子。可是谁能想到,她会一去不返。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其间程立新给林静打过电话,可是她的手机关机了,发短信也不回,打到她家里,却总是说她不在。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但是依然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多心,直到那个阴沉的星期天的早上,他发现大门上插着一个小小的蓝色信封。 那封信,程立新现在依然保留着。信很短,是林静的笔迹:立新,原谅我。我想我们之间的缘分到头了。我明天就要结婚了。还爱我的话就不要来找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这不是真的!程立新感觉自己一下子掉进了黑暗的无底深渊,脑海里一片茫然。他踉踉跄跄地跑到林静家,发疯似地砸着冰冷的铁门,他不相信那封信上说的,一个字也不信!一定要找林静谈谈,她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放弃这段感情,4年啊……终于,铁门打开了一条小逢,站在他面前的是披着白色婚纱的林静。她的表情很平静,好像面对一个陌生人。“不是说不要来找我吗?”她淡淡地说,声音仿佛来自天外一样遥远,程立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泪水模糊了眼眶。就在他木然流泪的时候,铁门嘎的一声又关上了,把他和林静彻底隔离在两个世界。 在一声叹息中,程立新回到了现实世界,他忧郁地在shaker中的酒水里兑入白兰地、白RUM和一些柠檬汁,再一次混合均匀。然后,他拿出两个香槟杯,缓缓倒入大约1/5的绿薄荷酒和碎冰的混合物,把shaker里淡黄色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沿着杯壁倒入,使酒保持黄绿分明的层次,再插上一个点缀着红樱桃的吸管。轻轻推到两位客人面前,作了一个请品尝的手势。 “谢谢。嗯……好喝。”秦警官啜饮了几口杯中色彩艳丽的鸡尾酒,由衷地赞叹:“确实是与众不同。” “可是,只有六种配料嘛。”黎希颖用细长的手指拨弄着吸管,慢条斯理地说:“为什么叫七月……难道说碎冰也算上吗?” “不是的。”程立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其实就是因为我调制成功这种酒的时候是前年的7月7号,那一天又刚好是晴天。这种事情说明白了,就会觉得很俗。” “原来如此。”秦警官浓浓的眉毛一扬:“前年……那时候林静还住在这里吧?”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那个……”程立新叹了口气,竭力克制住内心剧烈的颤抖:“是啊,酒吧的名字还是她给起的。” “后来呢?怎么分手了?” “一言难尽。”程立新喝了一大口啤酒:“感情的事情嘛……很难说清楚。” “哦……”秦思伟眉毛一扬:“不过你们还有联系对吧?” “我们……是朋友。” 朋友,我们算是朋友吗?程立新感到一阵不自信。很久以来,他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和林静之间,究竟算什么。 那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去年12月?应该是圣诞节前后吧,街上到处是彩灯和小松树。接到林静的电话,实在是很意外。她的声音和语调听起来熟悉又陌生,一下子把程立新拉回过去的岁月里。快乐、痛苦夹杂着困惑瞬间都涌上心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静在电话里仍然很平静,她问程立新最近好不好,明天能不能出来见个面。他同意了,可是放下电话又有点后悔。 那天,程立新失眠了。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内心对于林静的真实情感,那是一种爱和恨交织的复杂心绪,问题在于,他分辨不清楚究竟爱和恨,哪一种更多一点。细心的李蓉蓉发觉了他的失魂落魄,当然,不能告诉她要和林静见面,女人嘛,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些。程立新不禁觉得有些愧疚了。蓉蓉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心直口快的乐天派,和内敛柔弱的林静完全是两类人。也许正是受到她的感染,程立新才能彻底走出被林静抛弃阴霾,重新振作。但是她的性格有时候也很极端,发起脾气的破坏力简直可以和海啸相媲美。要是让她知道……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第二天下午,他借口去见一个出差到北京的大学同学,心怀忐忑地来到约好的的咖啡厅。 林静在他之前就到了。她的打扮和过去大不一样,身上穿着名牌套装,精美的钻石项链坠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有几分憔悴,目光里也带着忧郁。整整一个下午,她倾诉了很多,讲到了她不辞而别的矛盾和内疚,讲到她富足却十分孤独的生活现状,也讲到了对于未来的茫然和担忧。程立新静静地听着她的诉说,心里难免有几分惆怅。他发现,自己面对着的这个女人竟然有些陌生,难道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吗? 一直到分手的时候,程立新也没说上几句话,看着林静的本田轿车融入不息的车流,他突然感觉到有点替她担心。林静忧郁的眼神总是萦绕在眼前,程立新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自作多情。难道不是吗?你和她之间不论有什么恩怨,都是过去时了。李蓉蓉曾经说过,他程立新最大的毛病就是感情过于细腻,的确,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从那次见面以后,他隔三差五的就会接到林静的电话,然后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和她见面,听她倾诉内心的苦恼。每次见面,程立新都不免有种轻微的负罪感,虽然他安慰自己,他和林静是朋友。但是,朋友见面要偷偷摸摸吗?但是,林静的状况也确实很让人放心不下。她老是闷闷不乐的,仿佛有无限的委屈。 她说要跟她丈夫离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今年春节过后?应该是吧,记得那时候她们刚从欧洲休假回来。 “我想离婚,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她慢慢地转动手里的茶杯,目光有点呆滞。 “他对你不好吗?” “不是。其实……陈宇是个好人,只是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整天一个人守着大房子和狗……哎……”林静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可是……如果离婚的话,我的生活该怎么办……如果拿不到赡养费……” 钱,又是钱。程立新突然明白了林静所有的苦衷,她的叹息、她的委屈,其实并不是她得到的不够多,而是她永远不知道满足。林静需要的伴侣,既不是他这样挣扎在边缘朝不保夕的穷小子,也不是陈宇那样拥有百万家财却终日忙碌的富翁,她想要一个既有钱又有闲,能够给她奢侈生活又可以和她形影不离的丈夫。 “立新……我想离开这里到国外去。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我……”程立新慌了,他没想到林静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在他看来,他们现在仅仅是朋友而已。一起出国?不,这太不可想象了,当然更不可想象的是这句话是从一向淑女风范的林静嘴里说出来的。 “你知道这么说太唐突,不过……我们真的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林静低下头:“我不要你马上答复我,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她说了很多要他一起走的理由,程立新不动声色地听着,感到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凉。他真的糊涂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了自己,不惜伤害所有的人…… 叭!玻璃杯和桌面轻轻碰撞的声音打断了程立新的回忆。他一仰头,喝干了手里的啤酒,又随手开了一瓶。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喜欢酒精。本来就很难,警察还三天两头找上门。哎…… 这时候,门开了,一脸怒容的陈宇走了进来。他两颊发红,目光有点混浊,应该是喝过酒了,走起路来也有点摇晃。“威士忌,加冰,双份苏打水。”陈宇一屁股坐在程立新面前的椅子上,声音里充满挑衅的味道。不过,程立新并不在意,警察在这里哟,你还想闹事不成? 陈宇接过威士忌,拿在手里轻轻晃动着。来这里之前,他已经喝干了家里的大半瓶Martini,本来想借着酒力……没想到思伟会在这里。还有他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朋友。 陈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黎希颖。她正和秦思伟头碰着头低声耳语,脸上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她,陈宇就不太喜欢黎希颖,也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只是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也不知道她施了什么魔法,让一向威风八面的秦思伟在她面前乖得像只小花猫。 陈宇的一贯观点是,女人可以不漂亮,但一定不能太聪明。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男权的世界,太聪明的女人往往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她们总以为自己可以分享主权,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看看那些所谓的女强人,哪一个有女人味儿。在他看来,女人应该是温柔婉转、小鸟依人,就像……林静吗? 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她陪她表姐去看家装设计图,身上穿着白毛衣,说起话来柔柔的,有点胆怯的样子。陈宇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虽然她不是很漂亮,属于那种走在人群中很难被人注意的女子,但是那种娴静的气质让陈宇突然有了一种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感觉,在这个野蛮女友横行的时代,这一类温顺的女孩子似乎已经很久不见了。特别是她目光中偶尔闪过的忧愁,激起了他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林静对于陈宇的追求表现出一种很暧昧的情绪。她从来不拒绝他,但似乎又有点迟疑。即使两个人在一起,陈宇也感觉到她的满腹心事。而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却撩拨起了他更执着的情感。陈宇天真地认为,林静的犹豫只是因为对他还不能放心,怕受到伤害。然而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她的不安和彷徨是因为她处在选择的十字路口:程立新还是陈宇?这对林静来说确实是要思量的问题。 陈宇盯着杯子里慢慢消融的冰块,感到一阵的心酸,从认识到现在,他扪心自问对林静是真心实意的好。除了不能抽出很多时间陪她,他尽力去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可是林静……自从度蜜月回来,她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了,终日里也看不见笑脸。为了帮她派遣寂寞,陈宇买了一只她一直想要的雪纳瑞,可是养了不到一个星期,她就开始觉得烦,对它爱搭不理了。后来,她也学过厨艺、插花、舍宾……等等,但是都因为没有长性半途而废。 最初陈宇认为,林静的所有不满都是因为他工作太忙的缘故。难道我不想多休息,享受天伦吗?他觉得很委屈,自己拼命工作,还不是想趁着年轻多挣钱,让家里的日子过的富足安稳?装潢这个行当的市场竞争一天比一天激烈,几乎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任何的懈怠都可能使自己面临生存危机。为什么她就不能理解?陈宇甚至开始怀疑,林静是不是真的爱他,或者说她是否曾经爱过他,也许她想要的不过是衣食不愁的生活而已。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原本想带她出去走走,换换环境,也许能缓和一下。于是他选择了欧洲旅行,都是他们度蜜月的时候去过的地方,一方面是想找回一些甜蜜的记忆,另一方面是因为林静也说过想再去看看天鹅堡、卢浮宫。可是一路上,她好像故意找茬,今天抱怨旅馆的卫生间不舒服,明天又说饭菜不可口,结果不但没找回感觉,反而更别扭了。回来以后,林静把陈宇赶到客房去睡,不久就跟他提出要离婚,当然,还有一大笔的赡养费。 都怪当初自己昏了头啊,陈宇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招呼程立新:“你们这里最烈性的鸡尾酒是什么?” “那个……来杯Manhattan如何?”程立新一边说一边把威士忌、甜味苦艾酒和少量RUM汁倒进shaker里,合上盖子轻轻地摇动着。陈宇盯着他娴熟的动作和专注的表情,心情充满了矛盾。他觉得相比程立新,他更应该恨的其实是林静,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程立新也是个可怜的人,他也曾经被深深的伤害过,而且伤害他的人也包括陈宇自己,虽然当时他并不知情。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是这个曾经可怜的第三者把他原本平静的婚姻搞得一团糟。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林静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即使没有程立新,也会有张立新、李立新……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程立新把摇匀的酒倒进一个高脚杯里,丢进一颗红樱桃,一声不吭地推到陈宇面前,转身去整理背后显得有些零乱的酒柜。他很清楚陈宇来这里的初衷,和他对自己的怨恨。他当然有理由怨恨。程立新甚至打心眼里有点同情这个男人。同病相怜?也说不上吧。只是他能了解到那种遭到爱人背叛的彻骨的痛苦和失落,现在的陈宇,和一年前的自己是多么相似啊。 “程老板,洗手间在哪里?”黎希颖柔和的声音打乱了程立新的思绪。 “这边走。”他指了指吧台左侧的一条狭窄走廊:“左侧第一个门是女洗手间。” “谢谢。”她淡淡地一笑,从高脚椅上跳下来,走向黑暗的走廊。两条长腿在昏暗的灯光下形成一种令人血脉喷张的视觉冲击。 女人……程立新又叹了口气,女人啊,真是一种让人又爱又恨的动物,你永远弄不懂她们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更适合单身生活。林静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这两天蓉蓉也有点不对劲。前几天说写稿子没灵感了,要出去走走,要到保定的表姐家过一段乡村生活找找感觉,结果没走两天,昨天下午突然回来了,整个人没精打采的,问她怎么了也不说。 “你觉得……我是不是挺笨的。”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怎么了?”程立新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阵心虚,虽然蓉蓉的表情很平淡,他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没什么。眼看要交稿,总是写不出东西来,郁闷。”说罢她丢下吃了一半的东西,坐在电脑前噼叭地一直写到现在。 不知道是不是酒的缘故还是想得太多,程立新感到脑袋里隐隐作痛。蓉蓉会不会知道了什么?以她的聪明,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但是,她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程立新越想越觉得害怕,蓉蓉她…… 烦!乱!闷!李蓉蓉直挺挺地躺在凌乱的被褥上,盯着低矮的天花板,好像要用目光把那些斑驳的墙皮都剥下来似的。写了一天,到最后又都给删掉了,编辑已经催了好几次,脑子里却一点灵感也挤不出来。爱情故事……统统都是编出来骗人的。什么天荒地老,什么海枯石烂,不过是无聊的都市男女用来麻醉自己的童话而已。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正因为在现实世界里,人们只能得到背叛和欺骗,所以带有柏拉图情调的爱情小品文才会那么有市场。李蓉蓉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曾经认为那挖空心思跟踪男朋友或者丈夫的女人很可笑;她也曾经说过,爱一个人就要给他足够的信任。只是她不能容忍别人把她当作傻瓜。 程立新和林静之间的事情,李蓉蓉老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每一个电话、每一次约会,她其实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居然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李蓉蓉自认为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她不会限制程立新和异性朋友的交往——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朋友。但是林静……真的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她已经有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为什么还要缠着别人的男朋友不放?对程立新难以割舍?那为什么当初毅然决然地把他一脚踢开?更让李蓉蓉不能理解的是程立新,刚刚对她甜言蜜语表一番决心,转身就和旧情人鬼鬼祟祟地见面,他好像不记得曾经怎样痛哭流涕地指责林静无情无义了?还是……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真正放下过林静,她李蓉蓉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每每想到这些,李蓉蓉都会感觉到强烈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不息,难以抑制。不可饶恕!她猛地把手边的枕头扔了出去。 哗啦,啪!横飞出去的枕头冲到凌乱的书桌上,把陶瓷水杯撞倒了地上。李蓉蓉被吓了一跳,慌忙跳下床去捡杯子。还好,没有摔碎,只是边沿上磕出了一个缺口,露着白茬。她把杯子捧在手里,眼圈突然红了。 这杯子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和程立新一起在陶器吧自己动手做的情侣杯。所谓情侣杯,就是一对杯子,单独看形状是不规则的,但是拼起来就是一颗完整的心型。不过他们是第一次作陶器,怎么也搞不懂人家传授的技巧,不仅调出来的颜色很不好看,杯子的形状是歪歪扭扭,而且薄厚不均。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特别的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劳动成果,还有融到里面的柔情蜜意。 然而时过境迁了,快乐成了历史,甜蜜变成往事,两个曾经紧靠在一起的杯子现在只有这一个孤零零地站在书桌上,仿佛一颗破碎的心。李蓉蓉皱了皱眉头,起身打开了衣柜底层的抽屉,翻开一堆压箱底的旧衣服,拿出情侣杯的另一半,那是程立新的杯子。她蹲在那里发了一会愣,把杯子放了回去,但是刚要合上抽屉,却又改变了主意,把它拿出来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走廊,就是心境酒吧的前厅了。李蓉蓉听程立新说过这两天歇业盘点,但是走出来才发现吧台边上坐着两个陌生人。那个穿藏青色T恤衫的人有点眼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了,至于那个戴眼镜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屋子里气氛也不太对劲,安静得有点吓人。程立新好像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没有说,只是低头大口大口地喝啤酒。 “你少喝点。”李蓉蓉走过去夺下他手里的酒瓶子:“一身的酒气。” “你别管!”程立新很不耐烦似的抢回酒瓶,又喝了一大口。李蓉蓉愣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苏打水,靠在一边默默地喝。心境酒吧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 犯罪嫌疑人居然都到齐了。秦思伟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饮料,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身边各怀心思的男女。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个绑架案的背后可能另有内情。随着事态的发展,特别是程立新、李蓉蓉进入调查视线以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虽然很多同事认为,林静在程立新的酒吧失踪只是巧合,但是在秦思伟看来,世间事没有那么多巧合的,大多数事情都有其前因后果。 说到犯罪的动机,怀疑程立新一点也不为过。他曾经遭到林静的抛弃,难免会怀恨在心。因此,他完全可能出于报复的心理绑架林静,然后向陈宇勒索钱财。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从林静来到酒吧到陈宇接到勒索电话,程立新一刻也没离开过,也就是说他不具备作案的时间。而且林静的失踪也有一些解释不清的地方。秦思伟一直在想,这会不会是程立新和林静合谋演出的一场戏。他们最近联系得很频繁,会不会是旧情复炽,计划敲诈陈宇一笔钱,然后一起远走高飞呢?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到现在也不联系索要赎金? 目前来看,虽然程立新很可疑,陈宇和李蓉蓉作案的可能也不能完全排除。陈宇无疑是有作案动机的,他对林静付出了很多,却落到今天的地步。听说林静向他索要很大一笔的赡养费,还有汽车和房子。表面上看,陈宇和程立新一样,没有作案的时间,但是以他的财力,完全可以买凶作案,然后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绑匪头上。如果是这样,林静可能已经遇害了。想到这里,秦思伟感到一阵难过。陈宇毕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两个人就像亲兄弟一样,从感情上,他是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的。而且,现在也确实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陈宇。 秦思伟喝干了杯中酒,把目光投向李蓉蓉。在林静这个案子里,李蓉蓉应该是最微妙的一个角色。她和林静没有直接的关系,却有着强烈的作案动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程立新和林静的藕断丝连是事实,如果李蓉蓉知道这件事,她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即使她想除掉情敌,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呢?除非有帮手,绑架确实不是女人擅长的犯罪。 唉,真是一团乱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希颖这家伙去趟洗手间怎么这么长时间?难道说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她那么聪明,说不定能从这些杂七杂八的线头里找出一些有用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思伟发觉自己在心理上对希颖有了一种不可救药依赖,一两天看不见她的人,就坐立不安的。就连她的任性、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偶尔的不讲道理,在他看来都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可爱。难怪陈宇有时候说他犯贱。秦思伟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程立新说得没错,感情上的事情,还真说不清楚。 “蓉蓉,看见我的茶杯没有?昨天我就没找到。”程立新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从柜橱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半罐茶叶。 “哦……是不是你随手塞到哪里就给忘记了。”李蓉蓉轻声说,一边拿出一个玻璃杯递给他:“拿什么沏茶不是都一样吗?” 程立新没有伸手去接杯子,反而转身向后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着:“我去找找看,明明记得是放在书桌上了。”几分钟之后,他哼着小曲走出来,手里拎着自己的手工陶瓷茶杯,还颇为得意的向李蓉蓉晃了晃:“就在床头柜上,我怎么一直就没看见?你说这事是不是挺诡异的?” “没注意吧。”李蓉蓉的笑容有点僵硬,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程立新抓了一小把茶叶丢到杯子里,倒入热水,不一会儿,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散开来。 “哟,好香啊,是当年的碧螺春吧。”黎希颖从黑暗里走出来,笑嘻嘻地问。 “是啊。”程立新也笑了:“要不要来一杯?” “谢了,我晚上喝茶会睡不着觉的。” “哦……秦警官,您要不要来杯茶?”程立新一张嘴就带出浓烈的酒气。 警察?李蓉蓉心里一惊,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刑警队的,昨天来问过林静失踪的事情。该不会……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黎希颖拍拍秦思伟的肩膀,轻声说:“思伟,我们走吧。” 走出心境酒吧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我呼吸着混合了青草气息的潮湿空气,顿时感觉到浑身舒畅。刚才在里面,气氛太压抑了,那两个醉醺醺的男人好像随时都会打起来似的。 “怎么突然要走呢?”秦思伟不解地看着我:“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差不多。”我停下脚步,作了几个深呼吸,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压抑的地方,脑子里也感觉清晰了很多:“在我的印象中,林静比我要矮,对吧?” “矮多了,她才1米58,怎么了。” “这样啊……那么……林静失踪那天,李蓉蓉在这里吗?” “她当时不在北京。不过具体的我还没落实。” “但是可以确定她不在酒吧里,对吧?我是说林静失踪的时候。” “当然。”秦思伟被我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不耐烦了:“到底怎么了?你怀疑李蓉蓉?” “不是的。”我双手抱在胸前,背靠车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情才能更清楚一些:“简单的说……这不是绑架案,林静的失踪是她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你好好想想,在卫生间的窗台上发现林静的指纹没有?” “窗台?没有,但是窗框上有她的掌印,还有那个脚印……怎么了?” “你知道我去洗手间作什么了?我作了一个试验。”我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按照你们找到的痕迹,林静应该是用双手撑着两边的窗框,一脚踏上窗台,这样跨上窗台,然后跳出去的。但是我试了一下,发现以我的身高要作到这样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林静比我矮整整14厘米。如果她真的要从窗户出去,在没有其他可以垫脚的东西的情况下,可行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先用双手撑着窗台,把身体支撑起来,然后站上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基本上……明白了。”秦思伟点点头:“也就是说,那些痕迹是故意用来转移我们视线的……但是林静如果不是跳窗离开的话,她是怎么走出去又没被注意到呢?” “她化了装,换上一身衣服,带上假发,然后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出去。毕竟酒吧里的光线不是很好。” “可是她哪里来的衣服呢?再说,陈宇的智商也没有低到自己的老婆换了衣服就认不出来的地步吧?” “这里面有个思维定势的问题。如果林静换上一身和平时的打扮反差很大的衣服呢?打个比方,如果你穿上破洞牛仔裤,涂鸦T恤衫,带上耳环和花头巾,从我身边走过去的话,我百分之九十九会认不出来的。至于她的行头嘛……当然是同谋提供的。” “同谋……我想想……程立新?但是她换下来的衣服怎么处理?从陈宇他们进入酒吧一直到我赶到现场,程立新一直没离开吧台。我们也没找到任何林静身上的衣物啊。” “我不知道你注意到心境的布局没有,从酒吧的前厅是看不到走廊里的情况的,而走廊的尽头就是卧室。林静从洗手间溜到卧室里,化装后离开了酒吧,她换下来的衣服也留在那里,事后由程立新负责处理。你们当天没搜查过后面的卧室吧?为了行事方便,他们选择了李蓉蓉不在家的那一天。勒索电话应该也是林静打的,现在很多小市场都有人偷偷贩卖变声器。” “这样倒是很有道理,但是,如果是林静和程立新合谋敲诈陈宇,为什么到现在他们也没有再联系,索要赎金呢?” “你能肯定林静还活着吗?我倒是觉得这对老情人之间有很浓的火药味,当然,只是感觉。” “你的意思是……程立新对林静下了毒手?可是……这也不对啊。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钱……” “林静的目的是钱,这一点没有错。但是程立新就不好说了。”我笑了:“我不认为他对林静还有感情,否则他不会选择李蓉蓉。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安定,生意也不错,有必要去冒险犯罪吗?尤其是和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人合谋。” “但是他们联系得很频繁……” “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情况,不是程立新在纠缠林静,而是林静在纠缠程立新。她婚后的日子过得很寂寞无聊,需要有个人替她排解寂寞。特别是她打算要离婚以后,因为担心得不到理想中的经济利益,决定演一出戏狠狠敲诈陈宇一下。但是她的计划需要一个同谋,于是她选择了程立新。” “你等等啊。”秦思伟的浓眉拧在一起:“我有点不明白了。如果程立新只是想摆脱林静的话,大可以跟她挑明啊。好像没必要先帮她实施犯罪计划,然后再对她下手吧?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因爱生恨的例子你应该见过很多嘛。再说,林静可不是省油的灯。我看,她手里说不定有程立新的把柄。” “你是说,程立新被迫作了林静的同谋,然后找准时机除掉了她?嗯……这样一来,所有的关节倒是都通了。不过证据呢?到现在我们说的都是推测。而且,林静究竟抓住了程立新什么把柄呢?” “这个啊,你还是去问程立新好了。”我故意对他眨眨眼睛:“我敢说他的卧室里一定有证据。就看你能不能拿到了。” “开玩笑啊。回去拿搜查令!”秦思伟拉开车门。 我们刚发动了车子,突然听到心境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是李蓉蓉的声音。秦思伟愣了一下,连车也没有锁就跑了过去。我紧跟着他冲进酒吧,看见陈宇倒在地板上痛苦地挣扎着。程立新和李蓉蓉两个人惊惶失措地缩在一边。 “陈宇!”秦思伟扑过去把扶起他的头。陈宇的脸色发青,口吐白沫,身体还在不停地抽搐着。中毒!我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赶快掏出手机拨通了120急救热线和110报警电话。 “这……我……我不知道……”程立新脸色蜡黄,语无伦次地说:“他突然……不是我……我没有……” “有什么话跟我回刑警队去说。”秦思伟两眼发红,冲上去抓住了程立新的衣领。 “不……不是我!”程立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喊一声把秦思伟推出好远,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心境酒吧。我们追了出去,眼看他发疯似的冲向街对面。这时候,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地从街角拐过来,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程立新的躯体在空中翻转了360度,砰地一声砸在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随后又滚了几下,跌落在柏油路面,没有了生气。 街上顿时乱作一团,秦思伟奋力推开迅速围拢过来的人群,一边打电话请求支援,一边检查程立新的伤势。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各种迷惑、不解、猜测在脑海中翻腾着,交织在一起,一时间竟然理不出一点头绪。程立新下毒谋害陈宇?他为什么要这么作,而且还选择了一个如此不恰当的时机?看他的惊慌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是陈宇的状态确实是中毒…… 很快,救护车呼啸着接走了奄奄一息得程立新和陈宇。秦思伟带着刑警队的人员在心境酒吧里忙着勘查现场,令他万分沮丧的是,作为唯一目击证人的李蓉蓉却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她显然被发生的事情吓坏了,独自蜷缩在角落里不住地发抖,脸色白得吓人,任凭你怎么问,都只是拼命摇头。在多次努力失败后,秦思伟不得不改变策略,他带着人先撤出心境,要我留下来照顾李蓉蓉,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出一些线索。他说,我是女人,又不是警察,李蓉蓉对我的戒心会小一些,沟通起来也比较容易。虽然我怀疑他这个馊主意到底有没有用,但还是答应了。 警察撤走以后,房子里静了下来,李蓉蓉仍然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边小声抽泣。我不想给她施加任何的压力,因此也只是默默地坐着,悄悄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我总觉得有点压抑。这种丛林味道的装修风格不知道是出自谁的想象力。程立新?林静?还是李蓉蓉?这间巴掌大的酒吧里居然上演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想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在整件事情中,林静是众矢之的,先是抛弃了情人,然后又背叛了丈夫,确实太过自私……不过,人的价值观始终不可能相同,有些人注重精神,有些人偏好物质;有些人享受过程,有些人追求结果;所以我们的有些选择会不可避免地伤害到别人。比如林静的选择就伤害了陈宇、程立新、李蓉蓉,甚至她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人会我行我素,有些人则会放弃选择,前者大多舆论认定为自私,后者则被称为理智,或者胸怀坦荡。 但是无论一个人做错了什么,同样作为普通人的我们是否就有资格去审判他,给他定罪量刑?这是我和秦思伟经常争论的问题。他的法制高于一切的论调对我来说过于理想主义和迂腐,而我的一些做法在他看来是不可理喻的错。这也正是我们两个最难以调和的隔膜。 一阵风吹开了窗户,我和李蓉蓉不约而同起身去关窗,她似乎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是又很犹豫,两个眼睛因为哭得太久红得像只兔子。 “进屋去休息吧。”我扶着她的胳膊轻声说。她沉默地点点头,在我的陪伴下缓缓地走向后面的卧室。 秦思伟赶到医院的时候,陈宇已经因为抢救无效停止了呼吸,医生的诊断是番木鳖碱中毒造成的呼吸麻痹,导致死亡。程立新身上多处骨折并伴有内脏出血,形势不容乐观,但是还有希望。 让秦思伟迷惑不已的是,法医对陈宇用过的酒杯里残存的液体作了初步的检验,却没有找到任何有毒的成分。 他记得很清楚,陈宇在心境前后点了两杯酒,一杯威士忌和一杯Manhattan。但是程立新给陈宇调酒的时候,他就坐在近旁,所以程立新的每一个动作、加入的每一种配料,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下毒,几乎是不可能是。而且,就算程立新有计划要毒死陈宇,也不至于如此的心急,选择警察在场的时候作案,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么陈宇是怎么中毒的?番木鳖碱中毒的发病时间是10分钟到2个小时,难道是他在去酒吧之前就吃下了含有毒素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问起就复杂了。陈宇已经死了,他当天的行踪也就无从得知。不能排除是他自己服下了毒药后来到心境酒吧,打算嫁祸给程立新。但是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找机会在酒杯里放一些毒药,制造被人投毒的假象才对。 还是因为鸡尾酒里的什么成份对毒药起了中和的作用,所以检验不出来了?这种情况在一些案例里也看到过。不过如果一些配料有中和毒性的作用,陈宇就不会中毒了,或者即使中毒也不会致死。看来这一条是说不通的。 会不会是忙中出错,漏掉了什么线索呢? 秦思伟开始静下心来回忆整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事情原本并不复杂,只是后来因为陈宇的突然中毒再加上程立新的车祸,让人一下子感觉非常混乱。然而仔细想一下,他确实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李蓉蓉。 在陈宇这件事情上,李蓉蓉似乎是个彻底的局外人。今天在酒吧里,她一直在后面的卧室,后来出来了,也只是靠在一边低头喝水,话不多。应该说她没有机会作案。而且,她跟陈宇根本就不认识,也就不可能有杀他的动机。从现场的物证来看……物证?当时事出突然,现场也是一片混乱,前前后后很多人进进出出的,也许就会遗漏一些东西。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番木鳖碱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生物碱是可以入药的,但是因为有剧毒,它的生产和销售包括使用都受到严格的控制,不是普通老百姓随便能接触到的。不论是谁,都必定通过特殊的社会关系才能拿到它。于是,他留下一个警员在医院等待程立新的手术结果,自己匆匆赶回办公室。 为了梳理林静的社会关系,秦思伟已经让内勤把相关人员比如她的父母、程立新、李蓉蓉等等的资料通过各种渠道调查清楚并且汇总成册。不过,这两天一直在外面跑,也没机会仔细看看。 秦思伟一向认同一个观点,那就是人的行为模式和他的思维方式会受到其背景和经历的左右。所以,他也相信,从这本厚厚的背景材料中,以定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程立新出生在江西南昌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是机械制造厂的技工,母亲是个护士。在他10岁的时候,父母离婚,程立新跟随母亲回到了她的娘家赣州。也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他的性格比较孤僻,而且很敏感,给人的感觉总是不大和群,因此朋友也不多。但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18岁的时候,顺利考上?了北方工业学院土木工程系。大学期间,程立新属于平凡的乖孩子,成绩一直处在中游,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也没有犯过任何的错误,以至于办主任和系里的老师对他都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在看了照片以后才想起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学生。总的来说,程立新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平时交往的人无外乎老同学和生意上常来常往的几个小商人。不过,优柔寡断这个词,似乎是所有被走访的人对他一致的评价。缺乏主见和决断力,很多事情当断不断,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在商场上举步维艰。秦思伟想,如果程立新是一个很有气魄的人,也许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了。在林静的事情上就是很好的例子,其实在他的内心,或许并不想和林静纠缠,只是他不懂得如何去拒绝她,结果一步走错步步走错,错到无可挽回。 相比程立新,李蓉蓉的人生经历就颇有些复杂的味道了。她是江苏盐城人,父母都是军人,所以从小李蓉蓉就跟随着部队的换防辗转各地。小学、中学都转过几次学。这样的生活在一定程度上培养了她独立的性格和很强的适应环境的能力。但是,由于频繁的搬家,她的学习也被耽误了,高考连续两年失利。后来还是父母托了一些关系,把她送进了河北经济学院的成人教育学院,学习涉外文秘。可是,刚刚读完大二,李蓉蓉就自动退学了,不过她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北京作起了北漂族。在这之后,她曾经作过宾馆前台、秘书、保险销售等好几份工作,并且利用业余时间开始给一些小资杂志写言情故事,没想到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干脆作了职业写手,靠卖文为生了。至于她和程立新之间,是去年秋天认识的,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很快,没过多久就开始了同居生活。这也许跟李蓉蓉不拘小节的性格有关系吧。 这时候,一个细节引起了秦思伟的注意,李蓉蓉到北京以后,曾经在密云开发区的一家制药厂作过几个月的秘书,在那段时间她跟厂里一个叫吴旭的药剂师关系很密切,曾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吴旭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坚决不愿意接受一个没文化的儿媳,而吴旭又是一个孝子,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两个人终于分手,不久之后,李蓉蓉离开了那家制药厂。但是据药厂的人反映说,他们还是偶有来往。 制药厂……番木鳖碱可以用于治疗弱视、风湿等病症,因该是制药厂里能够找到的原料,会不会是李蓉蓉通过吴旭弄到了这种毒药,用以加害陈宇呢?说不通。她连动机都没有,如果说李蓉蓉想毒死谁的话,也应该是林静或者……程立新?而且,作案时间呢?陈宇是什么时候服下毒药的?根据医生的判断,大致是一个小时以前,那么就应该是陈宇在心境喝酒的时候。 秦思伟把收集回来的物证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陈宇前后用过两个酒杯,一个是装过威士忌的方形杯,另一个是盛过Manhattan的高脚杯,都没有检查出毒素。难道说还有第三个杯子?秦思伟闭上眼睛想了很久,终于,他决心再回心境去找找看。而且,李蓉蓉的口供还没有录,严格来说,她是案发现场唯一的人证。 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因为脑子还不清醒,居然忘记了左肩上的伤口,这一动不要紧,疼得我差点喊出来。哎……昨天晚上真的好险啊。 我陪李蓉蓉来到心境后面的一个小房间,也就是他们的卧室。这间屋子好像好几天没有认真打扫过了,家具上落着一层灰。一张半旧的双人床上,被子没有叠,乱糟糟地揉成一团。大衣柜和电视柜好像是配套的,但是和其他家具有点不协调。墙上挂着两张李蓉蓉的大照片,虽然是艺术照,但是化妆有些粗糙,人物的神态抓得也不到位,估计是小影楼的作品。一张不大的书桌上堆放着很多杂乱的书籍、光盘和外壳已经有点磨损的老式笔记本电脑,显得拥挤不堪。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只形状有点奇怪的陶瓷杯子,看起来像是不太熟练的手工制品,杯子的边沿有一个显然是新的缺口,还露着白茬。 这个杯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似乎不太一样。是我记错了?不对,我肯定看见过这样一个杯子,但是应该不是这一个。可是在那里见过呢?应该就是今天……对了,程立新!程立新曾经用这样一个杯子泡茶,是的,跟这个很相似的杯子,但是没有缺口。 到底有什么地方让我觉得不对劲呢?在我的记忆中,我和秦思伟走出心境的时候,程立新刚刚用那个陶瓷杯子泡上茶叶。后来我们听到李蓉蓉的声音,又冲进来的时候呢?杯子……想起来了,那个杯子应该就在吧台上……嗯,应该是这样的。再后来呢……它不见了……没错,就是这一点我觉得不对劲。我们追着程立新跑出去,然后再进来的时候,吧台上就只有陈宇用过的高脚玻璃杯了。难怪我当时会觉得有点问题,却又说不出来究竟。难道说……我偷偷瞥了一眼李蓉蓉,她正靠在床上发呆。 “你先喝口水吧。”我用那个带缺口的瓷杯给她到了杯开水,轻轻放到床头柜上:“我出去看看大门关好了没有。”说罢,我退出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大厅瑞安静得几乎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我先是仔细检查了吧台的每一个边角,但是没有找到任何需要的东西,转念一想,不免觉得好笑。刚才秦思伟已经带人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了,不过在我的印象中他们应该也没找到那个东西。会在哪里呢?我谨慎地审视着四周,目光停留在一张桌子上,那是李蓉蓉刚才一直坐着的地方,会不会…… 我快步走过去,弯下腰摸索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仿木桩形状的桌子的底下的人造树根部分是中空的,但是酒吧的光线太暗,我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于是只好跪在地板上,把手伸进去探寻。终于,我的手指接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凭感觉,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了。 这时候,我才发觉背后有动静,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只见一个啤酒瓶呼啸着迎面砸过来。我慌忙闪向一边,但还是慢了一点,左肩受到沉重的一击,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幸好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身体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势打了个滚,一个鱼跃站起来,匆匆向后退了几步,终于靠墙站稳了脚。肩头火辣辣地疼痛,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沿着手臂流下来,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昏黄的灯影下,李蓉蓉的眼睛里闪着凶光,手里还紧握着刚才袭击我的凶器——一个破碎的酒瓶子。大约有一两分钟的时间,我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动,也没说话。 “下毒的人不是程立新,对吧?”我强忍住疼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是你。” “我没想害他……”她有点呆板地摇摇头:“是意外……但是……” “但是?你的目标本来是程立新——你在他平时沏茶的杯子上涂了毒药,不过那杯水阴差阳错地被陈宇喝下去。” “他喝酒呛到了……”李蓉蓉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哭腔:“立新让他喝口茶压一压……我怎么会知道……” “程立新说过要歇业,所以你没有想到今天店里会有别人。等发现自己选错了时机的时候,已经晚了,更糟糕的是,有毒的茶水被陈宇喝了……” “我也不想……” “不想?你也许真的不想杀死陈宇,但是,你想过毒死程立新。出了事你知道被我发觉了,居然要杀人灭口。”我叹了口气:“太傻了,其实杀了我对你来说是百害无一利。或者说……你认为你能杀了我吗?” 哗啦!大门开了,秦思伟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警察。李蓉蓉似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愣了一下。我抓住这个时机,抬脚踢飞了她手里的凶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秦思伟扑倒在地,锁上了寒光闪亮的手铐。李蓉蓉哭喊着,挣扎着被带走了。我感到两腿一软,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没事吧,宝贝。”秦思伟左手搂住我,右手掏出一块手绢按在我肩膀的伤口上。 “皮外伤,没事。幸亏我躲得快,不然这张脸就花了。”我强打精神笑了笑:“陈宇怎么样?” “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秦思伟的神情黯淡了:“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那……程立新……” “还在抢救,伤得不轻,但是医生说有希望。” “差点忘了。这个你拿回去……”我从桌子底下摸出了那个陶瓷杯子递给他,左肩不小心碰到了椅子腿,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知道,下毒的应该是李蓉蓉。”秦思伟小心翼翼地结过杯子,招呼部下拿回去化验:“还好我及时赶到啊。” “别臭美,你们不来我一样应付得了。” “先别说这些了,赶快跟我上医院!”秦思伟不由分说,抱起我就跑。上车的时候因为太急,差点撞到脑袋。在路上,他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李蓉蓉也太莽撞了。番木鳖碱,用这种特殊的毒药只能把矛头引向自己。就算她按照计划毒死程立新,自己也跑不了。”我听完秦思伟的叙述,觉得这个女人真是笨得出奇。 “也许她根本就没想过要逃跑呢?说不定她就是打算弄一个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我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案子,去年有一个女人杀死了丈夫和丈夫的情人后服毒自杀。今年年初,一个女人不仅杀死了有外遇的丈夫,居然还杀死自己的孩子,然后去自首……人类的感情其实还是很脆弱的。” “可是我招谁惹谁了?”我按着已经有点麻木的肩膀:“我冤不冤啊。” “我觉得她是乱了方寸了。不管怎么说,她害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在情绪季度激动的时候,人往往会有时常的举动。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啊。” “我休息得了吗?”我有气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这下全乱套了。你说……现在陈宇死了,要是程立新也抢救不过来怎么办?那林静的案子不就没希望了?” “那到不至于。”秦思伟看起来很有信心的样子:“我们今天勘查现场的时候不仅搜查了心境的前厅,后面的卧室也仔细检查过了,还是有一些收获的。” “说来听听?” “你啊,先养好自己的伤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很疼吗?” “还好啦……应该没伤到筋骨。” 医院检查的结果,伤得不重,医生给我做了简单的包扎,打了一针消炎药就算是处理完了。只是叮嘱我,伤口愈合之前不能沾水,前三天要按时到医院复查,换药。秦思伟跟个老太太似的在大夫身边唠叨,非要让人家安排我住几天院,那个年轻的大夫估计是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居然同意了,还给我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也不知道是折腾得太累了还是那消炎药里有嗜睡的成分,我躺在病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之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肚子饿得厉害,看一眼手表才发觉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说来也奇怪,平时在家我不论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通常不到6点就醒了,难道说医院的病房有帮助人改善睡眠的作用?那我倒是愿意在这里多住几天。 “哟,睡醒啦。”秦思伟从门缝里探头进来:“不是被我吵醒的吧?” “有你什么事。”我跳下床:“其实我根本没必要住院,都是你大惊小怪的。” “这里也没啥不好的嘛。”他钻进来,递给我一个保温桶:“鸡丝青菜面,刚煮好的,知道你一定饿了。” “我还真是饿得不行了。”我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昨天晚上就没好好吃东西,到现在已经前胸贴后背了。秦思伟这家伙平时几乎不下厨,不是到我家蹭饭,就是在单位吃盒饭,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因为吃得太急,一不小心被面汤呛着了,咳嗽得昏天黑地。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秦思伟递给我一张餐巾纸:“你说你吧,有时候特强势,深沉得像冰山,有时候呢又跟小孩儿似的。够不够吃啊?” “够了。”我把保温桶里的面条一扫而光,才想起来他手里的案子还没了解:“程立新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命保住了,不过还在重症监查室,短时间内我还不能问讯。” “那林静……已经四天了,还有希望吗?” “渺茫,昨天收集了不少物证,但是现在鉴定结果还没出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想靠人证是不行了。你想想,陈宇死了,要等程立新恢复状态至少也要以两个月,所以只能希望在物证上能有点突破了。” “哦……对了,李蓉蓉,她怎么样了。” “情绪已经稳定了,我来之前刚跟她简单的谈过。她说她现在后悔死了,不该一时冲动在茶杯里投毒,更不该打伤你。她要我代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嗨,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跟她计较什么。” “知道你虚怀若谷。呵呵,其实,她也就是一念之差。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本来挺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毁了。” “因爱生恨往往就是这样。如果我的丈夫或者情人胆敢背叛我的话,也许我会做出更恐怖的事情。” “这个你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他把手按在胸前,煞有介事地说。 “自作多情,谁稀罕你发誓啊。”我瞪了他一眼:“跟你说正经的。李蓉蓉要杀程立新,说明她已经知道了他和林静的事情。现在程立新不能开口,也许能从她身上挖出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嗯,这个我知道。你就好好养着吧。” 看他信藏书网心满满的样子,我也就不想多嘴了。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匆匆办了出院手续跑回了家。本来我只是皮外伤,成天被医生护士检查来检查去的实在没什么意义,再说咖啡吧的生意也不能让我放心。 这几天,秦思伟都没有露面,除了早上打电话问我有按时换药,晚上发信息提醒我早点睡觉。问他在忙什么,他只是含糊其词地说一句:还是林静的案子。看起来,这件事情还挺棘手的,我不免有些担心。秦思伟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对于任何一条线索,哪怕微不足道,他也会奋力追查到底,但是正是这种执着,有时候会让他只顾着一棵树而忘记了整个森林。不过很快,事实就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4月24号,是个星期天,傍晚时分,我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秦思伟突然来了。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但是非常高兴,一手拎着一个超市发的超大号塑料袋,一进门就直奔厨房。 “我就知道,你这几天肯定没好好吃东西,冰箱里的菜都蔫了。”他一边把变质的食物扔进垃圾桶,一边把新鲜的蔬菜、鸡蛋和肉放进冰箱。 “左手一用力伤口还会疼。一只手也没法做饭嘛。”我靠在门边看着他忙活:“我这几天都是叫得外卖,吃得我现在看见盒饭就恶心。” “外卖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好吃呢?没关系,我买了你最喜欢的扇贝,一会儿给你露一手——豉汁扇贝,怎么样?还有从顺义弄回来的土鸡蛋,蒸蛋羹特别香。” “真的假的啊。我说今天太阳从北边出来啦?你居然主动下厨房。不用查案子了?” “基本上告一段落了。”秦思伟的语气听起来仿佛有无限的轻松:“已经找到林静了。” “真的?在哪里?” “一家废弃的造纸厂。正如你所料,已经死了好几天,挺惨的。目前为止,一切都比较明朗了,但是因为程立新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接受讯问,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真正结案。” “可是,你们能确定凶手就是程立新吗?我是说……这个案子给我的感觉就是乱。反正不踏实。” “确实,很多证据还需要进一步的落实。不过林静的死程立新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尸体的?”秦思伟告诉我,那一天他搜查程立新的卧室,在墙角找到了一双安踏旅游鞋,鞋看起来还很新,但是鞋帮上沾着很多灰黄色的粉尘很是可疑。 化验的结果,那些黄色的东西是一种叫二苯乙烯三嗪的化合物,俗称VBL增白剂,是专门用来给纸张和一些纺织品增白增亮用的一种工业添加剂。程立新是经营酒吧的,和这种东西应该是八杆子也搭不上关系,那么,他的鞋上的增白剂是在什么地方沾上的?会不会和林静的失踪案有关系呢? “你可不知道,我的腿都快跑断了。”秦思伟苦笑着:“北京周边有那么多家纺织厂、造纸厂……哎,我当时拿到清单的时候还真有点犯晕,一家一家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过幸好李蓉蓉给我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你说得没错,她一直在暗中监视程立新和林静。据李蓉蓉回忆,在林静失踪的前几天,她听到程立新和林静通电话的时候提到过顺义,还说过什么吉祥,但是没听清楚。” “吉祥?是地名还是……” “是地名。顺义县有一个吉祥庄,在后沙裕镇往南,临近101国道。而且,吉祥庄附近曾经有过几家小型造纸厂,但是近几年县政府为了保护环境和水源,已经下令停止这些小厂的生产活动。时间一长,厂房都荒芜了,如果我想杀人抛尸,也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你杀人?呵呵,你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不过就算程立新到过现场,你也不能说他就是凶手吧。” “林静的颈部有很明显的淤血,是被人用手卡住脖子造成的。但是真正的致命伤是胸前的刀伤,深入心脏,当场毙命。那把刀就遗留在现场,上面有一个程立新右手的掌纹,清晰可辩。现在让我不解的是他的动机,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他是林静的同谋,为什么不等拿到钱再对她下手呢?” “这个嘛……你还是等程立新醒过来去问他好了。反正他现在也是你的笼中鸟,飞不了。” “你肯定有什么想法对不对?跟我说说嘛。” “我想……我饿了,赶快作饭吃吧。” 今天是几号了?程立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四周的白墙。在这里住了多久了?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他已经完全糊涂了。记忆中唯一清晰的是迎面飞驰过来的卡车,还有剧烈的疼痛、眩晕……医生说,他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 不过,经历了这场灾难,程立新反而觉得自己心如止水了,很久以来心理的种种不安、彷徨、忧虑都被坦然所代替。这些天,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过去的生活,想到创业的快乐和艰辛,想到林静、陈宇、蓉蓉……还有一些自己内心始终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古人说,死去原知万事空,看来是很有道理的。死过一次之后才明白,曾经斤斤计较、处心积虑的很多事情,原本是不值得的。 门开了,穿着笔挺警服的秦思伟走到床边,低声问:“听医生说,你想和我谈谈?” “是的。”程立新轻轻点了点头:“您坐吧。关于林静的事情……”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天茶艺馆里的情景。 忆江南茶道,无论从门面还是内部装潢来看都算不上高档,而且地处僻静小街,生意一向是门可罗雀。但是林静似乎特别偏爱这里,也许是因为真的很清静。记得那是3月中旬,天气乍暖还寒,他们两个面对面坐在茶馆的雅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这么说……你是打算守着那个不赚钱的酒吧过一辈子?”林静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尖刻。 “我……”程立新感觉很别扭:“我觉得我们都应该……我是说,我没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人往高出走,水往低处流。有了一百万,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后半辈子,我还可以帮你开一家更大、更体面的酒吧。你又何必那么死心眼。” “不是我死心眼,这……我,我真的没办法帮你。” “你必须帮我!”林静把必须两个字说得很重,眼睛里闪出一丝程立新从来没见过的狰狞:“要不然,我就把那件事告诉警察.!” “那件事……”程立新有点慌了,他没有想到一向文弱的林静居然会这样威胁他。 “我想你不会这么健忘吧?两年前……”林静看出了他的窘迫,进而步步紧逼:“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只要你帮我完成心愿,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说,真要说出去,你也摆脱不了关系。”程立新咬牙切齿地说,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底气不足。 “过去了?据我所知,法律规定的诉讼的时效是20年哦。你说得没错,我也有份,不过不要紧,要坐牢大家一起坐,挺好的。” “你……”程立新一时语塞,只觉得头脑里乱作一团,胸口闷得想吐。 林静却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是早有准备。她喝了一口茶,脸上又换上了淑女的微笑:“立新,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皆大欢喜不好吗?” 程立新沉默了。时至今日,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仍然觉得毛骨悚然,林静的每一句话,都好像一把钢刀插在他的心口上,痛不欲生。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担惊受怕呢?”秦思伟听了他的讲述,忍不住追问:“两年前,你和林静究竟作了什么?” “两年前……”程立新叹了口气:“那是一件让我良心至今不安的事情,也许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摆脱它的阴影。” 两年前,非典风波刚刚平息下来,人们纷纷扔掉口罩,跑出来享受久违的阳光、空气和轻松心情。但是,程立新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停业两个月对他这样的小商人而言,根本就是灭顶之灾。房租水电需要钱、重新进货开张需要钱……可是让他从什么地方弄那么多钱?有些朋友劝他,算了吧,把店面转手出去,再找份稳定的工作吧。因为就算是生意好的时候,这酒吧也赚不了几个钱。程立新不甘心,开酒吧是自己多年的理想,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他还设想过要翻新店面、推出新的特色饮料……可是,没有资金,什么设想都只能是梦想、空想,甚至是妄想。 林静从她父母那里借来了两万块钱,但是无论他们怎么精打细算,还是有一万多的缺口。犹豫再三,程立新决定卖掉自己唯一值钱的财产——摩托车。那辆车是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母亲给他买的。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伤感。 决定卖车的那天晚上,他和林静瓜分了店里的一瓶白兰地。午夜时分,借着酒劲,他们骑着马上就不属于自己的车子,在郊外的公路上呼啸而行,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突然,迎面袭来的一束强光晃得程立新睁不开双眼,他本能地把车拐向一边,顿时失去平衡倒了下去,耳边响起尖锐的刹车声和金属撞击声。 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程立新爬了起来,幸好摩托车是倒在路边的草地上,他和林静两个都只是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事。车子也没有损坏。不过经过这么一摔,酒是醒了,这才想起来刚才差点和自己相撞的应该是辆汽车。 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爬上公路,看到一辆轿车横在路边的大树旁,车的前面都撞瘪了,方向盘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 这下可出大事了,程立新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自己喝得晕乎乎,还开得那么快,以至于都没注意是逆行。对面的车子到了眼前才发现,已经晚了。轿车司机是为了躲开自己,打轮打得太猛,才撞到了树上,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他走上前去,奋力拉开轿车已经变形的车门,里面的人顺势倒了下来,一起滚落地面的还有他抱在胸前的一个公文包。程立新扶起这个满脸血污的人,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探了一下他鼻息,还好,气息虽然微弱,毕竟还活着。 “立新,你看。”站在一边的林静突然捅了捅程立新。程立新扭头一看,那个黑色的公文包的搭扣在落地的时候被甩开了,从里面居然滑出一叠百元大钞。这是怎么回事?他捡起公文包,往里一看,老天!一捆一捆的钞票,足足有好几万,不会是在做梦吧?程立新的手开始发抖了。如果有了这些钱,不但可以度过现在的困境,还可以重新装修、拓展业务……再也不用一分钱掰开了用,再也不用听房东的冷言冷语……可是,这些钱…… “这个人是不是死了?”林静快要哭了。 “不,还有救。” “那我们怎么办?会不会坐牢?” 坐牢?程立新打了个寒颤,交通肇事严重的也会坐牢,就算不坐牢,医药费、护理费、各种赔偿也会要了他的命。除非……不能再犹豫了!他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条公路很僻静,白天都没有什么人走过更不要说晚上。顾不了许多了!他抱起那个公文包,拉着林静跳上摩托车,加足马力逃离了现场。当时,他们已经完全忘了判断方位,一路没头没脑地狂奔,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发觉跑到了北京和河北怀来的交界。因为担心事后警方会从车子上找到线索,程立新把摩托车推进了附近的一座水库,两个人辗转大半天,才坐着长途车回到家。 “其实我一到家就后悔了,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样子。”程立新低下头:“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两天以后,我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说收藏家张博遭遇车祸身亡,随身携带的8万元现金失踪,怀疑是被抢劫。那个张博……我在公文包里找了他的身份证。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做梦都会被吓醒。” “但是你还是打算把这件事情永远隐瞒下去。”秦思伟把笔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但是没想到它会成为林静要挟你的工具。” “当时我们约定谁也不再提这件事情,没想到啊……当初林静跟我说,她怕留着那个包不安全,就给丢掉了,我也相信了她的话。可是事实上,她偷偷把包藏了起来。也许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用它制约我。我被她逼得无路可走了。” “所以你下定决心要除掉她。” “没有,那其实是意外。”程立新好像累了,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我答应帮她制造被绑架的假象是出于无奈。事后,我们约好在吉祥庄附近的废旧工厂里见面。我告诉她,只能帮她到这一步了,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可是她却不同意。” 那天夜里好冷啊。朦胧的月光下,破旧的厂房犹如阴森的鬼魅,渲染着不安的气氛。 “你什么意思?临阵脱逃吗?”林静冷冷地问。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你就不怕我把那件事情……” “你去告诉警察吧。”程立新打断她的话:“大不了大家一起坐牢。反正你现在做的事情,被抓住也要坐牢。横竖都一样了。” “你……”林静被他一阵抢白,气得浑身发抖。她突然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指着程立新的胸前:“我知道你害怕了,想去告密是不是?哼,休想!” “不可理喻!”程立新扭头要走。在他看来,林静是没胆子杀人的,顶多是虚张声势。没想到,她真的追上来,举刀就刺。程立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扭住林静的双手,虽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把匕首夺了过来,但是交织在心头已经积压了很久的愤怒、怨恨、憎恶也在此时此刻如火山爆发一般宣泄而出。他记不太清楚自己究竟作了什么,依稀中只有林静惊惧的目光和无助的挣扎,以及喷涌的鲜血…… 尾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讨厌情杀案了吧。”又是一个细雨绵绵的黄昏,我和秦思伟坐在阳台上闲聊,他颇为感慨地说:“就拿林静这个案子来说,受害人和凶手,哪一个真>藏书网的值得同情,你能说得清楚吗?本来好端端的两对,现在呢?两个坐牢,两个丧命。哎……昨天去看陈宇的父母,老两口60多岁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前人们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看来,娶错了老婆也一样倒霉。” “谁..说不是呢?林静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说话都细声细语的,好像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似的,真想象不出来,她的心计居然那么深。你说……这女人要是发起狠来,怎么就这么可怕呢?” “其实林静也很可怜。”我凝视着细密的雨丝:“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很多女人都缺乏安全感,她们在不停地为自己寻找依靠,有的把希望寄托于男人身上,有的就干脆赤裸裸地拜金。” “她们?好像你不是女人哟。” “我的安全感来自于我自己。其实很多人都不明白,人生一世,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一定吧,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依靠啊,或者……你让我依靠依靠也成。”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嘿嘿,反正这辈子你休想甩掉我,还是早点就范的好哦。” “痴心妄想,你就不怕我一刀杀了你?” “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怕什么?” “好啊,我今天就让你做个风流鬼!.” “啊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哟!谋杀亲夫是要杀头的……” 雨依旧哗哗的下着,暖湿的空气中夹杂着阵阵花草清香,心旷神怡。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