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拂面不寒杏花风》 第一章邂逅伊萌 澳门回归之日,三毛家的大客厅。 吃过晚饭的一家人看着电视拉着家常。用过了水果,喝淡了茶色,大家没像往常那样,关掉电视互道晚安就寝,而是翘首企盼着那一刻。 临近子夜,电视画面里威武的人民解放军仪仗队闪亮登场;雄壮的国歌奏响,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顿时,全家人欢呼雀跃。老人们站了起来,孩子们跳了起来,三毛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他们的喜悦、激动、亢奋的心情一般人体会不到,三言两语也描述不清,只有久居海外,飘落他乡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感受。 你可知MACAO不是我的真姓名? 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 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银铃般的歌声,让客厅里的人们涌动着怀旧思乡的情绪。 三毛的母亲和岳母并肩靠在沙发上听着《七子歌》,眼里都闪动着泪花。三毛的岳母摘下眼镜,用纸巾轻轻沾了沾挂在眼角的泪花,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澳门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三毛的母亲听后竟抽泣起来。面对略显尴尬的老亲家,三毛的母亲道了一声:“对不起,我去方便一下”就急匆匆地回了房间。三毛的妻子起身要跟过去,被三毛拉住说:“我去看看,不知又是哪儿勾起她的心事。”说完,对岳父、岳母苦笑一下,追进母亲的房间。 进了房门,他调侃说:“妈,您演得是哪一出呀?澳门同胞只是闪动着泪花,你老倒好,痛哭流涕了,还是咱大陆老公民觉悟高啊。”要在以往,三毛的几句俏皮话就能止住母亲的泪水,甚至让她破涕而笑。但这次,母亲没搭理他的臭贫,只顾掩面抽泣。 三毛有点慌了,说:“妈,有事您就说,别让儿子在这儿干着急!”母亲依然掩着面没看他,但嘴里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我要回家”。后半夜在母亲的房间里,三毛与母亲围绕着回家的话题各说各的理。 三毛:“澳门就是咱家”。 母亲“东四牌楼才是我家”。 三毛:“留在澳门吃、住、行有人照料,千好万好”。 母亲:“落叶归根最好”。 三毛:“您东四的房子大舅孩子住了”。 母亲:“和他们挤挤我也回家”。 母子俩,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各持己见,彼此互不妥协。类似的话题,俩人车轱辘话说了几乎半宿。这次三毛没能说服母亲,沮丧的两眼发直,几天都呆呆地发愣。 三毛把母亲接到澳门,屈指一算十六七年了,母亲也经常念叨着回北京,念叨着回家。刚到这儿的头几年,母亲说不适应气候,吵着要回去,怎么劝都不行。三毛没办法就骗母亲说:“儿子是‘偷渡’来的,您要是舍得儿子回去被抓,我就送您回去。”母亲说:“你能让人接我过来,就不能派人把我送回去。”三毛耍赖说:“谁送您回去我跟谁急,跟谁翻脸。”气得母亲把行李箱推倒在地,气冲冲地说:“不走了”。 后来,看到三毛往来内地如趟平地,几天就打个来回,就又缠住三毛说要回家并说:“这次没商量。”三毛又找理由,再说“回北京被抓”,母亲就笑着拧他的嘴巴子念叨:“敢骗妈,撒谎就拧嘴巴子,这是咱家的规矩。” 三毛的嘴巴子被拧的生疼,不住地讨饶,保证不敢再撒谎了。母亲虽然松了手,但仍然固执地要回家。 三毛没辙时,眉头一皱,想到母亲与妻子和岳父、岳母互尊互敬的关系很融洽,就灵机一动,叫妻子代表岳父、岳母跟母亲交心征求意见:“您要是觉得不太方便,我就让父母搬走咱们单过。”三毛这招真灵,母亲连连说:“可不能往那儿想!我就是觉得渐渐老了,想家了,要那么说我就不走了、不走了,冲着这么好的老亲家也不走了”。三毛又松了口气。 后来,老太太也吸取了教训,想走,除了跟三毛说要落叶归根,跟其他人都乐呵呵地说:“就是回北京看看,短了三天两早晨,长了也就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但三毛知道母亲的用心,是宽慰儿媳和老亲家,三毛无计可施了。 看到母亲见面三句话不离回家,三毛就保证说:“等北京天暖和了,我就送您回去,您得容我功夫去北京准备、准备吧。”看着三毛一脸无奈的样儿,老母亲知道这次儿子不会骗他,也了解儿子的纠结,就逗三毛说:“撒谎还拧脸蛋儿”。三毛听了没乐,没好气地说:“这回不骗您!” 破五这天,三毛回到北京。他先到西单给舅舅拜年,又到东四看看自己住的老宅子。外甥欢天喜地把他迎进屋里,外甥媳妇沏茶倒水一阵忙活。三毛屋里屋外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两间小西房,竟比记忆里小得多,而且特显昏暗。 母亲一再叮嘱他还要住平房,他本想弄一套老楼房给舅舅或外甥住,腾出一处平房让母亲住,看到舅舅的房间和老宅子的居住环境,他想:母亲今后怎么住?上厕所找保姆都不方便。况且今后他和妻子孩子回来住哪儿?想着、想着,他不觉走出老宅子院门,顺着胡同东口向西口溜达。 三毛看到胡同里一栋栋熟悉的院门,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这个地方他多熟悉呀,几乎每个小院都有他的发小儿或同学,他们都好吗?都在干什么呐?望着几座大宅门,他心想不知又换了哪位首长。看到西口车水马龙的大街时,他知道快走到东四大街了。 此时,他发现胡同两边的小院墙上都划着白圈,里面写个“拆”字,当他正琢磨着拆了小院干嘛时,听到有人叫他:“毛延鹏,毛延鹏!”他想一定是老师,只有老师才叫他的大号。但抬头看看,不远处叫他的是位年轻的女士。他狐疑地看着她竟认不出是谁。女士走近了,三毛觉得这位女士的神态、举止太熟悉了,可就是想不起是谁。望着女士生动的脸和炙热的目光,三毛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问:“您是?” 走进的女士放肆地捶打他几下说:“怎么,当大老板了,发财了,贵人多忘事不是,我是西九院儿的伊萌呀”。三毛惊讶地说:“呦喂,伊萌,是伊萌呀。你变成大姑娘了,我真不敢认了”。伊萌说:“嘿,毛哥,学会聊天了,加个老字吧,大老姑娘了。哪阵风把您吹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咱这地界儿给忘了呐”。 三毛说:“哪能呐,我妈偏要回来,给她找个住处”。伊萌说:“太好了,这忙咱得帮,怎么着,咱俩就这么站着聊?三毛说:“找个地方,附近哪儿清净方便?”伊萌说:“找个雅静的地方你请我吃晚饭吧”。三毛说:“那没问题,你不跟家里请个假?”伊萌说:“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看着三毛惊讶眼神,伊萌说:“走,边吃边聊,我正饿呐”。 伊萌比三毛小五、六岁,性格像个小子,从小不愿跟女孩玩,就爱围着三毛一帮男孩转。玩时分拨儿,男孩儿都不愿带伊萌,只有三毛愿意,伊萌也喜欢跟着三毛的屁股转。 胡同里,学校里,从来没人敢欺负伊萌,因为都知道她有个毛哥。个别不深浅的男孩儿欺负伊萌,必定遭到三毛的教训。看到无法无天的坏小子们见到三毛灰溜溜的样子,伊萌的头就仰得高高的,三毛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别人和家人都叫三毛,伊萌从来就是呼他大号:毛延鹏或毛哥。 稍大一点后,三毛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伊萌,插队后几乎就没再联系。只是听说伊萌大学毕业后分到当地房管所,嫁给了工艺美术师。三毛边走边打量着伊萌,白净椭圆的小脸上一双杏眼,眼神里还残留着小时候的机警,嘴角上依然挂着童年的“顽皮”,只是成熟后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妩媚和矫情。 三毛想: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不起眼的小姑娘,竟出落得这么漂亮。伊萌说:“瞎看什么,后悔了吧?听说你娶了个澳门姑娘,整天在鸟语花香下生活还算习惯吧?”三毛没答话,问伊萌:“你想吃什么?” “小时候你答应的,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三毛没听明白。 伊萌瞪了三毛一眼说:“小时候儿你到我家,看到一个小笔洗要我送给你,我不干你我一抢摔了。”三毛恍然大悟说:“记得、记得,你当时又哭又闹,我倒忘了怎么把你哄好的”。伊萌说:“我能忘?我爸一找笔洗,我就跟做贼似的,小半年没敢喘大气。你当时说今后天天陪我玩,挣了钱就请我吃西餐大菜,你们男人不骗人长不大。我一直认为毛哥跟别人不一样,讲义气,守诺言,不料,一走就没了音信,原来男人都是一路货。” 伊萌说着眼圈红了。三毛忙说:“走、走,上“新侨”,上“三宝乐”,正好我住新桥饭店。”进了新侨三宝乐,俩人找个清净的地方落座。伊萌没客气,一口气点了罐焖鸡、油焖大虾、沙拉蔬菜、沙拉苹果,红菜汤,外加一瓶红酒、两杯威士忌和苏打水。 三毛看着她笑着问:“点得解气吧?”伊萌晃悠着脑袋说:“吃你的我心安理得,比吃家里的都踏实,因为你欠我的,这还没算利息呐。” 三毛说:“行,你记性好,也没把咱当外人。”伊萌说:“您的好赖话咱听不明白,说咱宰冤大头也行,说咱开朗爽快也吧,反正这顿西餐算吃上了。记住毛哥,这顿餐可不含利息。”三毛说:“你脾气秉性没改还添了点矫情。”“呦,毛哥,你也觉得我矫情?实话说,我要是不矫情,恐怕早就弯回去了。” 三毛看她有点怨气,就拐弯问道:“还在房管局高就呐”?”伊萌说:“是呀,叫房管所,但快没房管了。你看咱这胡同西头要拆迁,东头呐,几个大宅子不归咱管,几个小院的户主们又海外投亲靠友了。高就?咱正将就着呐。” 三毛说:“我妈还是愿意住咱这地界儿,还想住小院。我看了看我舅和我家的老宅子都不合适,太小了。”伊萌说:“就是,你从小整天喊喊:‘妈,等我有钱了让您住独门独院’,这话,全院人都记得,到今天,还让老妈住大杂院,我都不答应,我都看不起你,不能连老妈都骗吧”。 三毛说:“你的嘴加上矫情,那就是马踏飞燕,就差天马行空了,全无敌。”伊萌说:“矫情和全无敌咱先放一边,说正经的,你不是要买房吗?东头有个小院正空着呐”。三毛忙问:“哪个院?”伊萌说:“就是以前住着军阀小姨太的那院,三间北房,有个东厢房,西厢房是厕所的那院儿”。 三毛挠了一下脑皮说:“想起来了,东?十九号。当年,胡同人多厕所少,咱们经常敲开人家门上厕所,她总是诚惶诚恐的那家?”伊萌说:“对,就是她家,前两年到美国投亲靠友了,委托亲戚帮忙卖呐”。 三毛说:“出价多少?”伊萌说:“要四五百万吧”。三毛说:“就那小院,建筑面积也就百十米,加上院子也就一百五十平米吧,要四五百万?”伊萌说:“哎,都这么说。两年前,才要价二三百万,问的、谈的还真不少,转眼间就这个价了,打听的人都少了,要不现在都搞房地产呐”。 三毛沉思片刻,说:“你帮我打听打听?我真有意买”。伊萌说:“这个价你也买?也是,像你这样的大款,留着钱长虫呀”。三毛说:“反正买下来不赔钱,权当投资理财了。”伊萌说:“咱俩发小儿,有话敞亮说,赶紧买。这样的小院太稀缺,换别人我还真不敢“敞亮”,怕人说我是托儿。”三毛笑了说:“行,有进步,说话知道藏心眼儿了,怕当‘托儿’。”伊萌说:“这点心眼儿再没有咱就别混了。” 红菜汤和沙拉苹果上来了,三毛给伊萌斟上红酒,俩人边吃边聊。菜没上齐,一瓶红酒就见底了。伊萌朝服务员勾勾手,又加了一瓶红酒。三毛说:“空肚不能猛喝爱醉。”伊萌说:“酒很贵吧?舍不得?”三毛要解释,伊萌用手势让他打住,说:“你肯定舍得不嫌贵,后边醉不醉就不关您事儿了,来,咱再干一杯。” 三毛不便推辞,碰杯干了,给伊萌斟上酒问:“哎,你说胡同西头,你们几个大杂院要拆迁,拆了建什么?” 伊萌说:“还说呐,我就跑这个项目呐,市里规划要建个停车楼。你猜怎么着,一听说这地界儿要拆迁房地产商们蜂拥而至,资质不够的还托关系走后门拼命往里挤。可一看标书,总体建筑地下两层,地上三层。地上一层和地下两层用于停车设施,大家扔下标书就都跑了,拽都拽不回来。这帮人精,要是建商品房,地基一出地面就能卖楼花儿钱就往回赚,盖停车楼什么时候能收回本儿?上边两层写字楼能值几个钱,还不够拆迁费呐”。 三毛听了也直点头,他与别人合作,在珠海拱北口岸建了两栋商品楼,确实是地基起来就售罄了,而且赚的钵满盘满。要说公建项目,那真是没钱赚,至少是赚的不多,便说:“**规划公建设施,一般都配给一块地皮建商品楼,盈利就在商品楼上,不然谁傻帽儿干不赚钱的生意”。 伊萌说:“就说呐。后来**在牡丹居配了块地皮能建一座塔楼,开发商又围了上来,有一家都要签合同了,但人家一摸底,拆迁户本来测算的是38户,核定时猛增到62户了。人家一算账,那栋塔楼基本上都给拆迁户了,这不又都跑了。 三毛给伊萌夹了块虾段说:“人嘛,无利不起早,不赚钱的项目谁干?”伊萌说:“急功近利,无奸不商,据说方案又调整了,要配给两栋楼座的地皮,停车场项目再加个底层,配套商场、银行、书店等设施”。三毛说:“那就行了,开发商至少有一栋多商品房,肯定有赚了,又得蜂拥而至吧?”伊萌说:“这个信息还没往外透呐。怎么,毛哥,你感兴趣?” 三毛说:“项目不大有赚,但咱是小买卖,几个亿不是说着玩儿的,我怕接不下来”。伊萌说:“贷款呀,现在有了项目还愁贷不到款?”三毛说:“启动资金也不少呀,我问问朋友,看感不感兴趣,这个项目你给我盯着点”。伊萌给三毛斟满酒,兴奋地说:“毛哥,你要是干太好了,我就到你那儿打工去,省得一天忙到晚,只挣两葫芦醋钱”。 三毛喝了口酒说:“这事我真感兴趣,关键是找个合作伙伴。不过买小院的事,你赶紧帮我落实,你说的对,在北京买房没错”。伊萌嘴齿不利落地说:“干杯,为合作干杯!”三毛一看,自己的一杯威士忌还有一半,一杯红酒还剩一口,那边威士忌干了,红酒瓶子又空了。忙说:“哪有你这样喝酒的,跟喝矿泉水似的”。伊萌也不答话,醉眼蒙松地看着三毛。 三毛把伊萌搀出了饭店,问:“送你去哪儿?”边问边招呼出租车。伊萌靠在三毛身上,含糊不清地说:“你别叫出租车,我哪也不去,不去!”出租车过来了,司机见俩人不上车,就催促说:“上车呀”。伊萌大声呵斥道:“开走,走,赶紧走!谁叫你了”。司机甩下一句:“有病”,轰的一脚油门走了。 三毛再问伊萌去哪儿?她索性不答话了,只是身子软了下来。三毛没法,把伊萌架进了宾馆房间。这是个套间,外间是个小客厅,里间是个大床。三毛把伊萌搀扶上大床让她和衣躺下,就上洗手间了,方便出来时,伊萌已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三毛打开电脑回了几个邮件,就琢磨起东四停车楼项目。按伊萌说的新方案,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觉得确实值得干。想到在儿时住过的地界儿干点事业,三毛不免激动。母亲回北京后,他最大的顾虑是照顾母亲和做生意两头兼顾很累,今后如果把目前在澳门、**,深圳、珠海一带的业务都转过来,自己就不用分心了。 三毛本来在拱北口岸又看好一个地产项目,但母亲不停地催促,让他没功夫落实就跑北京来了。他也曾想在北京发展,可觉得自己的资金在北京根本干不了事儿,况且人脉关系也比南方窄的多,就打消了在北京发展的奢望。 今天和伊萌一聊,他有一种缘分来了、天赐良机的感觉。停车楼项目规模小,资金可控,拆建简单,周期短等样样对自己的胃口。 三毛涉足房地产不久,以前主要经营古玩字画。他对古玩字画的兴趣并不在收藏把玩上,赚钱也在其次,他的乐趣是寻求刺激。比如捡个漏,爆赚一笔,就像一铁锹下去挖到块金砖,一钻头下去石油滚滚地喷冒,他享受这种感觉。在珠海搞了一笔房地产,他又看到这种刺激。找个合作伙伴,把停车楼的项目接下来,就近照顾老娘,在承载儿时记忆的地方干点事儿,还真刺激!三毛连连击掌叫好,兴奋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伊萌在屋里翻了个身,才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看看表已是凌晨了,不觉暗暗叫苦,想去叫醒伊萌,醒了让她独自回去?不叫吧,住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有事明天再说。他洗涮完毕,把客厅里的两个小沙发一对躺下了。 三毛眯了一觉,觉得灯光刺眼就起身关灯,看到里间的伊萌踹开了被子,就走进里间帮她脱掉鞋袜,当看到她娇嫩的一双脚时,他顿感一阵燥热,三毛浑身一激灵,不觉向后退一步,眼光从伊萌的脚和她熟睡时的形体上急速退缩,退缩到她那张已经长开了的脸颊上。 他发现,伊萌全然没有了小时候那种中性的、顽皮的、有时甚至讨厌的痕迹。但她刚才蹭抹脸上泪水时留下的花猫般的脸颊,还是让他寻觅到了伊萌几丝童年时的痕迹。她恬着小脸看他的眼神,受了欺负抹着花脸委屈地,向他求助的的模样,仿佛就在昨天。三毛打消了继续帮她脱掉外衣的念头,只帮她盖好被子就闪出了里间。 第二章感觉焦虑 三毛似醒非醒时,嗅到淡淡的甜香味,感到脸上黏黏的感觉,他睁眼一看,伊萌正在吻他。三毛猛地起身问道:“几点了?”伊萌轻轻地摁下他翘起的双肩,随后将面颊轻轻地贴在三毛的嘴唇上。 温馨、亲昵的爱抚,让三毛乱了分寸,他抱起伊萌向里间的大床走去,沿途洒落了睡衣和少儿时的童贞。 俩人在房间里用午餐时,三毛有点不自在,伊萌的脸也略带羞色,俩人的眼神相互躲闪。小餐桌上只有刀叉和咀嚼的声响。 三毛抿了口红酒打破沉寂问:“还没问你,结婚了嘛?老公是干嘛的?”伊萌脸上的红晕更浓了,脸朝向窗外蛮横地反问:“你什么意思!结不结婚,他是干什么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三毛坏笑说:“咱不能吃了饭,还不知道谁买的单吧。”伊萌听了,噗的一声把刚喝进嘴的酒喷在三毛的脸上,笑道:“毛延鹏,你这龟孙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说吧,拿起餐盘里的一段香蕉掷在三毛的脸上。 三毛抹了两把脸说:“嘿、嘿,你下手还是没轻没重真。真的,干什么的?”伊萌说:“你不能让我高兴会儿,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三毛眼神仍在询问,伊萌说:“股票经纪人,绰号“败纪”。“败绩”?三毛不解。“败家经纪人,我赏的绰号”说吧,伊萌干了杯中酒。 三毛听后呵呵地乐了。看到伊萌又自斟一杯,忙说:“嘿、嘿,红酒不能那么喝”说着,三毛把杯子里的酒摇晃了两下,抿了一口,并做出眯眼品味的样子。伊盟说:“瞧你那傻样儿,还知道装葱装蒜了?吃我家包子还记得吗?那狼虎样儿,硕大的包子,你一口咬下半个,余下的用手往嘴里硬怼,噎得你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去了几年澳门成绅士了?再装你也是大尾巴狼。” 三毛有点囧说:“当年不是怕你家人看到吗。你十次给我拿东西,五次被家人攥住手腕子,你当年就是个马大哈。”伊萌说:“给你拿东西我从来不背人。”“不背人?”看到三毛还想说,伊萌举着一段香蕉说:“看你再揭短?” 三毛举手投降说:“行、行,不说了,不说了,我是一只大尾巴狼。其实,经纪人挺好的,在国内外都算金领。”伊萌把香蕉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金领?灰领!兔子领,说他就一肚子气。” “我听说你嫁给‘工艺美术’了,什么时候换经纪人了?”三毛问吧,把酒杯举到眼前,透过杯中酒看着伊萌的表情。伊萌看着三毛调侃的神态骂道:“你个龟孙子,还是不挨骂长不大的德行!我、我--。”伊萌边说边在桌上找东西,三毛看看伊萌在看桌上的餐刀、餐插,忙摆手说:“伊萌、伊萌动铁为凶啊,使不得。”伊萌问:“杯子不为凶吧?三毛接招儿!”三毛忙喊:“别介!碎了、碎了危险。”话音没落,半杯红酒泼在三毛的脸上。三毛拿餐巾擦着脸说:“今天脸是丢尽了,一顿饭的功夫,我擦三把脸了。”“怎么擦你也白不了。”伊萌愤愤地说。 “伊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是一招就急的秉性,我就爱看你急的样子,特逗。”说完,三毛哈哈地笑。“怎么,杯子不碎你不甘心?”伊萌举着杯子问。三毛赶紧说:“别介、别介,我正要表扬你呐,现在您多少知道点克制和适可而止了,不然这杯子指定碎了。你叫毛哥我听惯了,听你叫三毛我觉得别扭。” 伊萌没答话,放下了酒杯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街上的车流说:“这社会真够逗的,人更逗。你说老年人经常说的魔怔、魔怔’我们家那位是不是中了魔怔?” 三毛看到伊萌一脸凝重,也收敛嘻哈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看来你那位还挺有故事的。”伊萌看着窗外说:“一串故事能编本电视剧。”三毛也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感慨道:“这些年讲故事的人太多,讲‘批件指标’, 讲‘钢材水泥’,讲‘彩电录像机’总之,除了***,他什么都有。您那位讲什么故事?”伊萌说:“你说的那些都是不靠谱的侃爷,空手套白狼的神侃故事,我那位只是点儿背又不听劝。” 三毛听了有点尴尬,他本想借着伊萌递过来的话茬好好挤兑一番她“那位”,不想人家拐弯了。他只好便顺势说:“那是,侃爷哪能与咱的金领相提并论。”伊萌听了向三毛握拳,三毛急忙转身弓背,背上没等着拳头,只听到一声长叹。 “本来他是搞工艺美术的,专业好,技术好,有前途,可阴差阳错去抄股,谁劝都不听。牛市时真赚了。一支股票翻着跟头跳涨,令人振奋羡慕。从此,到我家找他参谋取经的人就络绎不绝了。他勤奋爱钻研,什么曲线呀,‘K’线呀分析的头头是道,名气也渐渐得大了。” 三毛收拾了餐具换上了两杯茶,示意伊萌坐下,搭话说:“得,见钱眼开的该来了。”“可不是,亲朋好友,同事同学,街坊四邻死缠硬泡地让他做代理,推都推不掉。人家说了‘自个儿挣钱是吃独食,搭把手让大家都跟着赚是积德。再说赚了钱大家能亏待你’?”三毛喝了口茶说:“那亏了呐?丑话得说在前头。” 伊萌说:“能不说吗?大家说:‘瞧你说得多吓人?跟着你能亏喽?姥姥。再说你看看,咱这儿有几个不懂规矩的?有几个不知好歹的?’”推来推去还是有八、九个人硬让他做代理,少得投5万、10万,多得投了几十万,连我父亲都卖了几件古董,凑了5万多投给他。 伊萌说到这儿眼圈红了,三毛听到这儿,已猜到几分结局,再看看伊萌的表情,心里有数了。他递给伊萌一块纸巾说:“不说也罢。”伊萌擦了把泪说:“说说心里痛快不然堵得慌。平常我跟谁说?家里人都不给好脸儿,更甭提街坊四邻了,不骂你的都算善人。你知道我的性子,不愿在人前掉眼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三毛仿佛又看到当年受了多大委屈,都躲在犄角旮旯里偷偷抹泪的小姑娘。想到这儿,三毛心里有点难受,低声说:“那就痛痛快快说!该损的损,该骂是骂别闷在心里”。 “赚时皆大欢喜,跌时一起傻眼。一个什么YZH科技,15块买的,一路飙升涨到三十几块,“败纪”把资金全压了上去,后来这支股跌到破发,又跌到几块钱大家就血本无归了。 从那儿,家里家外便成了一锅粥,后悔埋怨、怨天尤人的抱怨声能掀翻屋顶。家里来的人比炒股时还多,都是拖家带口讨说法的,真是天昏地暗呀。你猜,‘败纪’怎么着?”三毛看看伊萌激动的神色没敢应声。 “他老人家拍拍屁股颠儿了。说是到山西、陕西赌油田去了。三毛说:“股票哪能那么玩呀跟赌博似的。再说,走也不是办法呀。烂摊子谁收拾?太没责任感,不像咱北京爷们儿!”三毛说完,又期望伊萌顺势骂骂“败纪”好好出口恶气。可伊萌又没接他的话茬,嘟囔道:“搁我也得走,家里外头都没好脸子。三毛再次尴尬了,借给伊萌续茶遮掩自己的窘态。 “来的人这回不说你积德了,一个个进门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异口同声让‘败纪’想办法,说白了就是讨账让他补偿。‘败纪’拿什么补,拿什么偿?现在人真是够逗的,逗得像中了魔,赚了高兴,亏了是你的,哪儿讲理去?!我不论秧子该轰轰,走、走、走,找‘败纪’讲理去。有蛮横嘚瑟的,我直接让丫滚蛋。”说完,伊萌将茶一饮而尽。 三毛问:“‘败纪’现在呐?”伊萌说:“跟他一块的回来一个,说:‘花了几万,连打了两眼都不出油。’我就说:“没谱的事儿,做梦发大财,天底下的美事专捡你头上砸?三毛本想接着话茬,对做暴富梦的人也褒贬几句,但想到自己当年的憧憬就闭嘴了。 “家里折腾股票那段日子能乐死你。白天一屋子人围着电脑,一会儿喊:好,涨了,全线飘红,涨停板了,一会儿又喊:呦、呦,跌了、跌了,让人看着那叫闹心。到了晚上,您该歇了吧,人家又趴在电脑前分析,说是看曲线呐。你说这叫生活嘛,整天跟曲线、涨跌较劲儿,比他妈、他媳妇还亲。有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三毛说:“咱俩别分你我。”伊萌杏仁眼一瞪问:“今天就缺茶水洗脸了吧?”“爱说不说,爱说不说。”三毛又举手投降。 “‘败纪’和我睡得半截,他突然腾家伙就下床了,说:‘想起来一支股票明天抽签,忘看曲线了,得赶紧看’。弄得我这叫一个扫兴!你说,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这叫生活嘛?!是过日子吗?!我还想呐,人沾了股票怎么跟打鸡血似的,整天那么大的精神?天天一惊一乍的,心里承受力还挺强,搁我真受不了,后来知道他还真ED了。” 三毛听后哈哈哈大笑,不在顾忌伊萌的瞪眼和茶水洗脸,感觉从心里往外的开心。 伊萌说:“别忘歪处想啊,这是碰见你,我嘴里没了把门儿的,平常都得咽在肚子里。”三毛说:“不说他了,叔、姨儿挺好的?”伊萌说:“母亲还是老样子,一天到晚忙忙叨叨。父亲的性格这两年有点变尽是无名火,一天到晚说急就急,一个玩笑都能让他暴跳如雷,弄得我妈三天两头地哭。三毛说:“叔的脾气挺好的,多随和?院里大人小孩谁不知道?” 伊萌说:“是呀,前段时间我陪他去看腰椎,顺便看看神经科,医生说:‘有点焦虑,直问最近遇到什么事了’。你说咱们天天上班可能焦虑点,一个退休宅家的老人焦虑什么?”三毛说:“你跟他好好聊聊,焦虑、抑郁就是心情问题。细想想他遇到什么事?对什么感兴趣?都念叨些什么?你这个“小棉袄”得多上点心”。 伊萌说:“我琢磨,他是投资股票时,典当了件藏品令他心疼。典当时还念叨舍不得,最后一狠心还是典当了。”三毛说:“干嘛这么急着用钱呀?伊萌说:“嘿,你还说呐,当年股票多火!谁能不动心?按‘败纪’的话:“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让您不但赎回物件,手里还得赚个一两万。老爷子听了一咬牙,把这件物件当了3万多投股票了。半年前我爸还去当铺看呐,物件暴涨一倍,他这后悔。” 三毛说:“照你这么说,那物件跟老爷子的焦虑有关。你家的什么物件?我怎么没印象呐?不记得你家有什么耀眼的物件。” 伊萌瞪了三毛一眼说:“他那宝贝,不是带在手上对着光线照,就是在手里搓弄,然后就藏起来,连我都不让碰,能让你知道!你算老几?”三毛说:“那叫把玩儿”。伊萌说:“反正是爱不释手,嘴里老念叨:‘好东西呀,这辈子干了件没影儿的事。’我母亲别答话,答话两人就呛呛。我妈的口头禅是:‘老财迷,这就叫财迷心窍。’得,一场战争就开始了。” 三毛一拍大腿说:“病根找到了!就是那老物件。”伊萌说:“我看也是,扔进水里还冒个泡呐,就这么没了,搁谁心里也别扭”。三毛问:“到底是什么物件?”伊萌说:“就是带在手指上,挺宽的,绿绿的,什么翡翠,记不得了”。三毛说:“翡翠扳指”。伊萌说:“对、对,叫扳指”。 三毛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他站起来,拉起伊萌走到行李箱前,翻腾了几下,拿出个锦缎小盒递给伊萌说:“你看看。”伊萌打开一看,惊讶地说:“妈呀!就是它,就是我爸整天摆弄的物件。你哪来的?”三毛说:嘿,我也觉得神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巧事?!你不信缘分行吗?!” 三毛有个习惯,不论国内国外,每到了一地,那儿都可以不去,但必去古玩店、典当行。上午,他在东四大街上溜达时,进了一间典当行,一眼就看上翡翠扳指,拿起就不想放手。这扳指水头好,是老货,还特别有眼缘。店员说:“您甭看了,有人看上去攒钱了,一个星期内准来。”三毛问:“撂定金了嘛?”店员说:“那倒没有。”三毛说:“那叫买卖吗?这货多少钱?”店员说:“6万2。”三毛看看标签问:“这不写着5万8嘛?”店员说:“您要拿就这个价”。 三毛没犹豫当即收了。 伊萌问:“你什么意思?算帮我老爸赎回来的?”三毛说:“你爱觉得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赶紧给老爷子送回去。”伊萌说:“那算怎么回事儿?无功不受禄,享受不起你这么贵重的玩意儿,跟我爸怎么说呀。”三毛说:“在北京买房是件大事,买这个玩意儿就是买房酬金的一部分,买房的事儿就托你了?伊萌说:“房子八字还没一撇呐,那有先收佣金的,再说阿姨买房,我出力是应该的。”说着,伊萌把锦缎小盒扔回行李箱。 三毛捡回锦缎盒说:“伊萌你听我说,抛开佣金不说,我有三个理由你必须收下。一、伊叔看我长大,孝敬也应该。二、伊叔帮我鉴定过翡翠苹果,并预估了定价,这对我至关重要!”伊萌做手势想插话,三毛让她稍等说:“三、收藏界讲缘分,每个物件都有灵性,它有主儿或有潜在的主儿,它和主儿的关系就是缘分。你看,你偶尔碰到了我;我侥幸买了扳指;扳指还是原主伊叔的,你说是不是缘分?!”伊萌看着三毛没话了。 伊萌接过锦缎盒说:“我收下,先替我爸谢谢你,怎么跟他说呀?”三毛说:“只要伊叔收了,怎么说都在你!哎,方便的话,给咱弄一份项目规划图行吗?我想好了一个合作伙伴,想她一定感兴趣。”伊萌说:“不是难事,‘标的’都是公开透明的,来谈人手一份。”三毛说:“新的方案有消息早给咱透个话儿”。见伊萌没吱声,三毛又补充到,不方便就算了。 “伊萌说:“我看看吧。”说罢她看看表说:“对了,今晚还真得回家一趟,我妈生日。”三毛说:“今晚我就不过去了得处理点事”。送走了伊萌,三毛想,还真得去趟深圳,借知青点聚会,跟金小婉当面谈谈合作开发停车场的事儿。 春节前,魏明铎给三毛打电话,大意是:京华和小婉商量聚会,京华说在北京,金晓婉说在深圳。周京华与徐静、老牛、小白脸几家一商量,大家都愿意在深圳聚,时间定在‘破五儿’大家不见不散。 三毛电话里说:“要回北京办事,你们先聚着,我尽量赶过去。事儿老母亲催得急,得赶紧办,否则心里不踏实。” 魏明铎说:“京华还说你最没问题呐,离得近一溜达就过来了。” 魏明铎多少有点扫兴。 插队时,三毛性格倔强、阴冷,沉稳。几十年过去了,他的“阴冷”阳光了许多,倔强也圆滑了不少,只是添了点计较和敏感的毛病,总之,他带刺的脾气秉性没磨圆。 回北京办事早两天晚两天没差别,澳门到深圳多方便?推迟几天,转身的功夫就与插友们相聚了,所以,三毛的“办事”和“尽量赶过去”都是托词,不想聚才是原因。 艰难岁月时的插友,同一个炕上的哥们儿,多珍贵的情份?三毛怎么不愿聚呐?前些年他还是聚会的倡导者呐。当年,聚会有人请假,三毛经常说:“插友聚会别的先靠边”。老夫子还埋怨他偏激武断说:“同学、同事、战友聚会也很珍贵的”。三毛驳斥说:“都珍贵,但心态、滋味、处境不一样,拧成的情感也不一样”。今天三毛怎么了? 三毛觉得“人心不故”了。宅心仁厚的人少了,尖刻刁钻的人多了,情真意切的人少了,俗不可耐的人多了。以前,“俗”字常在魏明铎嘴里出入,现在又挂在三毛的嘴上。去年聚会,满桌子那叫一个“俗”,扒开虚伪的奉承,漏出的是**裸得攀比心态。话题从吃、喝、住、行到一年挣多少钱,花多少钱,在什么地方购物,用什么化妆品。再从官大官小,白领蓝领到圈子背景,简直俗不可耐。 聊天叙旧变成了拔尖抢上,交心恳谈换成了挤兑揭短,听着让人糟心。 有次聚会,徐静的老公夏亦歌竟然当着媳妇甄妮的面问他:“听说你经常夜不归宿呀?真像个爷们儿,北京的XX演歌台小妞不错,有机会你得尝尝。”说完还向他挑大拇哥。 三毛差点啐他一口,有这么聊天的嘛?这话是他跟魏明铎、小白脸几个哥们儿私下说的。他本意是抱怨自己太忙,为了生意经常没日没夜的应酬。怎么传到老夏耳朵里,丫还给抛在桌面上,你说这老夏有多二? 甄妮听了并不在意,她性格爽快,直来直去,听了这话还说:“我们那里都是这样的啦,男人嘛,生意嘛,交际、交际蛮好的啦。”小白脸逮住机会还一通刨根问底,件件事都问个底儿掉。甄妮哪晓得内地风俗,更不明白“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的俗理儿,有问必答。 听完小白脸与甄妮的问答,小白脸和老夏先是一顿赞扬,什么老板太太啦,澳门洋气呀。随后俩人话题一转,就褒贬道:澳门毕竟是个小地方嘛,看咱北京城多霸气,毕竟是皇城啊,天子脚下嘛就是大气呀。接着就是咱们北京怎样、怎样。褒贬完,老夏还要挤眉弄眼地补一句:“咱北京人眼里有谁呀?”甄妮听了经常是 ‘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钟’的感觉,不知怎样应酬才礼貌。 周京华解围说:“小白脸,别忘了北京可是全国人民的北京,不属于哪城哪市,一家一户。住皇城就大气,你大气嘛?上次聚会儿你当众答应补送萧媚的钻戒兑现了没?” 萧媚撇嘴说:“霸气、大气,他最小气,转了八个店都是再看看至今没买。”大家纷纷让小白脸兑现承诺并限定了时限。金晓婉也说:“老夏你嘴里别老北京、老北京的。老北京最讲理儿,最讲面儿也最讲礼数,您动不动就褒贬,揭短可不是咱老北京的做派。老夏,我这话是替徐静说的啊,我看她瞪你的眼神里就是我说的意思是不是徐静。” 徐静说:“晓婉懂我!真是替我说了心里话。老夏,你不说话能当哑巴把你卖喽?你早晚坏在嘴上。”老夏听了金晓婉的话儿,很不自在,又敢怒不敢言,听了徐静搭话立马眼睛一瞪吼道:“呆着你的!老爷们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懂不懂夫唱妇和!学学人家甄妮,别胳膊肘往外拐。” 三毛真忍不住了说:“老夏,你吼谁呐?你睁开小眼儿看看这是哪儿,不是你那一亩三分地!徐静是我们插友,往那儿拐呀,往您唧唧索索那儿拐?一大老爷们,整天说三道四的有劲儿嘛!还敢乱吼?”三毛说完又瞪了一眼小白脸,小白脸顿时蔫了。老夏也耳闻三毛的为人,也没敢吱声。甄妮搭腔说:“做男生嘛,总要绅士一些,我们妇人只跟有绅士风度的人‘夫唱妇和’。”说完看看三毛,三毛也瞪了甄妮一眼。 三毛想起这些就烦,就不想聚会。他觉得大家现在远不像插队时的淳朴,甚至不如几年前的真挚,为一点小事就能鼓着瘪着。上次徐静老夏被安排住别墅的佣人房,老夏在房里吵闹一夜,气得徐静哭哭啼啼,第二天吃早饭老夏还给大家脸子看呐。每次聚会,为谁住楼上、楼下,房间朝南、朝北,让金晓婉绞尽脑汁。 老夫子性情也变了,当年的性情多沉稳,进拘留所都不忘带几本书。现在说话、办事也急白脸,讲情义,讲交情的话极少,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去年三毛打电话向老夫子咨询点政策,老夫子那叫不耐烦,一个劲儿催他:快说、快说,我要开会了。催促了几次气得三毛当即把电话给挂了。当官涨行市了,咱可是布衣之交。工作忙?多大的官?不会日理万机吧?总之,三毛感觉到处处都有点焦躁不安。 在澳门开车、办事,总是他嫌弃别人慢。开车慢,办事慢,有时急的他抓耳挠腮。心里想:澳门**逸,太舒服,节奏太慢。可是到了内地,翻转了,是人人都嫌弃他慢,说他拖沓,懒散,别人急赤白脸。在急、慢变奏曲中三毛也焦虑了。 再有,就是一些人对别人的事儿异常关注。攀比,较劲儿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累不累?值不值呀?。 再有就是老夏这类人,与谁见面先一阵乱吹,整天是他看了什么文件,他在讲话中强调什么,又见了什么名人大腕,恐怕人家不知道他是谁,吹吹呼呼的神态令三毛感到反胃。 更让他恶心的一类人,是见面恭维羡慕的话先送您一车,一转脸儿,屁股还没转过来呐,嫉妒咒死你的话就吐了一地。还有耍糊涂横儿的,与人与事儿,不问青红皂白,无缘无故的一顿褒贬,一副不骂白不骂,不说白不说的嘴脸。三毛看见这两类东西,就想“盘”他们。 三毛想,有那瞎扯淡的闲工夫,睡会儿觉多好。所以,三毛对各种聚会的兴趣也渐渐淡了,不想去了。想到停车场项目的事情,三毛觉得想不想也得去趟深圳,项目必须当面谈。 第二天下午,伊萌夹着几个文件夹回到了宾馆。见面就说:“毛延鹏看看吧,都给你搞到了”。三毛拿过文件夹,一页页的仔细翻看不觉喜形于色。边看边说:“姑奶奶,你可真行,项目的标的草案都有哇,神了你。我对这个项目更有底了,势在必得。” 伊萌说:“就想让你势在必得。不过我们一视同仁啊,别多想,到我小兵卒手里的文件都是公开透明的。不过跟你透个消息,以前‘拉抽屉’,给**‘放鸽子’的,有拆迁劣迹的,说了不算的一概内部设限,本次招标基本不考虑他们。敢拿**不当回事?欺瞒**有你的好果子吃?”三毛说:“这就对了,依法办事,讲究诚信才能公平公正。” 伊萌拍了三毛一把说:“不过你猜怎么地,老爷子一看扳指,如同遇到天上掉的馅饼,拿在手里就没放下欢喜的就差含到嘴里了,晚上睡的那叫踏实。我妈说:‘一年多了,天天睡觉跟翻烙饼似的折腾人,可给我去块心病。今早起床还哼起了多日不哼的小曲,得好好谢谢三毛这小子’,我爸吵着要给你钱,我说毛哥跟这个店做了笔大生意人家送他的,我爸不信,说起码也要给他本钱呀,我说三毛说了,哪天到您这儿,选个喜欢的就算交换了。我爸傻乎乎还说:“ ‘行、行,他看上眼就拿走’”。伊萌说吧,嗤嗤直乐。 三毛说:“办得好!编的好。你真会说话,事办的妥当。今后我聘你做公关经理”,说吧把伊萌抱在怀里。当晚,伊萌又睡在宾馆。 第二天早上,伊萌要去上班,三毛说:“这是房间的钥匙你拿好,吃什么让他们记账就行,我去一趟深圳几天就回来,行李就不拿了你给看好喽。”伊萌说:“你还说走就走呀,不是说过两天嘛”说吧抱住三毛。三毛说:“我也是想再过两天,一看都初七了,怕到深圳时,插友们都散了,再说兵贵神速呀。你放心,我办完事马上回来,还有事呐”。伊萌说:“到了深圳,不顺便回趟澳门?”三毛说:“房子不落实,我哪敢见老娘,办完事直接回来。”伊萌这才松了手,拿了钥匙,怏怏不乐地上班去了。 第三章深圳聚会 金晓婉住在深圳南山区,离机场不远。三毛下了飞机,一看表下午4点多了,就想在深圳湾酒店住一夜,第二天一早再赶过去,也想把金晓婉约到饭店谈事儿,但斟酌一番后,他还是直接赶过去了,他知道插友们个个嘴上不饶人。 金晓婉的别墅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来开门的是魏明铎。见是三毛,魏明铎惊喜地喊道:“正念叨你呐,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禁念叨。我想你也不能不来!”。说吧,在三毛背上狠狠地拍了一掌,疼得三毛哎呦一声。 金晓婉听到动静,不慌不忙地迎了出来,慢悠悠地责备三毛说:“听说你不来大家忒扫兴。我和京华商量,哪天逮住你在跟你算账,这两天打喷嚏没?大家可没少骂你,做好受审的准备啊。”三毛说:“不用您两位费劲,我自投罗网来了”。 三毛进门后见静悄悄的就问:“人呐?”魏明铎说:“周京华带她们疯去了,估计该回来了”。三毛说:“没人正好,趁清净我跟晓婉商量个项目。”三毛话音未落,门铃又叮当叮当地响起来。金晓婉说:“大家回来了,咱俩有话一会儿再说”。 周京华带着大家嘻嘻哈哈地进了院门。人没进屋,老夏的白话先漂进屋来:“听我接着说啊,深圳湾大酒店,住一晚六百多呐。接待方那叫一个奢侈,那饭吃得让人直眼晕。一尺多的大龙虾还没吃几口撤了,换烤乳猪了。乳猪没动几筷子又撤了,又上大甲鱼了,接着大蒜炖银龙又端上来了,那蛇有手腕子这么粗。” 徐静说:“行了,行了,就那点事您还说呐,被人骗了三四十万,没把你列为共犯真便宜你了,还扇呼呐”。老夏脸憋得通红,说:“忒扫兴,你会不会聊天?懂怎么旺夫嘛?得捧,人抬人高懂吗?”徐静说:“我什么都不懂,就懂嘴上有个把门儿的。”小白脸说:“耳听为虚老夏你也别侃了,一路上就是你那点破事儿,听得我肚子直叫唤。徐静告诉晓婉赶紧开饭!” 徐静说:“你到哪儿都改不了吃、吃、吃!”小白脸的媳妇萧媚说:“徐姐,知道吃就对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徐静眼一翻想说:说两句怎么了?细一想不是在驼岭村了,就没趣儿地说:“对、对,吃、吃,三饱一倒。”萧媚也饶了一句:“反正也不吃您的”。徐静本想说:你吃的是我姐们的,但转念一想,小白脸也算她姐们的兄弟吧,怎么现在的关系突然之间谁都拿捏不准了。徐静有点懊恼 正当徐静郁闷时,先进屋的男生一阵喧闹。女生们进去一看,男生们正和三毛亲热呐,一会儿又搂又抱,一会儿推推搡搡,亲热完后,三毛才与女生一一握手。三毛又遇到了难得的亲昵、亲情,他有些激动。 三毛看到于继卿和媳妇翠英正看着自己,马上拨开众人与于继卿拥抱一下,又和翠英握手说:“你们也来了”。徐静说:“可不来了,还三包呐。”三毛疑惑地看看大家。老牛说:“就是包吃、包住、包飞机往返”。京华说:“晓婉想得周到,要不光买机票俩人一年就白干了。”大家也附和说:晓婉想得真周到。 看到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三毛暗想:本来他还觉得这种亲情和亲昵已经烟消云散了呐,没想到亲情温情还在一丝不少,不觉有点惭愧,暗想自己犯小人了,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他又沉浸在一种享受,一种他渴望的感觉之中。 金晓婉说:“大家先回屋洗洗换换衣服,马上吃晚饭,饭桌上再跟三毛算账。”三毛高兴地说:“一会儿我自罚三杯。”晓婉说:“三毛委屈你了,就住楼下的佣人房吧”。三毛爽快地应着:“没问题,只要和大家在一起,住哪儿都一样。” 小白脸见状说:“三毛要不你住楼上我那间朝阳的。”没等三毛答话,萧媚瞥了三毛一眼说:“你真是条享不了福的命,就会瞎得瑟!”于继卿说:“我们应该去住佣人房的,三毛住我们那间吧。” 三毛听了萧媚的话,他心里有点不高兴。心想:哥儿俩客气客气都不行?忒霸道了。听了于继卿的话,三毛想借机摔得萧媚几句,想说:凭什么你于继卿就该住佣人房?都是驼岭村大通铺上滚过来的,谁应该谁不应该?在**我还住过楼梯下呐,到哪儿咱都知道自己是谁!话到嘴边,三毛咽回去了,一怕于继卿听不出画外音又怕金晓婉误会。只说了句:“老于,咱们还分什么你我,我一个人住这间正好。”说完进了房间。 晚饭时,大家拉拉扯扯、嘻嘻哈哈地进了饭厅。金晓婉和周京华手拉手坐在主位。其他人座位自便。老夏拉着徐静紧挨着金晓婉坐下。萧媚紧挨着周京华住下旁边是小白脸。老牛和媳妇何美玲挨着小白脸,魏明铎、老夫子、三毛互相让了让,还是把于继卿夫妇让到徐静的边上。 硕大的一张圆桌,被十几个人围着显得有点小。三毛看着座次,感觉比前几次还不顺眼,不由皱了皱眉头。老夏看到三毛的表情说:“毛总、明铎、夫子你们往上首换换,他身子没动,手却指在周京华和萧媚的中间位置。萧媚看看老夏,嘴撇了一下没说话。魏明铎说:“挺好的,挺好的。”老夫子和三毛也附和说:这就行,这就行了。金晓婉说:“桌子小了点,大家挤挤吧。”京华说:“这才显得热闹呐”。 金晓婉雇佣的几个钟点厨师,手脚麻利地先上起了凉菜和煲汤,而后就上热菜了。厨师的手艺不错,凉菜做的很精致,热菜抄的地道,都色香味俱佳。京华说:“晓婉你说两句吧”。金晓婉说:“还是老规矩,京华说。”周京华说:“我们这儿哪有老规矩,看看谁来讲吧。”老夏说:“今天咱们聚会要先感谢金总。”徐静抢白道:“去去,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待着你的。”老夏吐了吐舌头,打住了话头。 萧媚说:“今天人最齐,我提议为全部到齐干一杯。”大家一阵沉默。小白脸瞪了萧媚一眼。萧媚觉得没趣对小白脸磨叽到:“怎么了、怎么了,聚会就图个乐,随便一点多好”。老牛说:“京华你赶快说两句吧,我都饿了。”于继卿也说:“京华或金晓婉讲都是正差儿。”金晓婉说:“京华你就快讲吧,今天你怎么这么啰嗦!” 周京华说:“我先代表大家,感谢晓婉的热情款待”。说吧,她站起来招呼道:知青点的各位都站起来。金晓婉、老牛、小白脸、徐静、三毛、老夫子、魏明铎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于继卿也扭捏了一下站起来,只有于继卿的媳妇翠英欲站欲坐地弓着身子看着于继卿,于继卿看看周京华,周京华见状忙说:“翠英算一个,翠英算一个。”知青点的诸位端着酒杯看着周京华。 周京华扫了一眼大家郑重地说:“为了咱们在驮岭村结下的情谊,为了那个年代结下的纯洁、朴实、善良的情谊长存,为了不忘记那个年代,干杯!”干杯,干杯!知青点的人应和着,干了第一杯。 老夏感慨地说:“真羡慕你们之间的情谊呀,二十多年了,还这么情真意切,真好。下面我代表——。”周京华抬起左手,示意老夏打住,说:“我还没说完呐。第二杯我代表晓婉和知青点的各位,敬各位家属一杯。”大家也要站起来,周京华马上制止到:“你们是客人、贵客,坐着喝就行了。来,为了我们的家庭幸福、和睦,干杯!三毛你替甄妮弟妹干了,代我们大家问她好,没见面挺遗憾的。”三毛说:“好,酒我代喝,好,我一定带到”。大家又都干了。 老夫子说:“京华悠着点,喝红酒都是抿着喝的主儿,今儿可连干两杯白的了。”周京华笑笑没答话,接着说:“还是按老规矩,大家说说,一个个坦白一下最近的状况,咱们有乐共享,有苦恼忧愁大家分担。从谁那儿开始?还是从小白脸这儿吧。” 小白脸说:“怎么老是从我开始呀,不公平!”萧媚也附和道:“就是,光我就碰到好几回了,老是从我们家小白脸开始,今儿改改章程吧。再有,人家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别张口闭口小白脸,小白脸的。”周京华说:“谁让他挨着我近,坐在上首呐,按顺序就从这儿开始。萧媚的建议咱接受,今后叫大号白一鸣。”萧媚看看坐在周京华身边的金晓婉,本想说:金总还坐你边上呐,但没敢说出口,又看了看周京华那边,赶快说:“老夏、徐静还坐上首呐,干嘛不让他们先说。” 徐静说:“真矫情!先说就先说。可我说什么呐,反正还是老样子,拿着两葫芦醋钱瞎混呗”。老夏插嘴说:我老劝她:办个早退,安心在家当太太多好,还指望你那三瓜俩枣的工资,徐静就是不听,放着福不享。要不就到我下属的公司当会计,她说不跟我掺乎。” 徐静说:“什么你们下属公司,不就是小商店嘛,黑乎乎的,待会儿都觉得压抑,还不如我们百货大楼呐,挣钱虽少但图个繁华、热闹。”萧媚问:“你们什么公司呀,给我们白一鸣也谋个差事?”老夏说:“我没给你名片?”萧媚说:“你就给金总、京华夫妇了,我们哪儿给了?”老夏忙说:“失敬失敬。”掏出精致的名片夹给萧媚、小白脸、老牛夫妇、于继卿夫妇和三毛一一派发名片。三毛仔细端详着递来的名片: 北京市有名区农业局 直属农工商联合总公司供销处 夏亦歌 处长 三毛说:“行呀,老夏,官不小呀”。老夏说:“哪里,哪里,跟咱们唐处长评级。”老牛说:“你跟老夫子平级?老夫子,老夏说跟你平级,是吗?”老夫子正跟魏明铎说着悄悄话,听到叫他,隐约听到是不是?忙不迭地说:“是、是。”小白脸说:“不可能,你们区农业局什么级?老夏说:“正局级呀。”小白脸说:“那你们有名区的区长是什么级呀?总不能跟市长平级吧?”老夏说:“那我不管,反正我知道总公司就是局级。”三毛听了在一边坏乐。 老牛问三毛:“老夏说对吗?”三毛说:“这两年级别的事反正够乱的。不过律师跟我说,一个几个人的小公司,只要具备法人资格,就跟部长、局长具有同样的法律地位,从这点上讲,也算平级吧。”老夏说:看看,还是海外人士见识广明事理,谁能大的过法律!老牛说:“白一鸣还当过长江贸易总公司的总经理呐,你问小白脸?”老夏说:“对,对,白一鸣你当时的总公司是什么级?”小白脸说:“扯淡级。”说吧,把一只大虾夹过来,用嘴咬下虾头,噗地一下吐在盘里闷头嚼虾段了。 老夫子和魏明铎聊到段落,转过头来看看大家,问:“你们吵吵什么呐?”老夏说:“跟他们说不明白,我说跟你咱俩都是处长、平级,他们到嫉妒了,东一个不是,西一个不是”。老夫子与魏明铎交换了一个眼神,魏明铎说:“这次改革除了公务员级别有数额限制,其他企、事业单位都放开了,听说到一定时候,除了公务员其他行业就不设定级别了。企、事业单位只要有条件,在一定的范围内,设置职位挺随便的。听说南方一个地方学院,升格为大学,旗下一下子又派生了一大堆学院。后来是院领导处级升局级,下面是科级升处级,老员工、老校工都享受正科、副科的待遇,大家都其乐融融的,不是挺好的事嘛。不过,一段时间后,大家见待遇原地不动,就很不满意,说房子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咱理解,职务津贴总得涨两块吧,又集体反应,闹腾。最后校领导交底说:地方财政拨款不变,校方可以给大家加官进爵,但没能力增加拨款,所以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大家面子好看一点比什么都强。所以,级别就是个说辞并不代表什么。” 魏明铎说完,看看老夫子问:“这么解释行吗?”老夫子说:“差不多吧,现在有事干就行,能多挣点更好。”老牛问:“老夏,你一个月挣多少?”老夏说:“六七千吧。”徐静说:“哪有那么多?吹吧你。”老夏说:“加班费、年终奖、各类补贴都得算呀。”老夫子说:“就是呀,比我们委、办、局的领导都挣得多,还什么级别不级别的。我现在就挣3000多点,能跟你比嘛?不瞒你说,我们单位的处长情愿到下属集团当副总年薪十几万呐。” 老夏说:“那倒是,老夫子你现在住房多少平米?”老夫子说:“还是十几年前的那套62平米。”老夏说:“跟我一样,前年刚分了我一套58平的。”老牛接茬说:“你们大小还混套房呐,我们现在还跟老娘住在一起呐,想买套商品房吧,年年看涨,越后悔没早买吧,它越蹭蹭地长,气得我不买了,什么时候降价再买。” 小白脸说:“房子哪有降价的那天,我是没钱,有钱早买了,还能等到今天。”萧媚说:“算了吧你,有钱你就往股市里填,老说再赚点就抛,不知你赚到那天算完,哪天股市崩盘了,让你血本无归。”小白脸说:“呸、呸、呸!败家娘们,你咒谁不行偏咒我。”萧媚小声嘟囔:“有个自己的房也不至于老跟房东赔笑脸,陪着笑脸还老涨价呐”。 看到大家情绪不高,老夫子说:“你们说起级别,我到想起一个故事。改革开放前,新华社有个分社的社长到基层采访。登记住宿时,宾馆前台看了看他的工作证说:我们这儿只接待县、处级以上的领导,您是社级不够格,到马路对面住招待所吧。”那位社长说:‘我这个社,不是公社的社。”前台服务员说:‘哪个社能比人民公社大?况且还是分社的’。弄得那位社长哭笑不得,真住了一夜招待所。”老夏问:“新华分社的应该是什么级别呀?”魏明铎说:“小了也是局级”。三毛听了又是一阵坏笑,说:“我也碰到过这样的‘二’。前几年,我回驼岭村,碰到一个位侃爷,剃过来的名片赫然写着:有名县委政协委员。你看他二吧,他知道地方上,县委比县府大。” 于继卿说:“你说的是富二旦吧,他可不二傻精傻精的,要不他怎么能挣大钱呐,咱县的农民企业家。他还有个癖好呐,最爱听别人叫他富政协委员,最反感别人叫他农民企业家。去年咱小学想添置双杆、单杠,翠英想这点小事就别跟你们添乱了,就找富二旦商量。见面就称呼“富总,小学校想添置点体育设施”。富二旦问:“什么设施呀”。翠英说:“就是一副双杆、一副单杠,知道您是咱当地著名的农民企业家,就求您帮忙来了。”翠英话音未落,富二旦就发脾气说:“农民企业家就该给你买单杠、双杠,凭什么呀,都来找我,我受到了嘛,你们不是有许多**、澳门的企业家嘛,干嘛不找他们,偏来找农民企业家?!”翠英被撅了出来。后来别人点拨了一番,翠英又去找富二旦,见面就说:“富委员,还得找你商量,我想您是政协委员,属于县里的四大班子的县领导,有事跟县领导反应,跟父母官伸手,我觉得就得找您。说完翠英还假装生气。你们猜富二旦怎么着?他拿过笔来,痛快地写到“双杆、单杠买来报销。政协委员富二旦”说吧递给翠英。 三毛、老夫子、魏明铎都笑了。周京华说:“你们那儿什么二蛋、三蛋的,说点正经的,徐静说完了吧,往下接着说,于继卿该你了。”于继卿说:“大家还选我当村支书,翠英还在小学当校长,就这些。” 金晓婉说:“翠英,咱们小学没培养出几个人才?”周京华说:“晓婉,你还不知道吧,于继卿的儿子承业,人大硕士毕业挺有出息的,留在北京工作了。”金晓婉惊喜地说:“真争气呀,在北京哪儿工作?”于继卿见到大家都看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调门也高了说:“多亏唐处长和京华一家,在北京这几年承业没少打扰京华她们,吃、穿、住,没少帮衬,这不唐处长给介绍到公用局里公干呐。” 老夫子说:“你又来了,叫我老夫子。承业那儿我就是给个信息牵个线,还是孩子争气。他们单位对承业印象挺好,每天早来晚走,打水沏茶,遇活抢着干还特有眼力见,现在工作都独挡一面了。听说今明两年能晋升副主任科员呐。”于继卿问:“那就是官了吧?”老夏抢着说:“不带长的都是个虚职。”大家说:那也不错了,于继卿的希望让儿子实现了,祝贺、祝贺 。于继卿说:“我该敬大家一杯,小学每年都有几个考上县重点高中的,连续几年都有考上大学的。来来,我替驮岭村的老乡们和周边村沾光的乡亲们敬大家一杯”,说完于继卿干了。 大家都说于继卿见外了,说驼岭村乡亲们的恩情才厚重呐,但还是陪于继卿干了一杯。到了魏明铎这儿,他问金晓婉,“你代表说还是我代表说?”金晓婉说:“你代表吧。”魏明铎琢磨了一会儿说:“还是你代表吧。”周京华说:“这人怎么又添了磨磨叽叽的毛病?” 金晓婉说:“那我说吧。这两年尽忙活抵抗亚洲金融危机了。托大家的福,进入新千年公司总算扛下来了。损失是损失了,但没筋骨。通信和IT业务还有发展,在深圳投的两个房地产项目也是盈利的。接受这次教训,我准备把公司发展规划调整一下,纯贸易和来料加工方面紧缩一下,加大对通信和IT方面的研发和资金投入,继续拓展一下广告业务。房地产项目也想加大点投入,这个行业前景也看好。如果大陆能找到合适的房地产项目,也想干个项目”。 第四章诗与生活 金晓婉看到三毛眼里直放光,就说:“三毛来时也跟我说有个好项目,不知是那个行业的,晚上抽时间探讨一下。”三毛忙插话说:“就是房地产的,北京有个好项目,得和你好好聊聊。”没等金晓婉答话,饭桌上一下热闹起了,大家哗哗地直鼓掌。接着萧媚、小白脸,老夏、徐静,老牛夫妇包括周京华都连连叫好。大家抢着问:“北京哪儿的项目?塔楼、板楼?什么时候开工、竣工?”三毛说:“还没谈呐”。 萧媚说:“先谈项目,来,毛总您坐我这儿与金总离得近,你们好好聊聊。老夏也说:“毛总不行与京华换个地方,赶紧跟金总谈项目。”周京华见状想起身换地方,被金晓婉一把拉住说:“京华你别动,谈项目不在这会儿,先聊咱们的事儿,三毛晚上咱在聊项目。”三毛说:“行,晚上再谈。”周京华说:“那好晓婉接着说。”金晓婉说:“我就这么多。明铎让他自己说吧。”魏明铎说:“嘿,分得真清楚,一并说了多省事儿。”金晓婉没答话。 魏明铎又开始琢磨,他想说:在家看书,谁不在家看书?想说在研读名著,又怕人说他卖弄。想说与名人大家在沟通心灵,又怕大家骂他神经病。周京华不耐烦了催道:“明铎干嘛呐,说呀。”魏明铎赶紧说:“在家欣赏周作人的散文”。 大家听了还是一片哗然,都说听不明白。小白脸却说:“知道、知道,就是鲁迅先生的弟弟,当过人大副委员长的那个”。徐静说:“待着你的,那是三弟周建人,周作人是二弟当汉奸的那个”。老牛说 :“明铎你没事吧?脑子没毛病吧?”周京华接着说:“你在家不会闲出毛病了吧,还不如你提笼架鸟,到处闲逛积极呐。小婉,这哥们儿怎么了。” 金晓婉笑而不答 。老夫子说:“哥们儿,他的书可竟是吃喝玩乐小资情味太浓,你太消极了吧。”魏明铎说:“我读的是他的心态,一种透彻,淡定的心态。他的《自己的园地》、《苦雨》,还有《乌篷船》确实给人一种享受。 老夫子打住他的话说:“理解,理解,你一说到心态我顿悟了。人们确实需讲究点淡定。前进和胜利也需要稍安勿躁,现在浮躁、浮华蔚然成风不好。 周京华听到这儿,悄声跟金晓婉说:“听着啊老夫子该拽诗了。”老夫子果真说道:“比如,唐宋南北朝的诗、词我一直喜欢,没事就翻翻,那真是一种享受。中华文明几千年沉淀的就是精华。”魏明铎说:“具体点,别做宏观报告。” 老夫子喝了口酒说:“一个故事,缺少曲折、跌宕,峰回路转的情节就不好看。”一首诗词,意境浅显,不婉约,缺柔美或凄美就不感人。情节与意境就是文章的魂魄和经络!我喜欢郑愁予诗深沉的意境和唯美的音律。他的诗柔美中融合着情愁,宛如西施皱眉的瞬间美,美得独特、稀有”。魏明铎问:“郑愁予?听同事小迪经常念叨,他的诗曾在海外风靡一时。”老夫子说:“对。他的那首《错误》更是脍炙人口: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你听这音律,你想这意境!美的让人伤感。”老夫子有点动情。 “‘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金晓婉也轻声默念道。并问:“谁的诗?初中时,我们忒熟悉这两句,是吧京华”。 周京华说:“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当年大家都耳熟能详,原来是郑愁予的诗句。”老夫子说:“《如雾起时》和也非常美。” 周京华说:“夫子,私下找机会咱单聊诗,今天是知青聚会,不是诗歌研讨会。”老夫子说:“好、好,听明铎谈读书,触动我的神经抱歉,抱歉。” 不料,于继卿这时插话说:“我也蛮喜欢诗的,到时咱们也一块聊聊”。老牛说:“嘿,咱这儿的文学气氛发酵了嘿,我知道老夫子在知青点就跟唐诗宋词较劲儿,整天晃头晃脑的李白呀,杜甫的,明铎写书,没想到于继卿也酸起来了?你拽一首我听听。 于继卿忙说:“我就是喜欢,与大师的作品同台吟诵不恭不敬”。小白脸说:“你随便拽几句听听,几年不见,都成文学家了不成?”大家也都随和说:“对对,随便吟几句。”翠英也说:“昨晚你不是有感而发写一首吗,都是自己人还怕现眼?”于继卿沉了口气,平静了一下,阴阳顿挫地吟道: 定律 云儿在湛蓝的天上 花儿在肥沃的田野 远视崇山叠嶂 近看人生冷暖 这是不变的定律 他富有 不一定在人上 他贫瘠 不一定在脚下 这是人格的定律 早年的懦弱 浮萍般的亲密 明天的茁壮 今天能否相依 这是“冷暖”的定律 昨天交与布衣 情真意切 腾达的今日 可曾改变你的视觉 这是人性的定律 于继卿吟罢。周京华说:“还真有点哲理”。魏明铎说:“有哲理是有哲理,就是太直白,老夫子你说呐。”老夫子说:“行,不错了。意境、音律、韵律放一边,哲理性还是可读的。”大家也说:“就就是,很不错了,不能用大师的标准点评继卿。 于继卿听了沾沾自喜喜,嘴里却说:“顺口溜,打油诗而已。”周京华说:“来,亲密的浮萍们,为了不改变“定律”,大家干杯”。干杯后,人们各有所思。 周京华也有种莫名其妙的惆怅,她缓了缓说:“下面该老牛了吧。叫老牛还是叫牛福根?” 牛福根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说:“叫老牛!我他妈的就是受累的命。插队甭说了,大家一起过来的,可壮工你们谁干了?三毛没干几天就走了。什么是壮工?你看建筑工地里砌墙的、做上下水的,捆绑钢筋的、浇注水泥的,布线刷漆的,搭脚手架的那就是壮工。而且是有头有脸,有技能的壮工。准确的说,人家是瓦工、水暖工、钢筋工、电工、漆工和架子工。刚进单位时,我干的是伺候着这帮爷的纯壮工。什么活?筛沙子、和泥、供灰,推砖、扛杉篙,运钢筋。伺候瓦工师傅活儿,想起来就怵头,用方头方脑的大板锹,往一人多高的灰槽子里灰浆。 小白脸给老牛斟上半杯酒,老牛看看说:“满上,倒满,酒不满,心不诚懂不懂?”小白脸说:“不是怕你一喝就多嘛。”老牛说:“这儿不喝多,那算插友吗?”何美玲说:“老牛,听人劝少喝。”老牛眼睛一瞪,小白脸见状示意何美玲别搭话,对老牛说:“大家都等着听呐,说完再喝。” 老牛说:“灰沉锹大,往灰槽子里扔时,锹杆儿都打弯儿。开始干这活儿,连扔五六锹就累的腰酸胳膊疼,再往下扔就没准了,瓦工师傅就连催代骂。当时咱的奢望就是熬成耍大铲的位置,别在供灰太累。” 三毛笑着插话说:“你羡慕个屁!你当时说:大爷有口气就不干壮工,媳妇都找不到,你还羡慕?忘了,你跟瓦工师傅说:倒找钱都不跟他学徒。”老牛对三毛没脾气说:“行,三毛揭底的话儿就到这儿啦,咱翻篇,说辞了壮工下海这段。” “下海后,我寻思着找一个轻松省心的差事,就看中练摊儿。心想,租个摊位弄几件衣服卖卖,不着急不着慌的。后来才知道,哪有省心的事?!费脑子不说,照样扛大包。进了货,怕卖不出去;卖得好,怕被人追货压价;压货了,又睡不着觉。没有大宗买主,千方百计寻觅;大宗货物发出后又睡不着觉,怕人家不给余款。从早到晚神经紧绷着。小白脸插嘴说:“嘿,有点我炒股票的心情。”周京华说:“白一鸣,待会儿听你的,先听老牛说。” 老牛喝了口酒说:“”刚开始和老外做生意高兴,量大利润高,没少大包小包的扛货往东欧倒腾,比搬运工还累那也高兴。可高兴劲儿还没喘过气儿,被坑了十几万货款,我一年多等于白干。” 小白脸又插话话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干了把摊租出去。”老牛红着脸没答话,自斟自饮地又喝了一杯。老牛的媳妇何美玲说:“少喝点,别说了,有什么用?让大家陪着烦,说点高兴的”。老牛说:“不跟他们说我跟谁说,憋死我呀。我老牛认怂、栽面、现眼,再苦、再累、再难,决不再在外人面前掉个眼泪咯的,在哥几个、姐几个面前我愿意现眼,说罢哭了。 大家见了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老牛消瘦的两颊,几个女的都陪着掉泪,老夫子他们也眼圈红了。 何美玲说:“老牛太好强,太耿直,活的忒累?我也劝他把摊位租出去,多少落个清闲。本来我们的摊位靠近市场的一个侧门,位置好人气旺什么货都好卖,一年租十万不成问题。开始人家给八万、九万不租,七万以下根本不考虑,耗来耗去市场改造了,为防火防盗,侧门被关掉了,我们的摊位就成了死角,人气一下就下去了,货难卖更没人愿意租了,老牛感到憋屈。现在是干吧?没周转资金。不干吧,还压着大批货呐。租吧,真没什么赚头。” 大家听了都劝老牛和何美玲别着急。老牛听了也不答话,闷头喝酒。小白脸说:“哎,‘一声叹息’呀。我的买卖比老牛更揪心,成天关注着股市行情,天天跟他妈坐过山车似的,心里总在忽悠,全家的性命都在里面,压力大睡眠少梦多。梦里不是乐了就是哭了,跟吃错药似的。” 三毛想到伊萌老公“败纪”做股票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小白脸说:“三毛你丫别笑,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三毛说:“做股票哪能跟押宝似的,要做长线,找规律分析行情。”小白脸说:“萧媚也是天天让我学习、分析,我才不听那套呐。你们没听说:一个股票分析师天天分析国内外的股票行情,把日线、月线、时线和K线什么的摸得滚瓜烂熟,结果和一个天天溜菜市场的老太太做的股票打了个平手。老太太就是天天到菜市场上听听这个聊股票,那个聊股票,回来就卖出、买进还就赚了。”大家听了都嗤嗤地笑。 小白脸接着说:“你们别笑这是真的。我就是做一两块钱的垃圾股,垃圾股一跌就买进,一升就卖出,还真行,经常小赚,亏了能亏到哪儿,不就是块八毛的事嘛。”大家异口同声说:“还是白一鸣鸡贼挺有斜招的”。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饭后,金晓婉和三毛到二楼小客厅商量项目。三毛扼要介绍了停车楼项目的大致情况,并把伊萌给的资料递给金晓婉。金晓婉让三毛喝茶,自己看资料。不知什么时候,魏明铎、老夫子、老牛、小白脸和老夏先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小客厅。不一会儿几位女生也挤了进来。金晓婉抬头一看,长、短沙发和沙发靠背上都坐上了人,老夏和于继卿竟坐在地毯上。 金晓婉与三毛对视了一下都没吭声。周京华看出眉目,说:“她俩谈事,咱们到一楼的大客厅聊吧”。说吧,就张罗着大家下楼。大家正满怀期待地想了解项目情况都舍不得动。三毛说:“你们先随京华下楼,我和晓婉商量完,一准给大家说说”。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慢慢走出了小客厅。 周京华见老夫子和魏明铎还坐在那儿不动,就催促道:“走、走,一起下楼。”老夫子说:“你下楼陪陪他们,我和明铎在这儿聊会儿,不会干扰她俩的。”周京华赶紧下楼了。老夏看看只是周京华下楼了就问:“夫子和明铎呐?”周京华说:“他俩说在上面聊会儿天。”老夏说:“嗨,亲不亲,阶级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嘛。”周京华说:“老夏,什么烂七八糟的,他们聊他们的,咱们聊咱们的,分什么分。” 楼上小客厅里,老夫子和魏明铎的聊天,近似于窃窃私语。老夫子说:“现在人们的心态概括为一个字‘急’。走路急、吃饭急、上班急、干活急,发财急、升官急,成名急,连生孩子都剖腹产赶年头,没有不急的事。急得人心惶惶,浮躁不堪到处都在“只争朝夕。” 魏明铎说:“急有什么不好?只争朝夕的精神更可贵!中国也确实该急急了。遇到发展机遇一定要抓住,必须急!不急就错过机会了,错过千载难逢的机遇了。关键是什么该急,什么不该急。你说:发财是急的事嘛?升官是急得事嘛?包括写文章,写书都是急得事嘛?一天写几万字,两个月就出一本书,都写得什么咱不知道,我在报社时,常和出版社打交道,一、二、三审,加上一、二、三校,就得个把月,个把月就写本书?” 魏明铎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贴着老夫子的面颊说:“急功近利,利益驱动。为了挣钱,怎么快怎么来,谁还讲‘慢工出细活’,谁还讲‘推敲态度’和‘工匠精神’?萝卜快了不洗泥,挣钱是信条,而且还挺有市场呐!我读周作人的散文,其实也是一种解脱,逃避,想从浮躁的气氛中超脱一下,平静一下心态,降降节奏。不然我真不知道现在是生活,还是在玩命。” 老夫子听后笑了说:“我读郑愁予的诗和你一个心态!觉得他的诗句能抚慰心灵地躁动,能触发人的愉悦之情,能唤起对生活真谛憧憬。人们对他的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推崇备至,我则喜欢他‘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这句。仅仅十九个字,囊括了婉约美、韵律美,音律美、景致美、心境美。这句写的绝妙哇!”老夫子的“这句写的绝妙哇!”是情不自禁喊出来的,让近在咫尺的魏明铎一激灵。 这时,金晓婉也惊呼到:“三毛,你真是神通广大,把标底文件都搞到了,这个项目拿到手肯定不成问题。”三毛说:“你先说这个项目可干还是不可干?”金晓婉说:“当然可干,在北京黄金地段,配套的楼盘面积也很充裕,光是配套的楼盘盈利就可观,我这儿没问题,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三毛说:“咱两家先注册个房地产公司,用这个公司的名义再投标拿项目。”三毛的手机响了,是伊萌打过来的,她告诉三毛要卖小院的亲戚和她谈了两次,听说是街坊邻居买异常痛快,四百五十万就出手。要是能在国外账户把资金直接转到美国,价钱还可以再便宜,就是急着要走,希望能早点办手续。另外,她告诉三毛,停车楼项目的新方案办公会通过了,近期就要招标,标底没变。 三毛连连称好,并答应明、后天就赶回北京。 三毛把停车楼的最新信息告诉了金晓婉,并说要尽快赶回北京。金晓婉说:“事不宜迟,咱俩分分工,我在这边办手续筹建公司,你到北京再落实项目的细节及时通电话。你想什么时候走?我让办事处给你定张机票。”三毛说:“越快越好”。金晓婉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九点有回北京的机票,给你定了一张’。三毛说:“好。”魏明铎和老夫子都问:“急什么,呆不到两天就走,什么天大的事?”三毛说:“确实有事得走。”金晓婉也说:“项目的事,抓点紧好。” 三毛下楼和大家打个招呼先进房间洗洗睡了。老夫子和魏明铎两对夫妻也招呼大家早点休息,也陆续进了房间。大家一直等着项目的消息,看到三毛和金晓婉、周京华夫妇都进了房间,也失望地各自回房。 萧媚在房间里对小白脸说:“房子可是大事,三毛跟你可是铁哥们,不弄一套亏大了,你得盯紧。”小白脸说:“只要他干,那不算事儿!这时你想到盯紧了,让你把咱们住的房子腾给三毛,你还不乐意呐。现在三毛要高兴,让你睡地上你都乐意吧?”萧媚说:“我又不知道他在北京搞房地产。”三毛说:“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爱干临时抱佛脚的事。放心,凭你老公和他的交情,搞套便宜房子不成问题。”萧媚说:“金晓婉什么态度?”小白脸说:“睡吧,你想的太多。”两人上了席梦思大床。 徐静的房间里也在议论房子的事。老夏说:“不知道他们的项目定了没有,也该说一声呀,别是觉得不好办,不提咱们的事了。”徐静说:“八字没一撇的事,跟你说什么,你就是小心眼猜忌心忒强。”老夏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房价这么涨,靠工资想买套房谈何容易?一定得上心!咱们不比周京华她们,跟金晓婉是铁姐妹还是儿女亲家,那边老牛、小白脸又是三毛的铁哥们,咱比不得,况且你跟金晓婉还曾有过节。房子多没问题,要是两三套,咱们还真悬。”徐静说:“你最能生事,到哪儿都搅和,不成就不成,人家欠你的?再说真没我的,我还就认识她们了,睡觉、睡觉。”老牛喝多了,进屋倒头睡了。于继卿夫妇在房间里则谈论着孩子的事,很晚才睡。 第五章炒股趣闻 第二天一早,三毛坐金晓婉的车去了机场。登机前,他给金晓婉打电话说:“太早了,没打扰大家,帮我解释一下。项目的事儿忘不了大家。让老牛把摊位卖了到咱们公司帮忙,别受那份气了,你看行吗?金晓婉说:“咱俩想到一块了。” 早晨,大家聚在客厅里准备吃早饭,其他人才知道三毛回北京了。老夏说:“不出所料吧,躲了。”小白脸说:“成不成撂个话呀,黑不提白不提的颠儿了,算怎么回事?”老牛说:“三毛也是,怎么也得打个招呼呀。” 金晓婉听着老夏的话从心里就不舒服,但脸上没挂相。她本想饭桌上在转达三毛的话儿,见大家的态度马上说:“三毛刚才来电话,说太早,没跟大家打招呼。房子的事儿忘不了大家。”客厅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大家纷纷叫好。金晓婉说:“还有,三毛叫老牛回京把摊位卖了,到房地产公司给我和三毛帮忙。”何美玲听了眼泪哗地下来了。老牛的脸也舒展了,露出多日不见的憨笑。 几天没见三毛,伊萌有点寝食不安。想他什么呐?伊萌脸热了。伊萌与三毛邂逅之后,萌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情和期待。一种青春时有过,又在青春后的某年消失的情感和激情。三毛的闯入,让她又重温了这段情感,像在她这段平淡无味,如同一潭静水的生活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特别是丈夫文津宜离家出走之后,伊萌对生活的感觉就是索然无味,她体会不到家的概念。当大家下班时,情不自禁地喊着:“下班如同马脱缰”,去吃、去喝、去玩、去唱或回家团聚和睡觉时,她却茫然的不知所归。她甚至讨厌下班,讨厌假日,甚至讨厌回家。三毛的到来让她有了家的感受,她又有了期盼、憧憬和种种满足。 她喜欢三毛的沉默寡言,甚至那种冷峻的眼神和阴沉沉的表情。这种喜欢已不是少年时的那种喜欢和崇拜,而是对一个北京爷们儿的爱慕了。他精瘦但健壮的身躯,高高凸起的喉骨,坚毅的嘴唇,让她感到了一种性感,一种诱惑,一种女人们都喜欢但又无法具体描绘的东西。伊萌喜欢他办事有板有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豪爽侠义。他让她有一种依靠感,安全感,就如同在疾风暴雨中找到了一棵参天大树。她如渴望滋润干瘪的花草,得到和风细雨的滋润。 她在愉悦、渴望和期盼的同时,也会萌生几丝愧疚和不忍。心情也会纠结一番,纠结的根源就是想到了她的老公。伊萌与老公文津宜的结合,既不属于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更不属于一见钟情的浪漫情深,而是属于中国式的特有的婚介撮合方式:徒弟爱上了师傅的女儿,师傅的女儿嫁给了父亲的爱徒。师傅选择徒弟与父亲选择乘龙快婿有异曲同工之妙,标准都是人品和能力。选的人基本上错不了。所以,这种独特的媒介方式在中国传承延续,经久不衰。 文津宜确实不错,忠厚、勤奋、机灵、懂礼。人也长得斯文,家庭背景也不错。不但伊萌父母满意,就是街坊四邻也羡慕不已。伊萌的父亲是工艺品出口贸易公司的顶尖人才,他在工艺品的选材、设计、制作、鉴定方面造诣很深。他有心把自己多年积累的手艺、眼力,以致成败得失真传给自己的乘龙快婿。他的信条是“一招鲜吃遍天”。 他想这门“辈辈香”的手艺,虽然发大财不易,但吃喝不愁。所以,伊师傅教文津宜倾注了不少心血。鉴赏字画,品鉴瓷器。教他辩用料、看装裱,识印章、认风格,估年代掰开了揉碎了地讲,不厌其烦。鉴别玉石翡翠。从选料、外观,灯照,手摸,什么是籽料、山料,产地的特征手把手地教。文津宜乖巧,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令老伊高兴不已。文津宜与伊萌成亲后,老伊更是加倍的用心传授点拨。到老伊退休时,文津宜已是单位的技术骨干。 全民经商的热潮,把老伊的期望和文津宜的成才路给断了。当年,一夜暴富、谁谁半年不见就成了大富翁,类似天上掉馅饼的新闻在文津宜身边到处炸响。大家倒钢材、倒汽车,倒轮船、倒飞机,倒批件、倒指标都想一夜暴富。 文津宜开始晕了,开始不平衡了,有点坐不住了。屋前院后,一群不起眼的人,出门打的,饭馆搓饭,抽洋烟、喇小蜜,文津宜看着有点不忿儿:我比他们差哪儿了?文津宜开始请事假、泡病号,融进了宏大的倒爷队伍。 老岳父发觉后规劝他,甚至呵斥他。伊萌也是连劝带吵阻止他。文津宜听话儿收敛了许多,至少不敢请假泡病号了。但工作之余,节假日仍是乐此不疲地跑拉牵儿、做居间生意,虽然没做成一笔,又搭功夫又搭钱,但他兴致盎然。 不久,工艺品外贸公司有个到深圳培训的名额,文津宜被选上了,这才让伊萌父女松了口气。一年后,文津宜荣归故里。他受表彰了身怀绝技了?都不是!他怀揣着市值十几万的股票回来了。 文津宜从此逢人便讲炒股票的趣闻:“深圳人刚开始不认股票是何物, 一段时间单位还摊派。一位事业单位的女干部,被扣钱代买股票后跟领导不依不饶,甚至吵闹。我到深圳时人们都觉悟了,买股票的场面跟不要钱似的疯抢。 他还经常有声有色地描绘抄股票的场面:明天发新股,头天前半夜就排起了几条长龙。第二天一早,队伍排得望不见尾。刚开卖,人们就乱营了,后头的往前挤不自觉的往里加,那场面,工作人员、警察、武警都维持不住。特别是一帮地痞,三五成群的往里冲,强行往队伍里插。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抱紧喽,不能让他们插队。”排在前面的人们竟然一个个地搂腰搭背地抱在一起。斯文的小伙子、摩登的姑娘们,老头、老太太们,在这时已经没了年龄、性别之分。昨晚排队时,一个时髦的姑娘被人踩了下脚,还不停地骂讨厌呢,这时就数她张罗的欢,不停地告诫前后:‘抱紧点、抱紧点,别让他们冲进来。’” 大家听到这儿都笑了,伊萌说:“至于吗,要我就不行,素不相识的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成何体统?”大家调侃说:“文津宜你也经常抱吧?”文津宜满脸涨红地说:“你们以为抱什么呐,抱钱呐!被人冲出队伍你这夜就等于白忙活了。”有的人还挺关心那个被摊派的女干部后来怎样了?文津宜说:“听人讲,到今天她的股票市值都几十万了!” 大家听得值么瞪眼,都佩服文津宜。老伊和伊萌也觉悟了:不投机倒把,不赔本赚吆喝,又是**支持的事,干干也无妨,谁跟钱有仇呐?从此,文津宜就大大方方地以老股民的身份,进入了北京股票的新市场。 刚开始,文津宜稳扎稳打,小心谨慎,有进有退,股票做的有声有色顺风顺水。即使略有磕绊,也是赔少赚多仓里的钱越滚越大。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央求文津宜:一个人炒也是炒,你多帮几个人炒也是炒,有钱大家赚嘛。你一个人赚,大家瞪眼看着合适吗?况且,你也不白操心受累,大家给佣金,不让你白忙活。 伊萌也劝他:“顺手人情的事,别老装深沉,该帮就帮,况且人家也不让你白帮忙。”于是文津宜成了“私募”,一个编外的股票经纪人。在股票交易所他也算手攥百十万的大户了。伊萌的家里成了“编外”交易所,“所里”常常人声鼎沸,老伊的茶水钱就搭进不少。 买进、卖出,斩仓,填仓,几笔下来大家都赚了,皆大欢欣。一年多时间,各位股票的市值都增了两三成。大家对文津宜的恭维声此起彼伏,满胡同的人都知道,老伊家有个股票小精灵。 文静宜被恭维的脑袋有点热,想玩大的,想给大家更大的惊喜,展现一下高手的风采,赚取更多的恭维。机会来了,他关注到了一支科技潜力股,入市后一路涨停板。他把大部分股票斩仓,资金都投到了这只股上。二十买进,二十五买进、三十元了,他看看各条股线的走势,斟酌了一刻还是买进。这只股依然想条脱缰的野牛不断涨停。 伊萌虽是外行,看的也是心惊肉跳不停地劝他:我看抛吧,长得幅度太大、太快。文静宜沉稳地说:“这就是炒股的乐趣,这才是玩心跳的时候。”一天他见大家到齐了说:“这只股现在赚的可以了,大家愿意斩仓的赶紧说,钱拿到手里才是钱。”有几位同意斩仓,但大多数却问他:“你呐?”文静宜说:“我这回玩把心跳。”这些人说:“好,我们也跟着玩。”更有铁杆说:“这时候斩仓,那是到手的钱不要,我还没傻到那份上”。 文静宜带着一帮赌徒般的股民继续往上冲锋。一天这只股突然像掉头下山的小兔子,连滚带蹿地跌下山来。三十五、三十、二十五、二十一直跌,马上就要“破发”了。 此刻,文静宜脸绿了,围坐在他周边的人们眼蓝了。他(她)们争得面红耳赤,一幅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态。最后,让文静宜拿主意。文静宜理智有点崩溃,打算破釜沉舟。他说:“两个选择:一、立即斩仓割肉,能剩多少是多少,估计剩二三成;二。抄底。我估计要触底反弹,我想把资金全部投进去抄底,这样高价、低价一平均,均价就低了。只要稍微反弹,我们就能保本,再升点我们就有赚了。窒息的人们缓口气,气氛再度活跃起来,大家一致喊着:“抄底、抄底。” 文静宜炒“腰”上了,科技股接着跌停板,跌到几元钱了,文静宜和人们彻底傻了。随即埋怨声、怪罪声、咒骂声甚至挖苦、质问和辱骂声蜂拥而起。而后就是连续多天的围追堵截讨说法。 只是一个多月,文静宜失眠了、ED了,消瘦了、神情恍惚了,真变成了蓝精灵。最后他扛不住,躲到西北赌油井去了,把一堆积怨留给了伊萌和老伊。伊萌恨他,也同情他,想起这些也是纠结。光怨他公道吗?连她自己都是推波助澜者之一。但文静宜也别带着大家赌呀,还玩心跳?!最后是鸡飞狗跳! 想起这些,伊萌就骂文静宜活该,活该!他走后,面对人们讨债般的嘴脸,伊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气急了她也骂他(她)们:“滚、滚,认钱不认人的东西。”有的长辈听了骂声,还跟她不依不饶,弄的伊萌心神疲惫,无可奈何,这时,她遇到三毛。 早晨,接到三毛从深圳打的电话,伊萌喜出望外。本来卖小院的人并没要走的意思,是她利令智昏地编的瞎话,想让三毛早回京。知道三毛中午就到,她先赶回宾馆房,努力想做点什么。屋子不用收拾,开水现成的,那就沏杯茶吧。泡好茶,她还是坐卧不宁,心猿意马,就盼望敲门声。 三毛坐上飞机开始寻思:怎么没回趟家呐,真跟老太太不好交代?假如回去跟她说一声,在**同里买好一个小院,这两天就办手续,她能不高兴吗?怎么就不好交代呐?停车楼项目招投标的事,怎么也得过了正月十五日,今儿刚初几?自己急什么急?四十好几的人了,这些常识性的问题自己没考虑?这像咱三毛的风格吗?问题出在哪儿呐?自然与伊萌有关系。 三毛接伊萌电话后,就归心似箭。回北京理由,他觉得无懈可击,符合他雷厉风行的性格。在飞机上他仔细一想,小儿科了,插友们何等精明!多少能看出点蹊跷和破绽。哥们再见面可就难为情了。想到这儿,他又笑了,谁知道北京有个人牵着他?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态吧。 三毛到宾馆计划先洗澡,再约伊萌吃午饭,下午争取把小院的合同签了。他站在门前时,他有点躁动不安,他特希望伊萌已在房间。当三毛心揣忐忑准备开门之际,门突然从里面开了,三毛被伊萌进屋里。 三毛在北京的两件大事,在伊萌的鼎力帮助下进行的都很顺利。买小院的合同签得很干脆,成交价四百二十万,比预计的便宜。这归功于伊萌从中的斡旋和一点街坊情谊。过户后,简单地装修了一下,添置了几件家具,三毛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自然高兴不已,说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回北京。 三毛和金晓婉联合组建的金鹏房地产公司,参加了停车楼项目的招投标,并一举中标。 金鹏公司的董事长是金晓婉,负责宏观层面。总经理毛延鹏负责具体事务。新公司的副总兼财务总监由金晓婉公司委派。施工建设、销售、拆迁各部门的项目经理等由三毛找人。公司的副总兼财务总监和拆迁部门的经理人选,让金晓婉和三毛挠头。 副总兼财务总监人员,金晓婉物色了几个,觉得本公司的向宁最合适。但向宁的妻子小迪在《南方报》工作,夫妻两地分居又不太合适。向宁倒是很乐意到北京工作,体验一下小迪的成长环境和北方的风土人情,感受一番住在皇城根儿的感觉。他动员小迪回北京发展。 三毛想把拆迁项目经理的位置留给伊萌,考虑伊萌人熟、地熟,了解情况好办事,当然也有把伊萌留在身边的意思。但停车楼项目进行到实施阶段后,当地的房管部门也对应成立了拆迁办,也让伊萌负责,除了考虑伊萌人熟、地熟的因素外,当然还考虑到与金鹏公司的关系协调,伊萌难于取舍。她征求父亲的意见后,决定留在原单位更妥稳,父女俩觉得毕竟是一个项目的事,若到三毛公司,项目完成后,今后又是未知数。 向宁有了回音:小迪愿意回北京工作,一是想家,二是北京创刊的《京津报》副刊需要人。报社的副总编是小迪的熟人,多次邀她主持副刊。副总编前些天到深圳开会,还当面邀请了小迪。公司副总兼任财务总监的事落实了。 停车楼项目启动后,金晓婉与三毛确定了几项决策:一、在牡丹居的两个塔楼先盖一栋用于安置拆迁户。二、筹备停车楼的三通一平。三、同意拆迁办额外再加2套机动房的建议。 其实,核定拆迁户68户,留了71套房,已算宽裕。金晓婉和三毛考虑到伊萌还要处理方方面面的关系,就没打奔儿答应再给两套。扣除预留给插友们留4套房,一栋塔楼还有近一半可销售,金鹏的周转资金有保障了。 停车楼工作步入正轨后,知青点的插友们又聚了一回儿,除了于继卿夫妇没到场外,其他的人都齐刷刷地来了。大家听了项目的情况都兴高采烈,其乐融融的,聊的很晚才各奔东西。 金晓婉也飞回**,停车楼项目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三毛了。 第六章冰释前嫌 老夫子唐仁出了办公室想去卫生间,见到王彬迎面走来,就本能地缩了回来。不想王彬是奔着他来的。王彬敲了敲办公室虚掩着的门,就推门进来了说:“怎么,唐处长,不愿见你的老搭档?”唐仁正在办公桌上假装翻找文件,故作惊讶地抬头答道:“王总啊,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稀客,稀客。” 王彬说:“您差点把我这阵风关在门外呀,显然是不欢迎我这位稀客呀。”唐仁说:“哪儿的话,欢迎还来不及呐,请坐,请坐,有事吗?”面对唐仁不温不火,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王彬显然不太在意,答道:“没事就不能随便聊聊?”唐仁见王彬没有马上走的意思,自己又内急,就说:“你稍侯一回儿,我把文件给处里人传阅一下马上回来。”说完就拿着文件到隔壁房间,出来又去了趟卫生间。回屋看到王彬还稳稳当当地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唐仁说了几声抱歉、抱歉,就给王彬沏杯茶后坐到办公桌后。两人几次对视后,都没找到一句妥当的开场白。 自从机构调整后,王彬被安排到局属企业,他就很少登机关大楼的门,更甭说进唐仁办公室了。一段时间以来,王彬搞小动作,整唐仁,收受企业好处的丑事揭底后,王彬确实灰溜溜的。今天能径直闯进办公室,令唐仁觉得惊诧和怪异。他要干什么呐?唐仁琢磨不透,所以无言语对,不知开口说什么好。 “唐仁,我是来赔罪的。不管是客观的或是主观的,确实伤着你了。”唐仁听后略感惊讶,正眼看看王彬,发觉王彬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说话时并没有看他。唐仁在迅速地转动着脑子,分析着王彬的意图和刚才的那句话:语调是低沉的,靠近点沉痛,看来是从内心发出的,确实能听出点内疚和自责的味道。“赔罪”和“伤人”用的也算恰当,没敷衍。直呼其名,显得没见外。客观、主观?唐仁想他不是蓄意伤我?不是有意的,那主观是什么呐? 他在这句上听出点画外音。唐仁想不管怎样,人家来了就是态度,礼貌要有的。就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记得。”话一出口,唐仁自己先感到很虚伪。按常理,即使王彬忘了,你唐仁也不会忘的吧。话从自己口里出来,想表现大度?不计小人过?唐仁倒窘了。唐仁马上补了一句:“最近忙吧?”语调比刚才诚恳多了。 王彬抬起头,看着唐仁说:“唐处,我刚才说的是心里话,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蹉跎了很久才过来看你。”说吧又低下头。唐仁的心半软了。本来,唐仁最反感那些在工作中下绊、挖坑的,况且是真绊了他几个跟头的王彬呐。诬告他的匿名信不论授意也好、鼓动也罢,不管主观的、客观的,反正唐仁失去了一次晋升的机会,这封匿名信捅的正是点上。 那次选拔局级后备干部仍是:确定人选;投票圈选;人员公示和领导谈话。唐仁顺利通过几关后已进入公示阶段。私交不错的同事已经开始向他祝贺了。但公示贴出的第三天,匿名信就到了纪检监察处。唐仁让“八分钱邮票折腾了半年”。 他疑惑,了解他的领导也疑惑,但又一时查无实据,慎重起见就被挂了起来。用干部是原则性极强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说领导了解你,说查无实据,但细节的可信性极强呀,如:一般人写字台的抽屉都是中间的长抽屉上锁,而唐仁的写字台却是右侧最下面的抽屉上锁。他得意时爱憨笑时挠头皮,喝茶时爱摇摇茶杯,抽屉的位置和习惯动作不是唐仁又是谁呐?等到王彬犯事,企业揭示真相,事情水落石出时,选拔的局级干部都已都走马上任。此时唐仁早没了埋怨和不服气,他觉得事情搞清楚已是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儿,唐仁半软的心又硬了起来。没等他想好说什么,王彬又诚恳地说:“唐仁,我在企业喝酒时,发发牢骚,宣泄对你的不满肯定有,要说我教唆、授意人写诬告信我愿意被雷劈,其实我也是被当枪使了。事到今天我谁也不怪,就怪自己私心太重利益熏心。本想在这次机构改革中,有所表现,竟然跟你的竞争对手口径一致,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段话,王彬说得中肯,语调低沉,还有些哽咽。唐仁听了又是一阵心动,想:我的竞争对手?局里酝酿人选时确实是三人,对手是谁呐?唐仁真想问问弄个明白。但一想,这是机关工作的大忌,这种事,猜测行、有感觉行、想想也罢,就是不能明说或挑破了。谁挑破了、谁说明了,谁就是搞宗派拉山头。有的事就是可有,但不能说。 他抬头看看王彬,发现他正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发愣。唐仁一下心软了八成,便说:“老王,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犯不着让它老纠结咱们。”话刚出口,他就想,一个人一生有几次晋升机会?在机关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容易吗?想到这儿,他不禁为自己宽容的言辞感到脸红。 王彬却说:“说不纠结不怨恨那不现实,搁谁也窝囊憋屈,难咽这口气,关键是说开了,该是我的我担当,我认罚赔罪。不是我的说明白了心里也好受点。”听着王彬的话,唐仁脸又热了一下,他想:跟王彬的坦诚相比,自己确实挺虚的。他看看表说:“快吃饭了,一起吃顿工作餐吧”。王彬爽快地应道:“好,早就想跟你吃顿饭,工作餐就工作餐吧。”痛快的让唐仁有些意外。 餐厅在机关大楼的二层与新闻发布厅和几十个会议室相毗邻。 N个委、办、局的工作人员在这里共同用餐。整个餐厅分大、中、小三个厅。小厅能容纳五、六十人供局级以上工作人员用餐。中厅是自助餐,大厅是工作餐,供处长及以下工作人员用餐。 俩人走过局长小厅时,隔着落地玻璃窗,透过没拉紧的纱帘不自觉地向里瞄了一眼。这是每个人路过时下意识动作。唐仁路过时也瞄了一眼,转头正遇上王彬看他的目光。王彬想:要是不出意外,他可能早进这个餐厅了,想着紧走了两步。王彬这次又猜对了唐仁的心思。 唐仁带着王彬到了自助餐厅刷卡。王彬说:“还是老规矩,外人还是要加钱的,以前我光是招待朋友在这儿的自餐费就没少花,吃工作餐就挺好。”唐仁说:“平常我也是3块5的工作餐,你难得来一趟,就这儿吃吧。”自助餐厅是两座塔楼中间的一个天井,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直射进餐厅亮堂堂的。餐桌分四人座和两人座,他俩选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两人桌。 唐仁选了荤素热菜,花卷、发糕和几样小点心。王彬则动手煮手擀面和小饺子,还弄了虾段、平鱼,玉米、白薯,包子、甜点等等。唐仁说:“老王,你的胃口还是出奇的好哇。”王彬说:下去别的还习惯,就是咱这儿的手擀面、小饺子不是想吃就有了。 王彬吃好后手扶藤椅,看着玻璃板下的藤桌,又开始摆弄桌上的小花瓶和调料瓶。看着瓶上“某机关餐厅专用”的字样发呆。唐仁看出了他的心思,心里也不是味儿,就说:“在企业当老总也不错,落个清净自在。”王彬一声长叹后没答话。 出了餐厅,他俩正遇上散会的同事,同事们惊讶不已,竟不知先和谁打招呼好,大家彼此都很尴尬地敷衍道:“哈、唐处,哈、王总,你们——吃了?”“吃了,吃了。刚散会?刚散、刚散,尴尬出一堆废话。唐仁让王彬再上楼再坐会儿,王彬说:“不打搅你午休了。”唐仁和王彬在电梯前道别,王彬下楼走了。出大楼门时,他神气活现地走过武警岗位,以回报进门时武警拿着会客单审视他的目光。出了大门,他深深吐了口气,感到轻松多了。 他开始欣赏自己的魄力:下去以后工作干得得心应手,也确实自在多了,吃吃喝喝也方便多了,工资也多了。只是人际关系方面处处艰难经常被制肘。一是名声不好总被罩在给人使绊的阴影里。其二是他本是机关里出来的,人脉关系自然熟办点事应该很方便,但事实恰恰相反。进机关办事他还不如公司的其他人。当然有人走茶凉的原因,但唐仁的影响也在其中。你对王彬好,唐仁会怎么想,唐仁的铁磁们怎么看,有关领导怎么说。所以对王彬好与不好,唐仁是个很重要的风向标。况且还有一些拿唐仁说事本身就不想给你办事的人,你能怎么着?这就是氛围、气场,王彬被这个有形和无形的绳索绑住了,几乎动弹不得。 他也苦思冥想了很长时间,绞尽了脑汁想办法。思来想去,只有与唐仁消除芥蒂才是一通百通的办法。这样的芥蒂能轻易解开嘛,唐仁能否谅解他、原谅他?不管这些,他决定硬着头皮去解套,他对唐仁还是有点了解的。想到这,他笑了,今天的效果不错,明天他和唐仁冰释前嫌的消息就会沸沸扬扬地在机关、在相关区县单位、在各企业领导层里传扬开来,想到这儿,他浑身舒展心想: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唐仁没能晋升,但是领导给他压的担子越来越重。世界贸易组织(WTO)第四届部长级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申请,中国正式成为世贸组织成员。这为中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被称似“一把双刃剑”。为了抓住机遇,迎接挑战,国家提出把企业做大做强,打造各个行业“航空母舰”的战略部署。 唐仁开始还没转过弯来。心想:发展和做大企业是市场行为,**干预算哪儿?是市场经济呀还是计划经济?但他系统地读了文件和资料以后,感到中央的预见性和战略性极强,否则到入市时,中国的产业会在失去保护的竞争中,被国际几百企业强的大型“航空母舰”冲击的稀里哗啦。局里成立了以集合优良资产,做大做强企业的“重组办”。局长们兼任组长、副组长,唐仁兼任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就设在唐仁的综合处。各区县也对应成立了办公室。办公室的工作是制定鼓励倾斜政策,督导企业重组,检查贯彻落实情况。 王彬所在的国有大型企业是这次重组的龙头企业之一。面对区县中小企业在政策导向和利益倾斜的双重引力,纷纷并入龙头公司的局面,王彬是兴高采烈,干劲十足。这几天,他忙着召开企业重组改制的动员大会。他要把大会开得风风光光。他要让人们看看,王彬在哪儿干都错不了,这就叫能力!另外,公司的总经理身体不好,又到了退休的年龄,所以公司的大小事项一直由王彬这个第一副总代行,扶正是顺理成章。动员大会这天,公司大礼堂横幅红红,彩旗飘飘。 本来,参会人员只限总公司处室全体,分公司经理及业务部经理就百十人,但王彬要“场面宽,声势大的要求,公司的工段长、销售采购组长等共计五百多人参加了会议。后勤处负责参会人员的用餐,处长发牢骚说:“这么多人怎么吃饭?”副处长搭腔说“王总爱热闹,我看没那么大的礼堂,要有,公司这万余人都得给招呼过来”。这话正让路过的王彬听到。王彬站在门口吼道 “没地方就搞盒饭这也叫难事?活人能让尿憋死?”说完气哼哼地走了。吓得正副处长满脸通红诺诺连声。 开大会时,王彬、唐仁和主管局长及相关委办局的领导坐在主席台上。王彬首先发言,介绍重组过程,讲发展前景,慷慨激昂地演讲,令台上、台下群情振奋。唐仁介绍了整个行业的重组部署和进展,表扬了王彬公司雷厉风行和严谨务实的工作作风,特别介绍了他们稳妥、及时处理好各方利益关系的经验。工商、税务的负责同志从技术层面讲解了几项支持重组的政策法规。局长最后发言,肯定、表扬、鼓励、期望一番。大会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王彬、唐仁和有关单位的负责同志把局长们送走,就向办公楼走去,他们要落实企业重组后工商、税务如何办理注册登记和税收减免方面的操作细节。这时,远处有人高叫“老夫子、老夫子”。唐仁定神一看是老夏。听着叫声,王彬和其他人直嗤嗤地笑。唐仁也不高兴,心想这人怎么连个场合、规矩都不懂,但还是礼貌地应酬道:“奥,是老夏呀。” 老夏气喘吁吁地说:“刚才你在台上时,我紧跟你摆手,你还装看不见。”唐仁想真够现眼的,但还是答道:“真没注意。”老夏又赶紧跟王彬打招呼,点头的幅度跟鞠躬差不多。嘴里连称:“王总,王总经理。”王彬有点蒙,说:“你是——?”老夏赶紧答道:“您下属第三分公司业务科农商组的老夏,刚任命的组长。”答完,不好意思地看看唐仁。王彬说:“奥,刚从有名区农业局农工商合并过来的。”老夏赶紧说:“农工商、农工商合过来的。王彬看着唐仁说:“怎么,你们很熟嘛?”老夏又抢着说:“熟,我们很熟的,老熟人了。”王彬说:“难怪称呼的这么亲切。” 唐仁想解释一下,但又想别多说了,再提徐静不知还会引出这二百五什么话来,就说:“老夏你先忙,我们还得开个会,找机会再聊。”老夏这才知趣地打招呼说:“你们忙,我先走了。”最后还饶了一句:“今后请王总多关照。”说的王彬一愣,心想,差着八丈远呐我怎么关照,不由晃了晃脑袋。 送走唐仁他们,王彬到办公室里间午睡,躺下回忆大会的情景和每个人的讲话感觉心满意足。转头想到,刚知道唐仁是“重组办”的主任,虽然他上面有组长、副组长,但真正的权利就在主任手里,局长们只是挂名而已。自己公司重组时还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譬如合并后许多小企业财务还是单列,小金库满视野,还有是纯挂靠关系,这些猫儿腻一点不能走漏风声。唐仁负责检查督导,俩人虽然关系缓和了,但真就消除芥蒂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有点“二”的老夏,他跟唐仁究竟是什么关系?看样子不是一般关系。虽然他一个小组长不会知道太多,但毕竟是个耳目呀。想到这儿,他精灵了一下。 午休后,他给三分公司经理打电话,询问老夏的事。三分公司经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说:“记起来了,刚合并过来的,这人挺有意思的。”经理见王彬没打断他,知道可以接着“汇报”:“以前他是搞供销的,业务科长安排他做个组长,他提议能不能叫股长,说这样有个级别外出联系工作方便。业务科长真当回事儿来问我,我说别出幺蛾子了,又不是机关讲什么级别,咱企业叫组长挺好。这人看着有点二还到处抖小机灵,据他科长说‘刚过来的时,他挑着同来的几个哥们跟他斗,他私下倒跟科长献殷勤,出卖他哥们连眼都不眨。’科长说‘当组长后,又在科长和副科长之间传话、生事。’反正他的科长说是个爱搅和事的人。怎么,王总,他到您那儿告我刁状了?”王彬说:“他还没这个资格,多留意他,有话见面再聊。”说吧挂了电话。 自从老夏在公司碰到唐仁后,就有事没事地拉着徐静到周京华家串门。进门就是唐处长,唐处短地叫,弄的唐仁颇烦。周京华也说他太客气。有时聊的随便了,唐仁问他:“在家你倒称职务,工作场合您倒叫老夫子,里外颠倒哇你。”老夏说:“在外面我叫你老夫子不是给别人看吗,证明咱俩关系不一般呐。”徐静听了说:“真够虚的,整天跟演戏似的,忒累。”老夏没趣,就向唐仁汇报公司的情况和内部趣事,看到唐仁并不感兴趣,又聊社会上的一些传闻。 周京华说:“老夏,进来就你说,我和徐静都顾不上说话。”老夏说:“那好办,你和徐静进屋咱们分开聊。”唐仁马上阻止到:“别、别,还是一起聊,一起聊吧。”唐仁心想单聊,我跟你聊什么呀?!时间长了,徐静就懒得跟老夏串门了,老夏就给唐仁打电话,有时还窜到机关去找他。 老夏到机关找唐仁时,从传达室登记到武警验人放行,从大厅到会客室,从办公室到饭厅,处处都有故事。甚至走过一长溜的会议室时,老夏不管有没有人开会,也要探头看看,还不断大声惊叹、大声赞叹,弄得来往办公和开会的人直斜眼看他。走过新闻发布厅时,他还跟唐仁说:“尽在电视上看这个地方,今天算有幸亲眼目睹了,哪天发布时,你给我打个电话,让咱看场真的。弄的唐仁急不得,恼不得。说:“老夏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帮忙?照直说!,我还有事呐。” 此时,老夏正关注大楼下,站在墙角的两个武警,并问:“那是暗岗吧。”唐仁没理他。一会儿,老夏才转过头来诚恳地说:“唐处长,您跟王总打个招呼,给我安排个副科长吧。”说得唐仁直瞪眼,心想,这个忙我怎么帮?说都说不出口。再者,你知道我跟王彬是什么关系吗,哪天他要是再翻脸,我又多了以权谋私的罪过。老夏见唐仁不说话想是默认了,就说:“行,吃也吃了,坐也坐了,逛也逛了,不打扰了。”说吧颠儿了。 第七章老夏得志 老夏智商平平、情商略低,性格懦弱、腼腆自卑,但反应快心眼儿多,两种特点一结合就成了奇葩。 企业没有引入竞争机制时,创新机会不多,利益驱动不大,出人头地的机会也不多。所以,智商高的、低的;情商高的、低的都在一个大缸里扑腾。就如同大家都在一个只有一米深的儿童游泳池里搞比赛比不出谁高谁低。那时,能干、好样的基本定义就是老实、听话。所以,老夏能从工人、组长,升到工厂的工段长就符合这个标准。 企业引入竞争机制后大锅饭被打破了,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趋势锐不可当。老夏就有点不适应,处处有点赶不上趟儿的感觉,还总有被制肘、被耍的感受。一天到晚累的疲惫不堪,但工作不见起色。不但不见起色,而且每况愈下,经常是领导批,下面骂,他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面受气。 同在一个冲压车间,其他工段的奖金比老夏工段高两倍,这让他下面的组长们随时有推翻他,搞政变的企图。老夏先是不服气,看不起那些投机取巧花言巧语的对手。后来他转为跟着学,你吹我也吹,你编我也编,你能溜须拍马,我就阿姨奉承。你要哗众取宠,我就刁买人心。老夏想,不就是竞争嘛,你有两手,我也有两手,谁拍谁?歪的斜的谁不会玩儿。 但是老夏真的不会玩儿,至少是玩得不好,或玩得不老道,玩的太直白,常玩成穿帮,或是刚玩儿到一半就让人看出破绽。结果连同情他甚至怜悯他的人们都用不屑的眼光看待他。他像一个从“邯郸学步”桥回来的“齐人”,不会正正经经走路了。 老夏不知道投机取巧,尖、损、馋、滑、坏也要讲底线,讲潜规则不能乱抡。比如车间搞计件工资,核定工时他很实在,原来冲压一个0.9厘米厚的机件要一个工时,后来机件厚度减为0.3了,能三件叠在一起一次冲压,他照实递减改报0.2工时冲压一个机件,但别的工段仍然报一个工时。劳资科的工时定额员是刚分来的大学生,看了后还就核准了。就这样,老夏他们完成同一个工件,工资奖金却差了不少。这让老夏领导的班组心里很不平衡,骂他太二,老夏心里也是恨恨的。照理说,老夏可如实反映,让劳资科改的公平一点,或装不知道,在下次核准时改过来,或接点外活儿堤内损失堤外补,让大家少亏点。他不是,等到工资奖金发了后,他在厂部调度会上,当着领导和其他工段长的面揭发别人欺骗劳资,虚报工时,骗取奖金。问题的性质一下变了,问题是马上解决了,工时该降得降,该调的调了,可老夏的名声却臭了。 虚报工时的却没臭,反而威信大增。人家都说虚报的人能挣会挣,不像姓夏的玩阴的。老夏不对吗?对!但怎么就灰溜溜的呐?就是栽在潜规则上了。还是他不会玩儿,或说他根本不是“会玩儿”的“料”,不是那种人。老夏不认这个理,更不承认自己不会玩儿。他总想,我就不信了,再练练,一准成。 还别说,学着虚,学说吹,学尖、学滑他真尝到点甜头。偷偷搞点外协加工,各班组高兴,他也多得点。吹吹跟某领导、某名人关系不错,立即引起别人的重视。进入一个新圈子,聚会时他往上座一坐咋咋呼呼几句,大家马上另眼看待。后来,工厂里的竞争也“升级换代”向科技方面跃进了,光靠小聪明、抖机灵,钻空子不行了,得靠技术,靠创新,靠知识了。老夏他们,包括会玩儿的和不会玩儿的,都统统给大学生、研究生、博生生们让位了。老夏的工段长位置也到此终结,调到“农口”单位了。 初来“农口”的老夏凭着吹、扇、呼这三板斧混上了管供销的头儿。他觉得吹牛、扇风、呼朋唤友这三板斧确实厉害。想接着再论几遍扩大战果时,企业重组了,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种学有所成的感觉,所以,他的臭毛病也习惯成自然了。虚的、假的随嘴就来,尖的滑的出手就有。他得到的褒贬都有,细算起来还是贬的多点。 徐静无数次劝他:“咱不是那种人,学不了那种事。穷忍着,福耐着,睡不着眯着,多好。”老夏听了心里不服,心想:凭什么呀,“和尚摸得我摸不得”?谁的逻辑?王侯将相还还宁有种乎呐,学这些算个屁。老夏如果听劝,有自知之明,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俗理儿,他应该在市场转型的社会形态下,走上一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康庄路。但老夏对规劝嗤之以鼻,视为小看人。他的心理是逆反型的,你说东我说西,你说应该我认为就不应该。你说苦海无边?我就不回头是岸。老夏“抱着”自己的逆反心理去当屁了。 从唐仁家串门回来,或从唐仁的机关出来,老夏都有一种赶紧发布消息的欲望。王彬属下的第三分公司业务科,是老夏最恰当的“发布厅”。“我和老夫子,奥,就是市直机关的唐处长那是患难之交。”“王总,就是咱集团公司的王彬总经理,和唐处长什么关系?哪说哪了啊,那是磕头换帖的拜把子兄弟。”“什么、什么,我让唐处长跟王总打个招呼?咱丢不起那个人,他俩看着办吧,我还真不操那份心!” 老夏发布的信息,自然很快就传到王彬的耳朵里。王彬苦笑了一下,又冷笑了一下,最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王彬想:这小子虽然瞎吹烂捧,但跟唐仁能递上话是真的。从他那儿了解点唐仁的私密也有可能。他拿起电话,接通了三分公司经理说:“哎,对机会,给那个姓夏的安排个副科长。”三分公司经理在电话那边为难地说:“王总,一正两副位子都满了,姓夏的只会瞎吹、生事,我还要对机会给他降格为副组长或挂起来呐。再说多一个副科长,分工也是个事呀。”王彬说:“多一个副的我知道,让他分工只管农商组。”那边嗯嗯地应着,莫名其妙的挂断了电话。 过些日子,唐仁也接到了电话,是老夏打来的。张口就是感谢,万分地感谢,由衷的感谢,感谢完唐处又感谢王总。唐仁听蒙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晚上,徐静、老夏提着大包小包的又来串门。徐静被周京华连笑带骂地说了一顿。听到老夏当副科长了,也替徐静高兴,还埋怨唐仁嘴头越来越紧,一点信息都不漏。 唐仁红着脸尴尬地说:“啊、啊,好好,任命下来就好。”心想,王彬又搞的什么鬼?琢磨不透。老夏递给唐仁一张冒着墨香味儿的新名片:“集团公司第三分公司业务科 副科长 夏亦歌。主管农商口。”唐仁和老夏握手连说:“祝贺、祝贺。”老夏说:“唐处长,您有时间,费心再给王总打个电话,帮我谢谢他,我打不方便,差的远够不上。” 唐仁听到“再”字,脸又红了,忙说:“没问题、没问题。”第二天,唐仁想给王彬打电话,琢磨:他什么意思呐?这里面有没有坑,有没有套呐?想到这儿,他暗骂自己心里阴暗,想自己又没主动跟人家说什么,甚至一个暗示都没有,白来的人情还闲黑,真让好人没法做了。想到这儿,他唐仁还真佩服王彬,办的每件事都让你感到入情入理,让人觉得从心里往外地舒服,这小子还真能干。 接通电话,不等唐仁开口,王彬就说:“唐处长,有什么指示?”唐仁本来还在想,开口说什么好呐?感谢?他拜托什么事了?老夏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感激又怎么说,说什么?听了王彬的话,他就顺口说:“哪敢指示,您王总有什么吩咐?”俩人贫了一会儿,唐仁才正经地说:“老王,昨晚儿,老夏到我家去了,万分地感谢你呐。”王彬说:“他感谢我什么,人家自己能干,咱们顺手扶一把?你高兴比什么都强。”王彬的上下两句话不搭嘎,但却珠联璧合,让唐仁听着舒服,又把意思点明了。 最后王彬说:“你也甭老谢这谢那,有的说没的说的尽讲空话。明晚6点半,西直门外斜街里的老正兴我请客,你叫着老夏,我叫几个经理咱们坐会儿。”唐仁说:“哪能叫你请?该我请。”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虚了,他请的起吗?王彬说:“算了吧你,瞎客气什么,你拿什么请?你一个月工资放进去够酒钱嘛,回家怎么向弟妹交代呀。”唐仁说:“好好,我听哥哥的。”说完又感到唐突,怎们又称兄道弟了。王彬听了很高兴,说:“兄弟你这就对了,明儿见。” 聚会这天,唐仁和老夏早早就来到了餐厅,这主要怪老夏。本来唐仁想约会是六点半,略晚五分十分再到,正负十分钟之内都算准点的。太晚到吧,不礼貌,早到吧有失身份,大小他是上级机关的人。虽然他不想摆谱,但分寸还是要把握的,这是他在机关熏染的一点毛病,晚到一点点,就是不想坏规矩。 但架不住老夏不到4点就到办公室找他。他问老夏怎么没搭单位的车过去?老夏说:“别提了,先问了科长,科长说:‘那种聚会哪儿轮得到咱呀。’找分公司经理,办公室说:‘出去了,下午有事不回来了。’他又炸着胆子问副总经理:聚会您什么时候走,副总听了莫名其妙,问他上哪儿聚?跟谁聚?吓得他没敢答话,灰头土脸掉头跑了。 唐仁听后笑了,给老夏沏了杯茶,拿了几张当天的报纸说:“早着呐,你先看会儿报,等我把这个文件改好了再走不迟。”老夏连说:“好、好,你忙、你忙,我先看报。”没过一会儿,唐仁就让老夏弄得坐不住了。唐仁的办公室进出人很多,送文件的、汇报的,没事过来闲聊的,人进进出出。老夏是进来一个就站起来,跟人打个招呼,进来一个,就站起来打个招呼,弄得人家也跟他不停的握手寒暄。这样,唐仁自然也坐不住了,不停地站起来介绍两句,弄得他挺累。在往常,都是熟人熟脸,除了局领导进来,他坐在那儿可以不动身儿,大家彼此都这样很自然。现在老夏一动,他就得跟着动,他有点烦了,想再坐会儿改完这个文件,但思路已经乱了。他收拾了一下,对老夏说:“咱们走”。到了地下车库,老夏抢过唐仁手中的车钥匙,说:“哪能让你大处长亲自开,我来吧。”说的唐仁直不好意思,答道:“我还摆不了那个谱”。见老夏已坐进驾驶位发动了车,唐仁只得坐进了副座。 路上,唐仁看看表,直嘱咐老夏慢点开,不着急早着呐儿。”但老夏像是秀车技,车开的飞快,不到六点就到了老正兴。唐仁无奈地看看表,又无奈地晃了晃头。还好,一下车就碰到王彬的办公室主任停车下来。主任见唐仁下车忙说:“哎呦,唐处长,不知道您这么早到,我赶紧给王总打个电话。”唐仁忙说:“不急、不急。”本想说:是到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的,但看看老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王彬接到电话后20多分钟就赶到了。见面后他紧紧地握着唐仁的手说:“让你久等了,抱歉、抱歉,兄弟你是拿哥哥的事儿当事儿了,真给我面子。”唐仁再看看表,还不到6点20。 入座时王彬坚持让唐仁坐主席,唐仁不肯,几次推让之后,王彬把主座的椅子往一旁拉了拉,把唐仁的椅子往中间拽了拽,才说了声:今天我坐这个买单的座位置,这才拉着唐仁一同坐下。他的办公室主任,三公司经理和老夏也依次坐定。互相敬了几圈酒后,王彬与唐仁开始叙旧。从唐仁初到综合处的初学乍练,到一同出差办事、党校学习,其中经历的趣闻杂事俩人聊的兴趣盎然有滋有味。当然也绕不开机构精简、提拔、晋升的话题。触到这类话题,俩人自然尴尬起来并若有所思。还是王彬打破了沉默,说:“听说新一轮局级后备干部的选拔又开始了,这次局里就推荐你一个,可见局党组对你的重视。” 唐仁说:“听说是这样,但这次增加了异地挂职锻炼的环节。”王彬说:“要是到边远地区挂职锻炼也真够人受的。”唐仁说:“工作苦和累咱从没计较,考验吗,历练嘛,吃苦受累自然,苦其心志嘛,就是别受委屈,让人说不出道不明的,那滋味才叫难受。”话一出口,唐仁就感到触及了敏感话题自觉失语。见王彬没答话,俩人又是一阵沉默。边上,王彬的办公室主任和三分公司的经理也聊得正欢,只是把老夏撂在了一边。老夏眼睛不停交替着看两拨人交谈,多次想找个话茬参与进去,但两拨人一个茬口都没留给他。 王彬看了老夏的窘态问道:“夏科长怎么过来的?”老夏慌忙站起来答话。王彬用夹着烟的手示意他坐下说。老夏说:“搭唐处长的车过来的。”王彬说:“唐处长这么忙,你还尽给他添乱,你科里不是有个车吗”?老夏听了没敢答话,眼睛直看坐在边上的三分公司经理。经理说:“那个车他们科长开着呐。” 王彬扭头问办公室主任:“重组时收上来几辆车?”主任说:“合并重组时裁撤了三个单位,有七辆车收到总公司封存着呐。”王彬说:“留着下崽儿呀,拨一辆给三分公司,让老夏开,车最怕搁着。” 办公室主任说:“早就想分下去了,公司本部处室和分公司加上直属队,申请要车的部门有十几个,做了几个分配方案都平衡不了。”王彬说:“协调、平衡是你办公室的事,先拨给一辆给三分公司。 老夏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一阵道谢,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三分公司经理忙问:“王总,拨给老夏这辆不算我们的申请指标吧?”王彬说:“那是他的事。”说完抬手指指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笑嘻嘻地说:“车拨到哪个分公司了?转头不认账可不行。”三分公司经理说:“那是王总特批的,跟指标没的干系。”王彬看着三分公司经理说:“ 你真他妈矫情。不过你的话问在点上了,车拨给老夏不是他业务多需要,他也不够那个格。老夏有个车,就是让他给唐处长跑个腿什么的,老夏听明白了吗!省的聚个会什么的还得劳驾唐处长。” 老夏忙鸡叨米般地点头。当唐仁听到弄个车给老夏车开时,明白这是王彬在给自己面儿,但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表态,因为实在不知怎么接这个话茬。替老夏推辞吧,这是人家公司内部的事,于情于理咱是个外人。但这给车的面子,确实奔着他唐仁来的,不说两句吧,没理没面的,心里也不舒服。说吧,是自己授意的?自己愿意的?又怕说不清楚卷进去,给人留个话柄。纠结了一番,他还是选择了脸上有表情:笑嘻嘻的,如同看热闹,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嘴上不言语。这是他在机关养成的毛病:看不明白事不能轻易表态,宁可装傻充愣,也不能言多语失。 但王彬最后几句话亮底的话,逼得他不能再事不关己装傻充愣了。他斟酌了一番,开口刚说了声:王总——。王彬就截住了话头说:“公司的一点烂事,让唐处长见笑了。“你们”他指了指办公室主任和三公司经理说:“你们到处给我添乱。罚酒、罚酒,连你。”王彬又指了指老夏。三个人一起把杯中酒干了。 看着王彬喝的满脸通红,指手画脚的样子,唐仁心里想:难怪王彬到哪儿都是个干才,这人确实有一种气场,一种做领导的气魄。敢说敢干,而且分寸把握的好,放得出收到起,遇事拿捏的恰到好处,跟他相处的人都感觉到舒服。就像给车这件事,没有循规蹈矩,没有照章办事,但从情从理上都让人说的过去。要是换个位置,自己是王彬的位置,要处理这件事,会怎样呐?想到这儿,唐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肯定办不出王彬的效果。甚至一板一眼的较真儿,最后是各方面都不满意, 这可能就是能力吧。回想到王彬遇到大事小事都能游刃有余,唐仁有点自行惭愧的感觉。唐仁下意识地拍了拍王彬的肩膀,又冲他挑了一下大拇哥。 这顿饭吃的,让唐仁赚足了面子。真正捡了大便宜,落得大实惠的当属夏亦歌,天上掉馅饼般的弄个车开。 第八章房的烦恼 有了车的老夏,像小白脸说的:“像身上插了马达,飞奔起来。老夏的业务本来就不多,平时也是打打电话就把事办了。平时在办公室里,不是海聊,就是打扑克“升级,趴三奸,拖拉机”。海聊或打牌时,偶尔还会为一个话题,或出错一张牌而相互争执斗嘴骂人。有时被科长看见了,难免给个脸色,遇到科长气不顺时,还要挨几句狗屁呲:都没事撑的吧?闲的吧?大扫除。或给几个人找点事,都支出去。 老夏自有了车后,就基本不在办公室呆了。上班点个卯,找个事由就溜号了。干嘛去了?当然要到唐仁哪儿去几趟,跑多了唐仁也不耐烦,几次三番地告诫他,我这儿不用车,你别本末倒置呀,车是你跑业务的,老跑我这儿算怎么回事呀?赶快忙你的去吧。没事别老往我这儿跑,影响不好。但没事不让跑,有事就另当别论了。老夏公司发个年货,发个福利,王彬都让老夏给唐仁送一份。开始唐仁还给王彬打电话客气说:“多不合适呀,下不为例呀”。但王彬答复他:“兄弟,你真够累的,什么大事,值得你还打个电话,你活的真够累的。”令唐仁无语。后来就成了惯例,公司发福利、年货,老夏总是两份,大家形成了默契。 老夏跑得最勤,最让他上心的还是牡丹居的建筑工地,他隔三差五就跑一趟。特别是楼座出地面后,几乎往上盖每一层,都让老夏看到了。盖到九层时,老夏跑到更勤了,不但拉着徐静去看,而且捎带着小白脸一家也都跟着去看。后来小白脸隔个一两天就给老夏打个电话:“今天有时间嘛,该看看房去了。”老夏也拿劲儿,说:“前天晚上不是刚去过嘛?两天的时间能有什么进展?”小白脸说:“那天去天都黑了,没让进去看咱那几套房,心里怪想的。”其实老夏也是假不止的,两天没看也跟猫挠心似的,随机就迎合着小白脸的意思说:“行,行,下午的会我请个假,今天咱早点去,还是我接你们去。”小白脸说:“得嘞,咱这儿先谢了。” 周京华很长时间没去看房了,这天她也就给唐仁打了个电话,问有没有时间,唐仁说正好下午没事可以去看看。周京华又给徐静打了电话,知道下午她家和小白脸一家也过去时,就高兴地互相贫了几句,约好牡丹居见。 三家人到了楼盘下时,看到三毛和老牛已经在那儿候着了,大家又是一阵欣喜。唐仁说:“挺忙的干嘛呀还劳您大驾,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老牛带我们看看就得啦,你还跑一趟?”三毛说:“给我打电话,我不来,不是找挨骂嘛?”大家纷纷说:“哪能呀,都知道你忙。” 老牛说:“我也是说毛总,我带看就行了,你忙你的。毛总说:“哥几个,姐几个大驾光临,我不到合适吗?”周京华说:“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呀?毛总、毛总的。”三毛说:“我也说老牛好几次了,他就是不改。”唐仁说:“事总有个里外,在公司里还是讲个官称,情谊是情谊,规矩是规矩。”看到周京华疑惑地看着自己,唐仁又补了句:“当然,哥们姐妹间就大可不必了,还是叫三毛自在。” 三毛说:“真够累的。现在处理关系比挑水上山抗旱还累,还烦,累!”大家不知如何应答有点冷场。 这时,一个工长提着一大堆安全帽过来,留下一个,剩下的递给了老牛,大家很自觉地从老牛手中每人取了一个戴上。工长把手里的安全帽调了调带子,双手提给了三毛。三毛看看大家,苦笑了一下戴上了。叮嘱工长说:“升降梯开得慢点稳点,一定注意安全。工长说:“毛总放心,我亲自操作。” 大家做升降梯到了九楼,各自奔向了自己的房间,她们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后,又凭窗向外瞭望,想到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住进新房,每人脸上都洋溢着憧憬。 看到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了转悠讨论着装修,唐仁抽身走到被凉在一边的三毛身边问:“怎么样,老板当得很爽吧?”三毛一笑,得意中略带点苦涩说:“说不赚钱那是灭良心。你们看图纸订房的时候,房价5100,你看刚封顶卖到6500了还有托关系的,这个项目肯定是赚了。”唐仁插话说:“不是简单的赚字吧,我看是发了,与你卖翡翠苹果有异曲同工之妙。”三毛瞥了唐仁一眼说:“我发现你最近有点不会聊天。”唐仁话一出口,也感觉不妥。忙说:“打嘴、打嘴,看到兄弟你事业腾飞,不知说什么好了。” 三毛说:“这次回北京发展机遇是抓准了。不过说心里话,在这儿干,也真够累的,机遇好,操心事儿也多,你看兄弟这一年的功夫,头上都有白头发了。我是一手托三家,一心分三用,头顶三座大山呀。”唐仁问:“什么意思?”三毛说:“你们,”看到唐仁一愣,三毛补充说:“就是**相关部门,门难进,手续多,小心翼翼,一个章盖不下来,就动弹不得。其次是银行,要疏通好,资金链是断不得的。前两者还在其次,现在**效率高了,银行只要保证按时还息也不成问题,关键是第三座大山搬迁。真比愚公移山还难,磨破嘴皮子,跑烂几双鞋,到今天,一年了还有6户不签订协议呐,可剩一户也不能开工呀,设备、人工、资金都到位了,眼看着,就是开不了工你说多急人!每天人吃马喂,还有利息那都得是钱呀。” 唐仁说:“三毛,你这最后一句话真有点资本家的嘴脸。我一直认为你拿什么都不当回事,佩服你是个潇潇洒洒的老板,原来也带有铜臭气呀。”说完,唐仁不自觉的笑了。 三毛看了说:“你他妈的还真笑的出来,咱俩换个位,你尝尝这滋味,让你哭都找不到调门!”唐仁说:“我肯定干不了你这行儿。但光着急没有,得想办法,解决问题呀。分析分析结症在哪儿?找找主要矛盾,把政策讲透,当然也要讲情讲义,把事做的细一点,争取水到渠成。” 三毛苦涩的一笑说:“嘿,真行,你们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官话说的真有水平。我找街道,找拆迁办,找户主的单位都是你的口径,你们真行,站着说话不腰疼。”唐仁说:“反正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找到主要矛盾,找开那把锁的钥匙。” 三毛说:“好,我说说问题,你帮我配把“钥匙”。这六户里,第一户是祖孙三代六口,现住着两间西房,外加一间私自加盖的小房。老两口退休了,大儿子一家三口,老人还有个大闺女。按拆迁协议规定应给两套两居室,或一个三居,外加一个独居。第二户也是祖孙三代五口,老两口与儿子一家三口同住。第三、四是分别是老两口和一对年轻的夫妻。第五六户都是租户。就这个情况,你给把‘钥匙’吧。” 唐仁想了一下说:“不复杂呀,你说的第一户,想要什么条件?”三毛说:“先要三个两居室,那肯定不行,告诉他家这点没商量。后来他家退了一步要两个两居,加一个独居。”唐仁说:“不过分呀,不然这一户还真不好住。”三毛说:“唐处长,这不是你们单位分房,既要合理又要合情,这是拆迁有政策有规矩,关键是房子有数的。” 唐仁说:“政策、规矩是人定的,定时不可能预料到一切问题,一条线也不可能划清所有问题,所以要讲原则性又要讲灵活性。”三毛说:“你别说那么多,我听不明白,不就是讲情义吗,我三毛是不讲情义的人吗?这不是干事吗,总得讲规矩吧。” 唐仁说:“你要把灵活性简单理解为情义也未尝不可。国情、国情,中国的国情,肯定离不开情字。”三毛说:“你说怪了,刚开始我的思路跟你一样,讲国情,讲人情,不但动之于理,还要晓之以情,不就是舍得嘛,有舍才有得嘛,不舍得就不能三通一平对吧?可我这人情口子一开,你猜这么着?**烦就来了,上了梯子的我,现在还没台阶下呐!” 唐仁疑惑地看着三毛,不解其意。三毛说:“”我刚才只讲了前半篇,咱也懂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爽快地答应了第一户的要求,多给一套单居,要不这家六口真不好住。可麻烦来了,这家人跟其他五户一说,另外 五家一串通给公司联名写了个备忘录,‘六家被拆迁房面积相差无几,拆迁条件当一视同仁,否则坚决不搬!并保留逐级上访的权利。’一副死磕的劲头。照顾一套,瞬间变成了六套,谁承的受起?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办事确实要有政策,有规矩,有条硬线,否则真不好办。讲情讲义讲出一堆矛盾,纠结,痛苦,累!” 唐仁说:“还是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过,怎么办也不能发生冲突,特别是别酿成社会问题。你那儿谁负责拆迁部门?”三毛说:“老苑头的孙子苑清,这小子干事有点愣有点生分,我让老牛做他的副手勒着点这小子。不过俩人也是经常顶牛,整天吵吵闹闹的。刚开始苑清还牛叔、牛叔的叫,现在只喊老牛、老牛的,让我听见了,说了他两句:老牛是你叫的,不叫牛叔,也得叫牛经理。听说好几天,过后还是老牛、老牛的叫。”唐仁说:“忘八蛋,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哪天见面我也敲打苑清几句太不像话!” 唐仁看到三毛若有所思,就换了个话题问:“明铎和晓婉忙什么呐?我最近忙,和他们通电话也没顾得细聊。”三毛说:“嗨,俩人到英国去了,晓婉说:今后环保是阳光产业,到那儿收购了家仪器厂,搞什么吸收、拉曼、紫外、红外什么的,反正挺科技的。”唐仁说:“晓婉还真有眼光,国内确实加大了对环保的投入力度。” 三毛说:“金晓婉有个智囊团,叫什么发展规划部吧,整天给她出报告,人家的企业真有点现代化的模样,不像咱,简单劳作。” 唐仁说:“行了,我看你企业今天发展的也可以了,有机会你们在科技领域再合作一把呗。”三毛说:“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明铎要在英国呆段时间?为问她俩什么时候回来,有几件事要跟她面谈,晓婉说‘近期可能不行,让我酌情办理’。还说‘魏明铎没事在英国瞎逛,到了一个叫白金汉的小镇,被那的田园风光给迷住了说什么不肯走了,魏明铎白天在镇上闲逛,晚上写东西,说那儿特有灵感’。” 唐仁说:“明铎又犯拧劲儿了。电话里跟我说,他在英国小镇,读亚瑟.叔本华的《人性的两个基本原理》,丫别越看越傻,越写越木了,别再痴嗔妄想超凡脱俗吧。咱们有机会得敲打他,要不真病了。” 三毛说:“他就是遇到金晓婉脾气好,还管吃、管喝、管嘚瑟,要不他那点能耐哪敢执拗?还有人说他执著,我说他是吃饱了撑得,哎,老夫子,我可不是背后说他啊,这小子太各色。” 唐仁说:“你最好当面敲打他,一把年纪了别玩童真了。”三毛正要附和什么,被一阵吵闹打断了。 这时,周京华、徐静、老牛等也跑到楼道里看究竟。动静是从西北角的房间里发出的。大家过去一看,是小白脸和媳妇吵得面红耳赤,萧梅咒骂着: “呸,一天到晚的歪理论,就透着你聪明,你是彻头彻尾的见识短,你哪点像个爷们儿,整天唧唧索索的,一天到晚的抖机灵,就是经常算不明白。” 小白脸见惊动了大家便吼道:“再骂我抽你。”说着上前要打萧媚。三毛揪住小白脸的胳臂,把他拽到墙角说:“你丫像个男的吗?大庭广众下给萧梅留点面子!多大点事,‘当众教子背后教妻’你连这都不懂?”唐仁和老牛也责怪小白脸没里没面。周京华问萧梅:“这又是怎么了,整天锵锵的,夫妻间有什么事不能商量?非得讥吵格斗的。” 萧梅愤愤地说:“整个一个思维不正常,跟他说不到一块儿,过不到一块。”徐静说:“你就说又为什么吧。”萧梅说:“我一直坚持选个阳面的,那东西说阴面、阳面相差不多,阴面能省一大笔钱呐!还夸自己明智,什么想晒太阳就勤快点多下楼,上楼下楼也是锻炼身体还减肥什么的,况且整天上班下班的,白天都泡在单位,卧室房间里有没阳光也不打紧。我俩掰持很久才依他。刚才,我在房子里说西北角就是暗见不到阳光。他又忽悠我说‘这没关系,咱这儿安个灯,哪儿装个有灯的影背墙’。我说他尽瞎算计见识短,这不就跟我翻脸了。” 大家听了不知说什么好。选房时,大家都坚持住在一层,金鹏公司开发的牡丹居塔楼,每层正好四户。一个大三居朝阳,两个大两居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还有一个就是小两居在西北角。大家选房时,三毛还叮嘱了一下,西北角背阴面积小,不满意就在上下两层敞开选。 小白脸看了看户型,问了问每平米的价格,斟酌了一番,还是选了西北角的小两居。当时大家就看到萧梅不乐意,还跟小白脸说别急着回去咱俩商量商量再定,后来也没听到俩人有异议。 大家沉默了片刻,唐仁说:“买房是件大事,你得跟萧梅好好商量商量,不然住在里面别别扭扭的不是事儿。”三毛也说:“小白脸,买房是一辈子的事,别计较小钱得称心如意。”老夏也说:“对对,榜着毛总、金总你还考虑什么钱不钱的,我早就跟徐静说了,这首付、还贷,两位老总能好意思照实收你们钱?” 徐静急忙插话说:“呆着你的,老夏,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这就可以了,首付人家给垫付,贷款人家给出证明,房价七五折,跟别人说都羡慕的不行。说你们这帮哥们儿姐妹儿算是交着了真够义气。你别老是人心无惧蛇吞象。”老夏忙说:“你们哥们姐妹的事我不管,算我多嘴,打嘴。”说着,用手在嘴上比划了一下,大家看看老夏都没吱声。 三毛心里想:真让魏明铎猜到了。当初留房时,真为房价斟酌了一番。当时对外是每平米5000起,每高一层还要加点钱,付全款九五折。三毛跟金晓婉商量,几位插友的优惠条件是:首付先由公司垫付,再打个八折。高层就不加钱了,心想大家一定满意。后来封顶后销售价涨到6200,俩人猜想光这一点,大家就会乐得屁颠屁颠的。 魏明铎却说,“都满意你们达不到。为什么呐?其一,你们都是大款,一个捐500万的翡翠苹果,一个捐学校多有钱!其二,情义这东西无价,情义和金钱没有参照市值,大不嫌大,小不嫌小。” 金晓婉说:“建学校捐文物那是义举,这是情义两回事的。”三毛也说:“凡事都有个度,义举、善举、情义也得有个度吧。我觉得大家能理解,会满意,哪能不懂个四六,那今后谁还敢办这事儿?我相信咱们这帮哥们儿,姐妹儿。” 三毛、金晓婉见魏明铎笑着不答话,就说:“那你说个想法。”魏明铎说:“我真没想法,怎么办都不能十全十美。”三毛说:“你的意思是白送几套?我们是企业耶,要盈利要成本的。” 魏明铎说:“白送也不会十全十美。”金晓婉说:“别理他,整天就会唱洋梆子玄玄乎乎的。”后来三毛、金晓婉又商量了一下,索性给个七五折。 老牛见三毛在一边发愣,以为是在琢磨给小白脸调房间的事,就说:“毛总,不行把我楼下那间对调给萧梅她们?”萧梅说:“要就要你楼上的那间,我们得住你楼上。” 三毛说:“萧梅你也别挑肥拣瘦了,这栋楼没几间房了,两居室都被抢光了,特别是老牛定的这类户型,现在就剩老牛楼下一间了。”话一出口,三毛想了一下说:“剩不剩明天还两说着呐,不知道搬迁户能不能接受西北角那间呐。要不就先选老牛楼下的那间,先选吧,不行再想办法”。萧梅高兴起来。 伊萌下班回家,进院见家门口又是一群人,她心里烦,但不闹腾,还有点成就感。看到街坊四邻、亲朋好友以及托后门攀关系找上门来的这些人,对自己和家人恭敬的姿态,奉承的言语,大包小包的礼品,伊萌很受用。特别看到平时没把她当回事儿,不用正眼瞧她的人或从前有点隔阂,吵过嘴斗过气的人,譬如在股票风波中偏她、损她、要挟过她的几个人的姿态和言语时,她的心理有一种满足感。 进了院门,她小声咳嗽了一声,家门外的几个人顿时“沸腾”起来。“伊主任回来了,小伊回来了,伊姑娘回来了”。随着叫声,伊萌被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的诉求和困难,或寻求上次诉求的答复。 伊萌先和颜悦色地叫着:“阿姨慢慢说,刘叔下一个就听您的,马婶您也别急,您要说的我待会肯定听完。”轮到答复问题时,伊萌就把笑脸收了收,开始严肃地解答问题:“您要分户,也知道您是两间房要与儿子媳妇分着住,但您家是一个门牌号呀,按门牌号划定户数是政策,没有商量余地。您让我想办法?这真不是我的权限范围,那是派出所的事。几年前摸底调查时,早就确认的,现在谁敢改?不是我不替您想办法,您明白吗,阿姨?!刘叔您真是的,协议都签订了,有了法律依据,您还不放心,别听别人瞎说,您听我的,谁走后门也改不了,保证您到时搬进看好的大三居,好吧,您老回去踏踏实实等着搬家吧。” 伊梅看到马婶急赤白脸地拉她问话,转过身来正要答话,从她家里窜出来个50多岁的老妇女,上前拉着伊萌就往屋里揣,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傻闺女呦,怎么不分亲疏呀,你亲姨等你半天了,你可真是的,进屋、进屋说。” 这边马婶忙一把拉住伊萌,冲着那妇女喊道:“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四六都不懂,没看我正说着呐。”老妇女把伊萌又紧拉了一把回敬道:“你说什么,工作不是?那上单位说去啊,我们家里一会儿进去说家事”。边说边用手掌从里往外翻着,比划着让马婶和几位走人。 马婶急了说:“你进去说什么家事?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跟人家说什么家事?”老妇女听了,笑道:“总比你亲吧?你还真别生气,小心气着。说什么家事?您想听吗?你还真没这个资格!” 马婶也笑了,说:“你说的家事,就是股票行情吧?别赚了就眯眼乐,赔了就堵在人家门口骂街撒泼。不识好歹的东西,也就是人家厚道,搁我,家门都不让你进。” 老妇女被撕了颜面泼骂道“你个贱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吧,老妇女过去与马婶厮打起来。伊萌抱住这个,那个上来又打又挠,伊萌转头又抱住那个,另一个上来连踢带踹。旁边站的几个人帮助拉架,但拉谁,都招来几句骂,甚至一拳两脚,吓得几个人只能在一边用身子当,用嘴劝。 混乱中,伊萌妈跑了出来,边拉架边说:“有话好好说,怎么搞的像什么样!”伊萌把老妇女一把推给老妈说:“您先把她拉屋里去。”留在外面的马婶还是叫骂不停:“你还想住阳面?美得你,你们家墙头有那根蒿子吗,朝阳的那套两居我要定了,伊萌我跟你说,朝阳的那套要是给了泼妇,马婶的脾气你知道的!”说吧,气哼哼地走了。其他的几个和进院看热闹的人们也都散了。 伊萌进了屋,看到老妇女气还没喘平没敢搭理她。伊萌转眼看到坐在角落板凳上的老街坊秦二爷,忙问:“您老找我啥事?”老人马上站了起来,嘴里嘟囔着:“闺女,闺女,还是那事。”伊萌一下想起来了,也是冲着那套朝阳的两居室。 原来秦二爷与马婶,老妇女三家的拆迁条件相当,都符合两居室的标准,但留的三个两居室是两户朝北,一户朝阳问题就来了。谦让吧就甭想了,一提,不但没人响应还招笑。按具体条件吧,大体上差不多,谁也没有特别的优势。细说呐,秦二爷60多了,还有一个半身不遂的老伴。但跟另两位一商量,两家也有患慢性病的,单照顾秦二爷通不过。让三家抓阄吧,老妇女是坚决不同意,这让伊萌很挠头。 伊萌看着秦二爷站起来,上前扶了一把埋怨说:“您老也真是,放着沙发不坐,偏坐旮旯的小板凳。”边说,便把老人扶到老妇女对面的沙发上,招的老妇女朝秦二爷翻白眼。 伊萌妈也说:“就说呐,我劝了几次偏坐那儿,这老头。”伊萌坐在老人边上说:“二爷,您有什么困难就说,甭藏着掖着。”伊萌从心里倾向把朝阳的房子给秦二爷,所以,有意让老人当着老妇女的面再说说难处。 看着伊萌期待的眼光,老人吭哧了半天说:“我呐,看着三户老落实不了,心里也着急。”老人看看对面的老妇女,又鼓了鼓气说:“我呐,就是图个阳光,你二奶呐,下楼不方便,阳面晒太阳方便不是。”老人的话音没落,对面的老妇女铛铛就是两句:“谁不需要阳光,争什么呐?不就是阳光吗,不方便下楼没关系,到时候您叫我呀,我帮您抬老伴下楼。”秦二爷说:“万一你要没时间呐?” “嘿,您这不是矫情吗?我好心好意的,总不能跟您签个协议吧。”老妇女随口又拽回一句。秦二爷又鼓了鼓气说:“不行抓阄也行!”老妇女一听就急了,喊道:“凭什么抓阄,凭什么?讲不讲理,有理咱们辩,说出个子丑寅卯,抓阄不公道。” 秦二爷听了说一声:“走了,不制那个气了。”站起身浑身哆嗦着往外走,伊萌妈忙说:“伊萌送送你二爷,二爷拿的东西也给带上。”老爷子说:“闺女从山西稍点枣儿,没事也得拿过来点。”伊萌没拿枣,顺手从地上一堆礼包里拎了烟酒和一盒补品,搀着老爷子回院子西屋了。 秦二爷老两口与伊萌家住了几十年的邻居,看着伊萌长大。伊萌更知道这老两口的老实本分,没少看见老两口受气受屈心里总是不愤儿。看到老爷子又气成这样,脱口说:“二爷,别生气,有您孙女我呐,我就不信了!”秦二爷紧紧拉着伊萌的手,眼圈红了。 回屋后伊萌径直进了寝室,听到老妈送老妇女时也没吱声。老妈回来责怪她也不送送,再不好也是亲戚让人挑理儿。伊萌不耐烦地说:“什么亲戚,您真够逗得。她表舅跟我外婆住一个镇上,盘来盘去就成我表姨了?您见过她表舅吗?我外婆认识她吗?不揭破就得了。股票赔了堵住门骂,撒泼打滚,您忘了?是姨能干出那事儿。”伊萌妈说:“不管怎么说,咱也别惹她,惹不起。”伊萌也知道老妇女不是善茬子,但看到秦二爷哆嗦的身影,她咬着牙想:今儿我还就不信这个斜了。 第九章意气用事 第二天,开完停车楼项目的协调会,三毛对伊萌说:“好几天没过去了,今晚回去有事商量。”伊萌红着脸小声问:“怎么商量法儿?说出来我听听。”三毛笑着说:“不是光说说就能解决的事儿。”晚上,俩人在楼下餐厅吃过饭回宾馆休息,一进房间,三毛就对伊萌动手动脚。 伊萌笑着说:“讨厌,先说事,先说事” 。顺势把三毛推搡到沙发上。三毛囧了一会儿说:“真有事,你不是为三家争一套阳面的发愁吗?问题解决了。” 三毛把小白脸夫妻先选西北面的房现在后悔了,想要调到老牛楼下那套阳面房的事跟伊萌叙述一遍。并说:“你看,两好并一好,你那儿,为一套阳面房死掐,这回三套都是北面的,看他们还争什么?我这儿边,小白脸夫妇俩也踏实了。”三毛看伊萌一时没答话,又补充了两句。 伊萌想了想说:“现在我变主意了,朝阳的那套我给秦二爷了,凡事得给老实人留一条道!” 侧躺在沙发上的三毛,一下坐正了身子,疑惑地看着伊萌说:“您又犯什么机械?我给你解难题,你到给我出难题。你要这么办,咱俩是两边为难。再说,我那边答应人家小白脸了。” 伊萌说:“咱两家分工明确,我方负责拆迁户的动员安置,你方负责提供住房和拆迁。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就答应了。当初留给你们的几套房都是优先选定的,这时候还拉抽屉?” 三毛皱了皱眉说:“伊萌,我发觉你是越来越矫情了,咱俩商量事吧,你一口一个你方、我方的,显得生分。我之前看你为三户争一个阳面房发愁,才想了这个主意。” 三毛看伊萌走过来依附着他坐下,便顺势搂住她的肩头说:“你也得为我想想,患难与共的兄弟,托我点事,我又基本应了,坐蜡多不好。按我们的话说:‘好好不爽呦’。” 伊萌把秦二爷的秉性和昨天晚上送秦二爷回家的事跟三毛唠叨了一遍。三毛问:“就是咱小学的老校工,看传达室管上课打铃的秦大爷?”伊萌说:“可不是吗,多好的老头儿。记得小时候一下雨别人都有家长接,或送把伞,我爸妈是双职工,那年月下班后总是拉晚儿学习,每次都是老人家给我带到传达室,然后打着伞送我回家。中午回家热饭,那么小,谁会鼓捣煤球炉子?都是秦二爷拿到他家热好后给我端过来。” 三毛说:“老爷子确是个本分人,热心人!记得咱们的胡同都是老爷子扫,多少年如一日。一次早晨上学,看他扫雪时滑了一跤,我还嘿嘿乐过呐,真不懂事。不过伊萌我跟你说,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事要跟感情分开,不然麻烦多,说不清。我自然知道你的用心,换外人就难说了。 ”伊萌说:“我管他谁说?总得有老实人走道的地方!”三毛说:“又来了,还是忒感情用事,得得,我坐蜡,这事依您了,朝阳那套给秦二爷。不过今后咱俩商量事,别拿出公事公办的架势,咱俩什么关系?”伊萌脸红着问:“你说什么关系呀?”三毛坏笑着说:“什么关系?”伊萌说:“我问你呐。”三毛把伊萌按倒在沙发上,说:“我告诉你是什么关系。”伊萌笑着喊叫:“抓流氓呀,抓流氓——。 伊萌的拆迁办公室就设在房管所二楼对着楼道口的房间。按三毛的话说:这房间犯冲,不吉利。可房管所就这间房门庭若市,人气旺。刚走了一拨拆迁户,又进来一帮关系户。送走了关系户,伊萌刚要喝口水歇会儿,索主任就进来了。“伊主任够忙的”索主任打着呵呵坐在沙发上。伊萌说:“您真是的,我在大还不是您的兵。”“我是穷头你是富兵,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呀”。索主任点了颗烟调侃说。伊萌说:“开发商那边不是刚打过劳务费吗?”索主任吐了口烟说:“不光是钱的事。”伊萌马上说:“主任求求您了,优惠房不能再开口子了,谁写条子也不好使,我真跟人家开不了口了,就是开口也办不成了,真的,主任拜托。”伊萌说着给主任作揖。” 索主任笑着说:“你这孩子,不等人把话说完,还犯小心眼。我怎么不知道你的难处?能挡的我尽量挡了,哪个企业也不是慈善机构。”伊萌听了松了口气。“有这么个事儿”,索主任掐灭烟头说,伊萌又一激灵。“所里这两年的福利,大头都是停车楼拆迁项目的劳务费、咨询费、加班补贴,不管是什么名目,有项目就有进项,大家就有钱拿。但项目完了也就没了来钱的理由。眼看拆迁项目就要完了,牡丹居的楼也要交付使用了,今后大家的福利怎么办呐?” 说到这儿,索主任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坐下后又说:“所里研究了一下,不是从开放商和搬迁里挤出几套房吗?就得在这里面做作文章。”“把房卖了变现,留作福利基金。”伊萌看着索主任说话费劲,一语道破。 索主任指指伊萌笑着说:“鬼丫头,属你精。但也不能全卖,房价看涨这是一,关键是留房多了是非多变数多”。伊萌听着二者有点矛盾,心想,看涨就都留住呗。细一想对了,索主任五十八九了,给谁留哇? “我们商量了一下,不是三套房吗,先卖它两套。卖了大家一次多分点,余下部分入小金库和另一套房做为咱所的福利储备。”索主任说完又点上一支烟。 伊萌听索主任说到这儿,心里更明白了。说:“这还不好办,好事呀,主任。您说让我干点什么吧!”“都是跟政策擦边的事,我得给大家想着吃喝拉撒的事,也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办法的办法啊。你理解的,组织上是信任你的。”伊萌连说:“哎呀,理解、理解,您不是也为了大家吗,让我干什么您直说吧。” “好,你看这样”索主任压低了音调:“卖房的事,你还得拜托一下毛总,以他们公司的名义卖,钱也打进金鹏公司并摊入他们的成本,以后再以相关名义再汇到咱们的小金库里,当然票面上我们想办法。有你在,钱打在金鹏我放心,只是他们要费点心,劳点神,多担待,你看?” 伊萌说:“应该没问题,不就是在他那儿走个帐吗,咱按规定上税,我想不是难事,现在都这么做,我跟他说一声。” “好。”索主任终于干脆了一会。伊萌也松了一口气,说:“就这事呀,我明天就跟他说去。” 索主任说:“你别急呀,还有一套房呐,不能总挂在金鹏公司名下吧?不是长远之计呀。所以,所里商量了一下,当然,是最小范围的商量,就是你、我之间的商量,先过在你的名下,再从长计议,你看行不行?”说这话时,索主任音调更低了,近乎自言自语。 伊萌没听明白,只是想,自己已经在三毛那儿买了一套三居室,名下再来一套房,三毛怎么想。说跟所里商量了,我既不是书记、又不是主任,一个连股级都不是的临时机构负责人,找我商量算哪一出呀?她脑子又一转,明白了,这套房今后就是我和索主任共有了。 伊萌脑袋有点乱。她想:搬迁用房的底数只有自己和三毛知道。挤出的三套房,她只向索主任汇报了,而且索主任与自己约定绝对保密!当初只是怕传出去,来要的、闹的不好收拾。现在看来索主任还有另一层意思,伊萌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一套房,价值大几十万呐,一辈子能挣多少?她心里有点忐忑,有点兴奋,还有点不知所措。 索主任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伊萌的思绪。索主任看着伊萌说:“伊萌啊,今天,话说到这儿,咱就不见外了。这些年的相处,我认定你是个知恩图报,有股侠义心肠的好苗子,所里已推荐你为后备干部人选。” 要在平时,伊萌听了这些,一定会激动一番。但现在,她的心思还沉浸在那套房子上。 她想:干了这些年,碰到这样的机会纯属巧合,今后能不能再遇到还单说了。风险自然有点,干什么没点风险呐,过马路还可能被跑偏的车给闯到的呐。再说,这个项目怎么来的,还不是她找对了合作商,这两年上上下下多少人托她买折扣房,有多少人在拿这个项目的劳务费。说是加班加点提供咨询,谁加班了?谁多干了?恐怕就是我伊萌吧。可大家拿钱时谁手软了,少拿了。逢年过节每次发钱、发物伊萌看着大家心安理得的样子,心就不平衡,也气不忿儿,我多得一点心里有什么不安?有什么不应该? 想到这儿,伊萌说:“索主任,就这么办了!”索主任一直在关注着伊萌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个眼神。看到她长时间的不应答,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猫抓心似得闹腾,甚至想好了往回收的话题。当听到伊萌简单干脆的答应时,他还真有点喜出望。 索主任一下子站起来,两步走到伊萌的面前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伊萌的小手。松了手,伊萌又举起手掌做出了击掌的手势,索主任开心地笑了,俩人狠狠地又击了一会掌。 临出门时,索主任又转过身来,用右手食指,指指伊萌,又指指自己,而后又指了指房顶和地面,见伊萌点了点头,索主任这才开门走了。 伊萌长长舒了口气。随后,她解开衣领,用手扇着风,她觉得还是有点热,就在办公桌上抄起一本杂志猛扇了起来。静了一会儿,她又喝了几大口茶水。 平了平气,她拿起电话给三毛打电话说:“今晚过去有点事商量,你早点回来。”三毛那边听后,先笑了,说:“一定、一定,那电话里就先不聊了,我知道,光说说是解决不了问题滴。”说完在电话那头一阵坏笑。 伊萌没答话,放下电话,收拾了一下就奔新桥饭店了。她想早点落实所里卖房和把余下的一套房过户到自己名下的事;当然,她也想把刚才索主任的意思跟三毛说说,请他帮忙参谋一下,省的自己忐忑不安。 路上,不知什么原因,伊萌忐忑不安的心情竟然自动地、渐渐地转弱、转弱平复了。没了纠结,兴奋就主导了她的情绪。伊萌想:不能把索主任的意思合盘托出,倒不是索主任出门时的手势,也不是信任不信任三毛的事情。 为什么呐?她也没想明白。只是觉得跟三毛说了怎样,不说又怎样,不就是寻求心理安慰吗?三毛认为妥当怎样,不妥当又能怎样?再说,谁没有自己的小六九 ?自己合适的事问别人妥不妥当,有病呀?想到那套房,伊萌的兴奋劲儿又高涨了一截。 伊萌进了房间,见三毛只是瞟了她一眼,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伊萌先坐下,仍旧坐在沙发上有滋有味地品红酒。看着三毛的可气样,伊萌把包往沙发上一丢,过去用双手掐着三毛的脖子笑着说:“行呀,你耐得住玩深沉,,跟我来这套?”三毛被掐的有点疼了,掰开伊萌的手边说:“你说的,先说事对吧,咱先说事。” 第十章兄弟隔心 老牛到拆迁部时,三毛跟他交代“甭操那份心,活让苑清他们干,你就背着手叼烟袋,说监工不合适,就是帮我照应着点,别让苑清那小子太出圈惹麻烦”。 老牛听了自然高兴,省心又拿钱谁不愿意?可时间一长,老牛不落忍了,拿着钱不干事儿?他心里不舒服。所以,一有机会,他就跟着苑清到现场,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 你别说,老牛一去还真对搬迁有了促进。原来几个搬迁户不是藏着躲着,就是见面顶牛吵架,态度也是不达目的就不谈、不搬的架势。老牛去了和颜悦色的一聊,不论老实的、刁钻的,爱聊的,不爱说的都能跟老牛搭讪几句。拆迁与被拆迁之间能彼此沟通了,谈事儿也能就事论事,有理讲理了。 令三毛头疼的六家钉子户最难缠,双方僵持了两个多月互不相让。苑清他们费尽心思,不是吃闭门羹,就是露面就吵。三毛也亲自去过了几趟,人家听说是老板,倒是开口了:“答应条件吗?奥,还得商量呀,商量去吧,拜拜了您呐。” 老牛去时,只聊家长里短,季节时令,买菜做饭。熟络后就聊插队生活和插友情谊。当老牛聊到自己这把年纪,孩子都老高了,现在还跟母亲住在一个屋檐下时,双方有了共同语言。特别是老牛聊到他也是住小院,住平房,也知道远亲不如近邻时,几户人家开始用感情与老牛沟通了,大家一起回忆邻里之间的亲情轶事其乐融融。 三毛挺高兴,说:“哈,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行呀,牛哥,看不出你还有做思想工作的潜质。好,苑清你给你牛叔说说几户的情况,你说完,我再给你牛叔说说搬迁的底线。” 三毛拍了拍老牛的肩膀感叹道:“真拖不起了,两个月几十万进去了!”苑清给老牛介绍了六家的大致情况和目前答应的条件和六户的额外要求。最后还甩出一句:“搁我办,就停水、停电、断路,我看他不搬?不行,上房揭瓦,卸窗户拆门还谈什么底线。” 老牛说:“人呀,就怕掉个儿。假如你爹、你妈,你的三亲六故是这几户,看你还干的出来?”苑清听了这话,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忙了几个月,磨破了嘴跑烂了鞋,老板都没跟自己说搬迁的底线,今天却把底线亮给一个外行,一个在他眼里没啥能耐的老牛,让他抢了头功,苑清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听老牛说掉个想,苑清觉得老牛不但会表功,还有点“得便宜卖乖“的意思,就气哼哼地回敬老牛道:“问题是那几户是您爹还是您妈呀,还是您哪个姑姨表舅母呀?”老牛听着这小子话儿横着出来,又一脑门子气。看着这小子说话不懂四六,处世为人飞扬跋扈的样子,想着他对下属、对拆迁户说话谈事时的德行,老牛想找几句片汤儿话损损他,出口怨气。可一时又想不起恰当的词语,气的手脚哆嗦浑身出汗。 这段时间,老牛被苑清挤兑的够呛。刚来时,这小子还听三毛的嘱托叫牛叔,叫牛经理,可没几天就称呼老牛了。在别人面前干脆称老牛:那个刚来的,或刚来的那人。这还在其次,工作上颐指气使老牛也不在乎,可气的是老牛说话时,不管当人不当人,苑清不是翻白眼、斜楞眼,就是呸呸地吐唾沫,一副容不得人的小人样。老牛心想:我他妈的白拿工资也好,被养着也好,是我兄弟三毛愿意,管你丫屁事,更别说我跟你爸关系还不错,不能老跟我装丫顶的。 想到这儿,老牛不挑拣言词了,也不想转弯抹角损人了,也不顾什么场合了,他干脆指着苑清的鼻子一顿海骂:“瞅你丫那德行,操你大爷的,忘了你丫是什么东西变的啦。吃了几年洋饭,你他妈的房顶开门,灶坑打井成混蛋了,欠抽的东西,你丫欺人太甚!” 大家顿时一愣,苑清反应快,把头探到老牛眼前,恶狠狠地说:“你抽一个我看看?”看到老牛抬抬手又放回去动作,苑清发着很说:“打呀,打了就你就知道马三爷几只眼了。”苑清的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苑清伸过来的脸被三毛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 一点没戒备的苑清,被打得抽了筋似的缩回了脑袋,他抬眼看时,三毛眼里闪烁着近些年难见的凶煞眼神。苑清知道三毛真怒了,马上黏头耷拉脑地站到一边,捂着脸露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老牛没成想有这一出,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在座的几位更是始料不及,都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躲到了一边。老牛看大家都站着,也起身要站起来,被三毛一把按住了,说:“他妈的,什么时候也不能坏了规矩!走,上我办公室。” 三毛拉着老牛头也不回地走了。进了办公室,俩人坐在沙发上,秘书给上了茶,待秘书出去,老牛想解释几句,被三毛示意打住了说:“不用你说,我心里都清楚,咱说正事。” 三毛跟老牛交底说:“目前,公司最多再拿出一套单居室这就是底线。我对拿与不拿犹豫了很久,拿吧,破了条件,其他几家更有说辞,别弄个好心办坏事。不拿吧,看到祖孙三代,一个三居室真解决不了问题。况且这家老的老,小的小,儿子下岗,媳妇在街道工厂,这次不解决,恐怕今后解决也没什么指望了。我想就把这一居室给这户祖孙三代的。本来我想叫那几块料去办,看了人家对他们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办事讲不出人情味来,说了多少次就是改不了。”老牛插话说:“这品行不是改得了改不了的事。” 三毛用手势打住了老牛的话说:“所以,我考虑再三没跟他们漏底线,就是怕他们给我办砸了。看到几户对你有信任感还谈得来,正好,就交给你了。这么说吧,这套一居室,要争取带走三家。” 老牛疑惑地看着三毛,觉得这有点一厢情愿,脸上泛起了难色。三毛看到老牛为难的样子说:“你听我接着说呀。祖孙三代这户得了一居室得高高兴兴地走,对吧。”看到老牛点头,又接着说:“老头一家不能一走了之没这么便宜,咱们付出了他多少也得回报吧,这不框外吧。哎,让老头出面好说、赖说,不管怎嘛说,要把其中的两户动员走。不管是打悲情牌还是感情牌、同情牌,只要是能让两户走就行。前提跟老人家讲好,只有三户以上签订搬迁协议后,才能把这套独居给他家明白吗?” 老牛心里有点含糊。三毛看到老牛的心思说:“我去了几次,交谈的不多,但我看出来了,常在这儿住的那两户跟老爷子一家关系极好。年岁大的那户老两口,是祖孙三代这户的儿子常年照料。什么买个菜呀,取个药哇,换个煤气罐什么的,都是祖孙三代这家的儿子帮忙,而且这老两口的儿子也有房住在望京,还催促过老两口赶紧搬呐。另一户常驻的小两口和我聊时,显露出大家约定的,不好背叛的心理,为这才坚持着呐。流露出差不多就搬,不想老在这儿耗着的意思。”老牛听完三毛的一席话很感慨。心想:要不三毛能成事呐,不是偶然的。不像人们说的碰对了机会,天上掉的馅饼正砸在他的头上,真不是那回事儿,人家就是有两下子。我也去过多次,与几户交谈的时间肯定比三毛长,我怎么就没看出其中的所以然呐?不服不行啊。 三毛看到老牛还在发愣,就说:“成不成在天,你也别有顾虑,照你的想法干,我就是给你提供点信息。”老牛说:“三毛你真行,真行,我算真服你了。”三毛说:“咱俩还说这话儿,闹半天,以前您是假服不是。”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老牛说:“看来人跟人比是瞎比,光看结果不看过程,比来比去,谁也不服谁。为什么?都看成果、看结局,不看过程,更不看细节。三毛,我承认你说的,以前还真不是从心里服你,总想你就是撞大运撞上了,天上掉馅饼砸在你小子头上。今天我听你说这事儿,才知道你确实有两下子。不服不行呀,哥们今天真服了。你丫行!牛哥我从心里佩服。” 三毛搂着老牛的肩膀说:“牛哥,很长时间没这么聊天了,兄弟般的聊天。什么行不行的,都让它扯淡去吧,今天咱俩得喝点,多长时间没找到这种感觉了?真爽”。三毛打电话叫司机去买酒菜“五芳斋的酱牛肉,天福号的酱肘子,嫩小黄瓜、甜面酱,煮花生米。对,对,烤肉宛的鸡爪子也来点儿,买来送我办公室”。 老牛说:“你让人家多费劲呀,到哪儿买去?来点花生米猪头肉得啦。”三毛说:“开车转去呗,这点事都干不好,我养着他们干吗?”老牛听了这话有点刺耳。 不一会儿,采买的东西就摆在三毛办公室旁的小会客室里。三毛从壁柜里拿出一瓶茅台说:“先喝这个。”老牛说:“你整瓶二锅头多嘚,味多正,茅台曲酒味太浓。”三毛说:“你将就着喝吧。”说完:给老牛和自己各满一玻璃杯。老牛笑着说:“嘿嘿,风格依旧,风格依旧,要是用海碗喝,味更浓了,来走一口。”说完,一大口酒下肚了。喝完咋咋嘴说:“好酒,好酒!” 三毛也喝了一大口,老牛待三毛放下杯子,拿自己的杯子过去比量了一下,三毛看看还差一点,又喝了一口,老牛看看俩人杯里的酒,这才笑眯眯地吃肉。 三毛指指老牛说:“还是遇事不饶人的样儿。”老牛说:“酒风问题,喝多喝少,酒风得正。”三毛说:“咱的酒风用你监督?自觉性在这儿呐。” 老牛说:“这我心里有数。酒风最不正的属小白脸,喝一口用餐巾纸摸摸嘴,都吐在上面了,不然趁人不注意往桌底下泼点,光让我就抓住好几回。”三毛说:“那小子竟是歪的斜的,哎,最近哥几个、姐几个忙啥呐?”三毛夹口菜咀嚼着问老牛。 老牛看看三毛说:“我还想抽时间问问你呐。”说吧,也深喝一口。三毛说:“我就跟金晓婉联系多一点,聊完正事扯会儿闲篇。她们两口子的近况知道的多点,老夫子、徐静、小白脸包括你,最近真没细聊过,碰到也是三言两语静不下心来聊。”边说,边给老牛斟满了。 老牛指指三毛的酒杯,看也斟满了才说:“有几次她们来看房,你都不在,是我陪着看的,在楼道里聊过几次。还有一次,就是你回澳门的时候,看完房大家聚了一次说是老夏请客,说庆祝丫升科长。席上老夫子透露了他可能异地交流。” 三毛问:“交流上哪儿?去干什么?大概什么时间走?”老牛晃晃头说:“不知道,当时我也没追问,他也是随嘴一说。小白脸还是折腾他的股票吧,说整天跟坐过山车似的,不过最近股票行情大涨,最后还是小白脸买的单。哎,对了,毛总”。老牛看到三毛看着他等下文,犹豫了片刻说:“来一口”。 老牛本想帮小白脸问调房的事儿,但话到嘴边老牛又咽回去了。话到嘴边他想起了媳妇何美玲常叮嘱的话:你们是好哥们,但在人家手底下你自己要好自为之,不能乱了规矩。现在已不是当年插队的时候,说话办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要多考虑、考虑人家三毛现在的身份。 老牛刚开始还不愿意听说:“妈的,哥几个一个炕上滚过来的,一块地里刨食吃的兄弟,什么规矩身份的。”后来何美玲举了几个例子,又说了当今的社会风气和世俗观念,特别告诫他“三毛多好的兄弟,对你多仗义,你要不打算掰面,不打算坏了情分,你就听我的。你想想人家一天要应酬多少事,闹心的烦心的,还得陪着笑脸应酬您?不然怕对不起你们的兄弟情义呀。真的听我的没错,这叫珍惜,懂吗?!”最后几句老牛留心了并记在心里。所以,尽管三毛几次三番地纠正他“别毛总、毛总的叫,叫的他心凉,心寒。”特别是就两个人时,三毛更是在意。 起初,工作时,老牛都能叫毛总,就俩人时就叫三毛。不知什么时候,叫三毛的频率渐渐少了,他人前人后自觉不自觉地都叫毛总了。今天,老牛跟苑清拌嘴,看到三毛的举动做派,仿佛驼铃村的三毛兄弟又回到自己的身边。老牛激动、高兴,三毛一巴掌既打疼了苑清,把自己心里的压抑、憋屈、窝囊的污泥浊水也抖落个干净。回三毛办公室的路上,他和三毛勾肩搭背,如同走在驼铃村的泥泞小路上。但几杯酒下肚,老牛却清醒了,竟想起了何美玲的规劝。 三毛夹起菜来,疑惑地看着老牛问:“你要说什么?刚才你又叫我什么来着?”三毛脸贴近老牛,看着那双牛眼严肃地说:“牛哥您能让我喝个痛快酒吗?啊!罚酒。”说着把俩人的酒杯都到满了。 老牛无奈地自罚了一大口。三毛看了说:“长记性啊。刚才你还要说什么,不许隐瞒,竹筒倒豆子,说!”老牛想了想说:“我是说徐静两口子和周京华跑到很勤。”三毛说:“这个我知道,为老夏的事,还有。”老牛又想了想说:“听说魏明铎的君生和老夫子的女儿最近闹矛盾了。”三毛说:“孩子的事我不感兴趣。”老牛说:“你知道为什么吗?于继卿的儿子承业在中间插了一杠子。”三毛说:“这到挺有意思,缘分还是遗传呀?于家怎么尽瞎搅和 。” 老牛问:“你跟金晓婉和魏明铎常聊,没听出什么?”三毛挠挠头说:“俩人有时常说儿子大了不省心,我倒没联想到这儿。老牛,也不是这事儿,你刚才的语气和称呼像是有事要问,是兄弟你就别转弯抹角,算我求你了。”说吧,深喝了一口酒。 老牛拿起酒瓶掂掂说:“没剩二两,杯中酒啊,杯中酒。”三毛一把夺过酒瓶摇了摇,给自己和老牛又满上了后,起身又拿出一瓶五粮液趸在桌上说:“你还别要缺酒管够,但得说痛快。”老牛说:“好!我说。小白脸托我——。”三毛摆了摆手说:“打住,打住!今天就提咱俩的事,除此之外免谈。”缓了口气三毛又说:“老牛,兄弟把你请到公司来干嘛?给兄弟照看着。什么是照看?你兄弟后边看不见的事,听不到的话你得给我看着,听着。这就叫帮衬,懂吗,帮衬。听到看到就要直谏,直谏懂吗?有什么说什么,看到什么告诉我什么。你呐,一天到晚毛总、毛总的,就是虚头巴脑,耍滑,懂吗?” 老牛看到三毛的言谈举止知道他喝高了。酒后吐真言呀,这哪儿是兄弟间谈话的口吻呀。直谏,给皇帝进言才叫谏呢。你当皇上不行?老牛听着,看着,想着,心里又郁闷起来。 依他老牛的性子,今天冲着三毛打了苑清的情义和仗义,确实想借着今天喝酒的机会,好好直谏一番,包括好听的和不好听的,都跟三毛说说聊聊。甚至三毛和伊萌的关系,他也想多句嘴:弟妹多好呀,一天到晚不言不语有里有面,伺候婆婆没有一句怨言。可是人家到北京后,你三毛回过几次家呀,像话吗?这还像以前那个讲孝道,讲报恩的三毛吗?还有在公司大家对苑清和他的看法等等。 但是,看到三毛此时的做派,他庆幸自己没多嘴,没意气用事,没有直谏。可自己心里也别扭:像我这样贼故溜滑的心思,对得起兄弟三毛吗?我变了还是他变了呐? 第十一章承业发迹 周京华听到砰砰的捶门声,知道媚媚回来了,边高声应着去开门。媚媚风风火火地进了家门,高喊着妈,快、快,渴死我了。周京华说:“多大了,渴了自己倒,毛毛草草的每个稳当样儿。”话虽这样说,周京华还是赶紧给媚媚倒了杯水,又顺手接过女儿掂在手里的包。 媚媚一口气把杯中的水喝干,倒在沙发上又喊累。周京华问:“累就屋里躺着去,晚上想吃点什么?”媚媚说:“不吃了,刚才在外边瞎吃了点,我爸呐?” 周京华说:“周六值班,晚饭就咱俩。”说吧要进厨房做饭,听到媚媚嘟囔说:“嘿,这爷儿俩值班都选同一天。”周京华止住脚步,问:“哪爷俩?你今天跟谁出去了?”媚媚自知说漏嘴了,撒着娇埋怨道:“妈,您干嘛呀,整天跟审贼似的,做饭去吧,做饭去吧。”周京华转身做到沙发上问:“问你呐,跟谁在外边吃的?”看着母亲一副认真的样子,媚媚没好气地说:“跟于承业行了吧”。说完囧囧地回房间了。周京华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开始发呆了。 媚媚正读大四,出落的玉玉亭亭人见人爱。孩子秉承了母亲的善良、侠义、爽快和父亲的正直聪慧。当然也兼顾点俩人缺点,像周京华的拧儿和唐仁的优柔寡断,任性则是媚媚的特有性格。她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同学和亲朋好友们的开心果,更是周京华两口子的掌上明珠。 由于唐仁和魏明铎两家的关系,魏明铎的儿子君生与媚媚从小在一起玩耍,也算两小无猜。近两年,双方家长和同学朋友,都觉察到俩人有点恋爱的意思。 媚媚从小羡慕君生并引以为豪。君生呐,也爱亲近这个妹妹,有机会到北京,不论时间长短总要过来看看妹妹,俩人有说不完的话。每次分手俩人还眼泪汪汪的。但,于承业的介入,使两人的关系有了变化,至少是复杂了。 开始周京华不介意,她想承业初来北京上学和以后参加工作,除了学校和单位,这个家就是他的栖身地,常来常往很自然,没事接送媚媚也是情理中的事。当听到女儿嘴里对君生的牢骚越来越多时,她也没太在意,心想恋爱到一定阶段,吵吵闹闹生气赌气的都有这个过程,性格磨合嘛很正常。 当她发现媚媚嘴里羡慕和好感的语言渐渐转移到于承业身上时,周京华才感觉不对劲。金晓婉与她聊天时几次问到“媚媚现在怎么样?君生说好长时间俩人没联系了。”周京华这才警觉起来。 她把感觉跟唐仁磨叽了几次,唐仁让她找机会跟媚媚谈谈摸清情况。但周京华谈了几次都被倔了回来。媚媚不是说:“哎呀妈,哪的事呀,瞎猜什么呐。”或是说:“您竟瞎操心,我多大了,您操心操到什么时候算完呐?”要不干脆说:“我的事您少管,我又不是他家的童养媳,老是从前、从前的,我又没卖给谁!”弄的周京华瞪眼、着急、没办法。 媚媚进屋仰面躺在床上,把左腿搭在右腿上也在思想。今天在香山鬼见愁上,于承业郑重和虔诚的求爱态度,令她很受用很开心,但没有激动和情不自禁的感觉。因为最近承业或明里、暗里,或直言不讳或旁敲侧击都再表达这层意思,只不过今天更郑重更直白而已。 受用、开心之后,她又觉得于承业三番五次地逼她表明态度,让她心慌意乱。她想,男人们为什么总是把这么严肃神圣的字眼,唠唠叨叨地挂在嘴边上?太随意太烦人!像于承业求爱的眼神温存不多,尊重不够,情谊不纯,眼神里闪露的尽是自私和占有欲! 交朋友就是交朋友,动不动就谈婚论嫁太可笑太俗气!面对于承业的追问和紧逼,媚媚半气半恼地威胁道:“你要是再逼我,我就从鬼见愁上跳下去。”于承业嬉皮笑脸地说:“等等,你待会儿再跳,我先下去做个垫背,待会儿你跳下去就砸在我身上,就是砸死我,也不能伤着您呀。”媚媚被逗笑了。她感觉于承业这点特招人喜欢,比她的蜡人哥哥君生有趣多了,不管对、错都能耐着心思哄着她玩儿。 再有于承业接人待物也有里有面真给她撑面儿。比如同学们聚会,只要承业参加次次是他买单,而且买单的说辞也让大家特舒服。时间长了,同学们就过意不去唠叨说:“多不合适呀,下次我都不好意思参加了。”承业说:“谁让我有工资呐,谁让你们叫我一声哥呐,等你们挣钱了,我一定吃回来。”有的同学起哄说“什么?叫声哥就请吃饭?我就老叫你哥。”于承业说:“没错,你们一辈子叫我哥,我一辈子请你们吃饭。”说得大家从心里往外的舒服。看着于承业的谈吐行事媚媚觉得真爽!想相比之下,君生这点比于承业差远了。 一次君生来北京,媚媚叫了一大帮同学好友聚会,想让大家见见她的白马王子,别让人家总说:这么好,那么好,“拿”过来看看。聚会是在一个高雅的中餐厅的包间里,大圆桌围坐了十多个人。大家看到君生高大文静,气度不凡都啧啧赞许,直夸媚媚有眼光有福气,情哥哥果真名不虚传。特别是看到女同学们跟君生说话时腼腆、拘谨的样子,媚媚感到心情愉悦。她知道这帮小姑奶奶眼光颇高,稍微看不上眼,那言语必定刁钻刻薄,连损带挖苦的不饶人。 媚媚看到平时这帮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的姐妹们拘谨的样子,她不断在边上活跃气氛,鼓动君生讲外边的所见所闻。大家吃着、喝着、听着、聊着,感觉君生谈吐见识都不凡。好友同学们不住地窃窃私语,不时向君生瞟去羡慕的眼神。 轮到服务员结账时,君生却没有主动掏钱的意思。媚媚急了,又是给君生使眼色,又是桌下用脚示意他结账,君生却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媚媚。最后,媚媚用胳臂肘戳了君生几下君生才接过账单,看看七百二十多,又数数总共十二位,就从钱包了撵出60元放在了桌上,急的媚媚只喊:“我来结,算我的。” 几位开明的同学赶紧说:“对、对,AA制,AA制。”大家也附和着AA制,最后真按AA制结的账。媚媚当场差点气晕了,怎么走出餐厅的都不知道。 君生看到媚媚急匆匆地出了餐厅,就追在后面说:“媚媚呀,不礼貌呀,还没有跟大家道别呀。”媚媚说:“呸!还礼貌呐,真丢人现眼。”君生有点生气了说:“怎么能这样说话呐,没有道理嘛。”媚媚看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后来平静了一段时间,君生问到那次为什么生气时,媚媚才气哼哼地道出了所以然。君生听了还是迷惑不解,辩白说:“我有钱就应该买单?我是你男朋友就应该买单,我是男的就应该买单吗?奇谈怪论吗?再说,我们事先没有说要我请客的,说好了是大家聚会吗?我们要尊重人家嘛,要懂得尊重的。” 媚媚问:“尊重谁?按你的道理,你当时买了单,就是对人家的不尊重?不买单就是尊重对吧?”君生爽快地答道:“就是这样的嘛。”媚媚无奈地说:“走、走,马上回你的英国,去那儿讲你的道理吧,走人。”君生说:“下星期二的飞机,没事我干嘛要改签呐。”哭笑不得的媚媚看着一脸无辜的君生她真的无语了。 媚媚很长时间在朋友圈里抬不起头来,时间一长也就淡了,媚媚也懂得翻篇。可君生平时处处要讲道理的态度令媚媚也接受不了。女孩撒娇任性怎么了?君生非但不哄不劝还给你讲道理,你说多气人!一次,俩人约会逛故宫,凑巧媚媚接到朋友过生日的邀请,逛故宫的约会就取消了,不料,要过生日的朋友生病,也取消了生日聚会。媚媚就给君生打电话要去逛故宫。君生说在谈事不行。媚媚好说歹说非要逛故宫,君生说就是不行。再见面时,俩人为此争吵不休。君生不但不讨嘴哄人还说媚媚没道理,蛮横不讲理。媚媚气的不行好几天不爽。媚媚躺在那儿,不用细想,就能冒出一堆这类糗事。 君生的木讷,也让媚媚看不上眼觉得他不懂得浪漫。每次动情之时,只会紧紧握住媚媚的手直勾勾地看着她,充其量再给她个拥抱。等他继续热情时,人家没下文了。好不容易,盼到他说出:“我能吻你吗?”媚媚激动的心砰砰跳,闭上眼睛等待,可等来的不是嘴唇,而是请示语:可以吗?媚媚那个扫兴,心想,接吻还要举行个仪式,签个协议,写上同意吗? 君生看到媚媚小脸变了也就不敢在“请示”了。君生真不像她交往的其他男生,总想找机会碰碰她沾沾她。虽然她明白那是男人占小便宜的动作,但她嘴里也喊着讨厌,心里却不讨厌。 与承业爬香山时,于承业借着拉一把扶一下,上坡下坡的机会小动作频频。爬到山顶时还趁着媚媚欢呼雀跃的时机亲她一口,虽然她有点生气,嘴里骂他讨厌还狠狠地打了他几下,但心里还是挺尽兴的,玩吗,总要讲点情趣,别说谈恋爱了,多少得让人有点谈恋爱的感觉吧。 君生只知道逢生日、年节,寄张明信片送几朵玫瑰,说说几朵玫瑰代表什么意思,颜色表达什么情感。媚媚觉得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一套,老掉牙了的古董了,今天只能当开场白,曲子的过门儿而已。往下呐?内容呐?谁跟明信片,玫瑰过一辈子?承业、君生,君生、承业,俩人在媚媚的脑子里交替出现,相互碰头弄得她很纠结。 静下心来,她想想,其实君生稳重厚道,有德有才,仪表堂堂的谁都看得见,她也不眼瞎。特别是君生给人一种靠得住的安全感,这一点不但老妈、老爸最看重,她也深有体会。但爸妈知道他身上的缺点吗?缺少一种让她心动,勾起她激情的东西吗?就是承业具有的,女孩受用的,百依百顺的,想要就有的,没想到也能给你个惊喜的东西。媚媚心仪护花使者般的男人。她想,他俩要是能互补一下那绝对没挑。想到这儿,她开始犯困了。 于承业调到有名区市政管委后,通过竞聘当上了副科长。他晋升的快,一方面是他有硕士学位,又赶上本单位是竞聘上岗的试点;另一方面,就是他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加上他淳朴憨厚又不失聪颖和幽默的性格,深的单位上下的认同和喜爱。他不怕吃苦,舍得付出,说话受听,又结交了一些朋友,使他在工作上如鱼得水。用他的话说:“混得还行。”同事,特别是年轻的同事遇到什么事,都愿意跟他商量让他帮忙。比如今天该值班的同事有点事,跟他一说,他二话没说就应了。其实值班对一个单身汉,家又不在北京的他来说倒不是一件烦事。如不遇到特殊情况,就是接个电话,收个传真,传达个通知,解答点问题什么的,比在单人宿舍里清净多了。 周六,于承业进了值班室,与交班的同事聊了几句,看了看交接班记录,等交班的人一出门他就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了。调了几个台都觉得没意思,脑子老想着:今天我抱她了,亲她了,她会怎么想呐?不会傻了吧唧的跟她父母说吧?她今后会不会就此拒绝见他?他想,看她回家上楼时高高兴兴的样子不会的。我们的关系进入新阶段了?也不是不可能。他索性关了电视,静思遐想起来。 于承业与媚媚的交往过程,与他参加工作的进程相似。在外人看来他一帆风顺,风调雨顺,其实不然,感受其中甜酸苦辣的只有经历者,恋爱和工作中他耗精力,费口舌、用心智,还要忍辱求同,拿苦当乐,真不容易啊!他人能感同身受?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都有了盼头和希望。 刚进媚媚家时,自己自卑、拘谨、腼腆、肝颤儿。当着媚媚的面,饭都不敢敞开吃。好在一家人真好,没把自己当外人,京华阿姨夸他懂礼貌,人朴实,讲孝道。唐仁叔赞他:这孩子聪慧,学习老是在年级拔尖有出息。鼓励和称赞,聊天与沟通使他享受到了家的温暖,于承业的自信心渐渐地树立起来,但心里隐隐有个东西在作怪。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反正有种不平衡,不忿儿的感觉。从他树立起的自信中观察,他觉得世间的人和事有什么了不起?!至于都牛B 哄哄的吗?! 自信、勇气和牛哄哄大概是竞聘为副科长之后吧?他记得刚进单位时,也看到意中人,试了几次没什么反应,好像人家对他并不感兴趣,听别人说顾虑自己家不在北京。后来升了副主任科员又竞聘为副科长后这方面才时来运转。不仅同事帮忙介绍对象,连领导们也到处给他张罗。这时他倒无所谓了,见就见一面,成不成也不苛求。倒是让他认识到了人们都挺现实,挺那个的。相比之下,媚媚一家仁义、厚道,平易待人的品行显得更加弥足珍贵,让他从心里头敬佩和敬重。 这种好感自然移到了媚媚身上。媚媚虽然任性,跋扈,娇生惯养,但她身上却少有那些庸俗世俗的东西,特别是对他,媚媚和她的父母从没有因为从前和现在的不同身份对他有薄厚之分。正是这点,让他由衷地喜欢以致爱这个家和他家的女儿。 他苦哇,累呀,受气、委屈都不在乎,就是那种世俗、庸俗的东西常常像针一般扎他的心尖,让他难以接受。对这些东西的逆反心理,让他的自信和勇气矫往成了牛气哄哄的轻狂。 承业很早就知道媚媚和君生的关系,这也是他的不忿儿之处。君生的家庭背景,留洋资历和人品才貌都让人炫目,是女孩们的追寻对象。起初,承业心知肚明自己的胜算概率无几。况且唐、魏两家特殊的关系,君生和媚媚两小无猜的基础,都是承业不敢妄自攀登的原因。但,随着他自信心的高涨,工作和前途的拨云见日,他尝试着,慢慢地,以步步为营的战略战术,终于积小胜为大胜,取得了今天的胜利。 想到这儿,他颇为自得地站了起来,点了颗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一口长气吐了出来。心说:不过如此呀,看似不可及的事也就如此这般。看来许多事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心理上先输了,是自己把自己先打败了。就像君生这类头顶光环的宠儿也是缺点、弱点、软肋一大堆。在北京读考时,他就接触过这类人。论吃、轮玩、轮用,轮油腔滑调,一个赛着一个棒,一个赛着一个精。但轮到吃苦马上一副熊样儿。 大学军训的时,全副武装两公里越野,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没跑一半就累得像一滩烂泥,帮他们拿着背包,搀着扶着还得掉队。论学习,平时一个个嘴里云山雾罩不是费尔巴哈、黑格尔,《 资本论》就是国际形势、地缘政治,滔滔不绝无所不知。活脱脱的小政治家。但遇了考试、到了论文答辩,连论点、论据都找不准说不清。低三下四地跟他借笔记对答案抄论文。平时那神气劲儿,傲慢样儿哪儿去了?其实就是一帮白话蛋。 说生活说自理,有人拿着家里的钱,一副不花白不花的劲头还特得意。自己两身衣服倒换着穿勤洗勤换,照样干净利落。不像那类人七八身衣服还嫌不够,一攒一堆光穿不洗,穿一遍后,再从堆里找一件相对干净的接茬穿。他想着、想着,不觉愤恨起来。心里那种怪怪的东西,那种不爽、不悦、不忿的心理又来了。 他又点了一颗烟平静了一下又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偏激?别忘了许多条件优越的同学各方面也是出类拔萃的,品学兼优的,乐于助人的。怎么这些人帮扶自己的事儿记得不多?而对一些看不顺眼的人和事又记得如此清楚,念念不忙呐? 君生是纨绔子弟吗?从他的了解和人们,包括自己父母的言谈话语中断定,肯定不是。那为什么我硬要把人家拽进来仇视、愤恨一番呐?另外,即便是听到、遇到一些这样、那样的人和事,看问题也不能以偏概全呀。自己怎么又偏激了?自己是不是真有打不开的心结呐?还是对情敌的嫉妒使然?他想:也许二者皆有吧。也罢也罢,不想这些了。他想:牢骚太盛防肠断。 但思绪转起来,就打不住。他又转到工作这儿了。他想:刚参加工作时像受气包似的,什么棘手的活儿,招骂的活儿,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不管是分内分外的全扔给他。他能怎么办?所谓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只能干呗。白天干不完,晚上加班干反正回宿舍也是呆着,权当上晚自习了。 他更怵头开协调会,一个问题转来转去,转眼间就落在他的笔记里。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另一个问题让人一脚劲射又进了他的怀里。开会回来免不了挨顿数落,还得把活儿干喽。憋屈吧?辛苦吧?不爽吧?活该吧?嘿,他公文写作水平蹭蹭地提高了。调研报告被大领导批示转发了,当样本了。参加工作第二年的年度考核评语很短但很给力:业务精,能力强,肯吃苦,水平高,年度考核优秀。有人说他晋升的快,赶上了机遇,他承认:这不假。但也有人说他:“傻人有傻福他最不乐意听,心想:你也傻一个我看看。 参加工作时,父亲于继卿叮嘱他一大堆话,想着其中的一段自己老笑:老天呀,领导呀,那眼里不揉沙子。你看那偷尖耍滑的,偷懒犯坏的,各个都觉得跟机灵鬼似的,耍完小聪明后,还要看着那些忠厚,老实,吃亏犯傻的样儿偷着乐。他乐谁呐?乐他自己呐!你看幼儿园没有?老天、领导就是那老师,娃娃能有几个心眼?耍个什么心眼?憋什么屁老师能看不明白?懒得说而已。因为你没出圈,出圈试试看看?千万别跟千年的老妖谈聊斋,嫩得不是一星半点。记住了承业:做老实人没亏吃! 想到这儿,承业又笑了。铃铃玲,电话响了。承业拿起电话说 :“您好,值班室,您有什么事?”对方说:“今天情况怎么样?”承业知道是领导,但没听出是哪位。忙说:“目前情况正常。”“好。上个班有情况吗?”对方又问。承业翻开交接班记录,一、二、三逐条把情况简要地汇报了一下。“好”。对方显然很满意。又问承业:你哪位呀?承业马上答到:“区管委于承业,您有什么指示。”“奥,小于呀,刚竞聘副科长的那位,对吧?”承业马上问:“您、您,您是哪位?”“我市政管委吴明呀。不错,小于不错,好好干啊。”于承业马上醒悟到:“啊,吴主任您好!您”对方已挂断了电话。吴主任的大名他自然知道,是他的最高领导,区管委主任的顶头上司。吴主任大名经常听头们说到,他的批示也见过但没见过面,当然,参加吴主任的会也轮不到他这个小科长参加,怎么他都记得我?承业心里一阵狂喜,但马上收住了。他马上给区管委主任打电话,报告吴主任检查值班电话的事和自己汇报的内容。承业又得到了首肯:“好,好,回答的好,汇报的及时,我马上给吴主任打电话。”承业觉得今晚这个班值得地道,身不动膀不摇的受了两起表扬,而且是自己的两级主官。承业不思绪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第十二章伦敦的桥 金晓婉集团在英国顺利地收购了一家分析仪器公司。说是公司其实更像一个研究室,几十个人包揽了公司的生产、研制和销售,只是产品的零部件都是外协或外包的,与大陆同类仪器公司的几百、几千人的规模比只相当一个小车间。但该公司的研究水平、生产效率却很高。产品门类也很齐全:紫外、红外、色谱、一米光谱等产品俱全。由于英国的工资成本很贵使得成品价格超高,失去了竞争力,加上当地分析仪器市场接近饱和销售渠道狭窄,该公司从举步维艰终于走到出售的境地。 金晓婉集团的技术研发部和市场拓展部,分别对大陆市场的产品需求和该公司产品的对口性进行了综合评估。评估报告认为:大陆的经济大发展正进入调整期,环境保护问题渐渐显现。从对**的政策解读和目前实施的结构性调整趋势看,用于环保监测的分析仪器在今后几年的需求将急剧攀升;英国公司的产品品种类型正是环保监测分析的绝佳产品。至于产品价格趋高的问题,评估报告建议把外协外包和成品组装工作迁至国内,成本会大幅下降。 金晓婉仔细琢磨评估报告,又与研发拓展两个部门开了几次专题会,确定了收购意向。但产品的零部件生产迁至国内的可行性;剩余人员的留用或遣散费用及相关法律细则解读;产品核心技术能否全部移至国内;知识产权或涉及的核心技术是否属于转让范围,评估报告中没有注名或说得不透彻。所以,金晓婉在专题会上听到的尽是:应该是,可能吧;有待落实,不甚明了。反正是:含糊其辞。金晓婉在划拨收购款项的报告上没签字,她觉得心中没底,决定亲自去一趟更稳妥。 金晓婉跟魏明铎一说去英国,魏明铎就笑了说:“好,好。你必须去一趟,别买个空壳公司回来。”金晓婉说:“什么话,基本情况我有数,主要是慎重起见。您要不要一起去呀?”说完昂着头骄傲地看着魏明铎。魏明铎说:“我主圣明,最近看和写都静不下心,外出调节一下心情正好。” 金晓婉:“哎,有没有搞错,人家是出差公干哎,你去是什么名头哇?”说完静候魏明铎的奉承。她猜想魏明铎甜言蜜语一番什么:我做你的贴身保镖,离开不习惯,省得朝思暮想或再度次蜜月等等。但魏明铎说:“顺便去看看君生。” 金晓婉没听到受用的话多少有点失望。说:“你好好准备一下吧,这次事很杂时间可能长一点。研发部分在伦敦郊外,外协、外包的部分在苏格兰的爱丁堡两地来回跑很辛苦。”魏明铎说:“爱丁堡,太好了,最好包装部分在巴黎,那儿的包装精美出艺术的地方嘛。” 金晓婉说:“想得美,你以为旅游度假呐,一堆的烦事棘手事,站着说话不腰疼。”魏明铎脸上美滋滋地没回嘴,但问:“要不要给君生打个电话,问他要带点什么?” 提起君生,金晓婉想起前些天她与周京华见面谈心的情景:一见面俩人还像往常一样紧紧地拥抱一番,然后,手拉着手久久不愿放开。相互对视时,她俩的眼神虽然都传递出:有心事儿要说的神情,但东拉西扯聊了半天,谁也不说心事儿。从她们缓缓的语速,试探的口吻,颜面的迥异,都能看出各自心里的顾忌,都在探寻对方的心思。 金晓婉想:媚媚有了新的追求,可能找到了更适合她情感的人,作为前男朋友的母亲,说话真得三思谨慎,不然让人产生看法就尴尬了。 周京华也想:君生常年在外,条件优越,视野开阔,另有所爱也在所难免情理之中,说多说少也于事无补,说得不妥还让人笑话,留下话瓣儿。 俩人各有所思,但都萌生了同一个念头:孩子们的事,随他(她)们去吧。但谁又不愿意先说出口,确切地说,谁也不舍得说出口。她俩眼神一会儿对视,一会儿躲闪,俩人看着茶杯中一个个倒立的茶叶,寻找着可聊的话题。 最后还是周京华先打破了沉默问:“君生读博后是留在英国还是回大陆发展?”金晓婉说:“准备答辩呐,我们想让他回大陆工作,不然真成了人们说的香蕉人,皮肤黄,内心白。再说国内的机会多,也好照顾家里的生意。不过君生想在当地先实习一段,熟悉一下国外企业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模式。” 周京华说:“就让他到你们的公司接班得了,费那么大劲干嘛?”金晓婉说:“那可不行,不在社会上闯荡、闯荡成熟不了,也缺少历练。进了我的公司不就像进了保护伞进了真空地带?对他今后没好处的。”周京华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们真是的,你的公司不也是国外的经营理念吗?非要在异国他乡实习。” 金晓婉说:“京华,男孩子不历练,不摔几个跟头长不大的。哎,媚媚也快毕业了吧?接茬上学还是工作?”周京华说:“我和夫子想让她继续上学,她自己不想上了,我们之间正进行‘斗争’呐。”金晓婉说:“不然让她到英国读研得了,现在工作早了点。”说吧,觉的话说得有点过,忙补充道:“哎,在她(他)们愿意的前提下啊。” 周京华听到金晓婉说:她(他)们时,微微楞了一下说:“晓婉,她俩人的事我们回避不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沟通一下情况,绕了半天说不出嘴,不说吧,总觉得对不起咱这层关系,我跟你痛快说吧。” 周京华把女儿媚媚的近况竹筒倒豆子般,倒给了金晓婉。从君生来信媚媚不回,君生也很长时间没有与媚媚联系,到最近媚媚谈到君生的语气态度,以致于承业的介入,俩人的活动等等,没保留地向金晓婉倾诉一番。金晓婉听了,觉得比自己预想的还复杂,不觉叹了口气。 俩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几乎同时想感叹:女(男)大不由娘呀。但眼神相对时,还是没舍得说出口。金晓婉说:“我最近跟君生通过电话,也询问了他与媚媚的情况,他没吱声回避了。我还叮问他有没有新的女朋友,他回答的很干脆:‘没有’。我也相信君生没有,听他的话外音他心里还装着媚媚。过些天我到英国去,找个机会跟君生好好谈谈,多了解些情况到时给你打电话。” 周京华说:“媚媚这边我勒着她点,这孩子太任性。”金晓婉说:“别伤着她啊,不管怎样,媚媚都是我闺女,这变不了。”沉吟了一下,金晓婉说:“京华,不管怎样,咱俩不能隔心。”周京华打了金晓婉一拳说:“看你说的,没有什么能把咱俩隔开。”俩人又一次紧紧地拥抱。 在英国,金晓婉和魏明铎住在伦敦西区海德公园路北西侧的一座四层公寓里。选在这儿,主要考虑到魏明铎单独外出时,上公园或到附近的白金汉宫方便点。更重要的是路好认,出门走百十米就是海德公园。公园里一条斜斜的小路一直走到公园的东南角就是白金汉宫。从那儿再左拐十几、二十分钟路或坐两站公交车还可以到威斯敏斯特教堂,看看大本钟或沿着泰晤士河畔溜达。 这样的安排,对连英语26个字母都认不全的魏明铎来说特别重要。因为出了希思罗机场魏明铎就感觉吃饭、喝水找卫生间都困难,他真怕自己丢了。走出机场大厅时,他遇人多的地方,就紧追着金晓婉寸步不离,就差拽着人家衣襟走了。 早晨,金晓婉带着魏明铎到一楼餐厅吃了早饭,问魏明铎中午想吃点什么?魏明铎捧着菜单仔细琢磨。金晓婉说:“瞪着眼瞎看什么呐,看的明白嘛?”魏明铎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图呐,那就这个吧。 金晓婉看看他手指的图,把菜名和主食用英文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魏明铎,见他仔细地揣在怀兜里才急匆匆地走了。魏明铎也跟了出来,看到金晓婉坐车走了,自己就顺着昨晚与金晓婉勘察的路线往海德公园走去。 魏明铎进了公园,找到那条小路照直走,见到岔路口,他还得站下来仔细地看看标志物,生怕回来走错路。海德公园很大也很著名。学生时代他就听说:海德公园有一个演讲者之角。人们都可以自带个肥皂箱,站在上面高谈阔论自由演讲。当时他梦想:有朝一日能到那里,一定也站在“肥皂箱”上,高声宣讲鸦片战争中,大英帝国在中国的所作所为。他想告诉听众:圆明园这座凝聚着全人类文明智慧和艺术精粹的伟大建筑有多么辉煌灿烂!一座举世无双的园林隗宝,活生生的被烧了!毁了!他特想问问已经高度文明的各国精英们,有什么感想吗?心疼吗?惋惜吗?各国高度的精神文明和充裕的物质基础有多少属于***的所得?有多少来自中国的赔款?有多少是掠夺来的财富?大英博物馆里,中国文物占了一个展厅,它们是怎么来的?今后可否归还中国?! 但是,今天真了这里,他又不敢贸然去找“演讲者之角”了。他想走错了方位,找不到回来路就麻烦了。所以,只能按照事先规划的路,索然无味地径直往前走,累了就坐在长椅上观景。海德公园里,人们三五成群,或一家一户在草坪上席地而坐,或歇息野餐或嬉闹看书,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宽阔草坪上的人们,宛如点缀在春色中的花蕾,五颜六色生机勃勃。阳光生活多好。 魏明铎想演讲的夙愿渐渐地泯灭了。他想为当年旧中国被欺辱、被奴役、被掠夺的历史申诉鸣冤的愤慨激情渐变为理性和思索。他想:我尽想着问人家,人家要是反问我呐?谁让你们当年一盘散沙国弱民穷呐?谁让你们闭关锁国夜郎自大呐?人家要是说落后活该,说国际规则简单通俗的道理就是:落后就要挨打呐?你能上去轮他几拳吗?再者,您说的话他们能听得懂吗?魏明铎满腔的悲愤情被“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警句俘虏了。 魏明铎站起身继续向前溜达,不觉到了公园的东门外。他站在门外向前眺望,好像过两个十字路口就是白金汉宫。但他只是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他就不敢再往前走了,他感到路不太正,怕转个弯就转向了,赶紧又随着人流回到了公园东门。他想再到大本钟、威斯敏斯特教堂看看。上次人多,教堂里狄更斯、达尔文、牛顿的陵寝前乱哄哄的,没能细细地品味琢磨。 狄更斯的《雾都孤儿》《 双城记 》,达尔文的《物种的起源》和万有引力的鼻祖牛顿;他们分别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是进化论的奠基大师,是物理学之父,是世界人文、生物、物理学科的大师级人物。面对他们,人们的心灵都会震撼或遐想。 魏明铎迈着大步向大本钟走去。但走了几分钟他还是掉头往回走了。他看看表时间不早了,这回不是怕走丢,也不是怕迷路,而是怕过了吃午饭钟点,那他可就惨了。 他吃了午饭,又看了会书,就午睡了。金晓婉回来时他刚醒。金晓婉推开卧室问:“还没倒过时差来?”魏明铎说:“那倒不是,闲的无事可做,就爱迷糊。”金晓婉惊讶地说:“多好的机会?您不是说到了英国,这儿要看看,那儿要看看,您魂思梦想的一堆人文景观就在咫尺,您在咫尺外睡大觉,真行。”魏明铎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跟着金晓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金晓婉问:“伦敦怎么样?今天都逛哪儿了?”魏明铎就把一天的情况跟金晓婉描述一遍。金晓婉听吧,乐岔了气。她指着魏明铎半天没说出话来,喘了一会儿才说:“你真够笨的,魏明铎您也有今天?!不是我说你,以前让你学点英语,看您那不耐烦的样儿。说多了,你还大言不惭地说‘我没那工夫。今后到国外,我先招聘个翻译,先试用,翻得不好我还得换人呐’,今天感受如何?不行咱明天招聘个翻译?” 听着金晓婉的数落,魏明铎一副无奈样儿,一直咧着嘴傻乐。不知是觉得自己可笑还是遮掩他的窘态。不过他真想说:让你的翻译陪我两天,再一想,人家是商法专家,给自己当导游太屈才?金晓婉也肯定不答应,他就想到了君生。他问:“儿子什么时候有假,让他陪我逛两天。”金晓婉说:“四月中旬是复活节,君生要放几天假,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爱丁堡,见面我想跟君生谈谈他跟媚媚的事,回去好给京华一个交代。” 魏明铎说:“这个周末你就让他过来先聊聊呗。”金晓婉说:“不是三言两语能聊透的事。你还不了解君生,让他敞开心扉有多难?他心里有话轻易不说,这毛病你还不知道?几句话聊得不对付,人家回学校了,你再找他聊就难了。这回让他跟咱们住上三五天,好好套套他的心里话。” 魏明铎点点头说:“也是,这事做父亲的不好插嘴,不过,君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不能生拉硬拽。他在外面待长了,生活习惯、思维方式、价值观肯定与我们有差异,这一点不能忽视。我倒是觉得君生成熟了,感情也很专一。你看君生处理事儿的态度,理智有分寸。”金晓婉说:“是个好孩子!可您是父亲不能这样自吹自擂,典型的护犊子,外人听了会怎么想?” 魏明铎说:“我不管外人怎么想,媚媚就显得有点任性,孩子气太浓。”金晓婉说:“老公,‘舔犊之情’人皆有之,咱们现在是解决问题,‘舔犊之情’能解决问题吗?能给京华回话吗?” 魏明铎说:“媚媚跟于承业是不是那种关系还不一定,你俩就神经兮兮的。谈时把握分寸,别造成误解事与愿违。” 金晓婉说:“我和京华这一点倒是统一了:谈时不掺杂个人感情,该给孩子交底的一定要交底,要充分相信孩子们的判断辨析能力。这样才算对他(她)们负责,也尽了家长的责任。”魏明铎说:“这样最好。” 夫妻俩吃过晚饭,坐车又来到泰晤士河畔。他俩站在大本钟下,欣赏灯火点缀下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魏明铎回忆上次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参观的情景,问金晓婉:“威斯敏斯特教堂地下室的那块不起眼的碑文出自何人呐?”金晓婉说:“不是问了吗,已经无从考证。明铎你说多怪,人们对几十个位置显赫,雕刻精美的帝王碑只是一览而过,就是对达尔文、牛顿的墓碑也是匆匆略过,而这块不起眼的小墓碑让那么多人驻足凝视?”魏明铎颇为感慨地说:“思想呀,不朽的只有思想,其他的都是过眼烟云。你没听导游说吗,这块墓碑启迪了多少名人。” 金晓婉说:“费劲巴拉给你抄了一份,但我翻译的不准确,您凑活着听吧。”说着金晓婉拿出一张潦草的文稿,凑到灯下,先仔细默读了一遍: When I was young and free and my imagination had no limits, I dreamed of changing the world. As I grew older and wiser, I discovered the world would not change, so I shortened mysights somewhat and decided to change only my country. But it, too, seemed immovable. As I grew into my twilight years, in one last desperate attempt, I settled for changing only my family, those closest to me, but alas, they would have none of it. And now, as I lie on my deadthbed, I suddenly realize: If I had only changed myself first, then by example I would have changed my family. From their inspiration and encouragement, I would then have been able to better my country, and who knows, I may have even changed the world. 魏明铎听了窃喜,心想,您也有谦虚的时候。金晓婉抬眼看到魏明铎心不在焉的样子问:“听不听?”魏明铎从兜里也掏出一张纸来,说:“**的秘密我探来了,不见鬼子不挂弦”。金晓婉拿过一看连说:“你真够讨厌的,让我瞎忙活一场。”魏明铎说:“不一样!您抄的是原汁原味,我从导游嘴里记下的只是大概意义。”说罢,魏明铎大声念了起来: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的想象力从没有受到过限制,我梦想改变世界。 当我成熟后,我发现我不能改变世界,我将目光缩短了些,决定只改变我的国家。 当我进入暮年后,我发现我不能改变我的国家,我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改变一下我的家庭,但是,这也不可能。 当我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一开始我仅仅去改变我自己,然后作为一个榜样,我可能改变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帮助和鼓励下,我可能为国家做一些事情。然后谁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变这个世界。 金晓婉听后说:“大白话儿,大实话。”魏明铎说:“带回去,推荐给哥几个当座右铭。”金晓婉说:“先改变您自己,别老想着改变别人。” 俩人走过威斯敏斯特大桥向伦敦眼方向走去。金晓婉一会儿凝视着缓缓流淌的泰晤士河水,一会儿又眺望两岸的街景,不禁一阵感慨。她指着伦敦眼说:“明铎,文人说‘人生是漫长黑夜间的一道闪电。’你看,新千年的标识,我们幸运地走过千年之交。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几道闪电。”她又回头望望刚走过的大桥感慨说:“几百多年前,狄更斯、达尔文、牛顿是不是也经常走这座桥呐?。威斯敏斯特大桥、塔桥和千禧桥下流淌的同是泰晤士河水,但此河水非彼河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呀”。 魏明铎听了一愣,继而疑惑地看着金晓婉的眼睛说:“思想啊,哲学呀。不过狄更斯、达尔文、牛顿应该没走过这座桥,那时还没有这座桥呐。晓婉伤感了?伦敦的景点的历史太厚,太重,让人感到压抑。” 金晓婉说:“什么呀,我只是感慨转眼间我们都步入中年了,昨天就如同泰晤士河水,一去不复返喽。”说完,她伏在栏杆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 魏明铎也伏在一边,用手臂轻轻搂着金晓婉的肩头说:“真是,过桥时,我也想:情窦初开到不惑之年只需弹指瞬间,往后又奔知天命了,真是人生如梦 。我对上学插队的记忆忒深刻还常魂系梦绕,可对而立到不惑之间的岁月印象却很淡,仔细追忆也只是忙忙叨叨,来去匆匆的感觉。你说记忆也会顾此失彼吗? 金晓婉慢条斯理地说:“那段岁月,我们主要精力在谋生,余下精力在弥补年代的缺憾,一路都是急匆匆的样子,哪有时间沉淀?肯定记忆不深。” 魏明铎问:“弥补什么缺憾?”金晓婉说:“知识、情感、家庭、信仰方方面面的缺憾呀。要文凭,要娶妻生子,要生活的好一点,要创业守业,哪点不要弥补?哪有条件像今天似得静下来心来憧憬畅想?”金晓婉说完向前走去。 魏明铎追上问:“你也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心?你也需要弥补?我看你整天很少烦恼呀”金晓婉说:“我不操心,我不弥补,像您似的总想着‘脱俗’,想‘生活在梦里’我问你吃什么?住哪儿?伦敦的费用您掏?没烦恼?都像您似的,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 说道具体问题或生活物质魏明铎就理亏词穷,他觉得太俗,人不能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他的优势是哲学和憧憬,也喜好给人指点迷津。魏明铎想给金晓婉指点迷津。他说:“二十岁前不管怎么说咱有信仰。思想、心绪有条线牵着有约束,该往哪儿想,该往哪儿去心里有谱。后来线断了,没约束自由奔放了,放飞心绪了,可像只迷途羔羊除了迷茫、空虚、疲惫和不知所措外,啥也没有了。你说困惑咋弥补? 魏明铎想先抑后扬,从思想性上提出问题,让金晓婉入套,然后慷慨激昂地给她讲一番自己拿手的人性观。可金晓婉扭过头笑着说:“你含含糊糊说了一堆,真听不明白,不过我猜明白了,你的问题就物质充盈,精神空虚。‘咋弥补?’调整心态,扭转观念,务实求是,别再做梦了!” 魏明铎失望中还矫情:“谁弥补我们当年的激情?假如今天再号召到农村去生活锻炼,有多少人能自告奋勇地报名前往呐?” 金晓婉说:“你又来了,又该发散思维了。一会儿又要钻牛角尖,我不跟你抬杠,咱欣赏泰晤士河景色。”说吧,金晓婉再次伏在栏杆上。 魏明铎想先引君入瓮后再兜售一番人性哲理,见金晓婉就是不入套也不入瓮,就直接兜售道:“我想起了叔本华的一句话,‘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你说我们是不是也是摇摆人群中的一份子呐?” 金晓婉听着魏明铎说话没抬头,她沉吟了好一会儿,看着河水说:“你床上那本《伦理学的两个基本问题》作者就是叔本华吧?我顺手翻翻看不懂。只知道他是心理学大师,他把人类行为的动机概括为:利己、恶毒和同情。” 魏明铎听后有点诧异,装大尾巴狼的神态有点尴尬。“利己、恶毒和同情之后呐?”魏明铎问得口吻低调多了。“我觉得他悲观了点,简单了点,我这样评价大师你不反感吧?”魏明铎听了一愣,金晓婉直率坦诚地的评价与他奉若神明的态度有天壤之别。不管评价的水平如何,她的态度和精神令魏明铎刮目相看。他惊奇金晓婉什么时候有思想了?看魏明铎没反应,金晓婉补充道:“我不懂,没框框,瞎聊呗。” 魏明铎有点汗颜了。思想性和大道理是他的强项,这些年来他就凭这点强项与金晓婉的才干分庭抗礼,刚下她的一席话把他的强项又戳了了大窟窿。魏明铎赞赏的心态战胜了分庭抗礼的俗念。他直言不讳地承认:“晓婉,你帮我解惑了。” 金晓婉疑惑地看着他。“最初我对叔本华的人性定义,也觉得过于简单偏颇,但他毕竟是大师呀,就觉得可能自己浅显。一度对他精辟的戳穿了人性本质的定义奉若神明。你刚才说他悲观,我才醒悟,悲观情绪自然产生悲观主义的观点。 金晓婉说:“我只是凭感觉随便一说,哪晓得他是什么主义。”看到金晓婉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了,兴头上的魏明铎近乎哀求地说:“晓婉,你耐心点,我就简单再说两句:叔本华说的‘利己、恶毒、同情’三者,前两者,利己和恶毒属于非道德推动力,而同情是道德的推动力。利己,就是一切都是我的,别人什么都没有,诸如食欲、**以及舒适等等。恶毒,就是嫉妒和幸灾乐祸。叔本华说嫉妒是人与生具来又无法摆脱的卑劣人性。前两者迫于法律的规范或道德的约束,都深深地隐藏在人们的心底”。 金晓婉起身向前走去,扭头对魏明铎说:“多无聊,你心里都藏些什么?几句话勾出你这么多话,我们是来散心的,不是研究哲学,整天琢磨这些累不累呀,明天饭钱、房钱你自己担负,中午吃饭自己点菜。” 魏明铎赶上来,挽住金晓婉的手臂走了几步,说:“你别动不动就制裁,你忍心让我饿肚子?好吧,晓婉就一句了就一句:根据叔本华的研究,一个人的道德程度取决于三者在其性格中所占的比例。同情的比例越大,道德程度就越高。好,就说这一句。” 金晓婉看着魏明铎的较真儿样儿,心有几丝不忍。心想:不该扫他的兴。她最了解他的困惑和想寻求答案的心结,有谁比自己更了解他呐。但她总觉得魏明铎在这方面下的功夫太深,费得精力太大。本来踏踏实实地写点东西挺好的,不知怎么就犯了机械,跟人性和心理较上了真儿了,还要求真谛。找到答案怎样?没找到答案又能怎样呐?譬如:一些人做事为什么荒唐和不可思议?现在的人味情为什么淡了,连几十年前,驼铃村的郭顺的所作所为和心态他魏明铎都不忘揣摩一番。这让金晓婉困惑,甚至厌烦。 每次听他絮叨这些,她不是搪塞、回避,就是干脆泼盆冷水,她真怕他走火入魔。看到魏明铎每次的谈兴被冷却后,金晓婉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自知这方面她不是他的知音,但出于相夫的责任,她觉得应该帮他排解,给他宽慰,引导他走出“魔征”。此时,魏明铎手挽着自己的手臂,脸却若有所思地望着星空,她动了一下被挽的手臂说:“别老把人说的那么绝对。什么‘无法摆脱的卑劣人性’那是在他们的国度,中国还是讲究‘人之初性本善’。” 魏明铎不悦地说:“反正我觉得利己和嫉妒就是万恶之本。你看羡慕、嫉妒、恨环环相扣,必然产生恶果!”金晓婉向与她们擦身而过,并优雅地向他俩微笑示意或轻声问好的几对情侣礼貌地打着招呼回报着微笑。她侧身抬头亲昵地问魏明铎:“他(她)们也是‘卑劣人性’吗?”魏明铎想了想说:“保不齐他(她)们中的哪一位,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震慑时,在没有人格名誉的约束中就显露出本性。”金晓婉无奈地晃晃头,心想:真有点不可救药了。她本想说:整个一个阴谋论,但又怕引起一番争论,更怕魏明铎不悦就咽了回去。 金晓婉转了个话题说:“其实,国外与咱大陆和港澳在工作观念、生活态度以致人文信仰、价值取向上都有很大差异,但人的精力有限,还是研究点具体可行的更有意义。比如今天上班,我发觉事情比预料的复杂,不抓紧可能时间不够,就建议这个周末加两天班,加班工资由我方给付。但外籍员工相互对视后,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想外籍员工没听懂?就让翻译再重复一遍,着重强调:时间不够用要加班我给工资。但人们依然用困惑甚至沮丧地眼光看着我。后来,翻译跟我说,在英国合约上签订工作几小时就是几小时,之外的时间员工是绝对自由支配的,谁也无权擅自更改或占用,否则违法。 你看在大陆港澳不成问题的问题,在这儿却是大问题。翻译跟我说这里有几个员工干几个月后就辞职去旅游了,在我们那儿不可思议,可这儿司空见惯。后来我发现,小镇的店铺、餐馆很晚才开门很早就关门,节假日也是关门休假。刚来时,经常大白天买不到东西,换在咱那儿都不可思议。” 魏明铎说:“我倒挺欣赏这里的生活和工作节奏,发现这里的人干什么都是慢条斯理不急不慌,节奏慢的让人舒服。”金晓婉马上接茬说:“所以,你留心点这些,研究对比一下,再钻研点比较学课程,一定能出成果。你不是喜欢琢磨生存与生活的异同吗?琢磨这些也有意思。您再有精力就琢磨国外、国内老太太的吃葡萄方式。”魏明铎笑了,把金晓婉紧紧地搂在怀里。金晓婉猫儿样儿地顺从着,嘴里轻轻地说:“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忘形。这个周末不能加班正好我们坐船游泰晤士河,顺便到格林威治天文台看看。不过说好了,别再絮叨您那点困惑和答案了,行吗?” 周六一早,他俩在威斯敏斯特大桥旁上了游船,船很大,人很少。俩人在前舱选个视线好的位置坐下。岸边的大本钟、西敏寺、国会大厦、圣保罗教堂等景观,一个个慢慢地“驶”进他俩的眼帘,又随着河水缓缓地流淌远去。 泰晤士河上的桥太多,让人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只是塔桥和滑铁卢桥俩人很熟悉,并勾起了俩人的感慨和感伤。魏明铎感慨的是塔桥及其塔桥城堡里的离奇故事和那段颇为残酷的英国宫廷秘史。 金晓婉感伤的是滑铁卢桥。当船驶经滑铁卢桥时,金晓婉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贴近舷窗凝视着这座看着并不起眼,却有过一段荡气回肠爱情故事的桥。她眼前仿佛再现了青年军官罗伊和舞女玛丽桥上邂逅的情景,不禁泪流满面。《魂断蓝桥》的场景一幕幕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从罗伊和玛丽的桥上邂逅,到俩人订婚,再到玛丽在桥上迎着汽车而上的悲惨结局,似乎正在滑铁卢桥上再现。情与景的交融触动了金晓婉那颗柔弱、善良又有几丝伤痕的心。魏明铎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金晓婉的肩上,另一只手“抚慰”着她的秀发并轻轻哼唱起《友谊天长地久》: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欢笑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万岁 朋友 友谊万岁 举杯痛饮 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 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万岁 朋友 友谊万岁 举杯痛饮 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 歌声让金晓婉激动地转过身来与魏明铎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俩人的泪水交融在脸颊上甜咸具有,还略带一丝苦涩,但更多的是香甜滋润。 金晓婉在魏明铎的耳旁郑重地念叨道:“我们真好!感谢上帝。”魏明铎也颇为严肃地回应道:“菩萨保佑我们”。俩人的举动吸引了船上的游客。他(她)们用或羡慕,或担心,或赞美,或疑惑,或赞美中夹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俩。因为游客们知道,滑铁卢桥上演过经典故事,但也是一座闻名于世的殉情之桥。 滑铁卢桥被游船远远地抛在后边,他俩身后竟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金晓婉有点囧,把头埋进魏明铎的胸前,轻声说:“有你真好。多少人与纯美爱情擦身而过或被误解隔膜。我们多好!”说罢,她面对舷窗外的教堂,在胸前划着十字祷告一番。 第十三章格子围巾 魏明铎说:“还是那句老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缘分呀。”金晓婉说:“刚才我真是浮想联翩,思绪宛如泰晤士河水丰盈充沛,或平缓或湍流源源不断,你说我是不是老了,爱回忆爱多愁善感了。”魏明铎说:“你像个诗人,触景生情,看,你优雅柔美的行为招引着老外们正看你呐。” 金晓婉说:“额头上都有皱纹了,鱼尾纹也多了。”魏明铎凑上去仔细看看,只是一条条浅浅的,如同发丝般的细纹。金晓婉问:“看到历史沧桑了。”魏明铎说:“您那小细纹能承载几页历史?”金晓婉矫情道:“多少也是历史。”魏明铎说:“好好,历史、历史。” 俩人看着舷窗外的河水发呆了。金晓婉说:“刚才船过滑铁卢桥时,你没发现泰晤士河在那里转了个弯,河道与河畔景观交相辉映很美的。”魏明铎说:“英国人伯恩斯说:‘泰晤士河是世界上最优美的河流,因为它是一部流动的历史’”。 下午时分,游船停靠在赫斯特蒙苏堡。这是座不大的城市,格林威治天文台就坐落在城市的一座很平缓的小山丘上。天文台地表有一根不起眼的铜线,称为本初子午线即零度经线。在这条线上跨来越去,就等于在东西两个半球上跳跃舞蹈。 金晓婉和魏明铎也请人帮忙在此拍一张合影。帮拍的老外看看他俩的站位连说NO,他俩又交换个位置,老外还是摆手说NO,他俩一头雾水。一位漂亮的英国小姑娘指指子午线,示意他俩站在线的一边,俩人这才恍然大悟。 合影后,魏明铎说:“‘你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长江头和长江尾才有多远?见面都犯难,现在,你在东半球我在西半球,想拉手就拉手,还可以拥抱呐”。说吧,魏明铎抱起金晓婉转了一圈,俩人到了子午线的同侧。金晓婉挣托着埋怨道:“你怎么什么都不顾忌呀。”并狠狠地打了他两拳。 金晓婉蹲下身,抚摸着子午线说:“地理课上,老师总讲经线纬线,格林威治时间,让咱们计算时差。我常想,子午线为什么偏划分在哪儿?时差为什么从格林威治时间推算?当时,感到既神秘又茫然。今天一看其实就这么简单,开头定位在这儿了,时差就从这儿算了,这就是你经常说的:复杂问题简单化吧。” 魏明铎沉思了片刻说:“万事开头难,开头就意味着领先,领先就有话语权。“领先”说:子午线划在这儿,时差从这儿算,大家就得认可,所以,话语权是由领先的位置决定的。没有位置的话语常被贬为‘鼓噪’或白活儿,比如老夏的话语就属于鼓噪和白话儿”。 金晓婉拍着魏明铎的肩头说:“老公阐述的精辟,这样的语言我爱听。”魏明铎接着说:“刚才上山前,咱们路过一个海军博物馆,我曾想那里会展览些什么呐,门口有大炮,里面一定有军舰,还会有什么丰功伟绩的记载。展览的舰只里有没有到过中国的呐?有没有当年攻陷广州,占领大沽口的舰船呐?泰晤士河从这里再向前就是出海口——北海,军舰应当从这里起航向东方行进。” 金晓婉说:“你又开始沉重了,话题又偏了,我说你怎么紧拉着我不进去呐,原来是有想法。‘痛定思痛’,可贵!您满脑子是大事。”魏明铎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金晓婉说:“好,有责咱得落实在行动上,不能光练嘴上的功夫。”看到魏明铎有点囧,金晓婉拉起魏明铎说:“走,我们到山丘上去看全景。”俩人向山丘的南面走去。 回到伦敦,魏明铎想搬到金晓婉工作的小镇。金晓婉说:“小镇的田园风光确实很美也舒适,但很单调很枯燥,不比伦敦城里,要繁华有繁华,要景观有景观出游也方便。” 魏明铎说:“语言不通,门都不敢出,再好也不如跟你离得近点,你也不用顾忌我来回跑,省下的时间我俩喝下午茶,体验田园风光,总之俩人能在一起多待会儿。”金晓婉说:“你真粘人,那就搬到小镇上住。” 白金汉小镇,离伦敦六十公里,距牛津三十公里,环境优美。镇很小只有几万居民,可历史沉淀却很厚重。小镇里几条巷子的道路很窄,车道基本是单行线。道路两侧餐馆、酒吧、旅店、书店、诊所和各类商铺林立。巷子的深处是教堂和民居。 这里的建筑多建于17、8世纪前后。在小巷子里溜达,你抬眼一看就能发现1789或1830字样的标记,有间书店竟然是15世纪的建筑。小镇享有盛名的古建筑则是一座古老的监狱(现在改成博物馆了)和一座建筑精美,富丽堂皇的哥特式教堂。 小镇的南侧是一条小河,河水充盈水流缓缓,野生的鸭子鸳鸯成双成对地在里面游弋戏耍。过了桥是个被草坪覆盖的慢坡,坡上是小镇的南半部分。建筑是现代的别墅区。一家一栋的房舍被树木花草遮掩起来与河北岸古旧建筑交相辉映。桥头有一间规模不小的超市,里面商品琳琅满目,购物环境幽静。 小镇的外围是一望无际的草甸,散落在其中羊儿,像一团团云朵在草海中漂浮,远处影影绰绰地能看到几处农舍。 魏明铎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儿。每天吃过早饭,他就上街溜达乐此不疲。每天都给金晓婉讲镇上的趣闻轶事。今天是二手货商铺里竟然看到了几块镶嵌着中国瓷画儿的小牌匾。明天他又发现一个商铺里有个中国的小瓷瓶,还发现英国的古典家具便宜的像白送等等。有时还硬拉着金晓婉去看一看实物。 中午他也不在为吃饭发愁。超市里买点肉肠和面包,一瓶酸奶就吃得美美的。特别这里的大葱肉肠和火腿肉让他大加赞赏。开始他在旅馆的餐厅用餐,除点菜费劲外,吃得真不顺口。后来到镇里的中餐馆吃,但饭菜做的不敢恭维,倒不是色香味的问题,主要是尽用罐头里的配料,而且贵得吓人。 他又吃了几天快餐店,感觉不是北京的味道。金晓婉说:“这里的才是正宗的呐,到大陆或其他地方,多少都有点入乡随俗。”魏明铎还是不再去了,沉醉于他自制的魏氏汉堡。 晚上,等金晓婉回来,俩人才找地方正正经经吃顿饭。金晓婉觉得吃饭老对付不行就说:“离小镇一公里有栋度假公寓,公司有一套包房,房间敞亮还可以做饭,要不咱搬到那儿住?”能做饭魏明铎很喜欢,但还是有几分不舍,说:“这里溜达方便吃饭还算可以。你看咱住的旅店是1760年的老字号,住在里面有种穿越的感觉,这些天做梦都是小镇的传说和奇人异事。晚上下楼,看到餐厅里昏暗的灯光和烟云缭绕下的人们,就如同穿越到当年英国的老咖啡馆,感觉有趣又神秘。” 金晓婉说:“你总不能老生活在穿越里吧,现实的吃饭睡觉总得舒服点。再说你想到镇里溜达,我上班时捎带你过来,就是走着也不远,穿过北边的草甸就到了。”魏明铎同意换地儿了。 君生的学校离小镇不远,时常回来吃顿晚饭或住一夜。有时没课还陪魏明铎在附近转转。这个周末君生当导游,带着父母逛牛津镇,游览了几所闻名于世的大学。在剑桥河里泛舟时,魏明铎实现了在康桥边朗读《再别康桥》的夙愿。 金晓婉趁着魏明铎朗诵的间隙,问君生:“你跟媚媚最近通信了吗?”君生看了看金晓婉说:“妈,您看我爸多投入,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金晓婉换个话题,也被君生岔开了。 君生复活节休假,金晓婉到苏格兰谈事,一家三口到爱丁堡旅行的计划终于成行了。 在伦敦到爱丁堡的列车上,金晓婉与君生坐在一侧。金晓婉心想:这会儿看你往哪儿躲,不说个子丑寅卯休想过关!君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回话了。 问:与媚媚多长时间没联系了? 答:大概半年多了。 问:准确一点,多多少? 答:谁统计那么准确,反正不到一年。 问:你去信是她不回,还是她来信你不回。 答:都有。 问:你知道媚媚的近况吗? 答:她正和于承业谈朋友。 金晓婉听了一惊问:“你听谁说的?” 君生望着窗外没答话。 金晓婉又问:“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君生望着金晓婉莫名其妙。 金晓婉追问道:“新的女朋友有吗?” 君生说:“我跟媚媚谁也没说要断绝朋友关系嘛,哪来的新女朋友?”。 金晓婉暗怪君生木讷,心说:你都知道媚媚跟于承业交朋友了,还有什么断不断的,这傻孩子!金晓婉想点拨君生,没等她开口君生说:“媚媚现在还不成熟,还没弄懂什么是恋爱什么是友情。人不能总沉浸在浪漫和友情阶段,成熟后终究要考虑生活,媚媚与于承业至多是友情或维持一段浪漫情节而已。” 金晓婉听了哑口无言,她感慨:孩子真的大了,思考问题处理事情周密稳妥的心境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觉得还是父亲了解儿子。金晓婉问:“那你还在等媚媚?”君生埋怨道:“妈妈,您别问了跟审查犯人似的,我心里有数的。”金晓婉摸了摸君生的头欣慰地笑了。君生还是一脸的不高兴,看着窗外发愣。 于承业跟媚媚交朋友的事是于承业向君生挑破的。他给君生写了一封信,说目前正在跟媚媚谈朋友。君生接到信后很困惑:情敌不情敌,朋友不朋友的,从哪个角度接受这封信呐?挑战书、友情通知,内容那儿也不搭。他首先觉得这个人不大讲规矩。 信也写得含糊其辞,君生很费劲地解读了一番。大意是一、我和媚媚交朋友了,感谢君生多年的照顾;君生看了想:感谢照顾?我跟媚媚多年的交情用你感谢吗?笑话。二、希望保持联系继续做朋友。君生想:是跟你还是跟媚媚继续朋友?莫名其妙!三是他对媚媚的爱。这段到写得很清晰但也很俗气:什么一见倾心呀,魂兮梦兮呀,海枯石烂呀,矢志不移呀、护花使者呀、白头皆老呀。君生看了心想:糟糕,媚媚遇到能说会道的小白脸了。恋爱、爱情多珍贵多神圣,贴上这么多艳丽的装潢,倒让人怀疑包装里货有假冒伪劣的嫌疑。很像镶金边的那种东西。再说,这些词多空,多俗,媚媚看了会怎么想,她不吐才怪呐。君生掂着这封信感到了于承业的不自信。 于承业信中强调,写信是媚媚的意思,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君生起先不想回信,但觉得很不礼貌,有来不往非礼也。就简单地写了一封信,大致是:知道你们成为朋友我很高兴祝福你们。媚媚不是让人随便采摘的一朵花、一枚果,是一位值得用一生一世去呵护好姑娘,是用真心去换取的一位贞女;我与媚媚的友谊将持续,退一步讲我还是她的哥哥。年、节、生日我还是会寄信、寄卡给她的请你理解,做人要宽厚一点;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迁就她爱护她,决不能伤害她!信寄出后杳无音信。 君生看着列车外的风光,心里并不舒畅。他想到准备答辩论文期间,媚媚频频来信,而他却几封回复一封,而且是寥寥草草的几句话,确实愧对媚媚的情感。他本想完成答辩就邀请媚媚到英国玩儿,弥补对她的怠慢,但“横生枝杈”了。 爱丁堡是苏格兰的首府,里面演绎过许多经典故事。著名的爱德华、伊丽莎白、玛格丽特,克伦威尔、拿破仑都做过其中的主角儿。 城中的爱丁城堡更是闻名遐迩,是苏格兰的标志。城堡建在一座高高的死火山上,三面是绝壁,城门面对着王子大街。城的拱门高大、宽厚、坚实,厚厚的石门前后处处是隐藏的机关,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花岗岩石质的山体与城堡浑然一体,整个城堡给人一种高大宏伟且坚不可摧的感受。 城堡里有皇宫、兵营、民宅、教堂、监狱和齐全的生活设施,俨然一座小城镇,更像一座空中堡垒。城堡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历史,荷里路德宫建成前,这里一直是苏格兰的皇家宫殿。 君生一家三口进了城堡大门,沿着曲奇盘转的山道,通过道道隘口来到城堡的中心---王宫广场。金晓婉对玛格丽特女王的遗迹很感兴趣,听着解说看的很细旁若无人。魏明铎对每处遗迹、遗址都敢兴趣,特别是对苏格兰与英格兰之间的战争轶事和拿破仑与爱丁堡的故事颇感兴趣,他四处搜寻流连忘返。君生则攀上城堡的最高处,依靠着古炮面对着福思弯河想心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君生被人拍了一下头,回头一看是妈妈,君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金晓婉挽起君生,娘俩沿着城墙溜达,走到面向大海一侧时,君生又站下凝神瞭望,若有所思。 金晓婉看着儿子,几次想找个话题聊,又怕打断孩子的遐想就选择了沉默。她猜想:君生想什么呐?继续学业或是工作?留在这儿还是回**、大陆?君生明确不读博士后觉得意义不大。他想在哪儿工作呐?但君生凝视大海的目光和眉宇间的神态告送金晓婉,不是学业也不是工作,是什么呐?看到君生擦拭眼角的举动,金晓婉才恍然大悟,他在想媚媚! 金晓婉挽住了君生,牵着他继续往前走并轻声说:“我们去找找那门炮,你爸在那儿等我们呐。” 大炮前,刚爬上来的魏明铎气喘吁吁,他指着大炮说:“对、对、就是它,几吨重呀,几百年前从西班牙运到这儿的。”说吧拿出来相机给金晓婉和君生抓拍了张合影。魏明铎也要留个影,金晓婉拿过相机,摁快门时突然炮声隆隆,魏明铎吓得一机灵,狼狈的样子留在相机里,三人看看都笑了。金晓婉要补照,魏明铎说:“这张挺好,真正的抓拍效果,很有纪念意义。 金晓婉问:“几点了”。君生说:“一点多,礼炮一点准时鸣放。”金晓婉说:“我说怎么有点饿呐,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魏明铎说:“我看这里就有快餐店。”君生说:“这里能吃什么?对面的王子街是苏格兰最繁华的街道,到那儿去吃吧。” 金晓婉在王子大街看到了苏格兰格子围巾,心想买了当礼物送人最好,就进店挑选着围巾。君生说:“这里的格子围巾很正宗。”说罢,君生拿起一条质地优良的桃红色围巾仔细端详,犹豫了片刻又放了回去。君生的举动没逃过金晓婉的眼神儿。一会儿,金晓婉拿着七八条围巾走出了店铺,见到君生先把那条桃红色的围巾递给了他。君生脸一红说:“我要它干嘛?”金晓婉说:“你爱干嘛,干嘛;赶快给人寄去。”君生接过围巾,脸更红了。 第十四章一件小事 唐仁到新的城市,新的单位上班了,职务是副局长兼党委副书记。 从工作分工中他也看出了组织、领导的一番苦心。他具体分管的是政策研究室,纪检监察处和行政审批大厅。前两个处室事儿不多,没有硬指标,时效性也没有要求。这有助他慢慢地熟悉工作,又能尽快地学习掌握相关政策。他深知在机关工作,掌握政策、法规是第一要务。 只是行政审批大厅是个新组建的部门,目前机构、职能、编制已三定,人员已到位,下一步就是落实职能有效运转了。而且确定了全市市级、区县两级办事大厅要在7月1日同时对外办公,时限性很强。 行政审批大厅的工作,让唐仁发憷,挠头。因为第一项工作就是将全局九个处室的审批职能剥离出来,统一划归入他的行政审批大厅,工作难度大,处理关系棘手。唐仁基于多年的机关工作经验,自然意识到了这是一个触及到多部门核心利益的敏感问题。像有人说的:把大家碗里的奶酪,还是最好的那一块,全盛到审批大厅碗里。 唐仁想:“这项工作推动起来一定要谨慎、稳妥,少出枝杈。特别是与相关处室的关系,更要处理的和谐、顺畅,水到渠成。他知道,即便职能顺利地剥离过来,文件的流转和复核等许多衔接性工作还要依赖相关处室。 再有,剥离审批职能的部署会,不但三位副局长要参加,一定请局长到会。唐仁觉得并不是自己顾虑多,遇到问题绕着走,关键是剥离动作太大,时效性又太强,第一次会推动力一定要强硬,不能软更不能打折扣,否则时间上就没有回旋余地。 想到这儿,他给局办拨了电话约见局长。很快,局办电话说:“现在局长有空,请您马上过去。”唐仁进了局长室,局长破例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与他握了握手问:“生活还习惯吧,有什么困难吗?”唐仁说:“挺好的,各方面都挺好的。”俩人落了座,局长问:“工作熟悉的怎么样?”唐仁说:“政策研究室和监察处工作有板有眼,推着走就可以,行政审批大厅的工作想听听您的指示。” 局长说:“先说说你的想法。”唐仁猜对了,局长的意见一般不会先亮出来,得先听汇报之后,在通过引导、点拨、强调来表述自己的意见。唐仁想到这儿,咽下口水说:“和大厅主任研究了一下,想法可能不成熟,先向您汇简要报一下,请您指示,我们回头再修改。行政审批大厅是个全新的工作机构,目前马上着手要做的就是职能剥离,这涉及局里的九个职能处室,是个牵一处动全局的复杂工作,应稳妥、慎重。另一点就是要引起相关处室的高度重视,认识到工作的紧迫性、重要性和时效性。”唐仁顿了一下,看看局长的表情,发现局长偏着头,看着他的侧后方,左手指轻弹着办公桌,听着。 唐仁想,局长的姿态是感兴趣?还是不感兴趣?他基本上没敢谈大道理,算得上开门见山,他知道一般领导最忌讳空泛的汇报。想到这儿,他觉得应该再直接点,自己的几点担忧干脆不提了 。 想到这儿,他说:“具体工作部署我们这样考虑:一、开个有力度的动员部署会,把工作安排和时间与大家交底,讲明是硬性工作,没有回旋余地。二、梳理和统计现有的审批项目,把与法律法规相抵触的审批事项作废,把保留的审批事项剥离给行政审批大厅;做好审批与流转复核的衔接工作。三、组织人力编写各审批事项的程序性文件,同时进行计算机软件的应用开发。四、分市级、区县两级培训办事人员。五、选择几个审批事项在市级和区县进行联通试办理,为完善程序性文件和软件程序开发打基础。六、——” “好!好。”局长不知什么时候前倾着身子,专注地听他在讲,并好字脱口而出。局长说:“好。唐局长,简要明了。工作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好。” 局长喝了口水,振奋地说:“唐局,我们的工作核心就六个字:‘统一、效能、精简。’依照这六个字,结合我局的工作特点,我们确定的指导思想是:‘下放权利、简化环节、方便群众、统一标准、便于监督’。要牢牢把握住这项工作的核心和指导思想。我完全赞成你们的工作思路和具体工作步骤。大胆地闯,不要有顾虑,开动员部署会时我去讲。” 唐仁听了局长的一席话,连感慨带佩服。倒不是因为局长对他的工作设想连声夸好,而是他由衷地感觉到领导看问题,谈思路就是高一层境界,况且你心里的难题,困惑,顾虑他都给你想到了,这是他最佩服的地方。 动员会开的顺利圆满。不仅局长到会,市里的主管副市长和秘书长也到会讲话,局长亲自主持并提出了工作要求。主管副市长在总结发言时,讲的话很有分量:“这是一项硬性工作,没有商量余地。市里的相关部门要鼎力支持。同时要求在座的同志们要有全局观念,坚决反对本位主义。特别是相关部门,不要计较一己得失,要高度地认识到,我们手中的权力是用来服务百姓的,只要是有利于这个目标,一切工作都要给它开绿灯!” 有了尚宝剑,有了全局的配合支持,由行政审批大厅起草的《事项办理职责划分暂行规定》顺利通过了相关处室的会签,经局长签发后形成红头文件下发了。 职能剥离和划拨工作完成的圆满。唐仁松了一口气,暗想心里把别人想成什么了,不要低估了大家的觉悟和组织纪律性,今后少一点顾虑吧。 行政审批大厅的工作顺利向前推进,只是在开窗办公前,一件小事起了波折。按照公开透明的要求,大厅公示了所有办理程序。为便于大家监督还要贴个服务承诺书,承诺书,多简单的事儿?难产了。数易其稿唐仁都不满意。 看着手里几份文稿,措辞都不错,像:执法为民,文明服务、关心疾苦,有难必帮。唐仁觉得调高了,虚了,有点像口号。 再有:语言文明,着装规范,举止有度,就业熟练,有问必答,有求必应。这个接地气,但没突出机关办事人员的工作特点和服务特点。 大厅同志埋怨唐仁在承诺书问题上小题大作,甚至认为他在卖关子,拿堂摆谱。唐仁则坚持制度、规范、承诺不是摆设,不能墙上贴一套,墙下做一套。不能搞说一套做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无以小善而不为”小事儿才关乎民间风气呐! 此时有人敲门了。大厅主任进来,把修改的承诺书递给唐仁说:“根据您具体一点,可操作强一点的要求我们又修改了一稿。”说着隔着办公桌把文稿递给唐仁。 唐仁看看:接待热心,耐心解答,诚心待人,交待细心,履行职责、严格照办,马上就办,主动代办,随到随办,特事特办。这稿到接地气,但过于冗长且零碎。大厅主任看到唐仁的样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感到:几件大事,难事都干得漂亮,唯独这件不起眼的事,竟几次没通过,多少有点不爽。 她本想说:无关紧要的事,您大可不必如此认真。但没等她开口,唐仁看了两遍,想了想说:“不错,放在这儿,我改动几处你再来拿。”大厅主任如释重负地转身走了。出门时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唐仁一眼,心想:拿着文稿进来时,她心里忐忑,本意是:把手里的文稿与之前的拼凑一下,这样虚实都有,听听唐局的意思回去再改,不想就通过了,她有点匪夷所思。 唐仁也觉得大厅的同志们近来通宵达旦地加班加点,刚想松口气,又被承诺书纠缠的放松不下,自己心里也不落忍。再说,刚一起工作,处在磨合期,他的工作思路和习性大家不熟悉也要有个过程。他又看了看几件文稿,想了想,改写成: 举止得体,用语文明; 准时在岗,主动服务; 首问负责,全程办理; 代理事项,按时办结; 政策公开,热心解答; 公正廉洁,接受监督。 行政办公大厅终于如期对外办公了,并在当地引起了良好的反响。前来办事的人们都交口称赞大厅好,方便多了。市里的日报也在显著位置用大篇幅刊登文章宣传。文章对行政审批大厅的便民特点总结了几点: 一、办理时限变短了 二、办理环节变少了 三、两为难变为两便利 四、办理速度变快了 五、多处跑变为一地办了 特别是在“两为难变为两便利”一节,进行了这样的描述: 以前申请人申办审批事项时,唯恐材料带不齐,而办理人员也怕申办人丢东拉西材料不规范无从受理,两边都有为难之处。审批大厅将办理事项、条件、依据、程序公示公开,申办人从触摸屏、程序性规定和上墙的公示板上都清楚知道申办事项所需资料,既方便了申请人,也便于受理和办理,变两为难为两便利。 文章在“办理环节变少了”一节还充分肯定了行政审批大厅的机制:不仅整合了办理事项而且整合了机制和人员,划开了审批和监管的职能;实现了一个大厅,一口受理,一员多能的高效机制,大大方便了事项办理人。 唐仁把文章连看了几遍,心里美滋滋的。不几天省里和国家级的大报也纷纷转载了这篇文章。局长拿着有市领导的批示的报纸,大会小会上对行政审批大厅的工作给予肯定和表扬。局长还反复强调:为群众办事,群众就高兴,就拥护。权力是用来为民服务的,这样的事要多办,要坚持办好。各项工作都要以为民服务,服好务为宗旨。 唐仁也几次批转了领导的批示,并提醒行政审批大厅要戒骄戒躁,扎实地推进工作,要坚决杜绝门难进、脸难看、办事难的陋习。他还特别关照大厅主任:目前,行政审批大厅已成为社会的焦点,在这个节骨眼上要盯紧、顶死服务态度和服务质量。要有一张婆婆嘴,常跟大家唠叨着,这一点要不厌其烦。但有些事儿,往往事与愿违,越怕出差错吧还就出了,而且影响极坏。 事情发生在大厅窗口,个别人员上班迟到,其他工作人员没有替补,造成窗口排成大队。个别人员到岗后又没有及时投入工作,引起了阵阵埋怨。该人员非但不解释不安抚且态度蛮横,与申办人发生争执并发展为对骂。引起广大申办人员的共同愤慨围堵了窗口,并引来街上过往行人的围观和起哄,从而造成恶劣的影响。 局长火了。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唐仁也恼了。他把大厅主任叫到办公室,见面也不顾及关系熟不熟和女同志的颜面,开口就是:“你怎么搞得?我的话当耳边风?”冷静了一下,他才示意大厅主任坐下来说情况。 大厅主任叹了口气说:“迟到的工作人员叫关亦民,当天10点多才到岗。这个窗口的业务量最近激增,所以,排队人多,见半天没人过来办业务产生了急躁情绪。”唐仁问:“替班制度呐,替班制度是干嘛用的?”大厅主任,沉吟了一下说:“这个关亦民经常晚来早走,偶然几次旁边窗口或内勤都能出来代办一下,事发当天内勤上楼去取材料,附近窗口又没抽出时间来关照,关亦民本人也没事先打招呼,所以,所以——。 “经常晚来早走,你怎么管的?有没有规章制度,讲不讲组织纪律?贴在墙上的承诺书是废纸?!”唐仁没等她说出所以然,站起来断了她的话,连问了三个问题。“关亦民先停职!”唐仁没等回答又接着说。大厅主任眼圈红了。唐仁看了心里也软了起来,又坐下来语调也缓慢了一点说:“接着说情况吧。” “关亦民到了岗后,没有立即坐到窗口办公,而是先沏茶喝水,跟别人聊了几句天。窗口外的人看不惯了,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其中有人还爆了粗口,关亦民回了几句就吵起来了。”见大厅主任不往下说了,唐仁就问:“这样就能发生围堵了?激起民愤了? 大厅主任说:“关亦民确实说了些很不着边际的话,出圈的话,但是,确实是来办事的人先骂的人很难听的。”唐仁厉声说道:“先别管群众说什么,他关亦民对群众都说些什么?”“他对众人说:‘都惯出毛病了,敢蹬鼻子上脸了,老子就是不伺候了。有本事你告我去,告下来算你本事。’还说,‘今天我不给你办,你还能吃了我?等等。”唐仁听到这儿说:“什么素质?这样,你们回去写个事件经过报上来,关亦民先停职检查。” 第二天一早,关亦民按时上班了,但并没有躲在办公室了写检查,而是进进出出地摔咧子,嘴里还骂骂咧咧。大厅副主任吕志说了他几句让他注意影响。关亦民就冲着吕志来了。嘴里不干不净地说:“检查,不写,你们看着办吧。让我道歉,谁给我道歉呀?什么东西呀,停职检查他说了就算?眼里没谁了。北京来的怎么了?不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处长吗?到这儿装大尾巴狼来了。”吕志说:“你别说那么多,注意影响!有意见按程序提,不能撒野!” 关亦民听了喊道:“谁他妈的撒野,谁他妈的撒野啦。”边说边上前揪住了吕志的衣领。大厅的人员忙上前拉走关亦民。关亦民边走边甩话说:“一把年纪了,熬到今天你容易吗你,还真事似得,真把自己当回事?还挺会拍马屁,上楼告诉姓唐的,告诉他检查不写,让他看着办!” 吕志气得直哆嗦,转身上楼找唐仁去啦。唐仁看到老吕气的说不出话来,起身到了一杯水说:“您别着急,怎么了?”话音未落,大厅主任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说:“老吕别生气,太不像话了。”唐仁听了俩人的对话,又询问了事情大致的情况,对关亦民有了点认识:原来,关亦民是省委常委关凌的侄子。调到局里后,刚开始在业务处室,但工作吊郎当的不着调儿,业务也不行,人缘也不行,领导又拿他没办法,借办公大厅成立之际,就推荐给审批大厅了。 据主任介绍,本来大厅的人员都是她从各处室选调的业务精、品行好,一贯敬业爱岗的同志,但惟独这个关亦民是硬塞给她的。她也了解了这个人,几次委婉拒绝,后来还是局里尤副局长找她谈了一次,才勉强同意接收的,不想是这么块材料。 吕志也说:“晚来早走我说过他多少遍不说,您问主任,她就找他谈了不下三次。平时工作中顶闯撞科长、组长是家常便饭。问问大家谁敢招惹他?” 唐仁仔细听着,心里直运气,这哪是公务人员的素质?简直就是一泼皮。怎么招到队伍里的?想想他叔叔关凌,他暗暗感觉这事情不简单。沉思了一下,他问俩人:“你们大厅的处理意见?”大厅主任说:“要有个说法,不然跟申办人说不过去,就是大厅的队伍也不好带。”吕志说:“不处理,大厅的制度给谁定的?党有党规,国有国法。古代还讲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呐,他算个什么东西,和尚打伞不行?” 唐仁问:“他的检查写了吗?”大厅主任把手里的几页纸递给唐仁。唐仁拿眼扫了几眼说:“这是检查吗?全是开脱、辩解、申诉。”他指指其中的最后一段说:‘强烈要求向我道歉。领导要明辩事理,否则我要提起申诉。’这是检查吗?除了‘我骂人不对’一句,你们再找找看,哪里有一个公务人员的觉悟?职业道德?哪点认识到了给单位带来的不良影响,恶劣影响!混同一个老百姓,还不如老百姓呐。这样,你们回去一起找他再耐心谈谈,讲明利害关系,一定要认识到问题的性质和危害性。有一点要讲清:骂骂我们只是个态度问题,素质问题,也许是我们的工作方法有纰漏,这一点他可以鸣冤、争辩,但是骂了申办人,骂了群众那就是性质问题!给局里带来不利影响那就是严重的性质问题。我们是公仆,不是公子、公害,更不是老爷!想当老爷回家去当,在局里,在岗位上你就得摆正位置,否则,请便!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要让他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唐仁平静了一下说:“当然,我们还是要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 ,引导他、帮助他认识错误,改正错误,顺利地过好这一关。” 关亦民的检查经过几次修改,才算勉强通过。但如何处理,局办公会讨论几次也没定论,但意见有几种:一种是:按照公务员法和局里的有关规定和大厅的规章制度酌情处理。酌情的尺度就宽了,警告处分、记过处分、留局察看,这是大多数人的意见,也包括大厅和唐仁的意见。另一种是事出有因,关亦民当然要承担主要责任,但也要考虑到当时的氛围环境,建议在大厅或局内范围作深刻检查,通报批评并向当事人当面道歉,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主张后一种处理意见的以尤局长为代表。最后形成折中意见:先做检查,并向当事人当面道歉,看效果后再确定处理意见。 这天上班,唐仁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关于关亦民申请调离现岗位的报告》和附在上面的呈阅单。呈阅单处室意见栏里,大厅主任已经签署意见:同意。接受处室处长也签署同意。在相关领导批阅栏内,有接受处室的主管领导尤局长的签署意见,三方意见都是同意。 唐仁看了就觉得不符合程序。一是关亦民不是正常程序调离,而是因工作失职或失误和有某种错误后,不适宜在现有岗位,要先离岗等待处理,有处理意见后,才能酌情安排工作。二是,退几步说,即便是属正常调离程序也是本人申请,所在处室签署意见后报主管局长同意后,我没签字,怎么就能进行下一步呐? 他心里首先责怪大厅主任不懂规矩!此时,大厅主任推门进来,忐忑不安地看看唐仁,又看看桌上的报告和呈阅单,说:“唐局,是这么回事。”唐仁迷着眼看着大厅主任听她解释。“昨晚尤局长把我叫去,说关亦民还是调回原处室吧,省得给咱们添麻烦,他拿了签好的呈阅单”她看看唐仁面前的报告和呈阅单,示意就是这个。接着说:“让我也签个意见。我说跟您请示一下再说,尤局说,您这儿他都说好了,让我签了交局办转您就行了。我想,他早走咱们早省心,不然也是块心病,就签了交给了局办。” 唐仁刚说:“我正感到蹊跷呐,怎么?”话说一半电话铃响了。他示意大厅主任先坐下,拿起了电话。“唐老弟呀,我老尤呀,正训咱妹妹那吧,呵呵呵,没她的事。我跟你说啊,看到你捧着关亦民这只烫手山药为难,老哥做主,给你先接过来,别怪我越权违制啊,你得搭我这个人情呦。” 唐仁不知答什么好,嗷嗷地应着,心里的滋味跟哑巴吃黄连似的。心想:买卖之间您还得先问问人家是愿意买还是愿意卖呐,这叫什么?现在是叫什么不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知如何作答。对方可能是感觉他不好说什么,马上说:“老弟,电话里说不明白,我处理完手里的事儿过去聊。” 一会儿,尤局长果真过来了。大厅主任见状起身招呼声,就知趣地撤了。唐仁也不得站起来端茶让座。尤局拦住唐仁说:“近在咫尺,还倒什么水?尽瞎客气,坐下聊会儿。”唐仁坐下,话儿从哪儿说起呐?他茫然地看着尤局。心里说:我让你整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尤局看着唐仁,颇为严肃地说:“事儿出在你这儿,我的心里也不比你好受。本来我想给这小子一个锻炼的机会,为以后晋升打点基础,谁知道这么不争气!看到你对这事怎么处理也很犯难,我就想谁酿的酒谁喝吧。本来想跟你先打个招呼,但考虑你初来乍到,既不熟悉情况,又不知他水深浅,就先斩后奏了。 老弟我跟你说:关亦民让他叔叔好一顿臭骂,简直被骂的狗血喷头,不是我拦着,就是一顿暴打。还骂我呐:交给你就是让你好好**他,出了这事儿你摆脱不了干系。对了,老人家让我带他问你好呐,老人家直说添麻烦啦、添麻烦喽。 唐仁这回儿听明白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呐。尤局跟我说这些,是透着他和关常委的关系亲密,没得说?还是让我今后在处理这事儿上悠着点,别较真儿?反正最后一句带好的话不真实,那样的领导最多会说:给大家添麻烦了,或给局里添麻烦了,我一无名小卒,他知道我是谁呀。 尤局看到唐仁不搭话,像是猜测他与关亦民或关常委的关系,就说:“关常委是分管省委组织工作的。”说这句话时,尤局显得神秘又庄重。“我在省委组织部呆过几年,工作层级上虽然和老人家相差甚远,但毕竟是上下级关系呀,这是棵大树呀,你可别说我庸俗啊。” 唐仁听了,对尤局的背景有了深一层的了解。心想:话说到这份上,也由不得自己考虑太多,遇到问题冷处理吧,工作推着走是他历练多年的成熟经验。关亦民的事也确实让他费了心血,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处理得深浅到无关紧要,关键是别影响了单位的名声和**的声誉。让他这样走也好,不然处理得妥当不妥当,处理后如何安排都是个未知数,况且他背后的这层关系着实让人不得不顾忌。 想到这儿,唐仁说:“先谢谢老兄了,就这么办吧。”“好、好。”不等唐仁再说什么,老尤连说了两个好后,看着唐仁桌上的报告和呈阅单。唐仁明白,提笔在主管领导一栏上写了:同意本人意见。签完后说:“我一会儿交局办,就可以办理后续工作了。”尤局说:“好,我还有点事,有机会一块喝点?”唐仁说:“行,找机会。” 第十五章性质变了 关亦民回原处室上班了。期间按照事先的约定,作书面检查和向当事人赔礼道歉仍由行政审批大厅负责组织和安排。然后,看现实工作表现和消除影响的程度再由大厅和他所在处室联合拿处理意见。 关亦民在审批大厅做检讨时,态度还算诚恳,检查一听就是经过高手润色的,很深刻,很真诚但大道理多,大帽子多,实质和具体的东西说的很笼统很含糊。对于检查大家都认可,只是上台后,他先嬉皮笑脸的跟大家打招呼,让人感到他跟没事人似的。 接下来是向当事人赔礼道歉,这事儿又起了风波。约定见面时间前,先征求关亦民同意之后才敲定的道歉日期。但见面这天,听道歉的来了十几个,但关亦民没露面,当天也没上班爽约了,弄得负责见面的吕志十分被动。联系了几次都没联系上,老吕先承担了责任,让大家谅解就敷衍过去了。再约时间见面,吕志特别叮嘱关亦民务必准时到会,关亦民答应的还是很干脆。可到那天他又没上班没露面。当事人顿时炸锅了,吵吵闹闹地要说法,过激的言语和吵闹声又招得大厅内外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投诉他,找媒体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局办无奈直接找处室要人,处室领导说:“他休年假了。”吕志向唐仁汇报了相关情况后,唐仁的第一感觉就是被耍了。他本想给尤局打电话,心想:休年假必须主管领导批准,知道他事情还没处理就批假什么意思?但他控制住了情感,知道到了这个层级,这样直捅性的追问没涵养。他让气愤填膺的吕志先回去,自己坐在转椅上,摆弄着铅笔琢磨办法。想来想去还是干没辙,气得他一把撅断铅笔狠狠地扔在纸篓里。 连续几天大厅里风平浪静。预料的:讨说法、理论、闹事的人们均没有露面,这让唐仁、吕志颇感意外。大厅主任这些天一直尽量避免与唐仁见面,总觉得这件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并有点说不清的感觉。这些天她很纠结:解释不好,不解释也不好,但低头不见抬头见,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嘛? 大厅主任是个文弱但很有个性女性。她宽宽的脑门和微微上翘的嘴唇显露着她睿智和乐观地天性,属于理性和原则性都很强的干部。她沉稳干练,少言寡语,不张扬不是非,很少掺入是非圈子。所以,在机关风气偏重公关、能说善辩和摆功献媚的大氛围下,她显得有点另类。她是名牌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在法律、法规和政策性方面在局里屈指可数。她的信条是:有事说事,干事多于说事,但决不生事。 对于关亦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当然心知肚明。她对关亦民的反感也不是一天两天。从他被硬塞进大厅的那天起,科长、组长们没少在她面前诉苦喊难,要求把他交出去。她在大厅巡视时,也常看到他斜坐在椅子上,用健身锤敲背的习惯,看着也非常反感,几次制止都被他嬉皮笑脸地软顶回来,并甩话说:“这才证明我工作的辛苦呐,不行您坐两天窗口体会、体会。”噎得她无话可说。 更有甚者,关亦民还多次到大厅主任办公室吵闹,或吵闹先进评的不公,或吵闹发奖金不公,派活不公等等。有次大厅主任实在忍无可忍了,申斥说:“简直是无理取闹。”关亦民竟然连骂带卷地给予回敬,气得她几次掉泪。每次遇到这种局面都是吕志为她出头斥责关亦民:“耍混不看看地方,无法无天的东西,我就不信没人能制你!”最后发展到俩人对骂,影响很不好。她也几次想跟唐仁诉苦讲难处。但她想:唐局初来乍到,汇报这些有点轻重不分,还显得无能。此时诉苦,又有落井下石的嫌疑,这不是她的性格。 所以,当尤局让她在关业民调动的呈阅单上签字时,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想这种结果最好。但现在她看明白了,尤局在恰当的时机,用恰当的手段把关亦民保护起来了,她又一次被耍弄了,大厅主任对此已见怪不怪,她埋怨的口头禅是:人怎么能这样呐?! 没有沟通就有误解,上下级间没有了解就会出芥蒂。大厅主任明白这层道理。这天,借大家下班往外走之际,她进了唐仁办公室。唐仁感到几分意外,但看着主任不时微微宗着小鼻子时就笑了。因为局长们经常说:主任微宗小鼻子时,一定是遇到委屈了,有话不得不说了。就问:“主任,有苦要诉了。”大厅主任听了眼泪刷得淌了下来,但马上用手背轻轻粘去泪珠,心里自责到:快四十的人了,感情还是这么脆弱,想到这儿又不好意思破涕笑了。唐仁正在把看过的文件叠整齐放到桌角上,看到主任掉泪先是一愣,后看到她又笑了,感觉主任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就说:“北京有句俚语:又哭又笑满嘴放炮,放吧,我听着。有意见、有见解尽管说。我知道你是个轻易不说话的人,要说谁也挡不住。” 主任说:“那倒不是,就是想跟您随便聊聊。”唐仁说:“好哇,我正想有时间找你聊聊呐。”刚开始时主任一个人慢条斯理地说,先解释关亦民调动签字的事,又汇报了最近大厅的工作,也介绍了大厅的人员情况。聊到后来,俩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轻松聊天了。当聊到吕志这个人时 ,主任说:“老吕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就是爱较真爱抬杠,是非观念太强,非白即黑且不会变通。年纪五十七八了,性情却像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大厅主任说到这儿,突然问“您下班没有安排吧?”唐仁忙说:“没有、没有,你接着说老吕。”比如处室间的会签文件,一般人都看看有没有与自己处室相关相抵触的词句条款,一般遣词造句的问题就忽略了。特别是涉及到其他处室业务的条款都轻易不敢动。老吕不是,不管哪个处范围的业务,从条款的合理性到遣词造句在会签稿上改得密密麻麻,没地方写了他还要另附纸,弄得送会签文稿的处室很尴尬。有时人家送会签稿时,特意交代:主管局长都审阅过了,老吕不管那套,照旧一番细改,让取文件的处室非常为难,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干事的人。再有就是列席局长办公会,当讲的不当讲的他都敢说两句,他资格老,大家也没办法。但级别晋升时讲究领导推荐,大家评议打钩,所以,老吕的得分总是靠后,目前还是科级干部。” 唐仁与老吕接触时,也多少有点不适应,总觉得他作为下级有点不懂规矩。汇报工作时,说着、说着就像讲话了,有时还有点作指示的神态。讨论工作时,轴劲一上来指手画脚的,确实有点爱谁谁的劲儿。通过这么一聊,他有点喜欢老吕了。唐仁暗想:老吕行事与年龄不相仿的童贞样儿和爱谁谁的轴劲儿,特别是非白即黑的处世观点忒像魏明铎,确实不适合走仕途。 唐仁看看表,晚上8点多了。主任见状马上起身说:“您忙吧,早点休息,改日再聊。”唐仁说:“别介、别介,楼下有个阳春面馆,我请你吃阳春面。”吃面时,俩人的话题又转到对关亦民的处理上。主任说:“按照事先约定,必须对申办人有个交代民意不可违!在局里检讨不检讨的都不重要,道歉和消除影响是主要的,之后是警告,是行政处分也在其次。” 唐仁说:“态度是态度,纪律是纪律。检查和道歉是给他认识错误和改正错误的机会,视其态度再考虑处理方式,两者不可或缺。”主任说:“反正他不属于我处室了,说是两个处商量拿意见,我看让他所在处室拿意见吧,我们认同就是了,省得又在这儿较劲儿。” 唐仁明白,她说的较劲儿是指关亦民现在的主管局长是老尤,不想因为这事再陷入是非漩涡。他暗想:主任是个厚道人但很睿智,看破这层不说破,聊这么久,她始终没有牵扯到尤局,即便是几个事都绕不开老尤她也主动承担责任,以考虑不周,感情用事,本位主义等口实全兜揽在自己头上。 对关亦民的处理也是,尽管受到了顶撞以致欺辱,在讨论对关亦民的处理时,没有流露出丝毫个人恩怨。但谈到吕志时,她说的坦诚中肯毫无顾忌,从中看到了她对老吕的敬佩和发自内心同情,唐仁感到两个下属是正派人。 唐仁发觉主任看他,才醒悟到人家还等他的下文呐,忙说:“约定是两个处室共同拿出处理意见,但你们大厅要拿出关亦民在大厅工作时,态度恶劣激起民怨及产生后果的处理意见,他的处室要拿出现实表现的意见,两者泾渭分明,重点是你们的意见。”唐仁还想说:关亦民到新处室不到一个月,况且去了就休年假,他们能拿什么意见?但面对下级,类似发牢骚的话还是不说为好。主任听了唐仁的话点点头说:“这倒是。” 关亦民的检查会与道歉会合二为一了。起初,唐仁和大厅的意见是分两次开,但与关亦民所在的处室商量时,对方说:“现在关亦民的工作确实忙,合在一起开有利于工作。”尤局也给唐仁打电话说:“一并开吧,届时我也参加,不然这小子犯混,别人还真没办法。”唐仁也想:一个大兵卒子,工作能怎么忙?托词借口都找不恰当。心想,也好有你老尤参加,至少他关亦民不会再爽约,再爽约还真不好向方方面面交代了,就不是一般的丢人现眼了。 关亦民检查的稿子写得很深刻,很真挚很诚恳,确有真诚道歉痛改前非不堪回首的意思。但他读稿子的表情却总让人感到他与稿子是两张皮或稿子是一个人,读稿子的是另一个人。好在大家在专心致志地听内容,不在意他的表情。申办人代表也接受了他的道歉,领导和同志们也觉得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但谁也没有料:当天的日报刊登了一篇标题为《是老子还是公仆——请看行政审批大厅个别人员的言行举止》的文章,文章不点名地把关亦民办公的做派、举止、争吵时的言语一一列举一番,连两次道歉会流产的原因也渲染了一番。 第二天局里马上责成宣传处组织撰写“目前审批大厅整改的情况和个别人检讨道歉的新闻通稿,但收效甚微。《老子还是公仆》一文引起的讨论连篇累牍地出现在报端,形成的舆论压力令局里的工作非常被动。 前些日子主管市长的肯定和褒奖批示,现在变成了问责性的批示:一件好事,怎么办成这个样子?!!局里召开专题会讨论对策。首先涉及对关亦民的处理意见,好对舆论有个交代。 在如何处理关亦民问题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种是局里通报批评,给予口头警告处分,令关亦民再次登门向申办人道歉,求得谅解后,让宣传处配合以申办者的口吻写一些文章,表明审批大厅有错就改,整改已见成效。 另一种是给行政予记过处分,党内警告处分,将处理结果向媒体公布。局里同时开展“如何为民服务“的大讨论,审批大厅拟定整改措施和相关承诺并接受群众监督,起到举一反三的效果。 前一种意见自然是以尤局为代表。第二种意见取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包括唐仁、主任等。而吕志的意见甚为激烈,主张行政留局察看,党内记过处分,调离公务员序列。办公会倾向第二种意见。 处理关亦民的文件还没有拟稿,他知道处理意见后暴跳如雷。他觉得被当猴耍了。不停地找吕志、找主任吵闹。说:“讲好的,我检查道歉后就给个全局通报批评,他妈的这不是耍我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丢人现眼的检讨、道歉了。我跟谁低过头。不行,得给我说法,不能又打又罚。媒体怎么了?造成的影响我负责摆平。” 他纠缠着主任和吕志不依不饶。主任说:“有意见你要按程序反映,处理决定下发后,你也有申诉的权利。”关亦民说:“决定下来就晚来,黄瓜菜都凉了。不就是媒体登了局里丢脸吗,我负责摆平。咱们讲好,我摆平了,你们按照先前的决定,只能通报批评。”主任问他:“你听谁说的有过‘通报批评决定’?谁告诉你现在的处理决定?”关亦民不吱声了。吕志说:“该回去,回去。主任说了,按程序反映问题。这里又不是自由市场讨价还价。” 关亦民没等吕志说完,张口就是一句非常肮脏的骂人话,接着就说:“吕志,属他妈你最坏,还想端掉我的铁饭碗?我先让你滚蛋回家,什么东西。”主任说:“关亦民你别在这儿撒野!如果这样,我要逐级向上反映。”关亦民说:“上级是谁?唐仁吧,你们还真把他当回事儿,用不着你们去,老子亲自找他去。说吧,上楼了。 一进唐仁办公室,关亦民还算客气说:“唐局,跟您商量个事。”唐仁疑惑地看着他,心想:太没规矩了,不预约,连敲个门都不懂?况且你上面有组长、科长、大厅主任、副主任,你找我算哪一出呀?但还是平静地说:“商量什么事?”关亦民就把刚才在下面说的,他负责摆平媒体,问唐仁处理决定按原先的行不行? 唐仁听后心里就觉得可笑,心想:三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有这么幼稚?但说话时还是很耐心:“你的处理决定下发后,你认为不合理、或不接受可以按组织程序逐级反映、申诉。组织决定是严肃的,不是儿戏,怎么能你我私下商量呐?”关亦民说:“您别跟我光说大道理,我懂。您实话跟我说,能不能商量一下?” 唐仁有点恼火说:“跟你说了,这不是儿戏,怎么可以随便商量,你以为是在菜市场里买菜,像什么话?”关亦民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多心了,心想:好哇,楼上、楼下口径一致,不是串通好了是什么?串通好了算计我,置我于死地?行。想到这儿,他指着唐仁说:“姓唐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不就是北京来的一个末流小处长吗,想算计我?你资格还差点。一点破x事,让你们忽悠成天大。你们是对同志负责吗?你们想到维护省领导的威信吗?你们什么居心?” 唐仁听到这话想:前半段很符合关亦民的性格,目中无人,讨价还价,强词夺理。而后半段不像关亦民的语言和思维。他要是能有这点思维,能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做人行事?唐仁说:“你说话放尊重点,这是单位,不是你们家。”关亦民说:“我们家怎么了,你说我们家怎么了,你对我们家有什么仇,有什么恨说出来,别他妈的跟我个人过意不去。” 唐仁实在看不惯这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狂妄之人。他不客气地回敬道:“别老把你们家挂在嘴上,有事说事,没事出去!脑子里有家,就记住今后多给家里挣点光。” 这时唐仁办公室门外,远远地围了一帮人,唐仁抬眼扫了一下,看到老尤影影绰绰地站在人群后边。关亦民听了唐仁的话后,开始暴跳起来,在局里,在他的圈子里还没有人敢对他的家庭说半个不字,有的人恭维奉承,羡慕佩服的话还说不尽呐。他走进一步,指着唐仁喊道:“你他妈的不就是有个老丈人吗?都退休了吧?告诉你,不退,到我这个地盘也没他说话的份,别说你了,算个什么东西。”唐仁心里想:真他妈的是个泼皮无赖。低声吼道:“你出去,滚出去!你记住:这是国家和共产党的地盘,你们家算个屁。”话一出口,他就觉得失言了,他其实是看到老尤后,心里骤然腾起一股反感和愤恨的怒气,暗骂:尽用些下三滥的招数,在北京连科员都不屑于用这等下流招数。他开始感觉老尤在这件事上起了很不光彩的作用,至少缺乏组织纪律性和党性。 关亦民听到这话有点歇斯底里了,冲过来就想动手,被跑进来的局办人员拉了出去,并随手带上了门。唐仁从抽屉里拿出支烟点上,紧吸了几口,拿烟的手有点颤抖。唐仁没有烟瘾,只是写东西熬夜或遇到烦事时用它提神解闷儿。抽了颗烟,他又喝了点水,平静了一下心情,想到楼道里走走,让大家看看他的心态还是可控的,平稳的,一件小事不足挂齿。一种在市井里都让人看得出的小伎俩,在这儿讨便宜,老尤把人看低了。 他刚想开门,门就被冲进来的大厅人员推开了,没等进门就说:“唐局,大厅出事了,关亦民把吕主任给打了。唐仁随着工作人员赶到大厅时,只见办公室地上一滩血迹,吕志已被大厅主任等送医院了,关亦民也不知了去向。 几位工作人员向唐仁汇报了事情经过:关亦民气冲冲地从楼上下来后,正看到吕志与同事在嘻嘻哈哈聊天,关亦民顺手拿起角落里的健身棒轮打吕志。吕志一点没有防备,头部、肩部被轮打了六七下倒在地上。 大厅主任从医院打电话说:“吕志头部缝了几针,轻微脑震荡,但肩胛骨被打裂了。关亦民问题的性质变了。 第十六章翻脸无情 唐仁到南方挂职锻炼后,老夏在王彬心目中的位置弱多了。没过多少天,老夏的车就被收走了。以后,别说总公司老总们的宴请活动他不沾边,就是分公司经理们的聚会也没他的份。 往常遇到唐仁参加或出席宴请、聚会,老夏一般都在被邀请之列,时间长了他就有点理所当然的感觉。所以,他能到处跟人吹:唐仁是我铁哥们,我和王总是好哥们,甚至说他与俩人不但平起平坐,有时看到他们办事不妥,还要借着酒劲儿批评他们几句,让同事听了对他都另看待。 有时分公司经理不好说的话,不好办的事,还得请他出面。特别是主管他的分公司副经理,简直就像哈着他,经常找机会和他聊会儿,从他嘴里探探上面的口风,也尝试让他向上面转达自己能干呀、有思路呀,对王总从心里佩服呀,自己就是他王总的人呀等等信息。 老夏有时懒得跟分公司的人聚会,感觉他们素质太低。动不动就是:王总对我印象怎样?咱分公司班子是不是要调整?你有机会汇报一下:咱三分公司今年农商贸易额递增一倍多,这里也有你的功劳呀等等。 尽管老夏在王斌酒桌上只是个倒酒布菜的角色,但不管怎样,老夏能把话传进王彬的耳朵,能听到一些消息,能办点不大不小的事确实事实。所以,人们讨好他,托他办事,打听消息,都在情理之中。 老夏这两年也学会了拿劲儿。当然,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早已是炉火纯青。老夏有时心里也运气,心想:你一个分公司的副经理,人家能在饭桌上提起您?调整领导班子能在酒桌上聊吗?都不好好想想,智商啊。农商的贸易额剧增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科里一年能干几件事?这些话他只能搁在肚子里,嘴上还要编出几个合情合理的答案“透露”给人家,这在老夏撒谎聊屁的嘴里只算小菜一碟。 老夏透露给别人的话儿也有讲究。分公司领导托他办事儿,他认真严肃,办得有板有眼,透露的信息也基本靠谱,一副受人之托成人之美的姿态。同级托事儿,他在饭桌上讲的慢条斯理,先透露两句就喝酒吃菜了。被人催问时,他再补充两句。被催促问急了,他还要发点飙,摆出一副不屑地样子说:“急什么?催什么,我不得掂量掂量?哪些话能跟你们说,哪些不能说!” 老夏在这个层面透露的尽是连猜带蒙,云山雾罩,真假参半的信息。碰到一般人的请托他就开始拿腔拿调了,内容也是冠冕堂皇的敷衍。后两类人,看他劲儿、劲儿的样儿,心里自然不痛快,这点老夏当然心知肚明。但吃完喝了,他总要说几句安抚的话:“咱们是兄弟啊,有的话真不能跟你说,兄弟真尽力了谅解啊。”或拍拍人家的肩膀说:“包含啊,兄弟就这点能量了。”所以,许多人还是感激他的。 车收走后,老夏很快感到微妙的变化:之前路过王彬办公室,王斌总要客气道:“有事吗?进来坐会儿。”现在是只说声:“奥,老夏呀”就没下文了,头都懒得抬。 到分公司经理那儿,客气劲儿还有:老夏,进来喝口水吧。但他坐下后,半天不见“水”的动静。最显鼻子显眼的就是老夏的科长。科长是个营职转业干部,说话干事雷厉风行,直筒子脾气,处理事情吃软不吃硬是个顺毛驴。他平生最看不惯溜须拍马吊郎当的家伙,所以,对老夏早就一百个不顺眼。近几天,老夏也知趣,按时到科里上班了,科长派活也照办了。不像从前,一副不愿服从调派的样子。以前,科长跟他商量事情他一副不屑或很不耐烦的样子,现在他毕恭毕敬地听着。 老夏之前的气场科长心里也明白,只能忍气吞声,现在科长批评他面儿都不给留,商量工作就如同下命令。科里的其他人一是对他多少有点看法,二是还得看着科长的脸色行事,所以,都不爱搭理老夏。 老夏又与老同事联络感情,几个人对他也是哼哼哈哈的打着马虎眼,没真话。他最终看透了,还得跟科长搞好关系。明白以后,他就有事没事泡在科长办公室里,干点沏茶倒水点烟聊天的差事,还隔三差五到科长家拜访一下。 去时,把他从周京华家带回的南方瓜果,知青聚会时三毛给大家分发的好烟、好酒,包括金晓婉从英国寄给大家的苏格兰围巾等等都贡献给了科长,说是唐局长给的,房地产老总给的,国外朋友寄的,弄得科长挺高兴,一来二去关系就缓和了。 他有时还真给科长办点事,科长对他改变了态度。科里的同事自然也跟他关系融洽多了。再加上这几年,他与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儿熟,老夏混的依然游刃有余。 徐静看到老夏这两天情绪好,这才敢劝他几句。她对老夏在家里外面的举止谈吐和为人做事越看越不顺眼。她觉得:男人有点脾气正常,遇到不顺心的事发点脾气也不框外。可老夏做事有点离谱,没个实话就让她膈应。 晚上,看到老夏又喝着小酒哼上小曲,徐静就问:“怎么?这几天工作顺当了?”老夏说:“瞧你说的,我哪天不顺当?”徐静眼看他嘴里没实话,想举几件事儿噎他,但想,他就是这种人,别老跟他针尖对麦芒,伤感情。就说:“你和科长的关系缓和了,他来电话嫂子长、嫂子短的,又是谢谢又是要到家里看望,我看这人挺实在,是个可交的朋友。” 老夏不屑地说:“我跟他交朋友?他也配,早晚他得给我腾位置。”徐静说:“你这人想法真不地道。厚道与位置不搭嘎,交朋友图个实在厚道,没有配不配的道理。你觉得配,人家觉得你配吗?你以为你是谁?” 老夏说:“你懂个屁,我跟唐仁、王彬是一个档次的,他算老几?再说我得有个车用吧,你知道没个车多不方便,办个事连个面儿都没有,他不让位置我哪来的车?” 徐静说:“嘴里干净点,你才是屁呐。再说,交朋友交的是实在、品行,不是交官职交地位,有官职有地位就有朋友?没官职,没地位就没朋友?你老说,面子、面子,我最不爱听!人为面子活着?整天算计、嫉妒活得多累?” 老夏说:“废话,我还不是为咱家?为你们活的好点,舒服点,体面一点。看看你的几个插友,哪个不是人五人六的,我总不能不如他们吧?”徐静说:“收起你那套吧,我们娘俩觉得这样挺好的,不偷不抢,光明磊落,有什么让人看不起的,倒是我们娘俩看你那样子感到丢人现眼,一会儿低三下四,一会儿趾高气扬的没个正经时候。整天凭一张嘴、一张脸,或抖个机灵活着,没根基呀。老辈儿早就说过:‘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做人就得一步一个脚印,那叫脚踏实地,不管走多远、爬多高咱踏实。老是高不成低不就,够不着天落不了地的,人多难受呀!” 老夏说:“有车时你不是也感觉挺好吗?你不是也感觉有面子吗?你不是到处也跟人说‘不行叫老夏接你一趟,一脚油的事儿’你不要面子?你不虚荣?谁信呀。” 徐静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儿有点懊恼,吭哧了半天说:“你放屁,我是有车就坐没车走着。多发钱谁不愿意呀?有车用谁不乐意呀?当大官夫人谁不愿意呀?愿望与现实总不能强拧在一块吧?得顺其自然吧?没有还强撑着,够不着也要垫着脚够,你累不累呀,你是那块料吗?啊呸!”徐静啐了老夏一口。 老夏说:“妈的臭娘们,不就是从心里看不起我吗?看不起你滚!”徐静说:“你他妈的,你他妈的。”老夏说:“你再骂我抽你。”徐静说:“骂了,你抽一个我看看。”边说边凑到老夏胸前,俩人又厮打起来。 老夏又是一夜没睡好,早晨起来迷迷瞪瞪的。看到徐静连早饭都没给他准备,心里委屈懊恼,感到世上没人理解他,都看低他,包括自己的媳妇。徐静劝他骂他的话,他不是全听不进去,有些话他也感到难堪、发窘、害臊。他也会审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感觉确实不地道,上不得台面,见不得阳光,戳穿了一定让人耻笑。所以,他发脾气也有恼羞成怒的因素。 徐静说他累,他能不累吗?不断地编假话,说假话,再编新假话去遮掩旧假话,仅这点他脑子就不够使。但是怎么办呐?他想:现在社会很现实,看到有车有房,腰缠万贯,高朋满座,呼风唤雨的人物谁不羡慕?岂止是羡慕,嫉妒恨都跟来了!都是人,凭什么?顺其自然,取之有道?不争、不算计,不想办法,行吗?老实、厚道、踏实?哪年的老黄历在我这儿翻。一步一个脚印,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上公交车都不讲先来后到,买东西尽是加塞的。老实、厚道、踏实?连吃屁都赶不上热乎的。 说我夏亦歌做人行事不靠谱,都不靠谱,让我靠谱?姥姥!说我空虚、虚伪不就是没坐实,没见成效吗。有了钱,有了房,有了位,有了车,再看看谁再看低我?谁再说我空虚、虚伪?马上就得有人说:成功人士,这好、那好,天生的好人一个,英雄不问出处嘛。想到这儿,他解脱了。什么窘呀、臊呀,难堪呀都给我玩去吧,他像一个刚吸口白面的烟民,神清气爽地上班去了。 科长对老夏开始信任和倚重了。科里比较私密的事也开始跟他商量了。谁发多少奖金,小金库有多少钱,甚至多报点临时工名额吃空额等都与老夏沟通商量。老夏也卖劲地协助、配合科长的工作,俩人协调融洽,好得要穿一条裤子。老夏的积极性高了,经常到上面挣待遇、搞福利,拉关系,走门路,他的公关特长又施展开了。老夏忒要面儿的劲头又摁不住了。 他亟待扶正,亟待有车开。一时达不到目的,就找个借口跟科长借开两天,每次还车时他都很无奈,心里盼望着科长赶快升迁。 不知是老夏盼的,还是天随人愿,分公司经理被提拔到总公司当副总了,分公司领导班子里有了空缺。科长不论资历、成绩、口碑和上级的关系都是唯一人选,只差个红头文件。科长自然也有上线,知道是板上定钉的事,就私下跟老夏和另一个副科长私下念叨要升迁了,还有点舍不得。老夏听了自然高兴,就鼓动科里的几个知己、骨干庆贺一番。科长本想:过两天交代完工作后再聚。大家说:早两天无大所谓,科长就同意了。 科长、老夏、副科长、材料组长和供应组长五个人找个餐馆包间欢送老领导。席间,好菜、好酒、好烟一个劲儿的上。科长说:“别太铺张了,还得细水长流。”副科长说:“小金库的储备都是您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的,这时不花对得起谁?您走前再发次奖金数额大一点。”大家连声说:“没错,没错,科长近些年功劳、苦劳我们看得清楚。“科长指指大家,笑笑,没答话。 五个人吃着喝着,几圈敬酒后,科长说:“今后你们得给咱科多挣气我在上面也露脸也好照应大家。”副科长说:“这个您尽管放心,您走后我们工作不松劲,一定齐心合力把工作干得更好。”老夏听了心里稍有不悦,心想:副科长老提前表功,还代表科里,这话我说还差不多他算老几?就说:“科长,您放心高就,科里的事你一百个放心,我们几个一定拧成一股绳干好工作。”大家听了也附和道:“对对,没错、没错。” 科长说:“好好,有你们这句话我就踏实了。”科长这句话说得老夏很舒服,认为是对他的肯定,也是对今后由谁牵头科里工作,非他老夏莫属的暗示。在大家附和声中,老夏还听出了一致拥护的意思。 老夏很得意,马上提议再敬老科长一杯酒,大家立即应和着碰杯干了。这杯酒一下肚,老夏口里绵绵的,嗓子里一阵微甜微辣的感觉,一会儿胃里就暖暖的,随即一股暖流发散到全身舒服透了。 大家随后又分别单敬科长。科长说话不利落了,手连摆了几次话才出口:“不、不能,不能再这么喝、喝了。”然后用兴奋且布满血丝的眼睛环视大家一遍说:“这回好呀,我升副总,副科长升科长,供应组长升副科长,材料组长调升工业科副科长,咱们是五子登科呀!怎么,不应为五子登科干一杯吗?”科长的话音未落,几个人就站了起来,热烈地响应道:“干干,谢谢科长的提携。” 听了这番话,老夏不明白科长话里的意思。副科长升科长,我俩都是副科长谁升科长?科长看到老夏若有所思的样子说:“老夏下次再等机会,不管怎么说,以后也是第一副科长了。老夏呀,今后一定要配合好新科长的工作呀。” 老夏听了这话,脑子嗡了一下,如五雷贯顶一般。看到大家都喝干了杯中酒,向他亮着杯底示意时,他也糊里糊涂地一饮而尽。喝完这杯酒老夏感觉这酒真不怎么样,既苦又涩还烧心。 酒席怎么散的,老夏记不清了,只记得老科长拉他上车非要送他,被他拒绝了。他说:“家近,溜达溜达就到了,还可以散散酒气。”回到家,徐静见老夏脸色不对,就躲到里屋睡觉去了。老夏在外屋坐着生闷气。心想:这不是耍我吗,前两天我上他家送烟酒祝贺时,他明明说我扶正问题不大,今天怎么变卦了?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想不开,心说玩阴的,玩损的,玩不地道的,行,孙子,我跟你丫玩,奉陪到底!他拿出笔纸,洋洋洒洒写了几页,装进信封,连夜寄给了总公司,回来感觉平衡了,借着酒劲睡了。 老科长举荐科长人选确实是老夏,跟分公司汇报时被否决了。科长还去问了一次,组织部说:副科长这些年兢兢业业资历也不浅,关键是人稳重正派。老夏资历浅点,业绩也差点,科里摸底测评时,群众关系不好。组织考虑,正职要正派稳重为好。科长理解,毕竟是组织原则的事,就不好多嘴了。 任命公示过了两个星期,科长任副总的文件还没下来,大家都觉得不正常。一般情况,公示几天后没有反应早见文件了。看到一起公示的其他人接到任命交接工作,老科长坐不住了,找有关领导探消息。 这天,老夏正在整理材料样本,科长进来了。老夏觉得很囧,但脸上还是强挤出笑容叫了一声:“科长。”科长也没搭话,走进后轮圆了给老夏似笑非笑的脸上一记耳光,清脆的耳光拌着科长的骂声响彻办公室:“草泥马的,阴损奸猾的小人,你他妈的狠到家了,缺德到家了。”边说边又是几记耳光。这几记耳光并不脆响,因为挨了一记耳光的老夏双手捂脸的缘故。 办公室里的人惊呆了。缓过神后,都过来劝解。老科长被拉着坐在凳子上,但骂声不绝于耳:“有话讲在当面,有意见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告阴状,把人往死了整,那是人干的事吗。我对你不薄吧?你不是嘴里经常:栽培、感恩,一副感恩戴德的嘴脸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呐?为什么呀?你有点人性吗?谁不设小金库?发的钱你比谁拿的少?” 新科长端过一杯水,放在老科长的手边说:“消消气,喝点水,别跟他一般见识。”老科长一把抓住新科长的手带着哭音说:“憋屈呀兄弟,说不出来呀。真该早听你的:‘提放着点,甜言蜜语,阿谀奉承者往往其心不善,居心不良。’我当时听不进去呀,还猜忌你嫉妒人不大度呐。我他妈的活该、活该!”边说边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新科长半蹲着抱住了老科长。老科长趴在新科长的肩头哭诉说:兄弟,五子登科不就是哥们之间随便说说嘛,怎么就说我封官许愿结党营私呐。其实我连“五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我冤枉不冤枉?!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老科长的倾诉。听到这里才知道老科长为什么如此失态。 突然咣当一声,大家扭头一看,发觉老夏连同他坐的椅子一同翻倒在地上,混乱中还有人伸出脚来在他身上乱踹。新科长忙说:“大家别乱来,都各自回岗位,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许胡来啊。”新科长见大家还在踢踹,又高声制止道:“别胡来呀,那样对咱老科长不利!”说吧,拉着老科长进了办公室里间。外间里的人忿忿不平地离去,只剩下坐在地上发愣的老夏。 老科长没当上副总,被平调到分公司后勤科当科长了。他干了几个月就辞职下海,到一个老战友开办的公司跑业务去了。 新科长自然恪守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信条,对老夏奉行言行谨慎,敬而远之的策略,尽可能不与他产生纠葛。老夏不知是心有悔意,还是想改变孤家寡人的窘境,也曾鼓足勇气找到老科长想忏悔一番,但一见面就被老科长连骂带卷地轰了出去。他又想方设法接近新科长,找话说找事谈,有事没事地钻进科长办公室呆一会儿。 新科长对他很客气很热情,但说话却只是哼哼呀呀的不着边际。看到老夏的举动,科里一些人频频进入科长室,告诫新科长“多长点心眼,提放着老夏”。有的给新科长送警句:“君子坦荡荡,小人贼戚戚”。“小人之小,就小在人品人格上。”有的条子还挺逗。写“造谣生事,挑拨离间,落井下石。注意!”或“鬼话连篇,花言巧语,能言善辩。老科长就栽在其中。”还有“两面三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科长注意后面的刀!”科长看得嘿嘿直笑。 这些告诫、警句对新科长触动很大,他想老夏想得到什么呐?位置他就别惦记了,还惦记什么呐,对!车。老夏还惦记科里唯一的那辆桑塔纳轿车。新科长仔细权衡了一下,就决断把车给老夏用,一则有跑外的活儿全归老夏,最好他老在外边漂着,少知道点科里秘密,省得待在科里无事是非。 老夏刚开始死活不接,说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奢求,禁不住科长会说,几句话就让老夏心安理得地接纳了。 开上车,老夏心里并不爽快还有些纠结。他的所作所为就为辆车值吗?自己做了什么他心里有数,但失掉了什么呐?同事关系,名誉、口碑、信任、良心还有什么呐?他心中没数了。但他转念一想:兜里有一大笔奖金,又有公车,这比失掉的那些空的、虚的既现实又实惠,我考虑那么多呐。人家不爱搭理我,我还懒得搭理人呐。咱自己找乐,自己高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怯。 老夏懒得去单位也懒得回家。在单位同事多少给他留点颜面,在家徐静经常让他颜面全无。特别是知道他告刁状之后,更是对他嗤之以鼻,讽刺挖苦,甚至痛心疾首地骂他:“真想不到你能干出这种缺德造孽的事。”俩人吵吵闹闹的频率更高了。 家里单位不给他好脸儿,他就自己找乐儿,烦了到酒馆喝两酌,乏了到美容院做个全身按摩,想爽就到歌厅吼两嗓子,也过得优哉游哉。一来二去他还有了相好的小姐。小姐温柔、体贴、顺从、知趣。敬仰他、尊重他甚至爱他,尽管老夏的年龄可以做小姐他爹。老夏和小姐在一起感到自信、骄傲、爽快,且更健谈了,连性功能都焕发了朝气。 俩人时而餐馆旅店,时而公园商场;老夏要谈情说爱,小姐就情意绵绵。这段日子,老夏心里积压的陈年怨气和新增的晦气都云消雨散了。但“蜜月”没过,俩人就鸡吵格斗了。小姐嫌弃老夏说大话使小钱,官运财路越吹越大,餐馆旅店越进门槛越低。近来,竟用大排档和大车店打发小姐。刚开始,老夏吹牛,小姐听的很投入,一副崇拜样儿。后来就听不下去了。说:“你的晋升也太快了吧,我们刚认识你是副科长,怎么几个月就当上公司经理了,今天又升副总了,就是钱不见多。”老夏说:“屁话,这跟钱有什么关系,这是仕途看好你懂吗?”小姐说:“你才屁话呐。你不是经常说:‘当官越大,送钱送物的越多吗?那钱那儿去了,被你老婆搜兜搜走了?你又有新相好了?”边说边捶打老夏哭闹。 看到小姐近来越来越不给他面子,不是臊他没钱就是嫌他瞎吹,或公然撕他的颜面,老夏火了厉声道:“嫌我不好你给我滚!”小姐听了竟然哭了。老夏看了不免心存怜悯,又不住地哄劝。最后摸摸口袋,刚好发了工资,他知道钱要如数“交柜”,这是多年的规矩,否则,徐静决不答应。但他蹉跎一番,看看小姐情意绵绵的眼神,心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就拉着小姐奔饭店了。 第十七章惹是生非 停车楼的拆迁进展顺利。老牛凭借着真挚坦诚,真让六户人家一起搬走了,过后人家为表达对老牛的谢意还请老牛喝酒呐。三毛说:“老牛真有你的,这几户让我头疼了小一年,你行!喝两盅给你庆功。” 老牛憨厚地笑了说:“人嘛都通情达理,说靠我老牛,真不敢贪功,嘴皮笨,眼力见儿差,就是人家几户懂事仁义,懂得知足。”说完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三毛说:“呆会儿咱俩喝酒。”老牛说:“你忙吧,我这些天太累,先回家歇会儿。”三毛说:“不舒服别扛着,不行就看看,最近看你老是没精打采的,不烧吧?”三毛摸摸老牛的头说:“稍微有点热,不行看看去。”老牛说:“想当年,39度怎样?晕晕乎乎还下地干活呐,这算个球。”三毛说:“那就歇两天,反正这些天也没大事,有事我再通知你。”老牛没答话,笑呵呵地走了。 伊萌蹑手蹑脚进了三毛办公室,吓了三毛一跳。三毛惊喜地说:“稀客呀,平时请也请不来老说避嫌碍眼,有事?”伊萌说:“没事,听说你招个女秘书挺漂亮,过来抽查一下,看看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说完,嘻嘻地笑。三毛说:“我招女秘书?是售楼处招了几个销售女主管,我见都没见过。”伊萌说:“原来如此,消息有误呀。”三毛说:“别藏着掖着一准有事儿。” 伊萌说:“算你聪明。”她把房管所预留的三套房一套过在她名下,另两套卖掉套现的事跟三毛磨叽了一遍。三毛说:“不就是过户走帐的事吗?该交税的交税不就得啦,犯得着你还专程跑一趟?”伊萌说:“房子转到我名下,你帮我做手续;卖房的款项我要现金,要是一次给不了,可以分数次或分数十次提都可以。”三毛看了伊萌一眼说:“不是给房管所办事吗?你没有手续就想办理房子过户?两套房子的销售款又要现金不汇给单位?怎么回事?” 伊萌看着三毛疑惑的眼神,不悦地说:“看你说的,我想贪污不成,我也没这个胆儿呀。”随后她贴近三毛的耳朵说:“老所长马上退休,自己有点想法,充分信任地交给我独自办理。”说完向三毛神秘地挤挤眼。三毛说:“这么干你有风险,有事儿说不清。”伊萌说:“领导让办的事,能把我怎样?最大是个协同犯。钱给全所发奖金,能把职工都抓起来?你一个港澳同志觉悟还挺高。” 三毛说:“这事儿你别嘻嘻哈哈,有个字据也好,不然你被动。”伊萌说:“行,听你的,哪天得空跟领导要个字据,你真事多。”三毛说:“这点谁也不敢大意,法律不讲人情。我打电话让财务部给你办吧。”三毛转身拿电话时,猛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外,三毛问:“谁站在那儿呐?进来!” 老夏畏畏缩缩地走进来,低声叫道:“毛总。”三毛一看说:“老夏呀,来多久了,干嘛不进来?”老夏说:“来一会儿了,听你们说事,怕打扰没敢进来。”老夏看看伊萌说:“您是伊萌主任吧,我是徐静的爱人。”伊萌、三毛听了都一惊。 三毛问:“你们认识?”伊萌晃晃头说:“没见过。”三毛明白了,心想这人真没劲,赶紧问:“徐静挺好的?”老夏说:“挺好的,昨天还念叨你们呐。”三毛问:“找我有事?”老夏磨叽了一下说:“毛总,真不好意思,刚才开车碰了个人,张口跟我要5000块钱,缠住我死活不让走。我身上又没带那么多钱,又不敢给单位打电话,正好您的办公地点在附近,就过来了。”三毛问:“人撞成什么样了?伤重不重?”老夏说:“就是划了个口子骨头没事。”三毛说:“这不是讹人吗,我叫人看看去。”老夏忙说:“别、别,给了算了,借的钱,过几天我给您送过来。”三毛说:“那倒不急。”接着拨通电话说:“让出纳给我送5000现金上来。再有,一会儿伊萌主任到你那儿办产权过户和售房款的事你帮助办一下。哎,手续按她说的办。” 老夏拿了钱道声谢,下楼走了。伊萌说:“我看这人不知哪里不太舒服。”三毛说:“知青朋友的老公,一天到晚神叨叨的。哎,伊萌听说你那儿的搬迁安置也很顺利?”伊萌愤愤地说:“还说呐,自从朝阳的房子给秦二爷,老妇女天天堵在人家门口叫骂,后面还带两个保镖。”三毛说:“怎么还有两个保镖?”伊萌说:“嗨,老妇女的儿子是当地一霸,手下还有一帮豢养的小喽喽。听说他还有靠山在京城挺有名。这回儿我才领教了什么叫得罪不起。” 三毛说:“后悔当初不听我的吧,有的人缠不起。”伊萌说:“没后悔只是有点怕。老妇女有时见到我也指桑骂槐的一通卷。挨骂我认了,总比良心受谴责好受一点。”三毛说:“行,像爷们。 那马婶呐,不是也争朝阳的那套吗?”伊萌说:“听说朝阳的给了秦二爷,马婶说,那行,只要不给那个不讲理就行,我也跟着搬。”三毛说:“行,今天我跟你回家看看不讲理的什么样。”伊萌劝阻道:“您别惹事,好自为之吧。”三毛说:“我多大年纪了,早没斗狠的心了,就是看看秦二爷,站站脚,助助威。同情弱者的良心总不能连你都不如吧,让人说咱良心上缺斤少两?” 伊萌说:“精辟,做人良心上不能缺斤少两。但你从小就爱打抱不平的脾气,我怕你见事搂不住惹事。”三毛说:“放心,我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行吧。”俩人买了东西,让苑清开着车去看秦二爷了。 车进胡同,看见伊萌家院门口围着一帮人,俩人下车分开众人进了院一看,老妇女坐在秦二爷门前叫骂呐,可能是骂累了声音又慢又弱。这时一边的街坊劝解说:“阿姨,差不多得了,您看秦二爷一声没吭,门都没敢出,见好就收吧。”站在墙根的两个年轻后生没等老妇女搭话,就喊道:“谁放屁呐,再放老子给你塞上。”劝架的街坊慌忙闪开了。 伊萌和三毛走到秦二爷门前时,被老妇女发现了,骂声顿时高涨起来:“怂尖尖的老东西,黑不提白不提把阳面房子占了,真是蔫萝卜辣心。老糟头子别的不行,骚招还挺灵;还有那房顶开门六亲不认的东西,不办正事就会红杏出墙。” 伊萌说:“您这嘴太不饶人,说话嘴上得留德,赶紧回家吧。”老妇女说:“回家不回家用不着您操心,你操心你男人回不回家才是正理儿。”三毛说:“哎,您这把年纪怎么四六不懂呀。” 站在墙根下的两个后生这时已经走到三毛面前,见面没说话,上前就是一嘴巴,三毛一点没防备,被打了一个趔趄。 三毛捂着脸笑着说:“嘿,真够利落的。”两个小子接着打时,其中一个哎呦一声就倒在地上,另一个转头看时,脸上当即挨了一拳,接着裤裆正中又挨了一脚,疼的这家伙蹲在地上。一旁看热闹的街坊们都暗暗叫好。 苑清练过功夫,第一掌就切在一个家伙的脖根子上,对另个家伙只是一拳一脚,出手三下子干净利落。打完了,苑清笑嘻嘻地看着地上的两个后生。两个家伙爬起来溜出院门,冲门里大喊:“有种的你等着”就撒丫子跑了。老妇女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了院门口,在众目睽睽下扫眉耷拉眼地走了。 三毛说:“行呀,苑清,拳打镇关西的劲头。”说着,向苑清挑了一下大拇哥。苑清说:“小菜一碟。”三毛说:“美得你,拿上东西进屋看秦二爷。” 秦二爷见三人进屋高兴的不知所措,让座沏茶一阵忙活。三毛说:“您老歇会儿吧,让苑清弄。” 三毛、伊萌拉秦二爷坐下叙旧。三毛问了问秦二爷生活和身体。秦二爷说了说三毛小时候的印象,夸他有出息。聊了一会儿,院子里又吵闹起来。苑清隔着窗户一看,两个家伙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找来了。 伊萌和秦二爷吓得不知所措。三毛说:“你们别动地儿,我和苑清出去看看。伊萌用手拽住三毛说:“惹不起,躲得起,别再招应他们了,一帮混混儿。”三毛说:“往哪躲呀,没事你放心。生事也不能在院里,那叫怎么回事,碰着一帮混混儿。”说着跟着苑清出去了。 两个家伙一见苑清,先往后躲了一步,跟一个满脸横肉的说:“七哥,就是他。” 七哥看看苑清,又瞧瞧三毛,把眼神停在三毛身上。他上下打量一番说:“到这地界儿撒野,眼里没谁了吧?”三毛没搭话。苑清说:“哥们,小话儿说的挺大,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屎壳郎爬铁轨冒充打铆钉呀。”七哥听了,努了努嘴,示意左右开打。没等他左右的人看明白,苑清一个箭步窜到七哥眼前,用右手的姆、食两指一下掐住七哥的喉咙,憋得他满脸涨红。 苑清说:“这儿不是撒野地方,你看多窄背,都放不下你尸首。叫你的人都到院外去!”七哥发不出声儿,苑清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揪着他的衣领,生把人家给拖到院外。一帮人慌忙跟了出来。三毛走在最后,看着七哥被拖的样子嗤嗤直笑。 到了院外,苑清撂倒七哥,又照他屁股上恨恨地踹了一脚。七哥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那群人面前。他站稳后看看,带来兄弟们个个有点发毛。三毛见状顺势劝道:“法治社会,有事说事儿,不能乱来,行啦,咱们各忙各的。 三毛说完看看伊萌也出来院门,就说:“咱们走。”七哥听了三毛的话,知道对方也不是善茬儿,就咒骂几句接着台阶想走人。 这时,突然一阵叫骂,老妇女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嘴里的骂人话令人不堪入目,而且直接冲到三毛车前。本想离去的七哥,看到这一景象,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过来。苑清看到老妇女挡在车前叫骂,就嘟囔:“整个一个泼妇!”老妇人听了叫骂着扑向苑清,苑清本能一躲,老妇人扑了个空,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七哥见状 “新愁旧恨眉生绿” 带着五六个兄弟疯了似的冲向苑清,没等双方交手,街道那边黑压压十几号人冲了过来,没等众人明白,七哥和兄弟们已被掀翻在地,饱受拳脚,连老妇人也挨了几下。 三毛定神一看是苑清部门的一帮小伙子,就厉声责怪道:“太不理智!影响多不好!就知道捅娄子、添麻烦。”车上,苑清说:“毛总,我怕这帮混混儿伤着您,就嘱咐了弟兄们几句。三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开出胡同,他嘴里嘟囔道:“你打人一拳,就得防着人家的一脚。有一天这一脚正踹到你心窝上,后悔都来不及。收人要收心,刺人要刺心,搞不定的别瞎嘚瑟。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没长进。”苑清没答话。伊萌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三毛。 七哥扶着母亲在弟兄们的簇拥下蔫头耷拉脑地败北回家。瞧着灰头土脸的母亲,看着哥几个的狼狈样,他怄气憋闷,当晚就到城西找靠山去了。 进了庭院,看到靠山正在撩逗八哥,七哥就没敢打扰,就站在边上候着。靠山逗够了八哥,才慢条自理地说:“来了,进屋坐吧。”靠山看到七哥浑身是土,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觉兴奋起来,他手挠着板寸头高兴地说:“七子给我送买卖来了,好好。” 靠山和七哥落座后,靠山问:“欺负人的是何方神圣呀?”七哥把挨打的经过添油加醋地描绘一番。靠山听说人是坐着大奔走的,兴致更高了忙问:“大奔是C系、E系、S系?”七哥说:“好像是白色的S380。”靠山说:“呦呦,真有钱。你伤到哪儿啦?”七哥说:“伤的倒没什么,就是咽不下之这口气!”靠山说:“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得拉个清单,特别是精神损失费要细琢磨,现在就讲究这个。算算看,得有个说法。” 七哥说:“陪不陪另说,这口窝囊气得出。请您帮我,咱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靠山说:“怎么帮你?跟人家互斗?糊涂,糊涂!要讲道理,懂法律。什么年代了,还讲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一点不与时俱进。懂兵法吗?“先礼后兵,不战而屈人之兵。”武力只能用于威慑,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你呀不读书,不看报,有时间多看看新闻提高点素质”说完又去撩逗八哥了。七哥听着不痛快,坐在那里不动。靠山见状,走进七哥说:“就这样吧,你拉个赔偿清单,跟他们协商,要劲的时候我出面帮你摆平,不行再说下一步。” 说完,靠山转过身,拍打着沾在手中的鸟食问:“聊了半天,我还忘问了,欺负你的人是干什么的,姓氏名谁呀?。”七哥说:“好像是搞房地产的,老板叫什么来着?以前是北京人,听说还在东四那边住过。叫,对了,姓毛,叫——。”“毛哥,毛延鹏?”七哥说:“您说得对对,叫毛哥。” 靠山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泄气地说:“你惹他干嘛?”七哥听了一惊,瞪着眼看着靠山。靠山说:“那是我过命的哥哥,我从大陆去澳门闯荡时,他救过我的命,不然我早被当地的帮会给做了。怎么着,他伤着没有?”七哥说:“他有什么事?只是挨了一巴掌。”靠山说:“你们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不是打我吗?! 靠山用手抓挠着板寸头发愁了。想了想,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万块钱对七哥说:这钱给你老妈,就说是毛哥、毛老板的意思。你是我兄弟不假,但毛哥是我哥也是真真儿的,只能这么办了,兄弟你多担待吧。”说完,靠山见七哥看着他发愣,聚光的小眼里冒出冷峻地光扫了七哥一眼。” 七哥见状无可奈何地说:“那,只能这样了,算我倒霉。”说完愤愤不平地站起身来。老大这才和缓地笑了,说:“拜托,我哥哥那儿你千万别打扰,包括你的那帮兄弟,不然咱们今后就不好见面了。”说完,转身撩逗他的八哥去了。 七哥垂头丧气地回到歌厅,看到几位弟兄正在等候佳音,没等人们张口他就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了。见几个人蔫蔫地往外走,七哥叫住一个弟兄问:“让你跟姓夏的要款,还没信?拐我的小姐,蒙我的钱,欺负人到家了!”弟兄说:“堵着几回,今天要回5千交柜了。”“还得接着催呀”。七哥咬着牙说,弟兄答应着下去了。 原来,老夏的小姐曾在这家歌厅坐台,老夏把小姐拐带走后,七哥心里很不爽,经常找人骚扰老夏。第一次老夏不识相挨了几巴掌,他还不服气,听小姐说这帮人都是混混儿,他不敢嘚瑟了。但老夏也没善罢甘休,几次单刀直入到歌厅与七哥“盘道”,光神吹海聊哪行?七哥托的几件事老夏办得很利落。七哥觉得这人有点能耐,一来二去俩人成了朋友。 这以后,老夏到歌厅还能享受打折甚至免单的待遇。一次神吹还聊时,老夏吹嘘自己能搞到工程,能搞到俏货,还能办彩票销售点。”七哥对彩票销售点最感兴趣。老夏让七哥拿二万信息费,马上就办。谁知老夏拿到钱后没影儿了。 七哥多方堵截,逮住老夏后,才知道事没办成,钱被他和小姐都挥霍了。没的说,还钱吧。老夏是今拖明明拖后,或者干脆玩失踪,七哥跟老夏翻脸了。 七哥憋着一肚子气回家了。刚进院门,就听老娘喊喊:“夏经理来了,等你半天了。”七哥进门见老夏就问:“怎么,还钱来了?”老夏说:“你这人真没劲,就那点钱还总挂在嘴上,有劲吗?” 七哥说:“缺钱能有劲吗?那点小钱?我不能跟您大款比,家里等着买米下锅呐。”老夏说:“你一个大老板,缺那点钱能饿死你,谁信呐?”七哥说:“得得,您大经理,差那一万五,您早点还,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老妇女说:“行了,行了,黑子,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呐,夏经理大老远的来了,干嘛呀。”说着把老夏送来的烟酒补品水果收拾到里屋。 老夏说:“听小兄弟们说,你和阿姨受了点苦,今天是过来慰问,还钱改天再说,弄几个菜,咱俩先喝几酌。”老妇人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刚收拾的带鱼,等会儿再炒几个菜,夏经理在这儿吃晚饭。”老夏痛快地应道:“行了,您呐。”七哥无奈坐到老夏边上。 饭桌上,老夏卖乖说:“你别老惦念着那点钱伤情分。你看,一听有事我麻利儿赶过来,咱俩啥关系?!你在相信哥哥一回,一定帮你摆平这件事。”七哥问:“哪件事呀?”老夏说:“毛总和你的事呗”。七哥听了差点把他轰出去,转眼一想,今儿怎么了都认识毛哥?听听这小子跟他又是什么关系。想罢,他没动声色听老夏神侃。老夏说:“我跟毛总铁到什么份上?大楼盖好了,哥哥你挑,随便挑。中间户8层好,就8层。房间朝阳的好,就选朝阳的两居室。我说打点定金,毛总说:‘骂谁那你,滚!’就这么铁。” 老妇人说:“你早说多好,就托你办啦,省的找那个六亲不认的主任,还生了一肚子气。”老夏说:“您说的是毛总的小蜜儿伊萌吧?”老妇女说:“可不她吗?看着我挨打,不但不帮不劝,还骂我德行,您说我到哪儿讲理儿去。” 七哥说:“对了,那个小娘们最可气。”喝得有点晕乎的老夏嘴不利落地说:“谁不可气?都他妈可气。就说那毛总,什么变的,我不知道?不就是原来这片的三毛吗。今天混壮了,有钱了,耀武扬威了。想当初我出来混时,他不知干什么呐?我看得惯?我服气?”说罢,一口把酒干了。 七哥听后心想:这孙子得躲远点,四六不懂还嘴上无德。他跟毛总不是铁磁吗?怎么说贬就贬呐?俩人有过节?七哥觉得蹊跷。看着老夏的醉样儿,七哥激老夏说:“耀武扬威怎么了?你看着可气怎么了?你敢不服?你敢说人家一个不字我看看!”老夏说:“他没招我,招我一封信叫丫找不着北。” 七哥说:“又开始吹了,我看你就是吹牛的本事,有种你帮我出气,一万五我不要了。”老夏听了犹豫了片刻说:“两边都是哥们儿,干嘛呀?”七哥顿时拉下脸说:“你来的目的就是赖账,废话少说,喝完这杯给我滚,没闲工夫陪你扯淡。告诉你:明天三点前一万五不送到柜上,别怪我不认人!见一面打一次,不信你就试试。” 老妇人见状说:“七子,有话好说,又打打杀杀的怪吓人的。”老夏看到七哥翻脸,酒醒了一半说:“那种事咱懒得干,跟你说点信息行不行,哥们儿只能帮到这儿了。”老夏看七哥听着,又问了句:“你说的一万五真能抵账?”七哥说:“看什么信息,值不值。”老夏说:“肯定能帮你出气。”老夏就把去三毛办公室借钱时,听到伊萌要卖房汇款和过户房子的事说了一遍。七哥听完楞了。 娘俩送走老夏后,七哥对他娘说:“小人我见多了,遇到老夏这么阴狠的还头一遭,咱得罪不起,他说的那事咱不能捅,太缺德。”老妇人没听儿子的劝告,一封信把伊萌告进去了。 伊萌几天没露面,打电话也不接,三毛就叫苑清到单位和她家里看看怎么回事。苑清一会儿就回来了,焦急地说:“毛总不好了,伊萌被经侦总队带走了,听说是被举报了。” 三毛问:“你说什么?带走干什么,谁举报的,为什么事?”苑清说:“详细情况我还没弄清楚,只是看到她们单位像炸了锅似的,都在议论这个事。员工说‘所里的头头都被约谈了’。” 三毛脑子有点懵,想想说:“你再去详细打听,越详细越好。”说吧,他进里间打电话了。深夜,苑清才回来,说跟房管所的朋友刚喝顿酒了解点细节。朋友说‘检察院把刚退休的老所长叫去问话了,并查封了房管所的账目。跟伊萌直接有关的信息没有新消息。’苑清的消息和三毛从公安局、检察院了解的信息差不多:人被拘了,经济问题。怎样处理有待侦查和证据,目前正在取证阶段。仅此而已。 三毛想通过关系见伊萌的愿望没如愿。关系说:犯罪嫌疑人在这个时候是不能会见任何人的。怎么就成犯罪嫌疑人了?三毛焦躁不安起来,急的废寝忘食。这几天他尽琢磨:是诬告还是确有其事?是诬告,那诬告人是谁?伊萌得罪了谁?真犯事了,是什么事,又该当何罪?会不会与卖房套现和房屋过户有关? 当他费尽心机想多了解点细节时,检察院把财务总监向宁带走了。在他等待向宁的回音时,他也被请去谈话了。谈话出来,三毛才确定,问题就出在伊萌卖房款和房屋过户上,并且牵扯到金鹏公司的地产项目。 三毛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仔细回忆着谈话,确切地说是询问笔录。他字斟句酌地推敲着每句问话的含义和指向,基本捋出了一个脉络:伊萌被举报的房款和房屋过户是线头,按照这个线头检察院核实了解情况(包括伊萌的询问笔录),牵出了项目有行贿受贿,损公肥私的疑点。根据与房管所和有关地产商的谈话和询问,又引出了招投标过程中有营私舞弊的嫌疑。 三毛捋到这儿,心里毛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弄得满屋烟气腾腾。办公室送来的几个业务报表他也懒得翻看,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应对,事态还会怎样发展。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捋不出个头绪。 开始,他想无论如何要先把伊萌捞出来,现在看想法太幼稚。他碾灭烟头喝口茶,抬眼一看秘书又站在门口,胆怯地说:“又来客人找了。”三毛挥了挥手说:“不是跟你说了谁也不见,不见,就说我不在。”秘书疑惑地看看他,想转身传话,后又补了一句:“好像是房管所的新所长。”三毛听了眼睛一亮,忙说:“怎么不早说呐,请,快请人家进来。” 新所长是个年轻人。三毛曾去拜访,想了解一下伊萌的情况,并探寻一下能不能从单位的角度保释伊萌,但吃了闭门羹。三毛打开办公室窗户散散烟气,又整了整衣服,将新所长迎进办公室。 落座,沏茶后,三毛刚开始寒暄,新所长单刀直入地亮明来意:“毛总,这次来主要是当面告知一下,要终止合作合同。根据我所掌握的情况:其一,我们之间的合同你方采取了不正当的手段,使我方利益蒙受了损失。其二,据相关房地产商反应,该项目竞标中有失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使相关方的利益受到了侵犯。鉴于上述两种原因,我方提出暂停合同,并保留诉讼权利。” 三毛听后,瞠目结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项目都,都进展到这一步,哪么能说停就呐,再者说也停不起呀。”他本想说工人的工资、交房期限、贷款利息、违约金,弄不好就烂尾工程了。 但他看到新所长的表情没敢往下说,只是挤出一句近乎哀求的话:“有话咱好好商量吗,不能出此下策。”新所长见到三毛近乎崩溃的样子回话说:“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但方方面面的反应、诉求也不能不顾及不考虑吧。” 三毛听着有缓儿忙说:“遇事好商量,好商量。您说说条件。”新所长说:“今天只是来当面告知暂停合同。具体怎么商量,我们还没有考虑,待我们回去研究研究,还得有个向上汇报的程序,今天就不讨论这些了。毛总你谅解吧。”说吧起身走了,三毛愣在那里。 第二天上午,三毛正在看项目追加投资的说明,向宁进来了。三毛没好气地问:“核对了吗,怎么尽是追加的项目,现在水泥、钢材都降价了,怎么成本倒上去了?!”向宁说:“待会儿再跟您解释成本的事。银行信贷科告诉我们,后续贷款暂停了。”三毛说:“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向宁小声地不容置疑的说:“后续贷款暂停了。说是应房管所一方的请求。” 三毛靠在转椅上傻了,心里咒骂着:两栋大楼正在内装修,停车楼主体正要封顶,正是大量用钱的时候,停了贷款不是要我命吗!“妈的,哪孙子存心害我?谁举报的伊萌! ”三毛有点歇斯底里了。 向宁说:“毛总,贷款停不起,公司要垮掉,得尽快拿出办法。”三毛嘴里嘶嘶地吸着凉气,仰望着天花板,冥思苦想憋主意,半天也没想出妥善的办法。 向宁见三毛半天不出声,就说:“您看是不是给金总打个电话和她商量一下。”三毛从转椅上一下站起来说:“对,你先给金总打个电话铺垫一下,说说后续贷款暂停的事,让她有个准备。过会儿我在详细跟她说,最好让她回北京当面商量。向宁连声说着:“好、好。”就去给金晓婉打电话了。 两天后,金晓婉和魏明铎风尘仆仆地下了飞机,没顾回家直奔三毛办公室。金晓婉又详细地听了三毛和向宁的情况介绍,又问了几个数字,她平时表情沉静温柔的脸上凝重起来,且带出几分威严。 金晓婉沉思了片刻说:“有几件事要马上办:先从我和三毛的公司紧急抽点资金,能抽到调多少是多少,工程一天都不能停,停下来会影响集团公司的声誉和上市股票。其次,尽快与房管所协商解决办法,别吝惜利益,要舍得丢卒保车,对方提出条件第一时间满足,不讨价还价。这两件事表面上要做得不急不慌。房管所一点头,即刻让他们通融银行放贷。向宁你要盯死这件事,到时候要亲自跟他们到银行办理,一天都不能耽搁。” 向宁说:“明白,盯住银行及时放贷”。金晓婉又寻思了一下果断地说:“第三点最难,那也要办!把预留给关系户的房子和没有交齐首付款的房子一律收回,交售楼处出售套现。”三毛问:“如果这几点都谈不妥呐?”金晓婉说:“毛总,这时候不谈如果,房管所那边我去谈,给我找点新所长的资料和房管局和房管所方面的资料,越详细越好。”三毛频频点头,但面露难色。金晓婉问:“毛总,还有哪点不妥?” 三毛说:“金总,三点都说在关节点上我赞成。只是关系户的房子基本没交齐首付,都收可得罪人了,况且我们也没有催过人家呀。”一旁陪着的魏明铎也插嘴说:“老牛、小白脸和徐静的几套房也没交首付吧?”三毛说:“老牛交了,其他人咱不好张口催呀。” 金晓婉说:“毛总,不能开口子,照顾谁不照顾谁?一刀切!是朋友是哥们儿肯定理解,不理解的就让他慢慢理解吧。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救别人,飞机、轮船上的救生法则。”三毛说:“关系户的房我去收,只是知青点哥几个、姐几个的房子还是找机会咱俩一起说吧。”金晓婉说:“那好,跟京华说一声,组织个聚会连带把事说了。” 第十八章不欢而散 知青们的聚会选在东四胡同里的一处会馆,一座很规整的老四合院。院里的房间宽敞、典雅。小白脸一进包间就啧啧地赞叹:“好,好,与时俱进。现在的体面人就时兴在这种地方聚会,吃饭、喝茶都显得有品位。” 三毛对小白脸说:“请您聚会,不敢找一般的地方,怕请不动您。”小白脸说:“你还别跟我玩里格楞,我在街上吃地摊,吃烧烤都行,你吃得惯吗?”三毛说:“吃得惯,经常吃。不行咱俩就弄几瓶啤酒街上吃烤串去。”小白脸说:“我没意见,大家干嘛?再说了,你做东,在哪儿都行,只要你不怕跌面,哥们我奉陪。” 三毛揪着小白脸的衣领就往外走,被萧梅挡住了说:“毛总您先买好单,您俩去哪儿随便。”说完转身问老夏说:“夏科长是不是这个理儿。”老夏嘿嘿地笑着没答话,显得出奇的低调。 老夏本来不想参加聚会,他心里明白:伊萌进去他脱不了干系,虽然大家今天还蒙在鼓里,但纸里包不住火,早晚真相大白。再有他借三毛五千块钱,至今没搭理人家,见面也自然抬不起头来。 还有就是他目前跟徐静的关系,闹的沸沸扬扬的,他知道徐静几次吵架后都哭着找过周京华。其中闹的比较凶的是徐静发现他跟小姐的关系后,周京华还把他叫到家里臭骂了一顿,怎么就硬着头皮来了呐?因为他听徐静猜测,聚会可能跟买房有关。他想:房子自然是大事,有不成问题,但多少钱是关键。他跟大家想弄套房子的想法一样强烈,但他的目的与大家不同,他琢磨着:要是有了这套房,今后吵架甚至那个了,自己也有个躲清净的地方,就是哪天被徐静轰出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再退一步想,他今后与小姐搞点事,还省的进宾馆、旅店开房呐。所以,老夏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大家落座后,周京华说:“好长时间没见了,最近大家怎么样?要不要逐个坦白一下。”小白脸说:“京华,算啦,什么年代了,新千年都过了,要与时俱进啊,搞点新鲜的。”魏明铎也说:“就是、就是,说说正事儿。” 半天不敢吭声的老夏这时也附和道:“对、对,抓紧时间说正事。”徐静白了老夏一眼,心想:本来就不想带你来,死乞白赖地跟着。来时约定好的:到时闭嘴,这么会儿就忘了。金晓婉也白了魏明铎一眼,心想:就你知道要说事,真够讨厌的。 凉菜早就摆好了,热菜一上,大家也不用让就开始吃喝了。魏明铎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大家吃了一会儿,金晓婉与三毛对下眼神,又都看了看周京华。 周京华回视了俩人一眼对大家说:“今天聚在一起,晓婉和三毛有事跟大家商量,大家边吃边听他俩说好不好,千万别耽误吃啊。你们俩谁先说?” 金晓婉说:“今天请大家来,有件大事请大家帮忙。”饭桌上一阵嬉笑声,小白脸说:“行,行,只要是不要我脑袋什么都行。”大家也附和道:对,对,有事说。 金晓婉就把公司最近的难处和要把房收回的意思讲了。除知情者外,大家听了顿时停住吃喝,用惊愕的眼神看着金晓婉,半天没人出声。静了好一会儿,徐静才说:“没想到出这么大事,那怎么办呀,只能这样呗。”小白脸说:“哥哥,姐姐耶,别介呀,外面房价都窜上一大截了,您现在让我上哪儿再买这个价位的房去,这不把我坑了吗。”萧梅也说:“不行早说呀,忽悠到今天了,算哪一出呀。” 周京华说:“他们也是无奈之举,大家一定要谅解,今后等他们缓过气来,咱们再找他俩算账,让他俩赔一处地点更好,质量更高的房子。”三毛说:“一定的,过了这个坎,我和晓婉一定想办法补偿大家。” 老夏说:“这事儿我听明白了,这次缓过来缓不过来先搁一边,公司到了这种地步,想缓我看也悬,也别说以后了,就说现在怎么补偿吧。”魏明铎说:“有什么补偿不补偿的,不存在这个问题。”萧梅说:“怎么不存在,耽误一年多了,物价涨了多少?更别提房价了。早知道这样,我贵一点早在别处买了,还等到今天在这儿听故事。” 老夏说:“怎么也得有个说法不然咱就起诉!”徐静瞪着老夏说:“滚,滚出去!这儿有你什么事?滚,不滚就闭嘴。”老夏说:“我现在还是你丈夫,一家之主,说几句良心话,怎么了?”徐静说:“呸,你别家里不要脸,还在外边给我丢人现眼。你还有脸说一家之主?你的功夫、工资、都用在那小**身上了,还提家,提良心,呸!真不要脸。” 老夏暴怒了。嘴里骂着:臭娘们,并伸手打了徐静一巴掌,打得徐静猝不及防。徐静发疯似地用头撞向老夏,被萧梅一把揪住了。小白脸上去就给了老夏一拳,说:“孙子,那是我姐们,回家打我看不见罢了,当着我面打,我他妈弄死你。”说吧又是一拳。三毛接着一把揪住老夏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说:“你就是徐静老公,换个人的话——。”说到这儿,三毛冷笑了一下,一松手把老夏放回到椅子上。 周京华对徐静说:“我不劝你了,这人的混蛋样儿我今天亲眼目睹了。徐静你说的对,不能委屈自己一辈子。”说吧,周京华哽咽了,并紧紧抱住还在抽泣的徐静。金晓婉说:“京华咱们先说正事”。大家听了这才各自归位。 金晓婉看看老夏,觉得他应该很知趣的走人,不想老夏像没事人似地独自吃着菜喝着酒,不觉心里一阵腻歪。心想:这人真够没劲的,徐静算嫁错人了。 京华见晓婉看着老夏发愣,就说:“今天的主题是说房子,大家要体谅晓婉、三毛。当初人家有了机会第一个想到咱们,现在遇到困难了,遇到坎了,我们帮不上,理解就当支持了。” 小白脸看了看京华,心里转起了心眼:看这阵势,收房的事除了他和徐静两家事先不知情,别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不然周京华能如此坦然?还配合默契,摆个局糊弄谁呐,都不是三两岁的孩子。事情明摆着:老牛的一套不收,自然周京华的一套也不会收,核算就收我和徐静的,这不是明摆着看人下菜碟嘛。 想到这儿小白脸咳嗽了一声说:“遇到坎大家帮一把,做点牺牲,情理之中,但要一视同仁!不能薄厚有别,更别弄这糊弄局!” 三毛说:“小白脸你丫什么意思,脑子有病吧?” 魏明铎说:“小白脸你把话说明白喽,什么乱七八糟的,思维有问题吧?”萧梅说:“还怎么说明白呀,不就是缺两套房吗,直说就得了,还一本正经的聚会商量有这个必要吗?谁比谁傻多少呀。” 周京华狐疑地看着几个人问:“你们都说什么呐,听着都叫人犯糊涂。”老夏看看大家,见转了风头,还有人与他不谋而合,也挺起了腰板,阴阳怪气地说:“别把矛头往我这儿一引,你们趁乱就把大家给糊弄了,耍什么耍?金蝉脱壳计哇?哼哼,都是吃咸盐过来的,谁都不是傻子。金总、毛总我问你们两句:老牛的房不收是吧?京华的房也不收是吧?聚会干嘛?不就是收我们和小白脸的两套房吗?你们累不累呀?直说多好,我老夏也是个爷们,说个不字,我不姓夏!” 周京华听明白了,站起来,一板一眼地说道:“夏亦歌你真是个卑鄙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缺德!我周京华——”。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坐下后趴在桌子上哭了。 小白脸和萧梅见状面面相觑,不敢再说了。金晓婉说:“告诉你老夏,我以人格担保,周京华那套房——。”不待金晓婉说完,老夏站起来说:“别跟我谈人格,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里格楞,说道痛处了?不然哭什么?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该剥去。一丘之貉解释什么呀。” 金晓婉听了怒吼道:“老夏你给我滚出去,滚!”三毛上去一脚把老夏踹到地上。魏明铎看到老夏正躺在自己脚下,也狠狠地踹了一脚。老夏爬起来,拉上徐静说:“咱们走,看看你这帮朋友多虚伪,不仅虚伪还他妈个个是混蛋。”不想,徐静狠狠地抽了老夏一记耳光,说:“滚吧,谁跟你是咱们,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呸!现眼的东西,你才是混蛋呐。” 老夏骂骂咧咧地独自走出包房,桌上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三毛说:“我接着晓婉话题头解释一下,京华那套房——”。周京华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说:“三毛,不解释。舌头是肉长的,事实是铁打的。人活着讲个诚信,朋友处着一个知心。对朋友没必要解释,对长着脏心烂肺的人解释也是徒劳,人心自有相背。” 周京华定了定神,平缓地说:“今天是咱们知青聚会,老规矩不能破。每年这个季节,驼铃村的杏花早开了,近几年大家都穷忙,想回驼铃村看看杏花,几次都凑不齐人,我看今年也够呛。看不成杏花回不了驼铃村没关系,可我们在那儿结下的情义不能忘,我们当初许下的诺言不能忘。” 周京华每当聚会时就是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信心满满。但此时她说时语调、信心都低多了,弱多了,最后一句很像自言自语。看到大家在看她,她提了提气接着说:“我提议为插队时我们结下的情义干杯。”大家都喝了。周京华说:“今天老夫子在外地,没到场,向大家告个假。老牛身体不舒服是吧?美玲。”何美玲强弩着笑脸说:“老牛说也想大家,身体不舒服,请个假,让我代问大家好。”说完终于忍不住哭了。 周京华、金晓婉、魏明铎也跟着掉泪了。三毛阴沉着脸说:“都赖我没在意,老牛他、他到晚期了。”说吧,泪流满面。小白脸夫妇、徐静都惊讶地问:“什么到晚期了,什么?三毛说:“还有什么到晚期,癌呀。” 大家的脸上都蒙上了阴影,长时间的沉默、沉默。这次知青聚会在沮丧和闹心中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金晓婉感到茫然,她问魏明铎:“老夏怎么能这样?触及私利就歇斯底里,一点都不给徐静留脸面?老夫子多关照老夏?又是提携又是给车,他怎么跟京华说翻脸就翻脸,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呐。”魏明铎说:“哼,脸面都不要的人,您让他讲佛面?你老问‘非道德推动力’长啥样儿?谁感受过?看见老夏那德行了吧,就那样儿! 金晓婉说:“老夏起初有里有面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儿?!”魏明铎说:“人性还分开始现在?不触及利益都是开始,触及私利就现在这德行!”金晓婉发觉自己的话题勾起魏明铎的无名火,怕他又钻牛角尖就降调说:“老夏什么都好,就是嫉妒心太强”。 魏明铎说:“嫉妒就是非道德的原动力,利己和恶毒是它的孪生兄弟,他能好到哪儿去?!”金晓婉无奈地看看魏明铎说:“叔本华版的羡慕嫉妒恨又来了,明铎咱打住,您先好好开车。” 车等红灯时,魏明铎侧头对金晓婉说:“咱不说叔本华,我说一个故事人物。初二时,我看《小城春秋》,书中有个军统蓝衣社的少校,他的信条是‘当我需要时,我可以用一颗人头去换取一颗香烟。’少校的长官,既是他的同学又是他的恩人。俩人同是黄埔五期,长官官运亨通,没几年做了站长,“少校”毕业后则一路落魄。在“少校”生活没有着落的时,站长把他招到麾下。后来军统少校用同学和恩人的人头换取了将星。你会问‘他怎么下得了手呐?’少校说:‘都是一同期同学他凭什么肩扛将星,我只是个校官?心里别扭!’晓婉你看嫉妒与恶毒相差远吗?” 金晓婉说:“行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人都想得那么恶毒。老夏的嫉妒离恶毒还十万八千里呐,推理也得讲依据讲逻辑,别把人家说的一无是处,怪吓人的。” 魏明铎说:“这种人还报复心极强,军统少校的特点就是有仇必报,毫不宽容。但愿老夏的言行只停留在嫉妒这儿那他还算人,如果发展为恨,那这种人可什么恶毒事都干得出来。” 金晓婉说:“你别吓唬我,老夏能干什么?别杞人忧天行不行。”魏明铎说:“利令智昏利益驱使,他要干什么就取决于他昏到什么地步,利益驱使到什么地步。” 金晓婉听了有点后怕问:“我刚才让他滚,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你说老夏会记恨吗?”魏明铎说:“这种人吃点亏,丢点面儿能记恨你一辈子。” 金晓婉说:“真倒霉!我怎么遇上这种人。”说罢,呸呸地啐了两口。魏明铎说:“瞧给你吓的,这种人最怕什么?跟丫玩混的玩狠的,照死了捶他,平时少跟他逗咳嗽。” 金晓婉看到魏明铎的凶样儿惊诧地说:“多少年没看你这模样了,我以为你早已修炼成文弱书生了,真是本性难移!魏明铎笑笑说:“‘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 后面车不住摁喇叭,魏明铎猛地起步,车往前一冲又下吓了金晓婉一跳。 三毛开车沿途送何美玲、徐静和周京华。车快到二环的积水潭时,徐静说:“三毛靠边停吧,我溜达回去,胡同里车不好调头。三毛说:“没事,一脚油的事儿。”徐静说:“就停这儿吧”。见徐静坚持下车,周京华也跟着下车,说是陪着徐静走走,散散心。三毛接着往前送何美玲了。 徐静和周京华沿着护城河沿儿,慢慢地向德胜门城楼子方向溜达。天阴沉沉的,俩人的心情也很沉重,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都不说,只是沿着河沿儿慢慢地溜达。周京华几次想从徐静的眼神里寻找谅解,但徐静都躲闪了。快到德胜门城楼岔路口时,徐静也几次看着周京华,仿佛有话要问,周京华也感觉了,却只是低头向前溜达。到了岔路口,徐静说:“京华我奔南了。”周京华说:“哎,慢点啊。”说罢,周京华向北走去。 周京华沿着德胜门桥往北没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徐静还站在原地看她,周京华向徐静挥挥手,继续向北走去,走着走着,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没有擦拭,怕后面的徐静看见,只是加快了脚步。下了引桥,拐了个慢弯她才停下了,背对着马路痛哭失声。 周京华心里很憋屈、很沮丧更委屈。她的心声憋不住地鸣叫:人怎么能这样?这样缺乏理解、信任;人怎么能这样?无中生,随意猜忌、诽谤;人怎么能这样?一触及私利,顿时反目为仇,不顾忌颜面,甚至歇斯底里。难道说几句公道话、良心话就是虚伪、假话,就是糊弄人?替朋友着想就是一丘之貉,为朋友解难就是打圆场,欺骗人?天地良心呀,人怎么能这样呐?讲人格还得分年代?那大家都是不是人?周京华一会儿低头抹泪,一会儿仰头望天际。周京华心想:人都怎么了?! 周京华的确冤枉。金晓婉约她聚会时,在电话里只说公司遇到了**烦。周京华当即就表示理解,退房子没问题,他还几次打断了金晓婉的解释,闲金晓婉啰嗦。电话里俩人更多的是聊了聊老牛的病情。所以,小白脸和老夏在聚会时的言语太委屈周京华了。徐静的态度也让周京华伤心。 哭了一会儿,她觉得痛快多了,便接着往德外走,这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并拌着凉风。周京华感到一阵寒意,就缩了缩身子,加快了步伐。她看到街上的人们来去匆匆的样子,想到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诗句,她想:春雨后的杏花会被洗刷的更艳丽呐?还是经不住风吹雨淋而飘零呐? 第十九章萧媚择夫 小白脸出了会馆对萧梅说:“我得找个地方喝两口。”萧梅说:“有病呀你,刚喝了还闹着喝,酒腻子呀你。”小白脸说:“刚才那气氛,谁有心情喝?又是收房、又是吵闹,老牛还——哎,喝了也得醉那儿。” 进了路边一个小馆,小白脸要了两个“小二”,萧梅说:“我刚才也没顾得吃,光起急冒火了”。萧梅点了一盘炒饼和凉拌白菜心说是去去心火。她看着小白脸愤愤的表情说:“我觉得有点冤枉周京华了,她不是那种人呀。” 小白脸说:“算了吧,你呀,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呐。傻子都看得出来,金晓婉说事,周京华帮着打圆场,俩人配合的多默契呀,我还真佩服这姐俩。” 萧梅说:“甭扯了,咱的房子怎么办吧。” 小白脸说:“现在这儿的房价每平米都8000了,比咱们预定的房价贵了小一倍!萧媚说:“人家让咱交首付签合同你不着急呀,您舍不得呀,不能光怪人家。”小白脸说:“你以为交了首付房就是你的了?遇到事儿,想收房八个理由等着你呐。” 萧媚说:“那咱们就起诉他。”小白脸说:“起诉?老夏到是要起诉呐,差点爬着出去。呦,对了,老夏还借我两次钱呐,今天一乱忘了跟丫要了。”萧梅问:“借了多少?”小白脸说:“一次五百,一次三百,脆生生地答应马上还,都快俩月了。”萧梅说:“不行跟徐静要去。”小白脸说:“那可不行,你看俩人的关系都水火不容了,别添乱。” 萧梅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兜里还有多少钱?”小白脸说:“这跟我兜里有多少钱嘛关系。”看到萧梅盯得紧就说:“一百多吧。”萧梅抽不冷伸手从小白脸的裤兜里拿出钱包。翻了翻数了数,笑着说:“还挺有存货的1500多呐。”小白脸说:“哎哎,那什么,那钱我有用。”萧梅说:“废话,钱都有用,给你留二百剩下的‘充公’。”小白脸说:“二百够干嘛的还半个月呐。” 萧梅把余下的钱装进自己的钱包,站起来说:“不够跟老夏要去,省的都便宜了那小蜜,哎,别忘了帐结。”说罢走出餐馆。小白脸边结帐边嘟囔:“今天怎么了,倒霉催的,呸呸。”出了餐馆他追上萧梅说:“你还得给我点,我买补品看老牛。”萧梅说:“咱俩一起去,我买。”小白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妈的,都赖老夏这东西。” 小白脸问萧媚:“坐地铁还是公交?”萧媚说:“坐私家车,你有吗?我这辈子跟了你,嗨。”小白脸低头耷拉脑的不吱声了。萧媚知道又戳到小白脸的“神经”了,多少有点后悔。 萧媚偷眼一看,小白脸真抹泪了。萧媚说:“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肚子气没地儿撒。” 小白脸委屈地说:“不想对你好是孙子!这不没辙嘛!有车时,你嫌我是开车的不体面,那就转行做“首代”,谁成想钱没赚到,还被人家坑了几个月工资。倒腾买卖开公司吧,又赚少赔多。那就转投股市炒股,牛市又跌成熊市。你说哥们儿这辈子,喝凉水塞牙,放屁砸后脚跟儿,倒霉催的!”说着竟抽泣起来。 萧媚说:“赖我、赖我,戳你疼处了。别老想“走麦城”事儿,咱不也风光过吗!刚改革开放时,你就开大皇冠,争外汇券,当年可是凤毛麟角呀!当时你接我送我,带我上老莫儿、马克西姆搓饭多风光?谁不羡慕?姐妹们看着都眼红。” 小白脸听了,擦了把眼泪感慨地说:“那时候咱俩多牛,友谊商店、贵友商场咱可劲儿嘚瑟。朋友聚会,知青点聚会都是咱买单。”小白脸兴高采烈地回忆着。 小白脸除了那张臭嘴和嘚瑟样儿,心肠脾气都不错。特别是对萧媚,捧在手里怕化喽,顶下头上怕摔喽,唯恐她受点委屈。说他什么都行,骂他什么也认,就是容不得萧媚受委屈,因为小白脸承诺:“萧媚,我一辈子不亏待你。”萧媚就凭这句话,才移情别恋嫁给他。萧媚的牢骚,戳到了小白脸的心尖。 萧媚出生在教师家庭,是家里的老幺。父母溺爱,哥姐呵护,让她多少有点任性,但萧媚懂事,属于天生明事理的孩子。 萧媚的前男友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他家落实政策刚回到北京,在中学教体育。俩人开始相处的不错,但交往一段时间后,双方都感觉从兴趣、观念上都格格不入,小白脸乘虚而入锁定胜局。 前男友的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可家里人的心里位置却比实际官职高多了,萧媚很反感。男友家聚会的话题,常常是名人轶事或小道消息,再有就是琢磨十三级、十五级和糖豆干部,肉蛋干部的待遇和地位。萧媚听不懂,也不感兴趣,更不想插嘴,感觉心理和言谈上都有隔膜。 第一次去前男友家,除了男友的父亲对她亲切热情外,其他人的态度不咸不淡都很矜持。大家上下端详她一番后议论说:模样不错,工作不错,家庭不错。萧媚觉得自己像件商品,任由货主挑选,心里很不是滋味。接着就是刨根问底的一通“探秘”,然后就是素养啊,眼界啊,门当户对的讨论。话题和语调都令萧媚讨厌。男友的父亲听着她们的讨论也骂她们庸俗! 萧媚想问:北海那边,住独门独院的大官多了,那儿倒是有门当、门墩,你家没跟人家对对门当? 但话到嘴边,她觉得太刻薄,就咽了回去。男友的弟妹看到萧媚一副不忿的眼神就问她:“你知道糖豆干部和肉蛋干部的区别吗?”萧媚不假思索地说:“被糖衣炮弹打中了就是糖豆干部,干事肉头肉脑的就是肉蛋干部呗。” 大家听了哄堂大笑,都说这孩子脑子里缺根弦。听了弟妹对糖豆和肉蛋的解释后,萧媚说:“嗨,您说前门楼子,我答胯骨轴子,哪儿跟哪儿呀。照你的说法,现在全国人民都成糖豆、肉蛋干部了。”说完嘻嘻地笑,大家对她的笑都皱眉头。男友弟妹不饶萧媚,接着跟她探讨对“门当户对”的看法。 萧媚忍不住了说:“猴年马月的事儿啦,现在哪儿还有“门当儿”?你们去东北那些年“门当儿”都被当‘四旧’给扫了。”听到萧媚的“看法”大家都扫兴地散了。 萧媚性情敞亮,对这些陈康烂谷子的事儿并不往心里去,心想:林大鸟多,习惯就好了,慢慢磨合呗。 可是,萧媚敞亮的性情却装不下男友的一个毛病:这人爱当护花使者。 男友高大帅气,处世大方,谈吐幽默,颇有女人缘。“护花使者”,多温馨,多荣耀的绰号,萧媚应该为其骄傲呀,怎么装不下呐?原来,这位“护花使者”呵护“野花”的心思比呵护“家花”的情谊用心多了。男友是披上“戏装”就找不到北,一入“戏”就亲疏不分,爱、情不分,常常卸了妆还在情戏中转悠呐,这让萧媚真受不了。 男友在东北、北京都有很多朋友,其中也不乏之前的初恋或当年的追求者,他与大家情感深厚,交往密切,经常聚会。起初,萧媚觉得朋友多真好,对男友的作为也十分支持。可是大家似乎跟她不真好,几次聚会后,萧媚就被甩出了圈子。 男友的解释是:你在旁边大家放不开,玩儿得不尽兴。萧媚问:“放不开什么,你们要怎样尽兴?”男友说:“大老爷们儿谁没块自留地?你不是也讲隐私权吗?”萧媚追问“你要多大块自留地?里面都隐私什么?”男友不耐烦地说她:“醋瓶子?小肚鸡肠!无聊!我可不想找个爱管教人的婆娘。” 男友的话令萧媚脸儿挂不住扭头走了。她边走边运气:我吃醋?我答应什么啦,他还要不要的,他还真把自己当葱花了?嫌我碍手碍脚,我还烦你沾花惹草呐!俩人的隔膜变成隔阂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小白脸出现了,他母亲糖尿病住院,病房的责任护士正是萧媚。 萧媚给小白脸的第一印象,他母亲替他说了:“瞧,这美人坯子,小模样真招人疼。”去了几次病房,小白脸看到萧媚伺候邻床的一位农村老太太嘘寒问暖,细致耐心的情景颇有感触。母亲病友床前都有亲朋好友送的鲜花,唯有老太太没有,萧媚就用酒瓶插了几束野花放在她床说:“瞧,咱也有花了”。小白脸看了刚想张口赞扬,他母亲又开口了:“这孩子真仁义。” 母子俩对女孩的感觉,第一次不谋而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白脸早就深知这层道理。这些年,母亲催他,亲友们督他,插友们 “将”他“激”他,可小白脸 “我自岿然不动”。 光徐静就给他张罗几次对象,老牛见面就挤兑他:“还耍单儿呐?差不多得了啊。”小白脸应酬着:“别操心!急什么?等缘分呐。”可他心里能不急嘛?能岿然不动吗?对象见了不下一打,怎么没成一个?大家责怪小白脸高不成低不就,心气太高?其实“高、低”都不是问题,小白脸在找感觉。什么感觉?他要那种一见失魂,不见落魄,魂系梦绕的感觉。周京华受大家之托问他:找什么条件的,跟我撂个底。小白脸把“感觉”一说,周京华说:“呸,你找嫦娥去吧。” 这种感觉小白脸在萧媚身上找到了,见面后他失魂了,躺下后失眠了。萧媚的言行举止魂系梦绕了他一夜。 机不可失,小白脸第二天就发起了冲锋。早上他买了两束鲜花直奔病房。一束插在母亲的床头,一束交给萧媚让她给老太太换上。萧媚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并说:“谢谢啦。”这声谢谢和那张笑脸令小白脸兴奋了一上午。小白脸想,光给笑脸和谢谢不行啊,还要乘胜追击呀。熬到萧媚下班,他追上说:“顺路送你一程吧?”萧媚问顺道嘛?我今天去西苑看姥姥。”小白脸说:“嘿,没有这么巧的,我的客人在颐和园正好顺路。”萧媚坐着大皇冠去看姥姥了。八十年代初的大皇冠凤毛麟角,羡慕的人多,坐上的人少。一来二去,俩人就熟悉了。 知道萧媚有男朋友后,小白脸又几度彻夜难眠,心里很纠结。几个星期的交往竟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感,感觉失去萧媚自己活着都没意思。他决定不放弃!有男朋友怎么了,恋爱这事不讲究先来后到,追! 萧媚约会也经常“顺道”搭车。几次三番后,小白脸与男友也成了“朋友”。男友好忽悠,好场面,好呼朋唤友,小白脸的大皇冠就成了男友稀有的“道具”。以前,男友一帮人把萧媚抛出了圈子,现在是小白脸又把萧媚带入了圈子。原来,男友一说用车,小白脸一定要拉上萧媚。小白脸心想:不嚷告诉萧媚,不带萧媚去?我去干嘛?吃饱了撑得! 这天,聚会后,小白脸把男友的几个朋友送回家后,车里只剩他们三人。男友又训斥萧媚不懂规矩,不及时斟酒、点烟,说话太冲,不留情面,不懂得人情世故等等,总之,嫌萧媚怠慢了他的朋友。申斥时,男友还借着酒劲儿骂骂咧咧。小白脸几次见到这种场面都忍着少搭话,开口也是‘少说两句吧,差不多得了,萧媚半天没说话了。’今天小白脸有点忍不住了,就多说了两句‘本来也没萧媚的事儿,你那帮朋友太跋扈’ 小白脸多说的两句话,勾出了萧媚的一肚子委屈。她接着小白脸的话茬说:“本来就是,她们太挤兑人,三番五次的挑衅,我还不能说两句?一个个人五人六的,这个能搞到批件,那个在倒腾军火,一张口不是百万就是千万,可吃饭结账几百块的事儿,怎么都不吱声了,一帮说大话使小钱的东西!今后立个规矩:谁吹牛谁买单!啪的一声,不知萧媚的那句话刺疼了前男友,他竟然对萧媚动手了。 小白脸靠边停车,把男友从后排坐上揪出来说:“下车走人。”前男友醉眼惺忪地看着小白脸说:“我早看你不地道,整天贼眉鼠眼地看她,你俩眉来眼去的骗谁呀?一对狗男女!”。萧媚下车说:“你们才是一帮狗男女呐。” “啪”男友又打了萧媚一耳光,想打第二下时,小白脸出手了,三下两下后前男友就躺在地下。 派出所里,男友说:“小白脸插手他人婚恋,居心叵测,被识破后恼羞成怒寻衅滋事。”萧媚不承认与男友是婚恋关系,说三人都是一般朋友。”小白脸识相,知道在这儿不能多说,反复就一句话:“他打人,我打他,他打我。”警察看看男友除了灰头土脸外并无大碍,双方又同意和解,就让取保候审了。男友恶狠狠地对萧媚说:“我算认识你了,你等着?”萧媚说:“我不等了,今天就分道扬镳,您好自为之吧。”来接男友的是他弟和媳妇,来接小白脸的是老牛和何美玲。 男友弟妹说萧媚:“太混了!胳臂肘往外拐,回家跟你算账。”小白脸不等萧媚答话上前一步说:“看看你哥那德行,整个混蛋模子里刻出了的。算账?车钱饭钱你哥还欠着呐。” 前男友的弟弟说:“什么素质呀?撒野也不看看是谁?不怕吃不了兜着走?”老牛说:“不怕,饿出毛病了,就爱吃不了兜着走。撒野还看对象?你脑子进水啦,要不我给你控控水?”。何美玲对男友的弟弟说:“赶紧走吧,别惹事儿了。抡胳臂根儿撒野,你们不是这两块料的对手。” 上车后,萧媚若有所思。小白脸说:“萧媚跟我吧,我一辈子不会亏待你。”萧媚淌泪了。何美玲说:“妹子说句掏心窝子话儿:找爱你的,别找你爱的。婚姻可是大事,俗话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可不是闹著玩儿的!”老牛说:“婚姻不是办舞会,讲热闹论排场,花枝招展风光浪漫。婚姻是过日子,要讲心肠,投脾气。白一鸣心肠软脾气好,我打包票”。萧媚进了白家门,小白脸父母高兴的呀,像天上掉下个八仙女,待萧媚比她亲妈还稀罕。白家住三间大北房,小白脸是家里的独苗,公公婆婆渴望与媳妇儿子一起过,但萧媚坚持要保持距离,俩人才租房住在外边。 萧媚任性,小白脸童真,结婚十年来,俩人经常鸡吵鹅斗。但“吵斗”后俩人马上又秀恩爱,绝不积攒“隔夜仇”所以,俩人的情感在鸡吵鹅斗中逐渐深厚。 萧媚见小白脸情绪平稳了,就说:“ 行了,知道你对我好,我今后说话注意。走,买东西去,明天还要去看老牛呐。”小白脸听后眼圈又红了,萧媚赶紧一手挽住小白脸的胳膊,一手帮他擦拭脸颊。 老牛家住米市大街的胡同里,离同仁医院很近。老牛把小白脸和萧梅迎进堂屋。小白脸说:“没想到,你还能出来接人,我以为你只能躺着呐。”老牛说:“你丫不盼我好。你们聚会那天我刚做完化疗,身子跟散了架似得,浑身没劲才没去,要是歇两天再聚,我不去?姥姥。”小白脸听后心里踏实多了。 进门时,他还犯愁,说点什么好呐?吹牛、贫嘴,包括片汤话儿他都得心应手,但最怵去看病人,不知说什么妥当。特别是老牛,敏感又暴躁的脾气,言语稍有不慎就发牛性子。看到老牛的状态,小白脸的心里轻松了说:“那天聚会你没去也罢,没喝够也不尽兴。”老牛说:“那是我没到,我去,第一个走不回去的就是你小白脸,你信不信?” 小白脸看看老牛还牛气哄哄的样儿,不服地说:“我不信!哪天咱俩再喝一回。”老牛说:“干嘛等哪天,何美玲给我和小白脸弄俩菜。”萧梅在一旁拉了拉小白脸的衣袖悄声说:“老牛不能喝酒”。小白脸听了马上说:“今天不行,下次、下次。” 何美玲提着水壶进来边沏茶边责备说:“医生怎么说的:戒烟戒酒。”老牛说:“医生还说不治之症呐,听蝲蝲蛄叫还别种地了。我今天必须摆平小白脸,必须的。”何美玲向西屋叫到:“妈,老牛又犯牛性了。” 老牛的母亲出来看看说:“由着他吧,牛犊子一个。”说吧,眼圈一红又进屋了。何美玲拉着萧梅进屋陪老人拉家常解心宽,自己进厨房炒菜了。 菜刚端上来,酒还没开瓶,三毛带着苑清推门进来了,见状说:“行呀,俩块料吃独食,早点吧,刚三点多就吃上了。”老牛、小白脸赶紧站了起来说:“就是喝点,随便喝点。” 三毛看看小白脸说:“你丫真行。”小白脸说:“老牛死活要喝,我舍命陪君子。”何美玲、萧梅、老牛母亲出来与三毛照个面又回西屋了。听着哥几个在外面谈笑风生,西屋里的几个人却擦拭着眼泪。 萧梅说:“姨儿,您别急,得相信科学,我们那儿还真有治好的,关键是信心和精神,我看老牛的精神状况挺好的。”老牛母亲说:“闺女,别说了,你姨儿都懂。”何美玲听了抽泣起来。老牛母亲见状,指了指堂屋,何美玲才强忍住没出声。 堂屋里又一阵喧闹,魏明铎、金晓婉和周京华来了。大家寒暄一番,女的都进了西屋,堂屋里又给魏明铎加了酒杯碗筷,五个人接茬喝。西屋里周京华跟何美玲说:“徐静身体不舒服,买了点水果让我捎过来。”何美玲说:“让大家惦念了,破费了。”说完又是一阵唏嘘,惹得老牛母亲也老泪纵横,众人马上又劝解又安慰。 堂屋里又喝了一会儿,老牛叫出何美玲说:“今天晚饭都在这儿陪我吃炸酱面,我特想这口儿。”桌上的几位忙说:“差不多你得歇会儿了,来看你,把你累着不像话。”西屋的几位女生也说:“不妥,不合适,改天吧,改天。” 老牛站起来说:“今天听我的,好些日子没这么爽快了,听我的,晚上吃炸酱面。”老牛母亲说:“大家就依他吧,吃炸酱面。”何美玲说:“妈您帮我把面和了,我去买点肉和菜码。”三毛说:“嫂子你别动,拉个单子让苑清去。”何美玲说:“那合适嘛?人家是客。”三毛说:“嫂子,我们都是老牛的兄弟,苑清是您侄子,用就招呼。” 老牛听了眼圈红了。苑清说:“得嘞,婶子您吩咐吧。”何美玲拉了个清单,苑清去采购了。 大家吃过晚饭,何美玲又换了茶,正张罗着大家喝茶时,发现老牛满脸大汗,忙扶他进东屋躺下。大家也跟了进去,心里都有点内疚,真把老牛给累着了。老牛躺着看看大家说:“不碍事,就是酒喝得猛了点。” 老牛见母亲和何美玲掉泪,就说:“妈您和美玲先出去,我们几个再聊会儿。大家忙说:“老牛改日,改日再聊。”老牛坐起来示意大家别走,见母亲和何美玲出了东屋,才说:“我呀没什么惦念的,女儿自食其力了,对象人家也不错,这我放心。美玲年轻,到时候你们帮我给张罗个厚道的,我是对不起她了。”说吧泪流满面。 魏明铎说:“你瞎说什么呀,想得太多。”老牛没答话接着说:“我妹嫁个军人,在云南驻防身不由己,我妈今后可怎么办呐?”说吧抽泣起来。三毛说:“老牛,不说那丧气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后我对不起咱妈和嫂子,三毛今后不言仁义二字。眼前,你给我好好养病别多想。”老牛一把拉着三毛的手说:“兄弟我信你!好好养病。”魏明铎哽咽了,小白脸和几个女生已是泣不成声。 大家出了老牛家的院子,三毛说:“苑清你还盯着牛叔看病的事,他家的事也多照应着,有事跟你婶多商量,甭怕花钱。我最近先忙完这几件挠头事。”苑清说:“您放心,明白。” 三毛又嘱咐苑清把周京华和小白脸夫妇送回家。小白脸说:“我们打车走。”周京华也说:“就是,你忙你的,我们打个车。”三毛说:“那干嘛,花那冤枉钱。”金晓婉说:“听三毛的吧,我俩回公司商量点事,京华有事通电话。” 金晓婉本想跟周京华说:孩子的事咱电话里聊,但看看氛围,只说了后半句。周京华听明白了,说:“好,我们电话再约。” 第二十章情感复位 魏明铎开车把三毛、金晓婉送到进办公室关上门。三毛说:“我从关系户中收回了四套房,加上咱们知青的三套共计7套。目前已全款卖了三套,加上我们抽调的资金,估计资金链能挺个把月。” 金晓婉说:“好,有个把月时间,就有回旋余地了。我和新所长见了一面,小伙子还是挺通情达理的。他的顾虑是新上任不想背黑锅,同时也想早点撇清这摊子烂事,早点步入正轨,所以,撕毁合同的想法基本没有。我托关系也拜访了房管局的领导,了解到主要问题是私设小金库和违规发放奖金。矛盾的焦点是分配不均或分脏不均。老所长和伊萌分配的数额占了款项的三分之一,大家怨气很大。但举报信确实不是出自房管所方面,这一点可以肯定。” 三毛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理伊萌。” 金晓婉说:“伊萌卖房的款项也查清了,确实分批入了所里的小金库,没有装进自己的口袋,只是过户的那套房说不清。老所长一口否定没那回事,事都推在伊萌的身上,这点比较麻烦。现在检察院想以受贿和以权谋私的罪名起诉伊萌。” 三毛听了埋怨道:“早就跟她说要有防人之心,就是不听!”魏明铎说:“哎,伊萌可能要吃官司。”金晓婉说:“得想办法,看看怎样把伊萌这件事说清楚,不行我去找老所长跟他好好谈谈。” 三毛说:“没必要,该找的我都找了。我看老所长城府很深,不讲情义。况且,当时他为什么单独跟伊萌约定这事儿?明摆着留条退路,见势不妙就金蝉脱壳。事没办,替罪羊都选好了,这种人你还跟他谈什么? 魏明铎说:“真他妈的老谋深算,够阴损的。”金晓婉说:“我也探过新所长的口气,看能否从单位的角度保释伊萌。新所长说‘所里只能在赃款多少上做点工作,她名下的那套房是与你们开发商之间的交易我们不知深浅,况且到了检察院,就不是单位考虑的事了’。”三毛说:“退赃款好说,要说清楚房子可就难了,伊萌是哑巴吃黄连呀。” 魏明铎说:“提醒一下,现在伊萌的心理状态至关重要,千万别破罐破摔的乱说一气,要坚信问题一定能说清!关键要让她坚持自己没有透露过“标的,没证据就不能定受贿罪;其次,房子过户就是为单位谋福利,没有证据也是事实。再有就是让她知道,大家都在想办法帮她。” 金晓婉说:“对,这几点伊萌心里要有数,关键是怎么让她心里有数。”三毛说:“提醒的及时。伊萌就是这个脾气,我也怕她自暴自弃,破罐破摔,我想想办法抓紧办。咱们说说解除信贷限制的事吧,这点最要命。” 金晓婉说:“这点新所长松口了,说‘停车楼是公益事业早竣工早受益。商品房交房日期也不能拖,否则影响搬迁户利益关乎稳定问题。’我跟他透底了,贷款不到位肯定延误工期,他听明白了。 三毛说:“其他开发商不是猜忌咱们投标有猫腻吗?”金晓婉说:“这个问题也摊开了。我说‘如果其他人觉得不透明,不公平有疑问摆上桌面,用证据说话,诋毁诽谤可是侵权违法行为’”。新所长说:“”实话说,这点我们也心里有数,会议纪要,招标文件,标的报价,标书内容明明白白。说‘漏了标的,营私舞弊、损公肥私’都是泄私愤没证据。没拿到项目的怨气可以理解,个别人借题发挥落井下石确实不地道。你们能拿出六套调剂房,其他开发商能给这个条件吗?’所里这些是明白的。” 三毛说:“你没跟他说,我们还可以再拿出两套房子。”金晓婉说:“说了,所长听了颇感意外,说:‘你们想多了,我们没那个意思。’”三毛说:“我们犯小心眼儿了!” 伊萌被叫去谈话的时,虽然有点忐忑不安,但心想反正是所里的事,兜不住就说呗,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对不住老所长了。她唯一的顾忌是大家知道她和所长分的数额时肯定会炸锅,今后怎么抬头见人?不说吧,肯定过不了关,找我干嘛呐?不就是这点事吗?大不了把奖金退回去,想到这儿她还酸酸的不是滋味。 但询问一开始,伊萌面对审讯员严肃的态度甚至敌视的目光她心里没底了。 审讯员问:“你在房管所负责什么工作?” 伊萌答:“停车楼项目的拆迁安置。” 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答:“了解情况。” 审讯员:“那你就说说吧。” 伊萌:您问哪方面的? 审讯员:你觉得在这里能听你汇报成绩? 伊萌:您能不能提个醒,让我知道具体的事? 审讯员:你自己说出来是态度问题,现在说是给你机会。 伊萌:“安置过程中,难免人家给我送过礼。 审讯员:什么礼说具体点。伊萌边回忆边一一列举:什么烟、酒、茶,什么各式补品、糕点水果——。 审讯员打断伊萌的话头:“你态度老实点,别耍滑头,尽说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不了关!你觉得几条烟,几瓶酒,几桶奶粉,几盒糕点就有资格到这儿来?说重要的!别想着蒙混过关,都不是孩子!” 伊萌也感到自己不老实,太幼稚。就说:“你们不就是为卖房款和我名下的房子吗?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就把卖房款和过户到她名下房产的事一五一十说了。看到审讯员不吱声,记录员一顿狂记,她又把老所长怎样与她交代的场面描诉了一遍。 说完后,伊萌轻松了许多,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见记录员记完了,她想:签字吧,得赶紧回家,她看屋里点灯,肚子也鸣叫知道很晚了,父母一定惦念。她也怕父母知道她被带走会提心吊胆。 想到这儿,她说:“还有什么要问的,不行我先回去,明天有事你们再找我。”审讯员和记录员耳语了一下,记录员过来让她看看记录,说: “如无误,就签个字。”伊萌连看都没看说:“还用看,我信得过你们。”说完哗哗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她问:“我可以走了吗?”审讯员说:“前面的态度不错,下面你再谈谈与开放商的关系和交易。” 伊萌站起来听了前半句,觉得默认她可以走了,后半句她琢磨了一下,正在纳闷,进来个女警察对她说了句:“跟我走。”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揪。伊萌大声问道:“你们带我去哪儿?我要回家?”女警察说:“拘留所。你想回家就回家,你以为这是哪儿?走。”伊萌这时才懵了。 拘留所里,一个多星期后,伊萌想立即回家的念头才渐渐淡化,破灭。随之是沉静下来的反思和新一波的不安和忐忑。回家的念头,被我触及了那条法律和该受什么处罚的猜想取代了。 伊萌与同囚室的人切磋探讨案情时,她坦白、真诚地把自己的案情一说,听得人都笑了,说:“组织决定把房子过户到你名下?房款如数汇给单位?谁信呀?在这儿讲幼儿园的故事?太小儿科。老所长是唯一的证人,他能帮助你?你神经不正常吧?他是谁?圣人呀。他把责任揽过来,他来坐牢,给你清白,换你出去,他进来,除非他也神经不正常。他敢出来证明与你是同伙就是一个真爷们,有良心。 伊萌听了这些后,才把期盼着老所长站出来为她证明的念头彻底打消了。同囚室的人还问她:拿回来的百余万房款,分了60万。你们全所30多人平均一人2万?大家能告你?你没私心?鬼才信呐。听了这话,她细想想,觉得有道理:她和老所长就分了20多万,确实是没私心才怪呐。想到这儿她脸红了,对自己为单位谋福利的说辞,说的也不理直气壮了。 伊萌在拘留所里焦躁、不安、难熬。唯一能排解这些苦闷的就是彼此谈论自身的案情或推断罪责的轻重和刑期的话题。 囚室里不断更换新人,每进来一个人都被问到:“什么事儿进来的?”回答有说真话的,有说假话的;也有真话、假话掺和着说的。有把大事往小里说的,还有把小事往大里说的千奇百怪的。 伊萌属于说实话的,被大家认定属于把大事往小里说的一类。一个犯事不大不小,年龄不大不小的妇女说:“小妮子,第一次进来吧?听你刚才一说,您是做好事儿进来的?又给单位谋福利,又为单位储备奖金?您以为这儿是评先进的地方吧?说完嘻嘻地坏笑。另一个年龄小一点的说:“什么、什么?两套房,一百多万的罪过,判五年十年是轻的。赶紧卖一套房,赶快托人弄呛,能少判几年是几年。” 靠在墙角的一位文质彬彬的人慢条斯理地说:“我听明白了姑娘,卖房款说的清不是大事,转到你名下的那套房你要说清就难了。不过这也不是关键,关键是你过户房时,跟开放商有没有猫腻,有没有交易,就是开放商从你身上得到了什么好处。比如开发商得到了特殊的照顾,或关照,这才是关键。这个罪名要是成立就够你喝一壶的,单这一项就够个五年、十年的,别的吗,都有回旋余地。”大家听了都说:“明姐说的有理,明姐说的透亮。” 明姐的话提醒了伊萌,后来几次提审,都是询问伊萌和开放商的关系她坚决否认与开发商有交易。最后两次审讯员急了,几次三番让她态度要老实,逼得她快崩溃时, 她承认了与三毛的关系:“他们给我房是因为我和老板是发小,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审讯员听到伊萌与开放商老板的关系时,马上作为新线索记了下来,后来就基本不搭理伊萌了。 伊萌更加焦虑不安,以前提问时还有个盼头,可以从中知道点案情的进展,侧面了解一些情况,伊萌被晾在一边后更难受了。同囚室的几个人相互的案情彼此都是烂熟于胸,再谈也是索然无味,大家无所事事都靠着墙或发呆或沉思。 伊萌首先想到爸妈。她知道拘留的事瞒不过家人,所以,让伊萌最揪心的是他们能否经得住这个打击。特别是母亲,多要面子的人?街坊邻居怎样看她?同事怎样看她?亲朋好友怎样看她?想到这儿伊萌哭了,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 她也想到了三毛。遇到三毛后她曾暗自庆幸过命运的改观:她苍白空缺的情感空间一下被他充填了;并由此参与停车楼项目。她从单位的一个无名鼠辈一跃成为令同事羡慕,领导器重的候选干部。在街坊邻里,亲朋好友的眼里,昨天还是个不受待见的黄毛丫头,转眼间成了众星捧月般的人物,人人对她客气尊重。 这段时间她确实感到很爽,很自信,很得意,也很自负。有一种自己不是一般人的感觉;有一种喝得微微有点醉,两脚稍稍离地和腾云驾雾般轻飘飘,很舒服,很侠义的感觉。当她坐在预审员面前回答问题时,她的这种感觉还惯性地显露出来。直到进来多天以后,靠在囚室冰凉的墙壁上发愣时,她才感到脚着地了,心也踏实了。才觉得前一阶段时间仿佛像一场梦。冷静下来她想:遇到三毛是福还是祸呐? 她当然也想到文津宜。单薄瘦弱的身板,俊秀的脸上配着一双机灵有神的眼睛,挺可爱的。对自己总是像对小孩子似得呵护有加。记得冬天一个寒风凛凛的晚上,俩人看完电影,文津宜把军大衣披在她着衣单薄的身上,自己被冻得索索发抖的样子。 下班时,遇到雨天,文津宜一准等在单位门前。伊萌当时觉得真没必要,单位又不是没伞,甚至嫌他多事、啰嗦、粘人。现在她却渴望着这种没必要的多事、啰嗦和黏糊。她还记得文津宜遇事总是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看行吗?那副被自己看成没出息,缺少男人气概的唯唯诺诺的样子。 文静宜遇事不争不抢,每次吃亏只是轻叹一声,从不计较了的样子,曾被她视为窝囊废。他对任何人都没有一点戒备心理,对人总是心怀一种天生的亲密和热情,被她认为是缺心眼儿,现在想想,他的“多事、啰嗦”和没有“戒备心的亲密热情”正是好人的特征。 伊萌心里也暗自奇怪:怎么突然想到这么多细节,过去她从不追忆这些。在当时看来毫无意义的件件琐事?她曾经觉得丢人,端不上台面的小事,像吃豆包,吃糖三角,都是文津宜咬出馅后再递给伊萌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停地在她眼前闪现,跟文津宜沾点边的事不停地、挡不住地往伊萌的脑子里灌,由不得她想与不想。 伊萌记得,临行前文津宜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依依惜别的样子。记得他摸着泪说:“我对不起你。” 当时她听得朦朦胧胧,现在她醒悟:患难夫妻,患难夫妻,哪来的对得起,对不起! 临别的那天晚上,伊萌偷着往他书包里塞进了家里仅有的两千块钱。送他回来时,却发现钱又被放回到书桌的抽屉里,想到这儿她又淌泪了,而且有点抽搐。 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仔细地、真诚地,不带任何偏见的思他想他。他现在好吗?他要是在北京会怎么样呐?赌气不理她?幸灾乐祸?不,他不会这样的!伊萌了解他。但他会怎样呐?伊萌想到他那懦弱、木讷的小男人般的样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叹了口长气。她不由又想起了三毛,觉得男人还是要有点血性,让人感到靠得住,即便不能遮风挡雨,至少能让人有所依靠和信赖。三毛在干什么呐?! 这天,伊萌又在发呆,管教叫她出来说:“会见室有人看你。”伊萌听了感到很突然。她常听同室的人们念叨:案子不结,你甭想见到任何人。能见人了,也就离宣判不远了。伊萌急切地想问女管教她的案子是否结案又该怎样量刑,但女管教已快步走向会见室。 跟在后面的伊萌心里犯嘀咕:我的案子结了,结果是什么?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到前面的女管教已进了会见室,伊萌也紧走了几步后,突然又慢了下来。她猛然想到,对呀,谁来看我呐。刚才一紧张竟忘了正题。爸妈?理应是,有谁能胜过父母的疼爱和惦记呐。伊萌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她想:母亲是极爱面子的一个人,再想、再惦念也不会到这种地方看她,她丢不起脸。 父亲一个人来的?他那老八板的样子,嫉恶如仇的性格,再疼爱我、再惦念我,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看望一个不争气、丢人现眼的孩子。不会的,不会是是他们。那是谁呐? 同事,老所长接她来了?她想只要是老所长承担点责任,一切就好办了,就说清了。想到这儿,她脑海里竟浮现出老所长平时对她的百般关照,提携、爱护和近乎慈祥的面孔,她心中一阵感动。但老所长跟他交代房屋过户时的几个手势和闪烁不定,近乎狡诈的眼神,又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些天来,这几个手势和那种眼神经常困扰着她,在她的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同事、老所长来看她、接她的猜测也被伊萌归为纯属痴心妄想。 她想:那一定是三毛了。这个挨千刀的,平时几天不见就急屁猴似的,一副火烧火燎的样子。这倒好,姑奶奶进来半个多月了,不但没照面,连一点音信都没有,真不是东西!要想见,他能没办法?至于拖到今天?怎么也得有个说辞吧。一会儿见面看他三毛怎么解释!工作忙,抽不开身?这样挨骂的解释他说得出口? 三毛公司也牵扯到案子里了?他也在号子里接受讯问?伊萌想不大像。她从审讯员问她的口气中没发现这一点。怕暴露与自己的不正当关系?这一点倒是说得过去。单凭这一点,就当缩头乌龟不露面也不是三毛的做派呀。事做都做了,我一个女的都能坦然应对,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有什么挂不住的脸面?伊萌想到这儿,不由心里暗骂:男人都是自私鬼、吝啬鬼,不局气。关键时刻,不考虑一个依赖他的女人的感受和期盼。 想到这儿,伊萌伤心、委屈,责怪、愤恨交织在一起,眼圈红了。她抬眼望了一下天,抑制着就要涌出的泪珠,她心里叹息:男人,解闷时想到了女人,但有几个理解她们痴情的?妈的,负心汉!此时伊萌真有扭头回去,谁也不见的念头,但没有转过身往回走的勇气。她想见了面也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来个冷对抗,冷发泄,回敬一下这个负心汉。伊萌气愤地想着。 离会见室的门不远了,伊萌的心又软了下来,寻思着人家负自己什么呐?往这儿一想,伊萌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联想到了三毛的妻子甄妮。甄妮的言谈举止、行为做派一下冲进了伊萌的脑海。伊萌联想到:人家也是个女人呀,还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呐,她对自己、对三毛又是如何感受的呐? 自从三毛的母亲回北京长住后,甄妮基本上一年里有多半年也住在北京。逢年过节,伊萌常以看望老街坊,老阿姨的名义到三毛家去串门聊天,有时还陪父母过来走动走动拉拉家常。所以,伊萌与甄妮见面的机会不少。刚见面时,伊萌很尴尬也拘谨,与甄妮寒暄了几句后就转身跟三毛的母亲拉家常了。但三毛的母亲与她聊了几句后,却不停地把话题往甄妮的身上引,夸媳妇好,让她受累了,人生地不熟的怪难为她等等。伊萌不得不又转身与甄妮搭话茬。甄妮也就势拉着伊萌的手,坐到沙发上拉家常。甄妮礼貌中不失热情,热情中不乏亲昵和关爱的姿态,很快让伊萌有一种融进家庭和像一家人似的感觉。伊萌轻松了放开了,一会儿就光听她连比划再说了,单位趣事,街上见闻,说的风趣幽默,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 女人的第六感觉最敏感。别看伊萌和甄妮有说有笑,一见如故,姐妹般的亲密,但俩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六九。三毛与伊萌的关系,或甄妮心里琢磨什么,姐妹俩心里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有时遇到饭点,伊萌会毫不客气地留在三毛家吃饭。吃饭时,三毛、甄妮、伊萌三个人的眼神,跟扫描仪似的,相互探测着彼此之间的心灵感受。三毛的纠结和窘迫,甄妮强颜欢笑下的无奈和酸楚,与伊萌的尴尬和不自然都被对方探得一清二楚。 有时从三毛家出来,伊萌也试探性地说过三毛几次:“多么好的媳妇呀”。三毛无言以对。此时,伊萌也品尝到了酸溜溜的滋味。 “伊萌,磨磨蹭蹭的干嘛呐!会见是有时间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家听到有人来看,都是一溜小跑地跟着我,你倒好,不想见怎么着?不想见就回号子!”女管教站在门口大声地喊着。伊萌打住了思绪,紧跑了几步跨进会见室门时她脑子里闪现了一个念头:也得理解人家,特别是人家甄妮。 会见室里,一个瘦弱的无精打采的***起来,对着跑进来的伊萌慢吞吞地说:“我对不起你。”伊萌见了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瘦弱的男人说罢,站在原地只是默默地淌泪。管教见状疑惑地问:“你们俩到底是不是夫妻?欺骗行为也是犯罪啊。”伊萌冲上去叫了一声:津宜,就紧紧地把文津宜抱在怀里,先是抽泣过后就是失声痛哭。她挥洒的泪水中有苦闷、委屈、怪罪和悔恨。 文津宜几天前刚回到北京。他放下行囊,就听岳母哭哭啼啼地念叨伊萌的事。文津宜听后转身就奔向房管所了。听新所长讲了情况后,他掉头又去了三毛公司。三毛见到文津宜有点窘,沏茶倒水后拉文津宜坐下介绍了情况,并极力表示他一直在积极想方法。 三毛拿出准备给伊萌的小字条说:“我们正在托人想办法,把这个给伊萌送进去,内容很重要,牵扯到伊萌的量罪定刑。但考虑到如若受托人举报或传递途中被发现了,不仅害了伊萌,连公司刚呈现的转机也可能丧失。” 三毛有个细节没跟文津宜讲,前两天他被检察院叫去了解他与伊萌的关系,他承认以前是青梅竹马的发小儿,现在是情人关系。这些天他没敢贸然行事,是在琢磨检察院知道这层关系后,案子的后果是什么。没等他琢磨明白,文津宜就找来了。 文津宜听三毛讲完后也不多问,一把拿过小纸条,认真藏掖好了就直奔北四环拘留所了。几经周折费了两天多的时间,文津宜才办理好见面的手续。进了会见室坐下来文津宜才有功夫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文津宜从拘留所里出来,知道伊萌精神状态还好,又传递了字条心里算有点着落。这时他才感到渴了,饿了,累了。他进小饭馆要了碗汤面,三扒拉两咽吃完后,又到澡堂子洗澡,躺在澡堂子里就睡着了。 伊萌回到号子里。吃晚饭时,她偷偷拿出塞在腰间的纸条,仔细看看后,就和着晚饭把字条吃了。熄灯之后,伊萌躺在地铺上一会儿发愣一会儿抽泣,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三毛接到文津宜的电话后轻松了许多。觉得当务之急是下一步,如何把过户到伊萌名下的房子变为转让或赠予,这样,伊萌的罪责能减轻许多。变更时怎样处理账目,他想得跟金晓婉打个招呼。金晓婉接电话说:“正跟周京华谈事呐,有急事可以过来说。”三毛想事不迟疑就去找她们了。 第二十一章儿女情长 金晓婉与周京华聊得很投入。周京华听了君生在苏格兰王子街买围巾的细节时眼圈都红了,感慨说:“多老实巴交一个孩子。”周京华也跟金晓婉通报了媚媚的近况,说:“俩人交往的热度降温了,从见面的次数和每次回来的情绪上都显露出来,特别是争吵的次数比以前频繁了。媚媚在家里口模遮拦地抱怨于承业,大男子主义,封建脑袋瓜,吝啬小气,功利势利。周京华说:“有两次媚媚回来躲在屋里哭的很伤心,问怎么了她也不说。 金晓婉说:“我看君生选择在哪儿工作是他与媚媚的‘晴雨表’,若回国工作俩人肯定和好。周京华说:“你说的有理,愿君生回来工作吧。”金晓婉看着周京华捂住胸口,闭着眼虔诚祈祷的样子,内心同样也在祈祷。周京华睁开眼,说:“嗨,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告诉她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你们有多重要的事,躲在这里密谈。”俩人抬头一看是三毛站在面前。俩人赶紧拉三毛坐下,金晓婉又叫了一杯卡布基诺。三毛说:“几句话的事不背着京华。”金晓婉说:“当然,我跟你又没有见不得人的事,说完三人都笑了。 三毛单刀直入说了想办法为伊萌减轻罪责的设想。周京华起身去趟卫生间,三毛说:“京华,不碍事的。”周京华说:“我有事,得去趟卫生间。”三毛见京华离席,赶快把他的设想简要说了。 金晓婉说:“这么急的事还用商量?赶紧办吧,我没意见,电话里说就行了,还大老远的跑一趟。”三毛说:“毕竟是牵扯到我自己的事,当面说更好一点。”金晓婉看看周边压低嗓门说:“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人家是为了咱们,什么代价也得办,但手续上要让律师把关,财务上也请税务局的朋友给参谋、参谋,确保合法、合情、合理。伊萌在里面接到咱们的信息了吗?” 三毛说:“接到了。”金晓婉说:“太好了,这事出不了大茬子了。”三毛点点头。俩人说完抬头看看周京华在不远处站着没过来,就招呼道:“好了、好了,赶紧过来吧。”周京华这才慢慢悠悠地回到座位。说:“刚才你俩人的亲密劲可不对劲啊。”说完嘻嘻地坏笑。金晓婉、三毛也笑了。 媚媚与于承业的恋爱已经陷入了冷战局面,具体原因俩人谁也说不明白。就是感觉越来越格格不入,越来越话不投机。于承业觉得:不能老哄着捧着她,今后怎么过日子呀。哄出毛病来,还不得受一辈子。再者,恋爱是双方平等的,谁也别觉得是谁求谁。于承业的理念是:谈恋爱就是要准备组织家庭,家庭就是二人世界,容不得他人染指。什么哥呀、弟呀,信呀、物呀的少来吧,节日礼物呀,围巾纱巾呀,少送吧。什么保持一般朋友关系呀更是扯臊的事,坚决不能容忍!为此,于承业没少跟媚媚发脾气,摔咧子。 媚媚当然觉得于承业变了,变得自己接受不了,涨行市了。在以前,是不是自己的错,只要她一哭,于承业马上下三烂似地哄她,晚了她都不乐意。现在可好,哭,爱哭不哭,他老人家就在旁边看着,好一会儿后,才说:“行了、行了,哭哭就行了,或说:好了、好了,别没完没了的。要是媚媚不收敛,于承业敢几天不理她。 于承业只要知道君生来信寄贺卡或礼品,俩人便是一场战争。之前,媚媚接到君生的信或贺卡还敢在于承业面前炫耀一番,钩钩他的酸劲,看着他酸溜溜的样子满受用。后来哪敢?藏着掖着都不行,一旦被发现了,轻则摔咧子说怪话,重则发脾气骂骂咧咧接着还要训斥一番:什么感情要专一,不能脚踩两条船,要顾及他的颜面等等,甚至还能跟伦理道德挂钩。有时干脆**裸地说:“你心里还有他是吧?忘不了他是吧?找他去呀!”气的媚媚哭了几次。吵到最后还得媚媚跟他妥协,在他的眼前把来信、贺卡毁掉,次次弄的媚媚伤心落泪。 最让媚媚接受不了是于承业年纪轻轻的竟一脑袋腐朽规矩。几个月前,于承业借口看古北口的野长城,顺道把媚媚带进了趟驼铃村。老乡们知道媚媚是周京华的女儿后都亲热的不行,问长问短还争着往各自的家里拽,让媚媚感到了淳朴的乡情和亲情。心想:难怪妈、爸一提到回驼铃村就跟回娘家似得。于承业更是风光的不行,村里人都说这小子好福气啊,对象不但模样俊秀还是大家闺秀。老于家这两年可是走鸿运了。 进了于承业家的门,媚媚却显得陌生和拘谨了。端坐在堂屋太师椅上的于继卿见媚媚的姿态,有点像衙门里坐堂审案的县太爷。媚媚心里很不舒服。俩人的问答也显得生分 媚媚说:“于叔,您好。” 于继卿答:“奥,来啦。” 于承业在边上说:“路上不是说好了叫爸。” 媚媚说:“习惯了。叫什么不行呀,反正还是于叔,您说是吧于叔。” 于继卿没笑也没答,而是问道:“你爸,你妈都挺好的?他们知道你来我这儿吗? 媚媚说:“都挺好的,没跟他们说到您这儿?只是说到古北口看看野长城。” 于承业在边上抓耳挠腮的起急,用眼睛瞪着媚媚说:“不是也说了,顺便到家看看嘛。” 于继卿认真地听着于承业的插话,听懂后说:“闭嘴,我没问你,轮不上你搭话。” 于承业蔫蔫地退到了一旁。 媚媚看看于承业尴尬的样子,也没敢坐。心想:于叔今儿是怎么了?与以前在北京见面时判若两人,挺和蔼挺拘谨的人,今儿演的是哪儿出呀。听说最近当乡长了可能派头大了,但也不用跟我面前摆谱呀,我爸妈跟您是什么关系?远近我算是您侄女吧?媚媚想到这儿,突然明白了,于叔摆的是农村老公公的架势?难怪来的路上,于承业尽跟她唠叨农村的理儿呀,令儿的。什么‘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什么‘进必趋,退必迟,问起对,视勿移。’原来是铺垫呀,真够累的。 后来,还是于继卿的媳妇翠英出场解了围。她拉着媚媚进了里屋并怪罪说:闺女大老远的跑来,水也不喝脚也不歇尽讲穷理儿,京华、老夫子知道了看不骂你,边说边把媚媚拉上炕,并叫于承业把水杯端过来。 媚媚这才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吃晚饭时,媚媚又是一阵紧张,按照于承业的叮嘱不能先动筷,菜上齐了先给老家斟酒、布菜。吃饭时夹菜就夹眼前的,吃时千万别吧嗒嘴。媚媚根本没有吃饭吧嗒嘴的毛病,尽管她小心谨慎地咀嚼着还是感觉有声响,弄得她饭吃的很累。 饭后,她又在于承业的**下,给老人沏茶倒水,嘴里暗自提醒自己:双手端杯为敬,壶嘴不能冲人。一天下来就媚媚受不了。晚上,媚媚和翠英睡在一起,不禁埋怨农村的老理太多,翠英听了也感慨表示理解她。但随后,翠英又规劝她一番,不外乎入乡随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媚媚没听完就打起了呼噜。 以前媚媚听父母经常夸奖于承业懂老理儿,心里也十分欣赏。特别是于承业张口就来的“弟子规”、“千字文”、“三字经”,更是她佩服和爱慕的原因之一。她曾想:城里的孩子任性脆弱,自私自利、唯我独尊,有娇生惯养的因素,同时,没经过老理儿的熏陶也是重要因素。这一点她确实觉得于承业很另类,甚至很可贵。但是,今天让她初步感受了一番,只是触及到了皮毛,她自己就不适应了。原因何在呐?是自己已经习惯成自然,还是老理儿太迂腐和不近人情呐?媚媚想:不管好赖,反正自己受不了,受不惯,谁说好谁去受吧。 于承业的老理儿,媚媚从欣赏、佩服到逐渐厌烦有个过程。于承业善于钻营的习性,则让媚媚一触觉就顿感不适和厌恶。 俩人刚接触时,于承业憨厚、淳朴、腼腆的性格很招媚媚喜欢。她觉得于承业老实巴交的样子,比城里长大的孩子单纯、朴实、可爱。自强、自重的品行更是让人赞叹。可接触一段时间后,媚媚发觉于承业单纯的背后有世故,朴实后面有圆滑,自重的下面有媚俗,接触长了她发现他表面上的光环下面遮掩着不少污垢。 以前于承业含而不露?还是当了小官后适应环境的演变?媚媚搞不清楚。但她清楚地看到于承业对编制关系网,算计与人相处的利益取舍和对官大官小的态度以及怎么走门路升官都颇动脑筋。接触长了,于承业在媚媚面前不在刻意隐藏这些心思,他也三句话不离这些心思,媚媚对此感到厌恶。 谁谁家里是市领导、部领导。你爸回到北京可能到哪个单位任职?最近他又博得了哪位领导的好感,哪些关系可以利用等于承业经常滔滔不绝,媚媚听得阵阵反胃。 媚媚参加过一次于承业单位的联欢会,看到于承业见到领导低三下四的恭维样时,媚媚感到很尴尬。她想不就是工作关系吗,不就是上下级关系吗,必要的尊重敬重就行了,有必要像小跟班的似地当催奔儿嘛。搬凳子,拿水杯,扇扇子,一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的样子,这算尊重? 于承业下面做得更过份:一位同事点了曲《北国之春》,刚唱一句,同事和音响师就在于承业的示意下暂停,换唱别的歌曲。待于承业拿着话筒请领导唱《北国之春》时,大家才明白这首歌是领导的保留曲目。 单位的同事和媚媚都觉得没意思,感到不舒服,不就是一场联谊活动嘛?大家看于承业的眼神令媚媚发窘。于承业却没事人似的,忙乎好领导后又过来照应媚媚,并把一位姑娘介绍给媚媚说:“这位是我的同事,原市里老领导的侄外孙女。”又拉着媚媚说:“这是珠江市唐局长的女儿。”姑娘用胖乎乎的小手握住媚媚的手说:“承业老提起你。” 媚媚到后来都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名字,单位有个市里老领导却如雷贯耳,因为于承业经常念叨。媚媚想:同事就是同事,朋友就是朋友,这跟侄外孙和局长有一毛钱关系吗?他该不会也曾告送人家,我是原省军区司令员的外孙女吧,俗不可耐! 当然,让媚媚最伤心的是于承业撕扯媚媚苏格兰围巾的行为。虽然围巾没有被撕扯坏,但其言行深深地刺痛了媚媚的心灵。于承业的大男子主义、狭隘与蛮横的面目也暴露得淋漓尽致。 这天,于承业约媚媚在北海公园南门见面,于承业却来晚了。一见面,媚媚就不满地说:“今后懂点尊重啊,约会要守时。” 于承业说:“我有什么办法?临出门了,领导叫去说了件事。”进了公园的大门,于承业说:“先吃晚饭吧吃完再逛,中午我没吃好。”媚媚说:“还没逛呐就吃饭,是逛呀还是吃呀?”于承业说:“你怎么那么矫情呀,不是跟你说了,我有点饿先吃饭。”媚媚说:“北海里有什么好吃的,溜到北海后门吃什么没有?坚持会儿就不行?”于承业心里不悦,嘴上却说:“好好,听你的,溜出后门再吃饭”。 于承业中午加了会儿班,没顾上下楼吃饭就让同事给带了两个包子,现在确实有点饿了就走的快了点,媚媚则慢悠悠地溜达。于承业只得走走停停,一脸的不耐烦。溜到船坞码头时媚媚说:“金秋的月光多好,一会儿我们划船吧?”于承业说:“你没看要起风了改天再说吧。”边说边往前走。媚媚见了说:“你干嘛呐?赶集呀走那么快。”说吧又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欣赏着湖景。 于承业也不得不坐了下来说:“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媚媚说:“你看好不容易逛趟公园,您又是饿又是渴的,真够扫兴的,一点情趣都没有。”说吧,把被风吹开的围巾往后撩了撩。”于承业这才注意到媚媚围着一条桃红、咖啡色相间的花格毛围巾。就说:“刚入秋围这个早点吧?”媚媚笑着说:“花钱难买人乐意。”于承业笑脸有点变了问:“又是他送的吧?”媚媚在平常会掩着一下或默认不语。但今天不然,她脆生生地答道:“没错,君生哥从英国寄来的。” 于承业冷笑道:“难怪你最近与我别别扭扭的原来如此,脚下还踏着一条船呐?”媚媚说:“小心眼儿,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跟你说——”。于承业说:“甭解释,你要是我的人就乖乖地把围巾摘下来。”媚媚说:“凭什么呀,我带条围巾还得你容许。”于承业说:“这就是和我交朋友的规矩。”媚媚说:“又是你们家的那些破规矩,我是卖给你了,还是嫁给你了,再者说,退一万步讲就是嫁给你了,人家也得有人身自由,有交朋友的权利!” 于承业说:“什么权利?藕断丝连的权利?脚踏两只船的权利?‘从一而终’‘夫唱妇和’你懂吗?我不能让君生那孙子拿我当软盖王八。”说罢,一把扯下媚媚颈上的围巾,两手乱撕一通。媚媚马上跟他争抢起来。俩人由坐着争抢,继而是站着争抢。于承业猛地一轮把媚媚带了个趔趄,她没站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于承业把抢到手的围巾也顺势丢在地上又踩又跺。 媚媚爬过来从于承业的脚下一把抢过围巾抱在怀里痛哭起来。这时一帮围观的游人纷纷指责于承业:太不像话了,哪里像个男人,还不把人家扶起来。于承业终于冷静下来,蹲在地上要扶媚媚起来。媚媚看到这么多人围观,顿时止住了哭声,一下站了起来,用围巾遮住脸跑出了“人墙”。于承业也在众目睽睽下,扫眉耷拉眼地钻出人群追媚媚去了。 媚媚跑进五龙亭靠着柱子抽泣。于承业追上后满嘴的解释和忏悔,甚至抽自己嘴巴。媚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动于衷。只是在于承业搂抱她并要亲吻她的瞬间,她才像被蝎子蜇到一般闪开,并低声骂道:“滚,滚开,再胡来我就报警!” 于承业无奈只能在一边陪着。媚媚抽泣后就静静地发呆。当她回忆与君生北海中划船的情景时又淌泪了。 这次吵架是两人多日积怨的一次宣泄。从驼铃村回来之后,媚媚就决心已定,决不能与于承业过一辈子。 媚媚是个有里有面的人,她想渐渐地淡化、疏远与于承业的恋爱关系,仅保持朋友关系。所以,于承业几次三番地约她见面,她也会出来跟他聊聊,但尽量回避情感的话题。她想于承业是个聪明人,他能觉察出她的心思,俩人来个好离好散。 于承业不知是当事者迷还是不甘心,几次见面,他的言行总是想找回或强制找回以前那种感觉,这令媚媚很不舒服。今天见面,媚媚见面就给他甩脸子就是暗示于承业:把握尺度,懂得尊重,好自为之。不料,于承业的理智和情商竟低到无知粗野的境地。媚媚觉得于承业连做朋友的资格都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媚媚向北海后门走去。出了后门,她回头看看,见于承业悄悄地跟在后面,心里感到一阵腻歪。上了车,她看到于承业并没像往常紧跑几步窜上车来心里才踏实了。 于承业溜达到北海十字路口的狗不理包子铺要了两瓶啤酒,一个凉菜,半斤包子,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吃饱喝足后他才开始自责后悔。于承业悟性很高,媚媚的言行举止,他哪能看不出来?不过他想: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想与君生破镜重圆?可能吗?合适吗?咱也过意不去呀,总要讲点责任感吧。于承业人进城了,但观念还在城外。 周京华见媚媚进门,两眼红红浑身土猴似得,手里还抱着泥蛋似得围巾,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忙问:“于承业把你怎么了?”媚媚说:“他能给我怎么着?!”说吧进房间了。周京华在门外隐约听到媚媚的抽泣声。 唐仁正为一堆烦恼事儿发愁,电话铃响了,是周京华打来的。周京华说:“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室?废寝忘食呀,有时间也为家里的事多操操心。”唐仁说:“身不由己呀。回到宿舍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儿看看文件,处理几件琐事。什么事,长话还是短话?” 周京华说:“瞧您那不耐烦的样儿,三言两语的事我才不打扰你呐,一听家里事就烦吧?”唐仁小声说:“短话你就接着说,要是长话,我给你打过去不是长途吗。”周京华在那边笑了说:“真事儿,你打过来吧。” 唐仁拨通了问:“什么事?”周京华就把媚媚刚才回家的样子和与金晓婉见面的事说了一下。唐仁说:“你的意见呐?”周京华说:“老夫子你当官当出毛病来了?我打电话就是想听你的意见,你倒好,还挺会打太极。我的意见就是找于承业谈谈,别太不像话了。” 唐仁想了想说:“我看没必要。一、媚媚看明白就能拿主意,她自己肯定会做了断。了断的方式、方法和分寸她拿捏最准,咱们得信任她。二、与于承业谈没意义。具体情况是什么?单单一条围巾?你没有一手资料,别弄巧成拙。当初我们没说支持也没表示反对,今天谈是反对呐还是支持呐。于承业要你的态度,咱就被动了。三、我赞成晓婉的观点‘家长的心愿只是外因,内因和主动权在媚媚和君生的手里,家长最好做观众不做裁判’。” 周京华听了说:“这几年的官没白当有理有据,我先表扬你一下。不过,看到媚媚受气心里还是不舒服。”唐仁说:“机会多着呐,等机会吧。现在你就多给媚媚吃宽心丸,顺着劲推着走,没事跟她逛逛街看看电影”。 周京华说:“口吻还挺正,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还要夹着尾巴做人呦。”周京华突然甩这话儿噎地唐仁一时没话。唐仁换个话题问:“哎,老牛身体怎么样?”周京华低沉地说:“有什么办法干熬着呗,瘦的跟大眼灯似的让人看着心酸。”唐仁叹息道:“就是脾气太耿直,宁折不弯的主儿。现在还是苑清照料呐?行吗?俩人挺不对付的。” 周京华说:“三毛把苑清他爹叫过来看了看老牛,当着老牛的面,俩人跟苑清好好聊了聊,说了许多当年你们哥几个重情重义的故事。同时,也狠狠地把苑清骂了一顿,苑清还挨了他爹几顿巴掌,老牛劝都劝不开。据三毛说:苑清好多了,照顾老牛挺尽心的。” 唐仁说:“三毛倒是跟我说过,叫苑清照顾老牛是给苑清个悔过机会,省的以后吃后悔药。我当时还有点不放心,觉得这小子知趣吗?听你这么一说也放心了,三毛这小子挺有办法。徐静她们呐?还在运气?” 周京华说:“说是早不生气了,但脸上还是带相儿。叫她聚会也不去,一块看老牛也不去,也许不是单为房子的事,她那个不着调的老夏就够她运气的。我听徐静的口吻肯定要离。前几天,老夏要把现在的房子抵押出去干买卖,徐静坚决不干,俩人又干了一架。” 唐仁说:“徐静怎么找了这么个东西。上个月,老夏还到珠江市找过我一趟,说是出差路过,让我介绍关系在珠江干买卖,我知道这小子嘴里没实话,让我给打发了,饭都没请他吃。” 周京华着急地说:“你千万离他远一点,这人招惹不起。听三毛和晓婉嘟囔,伊萌进去,跟姓夏的有关系,三毛还憋着治他呐。”唐仁说:“我早把这人看透了。魏明铎给我打过电话还说到老夏。他用叔本华利己、恶毒和同情所占比例分析人性,我觉得有点靠谱,我赞成用人性解释。有的人人性多点,有的人人性少点,极个别的没有人性。” 周京华说:“老夫子你的太偏激,魏明铎的我也不赞成,我还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人心换人。’唐仁说:“嘿,你俩所见略同。明铎说‘金晓婉也是坚持人之初性本善’人心能换人心。” 唐仁换个姿势,用肩和下颚夹住电话,用手收拾着文件说:“”三毛电话里也曾跟我聊过老夏,三毛说‘你看狼吧,在动物界里瘦小枯干的,但连大骡子、大马,长颈鹿、大河马都敢吃,什么原因?狼的眼神是缩小镜头,如同望远镜倒着看人家把其他动物都看扁看小了,所以就有恃无恐,整天惦记吃人家。牛、羊、马、大骡子的眼神是放大镜,看什么都比自己大,所以,性情懦弱任人宰割。老夏这种人的眼神就是狼性的。” 周京华呵呵笑着说:“这更不靠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三毛嘴里竟是歪理。难怪小白脸说三毛呐,办事滴水不漏,粗狂起来中着的不着边都不沾。” 唐仁说:“小白脸不就是怪人家没给垫首付嘛,借题发挥嘛。小白脸、萧梅没事吧?”周京华说:“小白脸你还不知道,尽瞎白活,萧梅能饶他?一天到晚被骂的狗血喷头。萧梅讲话‘一天不骂他浑身都痒痒’。” 唐仁听了嘿嘿地笑了。又问:“哎,三毛公司的麻烦事化解没有?”周京华说:“没有呢,越弄越复杂了。三毛的朋友伊萌被拘留三毛也被传唤了,他们也烦死了。现在三毛和晓婉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唐仁说:“嗨,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周京华问:“听口气,你也遇上棘手事了?”唐仁说:“不棘手,但很难缠。” 周京华说:“方便说说,我也给你点拨、点拨。”唐仁说:“算了吧,你搭手把媚媚的事搞定比点拨现实,几点了,呦,快午夜了,早点休息吧。”周京华放下了电话,蹑手蹑脚地到里屋听听媚媚的动静,听到轻轻的鼾声后,才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十二章泾渭分明 如何处理关亦民令唐仁很烦恼。 吕志被关亦民打成肩胛骨骨折,轻微脑震荡后,经法医鉴定为轻伤,关亦民构成伤害罪,已具备被起诉和被刑拘的条件。不管是起诉、刑拘,不论是被判实刑或缓刑,关亦民的公务人员身份肯定不保了。 依照法律起诉关亦民,还是把事揽到局里,依照党纪、政纪进行处理,两种意见首先交锋。按照正常程序,前后两种处理意见并不矛盾,移交司法机关的同时,党纪、政纪处理也可以同时进行互不妨碍,互有侧重。 但主张揽到局里给予党纪、政纪处理的意图却另有它意,明摆着要大事化小。这种意见的基本思路就是不能起诉,不能走司法程序。理由是:关心爱护同志,教育的目的是帮助和其他改正错误,对同志要给出路不能一棍子打死。这种意见于情于理都很有市场和气场。 吕志被打后,马上做了伤情鉴定,目的也是准备走法律程序讨个说法。吕志被打初期,倾向于走法律程序的人不在少数。唐仁、大厅主任,局里同情吕志的同志都是这种态度,大家觉得国有国法,党有党规,做人不能无法无天。关亦民在局里本来就没人缘,依法起诉,严肃处理的意见很有基础也很有人气,一度占据上风。 但几个月后,“揽到局里处理”的意见就渐渐地成了气候。许多坚持走法律程序的人态度含糊了,事不关己和顺情说好话的风气占了上风。 要起诉,总得有个起诉主体,否则“民不举官不究”。起诉的主体一个是吕志,一个是局里。被打后,吕志不管是躺在医院还是躺在家里,一直准备起诉材料,但方方面面的态度令吕志茫然。一开始是关亦民的登门求饶,痛哭流涕,吕志没搭理他。后来是尤局长代表局里,代表关亦民所在处室来看望慰问吕志。当听到吕志要起诉时,老尤严肃地说:“有什么要求可以跟组织谈,跟组织讲,你是党员要讲点组织纪律性,要相信组织,依靠组织。”吕志不敢轻举妄动了,但拒绝放弃起诉的权利。 吕志等了几个月,尤局说的“组织”并没音信。劝导他放弃起诉权利的声音却弄得他焦头烂额。电话规劝的,登门拜访的,慰问安抚的几乎都是一个声音:老吕放弃起诉吧。 最后连妻子和孩子都感到了压力,劝慰吕志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真起诉了,他被判了,你能得到什么?算了,致气没用,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啥不强。尤局不是说了:你的职级问题领导会给予特殊的考虑的,组织也算仁至义尽了,你也得为组织考虑,考虑到组织的难处。 老吕很郁闷:起诉是公民的权利,招谁惹谁了。照顾呀,仁义呀,职级呀,跟她妈起诉有什么关系?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况且你个关亦民,你有多大能量,也不能剥夺我的基本权利! 唐仁的感受和处境与吕志大同小异。唐仁想:依法行政、依法办事,保护公民的合法权益天经地义,多简单的事?但现实却让唐仁体会到,还真不简单。 老尤觉得唐仁是吕志的主管局长,说话比他有力度就让唐仁出面劝吕志,觉得吕志肯定买账。如若吕志不买账,唐仁的态度也算明确赞成不起诉了,下一步开班子会,讨论对关亦民的处理时,总不能再拉抽屉吧,这个小圈套被唐仁识破了。 老尤几次拉着唐仁去看望吕志被婉拒后,老尤不甘心地说:“老弟,我是去看你的兵耶,你出个面情理中的事,驳不驳我的面子还在其次,总得讲个理儿吧。”话说到这份儿上,唐仁应该坐不住了,毕竟是同一个级别的领导、同事,但唐仁还是没去。老尤又组织了几次饭局,唐仁还是婉拒,弄得老尤没脾气。 这天,老尤又风风火火地进了唐仁的办公室,关上门,神神秘秘又略带兴奋地说:“唐老弟,这次你可是推脱不掉了,你也不敢推脱。关常委请你、我吃饭。”唐仁听了一愣,不等唐仁表态老尤转身告辞,出门时说:“到时我通知你时间、地点,务必准时呦。”老尤出门时的话不是商量的口吻,近乎要求和命令。 吃饭的地点是省府第一招待所,条件设施高雅齐备。老尤拉着唐仁早早地等候在一个小包间外的客厅里。唐仁到珠江市后经常进出第二招待所,到这里还是第一次,他东张西望地打量着这里的陈设。老尤看了介绍说:第一招待所是省里接待中央首长和相关省市领导的地方环境不错。这里有几个淮扬菜的顶级厨师,菜做得相当地道。 俩人东拉西扯地聊天。唐仁想通过聊天捋捋思路,猜想领导会问什么话题,还假设了几个问题,思索了一下答案,包括关亦民的问题。想到这儿,唐仁有点坐立不安神不守舍。 俩人又喝了会儿茶,老尤又吸了几颗烟,才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老尤和唐仁忙起身迎向门口,关常委在一干人马的簇拥下,快步进了包间。老尤抢先一步,叫了一声:“老首长好!”又拉过唐仁介绍说:“关常委,我的同事唐仁。”唐仁马上说:“关常委好。”关常委敦敦实实地站在那里,身材不高,但稳重的像一座山,很有气场。他端详了一下唐仁说:“好、好。唐仁同志,北京来的唐仁同志。”他把手伸出来,先递给了老尤,眼睛却看着唐仁说:“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呀。” 老尤双手握住关常委的手说:“您最近忙吧,不过气色真好。” 关常委没答话,把手又转给了唐仁。唐仁握住那肉呼呼,软绵绵,温暖细嫩的手时,情绪微微有点波动起伏,不知说点什么好,不自觉地吐露出一句:“让您费心了。”话一出口,唐仁就想打自己脸,心想:真他妈的上不了台盘,哪儿的话呀? 不料,关常委轻轻挥了挥胖手说:“哪儿的话?你们费心,基层的同志辛苦呦。”关常委巡视了一下周围的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呀?”人们连连说:“是,是。辛苦、辛苦。领导同志更辛苦。关常委又问唐仁:“怎么样,工作、生活习惯吗。”唐仁说:“习惯,挺好的。”关常委说:“我代表省里欢迎你来这里锻炼。北京是首善之区,要把那里的好经验、好风气带过来呀。” 唐仁想表个态,但真不知说什么好。关常委到不介意,接着说:“北京市梅副市长好吗?见面带我问他好。”唐仁暗想:我认识他,他哪儿认识我,说话够不上呀。他正不知道怎么回呐,关常委拍拍他的肩头说:“不错,不错,好好干,有事找贾秘书。”说吧,率众穿过小客厅,推开里侧的一扇门,进了里面一间古香古色的大套间。 原来唐仁就餐的这个小套间只是大套间的组成部分,从小套间穿堂而过的,才是本次宴请的主宾,唐仁看了心里松了口气,轻快了许多。 小套间里只剩下贾秘书和老尤、唐仁三人,清静了许多。贾秘书递给唐仁一张名片: 省委办公厅秘书一室 秘书 贾眩耀(正处级) 唐仁也与他交换了一张名片,俩人握握手,寒暄了几句。贾秘书坐了首席,并招呼老尤、唐仁分坐两旁。他拿出手机说:“我再招呼几个人。”一会儿,进来三个司机,大刺刺地落座吃喝。 关常委接见后,老尤和唐仁又聚了两次。唐仁发觉老尤看问题还是比自己老道。就说关亦民这件事就比自己看的透、看的远。一次酒桌上,俩人喝了点酒,彼此交了交心。唐仁说:“遇事得讲个理儿,工作上咱代表组织,知法、守法、依法义不容辞。工作之外咱也得讲公道吧。吕志被打了?咱们对局里的上上下下,对社会,对人家的家属总得有个交代吧?在局里吕志是关亦民的上级领导,说打就打成何体统?在社会上,吕志是个公民,受到侵害了总有个起诉的权利吧,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吧?就算要看着,看着——。”唐仁说到这儿打个磕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就算看着关常委的面子,也不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吧?” 听了唐仁的话儿,老尤笑了,抿了口酒慢条斯理地说:“老弟,先说你刚才说话位置、态度就摆得不公正。”看到唐仁要辩解,老尤摆了一下手说:“你听我说完。你想过关亦民吗?那也是你的兵,至少曾经是你的兵对吧?他被起诉了,刑拘了,判刑了,后果是什么?事业没了,前途毁了,还可能妻离子散,你甘心看到这样的结果吗?你脱得了领导责任吗?咱们局出个妻离子散的,社会效应,社会反响就小?再则,关常委那儿怎么交代?市领导,局领导跟关常委怎么再见面?那是管干部的呦,我的老弟!” 看到唐仁听得有点直眼,老尤喝了口酒接着说:“退一步讲,假设吕志起诉了,能不能受理还是个事儿呐,你别小瞧关亦民,他办得到。伤情鉴定就不能重新做了?即便是起诉受理了,到了法院,还得有个庭外和解程序吧。 要我说,什么结果都是两败俱伤,谁也别得好,何必呐。现在讲双赢,讲找契合点,讲‘求大同存小异’。老吕这么固执,你这么坚持,结果你们想了吗?考虑周全了吗?权衡利弊了吗?” 唐仁听了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想到以前老领导经常挂在嘴边的 “遇事要冷处理,要推着走。”心想,自己还是不够火候。对关亦民打人这件事确实有点感情用事了,在情绪中考虑、思维办事方法了。 老尤看到唐仁有点发愣,就用酒杯碰了下唐仁的酒杯说:“喝着。所以,我说有机会你劝劝老吕,做个保证,放弃起诉的权利吧。估计老吕也就等着你这个台阶了。老吕也老大不小了,贾秘书听了老吕的情况表态说:勤勤恳恳一辈子,靠排队,靠投票,靠推荐,靠业绩退休还没进处级,这种情况局里完全可以向上级申请个特殊名额嘛。”唐仁听了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老尤见状说:“好,唐老弟一言为定,老吕那儿拜托你了。”说着站起身,抓起唐仁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唐仁和大厅主任约好了去看吕志,司机送到楼下说:“唐局,我就不进去了,不方便,正好顺便去办点事,回来就在楼下等您。”唐仁想今天不知谈得顺利不顺利,可能时间要长一点就说:“可能要谈得长一点,不用接了,办完事你就回局吧。”司机从后备箱拿出礼品,拎到吕志家门前放下走了。” 吕志仿佛预料到唐仁的到来,说:“又让您跑一趟,怪忙的,过些天我就上班了。”唐仁和大厅主任坐下后,唐仁说:“上班不着急,先把伤养好。”大厅主任也说:“就是,上班着什么急?”吕志沏茶倒水后说:“您看,好了,老在家也闷得慌。”三人聊了聊孩子,谈了谈工作,询问了老吕恢复的情况,就是没人涉及核心议题。 唐仁看看时间不早了,趁着老吕斟茶的空隙,调整了一下语气,略带严肃地说:“老吕呀,这次来还有个目的,就是听听你对处理关亦民的意见。”唐仁本想单刀直入地讲明来意,劝吕志放弃上诉或走法律程序的初衷,听从局里安排。但怕态度生硬,老吕逆反,像软顶老尤一样给他也顶回来。再则,唐仁和大厅主任的态度一直是倾向吕志的,虽然,没有明确地表达过,但言谈话语中,局里上上下下都了解,老吕更是心知肚明。唐仁也怕弯子转得太大、太快,老吕接受不了。所以,聊出一句话来,看看渗路。 唐仁想:如若老吕仍坚持己见,再从局里的角度,拯救同志的目的和老吕自身的得失耐心细致地做作工作,相信老吕最终会给个台阶或面子,放弃走法律解决的形式,他和大厅主任都了解老吕的为人。 老吕沉吟了半响说:“唐局,主任,我知道你们从心里了解我,支持我,袒护我,我由衷地感激你们。这几个月来,躺在家里我对自己近些年的状况也细细地反思了几遍,感觉自己很累,很茫然甚至很憋屈。寻根导源,关键赖我这个人遇事爱较真儿的狗怂脾气,凡事必争辩个是非,黑白。我老婆讲:‘是非、黑白的界限清晰你可以较真儿。不清晰、不明了,灰色的,似是而非的东西多了,你较得过来吗?别老自寻烦恼’。我琢磨她的话,多少有一点道理。我可能是落伍了,跟不上时代或是能力不济的表现,至少不具备驾驭复杂局面的掌控能力。” 唐仁和大厅主任听着老吕的话,感到唐突和意外,不知老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发牢骚的导语?唐仁感到问题有点棘手。吕志喝了口水接着说:“至于关亦民的处理,我现在想通了,放弃上诉的权利。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听组织的,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我听组织的。” 吕志的话一出口,唐仁悬着的心一下松了下来。喝了口茶,轻松喜悦地说:“还是老同志有觉悟。我代表局里先感谢你。”说着,紧紧地握了握吕志的手。老吕握唐仁的手并没有像唐仁握的那样有力,令唐仁感觉有点失落。也是,唐仁想:我感谢人家什么呐?老吕的宽宏大量?或妥协、退让?或自己终于轻松地完成了别人的嘱托,要感谢人家?我代表局里?班子还没研究,甚至没有动议、倾向,你代表那种意见?代表关常委?他坐地根儿没有这个奢想。要是说代表老尤嘛,多少还沾点边儿。唐仁想到这儿,有点害臊和囧囧的感觉,没敢马上抬眼看吕志和大厅主任。 老吕家的电话铃响才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吕志接完电话说:“爱人打的,今晚儿在女儿家吃了不管我了。”大厅主任看看表说:“呦,都六点多了,咱们也该走了。”唐仁也附和着说:“得走了,得走了。”三人都站起了身。吕志说:“我也不跟你们客气,我的手艺差得很,这样咱们不在家吃,楼下有一间灌汤包子铺,请唐局和主任屈尊尝尝,味道在珠江市数得着的。”唐仁、大厅主任看到吕志兴致勃勃的样子,怕扫兴,就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吃过灌汤包,吕志送了很远,在唐仁和大厅主任的几次劝阻下才回家。唐仁对大厅主任说:“你也打个车回去吧,我在江边走走。”大厅主任说:“我家就在前面,不打车了,陪您走一段吧。”俩人沿江岸向前溜达。大厅主任说:“唐局,吕志可有点消沉呀。”唐仁没答话,心里也在想老吕的那段“导语”。感觉也特不是滋味。耿直了大半辈子的老吕,一下子扭转了,退守了,迷茫了,消沉了。他过去坚持的对不对呐?他扭转后,要适应的氛围是什么呐?确实不能以简单的对错来衡量。 想到这儿,唐仁也有点迷茫了。大厅主任说:“您说现在遇事都是情和理一起讲,到底是讲情呀,还是讲理呀?真让人琢磨不透。干工作也是,三句话就得说到关系,是谈工作呀,还是搞关系呀?我觉得许多事的衡量标准就是人为地混淆概念。就拿关亦民打老吕这件事来说,讲理很简单,很明了,大家谁不懂?就是个四六级别的问题。哎,又有人开始讲情了,就乱了,混淆了,黑不黑,白不白了,您说这属于不属于偷换概念?” 唐仁听了害羞和惭愧的感觉又袭扰着他的良心。他尴尬地应付道:“你的问题还挺多,也确实值得让人深思,值得深思。”大厅主任说:“一进老吕家的门,我就感到咱们来的有点多余或是晚来一步。”唐仁问:“怎么讲?”大厅主任说:“有人先前已经来过,并把老吕说通了。”唐仁说:“会吗?”大厅主任说:“听话听音儿,老吕由衷感谢的语气总有点对不住咱们的意思。唐仁想想,也觉出点滋味。 吕志上班了,心情也不错。大家都感到老吕变了,随和、谦虚谨慎了。遇事总是好好,是是的。老吕还创出了一句大家熟悉的口头禅:‘你说呐?你说行就行呗。客气什么’。特熟悉老吕脾气秉性的同事,感慨地说:“老吕真变嘞,大彻大悟了,几棍子把脑子里的水给打出去了。 吕志上班没多久,就赶上了局里的级别晋升机会。涉及副处级的名额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处长退休的空缺,一个是上级调拨的名额。因为珠江市的委、办、局基本上是副局级建制,即正局长享受副局级待遇,副局长享受正处待遇。下面的处、室、大厅的处长、主任也是享受副处级待遇,所以,机会非常难得。 吕志顺利通过了资质筛查,领导推荐两关。最难,最不好把握的是无记名投票这关。无记名投票当天,局本部,直属单位和相关区县的7、80名科级以上干部齐刷刷地聚在大会议室,给被推荐人打钩划叉,在推荐表的5个人中划中两人。吕志紧张,局领导和倾向于老吕当选的人也为他捏把汗。吕志和许多人就是在经过这一关时被淘汰出局的。 结果真出人预料,吕志得票第一,吕志感动得哭了,他觉得平时得罪了那么多人,但关键时刻,大家竟是异口同声地赞成他,使他除感动外,还悟出了自己的一大弊端:以前把大家的觉悟、局里的风气、领导的眼光都是低估了,看扁了。为此他又是深深地自责。随后的程序可控多了,征求群众的意见,任前公示,领导谈话,下达任命书;吕志一一顺利通关。其中,又一次令吕志感动的是征求意见到关亦民时,关业民没打磕巴的同意,还说了几句很中肯的话。老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人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坏,好人和良心还是社会的主旋律。 关亦民的处分决定也出来了:党内记过处分;行政记大过处分。调离岗位,下岗学习三个月。关亦民没有提出异议。 唐仁松了口气,该摆平的总算都摆平了。但前面提到的他发愁、烦恼的事就接踵而至了:如何组织、召开宣布关业民处分的全局大会。举办个会,在**机关是家常便饭,按惯例:承办处室定会议室,圈定参加人员,拟写通知,组织会议。会上,承办处室领导主持会议,并宣读处理决定。主管局长最后做定调总结,会后出个简报,齐了。 但这次不属惯例,是两个处室共同组织会议,麻烦就来了。首先是总结定调的稿子要协商、协调成一个口径。总结的主旨是:通过关亦民这件事,举一反三,达到教育、警示全体工作人员的目的,把坏事变为好事。这点唐仁老尤没分歧,办公会上定的调,不容置疑,谁也不敢擅自改调。但总结的措辞和侧重面旷量就大了。 老尤认为,关业民打人要重点讲,重点总结。至于前头的服务态度,恶劣影响呀,过去的事了,少提为宜,提也是一笔带过。唐仁不这样认为,他觉得有因才有果,打人是前期恶劣影响的发展和继续,重点是要讲讲前者,教育的意义更大,更现实,更能警示大家。 另外,老尤还坚持在总结中,要重点提一提注意工作方法的问题。说这更有教育意义,更有警示作用,要强调一下做领导应具备的基本素质。他举例说,一件事情本可以控制在很小的程度,但处理不当,控制不当,必然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事情发生了,更不能感情用事。所以,在这件事上,领导也应承担责任,有必要在会上检讨几句。 唐仁听了很不是味,反驳道:从事情的发生、发展到结局,方方面面的领导都及时、妥当、妥善地处理了善后。当事人节外生枝,跨越底线,才产生了今天的后果。领导在其中即没有连带责任,更没有必然责任。并一一列举实例说明。 而老尤却坚持己见,也举例说明事件完全可以控制在初级阶段。为此,唐仁、老尤俩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没说倒谁。最后,约定有关领导责任的问题,大会上不要讲,班子会上或在一定级别的干部会上再讨论再检讨。这次交锋,唐仁改变了对老尤随和遇事好商量和人云亦云的印象。 唐仁送大厅主任到家,回到宿舍后给老尤打了电话,通报吕志主动放弃了起诉权利。唐仁想:老尤听到肯定会兴高采烈,要感谢一番,饭局是不会少的。不料,电话里老尤像个陌生人,态度转变的很唐突,只是低调地说:“奥,辛苦你啦,找时间聚聚。”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唐仁当时想,可能是他家遇到什么事,或是老尤事先已把吕志搞定,嫌自己马后炮,没往心里去。 宣布关亦民处分的大会,唐仁起初没感觉太难,心想:要是跟别的主管局长还要客气一番,共过事儿的老尤不成问题, 遇事儿好商量,总得给我个面儿。没想到老尤针尖对麦芒,寸土不让。老尤怎么变了? 唐仁感觉局里有股阴影,正影影绰绰地向他袭来。唐仁有耳闻:有人说他把吕志当枪使,项庄舞剑;整关亦民的目的是彰显自己的刚直不阿。总之,说他处心积虑捞取晋升资本。甚至他跟大厅主任的关系也被人编排一番,联想一番。 大厅主任和老吕最近也提醒他,当心,风声不对。唐仁没当回事儿,觉得当领导与公众人物差不多,少不了别人的褒贬,猜疑,很自然。 现在唐仁把前前后后的事儿联起来一想,他感到不自然了。特别是把这些事跟老尤的态度联起来再想,他感觉有点害怕。老尤要干嘛呐?和我较劲儿的目的何在呐? 商量由谁来主持会议,谁做总结发言时,唐仁才看出点所以然。两个主管局长都参加会议,谁给谁主持?按惯例依照副局长在局里的排名顺序。唐仁没来挂职时,局里的排座顺序是局长,党组书记,老尤排第三。唐仁来挂职后,唐仁因为挂副局长还兼任党委副书记,就排到了老尤的前面。这样看,理应老尤主持会,唐仁做最后的定调总结。 但老尤却坚持要做总结。理由是:关亦民是他管辖处室的人此为其一。关亦民打人期间在他的管辖范围此为其二。他和下属更了解情况,更有发言权,更有资格总结善后此为其三。争持到最后,老尤坚持做最后总结发言,至于谁主持,唐局,大厅主任或处长他都认可。 唐仁联想到老尤坚持在总结中偏要写入“领导要负有责任”的内容时,心里又明白了几分:争名分,还在其次,老尤的醉翁之意是要把这次事件的罪责扣在他唐仁和大厅主任的头上。 唐仁明白了:原来这段时间,老尤是在跟我周旋呐。他把一段时间与老尤有瓜葛的大事小事过遍脑子,不觉打了个冷战。从把关亦民硬塞给大厅,到适时调回去,从与自己称兄道弟,到领导接见喝酒聊天,他都把我往坑了带呀。 唐仁心想:这孙子的挖坑技术甚是了得。不是让你一下子栽进去,而是让你不知不觉地往下走,快到谷底了还他妈的不知道是坑呐。回头看看,老尤带他的这段路,真有点坡缓路长却深不见底。 老尤要达到什么目的呐?大坑的底是什么样呐?唐仁苦思冥想一番,终于有了答案:论证你唐仁不行!能力不行,水平不行,技巧不行,情商不行甚至连心眼都不行!这孙子真够阴险的,不愧是个好演员。唐仁预料到:谷底可能就是会议的总结性发言,老尤要借着这个发言说出一些泄私愤的话来,把唐仁彻底搞得没理、没面,早点滚蛋,解除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忌讳。 唐仁想:随他便吧,我脚正不怕鞋歪,一正压百邪,不行咱办公会上见。再一想不行,觉得不能不防,能控制到什么限度就控制到什么限度,否则两倍俱伤还在其次,关键是大庭广众之下影响不好,班子的矛盾暴露出来对今后局里的工作不利,即便能亡羊补牢也将留存遗憾。 他想好几点措施。一、要侧面点拨老尤,大局为重,同志的义务我尽到了。二、最好由大厅主任主持会议,并让她预先有点准备,适时控制会场局面。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要做好应对老尤搅局的讲话要点,该当场阐明的就当仁不让! 想好后,他主动找老尤去了。见面就说:“尤局,光争论不行呀,会议马上要开了,有些事还得商定。你还有什么新建议,说出来听听。”老尤看到唐仁终于绷不住了,心里舒服了一点说:“唐局,我觉得你的脾气真有点轴,跟吕志你俩人不找钱。我就坚持在会上做个总结怎么就不行呐。” 唐仁说:“总结没人能拦住你,但说些什么总要商量个一致意见呀。我的意见与你的意见,真是调和不了的话,我们交局长审阅定稿,你看这总可以吧。总结你做,稿子也别都坚持己见,让局长过过目不就齐了。”老尤听了有点急躁说:“有这个必要吗?让局长怎么看,咱俩废物?遇事上交?或说咱俩意见不合,分歧很大,你觉得那样好吗?” 唐仁说:“有什么不好,分歧就是分歧,不合就是不合,讲在当面多好,毕竟是局里的工作,又不是咱俩的私心杂念,谁又不想在会上泄私愤,有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我觉的还是让局长审阅一下。”老尤听了唐仁的话,脸上有点尴尬,不自然地说:“我看还是没那个必要,我写好了,让你过个目就行了,还用劳驾局长?”唐仁说:“这样吧,出了稿子我看一下,会议由大厅主任主持,会议简报由大厅出。你总结,我最后提要求,你看如何。” 老尤笑了:“你呀,就是总想着给我断后,最后得露个身份,行、行、行,就按您说的办。”唐仁说:“兄弟你真庸俗,还身份,身份的,你我有什么身份?出了办公室,你我澡堂子里一躺,还什么身份,就是两条赤条条的爷们儿,别老想着当葱,当蒜。” 老尤说:“行行,你又来知青那套,咱承受不了。”唐仁还想再奚落几句,转念一想,必定是有一定级别的干部了,还得讲点修养,就换个话题逗老尤说:“晚上请你喝酒,给你泄泻这两天的火,真怕你邪火撒的不是地方,做哥们的不忍。”老尤说:“这两天没时间,改日吧。”唐仁出了老尤的办公室,心想:我是仁至义尽了。 第二十三章邪不压正 开会的日期选在机关学习日。老尤想参加的人越多越好,届时,局机关各处室,直属单位,各区县相关科、所的负责人和市、区县行政办公大厅的全体工作人员近200人出席了会议。唐仁和老尤并肩坐在主席台的中间,两旁分别是大厅主任和关业民所在处室的处长。 大厅主任宣布开会,讲了几句开场白后,宣读了《关于给予关亦民党纪、政纪处分的决定》。关亦民的处长接着讲了处务会对关亦民的批评、帮助和关亦民对错误的认识和接受组织处理决定的态度。接下来,大厅主任宣布:“请尤局长做小结。”老尤听着有点别扭,也没太在意,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老尤首先简要地说了说关业民犯错误的过程和性质、影响,说得轻描淡写。又说了说关亦民认识错误的态度,当然是很深刻、很诚恳、很痛心。“不过,坏事变好事嘛”。 老尤话锋一转,提高了调门。他说:“关亦民的事情提醒了我们,警示了我们,让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可以防微杜渐,吃一堑长壹智嘛。局办公会要求通过这件事,这个会议,达到教育大家,警醒大家,促进各项工作达到举一反三的效果。我觉得非常明智,非常正确,非常及时。下面我强调三点: 一、各部门要汲取教训,注重服务意识 二、健全、完善各项规章制度并搞好落实 三、提高管理能力,注重工作的方式、方法 说到方式方法时尤局脱稿了: “ 新形势下,考察、考验一个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的标准就是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关亦民事件的起因,不就是个简单的吵架吗?人家来办事的不耐烦骂两句,随他骂好了,社会上什么人没有呀,你一个公务人员就不能跟人家对骂,划等号不行,你的身份不同嘛!当然,这些话只能在内部说说,在局里说说。 尤局喝了口水,拿起讲稿,加重语气说:“当然,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些,而是管理能力的问题!事情处理的方式、方法问题!情感与公正的问题!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问题!一件芝麻大的小事,酝酿、发展成一件影响恶劣的事件,有个漫长的过程。有几个关节点,我们反思一下:对骂发展成群体事件;道歉会发展成媒体炒作;谈话发展成打人事件,为什么呐?关亦民当然难逃其咎,但直接领导,相关领导能撇清责任吗?” 听到这里,唐仁与大厅主任对视了一下眼神。大厅主任叹了口气,唐仁摇了摇头。老尤也瞥了唐仁一眼,他觉得唐仁听了,一定会感到震惊、尴尬,或愕然、沮丧。马上会坐立不安,抓耳挠腮。毕竟是当着这么多人,撕了他和行政办公大厅的脸面,但他发现唐仁竟无动于衷。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看了唐仁一眼,唐仁发现后,向老尤做了个请继续讲的手势。 老尤看了心想:他早有准备?或是跟局长事先汇报了俩人的分歧。想到这儿,他自己不禁有点慌了。老尤想到事已至此,索性又脱稿即兴起来:“对待同志,对待下级要一视同仁,公平公正,不能偏袒一个,整倒另一个。更不能把人当筹码,做晋升的阶梯。一件多大的事儿?要起诉,还要法律解决,这是与人为善的态度吗?” 老尤再往后讲的话,不但语无伦次,而且一会儿指桑骂槐,一会儿为关亦民抱不平,跟与谁吵架一般,引得下面不断发笑,议论,会场开始乱了起来。 大厅主任对着话筒说:“大家静一静注意听。”又对老尤说:“尤局,您对大家提点希望和要求吧。”看到这个局面,老尤不觉抹了把汗说:“就说这么多了,请唐局长提要求吧”。大厅主任又宣布:“下面请唐局长做会议总结并提出工作要求。”老尤听了直朝大厅主任翻白眼。 唐仁说:“同志们,今天大会开的很好。前面,主任宣读了局里的决定,处长讲了对关亦民同志的帮助和他对错误的认识态度,谈得都很好。尤局长也谈了点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很坦诚,也很好。尤局长有句话我觉得讲得很中肯:‘有些话只能在内部说说,在局里说说。’” 老尤看到唐仁心态平静,还用肯定的口吻评判自己的发言,愈发相信唐仁会前一定跟局长交换过意见,不觉仔细听唐仁的讲话,想从中发觉点蛛丝马迹。 唐仁说:“”我要强调的是:一件事的大小,是芝麻还是西瓜,要看你从哪个角度看问题。就说关亦民在大厅服务窗口的态度和行为,就不能算作小事!因为窗口代表的是**,服务的对象是民众。我们都办理的什么业务?待业登记、退休金、低保金、医疗保障卡,哪一件不是关系到民众的切身利益?哪一件不是关系到民生、民存?谁敢说是小事?! 国家、**投入巨大的资金,不就是为民生谋福祉,让大家享受改革给大家带来的实惠吗?不就是要花钱办好事,求稳定,求发展吗?设置行政办公大厅干嘛哪?不就是把这些福祉、实惠,想简便、快捷地传递到老百姓的手里吗!这些工作是小事吗?说着,唐仁看了一眼老尤,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老尤拿起茶杯回避了。 “你的工作就是**与民众之间最直接的传递手,容不得半点怠慢,容不得丝毫马虎,容不得你耍一点脾气。假如你把这些工作当小事,假如这些福祉、实惠因为你的传递,出现打折的情况,无论是差错、怠慢、脸色,你都吃罪不起,你就难逃其咎!” 唐仁讲到这儿,大厅主任不自觉地拍了两下巴掌,会场也响应起来,掌声一片。唐仁顿了一下接着说:“老百姓到这儿来办事,就是要赶紧拿到钱、拿到卡,找到工作,你能感同身受吗?做不到感同身受,你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唐仁说这话时,老尤内急,起身正要上厕所。刚站起来,听到唐仁正讲到:“你就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时,他下意识地又想坐下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嘴里嘟囔着:“我去趟卫生间”。他的话从面前的麦克风里传出,会场上又一片笑声。 “在工作中甩脸子,骂人,嘴里还叫嚣着不给办,告诉你:你没有权利不办,你只有权利走人。你给老百姓脸子,你一个人,一天给几十个百姓甩脸子,一个月就是几百个上千个,都像你这样办事甩脸子,几千、几万人就得看脸子。反过来要是百姓一起给你甩脸子呐!你该作何感想,你受的住吗?你承受的了责任吗?” 唐仁喝了口水接着说:“也说句关起门来的话。商业的竞争,争的是产品质量,售后服务,服务态度,是利益的竞争;公务人员服务也是竞争,说大了,夸张点是党争。商业争得是利益和市场份额;**的服务争得是民心,是政治性的竞争 输不起的,倒闭不起的。”说道这儿,唐仁感觉自己太冲动了。语气缓了缓说:所以,不能把我们工作中的纰漏看成是小事。以前周总理说:“‘外交无小事。’现在我们说:**的工作也无小事。 让我提要求,很简单就三点:一、摆正位置。二、铭记责任。三、像对待衣食父母一样对待纳税人。” 会后的几天,老尤像个泄了气皮球。特别是从局长和党委书记办公室出来时,灰头土脸的,脸摸得像只花猫,一看就是痛哭流涕的缘故。唐仁和老尤碰面都有些尴尬,唐仁心想,一起共事,干嘛要撕破脸,弄得多没意思。老尤虽然对上痛哭流涕、一副追悔莫及的熊样儿,但对唐仁、对其他人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劲头。过些天后,老尤就跟没事人儿一样,照样嘻嘻哈哈了。唐仁感觉这人有点琢磨不透。 这天,唐仁、大厅主任、吕志被招到局长办公室。三人坐定后,面面相觑,不知又出了什么事,个个神经都有点紧张。 局长打量了三人一番,对着唐仁说:“你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赶一个同志下台呐?你们是同级嘛。”唐仁和大厅主任、吕志几乎同时都要开口解释。局长见状,摆摆手大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三人见状都松了口气,唐仁看到局长的态度,心里一阵暗喜。 局长微微收敛了笑容说:“大会开得不错,反应不错,有些话确实起到了警示的作用。从各单位回去后讨论的情况看效果很好。不光像大家说的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而是树了正气,压住了邪气。会上交锋交的好耶,糊涂观念暴露也好耶,理不辩不明吗。一天到晚好、好、好,是、是、是的一团和气,和气得不分香臭,遇到关键问题,大是大非问题连个方向都认不准,悲哀!‘见侮而不斗,辱也。’唐仁,你讲的好,角度站的好。许多负责同志给我打电话说:“大是大非问题上必须旗帜鲜明,唐局开了个好头。” 唐仁听楞了,不知该不该插嘴谦虚一番。局长顿了一下说:“好,下面说说行政办公大厅最近的工作情况,特点、数据和运行情况,市里可能要在大厅召开现场会。” 唐仁说:“局长您刚才过奖了,其实-——。局长作了个手势,打住唐仁的话头说:“刚才的话题已经结束了,谈工作吧。” 大厅主任汇报了具体工作,唐仁做了补充。局长问了几个问题,提了几点建议,最后局长让尽快按今天汇报的思路整理个文字材料。吕志翻了翻笔记本,又与大厅主任核对了几组数字,问:“什么时候要。”局长说:“三两天,尽快吧。”局长问:“怎么?还是吕志执笔呀,好,好。吕志笔头子硬。”吕志听了从心里往外地高兴。大厅主任说:“老吕算的上局里的一支笔了。”唐仁听了也点点头。局长说:“在机关工作这是强项耶。”唐仁、大厅主任都附和说:“确实是,确实是。” 局长顿了一下,口气中略带调侃的语调说:“最近,我可听到吕志的一些传闻,感觉不太积极呀。”唐仁、大厅主任,特别是吕志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局长等待下文。 局长说:“我听说吕志的言谈话语中,显露消极甚至消沉的东西。什么黑白没有界限了?都是灰色啦?什么似是而非,跟不上时代了。吕志急赤白脸的想张口解释,被局长的手势制止了。 局长口吻严肃地说:“我知道,你要说曾有过这些念头。在以前,我没有说,一是没有机会,其二是你还不够格。现在按照《共产党员纪律处分条例》十二条的界定,你算党的领导干部了,我就得说了,就得要求你更严了。我们每个人,永远不要忘记你有自己的选择权!智商是天生的,善良可以选择;社会风气不好,你态度可以选择;贪腐成风,你行为上可以选择。对人对事你主持不了公道,无能为力时,道义上你还可以选择。不管什么时候,作为党员领导干部,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决不能人云亦云。在说话办事的琐事小节上,不能混同为一般干部,更不能等同一个老百姓!对待是非问题,不能采取随他去的态度。较劲儿较不过时,你的心劲不能认输,这就是我们的底线! 吕志听到这儿哭了。唐仁听了也感到面红耳赤,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局长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一个人有缺点、有错误,人之常情,认识到了,改正就好;就是干了一些不磊落、于心不安甚至罪孽的行为、勾当,认错、认罪,伏法也就罢了。不要拿因为、所以这对因果公式做借口,因为每个人都有你自己的选择权。你是怎么选择的?用因为这样,所以那样这套公式来诠释缺点、错误,甚至罪行、罪孽,纯粹是怨天尤人,自欺欺人。原因、借口,就是不良居心的藏身之地,就是丑恶心灵的障眼法和安慰剂。” 唐仁听到这儿,知道局长是另有所指了。想想刚才他们进局长办公室时,碰到老尤出门时沮丧的样子,估计老尤被局长批的够呛,他心里不厚道的一阵快意。但转念一想,局长一会儿会不会对他批评教育呐?想到这儿,唐仁的心又提起来了。 局长和缓了一下口吻说:“扯远了,吕志同志。”吕志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局长,您说。”局长笑了,说:“我批评的重了”。吕志忙说:“不重、不重。”局长说:“按照任职程序,我应该跟你单独谈一次话,今天就算谈了。按规定应该是单独进行,今天小范围的谈话我觉的效果要好一点,你没意见吧?”吕志说:“没意见,这样挺好的。”局长说:“好,有意见你再找我单独谈好吧?” 不等吕志表态,局长又说:“建议你们今后加强点学习,多读点书,包括我在内都要加强修养。不刻意强调你们读选集、著作,但要读好书。古代的、近代的,国内的、国外的都行。读时,要动笔、动脑,要沉进去。要把书中的善恶、曲直看明白,看出自己的感情,然后从善如流、见贤思齐焉,这才算读出效果,‘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嘛。翻翻、看看,解闷、消遣那不叫读书?叫看书。唐仁读书不少吧?典故、警句张口就来的。”唐仁忙说:“不行,瞎看、瞎翻”。局长没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好,今天,就到这儿吧,文字资料尽快落实。”三人起身要走,局长说:“唐仁留一下。”唐仁忐忑不安地又坐了回去。 局长给自己的杯子斟满了水,又给唐仁的杯子续满水,坐在唐仁对面的沙发上说:“到珠江快两年了吧?”唐仁说:“到今年三月正好两年。这两年我给组织添麻烦了,比如关亦民的处理问题——。”局长说:“别这么说,你身上的好东西值得肯定,对关亦民的处理也很得当。劝吕志不起诉是对的,符合整体利益有利于大局,但道理要摆明,起诉不起诉不是衡量对与错的标准,关键是解决问题的出发点在哪儿,是出于公心,还是谋取私利,这个问题我在班子会和与个别同志的谈话中都强调了几次。局里把这件事沉淀了一下 ,没有急于表态拍板是明智的,从中看到了一些问题,发现了一些不良倾向这也是好事,你们做的也不错。我们今天不谈它,留下你是听听你对大厅主任的看法,包括品行、能力、业务,人际关系越全面越好,但要客观要有说服力。” 唐仁听出了局长话中的意向,就搜肠刮肚般从大厅主任的为人正派,办事公道,坚持原则,不徇私利,业务精干、团结同志等几个方面论述加实例,实例中又有加评判,详尽殷实地阐述一番。 局长听后笑了,说:“很全面,很好。唐仁同志还夹杂点个人感情吧?”唐仁不觉脸有点发烧,辩解道:“局长,给干部评价要负责的。”局长看了唐仁的表情又哈哈笑了起来。唐仁还想再补充两句,局长摆摆手说:“知道、知道,看出你是诚心诚意地往上推荐你这个好部下。” “事情是这样的,局长严肃起来:“大厅主任是局里的梯队干部,一直在重点培养,想时机成熟了把她推上去。你锻炼的期限快要到了,我与书记觉得时机成熟了,准备你走后让她接替你。”唐仁听后,高兴地说:“太好了。”局长说:“你说好,关键是有人说不好。最近局里有人散布大厅主任工作呀,作风呀,同志关系呀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们了解一下,核实了一下,纯粹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居心叵测。再把个别人托门路,跑关系,千方百计活动自己位置的行为联系起来看,问题不简单呀!近来,我们还接到上面非正常渠道打的电话,也有个别首长秘书写条子,点名要求关照,班子里个别同志也有许愿拉拢的迹象。我与书记沟通了几次,一致认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打哈哈,略作妥协可以,但组织人事问题是大是大非问题,是关系到事业基石的问题,丝毫不能妥协。要顶住压力,排除干扰,按组织原则办事。” 唐仁听了说:“我能做点什么?”局长说:“我和书记有几点考虑:“一、年终考评要开始了,每年大厅主任不是都谦让优秀等级吗?这次就不要谦让了,推荐材料你亲自写。今年她要获得优秀,局里要给她颁嘉奖令,表彰她的工作,树正气,灭邪风。” 唐仁说:“这个问题不大,大厅的同志,其他两个处室的同志去年还因为大厅主任推辞评选优秀给我提过意见,评她也是人心所向材料我来写。”局长没答话,接着说:“二、在讨论推荐大厅主任的办公会上,你要旗帜鲜明地发言,如实、全面介绍大厅主任。我和书记届时也会给其他几位班子成员沟通思想。三、给大厅主任一个独当一面的锻炼机会。你也有近两年没有完整休假了,这次好好休次假,休假期间由大厅主任代行你的权责。局里发个文件,先任命她做局长助理,上边备个案即可,这样,大厅主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履行职责了,任副局长也顺理成章了。 唐仁说:“好,这样很好,只是目前休假合适不合适?”局长说:“休吧,轻轻松松地休息一下,也是给大厅主任创造个机会创造条件。我和书记也认为,值得试一试,即便有点闪失也出不了格利大于弊,要相信同志。”唐仁说:“好吧,我相信她干得一定比我好。”局长拍了拍唐仁的肩膀说:“还要送一程呀。”唐仁说:“一定全力辅佐好”。唐仁出了局长办公室,心里很敞亮,是近两年来少有的一次从心里往外感到的敞亮。 第二十四章鬣狗阴险 “不欢而散”之后,金晓婉沮丧,也替周京华郁闷,更觉得对不起周京华,心里总想有机会要弥补这份歉疚。南非合伙人的邀约,让她萌生了请周京华一道去南非的想法。跟魏明铎一商量,魏明铎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昨晚我还梦见去南非呐,狮子王带我到桌山上看它的狮子王国,真是百兽聚全呀。还梦见与老夫子神聊了几天几夜。”还梦见谁了?金晓婉笑嘻嘻地问。魏明铎腼腆地说:“这次还真没梦见周京华。”金晓婉哈哈地笑了。 四个人出了约翰内斯堡机场等车时,金晓婉看到唐仁与魏明铎争得面红耳赤就对周京华说:“看,这哥俩,见不着想见面就掐。魏明铎想老夫子都成魔怔了,梦里还跟人家聊呐。”周京华说:“老夫子也常念叨‘魏明泽这几年不挨挤兑,八成又翘尾巴了,这次看哥们儿怎么挤兑他。’我心说:先让魏明铎挤兑、挤兑您把,近来老夫子才可气呐。来之前,吭吭哧哧那样儿差点急死我。他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就是不顾忌机会难得,那叫烦人。” 原来,周京华接到唐仁休假的电话时,惊喜地告送他:“真巧了,金晓婉邀请咱们去南非呐。说‘明铎说了,务必拉上老夫子,说梦里都想跟你坎山’。” 唐仁却说:“去南非,说着玩呐,不现实。首先办手续就不简单。”周京华说:“晓婉的合作伙伴发邀请函,办商务签证很方便。” 唐仁说:“钱也不是小数目呀。”周京华说:“咱就花机票钱,地面费用咱不管,我也觉得不合适,婉拒了几次,可晓婉恼了,说是‘补偿我的精神损失,退一步讲,这点事都计较还算朋友嘛?’魏明铎也有话稍给你:‘多大的官呀,离开他地球就不转了,官迷心窍了吧?还是以前那个张嘴陶渊明,闭口品味、潇洒的老夫子吗?成唐大官迷了吧?’。魏明铎让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稍给您。” 唐仁说:“你们出去方便,拿护照办签证走起。我出入境有备案,得走审批手续”周京华说:“行了,夫子,机会挺难得的,找领导批呗,反正时间来得及,不行你跟组织申请一下试试,又不是叛逃,有什么怵头的,真是的。不行再按你的计划我们到珠江找你,在南方度假。” 唐仁说:“说是休假,局里还一大摊子事呐,走远了不行的,担着责任呐。”周京华有点烦了,说:“唐仁,你也别磨叽了,想去,打报告写申请。批不了,咱再说别的好吧。”说吧就把电话挂了。 唐仁心说,我还有话说呐,他去趟卫生间回来想给周京华打电话,电话铃先响了。他拿起电话说:“你脾气真大,我还没说完呐,有事好商量嘛。”电话那头说:“好商量个屁!仁至义尽地跟你说了半天,对牛弹琴呐!你的理由哪个站得住脚?人家领导跟你说的多明白,让你安安心心休假,工作有人代替。你不放心什么?不放心领导呀,还是不放心同事呀!你个老夫子。” 唐仁一听嘻嘻地笑了说:“呦,明铎蹦出来了,还挺了解情况。我说你和京华到珠江来我招待,想聊天,聊个几天几夜。想逛景,苏杭园林,乌镇、同里很近,想上山,黄山、庐山离这儿也不远,哪儿都一样聊天。” 魏明铎说:“等你老了再逛近的,趁着年轻咱们出去看看还是自由行。再者,失去这个机会,谁还陪你去?听我一句话,赶快办手续,写申请,废话见面再说。”说完也把电话挂了。 唐仁放下电话想:说的轻巧,出国,谁不愿意出国旅游呀,我脑子没病。你们哪里晓得,当官事多,身不由己的滋味。不料,他的请假、审批手续办得很顺利,登上飞机后唐仁想:其实不是事儿,自己把自己太当事儿。 四个人的行程很自在。金晓婉的合作伙伴,是家**注册的中资公司,在南非从事木材生意,接待朋友旅游这套活计他们轻车熟路。销售部门给四个人提供一辆旅行轿,一位业务经理当导游兼司机。 借着倒时差的间歇,金晓婉、周京华与“导游”讨论行程安排。唐仁和魏明铎在一旁低声耍贫嘴。 金晓婉建议,从约翰内斯堡沿公路向开普敦一路漫游,行程中的沿途景点由导游推荐。周京华说:“克**国家公园,开普敦的桌山和好望角应该多待几天。”“导游”说:“沿途还有几个有特色的景点我也可以带你们看看,像奈斯纳,乔治镇,摩梭湾都挺好的,不过行程要两个星期你们看行吗?金晓婉和周京华说:“没问题。转头又问唐仁和魏明铎行不行?俩人说:行,行,你们定吧。气的周京华拿着地图打着俩人的头说:“没你们这样的,出来旅游,你俩尽扯闲篇,不务正业。” 金晓婉也说:“你俩真不着调儿,这商量正事呐。”俩人挨了疵积极起来。魏明铎说:“关押曼德拉的小岛要看看,野生动物园一定看看。”唐仁说:“对对,海豹、企鹅和好望角也要转到。”“导游”说:“你们说的景观,刚才女士们都说到了。”金晓婉埋怨说:“说了半天你俩听什么呐?”周京华拿起地图又给了俩人几下,俩人索性坐到客厅那端的飘窗前喝茶去了。 旅途中,金晓婉、周京华与“导游”的话题是沿途的景色、景观,风土人情,地理,典故、传说。 唐仁和魏明铎话题就杂了:高、雅、低、俗的全有。时而谈文学、哲学、心理学,时而讲单位琐事,人情似故,脾气秉性,有时还骂骂咧咧。俩人一会儿高谈阔论,一会儿窃窃私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儿,聊不过来的话题。聊累了俩人就呼呼酣睡。 周京华问金晓婉:“你说他俩都聊些什么?整天没完没了的。”金晓婉说:“能聊什么?凡是政治家、经济学家,心理学家解决不了和研究不透的课题都是俩人探讨的话题。”周京华听了哈哈大笑说:“晓婉,精辟。你算把俩人看透了。”说完又笑起来。唐仁问周京华:“怎么了,怎么了,笑什么呐?”周京华说:“想让你们预测一下南非的下一任总统谁接任,你俩抽时间研究一下,也算没白来一趟,多少为南非人民做点贡献”。魏明铎说:“国内的话题我们还顾不过来呐,哪有精力援外。”唐仁说:“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干涉他国内政。”金晓婉说:“纯粹俩大忽悠。” 这天进了克**公园。车在里面走了几个小时,只看到大象、长颈鹿、斑马、犀牛、羚羊一类较为温顺的动物。凶猛的狮子、豹子等只能远远地瞭一眼踪影,更没有野兽捕食的场景,令大家有点遗憾。 车停在空旷的草地上休息,车窗不远处,两只长颈鹿,一群斑马和一大帮羚羊安详和谐地在那里歇息。唐仁、魏明铎吵着要下车想与动物亲密一番,再照几张相。“导游”指着警示牌说:“你们看标识,这里有凶猛野兽出没,游客禁止下车,过了这个地段大家再下车观赏”。 唐仁、魏明铎不甘心,说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呀,连哄带劝请求下车。金晓婉和周京华也说:“大茫野地的,谁看得见?就一会儿,马上回来。“导游”为难又没办法,再劝道:“这儿的法律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触犯了可不好办。”魏明铎说:“处罚了算我们的,我们下去看看,照几张相就上车。” “导游”看到大家近乎请求的样子,他极不情愿地说:“尽快呀,越快越好。”四个人拿起相机鱼贯而出。动物们正在路边悠然自得的歇息,对经过的车辆无动于衷。突然,从车上跳下几个人来,吓得它们一惊。灵巧可爱的小羚羊本能地向草地深处跑去,黄黄的身躯一跳一跳的,屁股上的“麦当劳标识”尤为醒目。奔跑了几十米,它们又都停下来,回头观望,仿佛在问:你们要干啥? 漂亮斑马们也有些慌张,迟疑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向草地深处退去。抓住斑马迟疑的瞬间,周京华和金晓婉急忙喊:“明铎,快,快。”魏明铎麻利地端起相机,咔、咔、咔地一阵抢拍。 唐仁则端着相机追着长颈鹿抓拍。长颈鹿很稳重,侧头侧脸地端详着几个人。当人走的太近时,它才小跑几步避开。一只长颈鹿被唐仁举着相机追击到马路的另一侧,周京华和金晓婉见了焦急喊地唐仁:“别往前追了,还没与它合影呐。”边喊,边向唐仁那边跑去,那只长颈鹿见状跑的更远了。 见长颈鹿越跑越远,几个人都有点遗憾。“导游”说:“别着急,它一会儿就回来,你们看路这边的长颈鹿,它俩是一对不会走散的。”大家一看路这边的长颈鹿正焦急地在原地打转。一会儿,跑到路那边的长颈鹿就小跑着回来了。大家抓住时机,又是一阵抢拍。 这时,“导游”指着草地深处的灌木丛说:“看,犀牛。”几个人顺着手指的地方一看,一群犀牛正向他们这边观望,个个显出好奇的样子,像是在琢磨:那里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唐仁换上长焦又是一阵咔、咔咔的抓拍。“导游”催促着大家赶快上车。 唐仁对“导游”说:“凶猛野兽出没的地方?耸人听闻!真有凶猛动物就太好了,抓拍它们捕食的画面绝对刺激。”魏明铎说:“最好你跟一头狮子亲密一下,我给你抓一张,那才有纪念意义呐。”唐仁说:“没那么奢望,那怕有一只狼呐,也不怨此行。” 他的话音未落,金晓婉嗷的一声,带着哭腔手指哆哆嗦嗦指着十几米开外的草丛里,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大家定神一看,几只鬣狗正潜伏在草丛里贪婪地盯着他们,龌龊的面目让人顿感厌恶和恐惧。几个人慌忙窜上车子关上门。 大家从车窗里凝神着草丛里的几个家伙。鬣狗们依然趴卧在草丛里,阴险地观察着他们。“导游”后怕地说:“看起来,咱们停车时,它们就在蹲守了。” 车开出好远,大家才缓过神儿来。魏明铎说:“夫子,你刚才上车的动作太快,不然可以跟鬣狗拍一张合影。”唐仁说:“呸。我宁愿让狮子咬一口,让狗熊扇一巴掌,也不想跟鬣狗为伍,他妈的,太瘆人玩阴的。” 周京华说:“嘿、嘿,说不愿意就不愿意,嘴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金晓婉问:“你们说鬣狗潜伏那儿,会不会是瞄着咱们?”周京华说:“那可没准。”导游说:“很可能是瞄着那群羚羊。” 魏明铎说:“它肯定惦念着谁,所以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念。”唐仁说:“要是让鬣狗叼去撕扒了,新闻界就有嚼头了,当地媒体还不乐疯了,是不是明铎?”魏明铎说:“反正比被狮子吃了更抓人眼球,肯定有轰动效应。” 车开上了一座山丘。“导游”说:“这里安全,大家可以下车,欣赏一下公园的概貌照照相。在辽阔、平坦的草丛和灌木丛上,平地拱起一座山丘,成为俯视克**公园景色的理想之地。 山丘的顶端,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平台。唐仁、魏明铎走到平台的一端看看,下边竟绝壁。站在这儿,下边的草丛、灌木、树林和藏匿其中的百兽仿佛是一望无际的千军万马。俩人颇为自得。唐仁向下挥挥手喊道:“我来了,大家辛苦了”。 魏明铎在一边起哄般喊着:“首长辛苦,首长辛苦。”周京华念叨着:“这俩可恶东西。”俯身寻找小碎石想掷他们。金晓婉拉住周京华说:“你看他们站的那块大石板,多像《狮子王》里老狮子抱着小狮子接受百兽朝拜的地方。”周京华看了看说:“像,太像了,应该就是这里。”她俩问“导游”:“《狮子王》是是在这里拍摄的,那块探出的石板是不是狮子王辛巴卫冕的地方?“导游”挠了挠头说:“应该有这里的镜头,但是不是狮子王站的地方,说不准,我还没看过《狮子王》呐。”导游的答案令俩人扫兴。 魏明铎和唐仁却是另一番感慨。唐仁指指下边说:“这克**就是动物的王国,它们的王就是狮子。明铎,你说它们也有法规和秩序吗?”魏明铎说:“优胜劣汰自然法则吗。”唐仁说:“弱肉强食,合理又残酷的生存法则!食肉的吃食草的,大的欺负小的。”魏明铎说:“这不就是强盗逻辑吗?” 唐仁说:“血腥的强盗逻辑,但在这个王国里你敢不认同吗。”魏明铎说:“夫子,现在你说话行事都显偏激,看问题情绪不淡定,性情又缺少点温柔,中庸一点 多好。比如,你刚才说得:合理又残酷听着就舒服一点。譬如现在,这里多么安详宁静。刚才它们吃草的情景,大家相安无事,多温馨多和谐。” 唐仁说:“安详宁静?你干脆下去转转,不行在这里过一夜试试,第二天恐怕连骨头渣都被鬣狗咀嚼着进肚了。” 魏明铎说:“你说的也太邪乎了。照你的逻辑,一个晚上,食草的动物都被食肉的动物吃尽了?动物吗,为了生存偶尔残酷一番,血腥一番也属正常,别少见多怪一惊一乍的。人类为了生存也杀生,你我也不是素食主义者。你说血腥吗?残酷吗?” 唐仁说:“行、行,为了生存,血腥残酷点在所难免。咱们也吃牛、羊、猪,鸡、鹅、鸭吗。”魏明铎说:“人类的文明是亲手屠宰,动物的残酷是生吃活剥,异曲同工之处都是为了吃!没有吃,就没有杀戮!”唐仁听烦了说:“明铎,中午的牛肉你可没少吃,听你的口吻又像个吃斋念佛的主儿,两面人!” 明铎说:“你真没劲不会聊天。我是想换个位置体验一番血腥和残酷的感受。”唐仁说:“不错,换位思考,今天您就换在这儿,明天你再谈感受可能更真实一点。”魏明铎抬脚踹了唐仁一脚。唐仁说:“嘿嘿,动物们都那么和谐,别老动手动脚的,让动物们笑话咱们,要讲亲情呦”。 魏明铎还要动手,唐仁忙说:“要中庸、要温馨、不要偏激。你看羚羊一群,斑马一群,犀牛一群也遵循“人与群分,物以类聚”的规律。每个群体还有个领头的,还都有个小领地,看起来,只有同类相处才会和谐温馨呀。你看刚才的两只长颈鹿形影不离,恩恩爱爱的多有意思。你说豺狼虎豹等食肉动物,也会成分群结对和谐相处,恩恩爱爱吗?” 魏明铎说:“问题太复杂,食肉动物也讲这些吧,但它们领地观念极强,为争夺领地也会撕咬一番。”唐仁说:“领地就是利益呀,既得利益呀。进入那里面的草食动物就是它们的盘中餐,不争夺,不撕咬还成。” 魏明铎说:“利益驱使,跟人没两样,人本身就是高级动物,多少遗存点本能。”唐仁说:“反对,没可比性。高级与低级是四肢机体和大脑进化程度的区别。人与动物根本的区别是文明与弱智,有思想与无思想的区别。” 魏明铎说:“动物怎么没思维?那几只鬣狗潜伏在草丛里,为什么没轻举妄动?它们不是没想法。”唐仁说:“反正我觉得你的类比我不接受。不是高级低级那嘛事,是什么我翻翻书再跟你理论。” 唐仁说:“不过动物们的行为做派也耐人琢磨,让人联想,它们的习性与人的脾气秉性有类同之处。比如狮子、老虎,狼和鬣狗类就残暴。羚羊、长颈鹿等就温顺。但鬣狗类的习性阴险大于残暴,阴险比残暴更可怕。魏明铎听着唐仁的感慨没答话,但若有所思。 第二十五章兄弟互怼 到奈斯纳时,一行人遭遇大雨。本想吃过午饭后游览奈斯纳湖,看湖、海相连景色的计划泡汤了。“导游”说:“看这阵势,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再游奈斯纳湖。”大家分别进房间休息。 魏明铎一进房间,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发出来鼾声。金晓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出门去了咖啡厅。她要杯咖啡,坐在大玻璃窗前欣赏窗外雨打芭蕉和远处隐隐绰绰的湖面。不一会儿,周京华找来了,说:“嘿,我一猜你就在这儿。给你房间打电话,明铎迷迷瞪瞪地说:“不在房间。”我想你一定去看雨景了。 金晓婉问:“夫子呐?”周京华说:“也睡呐。”金晓婉说:“这哥儿俩,八成是一路上聊累了,老说话也伤神呀。”周京华说:“俩人可得着机会了这顿海聊。”金晓婉说:“也是一种释放,攒到一段时间,出来走走换换环境聊聊天,释放释放不良情绪挺好的。” 周京华说:“你们公司的烂事处理妥当了?”金晓婉说:“基本上解决了。公司的事要是不妥当,我哪有心情出来。这段时间真够烦人的,三毛郁闷的天天找茬骂人。”周京华说:“三毛与那个伊萌到底是什么关系?上次三毛找咱俩时,我隐约听你们老是伊萌、伊萌的。” 金晓婉说:“怎么说呐。三毛的一个发小,算得上红颜知己吧。”周京华说:“你直说是情人就得了,跟我还藏着掖着,甄妮知道不知道?”金晓婉说:“知道不知道甄妮能怎么办?她只能守妇道呗。”周京华说:“迂腐,懦弱,守旧。要我就把三毛逐出家门了,或者让他二选一,姑奶奶我可不伺候这个。三毛怎么能这样呀,甄妮多懂理儿多讲面儿的人,不行咱俩找三毛聊聊。咱俩不方便,就让老夫子和魏明铎教训他,别让三毛家庭散喽。” 金晓婉说:“事都过去了。到南非前,我有几件事跟三毛交代,约好时间他办公室见。你猜怎么着,我去时,门开着一道缝,三毛、伊萌俩人在里边推心置腹地谈事呐,俩人把我撂在外边近三个小时。伊萌走时,眼圈红红的,有点毅然决然的样子。三毛也没送下楼,说了声:“你多保重,有事一定找我。”伊萌头也没回,话也没答径直走了。 三毛见我歉意连连,嘴里念叨了几遍:“让你久等了,刚才做了一个了断,做了一个了断。”我问三毛:“伊萌出来了?没事了?”三毛说:“前几天她老公接她出来的,过户到她名下房产搞清楚了,退了点款就没事了,我也算了去了块心病。” 周京华说:“你们公司出事,是不是就出在伊萌身上?”金晓婉说:“也不能这么说。这伊萌也是个讲情、讲义气的女中豪杰,遇事重情义讲感情,搬迁问题上,仗义执言得罪人了;又被单位领导利用了一番就说不清了。总之,是被人算计了。这两件事和我们公司都有关系,牵连进去在所难免。哎,好在撇清了摆平了。” 周京华说:“被小人算计上就不得安生,不是使绊子就是挖坑。”金晓婉说:“还说呐,听三毛说,伊萌被举报跟老夏还有关系。”周京华惊讶地说:“是吗?这家伙怎么到处祸害人呀,有点见谁咬谁的劲头。徐静算倒八辈子霉了,找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金晓婉问:“对了,徐静现在怎么样?”周京华叹了口气说:“徐静的倔样你还不知道。那次谈退房,大家不欢而散之后,我很长时间没跟她联系。后来觉得也不合适,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徐静态度还是冷冷的,跟我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问她什么都是挺好的。还是看老牛时,听大家说,才知道徐静过得不好,跟老夏离婚了。听小白脸说:老夏的小姐有事没事就到家里找老夏,诚心恶心徐静,逼得徐静没路了。听说老夏最缺德的是把房产给抵押出去了,拿着抵押款跟小姐回南方了。” 金晓婉说:“真不是东西!以前老夏不是挺好的吗?让徐静管的跟兔子似的,怎么变化这么大?匪夷所思。”周京华说:“我也这么说。老夫子说刚一见面,他就觉得这人很假,属于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那种人,不能交。”金晓婉说:“带着面具的人太可怕,想害你,你都没防备。”周京华说:“哎,怎么也得想办法帮帮徐静,不然我心不落忍。” 金晓婉说:“你别急,咱们一起想办法。还没跟你说呐,你们退掉的几套房没用上,我们把人家房管所想的太那个了。人家只把伊萌过户的那套房变更了,什么条件也没提。”周京华听了高兴地说:“真的,太好了!让我抱抱你。”说着俩人起身拥抱。 金晓婉说:“三毛说,先别告诉大家,倒不是想给大家惊喜,而是想绷绷看,看大家是不是因为房子的事儿就分崩离析地散伙了,要是那样,这些人就真没劲了。周京华说:“三毛这小子,还是短不了到时要犯次坏!” 金晓婉说:“当时我也很伤心,大家怎么能这样,尤其是老夏。”周京华说:“我比你们除了伤心还多了委屈和憋闷呐。你说,怎么就偏把我想成是你们的帮凶,你们退房的‘托儿’,晓婉你说我冤不冤?!你说大家都怎么了?是人变了还是风气变了?要是风气带的我还接受,要是人变了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金晓婉问:“有区别吗?” 俩人看着风雨中飘摇的芭蕉树各有所思。 唐仁睡了一觉,起来不见周京华,就去了魏明铎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唐仁扣了扣门,魏明铎说:“进来吧。”唐仁进来一看,魏明铎正躺在床上看书,就问:“她们呐?”魏明铎说:“我还想问你呐。”唐仁一把抢过魏明铎的书翻了翻说:“不读叔本华了,人性的利己、嫉妒、同情公式不好用吧,又在这里找公式呐。”唐仁边说,边看看书皮。说:“《思想录》帕斯卡尔,听说过,还真没翻过。怎么,想找点理论依据找我辩论?暗地里磨刀霍霍呀。明铎,君子点,给咱先透露点精神,省的我猝不及防。” 魏明铎说:“小人之心。我与你辩论才翻书?跟你理论咱用得着现翻书吗?我想给你传播点理论观点,扩展您的视野,当然也是教学相长嘛。”唐仁拿着书过去敲打了魏明铎几下,说:“嘿,小话说得可以呀,好为人师呀你。” 魏明铎抢回书来说:“夫子你听啊,帕斯卡尔有个观点:人是颗有思想的芦苇。他这么说的‘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同自然界的一切毫无异处,同样地只占有空间和时间,同样的渺小、脆弱,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威胁就可能让它从一种存在变为另一种存在乃至非存在。但灵魂的非物质性却使这株苇草又高居于自然之上,灵魂即使思想。’” 唐仁说:“没听明白,你简单点。”魏明铎说:“有思想就是宇宙之王,没思想就是一棵草,听明白了吗?”唐仁说:“你想说明什么吧?直说。”魏明铎说:“人与动物、植物的区别。” 唐仁高兴地说:“这就对了。我不是说了有灵魂与无灵魂才是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吗,好,你终于明白了还找到理论根据了,不错,这就是进步嘛。” 魏明铎看着唐仁的得意样儿说:“老夫子你真不是做学问的人。” 唐仁说:“你魏明铎是做学问的?我也说你几句,你听好。你整个一个本本主义和教条主义的受害者。动不动就在国外的哲人思想里找道理、寻依据。国外哲人的道理、依据再好,整体搬到咱中国也会水土不服。我看你是在**和国外呆久了,呆蠢了。多年没有切身体会到大陆的民情、民风。叔本华也好,帕斯卡尔也好,其他哲人大师也罢,他处的什么国度?他的人文理念,地域理念、价值理念包括人情世态与我们有天壤之别。学习要讲扬弃,要讲特色,要讲批评地继承呀,兄弟。” 魏明铎听着,嘴上挖苦说:“唐局长发表的指示很重要,很中肯,很有教育意义。哎,老夫子这些天你没机会上台讲话,憋得不行吧?” 唐仁听了挖苦,上前抓住魏明铎的衣领就往床下拖,嘴里说:“有你这样躺着听领导讲话的吗?嗯。”魏明铎被拖到地上,嘻嘻笑着站起来,坐到唐仁边上的沙发上说:“哎,给你讲个小故事,也是说人性的。托尔斯泰写的:老魔鬼看到人间生活得挺美。就对小魔鬼说:得去给他们捣捣乱,不然魔鬼没法活了。先派了个小魔鬼去捣乱。小魔鬼想怎么能让农夫变坏呐?他就把农夫的田地变得很硬,让农夫放弃耕作。但农夫没有知难而退,仍然耕耘不止,小魔鬼的计谋失败了。 老魔鬼又派了一个去。第二个小魔鬼想我拿走农夫的拥有的东西,让他没有面包和水,农夫一定暴跳如雷。不想农夫看到面包和水没有了,心想一定是哪个可怜人比我还需要面包和水,可怜人得到温饱,也就好了。第二个又失败了。 第三个小魔鬼说,我有办法让农夫变坏。他去了先跟农夫交朋友。因为魔鬼有预知的能力,他就告诉农夫明年干旱,稻谷要种在湿地上。果然第二年别人没了收成,农夫收成满满。农夫富裕起来。小魔鬼每年都告诉农夫该种什么,几年下来,农夫变得非常富有。农夫把米酿成酒贩卖,赚了更多的钱。农夫不劳作了,靠贩卖的方式获得了大量的钱。 小魔鬼告诉老魔鬼说:您看,农夫身上有猪的血液了。农夫办酒宴,请富人喝好酒,**美的食品,还有好多仆人扶持。常常醉的不省人事,看上去痴肥愚蠢。这时,一个仆人端着葡萄酒出来,不小心跌了一跤。农夫就开始骂他:‘你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唉,主人,我们到现在还没吃饭,饿的浑身没劲。’‘事情没做完,你们怎么可以吃饭!’小魔鬼对老魔鬼说:您看,农夫身上有了狼的血液。 老魔鬼见了高兴地说对小魔鬼说:‘你太了不起了,你是怎么办到的?’小魔鬼说:‘我只不过是让农夫拥有比他需要的更多而已,这样就可以引发他人性中的贪婪。” 唐仁听完笑了,说:“‘老托’的故事不错。”又在兜售您那套本性、人性,贪婪、嫉妒的概念,还采取讲故事形式,煞费苦心呀。我也给你讲两个土生土长的小故事。 ‘中国有个比较龌龊的盗墓行业,你知道吧。有个千百年的历史了。干这种勾当,一般得两个人。先打个洞,一个人下去取珠宝,另一个在上面用绳索子提上来。但经常发现拉绳的人见财起意,抛弃下面同伙的事情。于是演变成父子搭档,但也发生了儿子扔下墓里的父亲弃之而去的。最后形成行规:儿子下去取货,老子在上面拉绳,就在也没出现把下面人遗弃的事情。 唐仁见魏明铎想发表看法,就做了个手势,说:“别忙,还有一个。说的是‘七个人每天分一大桶粥。要命的是粥每天都不够的。开始,采用抓阄的办法决定谁去分粥,每天一轮。于是每周下来,每个人只有一天是饱的。就是自己分粥的那个。后来又采取推荐一个道德高尚的来分粥,大家挖空心思去讨好,贿赂分粥人搞得乌烟瘴气。又采取组成三人分粥委员会和四人评选委员会的办法又经常互相扯皮,粥都凉了也没评出个所以然。 最后想出来一个方法:轮流分粥,但分粥的人要等其他人都挑玩后,拿最后一碗。为了自己不吃到最少的,分粥人尽量分得公平、均匀。最后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魏明铎说:“这两个故事我都听过。”唐仁说:“别管听过没听过,你知道说明什么嘛?制度管人!好制度让坏人变好,坏制度让好人变坏。什么本性呀,人性呀,讨论那么多,不如两个故事,研究那么深有个屁用?闲的!” 魏明铎上去拧着唐仁的脸巴子说:“你嘴里又带零碎。” 唐仁掰开魏明铎的手说:“你怎么学得动手动脚的。明铎,这些天,你说我时,我可都认真听着呐。什么撇弃生活,在俗套子里转悠着还挺美呀。什么陷在是非圈子里玩的还挺欢呀。什么官不大,官瘾挺大,整天拿个鸡毛掸子,到处吆喝人呀。什么市侩了、庸俗了,找不到生活的真谛了。这可都是你叨唠我的。好听,难听的,我都得听着,认真地听着,哥们的话肯定为我好。我也说几句难听的,你爱听不听,不过得听完了。 魏明铎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一本正经地听唐仁说教:“”明铎,别再本性呀,人性呀地往深里钻了,一根筋似的,有什么用?闲的蛋疼。平时拿屌人开开涮,咒骂一番开开心,逗逗闷子就行了,找哪些根源干嘛?你还想拯救他们呀?俗话说‘善恶随人作,福祸自己招’。你操那份心干嘛?不当吃不当喝的。你别又说我俗啊。有那时间多读几本书,比如你喜欢的周作人作品,小资不小资的先放在一边,起码长点有用的学问,或是接着写你的续集多好。听晓婉和京华说,你钻研起来就钻牛角尖,我早就想找机会跟你说说,咱时刻都得知道自己是谁,该站什么位置。这可是你常说的,插队时这话经常挂在你嘴边。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的事关你屁事,你想拯救拯救社会不成?你是谁?你看我,平常读读书,看看报,没事还坚持写几句诗词陶冶性情嘛。” 唐仁看着魏明铎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很得意,还想严肃地往下说,但终于憋不住笑了。魏明铎没笑,一本正经地说:“嗷,您还坚持写诗呐,吟两首咱听听。”唐仁说:“哎,聊点大家都感兴趣多好!听完要不论赐教哇。” 唐仁摇头晃脑地吟诵道: 一朵白云 一朵白云在天上悠荡 不知去往何处 也不知来自何方 风来了 你将烟消云灭吗 白云不回 天阴了 你将化作雷雨吗 白云不语 黄昏了 你将在夜幕中消遁吗 白云不答 一朵白云 不乘风而去 尽享游历江河湖海的美差? 一朵白云 不和雷雨相伴 电闪雷鸣般的作为一番? 晚霞来了 炙热的眼神 端详着久等的白云 晚霞和白云渐渐的融为一体 白云的脸狭羞成了火红 晚霞笑了,白云醉了,霞光耀眼 魏明铎眯眼听着。听完一首,魏明铎示意唐仁下一首。唐仁又吟诵下一首: 我渴望生活在梦里 我渴望生活在梦里 笑不遮掩 可得意、可忘形 狂笑不止也无所顾忌 我渴望生活在梦里 哭不遮面 或嚎啕、或抽泣 不怕弱点暴露的淋漓 我渴望生活在梦里 指摘鸿浩 能憧憬、能沮丧 不遭嘲讽、耻笑和鄙夷 我渴望生活在梦里 我就是我 怎么着! 不逢圆、更不摧眉屈膝 我渴望生活在梦里 烟云一场 无怨无悔 我渴望生活在梦里 魏明铎听了,站起来。唐仁催促道:“矜持什么呐,谈谈感受”。 魏明铎突然说:“呸!白不呲咧的,这也算诗?你糟蹋谁呐?诗歌本来就不景气,别真毁在您手里。”唐仁说:“嘿嘿,别报复心那么强啊,跟你讨论文学呐,正经点。” 魏明铎说:“啊呸,还文学呐。诗的意境之美,哲思之美,自然之美,声音之美,语言之美,您这几句美在哪儿?”唐仁说:“那你说哪儿不美了!逐条说,逐句谈,至少还有点韵律美吧?”魏明铎说:“除了你自己臭美外,真的看不出哪儿美来,听着也不美!”唐仁气的把魏明铎推倒在床上,并顺势骑了上去。 金晓婉和周京华推门进来,看了说:“嘿嘿,你俩多大了还撕狗皮。让咱们吃晚饭呐,走走。”俩人这才下了床,互相推搡着去吃饭了。 在约翰内斯堡时,“导游”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们自由活动。到了开普敦“导游”说:“治安好,设施档次高”鼓励她们四处走走。 吃过晚饭,几个人出了酒店就能远距离地看到开普敦的标志——桌山。湛蓝的海湾边,一座千余米的大山拔地而起直抵云霄。不说它直插云霄是因为这座山没有峰,山顶是个小平川,面积有数个足球场大小。山顶上不仅能俯视美丽的桌湾,还能鸟瞰开普敦的全貌。桌山上奇花异草争相斗艳,风景美不胜收。几个人面对桌山陶醉了。 魏明铎突然大声喊道:“桌山,我来了!” 他边喊边还做了个“白鹤亮翅”的姿势,引得旁人纷纷侧目。金晓婉说:“嘿嘿,同志,注意点影响。”唐仁也说:“长不大的魏明铎。” 魏明铎对唐仁说:“老夫子,我的梦能喊出来,生活在梦里的您,敢把梦喊出来吗?!”周京华说:“是呀,在这儿朗读‘我渴望生活在梦里’多有意义。”唐仁大声朗诵道: 今天就是今天 太阳醒了 用朝霞洗了把脸就笑了 阳光灿烂地告诉你 今天就是今天 干干净净的一天 今天就是今天 既不留置昨天的荣辱 也不寄存成就和遗憾 今天就是今天 干干净净的的天 魏明铎听了说:“更白不呲咧,还听不懂。今天本来就是今天尽是废话。”唐仁说:“叔本华的论断给他的门生魏明铎最合适,羡慕、嫉妒、恨。你来首不白不呲咧的我听听。”魏明铎说:“改日吧,容我酝酿几天情感。” 听说上桌山要乘座缆车,魏明铎有点发憷,他恐高,最怵坐缆车。唐仁知道了挺开心说:“到时候我和魏明铎坐一个包厢。”心想,到时好好地作弄一番魏明铎。魏明铎也不傻,晚上跟金晓婉说:“咱俩坐一个包厢啊,跟夫子一包厢丫肯定犯坏。”金晓婉笑着说:“放心吧,出息。”不料,桌山的缆车是升降大电梯一趟能容纳三五十人,且又稳又快,唐仁有点失望。魏明铎踏实后跟唐仁逗咳嗽说:“咱们大家都是一个包厢哈。”说着在唐仁胳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疼的唐仁直疵牙但没敢出声。 桌山上,天公作美,天晴云淡,繁花似锦,游人如织。几个人俯视山下的港湾,开普敦的城景净收眼底。海湾里的岛屿只是指甲盖大小,游艇更是犹如虫蚁。她们从这边走到那边,从不同的视角欣赏着被雪白浪花烘托着成弧状的海湾,美丽醉人。 “导游”说:“看到了吗?海湾外的那个小岛,对,就是像指甲盖大小岛屿,那就是关押曼德拉的地方。”几个人放眼望去,眼神中充满了敬仰和感慨。周京华说:“‘感恩与宽容经常是源自痛苦与磨难。’曼德拉的名言”。金晓婉说:“是他的肺腑之言!” 唐仁说:“曼德拉在演讲中读过一首诗,叫《尼昂加死去的孩子》,但我还没读过,作者也不知是谁,据说很感人。” 魏明铎知道唐仁说的是南非的著名诗人英格丽·琼寇,可惜她32岁就投海早逝了,但魏明铎没应声。他在琢磨一个问题:一个白人美女,在南非有着显赫的背景,竟然与曼德拉为同样的事业呐喊、斗争,甚至为之殉情,有点不可思议。 魏明铎想: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个是种族歧视的受害者,一个是种族歧视的既得利益者。一个被囚禁在海湾中的荒凉小岛上几十年,一个生活在父亲是南非部长,丈夫是**高官的环境里。但是,她(他)们的理想相同,目标一致,为什么呐?他(她)的共同人性是什么呐。 魏明铎琢磨:理解或不理解他(她)俩的作为,是平庸与高尚的分水岭吗?在魏明铎冥思苦想的时候,“导游”他们已经朝着山顶的中央公园走去。一会儿,他们就在绚丽多彩的山花丛中“消遁”了。 唐仁看一朵山花花蕾上,落着一只漂亮的蝴蝶,就蹑手蹑脚地靠上去,欲用两指捏抓蝴蝶。金晓婉见状推搡了唐仁一把,唐仁一晃动蝴蝶飞走了。看着唐仁遗憾样子,金晓婉说:“张爱玲的闺蜜说:‘每一只蝴蝶从前都是一朵花的灵魂,在花丛中飞舞是在寻找前生的自己。’”魏明铎赶过来喊道:“嘿!让我好找。” 从约翰内斯堡到开普敦,好望角是几个人一路憧憬,魂系梦绕的地方。站在美轮美奂的桌山上,他们也不忘眺望着好望角遐想一番。 这些天,他们在地图上比划好望角的位置,寻找大西洋与印度洋的界限和好望角的趣事轶闻。甚至连灯塔下哪里买明信片,哪里加盖纪念邮戳,怎样寄出明信片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去好望角的路上,几个人心情忐忑,都做好了“看景不如听景”心理准备,都怕景致达不到心里的期望值,会心理落差太大。但到了好望角,她们才知道,担心纯属多余。 好望角壮丽的景观和磅礴的气势令几个人欣喜若狂。波涛汹涌,巨浪击岸的气魄,让每个人都心潮起伏感慨万千。在这儿,即便一个修行很深尘俗不入,心静如水的人,也会不自觉地心潮起伏。 几个人下了车,沿着悬崖边的栈道径直向好望角的顶端,南非的南端 ,非洲大陆的最南端疾步走去。过了高大的灯塔,又走了一段,前面就是海浪、岩石竞相争艳的场面。一会儿雪白的巨浪吞没了礁石,一会儿礁石穿透浪花再露峥嵘。再往前望则是海天一色。 “导游”指着前方大声喊道:“你们仔细看,仔细看,海上有一道线!看到了没有?”几个人仔细地寻找了一番后纷纷喊道“看到了,看到了,海面上有一条线!”“导游”喊道:“那就是大西洋和印度洋的分界线。深蓝的一侧是印度洋的海水,湛蓝的一侧是大西洋的海水。我们来时,走的是左侧栈道,下面是印度洋;一会儿回去,咱们走右边,下面就是大西洋。” 金晓婉和周京华手拉着手,任凭浪花飘过来的水雾扑洒着俩人的脸颊,她俩勇敢坚毅地面对着大海凝视远方,仿佛在追忆或感慨人生和未来。 唐仁对魏明铎大喊着:“此时,此景不赋诗一首更待何时?”魏明铎擦拭着脸上的水雾喊道:“不敢给诗歌殿堂添堵,更怕亵渎了此时此景,还是你来吧!”唐仁真诚地笑了,他大声说:“我的顺口溜可没有资格在这儿摆谱,张不开嘴呀!朗诵一首郑愁予的《如雾起时》吧,佳诗陪美景!” “我从海上来,带回航海的二十二颗星, 你问我航海的事,我仰天笑了—— 如雾起时, 敲定叮叮的耳环在浓密的发丛找航路; 用最细最细的嘘息,吹开睫毛引灯塔的光 赤道是一痕润红的线,你笑时不见 子午线是一串暗蓝的珍珠 当你思念时即为时间的分隔而滴落 我从海上来,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 迎人的编贝,嗔人的晚云 和是我不敢轻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区 周京华抹了把脸上的雾珠问金晓婉:“老夫子吟诵的什么?”金晓婉说:“爱情诗,郑愁予的《如雾起时》。”周京华说:“夫子返璞归真了,挺难得。诗里‘嗔人的晚云’?嗔人是什么?”金晓婉笑着指了指魏明铎而后就呵呵地笑了。 唐仁走过来问金晓婉笑什么?没等金晓婉答话,周京华就说:“晓婉说魏明铎是‘嗔人’”。唐仁听了大笑,笑的前仰后合。忍住笑后说:“晓婉算你狠,明铎适合做居士,‘勤修戒定慧,熄灭贪嗔痴’呀。” 金晓婉说:“老夫子,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厚道了。明铎天性确实偏执,可他不愤恨,不恼怒,人性善良。”周京华说:“看看、看看,人家责备后面藏着爱呐。” 金晓婉抹一把脸上的水雾甩在周京华的脸上。周京华说:“不偏不向,我也骂老夫子几句。老夫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去当居士吧,我捞个清净。明铎当居士,你让晓婉怎么办?”说完,她笑着跑了。 魏明铎正背靠礁石,面对著大海浮想联翩: 在好望角,大西洋、印度洋两个幅员辽阔的大洋在这里交汇。深蓝色的海水与湛蓝色的海水相交融合。寒冷的洋流与温暖的暗流在这儿融合。两个能量无边,能把山岩洗涤成沙粒,能把世间万物顷刻之间荡为乌有的海洋且能“和睦相处”,人就不能吗?他想:大洋,种族、文化能交融和谐,那人呐,人性呐,是不是也该如此呐? 第二十六章姐妹情深 按照在南非与金晓婉的约定,周京华回到北京后就去看徐静。徐静开门见是周京华先是一愣,她沏茶倒水一阵忙活儿后就不言声儿了。 周京华等的不耐烦了就问:“怎么,跟他离了?” 徐静答:“离了”。 问:“孩子跟谁?” 答:“孩子毕业了,该工作了,无所谓跟谁。” 问:“房子怎么处理”。 答:“那孙子给抵押了,不合法。我就是不搬,爱谁谁。” 问:“找你几次聚会你都不参加,怎么了?” 答:“没怎么,觉得没劲儿。” 周京华说:“晓婉说‘想在北京成立个进出口商贸公司,想让你女儿过去。’” 徐静说:“不麻烦了,孩子大了工作让她自己找。” 周京华:“房子的事你也别急,晓婉说咱们的几套房留住了。” 徐静说:“那着什么急呀?又不是没房住,眼珠子都指不上,还指着眼眶子。” 周京华压不住火了吼道:“徐静!你干嘛呀,倔倔达达的,谁又没欠你的。”徐静也喊道:“我也没欠别人的,更用不着别人怜悯,同情!” 周京华说:“谁说你没欠人的?” 徐静问:“我欠谁的,我欠什么了?!” 周京华说:“你欠咱们之间的情谊!欠感情,欠信任、欠不了解人。我们是什么关系?一起睡土炕,锄大地,一个窝头掰两半,饥渴、福祸互相牵肠挂肚的插友。我们之间能讲谁怜悯谁吗?能讲谁同情谁吗?你说这些话,心里还有几分情谊?现在人们是势力了,讲实用了,那是人们!不是咱们!不是曾经患难与共的姐妹!” 徐静听到这儿哭了。周京华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知道你遇到了坎儿。谁遇到坎儿也痛苦、烦心、犯愁。但是,你拒绝大家的情谊,拒绝姐妹的情谊,你真舍得从眼里,从心里把姐妹情,插友情剔除出去?我问你!你舍得吗?你是不是觉得大家会看你的笑话?跟社会一样讲攀比,讲嫉妒,讲恨人有笑人无?你是不是从心里开始分你们、我们、他们、咱们?一路人,不是一路人?我跟你说徐静,你受老夏的毒太深了,那是个市井之徒,势利小人,和泼皮无赖只差一步之遥。即便社会上这种风气很昌,但我是谁?周京华!姐几个,哥几个是谁?与你患难与共的插友,兄弟姐妹!能跟他们,能跟社会上的那些东西相提并论吗?徐静,你屈不屈人心呐!?” 徐静听得痛哭流涕。她抱住周京华说:“京华,别说了,别说了。我舍不得你们,真离不开你们。周京华也紧紧抱住徐静哭了。 周京华贴在徐静的耳边说:“你别生气,我不骂你,不说你,心里憋屈呀。”徐静听了哭得更伤心了。边哭边说:“我确实从心里怪罪过你们,也有过怕你们笑话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俩人才渐渐平静下来。俩人又开始了坦诚、真挚的交流,又感受到了那种久违了情感。周京华说:“本来是和晓婉一起来的,但君生到上海工作了,晓婉和明铎过去看君生了,晓婉说回京一定来看你。” 徐静说:“那次退房真的也包括你?”周京华打了徐静一下说:“你真行,什么时候变得猜疑心这么大,当然包括我了。你当时那样儿气死我了,真想再不理你。朋友怎么能那样,基本的信任都没有,把我心都伤透了。”说着周京华眼圈又有红了。 徐静马上攥住了周京华的手说:“赖我猜疑,赖我小心眼行了吧,别生气了。”周京华说:“我和晓婉商量了,现在你倔我们,不理我们,或想抛弃甩掉我们,不成!我们偏赖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你一个人想单独承受痛苦、伤心、愁苦,休想!到哪里我们都要患难与共。”徐静听了又抱住周京华哭了。 周京华问:“老夏被你管的和猫似的,怎么让他得瑟成这样?我和晓婉都匪夷所思,本来不是挺好的一个人吗?”徐静叹了口气说:“你们把他看得太简单了,我管他?他跟猫似的?不错,一只偷腥的猫。前些年他跟车间的年轻女工就有一腿,被领导发现了,给他撸了职,这才调到农工商。”周京华说:“还有这么一出呐。” 徐静说:“我跟谁说去?打掉了牙只能咽到肚子。要不是因为孩子,我早就跟他离了。你不知道他一天到晚神经兮兮那样儿,大事小事耍鸡贼,家里外边抖机灵,跟他一块生活那叫一个累!他哪是过日子的料呀,一天到晚撒谎聊屁天天演戏,他自己后来都分不清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你说他叫什么人呀。对了,你叫老夫子提放着他。” 周京华说:“他又要干嘛?夫子在珠江那边,他够不着。”徐静说:“我说的就是珠江。”周京华一惊,问:“怎么了?” 徐静说:“前些天,老夏打电话催我腾房,跟我又对骂了一顿。电话里他说我到处臭他,他到珠江找老夫子被撅了出去现大眼了。又吹嘘他结交了省领导的侄子如何有路子。还说夫子想把人家往死了整,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我也不懂”。 周京华说:“这个人疯了吧,怎么到处乱咬呀。”徐静说:“这个人你们多留神吧,合适不合适都算计,鬼点子多还干的出来。对了,还说他被单位撤职了,就是夫子使得坏。”周京华说:“真够甚人的,怎么摊上这么个主?不是他自己不想干辞职的吗?” 徐静说:“他的话你能信?开着公家的车,几个月不照面,不撤他撤谁?不辞他辞谁?他还有脸赖别人?好事全是他的能耐,糗事都是别人的错,沾不起的人,什么东西!别说他了,让人运气,憋屈,算我当初瞎了眼。” 徐静缓了缓,精神抖擞地说:“京华,说点高兴的,你说房子怎么了?有缓,就是还有戏呗?”周京华拿了拿劲儿说:“说房子你也不感兴趣,还是先说说咱们的误解吧,我得好好给您解释解释呀。” 徐静打了周京华几下说:“你挖苦谁呐?得饶人处且饶人,说房子,说房子。”周京华笑了,说:“房子呐,您的那套没人敢动,我的呐,也没人敢动,老牛、小白脸的也没人动。” 徐静说:“竟是废话,正经点,捡要紧的说。”周京华咳嗽了一下说:“晓婉和三毛说‘鉴于耽误了大家很长时间,使大家在精神上、生活上都蒙受损失,他们决定:无偿为大家提供装修,括弧,不提供家具,括弧完。届时下帖子请大家乔迁。另,房价不变,首付款由公司先行垫付,并负责办理贷款担保。’传达完毕。” 徐静笑着抱住了周京华说:“亲爱的,让我亲一下。”说着在周京华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周京华说:“又不是我做的好事,亲我算哪出?”徐静说:“就亲你,你是我的最爱。”俩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番。周京华说:“三毛的想法还要拿拿劲儿,先不告诉大家,到时让大家惊喜一下,我们也都装不知道,小子犯坏,到时咱们也耍三毛一把。”说完嘻嘻地坏笑。 徐静说:“好办法,好办法,一致通过。”周京华说:“哎,徐静,还得说孩子的事,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孩子工作的事儿我和晓婉做主了。孩子先到晓婉的公司历练一下,给晓婉做助理。本来晓婉的意思是让你到她公司,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养着您。我给否了。我说第一,徐静那倔脾气您伺候的起吗?第二,徐静是闲的住的人,白拿你钱她心里肯定不舒服,不如把她闺女弄进来,我们俩一拍即合了。怎么样,您还能一致通过吗?” 徐静说:“我也不客气,孩子正为找工作发愁呐。知我者京华、晓婉也。”周京华说:“瞧你那酸样儿,还之乎者也的。晓婉说‘房贷在你闺女的工资扣除’你舍得吗?过两年你退休,到她公司补差时,再从你工资里扣除,省得你翻脸拒还房贷。”徐静说:“好,那就把我工资先打进我闺女的户头,还分什么现在以后?”说完嘿嘿地笑。周京华说:“你讲理不讲理,没去上班就发工资,吃大户呀。” 徐静说:“说笑话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让我也憋屈不行。”周京华说:“晓婉说了,您闺女每月有情谊奖,一般人不享受,让我千万别告诉你,说你那儿倔脾气,弄不好又使性子。”徐静说:“知我者晓婉也。” 周京华说:“别‘也不也’的,我都饿了。”徐静看看天都黑了,忙说:“呀,呀,呀,聊忘了,聊忘了。走,外面我请客。”周京华举着双手握拳喊道:“坚决要吃徐静同志的手擀面!很长时间没吃喽!我抗议!”徐静说:“好好,孩子别闹了,阿姨这就给您做。”俩人又嬉闹一番。 吃着面,徐静问:“夫子怎么样?到那儿习惯吗?”周京华说:“还习惯不习惯呐都该回来了,这次回去就是办理交接手续,您关心的晚点了?”徐静说:“我关心他干嘛,最关心的是咱媚媚,怎么样,跟君生挺好的吧。” 周京华说:“前一段时间也闹别扭,君生到上海后,俩人又热乎了。”徐静说:“赶紧办了吧。”周京华说:“看她俩吧,女大不由娘呀”。 徐静说:“说心里话,你和晓婉结为亲家我心里酸酸的,别说我自私啊。要不,咱俩最好,谁也比不了。你们的亲家关系让我多少有点失落。”周京华说:“那也影响不到咱俩的关系。”徐静愤愤地说:“说吧你。” 看到周京华不答话,徐静又说:“哎,京华,于继卿前些天抽不冷子给我打个电话,莫名其妙的。”周京华问:“他说什么?”徐静说:“他说也没什么事,问候、问候。反正话里话外透出他当乡长了,事多,很忙。后来东拉西扯地问了问大家的情况,我也没心思跟他穷聊,就说咱们也很长时间没来往了,大家的近况也不清楚。我也随口问了问他儿子的情况,嘿,这可招出于继卿不少话。他说承业混得不错,领导赏识,最近还跟一个什么市领导的侄女还是侄孙女呀,谈恋爱呐,都谈婚论嫁了。反正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我想他应该跟你和唐仁聊天,怎么打到我这儿来了,莫名其妙。” 周京华听了一笑。徐静麻利地收拾好碗碟,又端起茶壶想换茶,周京华拦住说:“该回去了,太晚了”。徐静说:“那我送你。”徐静送出院门又送出胡同。周京华说:“咱俩还讲那么多礼儿,赶紧回去吧,我坐车两三站就到了。”徐静说:“不成,我溜达着送你到家,我再坐车回来,想跟你多待会儿。”俩人沿着后海大街向德胜门箭楼走去。 唐仁回到北京后,领导让他先休息、休息。是去新的岗位,还是先去党校学习听组织安排。唐仁对挂职锻炼后的就职程序不是太清楚,听到能再休息几天心里自然乐意。但只在家里呆了两天就感到别扭了,有点没招没落的感觉。第二天他在家里闷不住了,想出去找人聊聊,魏明铎不在北京,他就去找三毛了。 三毛一见唐仁喜出望外,连说:“老夫子您可是稀客、稀客呀。”唐仁说:“中午准备点酒菜,咱俩喝两盅。”三毛神秘地说:“来到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有人请客,你是有福之人不再享呀。”唐仁问:“谁的酒局?我可不去添乱。”三毛说:“别戒备心那么强,跟你工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妹夫请客。”唐仁说:“跟你小子处了几十年,也没听说你有个妹妹呀”。三毛说:“去了就有了,他也得叫你一声哥。” 唐仁满心狐疑地上了三毛的车。 车停在潘家园一家张灯结彩刚开张的店铺前。店铺门前一堆花篮,一堆人。三毛一下车,马上有对夫妻迎了过来。三毛见了介绍说:“我的插友,患难兄弟老夫子”。女的马上伸出手来与唐仁握了握说:“唐大哥,老听三毛提到您,里边请吧。”三毛忙说:“伊萌,咱妹子,文津宜咱妹夫。”唐仁听了这才恍然大悟,但没敢多言,暗中却佩服三毛:能耐!人人都能搞定。 三毛拉着唐仁又跟早到人们一一寒暄。唐仁发现竟是各地搞古玩的行家里手,有澳门、**来的,有周边省市的收藏大家。唐仁想:这是拉场子呀,三毛还真卖力气。大家在店里聊着,品着。唐仁对收藏两眼一抹黑,不知跟人聊什么,就在眼前的展柜里瞎寻摸。 三毛跟大家寒暄了一圈儿后,来到唐仁身边问:“你看的这尊籽料观音很对眼缘吧?拿出来看看。”店小二马上取了出来递给三毛。唐仁说:“不是,我突然想到伊萌是——。”三毛赶紧说:“不懂别瞎说。你看啊,这水头儿、雕工,老物件,别说老夫子您真有眼力。小二您给包了,这尊观音,这位爷请了。”唐仁说:“什么,什么呀。细看是挺好的,谈个价儿呀?” 三毛说:“打嘴、打嘴!能谈价吗?说请行不,拜托了。”三毛又自己挑了几样到一边划卡去了。大家见状,也你一件,他几件地的选购。人们边买还边啧啧赞赏,说:“收的人好眼力好品味。” 开张的贺宴分在两个包间里。三毛这间都是他找来的港澳朋友,唐仁坐在三毛旁边。 唐仁见大家聊得正欢,就悄声问三毛:“听金晓婉说:她不是要到你们公司吗?怎么又开起古玩店了?”三毛看看唐仁打岔说:“文津宜这小子还真行眼挺毒。” 原来文津宜到西北钻油井没冒泡后,就被人请去搞玉石生意了。缅甸赌石,古玩市场捡漏儿,典当行和拍卖市场选货,干得风生水起,满满地掏了一桶金。 回北京就开了间玉器店。伊萌出来后,本来房管所还是欢迎她回去,伊萌却坚决不肯,说宁去三毛那儿打工也不回单位。文津宜说:“干嘛非得到处给人家打工呀?咱俩开商铺,你管钱我进货,雇个人跑堂多好。分开几年,梦里都想着俩人常常厮守一起,那才叫过日子呐。有什么都不如有个家。”伊萌听了,就了辞职跟文津宜开店了。 贺宴吃得很晚,确切地说是聊得挺晚。除了相互敬酒,大家就聊收藏把玩儿,聊得如醉如痴没完没了。唐仁越听越上瘾,知道这里面学问深蛮有意思。他想:今后退休了也算有个爱好。 晚上回家,唐仁把三毛送的和田玉观音看了又看,不但喜欢还觉得投缘。周京华看了也啧啧称好说:“真是挺有眼缘的你就带上呗。不过听说这物件很贵,三毛出手真大。”唐仁说:“这尊观音就应该是我的。你看凑巧我去找三毛,又凑巧伊萌的玉器店开张,我进门还就站在观音牌旁边,你说多有缘。” 周京华说:“你也老了,开始信缘分了。”唐仁说:“对了,三毛说‘这几天想插友们聚次会,说有重大消息通报。让你招呼大家一声,越早越好’。”周京华笑着问:“他没说什么事吧?”唐仁说:“我问了,三毛神神秘秘地不说,说到时候就知道了。该不是给大家没人送个玉把件吧,他买了好几件呐。”周京华笑着说:“嗷。” 聚会的地点,三毛选在北四环的鱼头泡饼馆。小白脸和萧媚先到了。小白脸进餐厅看看略带扫兴地说:“一个大老板选这么个地方,我都替他难为情。”萧媚说:“你别不知足啊,白吃馒头还嫌面黑。京华不是说谈房子的事吗?这才是大事呐,你就知道吃、吃。” 小白脸说:“说房子也是许愿‘他俩又买了块地皮,盖好后优惠价一家一套,千万别着急呀。’可你说,现在卖给咱房子,房价多少了?还不比当初翻一番!他们还卖五六千?姥姥。”萧媚说:“行啦,人家到底惦念着咱们呐,这就知足了。” 小白脸说:“我怎么不自足?有这帮哥们、姐们,谁不羡慕咱,就是别老忽悠人,我真受不了,股市折腾的就够呛了。咱也理解三毛、晓婉,遇到沟沟坎坎的也不容易,也有瓢的时候,你看吃饭这地儿,他也手头紧了。” 萧媚说:“去你的,人家俩大老板不缺吃饭这点钱,别又看人下菜碟儿。谁都像你似的,饭钱都没了,还得抗着一套笔挺的西服四处白话。”小白脸说:“你尽胳臂肘往外拐。”小白脸还想说什么,脑袋上挨了一下。回头一看三毛笑嘻嘻地问:“谁胳膊肘往外拐了。”老牛、何美玲也在三毛的后头笑。小白脸捂着头说:“三毛手真狠,疼死我了。” 老牛说:“玛丽子地干活,行脚行脚的。”小白脸说:“嘿你老牛,养得白胖白胖的,哪儿像他们说的。”老牛说:“苑青隔几天就给我弄个甲鱼大补。”何美玲说:“打激素打的,虚胖。”正说着,周京华、徐静、唐仁也进来了。 进了包间大家坐定。上了凉菜,斟满了酒。周京华说:“我先别说了,这次为什么聚会让三毛先说吧。”三毛说:“我先说了踏实,京华一会儿你总结。”三毛看看大家,先喝了一口饮料,严肃地看看大家。周京华和徐静看着三毛想笑,但憋住了。小白脸说:”说吧,不好意思也得说呀”。唐仁说:“说吧,调胃口是吧,你先调着,我先喝一口。”老牛说:“爱说不说,反正不关我的事。”说吧,端起酒杯就跟唐仁碰了要喝,被何美玲抢过酒杯换了杯饮料。” 三毛有点无趣,说:哎呀,都有点先知先觉呀。本来我说等晓婉回京时让她说,她说赶快告诉大家吧,我就奉命行事了。”他咳嗽了一下说:“牡丹居的房子物归原主,房价不变,首付我们垫付了,大家尽快办手续吧。” 小白脸听了喊道:“你丫没忽悠吧。”唐仁也是一愣。三毛说小白脸:“领导还没讲完呐,懂不懂规矩。我接着说啊,房子呐,也给大家装修好了。”说吧,从包里拿出一堆钥匙扔在桌上,说:“上面都有房间号自助吧。”大家一下愣了。周京华、徐静虽然知道点内幕,但没想到三毛把钥匙都给带来了,也是一阵惊喜。 小白脸翻了翻钥匙,拿起一串钥匙转身就走。大家说:“嘿嘿,还没吃呐,哪儿去?”小白脸转身说:“三毛、晓婉你们俩够爷们,谁还顾得吃饭?赶紧开门,先放把椅子占上再说。”说完癫儿了。大家也都坐不住了,谁还顾得吃?心早就飞到房子那儿了。 周京华笑嘻嘻地说:“三毛,不然这样,您先慢慢吃着,我们先看房去。”三毛说:“那算怎么回事呀,我手太欠,就不应该先掏钥匙。”他心里琢磨着:我怎么有点被出卖了的感觉呀。趁着他打愣儿的瞬间,其余的几个人也都趁机跑了。 只有唐仁笑着坐在那儿,说:“兄弟我陪你喝。”三毛说:“夫子还是你不见利忘义呀。”唐仁说:“京华不是去了嘛,再者我真有点饿了。”三毛说:“你丫真不会聊天,说句让我舒坦的话都那么吝啬?苍天呀。”唐仁说:“你们给大家解了多大的难呀。都说房子多重要,多贵重,我说情谊更珍贵无价!你说呐。”三毛说:“听着舒坦、舒服。你接着说。”唐仁说:“不说了,说多了,我怕你一激动,把首付款都给免了。” 三毛说:“行,老夫子你行,骂人不带脏字,还拐着弯损我。不听了,喝酒!”唐仁说:“三毛,说点正经的,老牛看着还行啊。”三毛说:“不乐观,医生说就是维持,有个伤风感冒的就可能要他的命。”唐仁听了长叹了口气。三毛说:“老牛倒是挺乐观的,我他妈心里阵阵的难受。一见我面,老牛就是托后事说遗嘱。说的那叫一个细,而且想一段跟我说一段。不仅老妈、媳妇、孩子今后怎么办,连碑上刻什么字都嘱咐一番,真他妈的怪吓人的。” 唐仁说:“他跟你没白兄弟一场,托付就是最大的信任呀。大家有你这么个兄弟感谢苍天吧,大家前世修来的福分呀。”唐仁说到这儿,掉泪了。 第二十七章人性光芒 这天下午,唐仁接到电话,开紧急会议。回到家周京华问:“‘非典’疫情的事吧?”唐仁说:“是,你们也开会了?”周京华说:“还用开会?我们医院都收治病人了。”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是金晓婉打来的,她说:“广州、**非典疫情很严重,听说北京也蔓延了。”周京华看看唐仁,唐仁晃晃头,周京华说:“北京也有了还没有**、广州那么严重。”金晓婉说:“**有几个小区都封锁了,听说病毒传染非常厉害,致死率很高,一定要注意,尽量别出门,万不得已出去,一定要采取措施。” 周京华说:“好的,你放心吧。”金晓婉说:“一定告诉老夫子和媚媚。方便的话也告诉一下大家。”周京华说:“好的,君生那儿你告诉了吗?”金晓婉说:“刚给他打过。”周京华说:“行,多联系,保重晓婉。” 放下电话,周京华说:“别人可以先不说得告诉老牛。”唐仁说:“先别说北京多严重,就说**、广州那边传染的很厉害。”周京华推开唐仁说:“用不着你教我说话。” 周京华接通老牛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何美玲。周京华说:“美玲,北京非典疫情有蔓延的趋势,这个病毒传染性很强,特别是对有基础病的人。让老牛少出门,也别往家里招人,减少交叉感染的风险, 要注意经常对室内消毒,一定注意啊。”何美玲说:“听说了,传得挺凶,你们也多注意啊。” 放下电话,周京华看看唐仁。唐仁说:“看来形势有点严峻,新房的事你盯着吧,我本想借休息的机会把新房布置一下,看来不行了。”周京华说:“我怎么盯,我们医院都取消休假了。” 唐仁说:“不行就等等再说。”周京华说:“干事别拖拖拉拉的,我看装修可以,房子收拾的挺干净,不就是添几件家具吗。你我都抽时间看看,看好了让徐静去谈价,家具安装什么的让白一鸣盯着。” 唐仁说:“好主意,你真是当官的材料。我听说徐静要早点搬过去,撇开老夏。”周京华说:“对了,徐静还说让你留点神呐,说老夏跟省领导的侄子搭咕上了,说你还整过人家。”唐仁听了一愣,说:“靠,这俩东西怎么黏在一起了。”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非典疫情肆虐着北京,新闻媒体每天发布的疫情报告,牵动着人们脆弱,惶恐不安的神经。确诊病例、疑似病例的累积人数,从十几、几十,成百,上千不断向上飙升。病亡人数也由个位、十位向百位跳进。 街上的行人少了,路上的车流稀了。平时拥挤、喧闹的北京城一下寂静了。来京务工的人们,曾千方百计地飘到这儿,并想方设法在此扎根。此刻,他们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家乡,向自己认为安全的地域四散而去。 香饽饽般的北京城,仿佛一夜之间成了瘟疫的火炉,人们唯恐避之不及。与此同时,各地的非典确诊或疑似病人,坐着各型、各类车辆,采取各种方式向北京城里渗透,向知名的大医院奔来。 北京在经受历练,北京在经受磨难,北京在经受考验! 求生欲是人的本能,躲避瘟疫才能获得生存也是最浅显的道理。但就在人们为了生存、生命而逃之夭夭的时刻,医务工作者们却面对着瘟疫,面对着死亡迎了上去!瘟疫就是死亡,医务人员比谁都心知肚明!他(她)知道生命的可贵?知道自己的生命对家庭对儿女的重要?但是今天她们为了他人生命,为了他人的家庭为了他人的儿女却豁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他)们是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换取他人安康幸福的纯粹的人!高尚的人! 新闻联播中她(他)们的名字出现了,第一个为之献身的医务工作者是广州医院的护士长叶欣。她在非典病人监护室连续奋战了两个月后,倒下了。随后北京武警总院的李晓红、李采尧,东直门医院的段力军,北大医院的丁秀兰、王晶,通州潞河医院的王建华,杨涛,西苑医院的张林国纷纷殉职倒下。她们用死换取了他人的生! 萧媚看到倒下去的战友,哭的都像个泪人。白一鸣说:“咱明天不去了,太危险是玩命。医生、护士的感染率和死亡率都排在第一。不行,明天你就辞了。”萧媚说:“你说得轻巧,要辞早辞呀,关键用人之际撂挑子,那算什么人呀,不行!” 小白脸说:“你得为我和孩子想想,万一染上了就倒血霉了。医院又不缺你一个,平时也没看你有多高觉悟。”萧媚说:“你放屁,谁也没说觉悟不觉悟,我平时也没把自己当天使,但我的工作就是这个,我至少得对得起这身白大褂吧!再者说,都想着不缺我一个,那还不瞎了。” 白一鸣说:“不行就申请调到眼科或耳鼻喉科,离内科、急诊越远越好。”萧媚说:“这些科室的护士正往急诊、内科抽调呐。退一步讲,这个时候谁说得出口?!放心吧,用不着你操心,我们医院接收到非典病人或疑似病人就往定点传染病医院转送。”小白脸说:“那更危险。”萧媚说:“你看人家都倒下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辞职、调动我做不出来。”说着,又淌泪了。白一鸣也哭了说:“你也为我和孩子想想,好人多得很,不缺你一个!”萧媚抹了把泪说:“良心一个都不能缺!” 在萧媚淌泪的同时,唐仁正跟周京华通电话:“我在昌平呐,刚开完誓师大会,市里要在这里建非典医院。这些天回不去了,媚媚你多看着点,放假了别四处乱跑。” 周京华说:“我们也开始24小时倒班了,孩子大了,你甭为她操心,抽时间回趟家洗洗换换衣服。”唐仁说:“离不开,方方面面的负责人都盯在这儿呐,完事再说吧。”周京华说:“建传染病医院设备就得个把月,到时你还不臭了。抽个时间跑回来换换衣服,洗洗澡能用多长时间?”唐仁说:“肯定不行,现在都在执行军令,现在大家都急眼了。”周京华说:“那随你吧,多保重。”唐仁说:“你也保重。” 一个星期后,一座能容纳千余名医务人员和能接纳一千余名非典患者的传染病医院交付使用了。附近居民都纳闷:什么时候平地出来所医院呀?连亲自参加筹备、建设的唐仁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回忆这些天的建设轨迹,看看大家连轴转熬红的眼睛。想想在建设、安装期间,部门与部门,行业与行业,设计者、建设者、使用者之间的默契配合协同一致,工作中没有推诿、扯皮,没有人发牢骚、讲利益,工作中不分你的、我的,心真齐呀。人们的心呐,想到这儿,唐仁淌泪了,他心想:要是都这样,妈的,有什么事干不成!? 唐仁回到家,周京华挺惊讶地问:“跑回来的?”唐仁疲惫地躺在沙发上说:“交付使用了。”周京华说:“这么快呀!我说呐。我们医院开始往那儿抽调人了,报名都开始了。我还说,急什么,医院还没盖好呐,就让报名?” 唐仁听了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了问:“你报名了!”周京华说:“这还用猜,我不报名,你报名。” 唐仁闷了会儿嘟囔道:“那是专门接受非典危重病人的地方。”周京华说:“所以要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唐仁低声说:“好、好。” 周京华说:“听说从军队、地方要抽调一千多医护人员呐。”唐仁说:“知道。广东一家医院的一个病区的医务人员都倒下了,你知道吗?”。周京华说:“听说了。几家医院都出现了群体交叉感染的案例。这两天北京的武警医院,北大医院、东直门医院都有医务人员殉职的消息。” 唐仁听了自言自语地说:“那里是面对死亡的地方。”周京华听了看着唐仁,眼圈红了。唐仁紧咬着嘴唇,控制着眼泪。周京华抹了一把泪说:“夫子,说点别的吧。你们那儿怎么样?”唐仁说:“接触非典病人的概率要小一些但也不是‘保险箱’。现在我们的一项工作就是在机场、火车站、汽车客运站严防死守。场站全部配备体温测试系统,建立旅客登记制度。”周京华说:“对,进出都有传染渠道。” 唐仁说:“前两天,外省一家医院23名非典疑似病人,搭乘一辆长途车进了客运站。车进了站,病人才跟司机说:‘赶快给我们送到医院,我们都是非典病人。’你说多急人。” 周京华说:“赶紧隔离消毒呀!”唐仁说:“是呀。司机很机警,先告诫大家千万不要下车,关了车门就报告了。我正巡视到那里,赶紧联系定点医院,附近的医院根本没有接诊能力,只能往远郊医院转运。按照市非典办的工作程序,非典病人转运从起始,至转运到终点,要有相关**部门人员负责全程护送,交接后做终结报告,护送我是义不容辞了。 周京华听到这儿,愣住了。唐仁说:“我换好了防护服,就准备上车。”周京华看着唐仁着急地问:“你去没去呀?去了你得隔离一个星期,不能到处乱跑!” 唐仁说:“你听我说完,挺感人的。这时客运站派出所所长跑了过来,一把揪住我说:‘还轮不到您呐,我去。’”他接过一个民警递给他的防护服,边穿,边说:‘我年轻,身体扛得住。你的工作咱做不来,冲锋的事儿我在行。’我见他换好了防护服就拉住他说:‘咱俩一起去吧,途中有个照应。这些病人情绪不太稳定。’所长说:‘买一个搭一个没必要。去两个人,就让两家子牵肠挂肚,何必呐。’说完,他叮嘱边上的民警说:‘先别跟你嫂子说啊,省得电话打个没完没了的。’说吧,叫着司机上车了。”周京华说:“好人呀,这才是觉悟呐。” 唐仁说:“刚开始,我对他并不‘感冒’。跟他聊天,人家爱答不理的。 我说:辛苦了。 他说:坐吧。 我问:都正常吧? 他答:您自己看。 我说:一定要落实严防死守的各项措施。 他说:谁也不敢拿这当儿戏。 临走我说:要注意保护自己。 你猜他怎么答?‘您这句话等于白说。’气的我摔门出来了。” 但是,当我听到他对民警的叮嘱和看着他上车的身影时,我服了。这不就是上战场吗?在战场上不就是冲锋陷阵嘛。” 周京华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人。坦白、真挚、关键时刻靠得住。每到关键时刻不能观看说的怎样关键看做,行为更能显露真正的本性,你没看看人家去?” 唐仁说:“昨天,我去他的办公室看他,没见着人,说是回来了正隔离呐。后来跟他通了个电话,聊了两句。他还是不愿多说话。提到沿途护送的过程时,他多聊了几句。说:‘真像您料想的,出了城就有两个死活要下车,不开门还要跳窗户,被我抱住了。一路上抱着两个非典病人到了医院,累的够呛,比抱老婆还紧还认真呐。’” 周京华笑着说:“这嘎小子!不过,那位司机也挺可敬的素质真高。”唐仁说:“非典办给予表扬了。你没听说,第一个倒在非典一线的非医务工作者就是中山大学附属医院的司机范信德。” 周京华说:“夫子,换个话题吧。别老是殉职、倒下的,太沉重。哎,晓婉和明铎到北京了,你知道吗?”唐仁说:“没听说呀。俩人也是,什么时候了,还过来添乱。魏明铎越来越不像话了,也不知道报告一声。” 周京华说:“俩人是不放心老人才赶回来的。”唐仁说:“这回人凑齐。”周京华说:“徐静给我打电话说‘抓紧时间温居吧。’我说:多忙呀,哪有时间。不过一想马上去昌平非典医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 唐仁眼圈红了,打住周京华的话头说:“呸呸!挺高兴的事,不吉利的话少说,该聚就聚,赶早不赶晚。”周京华说:“那我就通知明天晚上。” 聚会是在周京华新居的客厅。各家都抄了两个菜,三毛和金晓婉、魏明铎弄的酒和熟食。桌子、椅子不够,又从徐静的房里弄来个桌子,从老牛和白一鸣家拽过几把椅子,大家随意落座,闹哄哄的。 金晓婉笑着站起来说:“大家静一静啊。本来应该京华来致辞,但今天的温居活动还有一项更重要的内容,为京华和萧媚饯行!她们就要奔赴非典一线了,与恶魔去争夺生灵。她们一去不知何时再聚,我们期盼她们早日安全归来。愿上帝保佑你们”。说到这儿,金晓婉已泣不成声。 小白脸也咧着嘴恸哭起来。萧媚说小白脸:“行了,哭一夜了,多不吉利。 萧媚支援非典医院的事,周京华夫妇、金晓婉夫妇和三毛是过来温居时刚听说。大家知道后都不知说点什么好。安慰吧,不妥。残酷的现实就摆在那里,谁都清楚。说多说少都感到不真实。鼓励吧,也不妥,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她俩在大家的心目中已非同常人。 金晓婉示意周京华讲两句。周京华叫萧媚先讲。萧媚擦了把眼泪笑着说:“我真没什么好说的,需要就报名呗。调儿高点就是救死扶伤咱的责任,调儿低点就是凭良心办事,看大家这么严肃,我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大家乐观一点,‘面包会有的,奶油会有的。’”听到这儿,大家才破涕而笑。 萧媚看了,也灿烂地笑了,说:“我昨晚想了几句词,怕大家见笑,本来不想说了,又一想,不行,怕没机会说会后悔。”小白脸说:“呸,呸,呸!到哪儿我都听你说去。”三毛说:“萧媚说,痛快地说!今天我认识了,你是个爷们。小白脸还是娘们唧唧的,你们看,两眼哭的跟桃似的。”萧媚说:“说就说。不过我们小白脸也是条汉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哭的我舒服。”大家都说:“这话给力! 金晓婉站起来大声说:“京华说两句。” 周京华顿了顿,她本想说:“当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挺身而出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和责任”但觉得场合不对。又想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又觉得像誓词也不妥。她沉吟了片刻说:“让我们每个人心灵中的纯净之水奔腾喷发吧!让它汇聚成惊涛骇浪,洗涤我们心中的不洁之处,荡尽世间的污泥浊水。让世界充满爱,让每个人都手握玫瑰,让每个人的手里都留有余香。”大家齐声说:“好!喷发。好!充满爱。” 周京华和萧媚是从新居奔赴非典一线的。俩人走的那天早晨,老牛夫妇,三毛夫妇,魏明铎夫妇,小白脸、唐仁都到楼下送行。同住在一栋门里的伊萌夫妇也早早地站到了门口。大家话不多,很沉闷,很纠结,但都努力表现出轻松、自然的样子。唐仁开车送她俩走时,小白脸终于忍不住哭了,大家也唏嘘一片。 第二十八章杏花风雨 2004年,北京的夏天有点漫长。虽然天气炎热,但人们心里轻松愉快。新闻媒体每天发布的疫情报告,确诊病例、疑似病例的累积人数,从千位降到百位又降到十位、个位。病亡人数清零,疑似病例清零,康复出院的人数不断增加。 到了金秋时分,北京的街头又喧闹拥挤起来。路上车流又堵得一塌糊涂。 但人们的心情却很愉悦,很快活。北京乃至全国的非典疫情终于烟消云散了。 周京华、萧媚英雄般地回到了大家的中间。她们又聚会了,连续聚了几次,仍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 周京华荣立三等功,萧媚荣升任护士长,大家觉得应该庆祝一番,几家争相做东请客。周京华觉得去哪儿都不如在家方便,老牛就近也方便。老牛近一段时间身体更虚弱了,走道儿都打晃儿。聚会地点在周京华家,还是上次的规矩,桌子椅子自备,酒菜自带。 聚会这天,大家聊兴正浓,突然有敲门声,徐静离门最近,开门后一激灵,避瘟神般闪退回来。嘴里说:“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大家侧头一看,门外站着夏亦歌。 老夏苍老,黑瘦,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徐静我错了,错了。我被别人骗了,我被那贱人给骗了。”说吧,泪流满面。” 大家愣了,都没接话茬,客厅里一片寂静。甄妮见状小声说:“先生起来,坐下说吧。”她的话没人附和,还招来三毛的愣登眼。徐静异常冷静地问:“老夏我跟你还有关系吗?”老夏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呀,咱俩毕竟是夫妻一场。况且我是来认错道歉的,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与我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徐静说:“你和那个小姐鬼混有两年了吧?那边你怎么交代呀,也是似海深呀。”老夏说:“我早就跟那贱人一刀两断,一了百了。”徐静说:“什么时候断的,为什么断的?”老夏吭哧了半天说:“一个星期前彻底断的。我拿咱房子的抵押款在她老家买套房,我没有当地身份就用她的名字办的房产证,不料,那贱货原来有丈夫,她伙同丈夫把我给骗了,把我赶出来了,还要到法院告我霸占民女。我、我跟她彻底断了。”说完摸了摸身上的伤痕。老夏是被打出来的,但他没照实说。 大家听了一会儿,觉得俩人有缓和的意思,晓婉就说:“徐静要不你俩回家去说?”周京华说:“要不你们进卧室说”。大家也说,你俩还是单说好。甄妮见状就要拉老夏起来。 徐静大喝一声:“大家都别动!听我把话说完。你们以为我徐静是什么人呀?也是贱货?也是混蛋?也是四六不懂的东西?也是衣冠禽兽吗?你们觉得我和他的这几十年很幸福?很和谐?你们瞎眼了,度日如年呀!打掉了牙生生地咽进肚子。” 何美玲说:“徐静冷静点,该骂骂他,该打打他两巴掌,绝对不能情感用事。俩人下去好好谈谈。老夏你真够混的,办事太绝,让徐静好好骂骂,出出气。” 老牛说:“美玲给我倒杯水!”老牛喝着水,低声跟何美玲说:“你还没看透这个人吗?又演戏呐,少管。”何美玲也低声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老牛说:“你看着吧,还用拆?” 老夏借着何美玲的话说:“对,徐静,你冷静点,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骂我吧,打我吧,我认错,我改正,我保证。”徐静说:“呸!你这一辈子跪了几百次,保证了几千次,你改过一次吗?你真心悔恨过几次?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的膝下连一张废报纸都不如,何来信誉!何来信任?你今天再把我骗过去,我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爬出火坑的人,最知道再掉进去的后果。” 老夏说:“你骂吧,骂什么都行,只要你答应咱俩和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想,多想想,这些年来我对家,对你的好,我不是一心都是为了这个家吗?”老夏说完伤心地大哭起来,几个女性又动心了。 徐静听后哈哈大笑。周京华说:“徐静冷静点,不行屋里歇会儿。”徐静没搭岔。一本一眼地说:“老——夏,今天我不怕现眼了,脸已经被你丢尽了。我就当着众人的面说说你的,“好”,对家里的“好”,对我的“好“。在工厂时,孩子都挺大了,你纠缠人家一个小女工,人家不从,你就拿出师和奖金刁难人家被人家告了,你想过我们娘俩的感受吗?几十年里,家里家外你稍不如意就里摔耙子甩趔子,你为我想过吗?搞上女人钱跟奖金越交越少,最后不交,你为我们想过吗?把小骚货带到家里招摇过市,你为我们想过吗?” 老夏说:“我就没有对你们好的地方,没有对人好的地方,我也是有良心的。”徐静说:“良心?家里的我不多说了,你我心里都有数。远的我也记不清了也不说了。就说近两年:你的老科长对你不薄吧?三毛对你不薄吧?唐仁对你不薄吧?你是怎么讲良心的?为了一点点自己的私利,下手不分轻重,往死里踹人,真像你说的:为了自己换支烟抽,不惜借用人家的项下人头,你还有人性吗?谁敢跟您搭帮过日子?!你再分有点人性,能把房子抵押出去跟小姐私奔吗?我们娘俩住哪儿?天天的骚扰威胁呀,叫我们搬家腾房呀,要不是有了这套新居,我们娘俩每天都得提心吊胆过日子。你摸摸心口,你还能说出良心二字?你还能说出几十年了都为我们?我再问你,假设你没被人家欺骗,是不是就跟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了?还会再回来找我们?一个人能干出这样的事,还有什么事你不敢干?跟你和好,呸!姥姥。滚,滚出去!没心肝的东西!” 老夏听了徐静这顿骂,似乎爽快了许多。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找了个椅子坐下,自斟了一杯啤酒,一口干了。 唐仁见老夏进门,就躲到阳台上生闷气去了。唐仁被任命为副巡视员后,心里不是很痛快。但经过非典的历练和所见所闻,他把许多事都看得淡了。前几天他去看王彬,王彬喜出望外。说:“听说你回来,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都爽约不够朋友。荣升局级就把朋友忘了?手机另组朋友圈了?对新老朋友一通洗牌吧?” 唐仁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王彬笑了说:“不跟你逗闷子,不行到我这儿来咱俩搭班子,总公司正缺党委书记,让我兼着总不是个事,说心里话,我这性格也干不来。” 唐仁听着心里很舒服也很感激,刚想说点什么,王彬关上门郑重地说:“老弟,说点不应该说的,你也别往心里去。前些天,上级纪委找我了解情况,谈到我们公司经常给你送礼。什么时候送的,送的什么问得一清二楚,你得提放点,哪孙子知道的这么清楚,什么时候去家里送的,谁接的都一清二楚。对了,还无意提到你在挂职锻炼时的事,还问你平时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怎么样,我拍着胸脯打包票啊。我心想:我兄弟长本事了?或是苏杭出美女,挡不住诱惑了?”说完嘻嘻地笑。 唐仁心里明白了,说:“哥们这点能耐老兄还不清楚?碰到小人了,小人缠身了呗。”王彬拍了拍唐仁的肩膀说:“对你老弟我还是了解地的,什么错误都能犯,就是生活、经济上出不了岔子,‘水落石头在,好人说不坏’别往心里去。狗咬人有药治,人咬人没药医,小人自有小人治。对了,还问到你是不是以成本价买套新房。”唐仁心说,老夏这孙子算是损到家了。 魏明铎也到了阳台。看着唐仁恨恨的样子说:“你说徐静是不是有点过,一点余地都不留。”唐仁说:“留余地干嘛?继续水深火热?”魏明铎说:“不能一无是处吧。萧媚的感悟说的有理,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善良的心灵,人嘛。”唐仁说:“你呀,迂腐,人也有另类。”这孙子可别用男的女的来论,只能说丫是公的母的。” 三毛来到阳台说:“返祖形象知道吗?你看狗,基本都是可爱、忠诚、听话的。但也听说过乱咬人的吧?就是返祖成狼性,丫老夏就是人类的返祖现象。”魏明铎说:“把丫归类为畜生?”三毛说:“丫就是一只狼,留着早晚祸害人。” 这时屋里徐静的声音又高了起来:这房子有你什么事,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老房子让你得瑟了独吞了,还被小贱人给骗走了,里面还有我和孩子的一份呐。老夏说:“老房子是我单位分给我的,我爱怎么办是我的事。这间房**的时候咱俩还是夫妻属共同财产。” 小白脸说:“你丫讲不讲理呀,老房子就是你的,新房子就是共同财产,你丫疯了吧,自私的你丫灵魂出窍了吧。”唐仁说:“不出所料,来这儿演戏是憋着屁来的,进去看看。”三人回到了客厅。 老牛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说:“嗷,原来是过来要房子的,你丫真没劲。那边吃了你的,喝了你的,房子还让人家给占了,对你来个扫地出门。你丫真行,又过来忽悠这边。我问你:假使新房再分给你一部分下一步做啥?老夏说:”那我与徐静就算两清了。”老牛说:“呸,你丫还真不要脸!你丫还算个人嘛,有点人味吗?你丫这辈子就这样跟人家论理?这个世界是你们家的,难怪你丫混的这副德行,还不矫诏呐?你以为你是谁呀?!徐静我看明白了,千万不能再跟他过了。你要再跟丫和好,我死不瞑目!” 老夏冷笑着说:“你以为你是谁呀?棺材瓤子吧?你还死不瞑目?过两天你真死了,我俩和好了,你也看不见呀,不瞑目也看不见呀,要相信科学呀。”老牛气得骂了老夏,老夏也不饶人一番回骂。俩人你来我往地对骂起来。大家都哄老夏滚。特别是徐静,边哄老夏,边拿起桌子上的东西掷老夏。三毛看到老牛被气得哆哆嗦嗦,脸色铁青。大家生怕三毛惹出事端,就让老夏快滚。 后来是唐仁过去,把老夏推搡出门。门外的老夏嘴里仍是不依不饶:“老牛你丫争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的心,你还能操几天心呀?”三毛抄起个空酒瓶子就往外追,被大家紧紧地抱住。 在大家乱哄哄的时候,趁人不注意,老牛紧喝了几酌酒,喝完酒就瘫倒在地上。大家发现后想搬动老牛,被周京华、萧媚制止了。她俩采取了必要的措施,直至救护车赶到。 老牛脑淤血昏迷住院了。 唐仁接了个电话心里又豁亮了一点。电话是大厅主任打来的。告诉他:自己副局长的任命下来了,感谢唐仁的帮助和提携,说老吕代理大厅主任了。知道唐仁安排得不理想,还宽慰了唐仁几句,说她和老吕及处室同事们都为他鸣不平。 大厅主任说:“局长下周要到国家行政学院学习”,顺便还要看看唐仁,有机会还要到相关部门如实谈谈你的情况。 唐仁听了心里一阵热乎,嘴里直说:谢谢了,不必了。他心里顿感宽慰,感到公道自在人心,心里舒服极了。 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又震响。唐仁一接是魏明铎就先说:“明铎,有什么指示嘛?”魏明铎说:“呵,蛮乐观嘛,‘长’字一去掉,你谦虚多了,连我都能指示你了?”唐仁心想真他妈的不会聊天。就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魏明铎说:“哎、哎,长字没了也是局级干部啊,注意素质,素质。”唐仁没脾气说:“兄弟,您说,我这儿洗耳恭听。” 魏明铎说:“哎,这还挺乖。是这样啊,向宁和小迪的女儿要办周岁,请我和晓婉过去,晓婉说拉你和京华一起参加。” 唐仁说:“哪儿和哪儿的事呀,你们新同事,老同事的喜宴我们去算哪出呀?也不着边呀。”魏明铎说:“怎么不着边?咱俩是什么关系?”唐仁说:“插友。”魏明铎说:“咱两家呐?”唐仁说:“还是插友呀。”魏明铎说:“仅此而已?想明白了再说。” 唐仁笑了说:“还有君生和媚媚的关系。”魏明铎说:“订婚宴都吃了,你说明白点,什么关系?”唐仁说:“行了,矫情的亲家。魏明铎问:“还有你和小迪的关系。”唐仁说:“贼喊捉贼吧你,那是你跟小迪的关系好不好?别张冠李戴呀。” 魏明铎说:“这你就没劲了,当初你要发表诗作,几次叫我疏通关系,过河拆桥哇。”唐仁说:“吃了几次饭,一首都没发表,你还好意思说呐。” 魏明铎说:“这你就没劲了,赖人家?您写的那叫什么东西呀。人家告诉你了,欠火候,欠火候,还给您介绍几位大家你去过几次?” 唐仁说:“我哪有闲工夫哇。”魏明铎说:“那就是你的事了。这次去,有几个知名作家机会多好?”唐仁说:“我不感兴趣。”魏明铎烦了说:“明跟你说吧,听京华说,你在家里闷着,我和晓婉觉得不是事,找点事让你出来溜哒、溜哒,你还吭吭哧哧,脑子有病吧?” 唐仁不说话了。魏明铎也觉得话太冲,缓和道:“夫子,老牛状况不太好哇。”唐仁说:“知道,前天去看他,医生说:缓过来也是植物人更遭罪。三毛这两天干嘛呐?怎么一直没信?”魏明铎说:“晓婉也问,说这两天跟他联系上,这小子总是神出鬼没的。” 唐仁说:“有机会多劝劝何美玲,让她有心理准备。”魏明铎说:“三毛说何美玲早就有思想准备。倒是徐静那儿得关注一下。”唐仁说:“徐静还好,撇了老夏到舒心了。搬新居的机会挺好,大家都在一起,互相帮衬,互相宽慰,有个寄托。晓婉、三毛办了件积德行善的好事。” 魏明铎说:“你一个官员,现在可竟是佛家语言呐。”见唐仁没答话又说:“小白脸股票抄的不错,打电话跟我说,还要请大家吃饭呐。”唐仁说:“丫又要得瑟了。”魏明铎说:“夫子见面再聊吧。记住,去时带几首诗作。”唐仁说:“行,见面聊。” 向宁和小迪的女儿姗姗周岁。满岁宴是在新加坡爷爷、奶奶家办的。姥姥、姥爷在北京再办一次。喜筵这天,两边的亲戚、同事、好友坐了满满六桌。 姗姗活波可爱,举手投足,咿呀学语的样子逗得大家阵阵的笑声。她被大家抱来抱去,从这桌,又传到那桌,孩子一点不认生,让亲就亲,让抱就抱,令周京华、金晓婉夫妇羡慕不已。 小迪对两对夫妻说:“赶紧给君生和媚媚办了吧,你们早点也有个玩意儿。”金晓婉说:“哎,做不了俩人的主呀。”周京华说:“媚媚刚毕业。”魏明铎说:“君生说‘让媚媚先出去深造。’” 唐仁和周京华说:“我们怎么不知道她俩的打算?”魏明铎说:“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怎么听到的就别说了。”金晓婉说:“前两天我们四口吃饭,饭桌上听到的。”周京华说:“这话怎么听着别扭呀。你们四口?嗯。”几个人呵呵笑了。 小迪说:“唐局,那边桌上有几个诗人您过去认识一下?”唐仁忙说:“改日,改日,今天不行,不对时机。”小迪说:“没事的,都是老朋友了,不用见外。”唐仁坚持不去。 小迪叫向宁去各桌招呼着,自己坐下来问金晓婉:“嫂子,我这位哥哥近两年成熟一点吧?”问完嘻嘻地笑。 金晓婉说:“旁观者清,你问问他这位仁兄。”说完指了指唐仁。唐仁见有机会褒贬魏明铎,顿时来了劲头。兴致勃勃地说:“明铎,不是我要说的,是应大家的请求,不说多不合适。”魏明铎笑嘻嘻地不答话。唐仁说:“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嗔人,这可是晓婉的话啊。”接着就把唐仁钻研人性的趣事轶闻一顿抖落,金晓婉和周京华也在一旁敲锣边,小迪听着,笑声不断。 小迪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魏明铎说:“听他们瞎说呐,没有那么高深、复杂,我有自知之明。我只是不明白几十年前,驼铃村出了个郭顺;现今又遇到个老夏,是什么土壤造就了这两个现世宝?就是跟这儿较劲儿。” 小迪说:“常听向宁谈起老夏,确实另类。回家跟我跟父亲也聊过这等另类,你们猜他老人家怎么说?‘你们是少见多怪!’”小迪正说着,她老父亲过来敬酒了。 老父亲握着魏明铎的手说:“常听闺女念叨你蛮有思想的吗。你的书我看了,挺爱琢磨,爱琢磨好哇,不人云亦云。” 小迪说:“爸,他就是想整明白几十年前,驼铃村出了个郭顺。现今又出了老夏,为什么?”老父亲说:你们说的老夏就是他们单位的?”小迪说:“他们插友的老公。”老父亲说:“嗷。这两类人有什么值得探讨的,不值得探讨哇。小题大做,少见多怪。有人说:那个年代是颠倒黑白的年月,我却不以为然。你书里说的郭顺之流,猖狂了几时?说明国民的基本素质还在,说明当时的主流民意、民风、民心、真理,自在人心。***瞬间就倒台了?天安门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就促使她们倒台了?哪有那么简单?她们没有根基,没有道德、伦理的根基。你们说老夏之类,今天依然被人们所不齿,被丢弃,说明什么?中华民族的道德底蕴还在,几千年的文化底蕴还在,几十年坚持不懈的社会主义道德伦理教育的成果还在!社会进步的车轮在始终向前,这就是民心所向,就是中国进步的希望。经历灾难,对中华民族来说就是一种凝聚力,推动力。” 看到大家听得专注,老人家来了兴致,激昂地说:“刚经历的非典,不是很说明问题嘛!”见老人家越说越亢奋,小迪拉起老父亲说:“爸,他听明白,大家都听明白了,您老归位,归位吧。”说着,搀扶着老父亲向座位走去。 唐仁看着魏明铎傻呆呆的样子,笑着说:“无用功呀,无用功。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呀。明铎呀,明铎,这两年您干点什么不好呀,光做无用功了。有这精力,有这时间,您接着写您的续集多好?!要是不走偏,续集该写完了吧?魏明铎说:“就是快写完了,正结尾呐。结尾写的不顺畅才琢磨呐。听老人家一讲,多少有点开窍了。” 唐仁说:“你一直在写?续集快写完了?你丫行,够怂尖尖的,看来我是在瞎忙活。不行,找几个诗人切磋去”。说着,起身坐到文人桌上,。 为了老牛墓地的事,三毛回驼铃村了。本来老牛拉着三毛半年前就看好了。看到老牛快不行了,三毛稳妥起见给于继卿打电话落实。这一落实,还真出叉了,小学校东侧的那块地,于继卿批给富二旦的亲戚建小卖部了。 电话里三毛就跟于继卿急了。于继卿到是漫条斯理地跟三毛掰持:哪儿找一块地不行呀,偏较真儿盯着那块,城里人还讲那些理儿、令儿?” 三毛没多说,放下电话就去了驼铃村。到那儿,他拉着于继卿找富二旦谈。富二旦刚开始还吱吱扭扭的,东不成西不成,于继卿也在一旁附和帮腔。三毛急了:“你俩丫的,要是让我不痛快,我他妈的要让你俩痛快,我随你们的姓。”富二旦听说过三毛的脾气和为人,但没想到这么混,只得说好好商量。于继卿也顺坡下驴,说不行在小学校里腾个房间,把小卖部设在那里,富二旦自然乐意。 三毛回到北京,就听说老牛不行了,直接奔医院。老牛紧紧地握着三毛的手咽气了。 后事办的很顺利,骨灰暂时寄存了。按老牛的遗愿要葬在驼铃村。老牛说那里是他最开心、最幸福、最恋恋不舍和魂牵梦绕的地方。大家都觉得选个黄道吉日,早点入土为安,特别是何美玲一催再催。三毛则是一再说等等,再等等。 老夏的尸体是在小姐家新房旁的水塘发现的。小姐和他老公是第一嫌疑人。 老夏死前的几天又来小姐家吵闹,惊扰了街坊四邻。作案的铁锨与包裹铁锹经查证都是小姐家的。夫妻交代了诈骗老夏和把老夏打成重伤的经过。 小姐老公交代:他确实拿着铁锨追打过老夏,并致其重伤,但老夏确实爬出了水塘躺在水塘不远奄奄一息,怎么又跌入水塘呐?小姐老公坚持说老夏自杀。 公安机关侦查来侦查去,也确实没有更多的线索。但诈骗谋财证和致人重伤证据确凿,离谋财害命只有一步之遥。夫妻俩百般辩解,还是脱不了干系。被问急了就一顿瞎咬。小姐把她知道的老夏的冤家对头,扬言要治老夏的,要干掉老夏的人和事,一桩桩一件件 都兜了出来: “某市的关某某,与老夏合伙写唐仁的检举信,事成之后关某某答应给老夏两万块钱和一个小工程。但钱给了,小工程则不提了。老夏威胁说:不给工程,就举报关某某诬陷唐仁。关某某说老夏,你敢干我就灭了你。” “老科长,现在发迹了,生意火红,乐善好施,人气很旺,结交了一帮生死弟兄。他酒桌上多次讲有机会教训老夏,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老夏落魄后,曾找洗浴店的七哥借五万块钱,说不借就跟七哥的靠山见个面,把举报伊萌的事情抖落出去,七哥不但没借,还四处寻找老夏,吓得老夏抵押了房产带着钱和小姐跑南方去了。等等,等等。 公安机关认为每个线索都很重要,进行了认真的侦查,最后都没有确凿的证据。公安机关认为小姐夫妇不老实,***放的太多,太刁,必须严判。 夏亦歌公司派人去帮助料理后事,大家谁也不愿意去,后来新科长带着一个新学员陪着徐静到南方料理的后事。徐静坟前大哭一场。房子拍卖的钱她觉得脏分文不要。嘱托新科长都用在墓地上。 南方小县城郊外的墓地,并不太贵。选了最好最大的一块,建了供桌,又建了坟圈钱还剩余不少,新科长不知怎么办好。墓地的人员出主意说:“剩余的钱可以立个牌坊,这个花钱多。”新科长想想,也只能这样了。立牌坊还得等几天,新科长就先让徐静母女回去了。待新牌坊落成的当天,老科长竟赶来了。新科长见了很感慨,说:“您还真念旧情,大老远的还专程跑一趟。” 老科长说:“我哪有工夫专程跑一趟?正巧来这边办事,科里的几个人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这里呐,过来瞅瞅,你说多巧,咱们在这里会面了。” 老科长边打量着牌坊便问:“娘俩走了?”新科长说:“我让她们先回去了。”老科长叹了口气说:“嫂子多厚道,摊上了这么个主,倒血霉了。这牌坊怎么看都小了小气的又矮又窄的。怎么看,怎么像私搭乱建的。”新科长说:“墓地就这么小,坟也就这么矮,钱也就这些钱,只能这样了。” 老科长说:“我也别空手来呀,白不呲咧的。”说吧拿出一百块,递给墓地的工作人员说:“您费心找点纸墨写个对,贴上。”工作人员说:“这现成,您拟个词,我们就帮您办了。”不一会儿,新落成的牌坊上贴上了副对子。上联:人做事时天在看小人不信; 下联:离地三尺有神灵贼人不睬。横批:知道了吧。 一个月之后,正是杏花盛开的季节,大家来到驼铃村送老牛最后一程。这一天,微风拂面,伴着沾衣欲湿的小雨。 墓地选在小学校的东侧,原来知青们住过的四合院旧址。墓碑上刻着:知青 牛福根 落款是:妻子何美玲携女儿牛燕、婿严任同插友毛延鹏、甄妮,唐仁、周京华,魏明铎、金晓婉,白一鸣、萧媚,徐静,于继卿、翠英泣立。二00五年 杏花盛开之时。 三毛手扶着墓碑低声跟老牛磨叨着:兄弟你安息吧,别憋闷了,你的气,兄弟给你出了。你最不放心老娘吧?兄弟认干娘时你在场听着呐。怕我忘了?再跟你重复一遍:‘干娘,我是老牛的磕头兄弟,他给您养老送终的事我接过来了。您今后就我的老家儿,请受儿三拜。’听到了吧,没忘。你媳妇何美玲的事还得有个过程,我和咱娘再劝着点,得慢慢来。老郝的人格我担保,错不了的。咱是玩鹰的人,眼睛好使。” 说着,抹了把泪。又给老牛斟满了酒说:“喝,这回你丫敞开喝,没人拦你。老牛,你那小心眼别人猜不到,我三毛还猜不到?什么驼铃村这好那好的,别跟我扯臊了。不就是想每年大家回来看杏花时,顺便给你扫扫墓,看看你吗。葬在其他的地方,没几年就让大家忘了,是不是?你的鸡贼心里,能瞒得住你兄弟三毛?” 小白脸悄悄地凑过去,听听三毛叨唠啥。正听到三毛念叨道:何美玲——老郝的人格和老牛葬在驼铃村的心思。就搭话说:“行了,三毛,念念叨叨没完了,大家和乡亲们还等着上香呐。”三毛说:“急他妈什么,急。没看于继卿还没到呐。”话音没落,两辆小车驶到碑前,于继卿带领乡、村干部鱼贯而下。大家寒暄了几句后,举行了个简短的仪式。烧香,鞠躬后,驼岭村小学的鼓乐队又奏起了那首大家亲切、熟悉、且追思不尽的曲子,大家伴着曲子又齐声合唱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柔和的风,淅沥沥的雨,融合着人们的热泪,在每个人的面颊上,慢慢地、暖暖地流淌。 2014年7月成稿于银枫 2014年 8月第一次修改于银枫 2020年6月第二次修改于原乡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