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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侦探》
第一章
用剃须刀割断手腕,血管中喷射出血浆。颈部阵阵颤抖,但是因为处在熟睡之中,所以并没有任何抵抗。似乎已经酣然入梦,鼻孔里不时发出安详的鼾声。或许就此再也不会醒来。左臂松弛无力,悬在半空中。沙发被一片鲜血染红。那形状恰似满满的一盆水从浴缸中溢出。然而,这个房间里偏偏没有浴室。服用安眠药物,并在自己的房间内割腕自杀,这种解释似乎也很自然,并非所有自杀者都一定死在浴缸里。安眠药的确是这个男人的常用药物。
动机?也许是对情人和后妻之间的争吵感到厌倦,也许是对自己公司的前途感到绝望。或许现在并不能确定,但只要被判定为自杀,以后可以随便找到个什么理由。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产生冲动以致自杀,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屡见不鲜。因为那是一个依靠直觉的、非理性的男99lib?人,所以即使没有留下遗书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因失去主人而变得死一般寂静的房间。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必须坚守在沙发旁。即使心急如焚,但如果不最终确认断气,则必将留下后患——或许有九死一生的可能。为此,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接下来所做的便是关键的一步。
伸出一只手探在口鼻处,确认呼吸已经停止。然后将沾满血浆的剃须刀放入那个男人的右手——确认刀口向外,曾经听说有由于刀口方向放反从而导致伪装败露的。慌乱之中,一时间弄得自己竟迷失了方向。一个深呼吸之后,用自己的手试着重新进行了一番确认。
尸体周围的作业结束后,便来到了桌子旁边。桌子上胡乱放着一把黄铜的深褐色钥匙。这是这个房间的房门钥匙。那古色古香的外观,与看上去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复古风格的这99lib?座别墅极为般配。正因为如此,很难配置备份钥匙。备用钥匙只有一把。
拿起钥匙,将其暂时放入自己的口袋。同时取来一根穿好线的针。将针线穿入挂在门旁边衣架上的那个男人的上衣口袋里,并将线的两端从门上方的固定楣窗玻.99lib?
璃的缝隙之间引到窗外。由于门窗已经陈旧,稍一用力便可轻而易举地从侧面将玻璃闪出一条缝隙。剩下的事,只需从外面将房门锁住,并将钥匙穿过棉线,像缆车一样将钥匙滑入男人的上衣口袋内。最后将针线撤回,口袋中便只剩下钥匙。
这是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古老而简单的把戏。或许警察也不曾想象到它会被运用在现实当中。玻璃窗上的缝隙只有一把钥匙大小。事后只要将玻璃轻轻移动,缝隙便自然消失。这种手法只有在老旧的房间才能够得以运用。
事前进行过多次练习,已经掌握了将钥匙迅速滑入口袋的诀窍。此时最为担心的,是在操作过程中有人突然出现在走廊。总共仅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然而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如果站在高台向屋内窥视的瞬间被人现,则本人根本无法给出解释。据观察,预计深夜两点钟不会有人出来走动。由于旅途的疲劳,或许人们都已九九藏书经鼾然入睡。将一个活人置于死地,或许这种程度的风险也应当在预料之中。
按照计划,钥匙顺利地放入上衣口袋内。总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剩下将针线回收。两个线头的一端落入口袋内,慢慢地拽动另一端线头。根据演练结果得知,只要抽动露在口袋外面下侧的线头,棉线便会被自然抽出,只需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回收作业结束后,便形成一个真正的反锁空间。麻布的上衣原本布纹粗糙,残留在上衣口袋上的细小针孔并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
公司社长自杀于别墅山庄,或因不堪人际关系的烦恼?
今天的晚报上,或许会刊登出这样一条简短的消息。抑或报纸对于这类自杀事件吝惜版面,根本不予报道。这一结果再好不过。如果过度被媒体用来炒作,警方很难敷衍了事。
正在暗自得意,随着一声微弱的颤音,棉线失去了张力。很快地便没有了刚才的手感,手中的棉线也到了尽头。长度只有最初的五分之一。慌乱之中向屋内窥去,发现剩余棉线垂直悬挂在上衣口袋上。
第二章
山庄的清晨。站在凉台上放眼望去,绿树丛中笼罩着一片晨雾。凉爽的空气里不时传来鸟儿唧喳的叫声。远离被二氧化碳覆盖的城市热岛,这里成为夏季度假的最佳选择。既不必担心空调造成的烦恼,也不必担心喷气客机轰鸣声带来的困扰。很久以来,这里因被誉为“信州的维也纳森林”而享有盛名。的确,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绿色世界。
对于都仓计器公司营业部部长正津幸彦来说,那并不是一个令人舒畅的早晨。这并非由于前一天晚上饮酒过量,或者由于睡眠不足——相藏书网反,事先就做好了准备要开怀畅饮。近来,公司终于从持续已久的经济不景气中解脱出来,此举正是为了表示庆祝。然而遗憾的是,这一计划却被都仓政一社长自己彻底摧毁了。
为什么要为情人买一只与夫人相同的手提包?这一点,不必说本人事前就应当有所意识,正津幸彦一面向肺里送入一口新鲜空气,一面苦苦地哀叹着。
都仓与秘书旗手真佐子的暧昧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正津也没有打算将其继续掩盖。不仅各位公司董事,甚至夫人光惠也隐约有所察觉。请人以“秘书”的名义来别墅还算是情有可原。且.99lib?不说昨天,只在今天,三塚电机的会长将会大驾光临。尽管是私人邀请,却又兼有大宗订货合同的签订仪式。此举旨在将都仓计器公司的新型传感器在三塚的工厂内广泛使用。产品一旦被业界老大三塚电机所采用,则必然在行业中产生巨大的宣传效应。为此,需要真佐子缜密细致的接待。这一点作为秘书,她可算是无可挑剔。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到来才得到了光惠的默许。
问题是偏偏就在昨天,那位真佐子和光惠竟然携带着相同的紫色手提包出现在别墅。被称为“塞特拉”的意大利名牌手提包,带扣上镶有圣弗朗西斯科的雕刻肖像。据说这款提包几个月前曾经在某时尚杂志上被大肆刊登,并成为了热门话题。
傍晚时分,略微迟到的真佐子来到了别墅。从这时起,光惠脸上的红润开始消失——那不是真佐子的工资能够买得起的。光惠立刻意识到那是都仓为她买的。三年前,光惠作为后妻来到都仓家——由于原本是待客行业出身,因此与都仓家人及亲戚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加之过门以后,公司经营正式进入衰退期,为此人们暗地里送给她“瘟神”的绰号。在光惠看来,这无异于被宣布自己与丈夫的人处于同等地位。
这一点真佐子也感同身受。为此,她来到后草草地打了个招呼便上了二楼。对于作为秘书的真佐子不甚了解的正津,并不知道她现在的心境。不知真佐子是为了持重而不敢越过雷池,还是做了人家的人而格外在意世人的评论。只是这时,光惠却一直地、用充满仇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真佐子的背影。
正津不禁对事态的发展感到担心。果然不出所料,晚饭后,光惠怒气冲冲地开始向对方发起进攻——她从真佐子的房间里取出手提包,将其与自己的一同摆放在桌子上,并向两个人发出厉声质问。最后,她将手提包扔向真佐子,破口大骂道:“滚出去!母狗。”——为此,真佐子独自驾车离开了别墅。因为多少喝了些酒,正津很担心她途中会出交通事故。从别墅到真佐子家需要两个多小时,其中约一个小时的路程为弯曲的山路。这也是正津早上醒来满心忧郁的原因。拾起手提包,将其交还到真佐子手里时,她那凄凉无助的眼神,至今仍浮现在正津的脑海当中。
另外,这种不和睦的家庭气氛一旦被三塚会长察觉,很难保证合同会顺利签订。这样一来,不仅都仓社长为难,甚至自学生时代即为都仓挚友的营业部长也很难推卸责任。经过一番努力,终于以秘境溪谷垂钓红鲑鱼的方式,如愿以偿地将酷爱钓鱼的三塚会长请到了别墅。为此,五十岁的正津开始学习钓鱼,总算也掌握了一些小技巧。
正津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正津大伯,您怎么啦?”
附近传来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的都仓江梨子担忧的声音。江梨子是都仓的侄女,早年因遭遇事故失去父母,被都仓抚育成人。江梨子今年二十二岁,大学毕业以后,便进入了都仓计器公司。当时曾遭都仓的反对,他希望侄女留在家中随便做些喜欢的事。然而江梨子却不顾都仓的反对,坚持自己的选择。这似乎也是出于对都仓养育之恩的报答。她不仅遗传了母亲的美貌,而且继承了母亲的聪明伶俐,最善于察言观色,将来或许能够成为公司的干部候补,对公司事业作出贡献——正津曾对此寄予了极大的期待。
“噢,没有什么。”正津立刻搪塞道,然而似乎已经被对方看出破绽。
“没有休息好吗?对不起,都是因为伯父的事。”昨晚的吵闹似乎让江梨子也感到失望,不满情绪溢于言表。
“江梨子小姐没有必要道歉,你也是受害者之一呀!本来大家都很高兴。”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伯父会把她带到这里来——有些缺乏常识。我真的对伯父感到失望。”江梨子撅着小嘴儿表示不满。
“下午三塚先生来访。从这个意义上说,或许是不得已,但总不应该带着相同的手提包吧。”
“如果也送我一个那样的手提包就好了,这样还可以有的解释。”
“江梨子小姐也想要一个那样的手提包吗?”
“太可笑了!”她一句话便完全予以否定,“如此庸俗的审美观。可是,我觉得她事前就知道旗手小姐也拥有一个同样的手提包。”江梨子的话似乎有些耐人寻味。
“是这样吗?”
“是的。有一次,旗手小姐曾经提着它去参加宴会。因为是个非常时髦的手提包,所以印象极深。对啦,就是一个月前黑川重工的儿子举行生日宴会的那天。”
“如此说来,”正津一面追溯着记忆,一面点了点头,“那时旗手小姐的确提了一只紫色的手提包。我对这种事并不十分了解,所以没有特别注意。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光惠夫人为什么要大雷霆呢?明明早就知道她有一个相同的提包。是不是她忘记了?”
江梨子转过头去,似乎在说“我怎么知道”。然后,她的目光对准一束照射进来的光线说道:“说不定,她就是想把旗手小姐从这里赶出去。宴会上,旗手小姐看起来就像是都仓夫人。或许,她不希望在今天到访的三塚先生面前丢掉面子。”
拥有那么可爱的脸蛋儿,却发出如此辛辣刻薄的声音。江梨子对光惠没有丝毫好感;这一点,都仓唯一的儿子忠仁亦是如此。两个人对于作为后妈突然出现在身边、并且开始掌管家庭事务的光惠,经常报以反抗情绪。而且,光惠也丝毫没有构建和谐家庭的意愿。都仓家始终持续着冷战状态。对此,不知都仓是否有所察觉。表面上,社长不露声色,反倒是作为外部人员的正津时常忧心忡忡。
“原来如此。”
与江梨子等人不同的是,正津对光惠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成见,只是在得知她结婚前的经历后,感觉到她是个头脑灵活、善于表演的女人。本来,都仓看上了另外一位女招待,为此他经常光顾光惠的店。然而,几个月之后,光惠却得到了社长后妻的宝座。按照江梨子的推测,真佐子完全陷入了光惠所设的圈套之中。
“今天是决定公司命运的重要日子,正是因为如此,女人应当……”在江梨子面前,正津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闭上了九九藏书嘴。
然而,江梨子仿佛有所觉察,略微张开粉红色的小嘴,笑着说道:“大伯,不要太勉强。另外,今天的事不需要和伯父商量吗?旗手小姐回去了,三塚先生却依旧要来。”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过了一个晚上,估计头脑也冷静下来了。”
吵闹的结果是真佐子一个人离开。对此,都仓大为恼火,以至于今天的会谈根本无法进行。
“大伯可真够操心的。”
“噢,我是营业部部长,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
“真够辛苦的,我可是无忧无虑,无所事事。”
轻盈的脚步像插上了翅膀,江梨子回到了二楼房间。正津微笑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公司发生危机,大家的生活都无法继续维持,这一点江梨子小姐或许也明白——不知这些表现真的是无牵无挂,还是故作坚强。
江梨子聪明过人。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经常做出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行为。或许这是养子特有的处世方法。与忠仁相比,都仓对江梨子给予了更高的评价。他逢人便说,江梨子如果是个男孩,便可以帮助辅佐那不争气的儿子。一时间,曾有传闻都仓要将江梨子许配给忠仁,却遭江梨子婉拒绝。
另外,忠仁则是位世人常说的那种小少爷——二十五岁也没有个正当的职业,从早到晚只知道玩,整天与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尽管没有被警察关照过,背地里却也常给都仓带来麻烦。我年轻时也是一样——都仓这样想道。自从中学时母亲去世以后,都仓便开始对儿子无限度地娇生惯养,如今终于得到了报应。
即使此次顺利渡过难关,然而,迟早有一天忠仁会坐上社长的交椅。那时,都仓机器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忠仁能否带领大家克服重重困难?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担忧。
噢,现在还顾不上考虑那么长远。眼下应考虑如何应付今天下午的来客。
正津登上了二楼,径直向都仓的房间走去。
第三章
“于是,你来到了都仓先生的房间并且现了尸体,是吗?”那位叫做竹之内的中年刑警似乎对垂在前额的刘海儿非常介意,不时地用手拨动着前额,张口问道。
“不,准确地说不是那样。都仓,不,社长的房门锁着。我敲门后里面没有回答。最初,我以为社长还没有起床。”
“原来如此。房门锁着吗?”
当初是这样向警察交代的。为了慎重起见,警察反复地进行着确认。正津有些不知所措,却又毅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
或许,这是警察必须履行的程序。可是,被都仓之死所震惊的正津,只能感到这些是一种包袱。考虑到失去支柱的光惠以及江梨子等人,尤其是考虑到公司的未来,正津无法平心静气地与警察交谈。然而,自己是尸体的发现者,为了陷入悲痛的家人,自己必须坚强地站出来予以应对。
“那么,你是如何打开房门的呢?”
“如果是平常,我不会再来打扰。然而事情紧迫,我反复敲了几次门。下午将有重要客人来访,有些事必须和社长商量。如果社长还在睡觉,我就要把他叫醒。这时,光惠从旁边的房间探出了头。”
“都仓夫人手里拿着钥匙吗?”
“有一把备用钥匙。光惠回到房间,从手提包里取来了钥匙,房门被打开。结果,社长躺在里面。”正津不愿意再次回忆那时的情景。沙发被鲜血染红,都仓躺在上面,面色苍白,已经失去了生机。旁观者也会明白,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紧接着,从背后传来了光惠的悲鸣。那声音至今还在正津的头盖骨当中回荡。正津正想用双手堵住耳朵,这时,传来刑警那冷酷的声音。
“是你从夫人手中拿到钥匙并将房门打开,先进入房间的吗?”
“是的。”正津条件反射似的回答道。
“那之后你又做了些什么?”
“我觉得已经无济于事,但还是摸了摸脉搏。然后,我与随之赶来的忠仁君一起,将悲痛欲绝、神志不清的光惠夫人扶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
“还有一个人,噢,就是都仓的侄女江梨子小姐,她没有出现吗?”
“江梨子小姐几乎是和忠仁君一起赶过来的。我请她立即去打的电话。”
正津本打算叫救护车,然而江梨子却报了警。的确,社长已经停止呼吸,即使叫救护车也无济于事。可是,作为家属,江梨子却表现得非常冷静,以至于使人感到有些冷酷无情。
“那么,将夫人扶到床上之后,正津先生再一次回到那个房间了吗?”
“没有,没有再回去99lib?。我当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将社长一个人留在了房间。实在对不起。”
“原来如此。那么,你在发现尸体时,有没有看到遗书之类的东西?有没有看到遗书并且将其拿在手里?”
“这个我没有注意。至少在我看到的范围之内,没有现有那种东西。”
对于正津的回答,警察似乎感到满意,点着头从一旁取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把黄铜钥匙。
“这是从挂在衣架上的都仓先生的上衣口袋里发现的。是他本人持有的钥匙吗?”
“两把钥匙形状相同,至于哪一把是社长的,我也不能判断。这个问题或许可以问光惠夫人。”
“是的。那么再问一个问题,都仓先生是否遭到了什么人的忌恨,特别是在最近?”方才的提问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而现在感到问题的指向明显地偏离了方向。
“你是说,社长的死并非自杀吗?”正津战战兢兢地问道。
“不是。”警察以沉闷的声音否定后,从另一个袋子中取出了一根棉线,一根普通的白色棉线。
“刚才请你看的那把钥匙曾经被这根棉线穿过。棉线有三米左右,垂挂在上衣口袋的下方,并且穿过上衣口袋。你进入这个房间时是否注意到了这些?当时这根棉线就垂挂在衣架上的上衣口袋上。”
“不,我记不得。当时我惊慌失措,根本没有精力去观察那些。”正津坦白地摇了摇头。
“可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是说,有人故意制造了一个虚假的反锁空间。”
警察在正津面前展示着棉线。棉线两端整齐的切口在正津的眼前缓缓通过。就像被施以催眠术,正津面对棉线看出了神。至此他终于明白,江梨子为何放弃急救车而先给警察打了电话。江梨子注意到了棉线,而在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察觉到这是杀人事件。
“社长是被人杀害的吗?”
“因为存在这种鬼魅伎俩,警察只能这样推断。这里请允许我再问刚才的问题,都仓先生曾经被什么人忌恨吗99lib.?”
“不。不敢说被什么人喜欢,但也并不会遭人忌恨以致被杀害。”
都仓被人杀害。想到此,正津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警察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比如说,最近家庭当中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
“警察先生,难道说,住在这里的人?”
“现在还不能作出判断,但是案件毕竟发生在这座别墅里。”
如果发生在家中则另当别论,案件偏偏发生在远离喧嚣的山庄之中。嫌疑犯被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正津非常理解警察的意思。帮忙的职员预计今天上午才能到达,而在别墅留宿的除了自己和都仓之外,只有光惠、忠仁以及江梨子三人。可是,正津并不认为这其中存在着杀人犯。
“详细情况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并没有生什么特殊的事。”
昨晚发生的争吵暂且不能对警察讲,那不应当由自己这样一个局外人说出。出于生意上的需要,有时在交易方面前也会掺杂一些谎。然而,正津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他莫名其妙地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原来是这样。那么,昨天夜里一点99lib.
至三点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警察停顿了片刻,觉得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改变了话题。不在场证明……如此看来,都仓是在那一时间被杀害的!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一路开车赶来,感到非常疲倦。要知道,那是一条险峻的山路。”正津觉得问心无愧。
“你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吗?”
“没有。因为睡着了,所以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次,正津努力控制着紧张的情绪,却又担心会显得很不自然。
此后,警察就正津与都仓之间的关系又提出了两三个问题,便让正津离去。
“我们还会前来打扰,你如果想起什么也请及时汇报。”
“我明白了。有关事件的调查,还请警方多费心。”
正津浅浅鞠了一躬,便走出了房间。房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的后背猛然冒出了一股冷汗。正津手扶着墙壁,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正津一向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然而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之下,却又显得力不从心。想来想去,自己为何要对警察如此介意?
“怎么样,大伯?”
走廊里站着江梨子。自从尸体被现以后,江梨子显得比正津更加淡定。然而现在,其表情中仿佛也失去了些以往的朝气。
“江梨子小姐,你是否已经注意到那根棉线,所以才通报了警察?”
江梨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啊,伯父果然是被人杀害的吗?”
“警察似乎是这样认为的。事实上,我也曾经觉得不可能是自杀。的确,两个女人的争吵使得都仓有些失望,但是按照他的性格,不会由于这点事就去自杀。”
“大伯,您是否把昨天晚上生的纠纷告诉了警察?”
“不。听到杀人,已经让人感到心慌意乱,加上不知道是否有关系,所以我觉得不能随便乱说。”
“您是不想成为告密的人!”
面对江梨子责备的目光,正津不得不避开她的视线。
“你还是那么犀利,江梨子小姐。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
“可是,您不认为杀害伯父的人就在我们中间吗?”尽管江梨子有意放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正津不由得看了看周围。
“江梨子小姐,不要说得那么严重,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或许是强盗抢劫呢。”
然而,强盗抢劫是不会制造反锁假象的,这一点正津也非常明白。于是,江梨子面带微笑地说道:
“那么,我也成为嫌疑犯之一了?”
“不许胡说!”正津叫喊道,瞪了江梨子一眼。
“对不起!”
态度突然一转,江梨子用很乖的语气道歉。她低着头,目光向下。想来,她毕竟还是个二十二岁的姑娘——像父亲一样抚养自己的都仓被杀,通常情况下很难保持平常的心态。
“不,我说得也许有些过分。”正津一面伸出手拍着对方的肩膀,一面安慰道。
“可是,”她抬起头,“不仅别墅里面的人,或许旗手小姐也是嫌疑犯。”
“旗手小姐?”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结论,正津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的。深夜两点钟左右,我听到外面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两点左右,那正好在都仓被杀害的时间范围内。
“你说的是真的吗?”
“大伯您或许也知道,我这个人,环境一改变就睡不着觉,昨晚入夜之后许久都睡不着。最后半睡半醒的,我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发动机声。那声音离开别墅,逐渐消失在远方。我心想,这么晚会是谁呢?看了一下表,时钟指向两点。”
“你是说,那是旗手小姐吗?她深夜返回山庄,杀死了都仓,然后一个人离去?”
“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认为或许有这种可能,并且我没有听到汽车来时的声音。我没有从床上起来,也没有看到汽车,随后不久便进入了梦乡,接下来就什么也没有听到了。”
如果江梨子的话属实,凶手在实施犯罪后已经逃离了别墅。也就是说,凶手已经不在这所别墅当中。当然,江梨子并不喜欢伯父的情人真佐子,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认为江梨子是在编造谎言。厌恶对方,编造谎言陷害对方——江梨子不是那样的姑娘。这一点正津心里非常清楚。
正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时,江梨子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后方。回头望去,方才的刑警竹之内从后面走了过来。
“你们正在谈话吗?”从对方眼神当中可以看出,警察话里有话——不知他都听到了些什么内容。正津感到担心,而警察却将目光转向了江梨子。
“正好,接下来要向你调查一些情况。你能过来一下吗?”
“明白。那么大伯,一会儿见!”江梨子轻轻打了个招呼,便消失在走廊当中。
究竟生了什么事?正津独自坐在客厅沙上陷入了沉思。失去了挚友,失去了社长,这将意味着什么?正津反复地思考着。这不是自杀,而是一起杀人事件。公司发生如此重大事件,不得不在刚才推掉了三塚的访问计划。三塚则表示,既然如此,只好向死者致以哀悼。如果能够按照原计划签订合同,当然,这事不能只是一相情愿。然而此时的正津,心中与其说是对社长,更多地是对挚友都仓的怀念。尽管这个人爱感用事,有时或许缺乏诚信,但绝对不令人讨厌。经常会听到人们怀着崇敬的心,甚至是惊奇的口吻说道:“那位社长,值得交往。”
正津有一种感觉——自己身上欠缺的,都仓全部具备。我行我素也是他的魅力所在。这样一个男人,竟遭惨死,让人难以接受。
正津不由得捂住了眼睛。
第四章
正在冥思苦想时,猛然传来门铃的声音。正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门外,守卫警察的身旁,站立着两位穿着整齐的男人。年轻的二十多岁,另一位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当,在五十岁左右。
“您是哪一位?”
听正津这样一问,一旁的警察惊讶地反问道:“你们不认识吗?我还以他们是你的朋友,所以才允许他们进来。”
“我从三塚那里得到了消息。”
年轻的那位以沉稳的声音说道——他高高的身材,洁白的皮肤,瘦瘦的脸庞,嘴边蓄着胡须。全身上下绅士般的装束,即使在夏季的避暑山庄,仍然让人感到热得难以忍耐。他身着皇室御用品牌的西服,浓密的胡须和身上的西装,被打理得整洁有型。
“从三塚先生那里来?”
“是的,就在前不久。”年长的那位殷勤地答道。他声音低沉,让人感到年轮的烙印;个子不高,却有着一副健壮的体魄。他系着蝴蝶结,一身黑色礼服。尽管没有那位年轻人的奢华,但作为随从却让人感觉质朴大方。
抑或是三塚考虑周到,派使者送来了唁函,但是即使如此也未免有些太早了。况且,那位年轻人毫不客气地直呼“三塚”,这引起了正津的注意。
“还是到屋里说话吧!”
话音未落,年轻人早已绕过正津进了房间。紧接着年长的那位也说了声“对不起”,低着头跟在后边也走了进来。警察见此景,也没有加以制止。
“请慢,你们有什么事?”正津急忙喊道。
“这还用说吗?我们是来了解有关案件的情况。现场负责人在哪里?”
“你是说警察吗?他们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看到对方如此自信,正津不由得老实地回答道。
“谢谢!”说完,年轻人便跟在年长男人的后面拐进了走廊。三塚、负责人——这些词在正津的头脑中盘旋。他们到底99lib? 是什么人?到这里来究竟要做什么?
正津担心地追了上去,但见那年轻人门也不敲,便破门而入。房间里警方正在向江梨子调查情况。
“你是谁?”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警察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面对突然闯进的无礼之徒,警察愤怒地站起身来。猛然间,年长的男子挺身站到了警察面前。
“公仆大人,请稍等!”
“你是什么人?”
那声音如此镇定,以致警察反倒显得有些退缩。
“我是管家山本。”
“管家?这么说,后边的那一位是你的主人啦?”
“是的。”
“那么,你们和这个家庭是什么关系?”
“不,我们和这个家庭没有关系。”
“我是听三塚说的。他说这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件。恰好我在附近的别邸逗留。”年轻的主人张口说道。
“三塚?”
“他是原计划今天下午到访的三塚电机的会长。”正津急忙补充道。
“三塚电机?就是那个三塚电机吗?”警察表示惊讶,看了看对方,“这么说,你们是来打听杀人事件调查情况的吧?”
“果然是杀人事件!我早就有这种预感。”年轻人对这一结论表示满意,不断地点着头。
“果然是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方面非常敏感。在听到三塚讲述后我就已经明白。”
在警察面前如此信口开河,弄得警察也不知是应当发怒,还是应当表示惊讶,只是觉得对方形迹可疑,不断地打量着二人。
“所以,你们是来凑热闹的?”
“不,不。请警方不要误会。我们是来解决案件的。伪装自杀的杀人案件。这是一个巧妙的阴谋,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将警察的愤怒置之度外,年轻人肆意谈论着自己的感受。
“请你不要太随便,这可是杀人事件。请问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听到对方99lib?直呼三塚会长的名字,警察似乎变得客气了一些。
“人称‘贵族侦探’。”
“贵族侦探?”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说出自己的姓名,但我们是有高贵出身的。”
“住口。我不管你是什么贵族还是什么贵金属,总之,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这种公子哥儿讲话。我们正在进行案件调查,请你立刻离开。”警察怒气冲天地大声喊叫道。
此时,年轻人也不甘示弱,厉声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职务?”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家的治安不能交给像你这样蛮横的警察。我要让你的上司尽快对你进行处理。”
“你说什么?”
“对不起!”
管家山本推开伸手意欲扭打的竹之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并按下按钮。只听他说“是这样,请您给说个情”,便将电话递给了警察。
“你在给谁打电话?”尽管表示怀疑,但竹之内还是伸手接过了电话。
“喂,喂?”
下面的瞬间,粗鲁的语调开始发生变化。
“署长!”
似乎上司就在眼前一样,竹之内说起话来直立不动,接下来便是不断地点着头。
“为什么那位先生……我不必知道……?但是,这可是警察的……对不起……是,可是……我明白了。”
对话持续了两三分钟,竹之内将电话还给了山本,然后继续保持直立的姿势说道:“明白了。希望给予你们协助。”
竹之内敬了个礼,脸上充满了苦涩的表。
贵族侦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没有关系。请问,案件的调查进展得如何?”
“我是巡查部长,名叫竹之内。”
说着,警察将事件的调查概要进行了说明。其中有些内容是正津第一次听到,无疑,还包括一些按理说自己和江梨子等人不应当知道的信息,但警察似乎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对这位小姐的调查已经结束了吗?”待警察的说明全部结束后,侦探问道。
“是的。”
“那么,就请带我们去看看现场吧!”
“可是,对其他人的调查还没有进行。”
“随后调查也不晚。全部嫌疑犯都在这个别墅里,无疑,所有人的行动都应当已经被置于警务人员的监控之下。”
“是的,当然是这样。”竹之内看了一眼正津,然后点了点头,“那么,请跟我来。”
正津也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面。他本来再也不想看到那个杀人现场,但是,现在似乎对眼前这位奇妙的侦探产生了兴趣。
来到都仓的房间,竹之内立即开始了现场说明——他已经习惯了讯问,但对讲述却不大擅长。竹之内将都仓尸体被现时的位置、状态以及房间的况等,断断续续地进行了描述。
“上衣挂在这个衣架上。房门钥匙放在上衣口袋里。钥匙被穿过棉线,棉线一端在口袋里,另一端穿过上衣布料垂挂在口袋下方。”
警察取出钥匙和棉线,再现当时的情景。考虑到会有指纹污染,钥匙被放在了塑料口袋当中。
“那么,凶手是如何制造出反锁空间,这一点已经破解了吗?”
“估计是通过某个地方的缝隙,将钥匙放入上衣口袋之中,但具体方法还不得而知。”警察搔着后脑勺回答道。这种动作似乎让侦探感到不悦。
“某个地方?这种说法太含混了。既然已经掌握了凶手留下的犯罪痕迹,真是不中用!山本!”
“是的。”管家点了点头,立刻向房门走去。他仔细观察着房间内外。
“侦探大人!这里的玻璃似乎可以移动。”说着,他将门上方固定楣窗的玻璃挪动了一下。由于房子年代已久,玻璃竟被打开了一个钥匙大小的缝隙。
“原来如此。这么说,估计是从这里穿过棉线将钥匙传到对面,从而制造出反锁空间。房间外面,转过楼梯有一高台。站在高台上便可作案。”
“是否是在回收棉线时,棉线脱落了?”
“请让我看一看棉线。”
管家戴上手套,接过棉线。
“竹之内先生,请将棉线的中间部分按在上衣口袋上。”
管家拽住棉线,试着将棉线穿过楣窗玻璃时,发现棉线长度不够。
“任何事都要实践。估计是回收途中棉线被扯断。”
“不过是个小小的失误。”似乎感觉丢了面子,竹之内辩解道。
然而管家却意味深长地低声说道:“这可是个重要的线索呀。”
听管家这样一说,警察无对答。
“你说得很对。凶手企图卖弄花招,却遭到了失败——房门反锁以后,他就束手无策了。事情就是这样。”
“那么,凶手在哪里?”
“请不要着急!案件调查还没有结束,推理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我说,那位漂亮的小姐——”
“你是说我吗?”
冷不防被侦探召唤,江梨子赶忙抬起了头。正津未曾察觉,江梨子也一起跟了过来。
“我感觉口干舌燥,能不能要一杯饮料?”
“啊,是的。请跟我到客厅来。”
像是平常接待客人,江梨子用手引导着方向。所有人都被这位奇特的侦探所迷惑,甚至包括江梨子小姐。
侦探举止文雅地走下了楼梯。
“侦探大人!那么,我再和竹之内先生一起……”
“不,山本!你也要喝上一杯,必须休息一下。”他再次转过身面对江梨子,“可以吗?要两份饮料——”
“没有问题。”这次江梨子面带笑容,“冰咖啡,可以吗?”
“我喜欢喝大吉岭茶,如果没有,冰咖啡也可以。不要放糖,只加鲜奶。山本,要喝什么?”
“我要一杯麦茶。”
这次的对话瞬间便结束了。
“刚才那两位是什么人?他们自己说是贵族侦探?”两个人离去,现场恢复平静后,正津小心翼翼地问道。看起来,他们似乎在警察那里很有面子。无论是什么人,他们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却是事实。至少从两个人出现开始,失去都仓的悲痛似乎都已经变得淡薄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他们似乎出身高贵,我们拿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整日无所事事,据说当侦探是他们的业余爱好。”竹之内嘴里说着,表情显得精疲力竭。然而,他又突然脸色一变,重新恢复了那副刻板的面孔。
“可是,正津先生,你应该对警察讲实话。昨天晚上不是生了一场骚动吗?”
或许是江梨子把这事告诉了警察。正津感觉,竹之内似乎把刚才的怒气全部泄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说旗手小姐吗?那是关系到都仓名誉的问题。而且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不能确认她与事件是否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是说在两点钟左右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吗?或许她也是嫌疑犯之一。”
这时,警察的手机响了,好像是什么关于爱的流行歌曲。竹之内不耐烦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躲在门后说了些什么,不久便又转过身来。
“就在刚才,现秘书旗手真佐子小姐在自己的家中被人杀害。”
第五章
旗手真佐子在自己的公寓里被人用金属铁棒之类的器具殴打致死。据悉,凶手从正面对死者进行袭击,手臂及肩膀也分别留有跌打的痕迹。凶器被凶手带走,房间里没有发现任何物证。死亡时间推测为凌晨四点至六点,而江梨子听到汽车动机声的时间为两点。且不论那声音是来自真佐子还是来自凶手,在时间上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正津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休整着疲惫不堪的身心。都仓一个人的死已经弄得大家焦头烂额,现在又来了个真佐子。深夜,在自己熟睡时,究竟是什么人策划了什么阴谋?
江梨子有关“真佐子重返别墅杀死都仓”的假设已经逐渐被淡忘。与此同时,其他家庭成员的嫌疑却越加重——很难认为,在都仓被杀的当天,真佐子因为毫不?99lib?相关的理由被杀害。两个小时之前杀害了都仓,紧接着便来到真佐子的公寓——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持有驾驶执照,因此任何人都有犯罪的可能。唯一不被怀疑的,只有几个小时之前被杀害的都仓本人。
正津猛然抬起头仰望着窗外。山顶上夕阳西下,一缕红色的晚霞照耀在窗前——已是黄昏时分。
“忠仁君!”
随着一阵敲门的声音,都仓忠仁站在了面前。警察来到后,正津还不曾与忠仁见过面——仅仅数小时的时间,再次相见却似久别重逢。
忠仁那狐狸般细长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阴云,表现出极端的不满,同时又显得精疲力竭。
“调查是否结束了?”
“刚才我还在问……大伯,警察说父亲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杀害,这是真的吗?”
“似乎,就是这样。而且,旗手小姐也被人杀害了。”
忠仁似乎还不知道真佐子也遇害了,极力睁大哭得像核桃似的双眼。
“旗手小姐也……这么说,一定是她干的。或许您还不知道,那位秘书,她已经怀孕了。被人夺走了丈夫,而且还抢先怀了孩子,自己的地位越受到威胁。”
像是决口的堤坝,忠仁一口气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真佐子怀孕的事,正津第一次听到——最近的真佐子的确和以往大不一样,与都仓眉来眼去,毫不顾忌外人的目光。现在,正津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是因为手里拿到了“孩子”这张王牌。昨晚携带那个手提包而来,或许正是真佐子出的挑战宣言。如此看来,正如忠仁所说,光惠现在最值得怀疑。然而,如果轻易听任忠仁的说法,那么感情冲动的忠仁不知会做出什么事——这孩子极易感情用事。此外,据江梨子所说,凶手是开车逃离这里的。因此,凶手有可能不是光惠,而另有其人。
正津故作镇静,极力安慰着忠仁。“这个,现在还不清楚。”
然而,这话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大伯也袒护那个女人吗?看来您一定认为我是杀人犯?”
忠仁怏怏不乐地瞪了正津一眼。看到这一景,不觉让人感到可爱。尽管与一些不三不四藏书网的人为伍,街坊四邻的评价也很差,但那并不是忠仁真实的一面。在正津看来,那只是他自幼娇生惯养,对人生缺乏领悟,以致在故意地自我炫耀。正津只有一个女儿,忠仁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对这孩子特别偏爱。
“胡说!总之,有许多原因……难道有谁怀疑你吗?”
“警察好像一直怀疑是我干的。本来他们对我就不抱好感,况且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父亲房间的钥匙。结果,故意要制造反锁假象的只有我一个人。”
看来竹之内把怨气都泄在了忠仁身上。
“大伯,您也许知道,我和父亲确实存在着隔阂。因为和那些小子们出现了一些麻烦,我去向父亲借钱,但遭到了父亲的拒绝。父亲让我设法自己解决,还说要我为此付出代价。因为之前经常出现这种事,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如果父亲去世,我将得到一大笔遗产——那些警察都这样认为,一定是那个女人告的密。”
“也许你说得对。你是否也对警察说了许多光惠夫人的事?”
“噢,是的。我觉得一定是她干的。旗手小姐怀孕的事我也全都告诉了警察。她本来就是为了金钱才和父亲结的婚。见父亲要被别人抢走,昨天竟然歇斯底里大雷霆。”
或许忠仁还没有意识到,如果真佐子怀上了都仓的孩子,在遗产继承方面,自己也有杀害真佐子的强烈动机——准确地说,是杀害真佐子的胎儿。而忠仁却将这一事实告诉了警察,或许警察表面上接受忠仁的意见,暗地里却将其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的名单之中。
“正因为如此……”正津正要反驳。
“那么,大伯认为是谁干的?该不会是江梨子吧?噢,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脑子聪明,有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忠仁君!我不知道是谁干的。受到如此重大的打击,我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凶手是谁——我和都仓很久以前就是好朋友。”正津的嗓门不由得提高了许多。
似乎被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所震慑,忠仁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我要回房间清醒一下。至少,我相信绝对不是正津大伯干的。如果大伯是凶手,绝不会在签订合同之前做出那种事。”忠仁笑了一笑,“另外,那个让人讨厌的、留着胡子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警察也不愿意说实话。刚才他一直在客厅里和江梨子讲话。噢,感觉就好像在向江梨子求爱。”
“真的吗?”
正津被忠仁的话震惊——本以为他一直在和警察对事件进行调查。正津急忙跑下楼梯,现侦探和江梨子并排坐在沙上,却不见同来的管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从玻璃杯中剩余的咖啡来看,似乎从那之后他们一直在一起。侦探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江梨子的肩上。
“我们一起去兜风吧!从对面山顶眺望森林和夕阳,景色非常漂亮。当然,比不上维也纳森林,但也非常不错。毫无疑问,你的美貌更胜过阿尔卑斯山峰的高洁。”
“我现在还是被怀疑的对象。如果随便外出……”
“没有关系,你不是凶手,我非常确定。我这个贵族侦探立刻便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可是……”江梨子用手指缕着耳边的黑,内心充满着矛盾。夕阳西照,江梨子的脸上却显得一片阴沉。
“那么我提议,如果夕阳落山之前事件得到解决,我们就一起去。”
“事件果真能够如此简单地得到解决吗?”
“当然啦!正因为如此,我这个侦探才有存在的价值。”
似乎是胸有成竹,抑或是充满信心,他大有无往而不胜的气势,看不出半点忧虑。这种情绪在自己的少年时代或许司空见惯,然而自从走上社会,便显得与己无缘。这个人果然与众不同,或许根本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可是,我要先去和大伯商量一下。现在可以信赖的,只有大伯一个人。”
“是正津先生吗?他肯定没有问题,一定会同意。而且,你马上就会明白,与他相比,我更加值得信赖。是的,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守护神。”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显得肆无忌惮!”正津气急败坏地走进客厅。
“我们说好,事情结束后立即出发。”
正津咳嗽了一下,两个人终于现有人进来。侦探全然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江梨子却显得有些尴尬。
“我去再倒一杯咖啡!”她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一个小小的举动,看上去却比平常成熟了许多。这似乎就是不曾看到的江梨子的另一个侧面。
“您的同伴在什么地方?”正津问道。
“山本好像和竹之内先生在一起。”侦探沉稳地坐在沙上,坦然地回答道,仿佛置身于自己的家中一样无拘无束。
既然出身高贵,自然也应当知达理——正津似乎有些疑惑不解。
“您为什么不一起去?”
侦探似乎是在恶作剧,他得意地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出人意料地说道:“我吗?我没有必要去干那种体力活儿。那些杂事可以委托用人去做。正因为如此,我才带山本一起来。”
“是这样吗?”
“我听说你是营业部部长。难道说,所有推销活动都要由你亲自去做吗?”
“不,不仅我一个人,许多部下都会一起做。他们非常有才干。”
“我也是一样。”
或许他就是所谓的“安乐椅侦探”——可以不动一根手指,利用家臣得到的情报,探明事件的真相。记得在英国的推理小说当中曾经读到过:一位侦探是贵族公爵,跟踪及情报收集全部由管家执行,自己则只对此进行推理。无疑,自称“贵族侦探”的人,却在现场进行体力劳动,的确有些矛盾。
“即使如此,这里却不是向江梨子小姐求爱的场合。”
“嫉妒了吗?如果你再年轻二十年,你也会这样接近她。我知道,你一直在看着她。”
“哪里的话!”正津感觉到自己脸上在烧,但是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
“不必隐藏,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江梨子小姐聪明漂亮,她的身上散着一种神秘的芳香。这是男人必然的感情流露。”侦探笑着说道,“噢,看来你是位好人,也应当对你施以恩惠。受此次事件的影响,或许你已经对和三塚电机之间的合同不抱希望。但是,我愿意替你讲,我的话他会听的。”
“真的吗?”正津不由得将刚才的事全然抛在了脑后。说老实话,他对签约已经不抱希望;岂止如此,失去了社长,他甚至担心公司是否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这不是戏言,毫无意义的谎言只会玷污门第。”侦探微笑着,却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正津。
见此形,正津开始有所感悟——他是在以此进行交易。让自己尝到甜头,在有关江梨子的事上不许乱插嘴。
正津开始犹豫。如何面对对方伸出的橄榄枝?对此,自己并没有更多的选择。正如他所说,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相对而言,自己的存在就像一张草纸。无论自己如何提出异议,事也会向前展。
“正津先生,你在这里吗?”正津听天由命地握住了侦探伸出的手。这时,背后传来了呼叫声。回头望去,却是竹之内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那个管家。
“这里有件事要向你确认。你在从夫人那里得到房间钥匙时,是否触摸到了夫人的紫色手提包?”
“不,我没有碰那个包。我没有必要去碰它。”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得正津感到不知所措。说完,正津的脑子里再一次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然而,记忆当中,自己从未接触过光惠的手提包。
“那么在此之前,或者在此之后,你是否用手摸过那个包?”
“从来没有摸过!”
“你说得是真的吗?”警察紧追不舍,那态度让人感觉到不安。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警察用手拨动着额,降了一个声调说道:“从现场存放钥匙的夫人手提包上,检测出了你的指纹。在中间的那个装饰物上,你的指纹明显地附着在上面。”
为什么那个地方会检测出自己的指纹?
竹之内那紧盯着正津的眼睛,一反常态地露出充满怀疑的目光。正津并不能立即明白在光惠的手提包上提取出自己的指纹说明了什么。但是,从对方的眼神当中似乎可以看出,这将成为事件调查的重要线索。正津努力回忆着曾经在什么地方触摸过那个手提包,却根本想不出来。直到昨天以前,正津甚至不曾得知那个手提包的存在。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江梨子端着咖啡回到了客厅。她同样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是面对凶手的目光。这时,正津如梦初醒。警察或许认为,自己从光惠的手提包里窃取了房门钥匙——而窃取房门钥匙的理由只有一个。
“不,不是我干的!”正津嘶哑地叫喊着。
“但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能说清楚吗?”警察紧紧逼问,表情严厉,不容辩驳。正津有可能立刻被带上警车。
“你让我解释,可我自己也不明白……”
环顾四周,江梨子以及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的忠仁,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眼睛里充满了怀疑的目光。被警察怀疑是无可奈何,但是受到江梨子等人的怀疑,让正津感到无法忍受。
“侦探大人!”
在一片紧张的气氛当中,管家以干练的举止悄悄地凑到侦探的身旁,在侦探的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侦探点了点头,从容地从沙上站了起来。
“各位,案件之谜已经全部破解。”
人们的视线立刻从正津身上一齐转向了侦探。与此同时,正津仿佛获得了解放。人的视线对身体的束缚力居然如此强大——正津对此深有感触。
另外,侦探似乎对众人的注视感到非常惬意。他心满意足地向前迈了两步。
“果真是这样吗?”警察表示怀疑,却又故作镇定地问道。
“贵族侦探,一诺千金。”侦探的脸上显示出从容的微笑。
“那么,谁是凶手呢?”警察的话带有挑衅的味道。外之意,看你这外行的年轻人能够闹出什么名堂。
然而,侦探却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用手梳理着胡须说道:“在此之前,请警方先将全体嫌疑人集中到这个房间,因为尚有一人未到。这是我们侦探的一贯做法。”
第六章
警察立刻将光惠带到了客厅。光惠出现在众人面前,显得比以往更加疲倦,连衣裙上面披了一件薄薄的长袍。
“你没事吧,光惠夫人?”
见步履蹒跚的光惠走了进来,正津立刻上前扶住了她,江梨子和忠仁则投以严厉的目光——光惠的朋友便是他们的仇敌。
自己是都仓“留下”的所有亲属的朋友……如果允许,正津愿意这样强调。但是,在警察在场的况下,即使这一点也做不到,只好闭住嘴默默地等待着。
“谢谢!怎么,这位先生说事件已经解决了?”或许已经听了警察的介绍,光惠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侦探。
“是的,事件已经得到解决,夫人!”坐在沙上的侦探悠闲地摆弄着玻璃杯,似乎房间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波及不到这位年轻人。
“按照您的要求,全体人员已经到齐。请迅速破解事件之谜。”警察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侦探仿佛听到蚊子飞来的声音,用手轻轻地在眼前挥舞了一下之后,便将管家叫了过来。
“山本!”
“是的,侦探大人!”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山本向前迈出一步,“各位,下面由我冒昧地宣布推理的结果。”
“嗯?难道不是应当由你来推理吗?”正津不禁询问侦探。
然而侦探的回答却让人感到意外。
“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种麻烦的事?我刚才不是说过,体力劳动要委托用人去做吗?”
“你是这样说过……”
事前调查委托管家去做也就算了,正津满以为案件的推理要由侦探进行,因为他自始至终自称侦探。
“那么,就请你认真地听下去。山本,继续!”侦探不耐烦地说道,之后喝了一口冰咖啡。
“是的,侦探大人。此次事件,是都仓计器的社长都仓政一先生,被什么人强迫喝下了安眠药物……”
“山本,不需要那么多开场白,大致情况大家都已经有所了解了,我约好一会儿要和江梨子小姐一起出去兜风。请简明扼要地宣布一下结果。我不能让对方久等,必须赶在太阳落山之前。”
“遵命。”说完管家向侦探鞠了一躬,再次转向正津等人,“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此次事件始于都仓自杀这个假象——凶手利用了制造反锁空间的手法。那是一种使用棉线将钥匙从外部投入上衣口袋的简单伎俩。但是不巧,在回收棉线时,凶手将……”
“请不要故弄玄虚,赶快说出凶手的姓名!”侦探再次出严厉的声音。
“遵命。凶手是都仓光惠夫人。”
按照侦探的指示,管家迅速地宣布了凶手的姓名。因为过于直接,甚至连正津也没有立刻认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稍迟片刻,待人们醒悟过来,大家的视线才一齐转向了光惠。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
“我为什么要杀人?”
然而管家却纹丝不动,无视光惠的抗议,平淡地继续说道:“光惠想要制造一个反锁空间,却在回收途中扯断了棉线。于是,她心急如焚。这样一来不仅伪装自杀的手法会被识破,而且还有可能留下自藏书网己的犯罪证据。在将棉线通过上衣口袋时,使用了缝纫针线;穿针引线将棉线穿过针孔时,为了使线头变得尖细,曾经用嘴来湿润棉线——如果自己留在线头上的唾液被检测出来……实际上,此种程度的残留能否被检测出亦未可知,但对于光惠夫人来说却是极大的不安。继续回收棉线需要备用钥匙,为此,她驱车来到了旗手小姐的公寓。江梨子小姐听到的,就是那时的声音。她利用途中随手拾到的铁棒,将旗手小姐殴打致死并得到了钥匙。”
“且慢!”竹之内赶忙插嘴道,“你说得完全没有道理。先,那把备用钥匙放在光惠夫人手里。光惠夫人为什么要去旗手小姐那里抢夺钥匙呢?”
管家稍稍看了一眼主人。
“本打算最后回答大家的提问。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回答你。那是因为在昨天晚上的争吵当中,两个人的手提包被掉换了。不对,这不是正确的表述。正确的说法是,光惠夫人偷偷地将手提包掉换了。气愤填膺的旗手小姐并没有确认里面的物品,拿起来便离开了别墅——这事后会被认为是一个偶然的事故。光惠夫人预料旗手小姐会带着那个塞特拉的手提包前来,所以自己也准备了同样的手提包。根据江梨子小姐的供述,光惠夫人似乎事前就知道旗手小姐也有一个相同的手提包。万一伪装自杀的事败露,先被怀疑的便是持有备份九九藏书钥匙的光惠夫人。可是,由于手提包被掉换,钥匙自然到了旗手小姐的手里,光惠夫人不可能打开房门。就是说,她将自己的作案嫌疑排除了。”
“可是,光惠夫人昨晚并没有提到这件事。如果她想强调手提包被掉换,一定会变本加厉地大吵大闹。”正津提出了异议。
“不。最终,光惠夫人迟早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手里没有钥匙。作为保险,光惠夫人务必需要一个扮演杀人犯的人,而这?99lib.个人就是忠仁先生。很明显,忠仁先生没有钥匙,但存在作案动机。然而,对于这种单纯的把戏,随着时间的流逝,迟早会被竹之内先生识破。那时,重要的是要让周围的人们知道,忠仁先生认为光惠夫人手里拿着房门钥匙。这是因为,作为制造反锁空间的动机,除了造成自杀的假象,再有就是让人形成对持有钥匙人员的怀疑。如果警方过早得知光惠夫人没有钥匙,则扮演杀人犯的忠仁先生刻意制造反锁空间的动机就会随之淡化。正是因为如此,光惠夫人昨晚才没有继续大吵大闹。反正,到了第二天,情敌旗手小姐会自动站出来拿出钥匙,成为无可动摇的证人。”
“旗手小姐和光惠夫人不可能合谋犯罪,这一点没有人怀疑。光惠夫人的目的是希望将自己置于远离怀疑的位置。”江梨子惊讶地自自语道。
“是的。”管家的脸上瞬间显出欣慰的表情。然而,他紧接着又表情严肃地说道:“夫人本来希望旗手小姐能够成为活证人,但是由于棉线被扯断,形势骤然发生变化。与伪装自杀相比,得到备份钥匙成为优先的‘课题’。这迫使光惠夫人必须杀死旗手小姐。如果旗手小姐回到家中现手提包被掉换而通知警方,那么一切将于事无补。万幸的是,作为‘幌子嫌疑犯’的忠仁先生,也非常勉强地存在着杀害旗手小姐的动机。既然伪装自杀的伎俩失败,则一不做二不休,乘势将可能成为继承人的旗手小姐肚子里的胎儿也一齐杀掉。”
至此,忠仁终于察觉自己也存在杀害真佐子的动机,顿时感到大吃一惊;与此同时,他也为自己轻易地对警察说出旗手小姐怀孕的事实感到追悔莫及。
“光惠夫人杀了旗手小姐,换回手提包,取回钥匙,再次进入房间收走了棉线。然后,她将另一根棉线重新穿在了上衣口袋上。竹之内先生给我们看的那根棉线,其两端均被整整齐齐地剪断——如果是在回收途中被扯断,其中一端必然参差不齐。旗手小姐被杀害以后,不会有人接受都仓先生是自杀的说法。然而,如果棉线被回收,则持有房间钥匙的光惠夫人便成为了众矢之的。事到如今,即使仍然按照原计划实施,却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送回钥匙。况且,旗手小姐已经死亡,不会再有人为调包出来作证。相反,如果调包事件被无限扩大,则只能引起人们不必要的关注。为此,光惠夫人便将赌注押在了最初的方案上——即制造了反锁空间,又不持有钥匙的人就是杀人犯——尽管这存在着风险。只是,假设当局并未现反锁的假象——因为只有在任何人都不持有备份钥匙的况下,当局才会探讨暗箱操作的可能——考虑到这种情况,光惠夫人特意留下了相同的棉线。其目的是给人一种假象,即企图制造反锁空间的忠仁先生——或许也包括江梨子小姐——在失败以后变得束手无策。”
“光惠夫人用尽了诡计,却还是露出了马脚。”忠仁脸上露出了讥笑。然而,接下来的瞬间,那双眼睛却变得充满憎恨。“杀人犯!”
“胡说!一派胡言乱语!”众目睽睽之下,光惠疯狂地叫喊着。巨大的声音以及那狼狈不堪的神情,似乎在证明昨日吵闹时的出色演技。其僵硬的面孔,似乎即将达到极限,马上便会陷入全面的崩溃。
“全部是他的想象。你有什么证据?!”
“有证据。”
“证据?你有证据吗?”说话的是竹之内。在聆听推理时,他一直耷拉着脸,将信将疑。然而,在听到有证据后,他立刻恢复了警察特有的猛禽般的面孔。
“是的,这里有指纹。正津先生,你曾经说从未接触过光惠夫人的手提包。关于这一点,你现在仍然敢肯定吗?”
突然被当众质问,正津不禁有些支支吾吾。他完全理解管家要说的话。正津并没有接触过光惠的手提包。可是,他却接触过同样的手提包——生争吵的那天晚上,正津曾经拾起光惠扔过来的真佐子的手提包。如果在那个时间点上,两只手提包被掉换……
“光惠夫人为了抹去真佐子小姐的指纹,曾经擦拭过自己手里的这个手提包。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带扣上的指纹。”
光惠似乎也终于领会了管家的意图,她死死地盯住正津,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目光。自己的证将决定最终的结局,这对正津来说尤为痛苦。三年来,光惠在四面楚歌之中顽强地坚持了下来。然而,如果如管家所说,光惠果真是杀人犯,那么自己绝不能保持沉默。
正津极力避开光惠的视线,低着头,从干涸的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声音。
“我发誓,从未接触过那个手提包。”
不久,从旁边传来有气无力的光惠那凄凄的抽泣声。
离夕阳完全落山大约还有三十分钟。
侦探一面护着江梨子,一面坐在管家驾驶的黑色劳斯莱斯轿车的后排坐席上。警车离去,附近恢复了宁静。正津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切。
江梨子显得兴致勃勃,因此,正津不打算干涉两个人的行动。只是,有一件事正津一直想找他本人进行询问。
“你真的是侦探吗?”
贵族侦探满不在乎地笑着。“山本不过是我的私有财产。”
随着一阵轻快的马达声,劳斯莱斯消失在霞光万道的丛林之中。
第一章
事件的概要是这样的。
三月四日星期日的午前九时许,在东北地区的小镇猪饲市郊外的一座废旧仓库里,发现了一具三十岁左右的女尸。尸体全身赤裸,头部和双肘以下被切断并被带离现场。或许是为了隐藏身份,现场没有遗留任何物品,只有无头无臂的尸体横躺在仓库的地板上。
周围墙壁和窗户上溅满了血,木地板上留下了大量血迹以及锯齿状痕迹。由此断定,死者是在这座仓库内被杀害并肢解的。报告称,依据生理反应,死者是在死亡后立即遭到解体的。
凶器被认定是一把二十厘米长的尖刀。被害者的后背有两处外伤,除此之外没有进行过搏斗的痕迹。根据作案人企图隐藏死者身份这一事实来判断,凶手很可能与被害者相识。死亡时间目前推定为三日的正午至晚间八时左右。
尸体的现者为三名当地的青年团员。为了在四月举行的集会活动,他们计划制作一个巨大的纸制野猪模型——野猪是这个城市的象征。为此,他们一大早便到仓库集合。仓库里,制作中的粉色野猪模型上面也被溅上了大量的血迹。成为了杀人现场的废旧仓库,自半个月前就在供青年团使用,在此之前的两年里不曾有人问津。因此,大门只是简单地扣上了一条门闩,谁都可以随便出入。仓库附近被一座纺织工厂包围,这座工厂星期六休息。因此,在案时间,没有找到目击者,也没有现可疑人员及车辆。从公路到仓库入口为水泥路,很难检测出脚印或汽车轮胎的痕迹。顺便说一下,从仓库到达最近的火车站,徒步需要十分钟左右。
这样,在被害者身份不明的况下,警察开始了调查。然而调查取得进展,则是在案的三天以后。
被害者的头颅及衣物等物品被发现了。这些东西被装进一个黑色塑料垃圾袋,之后又装在纸箱当中,被埋在与猪饲市一山之隔的鹿垣市t地区的河原。
从垃圾袋中现了被害者的头颅、双臂、作为凶器的尖刀、手锯以及被害者的衣服、鞋子、帽子、墨镜、项链、手提包,此外还有一份盒装的日式点心。手提包里放着钱包。根据钱包中的银行信用卡,警察确定了死者身份。
被害者名叫宇和岛逸子,三十一岁。逸子在鹿垣市t地区有一间公寓,与丈夫宇和岛政人生活在一起。年长六岁的政人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自从六年前两个人结婚以来,逸子一直在做专职主妇,没有小孩。政人从本月一日起离家,去关西出差一个星期。出差期间丈夫没有往家里打过电话,因此,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妻子失踪了——夫妻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警察来到逸子的寓所,发现室内有被洗劫的痕迹。特别是逸子的房间,几乎被翻了个底儿朝天。然而,现金及珠宝却完好地保存在原处。
先被认作犯罪嫌疑人的,是鹿垣市县立高中的教务主任浜村康介。被害人的头颅等被发现,是由于有目击者称,浜村曾于事件发生两天后的深夜在河原掩埋证据。目击者是居住在附近的男子,其子是浜村所在高中的学生。因此,他立刻认出那个可疑人物便是浜村——浜村也是t地区的居民。
警察传唤浜村并对其进行讯问。浜村立刻承认曾经在河原掩埋纸箱,但是对于其他犯罪事实却矢口否认。根据他的供认,案第三天的早上,他现公寓前放着一个纸箱。为什么不报告警察却将其隐藏起来——对于这一质问,浜村只回答,自己不愿意与杀人事件产生牵连。这让人感到费解。
然而,警察在其后的调查中意外发现,被害者与嫌疑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宇和岛逸子曾经对浜村实施过恐吓。
警方对比浜村和宇和岛逸子的银行账户后现,在浜村提取现金的第二天,同等金额的现金存入了逸子的账户。根据这一事实对浜村进行质问,浜村终于供认了与逸子的关系。浜村曾与自己的学生发生关系并在情侣饭店门口被逸子拍到。逸子以此对浜村进行恐吓。浜村每月在生惨剧的废旧仓库向逸子支付一定数量的现金。
动机明确后,浜村仍然声称自己不是杀人凶手。他打算在那位女高中生垂水遥春天毕业后便与她结婚——再忍耐一个月便可以获得“解放”。逸子并不知道他准备结婚,似乎以为遥毕业之后仍然可以继续诈取钱财。浜村大叫道,本来盼望四月就去警察署控告她敲诈,但遗憾的是她却被人杀死了。
浜村同时供认逸子还对其他人敲诈勒索,并认为那个人才是杀人凶手。的确,在逸子的银行账户当中,除浜村,还发现了其他恐吓“痕迹”。此外经调查,以前也有多起案件报告在仓库附近曾经目击貌似逸子的女子出入,其中也包括在浜村上班的日子。同时,对浜村有利的是,案发时他有着不在现场的证明。
在垃圾袋里发现的遇害者钱包当中,保存着案当天四时三十分在鹿垣市的日式糕点店购买点心的付款收据——那包点心还未来得及开封便被放进了垃圾袋。鹿垣市与猪饲市之间乘车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即便逸子在鹿垣市购买点心后立即赶赴仓库现场,到达那里的时间也应在五时三十分以后了。这时,如果浜村杀害逸子并赶回鹿垣市,即使不考虑处理尸体的时间,最快也要到六时三十分了。可是,六点时,浜村和两个朋友在鹿垣市的酒馆共进晚餐。
去关西出差的丈夫政人,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也完全成立。因此,只能考虑凶手是其他什么人了。从存款金额及汇款频率推测,至少还有三个人被逸子敲诈勒索。凶手洗劫逸子公寓的目的,估计是为了收回恐吓证据。既然凶手的目的已经达到,则意味着可以表明被恐吓者身份的所有物证均不存在了。
此外,从另一条线索中又浮现出一个嫌疑犯。大约在半年前,借丈夫工作时常外出之便,逸子似乎有了外遇。在遗留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事第二天要与以“g”字开头的人在猪饲市幽会。然而,这位“g”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已无从查起。但是,幽会地点被设定在恐吓现场,而幽会前一天又生了这样的事件,因此,调查重点自然放在了被恐吓者方面。
“凶手一定就是那位教师,不会有错。”古川像怪兽一样试图说服同伴。自上中学起,已经抽了三十多年烟的古川,操着像被踩住的蛤蟆似的混浊声音说道。然而,那声音中却充满了自信。
“是凭感觉吗?”在烟雾缭绕的车厢内,紧握方向盘的年轻刑警尾崎眼睛看着正前方,开口问道。
“嗯,就是他干的,我的感觉不会错。上次就是那样。半年前不是生了一起行凶抢劫案吗?当时被逮捕的那个家伙,曾被证实不在案现场,但我却不甘心。最后九九藏书经过调查,果然是父母包庇作了伪证。这次也是一样。”
这种自鸣得意的话,仅仅在这三天之内周围人便已经听了几十遍。他很希望周围的人称自己为“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古川”。的确,古川的第六感和他那纠缠不休的执著受到周围人很高的评价。对此,任何人都自愧不如。然而,大家都称他为“搋子老古”。所谓“搋子”,是指抽水马桶堵塞时使用的橡皮拔子。最初其实是叫“嘬子”,后来由于发音时腮帮子和嘴唇的自然配合,有人便开玩笑地说成搋子,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搋子老古”。无疑,当着本人的面不会有人这样称呼。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浜村的两位朋友都作了伪证吗?提供证词的不止有他的两位朋友,酒馆的女服务员也这样说。”
记得昨晚一边喝酒一边谈论过这个问题,可古川却像第一次说起一样。“噢,我明白。我是说,问题不在案件发生之后,而是在那之前。你说,逸子真的在那个店里买了东西吗?如果不是,那么时间就可以提前一个小时。”
关于当日逸子的行踪,由于她独自一人在公寓,所以无法准确判断。她午前似乎一个人在家,午后从二时至三时半已查明在附近的一家美容院做头发——或许是为了第二天的幽会。因为尸体的头发显得格外光泽,所以警察对此进行了调查。然而,那之后的行踪却不得而知。就是说,如果在日式糕点店买东西的不是逸子,而逸子离开美容院后立即去了仓库……如果是这样的话,则浜村就有可能在四时三十分作案并于六时返回。
“你是说使用替身吗?这样的话就存在着一个女共犯。目前,还没有发现浜村的身边存在着这样的女人——当然,除了那个女高中生之外。”
“我明白,那个垂水遥当天和朋友在一起。可是,我觉得一定是他耍了什么伎俩。理由是,从中午到六点以前,找不到任何浜村在案现场的证据。”
有个自称是逸子的“代表”打来电话把我叫了出去,约好五点钟在废旧仓库见面。但是,在途中我感觉事情可疑,因此中途返回——浜村这样强调着——随后产生了一种不祥之兆,于是便急忙约了朋友一起吃饭。如果他的说法是真的,那么这种不祥的预感完全成为了现实。
“我认为浜村的说法是正确的。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上,也会这样做。”
据说那个人像是用假嗓子在说话,甚至听不清楚是男是女。对方没有提出任何金钱要求,只是说事紧迫希望在那个仓库见面,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我觉得他的话不可信。为什么不是在去之前,而是在途中感觉事情可疑?而且,他慌忙制造出不在案现场的证据,似乎已经预见到逸子之死。这让人感到很不自然。要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必须学会识破这些伎俩。通常,凶手都很难对付,他们满嘴瞎话。我看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不会错的。而且,我已经抓住了证据,只是还没有对任何人说。”
“什么证据?”他并没有说是“感觉”或者“凭经验”,而是说“证据”,于是尾崎不由得反问道。
然而,古川却笑了笑。“就是仓库里留下的血迹。具体况到了现场再说。”
古川似乎有些吝啬,只提供了些暗示。
说着说着,两个人来到了一条商店街前,那家日式糕点店就坐落在商店街的中段。木制商店招牌“番原屋”的下面,悬挂着“创立于昭和四十二年”的字样,显得有些古怪。逸子买的日式点心“玫瑰番原”是这个店里的主打商品。陈旧的橱窗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打玫瑰花形状的淡粉色糕点,格外醒目。
古川出示了证件,正在看守柜台的店主番场周治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边晃动着矮小的身体,一边皱起了眉头,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很不耐烦。
“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只隐约记得她戴着一副漂亮的太阳镜和一顶帽子。那天正赶上星期六,客人很多——这可是最受欢迎的商品呀。猪饲市的特产是野猪,鹿垣市的特产就是驯鹿,这点心馅儿里可是放了许多鹿茸精呀。这东西滋身健体,杂志上都做过介绍。警察先生们是不是也来一盒?”
其貌不扬的店主人巧妙地招揽着生意。对此,古川只冷淡地说了声“不要”。
“你没有和那位客人说过什么话吗?”
“没有。客人用手指着说‘这个’,我就给她拿了这个,仅此而已。以前这种人很少见,但最近这种客人越来越多。”
似乎已被多次询问,店主人就像市政厅的职员一样,说起话来枯燥无味。
“当时,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可疑之处吗?比如说,她总是在躲躲闪闪地怕见人?”
“这个嘛,因为有其他客人,我也不能总是盯着她,所以并没有感觉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想起来,她似乎很着急……啊,是的,她问我去西站走哪条路最近,我就为她指明了路线。”
西站是横穿鹿垣市的地方铁道线的一个无人售票车站,从商店街步行到那里大约需要三分钟。
“你不觉得奇怪吗?来的时候是乘电车,难道回去就不认识路了吗?”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店主感到为难,瞪大了眼睛看着古川。
“但是,许多客人都是来时乘公交车,回去的时候乘电车到市火车站?”
市火车站是鹿垣市中心车站,连接jr铁路线,这中间有三站。去猪饲市则必须在鹿垣市火车站换乘jr铁路线。逸子居住的t地区没有火车站。因此,她想去鹿垣市只能乘坐公交车——逸子没有取得汽车驾驶执照。
“的确,也有这种可能。”
古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感到不能理解。多数况下,凶手由于掩饰过度,反而露出破绽。古川瞪着眼睛,脑子里在想逸子打听火车站是否是在刻意表演。然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店主,错以为自己受到谴责,顿时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请问,你有没有现那个女人手上带着一枚戒指?”尾崎插嘴说,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紧张的气氛。被害人的手指上带着一个镶有玫瑰花的钻石戒指。那戒指上有三朵玫瑰花,紧凑在一起构成一个三角形,每朵玫瑰花的中心镶有一颗钻石,显得非常气派,让人印象深刻。如果按古川的设想,在店里买点心的是替身,那么这个人手上一定没有佩戴戒指——服装和帽子可以模仿,但戒指却没有那么容易。
“你是说戒指吗?是的,是带着枚戒指,并排有三朵玫瑰花,显得很华丽。因为我家的商品也是玫瑰花造型,所以印象非常深刻。”店主人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古川似乎也有所察觉,惊讶地紧紧追问:“喂,这事你可是没有汇报呀!你真的看到了吗?”
“请你不要离我太近。我几乎忘掉了这件事。刚才来过的那位警察问到戒指的事,我才想起来。”店主人一面向后退着一面解释道,看上去显得很委屈,心想凭什么自己无缘无故受到谴责?
然而,店主人的话再一次让古川感到兴奋。他沉着脸,突然冲上前,紧靠在店主人的身前,看上去仿佛是一对同性恋者——毫无疑问,与事件当事人之间发生恋爱关系是不允许的。
“你刚才说什么?在我们之前还有谁来过吗?”
“是,是的。就在三十分钟以前……难道说那不是警察吗?”
“他自称是警察吗?”
尾崎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唾液飞溅到了店主人的脸上。
“是的。尽管没有出示警察证件,但他们说自己和警察有关系。”
店主人像是忘记做作业的小学生,眼巴巴地望着古川。
“他们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吗?”
店主人赶忙摇了摇头。
“那么,都是些什么人?”
“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高高的个子。噢,是的,的确,看起来不像是警察。那男的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像是刚刚参加完结婚典礼,或是什么宴会……噢,我并不是说警察先生们穿得寒酸……”
被对方野猪一样的眼神所威慑,店主人的讲话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这位店主是个遇到情况时便明哲保身的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还有别人在调查此案件吗?”尾崎问道。
古川则拼命地摇着头。
“我可是没有听说。案件的调查由我负责。即使是县警察署,也不可能这样独断专行。而且,调查本部当中又没有女刑警。究竟是哪个部门的警察在乔装改扮插手事件的调查?”
“打扮得也有些奇怪。”
“如此引人注目的打扮,我做了二十年的刑警,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古川感觉此事有些荒唐,于是再次将目光转向店主人。店主人越感觉事不妙,吓得肩膀直打哆嗦。
“那么,他们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他问了一些与你们相同的问题。”
“除了我问到的以外呢?”
店主人想来想去,努力地回忆着。
“离开时他们买了一盒这里摆着的‘玫瑰番原’?”说完,店主人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再次思考,“对啦,那个女的问,她带着雨伞吗?这里是拱形屋顶的商店街,而且商店前面又有立伞架,所以我回答说,我没有看见。”
“嗯,原来是这样。”
古川似乎感到满意,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商店。这让原以为还要继续追问下去的尾崎感到意外。
“尽管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似乎有人和我想得一样。”
离开商店后,古川嘟囔着,显得极其兴奋。
“可是,那个戒指怎么办?如果来到这里的人是假冒者,那么服装和墨镜可以事先准备,但戒指总是不可能的吧。如果像那样华丽的戒指在被害人的家中有不止一枚,那么凶手无法预先准备好相同的戒指,只能是先杀掉被害人,夺了戒指后再来到这个商店。这样一来,凶手必须在三时三十分以前在那个仓库动手。就是说,二时三十分以前,被害人必须离开鹿垣市。然而,被害人离开美容院的时间是在三时三十分,完全来不及。”
“你说得对。有可能是这样——逸子根本没有去美容院;而小关仁美为了制造浜村不在案现场的证明,提供了虚假证据。是的,浜村的同犯是小关。喂,那个美容院在什么地方?”
尾崎本来打算让对方保持冷静,看来却起到了反效果。这一结论未免过于牵强。在古川的眼里,似乎已经将浜村等同于凶手。无奈,尾崎只得说出了地点。对于这个时候的古川,顶撞是徒劳的。
小关仁美经营的仁美美容院位于被害人及浜村所住的t地区。那是一个用公寓住宅的一层部分改装而成的小巧的美容院,地处闲静住宅区十字路口的一角,店面四周一片开阔。入口处深红的格子门上镶着玻璃,看上去与其说是美容院,倒更像是个咖啡馆。加上旁边那宽阔的窗户上镶的全都是哈哈镜,如果不注意看那别致的艺术字体招牌,很有可能走错门。
“对不起。”
随着一阵悬挂在门口的风铃声,古川等人走进了美容院。店内只有穿着浅柠檬色制服的仁美和坐在镜子前理的顾客。并排放着两把座椅,其中一把空着,上面放着围裙。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生意萧条。由于是预约制,店内经常只有一位客人。门口悬挂的牌子上记录着有关规定,收费标准相对较高。反过来说,即使这样也能够维持经营,可见这家店名声在外。墙壁上的镜框里镶着县竞赛大会第三名的奖状。
与在日式糕点店时一样,警察出示证件后,仁美脸上略有难色。即使只是目击者,但客人看到警察频繁到访,无疑会对营业造成影响。特别是在这个本就不大的地区内,就更是如此了。一般况下,警察考虑到店里的不便,会主动调整到访时间。然而,这位古川却没有那么细心。
“对不起,我现在腾不出时间。”
“明白了。”
仁美松了口气,把两个人推到了远离客人座椅的门口。仁美三十多岁,白白的皮肤,一双大大的眼睛给人极深的印象。据说她有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丈夫,经营着一家不动产公司——在这经济不景气的年景下,生意却很兴旺,这家店便是丈夫出资开办的。
“我想向你确认,三号来这个店里的当真是宇和岛小姐吗?”古川似乎有所顾忌,小声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因为是邻居,她九九藏书经常光顾我的店,两点来到这里,一直坐到三点三十分。”
“这个店经常是你一个人吗?”
“是的,并非忙得不可开交以致必须雇人。我也不打算让自己那么累。”不愧是美容师,仁美一面摆弄着梳理整齐的梢,一面回答道。
“因为实行预约制,所以店里经常只有一位客人吗?”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似乎察觉到警察的意图,仁美绷起了脸,眼睛瞪着对方。尾崎觉得这是仁美必然的反应。如此直截了当的询问,不可能不引起对方的反感。古川不得不放弃追问。
“不,我并不是对你表示怀疑。可是……”
“我说警察先生,”坐在座椅上的客人突然开口。方才一直没有注意到,从镜子里看过去,那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
“我看你们越说越复杂。那天,我也见到了宇和岛小姐。正赶上我有事来到店里,是要给仁美夫人送联络通知。我在门口把通知交到仁美夫人的手里。当时,宇和岛小姐正在烫头。因为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所以我就赶快回去了。可是,我绝对没有看错。”
客人从淡蓝色的披肩里伸出一只手,幽默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那么请问,嗯……你是八木多香绘小姐吗?”古川翻着笔记本确认着。他想起了另一位在美容院的目击者。三时,为递交月末露天集市的开市通知而来到美容院的女子,就是坐在镜子前的八木多香绘。
“你确认那就是宇和岛小姐吗?”
“当然啦!我见过她——尽管平常见面只是打个招呼,从来没有聊过天。那位小姐平常总是打扮得很时髦。据说她从东京的大学毕业以后,又在那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因此显得非常文雅,在这一地区有些名气。”
对方说得如此肯定,古川找不到破绽。无奈,他只得再次转向满脸不悦的仁美问道:
“她到你店里时,都说了些什么?比如,要和什么人会面等等。”
“不,没说什么。只是,如此说来,她的确说过晚上有点儿99lib?急事。”仁美冷淡地回答道。
“是有急事吗?”古川耸动了一下眉头,“能否再具体地说一说?”
“不,没有什么。她经常光顾我的店,除此以外我们并没有过多的交往。”
搜查当中现,在这一地区几乎找不到与被害人交往密切的女子;而在东京她似乎还有几位朋友。尽管如此,这倒也并非意味着她与什么人生了争执,像大城市里一样,有些年轻人习惯与邻里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了解逸子小姐丈夫的情况吗?”
对此两个人都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多香绘看了看仁美,说道:“只是感觉,他总是很忙。”
仁美也表示同意:“看上去是个老实人。”
“是这样吗?”
这与公寓居民们的回答基本一致——或许是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逸子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而他丈夫总是让人感觉工作很忙。
“实际上,他们还是希望回东京生活。”有些居民含蓄地说道。
“此外,你们是否记得,逸子小姐来到这里时,手上有没有带着一枚戒指?”
“是的,她的确带着一枚玫瑰花形状的钻石戒指。”
“是的,是的,我也见到了。我心里还想,她怎么还带着那种俗气的东西。如果是一朵玫瑰倒也罢了,三朵花儿挤在一起,显得那么让人心烦。让我看是有钱不知道怎么花了。”
多香绘显得不那么客气,或许她也听说过有关恐吓的事。小镇子里这种事立刻就会传得满城风雨。
“原来是这样!”古川轻松地回答道,而尾崎却感到了巨大的冲击。预先得到逸子的戒指,假冒者戴着它去了日式糕点店;在被害人被杀之后,又将戒指归还原处——嘴上没说,尾崎却在心里考虑着这种可能。然而,方才的证词却明确表示,戒指从一开始便戴在逸子的手上。
“那天三点到五点曾经下过阵雨,逸子烫完头正好赶上大雨。逸子她没有带雨伞吗?”
“你是说……雨伞吗?”仁美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是的,她是带着雨伞,是一把蓝色的折叠雨伞。当时风很大,逸子小姐很担心好不容易做好的头会被雨水淋湿。她还满脸不高兴地抬头望了望天空。”
“那天预报降水概率是零,突然降下来的暴雨,或许让她感到很意外。”
古川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笑纹。自从来到这个店里,他第一次露出笑容。见此情形,仁美也松了一口气。
“总不能让老天爷付理费吧!”
“请问,”像是在似乎已经缓和下来的气氛中泼上了一瓢冷水,尾崎在一旁向仁美提出了质问,“今天在我们到来之前,有其他警察到访过吗?”
果然不出尾崎所料,仁美当即点着头回答道:
“是的,就在半小时之前,一男一女两名警察曾经来过。”
“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在返回猪饲市的车里,古川像是想起了方才的事,嘴里嘟囔着。为了慎重起见,他向总部询问了况,总部表示并没有派出这样的刑警。
“或许,是逸子家人委托信用调查机构在调查。”尾崎战战兢兢地说着。
“你说什么?委托信用调查机构调查杀人事件?哪里有这种人!况且我们正在调查当中。而且,案件生还不到一个星期,调查并没有遇到什么障碍。”
每说出一句话,古川的嘴里就会喷吐出大量的烟雾。
“那么,或许是浜村的辩护律师在调查取证?”
或许是因为父辈出身于名门,浜村在被拘留后的第二天便有律师请求会面,以致人们纷纷议论着,不知浜村是何许人也。
“如果是律师加侦探,则应当如实地报出姓名,不会随便冒充刑警。”
原以为古川会大雷霆,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却冷静地做出了分析。
“可是,关于那个戒指,如果说在美容院的那个人的确戴着那个戒指,那么来到日式糕点店的也一定是逸子本人——总不会是两个人都在说瞎话吧?”尾崎说道。
“不会的。或许你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凶手也有可能在被害人离开美容院后将其抓住并夺取戒指。如果说把衣服都脱下来夺走,这有些过分;但只是摘掉戒指,则非常容易。至于衣服嘛……是的,假设凶手在逸子来美容院之前见到了她,那么便可以知道她的穿着,只需要准备好与其相似的衣服即可。之所以选择那个日式糕点店,也是因为那里的店主人老头对时装并不了解。而且,是的,那位客人,就是那位叫八木多香绘的女人,你不认为她可以事先对服装进行确认吗?”
古川的话莫名其妙,这让尾崎感到困惑。当然,在调查出其他被恐吓者之前,多香绘和仁美都可以被列为嫌疑犯……
“可是,为什么你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浜村身上呢?”
古川瞪了尾崎一眼,小声地说道:“对任何人也不要讲!我的女儿在那个学校上学,现在才刚刚二年级。所以我说,那个老师根本无法饶恕。”
“就是说,古川先生的女儿或许也被他盯上了,是吗?”
从本人那橡皮搋子的脸蛋,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古川女儿的形象——毫无疑问,但尾崎嘴上并没有这样说。作为刑警,或许最好还是冷酷一些。
第二章
沿着密布在纺织工厂里的小路走上一会儿,就会看到作为杀人现场的废旧仓库坐落在前方的角落里。本该有铿锵的机器声在耳边回荡,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只有那敞着几扇铁窗的厂房墙壁。这里人迹罕至。前方渐渐狭窄的小路尽头,并排竖立着三座废弃的仓库。三座仓库的结构与大小均介于预制板房与民宅之间。尽管没有太多破损,然而近年来却没有人过来整理——从脱落的墙皮以及破旧的外观便可略知一二。最前面的那座仓库入口处张贴的纸条上,写着“禁止入内”。
“据说逸子从十几岁起便居住在这附近,她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尾崎一边抬头张望着那长满铁锈的大门,一边解释道。
张贴在大门旁边的那半剥落的广告随风飘荡。那是当地青年团的广告,是三月四日——在死尸被现当天贴出的自愿参加准备工作的通知。这张通知也被贴在镇子的其他地方。
显然,案现场已经无法继续进行活动的准备工作了,青年团不得不借用了新的场所。不仅如此,那个沾满血迹的纸制野猪模型也已经无法使用。为了不耽误一个月以后的集会活动,青年团员们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也成了受害者。
“刚才提到雨伞,那是怎么一回事?”
古川在日式糕点店和美容院均提到了雨伞——然而,最初在日式糕点店询问起雨伞的,则是那两个人。
“你还没有注意到吗?在浜村打算埋掉的纸箱当中,有手提包、日式点心等被害人持有的物品,然而,却唯独没有雨伞。”
“的确是。可是,是不是因为雨伞太大,所以把它扔掉了呢?”
“你没有听美容院女老板说吗,逸子持有的,是一个折叠式雨伞,体积很小。”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呢?”尾崎一边打开仓库大门,一边问道。
“为什么凶手没有把雨伞装进箱子里?这里面隐藏着解决问题的关键。”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听着。那天三点到五点下起了雨。如果按照想象,他们在五点半以后来到仓库,那么逸子不会打着雨伞,而是将雨伞拿在手里。因为雨伞被雨水淋湿,所以她不会将雨伞折叠起来,而是用带子系住。”
“噢,是的,否则会很碍事。而且,她还要乘电车。”
“可是,如果按照我的想象,凶手在五点以前作案,那将是怎样的情形?那样,逸子会打着雨伞进入仓库。这样她很可能不将带子系上,而是将雨伞轻轻敞开放在一旁。”
“或许会是那样。”
尾崎一边想象着自己雨天进便利店时的样子,一边点着头——出来时还要打开,所以没有必要系上带子,那样容易把手弄湿。
“可是,这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家伙,为什么如此迟钝?!”
古川扔掉香烟,焦躁地着牢骚。
“如果凶手行凶时鲜血溅到了张开的雨伞内侧,那样会是怎样一个形呢?我说的可不是外侧。仓库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所以自然也会溅到放置雨伞的地方。如果雨伞的内侧沾上了血迹,这样无论怎样擦拭也会被现。因此,凶手不可能将雨伞轻易地扔掉。”
“原来如此。”至此,尾崎总算有些明白了。“其实凶手也想将雨伞装入纸箱中,但是现了血迹,就不便一齐处理了。雨伞内侧留下血迹,证明杀人行凶正是下雨的时候。”
“是的。”古川连连点头。
从那说话的表看,古川对这一假设充满信心。
“可是,不存在的东西单凭想象是不能成为证据的。如果不找到那把雨伞,雨伞有可能已经被焚毁。”尽管这么说,尾崎已经开始同意古川的意见了。
“啊,这个我明白。一开始我就说过,我已经掌握了可靠的证据。”
古川大步走进了昏暗的仓库,用手指着右边的窗户。
“你看。”
现场保持着被发现时的状态。被害人的血迹染红了墙壁和窗户。尽管没有尸体,但仍然可以想象出当时那凄惨的景象。
“看到现场照片时我便有所察觉,现在看来和我想象的一样。飞出的血溅到了窗户上,但右半边的窗户上却没有沾上血。”
说着,古川将关闭着的窗户打开了二十公分左右。于是,飞溅出的血迹在左右两扇窗户上形成的轨迹惊人地一致。
“当时窗户是像这样敞开着。青年团员的证词当中也写着,发现尸体时窗户略微敞开。可是,请过来看。”
尾崎把头伸出窗外。
“窗户外边是水泥地和墙壁,然而却没有现血迹。那之后并没有下雨,鉴定照片也没有拍摄到血迹。那么,究竟飞散出来的血浆溅到了什么地方?是的,是被雨水冲洗干净,是被五点以前下的雨水冲洗干净的。”
通过一把雨伞,其貌不扬的古川能够作出如此出色的论证,对此尾崎无比敬佩。这是第二次与古川搭档调查事件,尾崎再次感到橡皮搋子并非只是用来摆样子的。
“这么说,浜村仍然是嫌疑犯吗?”
“啊,可以说十有八九,不,应当是百分之九十九确认无疑。”
古川得意地挺了挺胸,却又突然改变口气,低着头说道:“可惜的是,仅有这些不能得出最终结论。凶手的辩护律师手腕相当高明。如果提出起诉,就必须有更加充足的证据。”
“我们必须在这里寻找到证据吗?”
古川耐人寻味地瞥了尾崎一眼后,一不地蹲在了地上。他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一枚领带别针。古川戴上手套,取出了领带别针,将其放在地上。
“你这是在?”
“噢,这是浜村的东西。在浜村家搜查时,我把它装了起来。这个领带别针上或许留有他的指纹。”
“这样做合适吗?”
古川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是常有的事,我也是从前辈那里学到的窍门。”
“是这样吗?”
尾崎表示惊讶,但也没有提出更多的异议——这就是所谓的默许。
“可是,浜村为了付钱,曾经多次来到这里。”
“他们最后一次交接是在二十号以前。在三天之后,青年团曾经进行过大扫除——毕竟是被废弃了两年的仓库。并且,在二十一号,浜村曾经和学生拍摄了毕业照——就戴着这个领带别针。”
古川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所以,这就成了确凿的证据。你要想成为一名出人头地的刑警,就必须学会这些本领。”说着,古川站起身来。
这时,突然听到仓库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喂,喂!这种办法使不得呀!”
古川慌忙回过头。如果被记者或是浜村的律师听到,那将会成为特大丑闻。
声音是从纸制野猪模型后面传来的——黑暗之中并没有引起古川的注意,野猪背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影晃动。
“你们是什么人?”古川壮着胆子大声喊道。狭小的仓库里回荡着古川那混浊的声音。九九藏书
然而,没有答复。
“你们是什么人?”古川再一次大声问道,并向模型方向走去。尾崎慌忙跟在后面。
绕过模型走到后面,古川发现那里摆放着野外郊游用的白漆折叠桌椅。桌子上面放着日式糕点店里出售的“玫瑰番原”。
“这个点心味道并不出色,但没想到与红茶却非常般配。”一个年轻人,身着西装,温文尔雅地坐在椅子上,一面品尝着散出馥郁芳香的红茶,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那身上的西装显得格外奢华,而且看不到一丝皱褶。搭在左腿上的右脚上的皮鞋看上去也价值连城。青年旁边站着一位用人模样的乖巧女子,手里抱着一个小茶壶。那女子身穿黑色连衣裙,系着一件纯白的围裙,二十岁上下,挺直了腰身,恭敬地在一旁伺候。如果不是在仓库,这光景会使人错以为是在有钱人家的避暑胜地。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古川向年轻人走过去,看架势一旦出现紧急情况便不惜付诸武力。然而,年轻人却毫不在意地端着茶杯张口说道:“我们的公仆经常使用这种手段,实在让人感到悲哀。”
“住口!我们是在为市民的安全而尽心尽力。要知道,这里禁止入内。你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还不赶快离开!否则你们将以非法入侵罪而遭逮捕。”
把他们抓起来,之后总会有办法处理的。古川心里盘算着。
“我们在这里做一些调查。”
“调查?那么,你们就是冒充警察——你们是在日式糕点店和美容院里到处打听事件调查况的那两个人吗?”
焦急和愤怒使得古川的脸色像是染上了一层朱砂。
“说我们是在到处打听况,这未免有些失礼;说我们是冒充警察,这更让人难以饶恕。由此可见,警察的素质糟糕倒了何种地步。喂,田中!”
“是的!”站在一旁的女子递上了手机。
“怎么回事?”古川感到纳闷,却又条件反射地接过了手机。
“署长!”
突然,古川的声音和表情僵硬起来。
“协助调查?为什么……不必知道?……可是,这是警察的……对不起……是的,可是……明白了。”
对话持续了两三分钟,古川归还了手机。疑虑和不安交织在一起,古川紧紧地注视着那位年轻人。
“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你们这些人’——我对你的称呼很不满意。噢,算了,这次就饶恕了你。至于我的姓名,你们这些底层公仆不必知道。有心人称我为‘贵族侦探’。站在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女仆,她叫田中。”年轻人端着茶杯说道,自始至终显得非常淡定。
“我姓田中。由于一些原因,由我担任这个案件的侦破助手。希望多多指教。”女仆说着,双手在前恭敬地鞠了一躬。白色喀秋莎圈也随之上下摆动。然而,与那端庄的举止和委婉的语调相反,说出的内容让尾崎感到惊愕。
“侦破案件?案件已经侦破了。凶手就是浜村。”古川抑制住兴奋的心,压低了嗓门说道。对于来路不明的对方,古川显得有些畏缩。
“那倒不一定吧!”
“那么,你说凶手不是浜村吗?”
一旁的侦探意味深长地微笑着,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茶点时间已经结束,应该开始对案件进行推理了。田中!”
“是的。侦探大人。”女仆满面春风地回答道。
“警察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请宣布你的推理结果。”
“明白,侦探大人。那么请原谅,下面由我来进行案件推理。”
女仆将茶壶放下,走到古川等人的面前。
“难道不是由你来推理吗?”古川理所当然地问道。
“所有人都问同一个问题,这足以证明人们对于贵族完全不理解。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战后的教育工作,实在让人感到痛心。”
转念一想,侦探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不想解释更多。看准时机,女仆再次走了过来。
“可以继续吗,侦探大人?”
“噢,像以往一样抓紧时间往下进行。”
“明白了。那么,”女仆再次转向古川等人,“这是一起非常简单的案件。正如方才警察所说的那样,窗子敞开着,但仓库外面却没有溅上血迹。这一事实似乎表明,作案是在雨停之前,即五点钟以前生的。”
“我也这样想。”古川理所当然地点着头。
“可是,如果杀人是在雨中生的,那么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那天下着大雨,而且刮着风,雨水必然会从窗户刮进仓库里来,或许雨点的声音也很大。如果是这样,那么凶手为什么没有想到关上窗户呢?”
“那是因为,”古川支支吾吾,“……可是,如果是在雨停之后,那么消失的血迹又如何解释?不是和九九藏书刚才所说的矛盾吗?”
“并不矛盾。”女仆轻松地回答道,“血迹被雨水冲洗干净了。可是,作案时并没有下雨。就是说,案件是在下雨之前,即三点以前发生的。”
“下雨之前?可是姑娘——”
“我叫田中。”古川立即遭到拒绝。
于是他重新说道:“可是,田中小姐,雨是从三点开始下的。如果三点以前来到这个仓库,则必须在两点钟离开鹿垣市。可是已经得到证实,被害人在三时三十分之前还活着。”期待着占据上风,却又连续受挫的古川极力解释着,感觉就像是在对自己的女儿讲话。
“得到了什么人的证实?”
“你还不知道吗?就是那个美容师小关仁美。你们不是也去调查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能认为她在说谎。也就是说,凶手就是那位小关夫人。”
田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副让人深信不疑的天真表情。古川对这一类人尤其感到棘手。
“喂,喂!请你稍等。除了小关以外,还有一位目击者。”古川双手比画着赶忙解释道。
“是不是那位叫做八木多香绘的主妇?可是,她只是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被害人,并没有和被害人讲话。”
“因此,你就认为八木是看错了人吗?没有的事,除非是双胞胎。她们两个人互相认识。那位主妇清楚地证实那就是她本人。”
“那么,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凶手似乎是为了隐瞒身份才切断了被害人的头和手臂。如果确实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要从手肘切断?只切断手腕不是更容易携带吗?”
对于这意想不到的问题,古川一时无对答。
“从披肩里只暴露出头和前臂,因此,估计披肩当中只是个人体模特或者其他什么的。而且,凶手事前已经知道那位主妇要在三点左右来送露天集市的通知。”
“那么,小关仁美是在为死人梳理头,为死人烫发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当了二十年的刑警……”
“警察先生即使不相信,但答案却只有一个。”女仆无情地打断了对方——温柔的外表下却毫不留情。
橡皮搋子古川完全处于被动的局面,任人摆布。不明智的尾崎禁不住出一阵讥笑。
“可是,那个雨伞又是怎么一回事?遗物当中没有现雨伞。难道不是因为雨伞内侧沾上了血迹,因此必须毁灭证据吗?”
“我看你实在是太糊涂了。事情说到现在,连我也想象得出,你还没有察觉吗?警察的素质竟如此低下!”至此始终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侦探张开口嘲笑对方。听主人这么一说,女仆也止不住笑出声来。
“被害人遇害是在下午一点之前。两点钟是原本的预约时间,因此,凶手按计划将模特安置在了美容院的座椅上。这个时候,谁也没有预料三点会下雨——天气预报也有不准的时候。被害人根本没有携带雨伞,那只是小关夫人编造的谎。”
“那么,那个到日式糕点店的人又是谁呢?”
“那当然是小关夫人啦。与其自己成为最后的目击者,不如再制造一个缓冲地带,这样可以避免遭到怀疑。实际上,她的计划多.99lib.一半获得了成功。警察即使对于日式糕点店的不在现场证明表示怀疑,但是对于美容院方面却丝毫没有表示出怀疑。不妨去做一番调查——或许小关夫人在三时三十分以后不在案现场的证明完全成立,但是到日式糕点店的往返时间——大约需要二十分钟——却根本无法填补;两点以前的不在现场证明也不能成立。而且,很有必要对美容院的座椅也进行一番调查,在那里很有可能检验出被害人的血迹。”
“可是,动机是什么呢?”尾崎张口问道,“为什么小关仁美要杀害宇和岛逸子呢?”
“这个问题嘛……”一直面带微笑的女仆若有所思地说,“关于这个问题,如果调查小关夫人的银行账户,或许能够现被敲诈勒索的证据,就像那位成为了替罪羊的高中教师一样。”
“……的确,很有必要通过这条线索进行一下调查。”
似乎已经被这位二十几岁的女仆折服,古川抚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与此相反,女仆似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不,她依旧是一副坦然的样子。
“噢,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可以回去啦。”
在一片异样的气氛当中,侦探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似乎在表示,最后的压轴戏是由自己出场。
“是的,侦探大人。”
女仆在古川等人面前转过身,打开了放在脚下的野九九藏书游背包,然后伶俐地将茶具收拾整齐。方才对杀人事件进行推理时的形象,现在看来犹如天方夜谭。
古川呆呆地望着这一景,嘴里嘟嘟囔囔地问道:“我看,你和上面的人非常熟悉。可是像你这种人,为什么要插手这些毫无意义的刑事案件呢?”
说到这里,他又像突然猛醒一样。
“你是不是说过,你叫贵族侦探?说不定,逸子的笔记本上留下的?99lib. ‘g’字……”
侦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紧接着又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你直到最后也没有学会如何讲话。无疑,你的头脑要比我想象得灵活许多。这一点我也承认。但是,如果你继续追究某些问题,那么今后不可能有安宁的生活。毕竟你也有家庭,需要你来保护。”
侦探像是向对方出恐吓,说完便离开了仓库,依然显得举止优雅。
仓库内只留下白色的桌椅,此外还有十包左右的名牌糕点“玫瑰番原”。
第一章
从北陆山间的小村庄乘坐出租汽车“攀登”三十分钟左右,便来到了位于山腰的旅馆。旅馆的名字叫做“风媒庄”,创建于元禄五年,是一个号称有三百多年历史的老店。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加贺百万石的贵族老爷以及京城的官员们用来疗养的温泉胜地。
白砖灰墙环绕的正门里,排列着三栋历史悠久的建筑。这些建筑自落成以来几经重建,为了不使其失去传统风格,每次重建均投入了巨资。建筑的背后坐落着一座设计精美的庭园。说到北陆,便让人联想到金泽的兼六园。然而,风媒庄的庭园无论规模还是里面的景色,比之兼六园都有胜之而无不及。如果考虑到风媒庄坐落在半山腰,就会意识到其花费的人力物力都远远超过兼六园。这个庭园的秀丽风光,可与传说中弘法大师开创的三色露天温泉相媲美。
秋意渐浓,十一月份行将结束。寺崎纪子和安永绘美两位女大学生提前了自己的毕业旅行,在这个时间来到了风媒庄。
纪子打开二楼的窗户,一阵凉风穿过雪山扑打在脸上,瞬时间,脸颊被冻得冰凉。纪子不禁用戴有戒指的手捂住了脸。十一月份,这里的天气竟如此寒冷,这在东京几乎不能想象。然而,那种远离城市喧嚣的恰如其分的刺激,反倒使纪子神清气爽。
双手倚靠在窗边,下面那令风媒庄引以为豪的日本式庭园映入眼帘。偌大一个庭园,丛林和砂石路随着地形蜿蜒起伏,被修整得井然有序。葫芦形的水池当中,涓涓小溪缓缓流入。小溪上架起一座木桥,它的上游则是一道神奇的瀑布。整个景致就像一幅在游览胜地的画册当中才能看到的图画。无疑,这一切并不是这个山坳里的天然景观——小溪和瀑布均为人工打造。然而,这样的人工产物,却可以使观者从日常琐事当中得到解脱。或许这就是所谓“心灵的洗涤”。
在庭园里住宿的客人三三两两在池旁散步。看红叶的季节已过,此时游客并不很多。
“怎么样,还满意吗?”身后的绘美问道。
纪子回过头,看到绘美懒散地横躺在榻榻米上,那姿势实在有伤大雅。她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边说话边调换着频道。
“满意,”纪子坦率地回答道,“觉得心情好多了。谢谢你!绘美。”
“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就得出来散散心。这里好像还有露天浴池。听说这里的温泉有美容和解除疲劳的效果。”
“美容且不说,哪里有温泉不解除疲劳的?可是我觉得奇怪,绘美怎么会知道这种古老的地方。”
绘美是个有名的旅行家,每到季节变换,总要来次一个星期左右的远程旅游。她通常是去海外,多为莱茵河畔的罗曼蒂克之路以及巴厘岛的甘美郎音乐之旅等。这显示出绘美追求气派、讲究排场的性格。
“我也不总是去海外旅游,像这种地方,我也非常了解。”说完,绘美便撅起涂着紫罗兰唇膏的嘴,笑了笑,“实际上,这个地方原先我也不知道。记得以前告诉过你,这是他介绍的,我可没有那么消息灵通。但是,国内旅游不是也很好嘛。”
“真是多亏了绘美,否则我怎么可能住上这么好的饭店。据说,这里是拒绝陌生客人住宿的,必须有熟人介绍。”
纪子关上窗户,坐在绘美的旁边。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不忍心看着朋友情绪低落——理所当然的嘛。”
风媒庄对于纪子这样的普通人来说,门槛实在太高,或许终生都与此无缘。此次由于绘美男朋友的介绍,纪子才能以很便宜的价格住宿。而且,似乎折扣仅限于纪子,身为贸易公司社长女儿的绘美也必须按原价支付。
绘美的男朋友出身豪门,纪子只在学校的庆典活动上见99lib?t>过一面。当时的印象是,他身着皇室御用品牌“常盘洋服”定做的休闲西装,显得十分得体。其他同学也有同感,不知不觉地,在女同学当中,私下里便不称呼其姓名,而称其为“穿高级休闲装的他”。
“而且,我以前就希望和纪子一起去毕业旅行。最初我计划去雅典,但是,这里不是更好吗?”
两个人明年三月即将从东京都的女子大学毕业。四月份,纪子将进入一家银行工作;绘美则要学习“新娘助理”的相关课程。
“可是,”绘美似乎想换一个话题,随手将遥控器扔在了一旁,“果真是齐藤搞的鬼吗?”
绘美用那长着长长的睫毛、极具魅力的眼睛望着纪子。
“我也不知道。”纪子毫无自信地如实回答道,“或许是我神经过敏。”
纪子与齐藤辰分手是在八月。原因是,对方和其他女人发生了关系,受到纪子谴责;而这个男人却反过来对纪子实施暴力。不过,在那之前,纪子就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所以分手时的打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沉重。问题是在那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齐藤不断打来电话,逼迫其恢复关系,其中也包括一些威胁性的语言。对此,纪子坚决予以拒绝。然而,从十月份起,电话突然中断。似乎对方终于死了心,纪子稍感安心。
然而就是从那时起,纪子却开始感觉到,似乎有人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自己。外出时不必说,甚至关上窗帘在房间休息时,也总能够感觉到那道视线的存在。母亲只是一味地安慰:“那是你的错觉,是因为吵架分手后留下的创伤。”既然如此,纪子便不再过分在意这件事,以免让父母过分担忧。而且,并没有发生什么具体的事情,因此也就没有报警。最后,纪子将问题隐藏在心里。结果,她的情绪一直非常不好。正在这时,绘美邀请纪子一起出去旅游。
“生了气就动手打人的男人最没有出息。”
绘美似乎也有过相同的经历,从心底里显示出厌恶。这么一说,纪子发觉,在恋爱方面,几乎很少听绘美主动谈起自己的经历。在这四年的时间里,经常是纪子主动与绘美商量。
“绘美的男朋友,我只见过一次,似乎非常高雅,很有绅士风度,很让人羡慕。”
“是不错,”绘美并不难为情,“可是我以前也吃过不少苦。”
“真的吗?啊,能住上这么好的地方,请转达我对他的感谢!”
“那么你自己直接对他说吧。他也会来这里。”
听绘美这么一说,纪子吃了一惊。
“啊!真的吗?为什么不早一点儿说!”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吗?我对他提起纪子的事情,他还说可以和你商量。”
“你跟他说我遇上了一个跟踪狂?”纪子沉下脸追问道。
于是,绘美放低了声音,“都是我不好。我觉得你可以得到他的帮助。”
“这种事情……只不过是我考虑过多。或许被人当成受害意识过盛。”纪子主动说出了自己的不安,“或许,他是为了帮助我治愈心理上的疾病,才把我介绍到这里来的吧?”
“没有关系,不要考虑太多。他不会那样想的。他很认真地听了我的介绍。他非常值得信赖,一定会对纪子有所帮助。”
纪子知道绘美完全出于好心。无奈,她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绿茶,喝了一口,稳定了一下心情。
“那么,他什么时候来?不会马上就到吧?”
否则,纪子必须立刻重新化妆。从早晨开始,一直奔波在路上,脸上已经充满倦容。
然而,绘美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不必着急,不必着急。你看我还不明白吗?让他看到这副狼狈的样子,我比纪子更加难堪。”
“的确。”看到她那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样子,纪子重新坐了下来。
“也许明天来。他很忙,没有确定什么时间到。他说过会打电话……”
“原来还没有确定!这样一来,不是反倒让人很期盼吗?”
“晚一些来不是更好吗?他来了,和纪子一起旅游还有什么意思!”
“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纪子不禁从内心感谢绘美。两个月来,她的精神一直萎靡不振。
“快不要说这些!”绘美笑道,“你看,待在房间里多没有意思。不去外面走走吗?来的时候,我看见外面的庭园非常漂亮。”
纪子对此毫无异议。
“好大的庭园呀!”
两个人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坐在前面的亭子里休息。绘美嘴里发着牢骚——只见她脱下高跟鞋,笨手笨脚地按摩着脚跟。
“早知道就换一双鞋,免得受这种罪。”
“从房间里看过来,没有觉得会是这样。”纪子也表示同意。庭院看上去很开阔平坦,但毕竟是在山里,道路比想象中难走得多。与绘美不同,纪子穿了一双短靴,但即使如此还是感觉到脚跟酸痛。
“……每天在这里散步,一定会瘦下来。”摸着纤细的腰肢,绘美却诉说着“奢侈”的烦恼。
因为她经常如此,纪子并没有理会。
“可是,景色果然不一般,很有特色。或许是因为在山上的缘故,这里与寺院里的庭园不同。”
纪子想象着,如果这种景色让那些喜欢寺庙的同学们看了,不知他们会有何感受。
“是呀,每一棵树木,每一条小路,似乎都经过精心护理。路上非常干净,没有一条树枝散落。走得这样累,洗个温泉应该很舒服……对啦,据说这里的温泉有美容效果——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庭园里散步,活动过身体的缘故。”
“绘美,这样说可要得罪温泉喽……我们还是回去吧。”见太阳快要落山,纪子催促道。根据旅馆提供的地形图,这个亭子位于庭园中心。如果继续往前走,恐怕就赶不上晚餐了。
脚底的酸痛已经达到极限的绘美立即回答道:“我也正想回去。从这里往前的景色可以留到明天再看。当初计划在这里逗留四天,还以为会感到无聊,现在看来要全部参观完,四天可能还不够呢。”
这时,突然有人跟她们打招呼:“噢,姑娘们!”
向前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羽绒服的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他三十岁左右,细长的脸庞,尖尖的眉毛,高高的鼻梁,略微严肃的面孔因为下垂的眼角得到了几分中和。男子自称松野彰。
“二位是来旅游吗?”男子一只手拿着照相机问道。那照相机与纪子她们所持有的小型数码相机不同,是一个戴着巨大镜头的专业照相机。没等纪子她们回答,那男子便把镜头对准了两个人,“来拍一张照片,好吗?”
“住手,你要干什么?!”绘美口气强硬。松野赶忙收起了照相机。
“啊,对不起!我想拍一张旅游纪念。如此美丽的姑娘,我不能不拍上一张。如果惹你们生气,就请多多原谅。”
“我们很生气!”似乎感觉到对方不是坏人,绘美的语气变得缓和下九九藏书来。但更重要的是,绘美在美男子面前总是显得很温柔——松野正是这样一位美男子。
“那么,我就不拍了。请问,二位是……”
绘美解释自己是提前来毕业旅行。
“原来二位是大学生!那么,你们现在是最幸福的时刻,有充分的时间享受,不用像我这样,要忍受周围的冷眼,把带薪假凑到一起才能出来旅游。风媒庄很有名,而且这里还有蝶阵祭。我打算好好地看一看。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说着,松野背起了照相机。
“蝶阵祭?”绘美反问道。纪子也头一次听说。
“你们不知道吗?那你们大冷的天儿跑到这里来看什么?!”松野故意夸张地挑起纤细的眉毛。
“我不是说过,是来毕业旅行吗?”
“噢,是的。”松野把右手在眼前挥了一下,然后解释道,“蝶阵祭是每年在山对面的钟乳洞里举行的祭典活动。”
根据松野介绍,蝶阵祭将在后天举行,地点在从这里也能够看到的鹭见山半山腰上的、被称为“蝶阵洞”的钟乳洞里,是一场护摩焚烧仪式。洞窟里有一个粗大的洞口直通地表。由于气压的关系,焚烧后的草木灰会顺着洞口大量地喷向地面。人们根据草木灰喷出的情况占卜来年的凶吉。那情景恰如无数只蝴蝶在空中飞舞,故名“蝶阵祭”。
“听起来有些过于简单,把草木灰比喻成蝴蝶是否有些牵强?”绘美意外地反应冷淡。
“这种事情,最近在年轻人当中成了话题。据说如果年轻的情侣身上沾上草木灰,就可以永不分离。早在江户时代,传说有一对不被认可的年轻人,当草木灰落在他们身上时,立刻变成了一对蝴蝶,相伴在一起,消失在空中。”
“真的是那样吗?可是,落下来的不是蝴蝶,而是草木灰,真够脏的。”
“你很现实呀!”松野苦笑着,“灰姑娘也是一身灰,反而使她更加有魅力。”
“是吗?如果选择的话,我宁愿喜欢白雪公主。灰姑娘不是和一位就连自己的长相都不记得的王子结了婚吗?那绝对是不幸。”
绘美似乎是在强调,灰姑娘身心有着巨大的创伤。
“我认为,在对方熟睡的时候上前亲吻的王子,也是个十足的变态——这不是有些跟踪狂的性质吗?”
听到跟踪狂,纪子不由得浑身颤抖。然而,其他两个人并没有察觉,继续说着。
“但是,我们在这里并没有看到年轻的情侣。相反,遇上的净是些中年夫妇。松野先生算是其中最年轻的。”
“他们都住在山脚下的村落里。从这里过去距离很远,而且这个地方不接待普通游客。我也是通过公司的一些熟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来。和蝶阵祭一样,我也很想看一看这个庭园。对啦,你们能够住在这里,想必也是大家族的千金小姐啦?怪不得对一步登天的灰姑娘不感兴趣。”
纪子想要反驳,但又闭住了嘴。对方这样理解也无碍大局。
“那么,松野先生一个人去吗?”
“你正好说到痛处。我只能说,我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沐浴草木灰,但如果能够沐浴草木灰,那当然是再好不过。我现在正在找女朋友,如果有意我表示欢迎。”
“如果有意的话……”
松野显得很轻浮。纪子有些不适应,而绘美则满不在乎地与对方搭讪着。松野似乎也对绘美比较留意,根本顾不上注意纪子。
“我们两个女孩子,去那个地方有什么意思。”说着,绘美显得有些犹豫。当然,她并没有打算和松野一起去。明天“他”就会到来,绘美不能不有所顾忌。
“你们知道吗,就在今天,大杉道雄来到了这里。”似乎感到无缘,松野突然改变了话题。
“大杉道雄?是那位作家吗?他真的在这里吗?”这一话题引起了绘美的兴趣。
“当然是真的。就是经常出现在影视风云和综艺节目当中的那位大杉道雄。”
“不会是冒名顶替吧?几年前,不是有一个人因此被捕吗?”绘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松野。
“你说的是那个冒充名人、骗吃骗喝的家伙吗?他长得很像大杉道雄……可是,这次可是货真价实的。堂岛尚树也一起来到。”
“堂岛尚树!”纪子不由得喊出了声。她是堂岛的粉丝。
“那两个人关系很好吗?他俩在电视上经常吵架。堂岛尚树的性格很糟糕,动不动就顶撞大杉先生,阴阳怪气的。”绘美恶狠狠地谩骂道。
“做戏,那都是做戏。他们关系肯定很好,关系不好不可能在一起合作。托大杉的福,堂岛才得以走上电视。”松野微笑着说道,似乎非常了解内情。
“我非常喜欢大杉先生,经常把他的节目录下来欣赏。”
“真的是这样吗?”纪子出乎意料地问道,她从来没听绘美这样说过。
“演技高超,而且很帅。如果他向我求爱,我应当怎么办?”
“明天他不是要来吗?”
“他是他,现在是现在。”
“怎么会这样?”纪子心里想着。当然,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表现出来。
“你看,”松野手指着右边,“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是他。”
池塘对面,出现了一位戴着墨镜、穿着风衣的男子。绘美眯缝着眼睛观望了片刻。
“果然不错,真的是大杉先生本人。”绘美高声叫喊着,赶忙穿上高跟鞋站了起来。
“喂,快走,去看看。”
绘美强行拉着纪子的胳膊。
“真倒霉!还不如不告诉她,反倒跟着别人跑了,真是祸从口出。”松野索性收拾好照相机,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刚才的疼痛早已忘在了脑后。绘美以四年来从未见过的速度,拉着纪子跑到大杉的面前。大杉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了一跳。
“您是大杉先生吗?在电视里常见到您。前些日子,我读过您的《恋中情》。我一直是您的粉丝。”
虽然比不上堂岛,但纪子也读过一些大杉道雄的书。《恋中情》是大杉的成名作,曾获得文学奖,发表于十年前。
“一直是粉丝”,却在前些日子刚刚读过代表作。其中的矛盾,绘美似乎并未察觉。
“我对主人公沙都子做出的决断很有认同感。那天,我一整天都在哭。”
她滔滔不绝地说完后,便伸出右手请求握手。
“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似乎对粉丝的围攻已经习以为常,大杉以低沉却又明快的声音回答着,并且爽快地伸出了手。眼前的大杉,比起在电视里见到的略显消瘦。据说电视机会让人显得很胖,看来果然不假。不过即使是在电视画面中,大杉仍然很瘦,那双眼睛则像老鹰一样锐利。他有一张理性的学者面孔,面部轮廓紧凑,下巴突出,造就了一副聪明伶俐的外表。
如此看来,或许真人堂岛也会更加帅气。与知性的大杉不同,堂岛显得有些粗犷,有着一种野性的魅力——纪子不禁想起身材健壮、严肃端庄的堂岛。
“所以我说过吧,戴这种浅色的墨镜,立刻就会被人识破。无论你如何伪装,也无济于事。”
从大杉背后的竹篱笆里面传出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一位身穿浅紫色和服的女子出现在面前。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大杉头戴帽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太阳镜。透过浅茶色的太阳镜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几乎没有达到“隐藏”的效果,远远地就可以被认出。
“可是,”大杉表情尴尬,焦急地挠着脖颈——这是他在电视里的习惯动作,“如果是黑色墨镜,看起来会很像黑社会。”
“的确是那样。啊,对不起!”
“堂岛经常这样嘲弄我,说我如果戴上墨镜,看上去就像是知识界的黑社会分子。实际上,那位堂岛非常缺乏知识,看上去就像一个无业游民。”
“请问,这位是夫人吗?”大杉的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随后,绘美恭恭敬敬地问道。
“是的。我叫真知子。非常感谢你们对我先生的巨大支持!”夫人举止大方地表示感谢。那挺直的腰身,像是从艺的教师,显得极有品位。
“非常抱歉,我们打扰了。”对方彬彬有礼,绘美似乎感觉自己相形见绌,有些冒失,于是赶忙挥着手。
“啊,年轻的姑娘能来这里,非常少见!你看,这里净是些上了年纪的人。这么说,你们是来看蝶阵祭的啦?听说,这在年轻的姑娘当中非常流行。”
看来,松野所说确实不错。
“不,我们是来毕业旅行的,刚才才听说有关祭典的活动。年轻情侣沐浴草木灰,发誓永不分离,真是浪漫,好像先生书里的那些场面。”绘美的反应与先前截然不同。
“可是,你似乎对祭典活动并不感兴趣。”大杉非常敏感,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们两个都是女孩子。而且,实话说,我的同伴在做忧伤之旅。她分手的男朋友……”
“喂!”纪子急忙予以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变成了跟踪狂。”
“跟踪狂?”
这似乎引起了大杉的极大兴趣。他一直注视着绘美,此刻却猛地转向了纪子。纪子发现他那细长的眼睛在太阳镜片之后炯炯发光。
“因为工作的关系,这个话题让我很感兴趣。跟踪狂也是恋爱的一种反应。但是,这对于本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对不起。”
“不必介意,没有关系。相反,还希望得到您的帮助。”不知为何,绘美总是抢先作出回答。她的想法与纪子完全不同,“纪子也愿意和您商量,是不是?先生是恋爱问题的专家,或许能够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
纪子心里感到一丝不安,但还是坦率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报警了吗?”
“没有,或许是我的错觉。”
“噢,警察或许也会这样判断,他们都是些没有人情味的家伙。同时,如果刺激到对方,事情会更加恶化。可尽管如此,如果任其发展,对方会觉得未被察觉,行动会越发升级。这样如何是好……”
大杉皱着眉头,抚摸着尖尖的下巴,认真地思考着。许久后,他抬起头来。
“你们计划在此逗留多长时间?”
“预计待到星期六。”绘美答道。
“那么,请让我考虑一下,或许会有好的建议。对不起,请原谅我这徒有虚名的庸人。小说里面写了许多东西,但一到实际问题,情况却完全不一样。现实当中,人们不会按照我的意图去做事。”大杉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请不要这么说。这样太麻烦您了。”
“不,我也好久没有接触到这类题材了。因此,还要请你们多多协助。”
“是的。我先生最近忙于拍摄电视,对本职工作却有所疏忽。照这样下去,他的大脑会迅速老化。所以,也请你们帮助他活动一下大脑。”真知子也过来说道。
纪子已经无法拒绝。
“可是,因为跟踪狂的事情便不能去参加蝶阵祭了,实在有些可惜。”大杉遗憾地说道。
“的确是这样,我现在的确没有那种心情。可是,绘美不是很希望去看看吗?”作为对绘美揭露秘密的报复,纪子讽刺般地说道。
“我为什么想去?!”
“噢,我们也是陪同别人一起来的,不知道蝶阵祭本身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并且,我们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在别人面前发誓永远相爱未免有些滑稽。”
“哪有!夫人很漂亮,和先生非常般配,简直就是天生一对。有这样出色的丈夫,真让人羡慕。”绘美马上说道。轻易不说恭维话的绘美如此赞美别人,实属罕见。
“非常感谢!尽管是恭维,但我也非常高兴。如此说来,堂岛倒是跃跃欲试,很想去见识一下。他还特意从东京把女朋友叫来了,扬言要去沐浴草木灰呢。”
听说堂岛有了女朋友,纪子感到一阵失落。正在这时,沿着石子小路,走过来三个身影。由于逆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前面的那一位似乎就是堂岛尚树。
“喂,干什么呢?”堂岛身穿一件风衣,用豪爽的声音与大杉夫妇打着招呼。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大杉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堂岛。
“你们看,你们看,他这副表情,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喂,这些姑娘是什么人?”
正如事先想象的那样,堂岛本人显得比在电视上清瘦许多。轮廓粗犷的脸庞上,颧骨也并非如想象得那样突出。
“他们是在此下榻的女大学生,据说是我的粉丝。”大杉解释道。
“我说过,你这个人在不该出名的时候却非常出名,可要注意喽!”
“刚才真知子还在提醒我,所以用不着你多嘴。”
这话听起来很刺耳,但是语气当中却含着几分亲切。纪子听了才松了一口气。
“我说,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不要见到可爱的姑娘就想入非非。可是,怎么就没有那么多年轻姑娘做我的粉丝?”
“走遍全日本,可能有那么三两个你的粉丝。你要耐心等待。”
“你在胡说什么?!”堂岛撅起满是胡楂儿的嘴巴,冲着纪子说道,“好姑娘,反过来当我的粉丝吧!我会将下一部作品的献词送给你。”
此时,纪子很难说出自己早就是堂岛的粉丝,只得回答道:“我会认真考虑。”接下来的瞬间,她却又为失去了这个最大而且是最后的机会而感到后悔。
“噢,这一位长得很像大杉先生的夫人。”绘美手指着堂岛背后的女子说道。
“这位是我的小姨子?99lib?、真知子的妹妹佐和子。旁边的那位是她的丈夫洋一君。实际上,是他们提出要来这里的。”大杉简单地解释道。
“初次见面,我叫水桥洋一。”水桥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借此机会,纪子和绘美也做了自我介绍。
“水桥先生也是作家吗?”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水桥微笑着予以否认。与堂岛和大杉等人不同,尽管不具备艺人的风度,但洋一显得朴实大方,语气也很平易近人。因为长着一副圆圆的娃娃脸,尽管已是三十好几,但洋一看上去好像只有二十七八岁。
佐和子却是有口皆碑的绝色美人,即使是女人也会为之倾倒。姐姐真知子也是美人,但是因为气质过于高贵,一直显得缺乏必要的表情。与此相反,佐和子却是极具魅力。那不只是波浪发与直发的区别,也不只是妆容的差异。姐妹间最大的区别,是妹妹那坚定的眼神。那双只有佐和子才有的漆黑的大眼睛,让见到她的人为之倾倒。并不善于记住对方体形外貌的纪子,却对这双眼睛难以忘怀。如果加以分类,佐和子与绘美是同一类型。她们的眼睛有时会让人颤抖。然而遗憾的是,纪子却很难成为真知子这个类型的女人。
“刚才听说,水桥先生和佐和子小姐要去参加蝶阵祭。那么,堂岛先生也要和女朋友一起去喽?”
对于绘美的提问,水桥夫妇立即点头确认。与此相反,堂岛却睁大眼睛盯着大杉。
“喂,喂,这个你也说出去了吗?”
“有什么关系?你不是经常夸口,说自己不是那种小人,从来不隐瞒与女友的交往吗?”
“我并不是隐瞒,但也不至于在初次见面的姑娘面前公开宣扬吧!逢人便说,那只能是愚蠢的表现。”
“两个人去情人聚集的地方参加仪式,与公开宣扬并无两样。”
“噢,你说得也对。”
“堂岛先生,已经有了心上人吗?是一位什么样的人?过两天一定要给我们介绍一下哟。”佐和子也带着笑容毫不客气地催促道。
堂岛则支支吾吾地低着头,躲过众人的视线——这真是电视画面当中从未见过的一幕。
“在电视中以刚毅著称的堂岛先生,竟然是这样一位甜蜜的浪漫主义者,是不是让人感到很意外?”
“佐和子小姐不也一样吗?首先提出要去蝶阵祭的正是佐和子小姐你啊。”
“我就是个浪漫主义者,完全没有打算隐瞒。”
“我可是从来都不知道佐和子也是位浪漫主义者。我一直认为佐和子是一位非常现实的人。”不知为何,水桥在一旁阴沉着脸,低声说道。
“你怎么这样讲话?!为了永远的爱,即便被自己深爱的男人杀死,我也心甘情愿。姐夫的《花冠》一书中曾经有一位女主人公,叫做步美小姐。她用延命菊编织了一顶皇冠戴在头上,然后被人杀死。我非常敬佩她。喂,你们不这样认为吗?”
佐和子提问的对象是纪子和绘美。似乎并未读过那本书,绘美呆呆地不知所措。纪子在此次旅游之前也只读过上卷——那是一本上周才刚刚发行的畅销书。
“喂,喂!这位小姐好像还没有读过那本书。你们不要说出结局。”堂岛望着绘美的样子,责备道。
“真的吗?因为是粉丝,我还以为她已经读过了。”佐和子满不在乎地吐了一下舌头。
“从前,佐和子小姐不是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吗?上周刚刚发行的书,一定有许多人还未读过。”大杉皱着眉头,面对纪子和绘美说道,“……对不起!我们说出了结局。如果还没有阅读全书,我向大家道歉。”
“不必客气。太让我惊讶了,步美小姐,她被人杀害了吗?”纪子不由得叫出了声。她正好读到女主人公由于年轻幼稚与人结了婚,之后终于与丈夫分离,在一个萧条的饭店里,和比自己小十岁的高中生发生了关系。纪子隐约感到,这位作家的小说,最后应当是个圆满的结局。然而,女主人公却被那个男人杀害了,这是纪子始料未及的。
“你想知道,步美为什么被杀害吗?”佐和子似乎有些不甘心,又凑到了纪子面前。
见此情形,一直保持沉默的真知子严厉斥责道:“佐和子!不要太过分。”
真知子像是在训斥一只做了坏事的小猫。
“……对不起!”顿时,佐和子低下头默不做声。到底是姐姐的话,不容违抗。
“事实上,我只读完了上卷,所以也是第一次听到结局。她是个好人。为什么你笔下的女主人公不是和丈夫永别就是殉情自杀,总是那样不幸?你要多给人一些幸福的感觉。我看你是缺乏爱情。”像是在尽力缓和气氛,堂岛故意高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那样写没有意思。”大杉眼睛望着半空,根本不予理睬,“这么说,你写的书不是也经常以主人公痛打上司一顿而告终吗?你也应该多少有些变化才好!”
“我也只是觉得那样写没有意思。”堂岛也学着大杉的口气说道。
“觉得很幸运吧——能够见到大杉先生。只是,被公开了新作品的结局,有些遗憾。可是,这次能够来到这里,感到非常高兴。纪子,你也是这样认为吧?”
似乎余兴未尽,绘美的声调比起任何时候都高。
“是的。”纪子一边喝着绿茶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嘀咕着——我比绘美更加幸运。
第二章
第二天,随着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到房间里,纪子苏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不见绘美的身影。只剩下被褥,褥子上面放着一件睡衣。
纪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机。时间已过正午。
“啊,已经过了中午!”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回荡着纪子的声音。事先已经约好,两个人今天中午要在一楼的愁月餐厅一起共进午餐。愁月餐厅晚上是酒吧,中午则提供套餐和咖啡。除日式料理,似乎也有三明治、咖啡等简单食物。纪子一直对看起来档次极高的愁月餐厅敬而远之。然而,听大杉介绍说那里的“午餐套餐”很有特色之后,绘美带着追星族的崇拜心理说道:“一定要去尝一尝。”于是,两个人便事先约好了。
“这家伙……说不定她一个人先去了。为什么不把我叫醒!”纪子发着牢骚开始洗漱——或许会像昨天一样遇上堂岛,所以,今天必须认真梳妆打扮。纪子坐在梳妆台前,感到后脑勺一阵疼痛。与此同时,她回想起赖床的原因99lib.。
那是在昨晚去别馆洗露天温泉时,纪子泡完温泉来到更衣室,看到筐子里的衣服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准确地说应当是“感觉被什么人翻动过”。她记得将脱下来的衣服叠好放在筐子里,然而现在内裤却被胡乱抟成了一团。纪子急忙进行了确认——没有丢掉什么东西,衣物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纪子感到害怕,叫来绘美商量。
“总不会追到这里来吧……洗温泉的又不只是我们两个人,齐藤是不可能进到这里的。而且,又没有丢任何东西,不像是遇到了偷内衣的小偷。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可能有些神经过敏了。”绘美像是哄着吵闹的孩子,半带责备地说道。
其实,纪子也不能确定。的确,很难相信齐藤会追到风媒庄。而且,正如绘美所说,更衣室里始终有人进出——即使出现短暂的“无人瞬间”,要想瞄准那一刻完成这一切,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纪子的确记得自己将内裤叠放整齐。是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还是齐藤确实出现在这里?最后,纪子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这个时候最好是喝上一杯,让心情舒畅起来。”
绘美鼓励着纪子,并从冰箱中取出了啤酒。结果,两个人边喝边聊,直到深夜。她们越说越起劲,话题不仅限于齐藤,还涉及各自前男友的愚昧以及教授的无能。两个人很久没有如此开怀畅饮了,不知不觉间就多喝了几杯,结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她比我喝得还多!绘美这家伙,究竟长着一颗怎样的肝脏!”
化好妆的纪子,一面用手按着沉重的脑袋,一面赶到了一楼。
纪子撩开门帘向餐厅内张望,里面摆着十几张餐桌。由于已经过了用餐时间,餐厅内的客人寥寥无几。纪子在最里面的一张四人餐桌旁看到了绘美。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绘美并非一个人,还有一位意外的客人——身穿常盘洋服店定制西装的贵生川敦仁坐在绘美的旁边,两个人亲切地交谈着。贵生川似乎已经用完午餐。他戴着浅色的太阳镜,喝着咖啡,风度翩翩地望着旁边的绘美;绘美也满面笑容地随声附和着。任谁看在眼里,都会认为那是一对情侣。
对于他的到来,纪子最初感到惊讶,但随即便回忆起昨天绘美的话。我在为跟踪狂烦恼,而她却这么开心——不是说好这是毕业旅行吗?纪子有些嫉妒,但回过头来想一想,喝多了酒睡过时间的是自己。对方处于最佳状态,不好上前打扰。想到这里,纪子放下门帘想要离开,却已被绘美看见。
“喂,你已经迟到了!”
无奈,纪子只得笑着说了声“早上好”,跟着便走了进去。
“为什么不叫我?是不是不希望我来?”
“说什么傻话!是不是还没睡醒?”绘美向邻座靠过去。在纪子的位置看来,似乎是绘美在向对方靠近。
见到纪子投过来的视线,对面的人难为情地挠着头。
“你好!嗯……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纪子小姐。对不起,我最不善于记住别人的名字。”
贵生川苦笑着邀请纪子坐下。纪子也还了礼,坐在了绘美对面。
然而,纪子刚刚打开菜单,贵生川便透过太阳镜,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口气,严厉地询问道:“听绘美小姐说,昨天晚上你遇到了跟踪狂,有这种事情吗?”
“绘美,这话都说了吗?!我不是说过,或许是精神作用,不要说出去吗?”
然而,绘美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种事情和男人商量是有好处的。”
“可是,这种事情以后还是不要告诉别人的好。或许那是我的错觉。好不容易出来玩,不要因为这点事扫了大家的兴……”纪子认真地请求道。
“你说得对。这是个有档次的饭店,最好不要因为那些不确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贵生川摸着下巴,压低声音回答道,“……但是,如果确实发生了那种事情……”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不祥的味道,“对方能够追到这里,看来已经到了很难收拾的境地。”
“那样的话……也许就不能离开家。”或许一辈子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纪子想到这里便冒出一身冷汗。
“对不起!我并没有打算吓唬你。是的,我有一些朋友,专门从事这方面的咨询,我可以介绍给你。”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过失,贵生川试图挽回局面。
他探出身子,纪子感觉到一股刺鼻的香烟味儿。
“谢谢!”说完,纪子故意翻开菜单,赶忙与对方拉开了距离。纪子最讨厌香烟的气味——也许只有堂岛是个例外,他与香烟似乎非常般配。
纪子窥探着对方,唯恐自己的举动引起他的不悦。这时,安静的餐厅内响起了手机铃声,他对着电话说了好一阵。
“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离开,以后再见!”
似乎是工作上的急事。
“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贵生川缩缩肩膀,静静地离开了座位。
绘美恋恋不舍地挥着手。
“就是因为绘美,让我这么没有面子。他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一定认为我是个有着严重的被害妄想症的女人。”确认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纪子开始责怪道。
“他会认真地考虑的。而且,那些似是而非的事情,说出来会让人感觉心情愉快。”
——主动说出的不是我,而是绘美,九九藏书这怎能叫我感到心情愉快!
“他似乎很忙,竟然被工作追到这里。”
“真想再多聊一会儿,非常遗憾。”
“还有时间……都是因为我打搅了你,你们好不容易有时间单独在一起。”
绘美脸涨得通红,纪子甚至觉得她很可爱。
“快不要这么说,这次旅行是为纪子安排的。”绘美拍了拍纪子的肩膀,“不要说了。我们一起用餐吧!”
“啊?你们不是一起吃过饭了吗?”
纪子看了看,绘美的面前只放着一只咖啡杯。
“我已经说好要和纪子一起吃午饭。不知道这里的套餐味道如何。”
“绘美真是个守信的人呀!”纪子心里感到安慰。
“那是当然。女人因为吃饭而忌恨别人,那是非常可怕的。”绘美一边笑着一边招呼服务生。
吃过午饭,纪子和绘美一同来到了庭园。接受昨天的教训,绘美穿了一双运动鞋,似乎是在饭店的前台买的。
“像我一样失败的人一定很多,所以饭店准备了运动鞋,而且有很多款式,简直就像一家小型的鞋帽商店。”
绘美选择了一双后跟带软垫的运动鞋。穿在脚上,她感觉非常舒适,走起路来也轻快了许多。相比之下,纪子却显得步履蹒跚,根本顾不得看风景,一直在往自己的房间张望。她心里想着,或许在自己离开房间时,有什么人潜入房间,正在“猎取”自己的随身物品。
绘美似乎有所察觉,也放慢了脚步。
“不必担心,不必担心!”绘美说着昨晚电视剧中的台词。纪子多喝了些啤酒,几乎记不得其中的内容,但又不能使对方的好意落空,只好随声附和着。九九藏书
今天的目标是走到庭园的尽头。三十分钟后,两个人来到了那个亭子里休息。这时,首先叫苦的不是纪子,而是绘美。
“我已经走不动了。”绘美坐在长板凳上,脱下运动鞋,用力揉着腿肚子。
“看来不是鞋的问题,而是绘美的脚出了毛病。”纪子望着绘美,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昨天的疲劳还没有得到恢复。我的脚,很脆弱。”
“不会说错吧?应当是虚弱。”
“是脆弱。”绘美肯定地说道。说完,她抬头环视了一下亭子的天花板,“昨天就是因为在这里休息,所以才见到了大杉先生。今天或许还会有好事发生。”
准确地说,昨天是因为松野的出现才引出了后面的事情。然而,在绘美的记忆当中,他却被遗忘得无影无踪。
“过分地赞赏大杉先生,或许会引起他夫人的误会。而且,你打算对‘他’怎样交代?”纪子有些不满地说道——或许绘美早已忘记了男友的存在。
然而,不知绘美大脑里的电路是如何工作的,她竟然提出了如此荒唐的建议:“是呀,我想,应当把大杉先生介绍给他。他以前读过大杉先生的小说。或许他万万没有想到我能和大杉先生相识……糟糕!午餐时为什么没有给大杉先生介绍一下!他听了,一定会很吃惊。”
“……可是,那样好吗?我们俩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没有关系。大杉先生是很善良的。有关纪子遭遇跟踪狂的事,他不是给予了极大的关心吗?”
“或许你说得对。但是,这样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什么误会?”绘美眨着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满不在乎地反问道。
正在这时,亭子外面响起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同时传来了一对男女说话的声音。
“放开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很早以前就已经结束了。”女人不顾一切地大声叫喊着。纪子对于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水桥佐和子。
“真是那样吗?说他偶然来到这里,可实在也太巧了吧!”
作为粉丝的纪子立刻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堂岛。与昨天不同,他的情绪非常激动。
“这个我不知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你不是在很早以前也已经结束了吗?”
看样子,这样发展下去,双方一定会争吵起来。我们怎么办?纪子看了一眼绘美。
现在已经无法走出亭子。从外面还看不到亭子里面,但如果对方进入亭子,自己就将无处躲藏。
然而,事态似乎没有朝着争吵的方向发展下去。
“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不要总是纠缠我。要知道,水桥马上就会过来。他到这里后一直在监视着我。”
“哼!我不会放弃的。”
随后,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或许是去了水桥那里。
“总算躲了过去。可是,名人当中也有很多复杂的事情呀!”确认脚步声完全消失后,绘美总算松了一口气。作为大杉粉丝的绘美对此并不介意,但纪子却感到震惊。
“是男女关系问题?”
“感觉很严重。看样子,一定是两个人发生过外遇。那样的话,她的丈夫就很可怜了。”
当然,也包括堂岛的女友。他们是为了参加明天的蝶阵祭而来的。然而,最重要的人,却因争风吃醋与另一个女人吵闹不休;而这个人,就是纪子崇拜的堂岛尚树。再加之齐藤的存在,纪子几乎对所有男人失去了信任。
“噢,你们也都听到了吗?”
慌乱之中向外看去,松野正在向里面张望。
“松野先生!”纪子和绘美同时喊道,“我们并没有偷听。”
“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对名人感兴趣嘛。”那张带着冷笑的面孔显得极其卑鄙。
“或许,松野先生就是人们所说的狗仔队?”绘美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怎么可能?!我的照相机只用于拍摄庭园的风景。如果能够拍摄你们二位,也会感到非常荣幸,但是看来不会有这种可能。我只是在外面拍摄照片时,偶尔听到他们在争吵。然而,我又不能立即脱身,所以只得一直站在那里。”
“真的吗?”
“那当然啦!如果我是狗仔队,就不会和你们在这里交谈了。那样的话,你不觉得我会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吗?堂岛尚树与大杉道雄的小姨子发生婚外恋,这可是一件特大新闻呀。”
“是的。我们得知了一个特大的秘密。”这一瞬间,纪子几乎忘记了跟踪狂的事。
第三章
前天因为齐藤的事情,而昨天则因为堂岛的幽会,纪子连续两天饮酒过度——中号的瓶装啤酒,她一个人竟喝了四瓶。
和昨天一样,纪子醒来时,没有看到绘美的身影。时钟的指针已经转过十二点半。绘美同样喝了许多酒,却依然精力充沛,让人感到羡慕。
“似乎今天约好和大杉先生一起吃午饭。”纪子对着镜子迷迷糊糊地说道。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忘记了这个约会。昨天晚上大杉夫妇曾经表示,“如果不去蝶阵祭,不如中午一起在愁月餐厅吃午饭”。那里的套餐菜单一日一换,即便每天都去也不会厌烦。毫无疑问,绘美立即表示同意——没有和纪子确认便接受了邀请。当然,纪子也无异议。
纪子来到了愁月餐厅。在很靠里的地方——就是昨天那张餐桌,绘美已经坐在那里。贵生川也坐在这里。和昨天不同,今天,贵生川坐在了绘美的对面。她的旁边空着一个座位。
这或许就是纪子的座位,但看看餐桌上,套餐已经所剩无几。
“大家今天没等你来就先用了餐。”
是自己失约,纪子对此无可非议,而且昨晚酒劲未消,什么也吃不下去。
“请原谅!大杉先生。今天睡过了时间。”纪子鞠躬表示道歉后,略微环视了一下四周。
他边喝着餐后咖啡边对纪子说道:“纪子小姐没有必要介意。”
倒是在一旁就座的大杉夫人真知子颇为担心地问道:“你的脸色很不好看,纪子小姐是不是不舒服?”
此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纪子匆匆忙忙地坐在了绘美旁边,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橙汁。
“叫了你好几次,你却醒不过来。”喝了一口饮料的绘美在纪子耳边低声说道。
“嗯,嗯。胃里面堵得慌,好像是昨天的酒劲还没有散去。而且,还连累了绘美。”
“到底还是赶上了。”
“可是已经快要结束……”
“看这样子,是不是没有睡好觉?还是因为跟踪狂的事情吗?”见纪子和绘美窃窃私语,贵生川一只手端着咖啡,另一只手梳理着脑后的长发,向纪子发问。
和昨天一样,盘子上放着三包空着的咖啡糖袋。看来他是个非常好吃甜食的人。
“啊,是的……”纪子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到底是喝闷酒误了事,纪子惭愧得无言对答。她担心绘美会像往常一样到处乱讲,然而这一次绘美却很有分寸。无疑,对于昨晚绘美的丑态,纪子也无意在此披露。
“昨天曾经说过,那可能是精神作用。但是如果继续发生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和警察商量,其中的面子问题不必考虑过多。”
“不,并没有那么严重。昨天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切都很正常。我一觉睡到中午,现在感觉心情舒畅多了。”纪子强颜欢笑地藏书网说道。为了尽快结束话题,她喝了一口端上来的饮料。
贵生川有所察觉,他改变了话题方向,开始和绘美谈论起念珠的种类。
这似乎是纪子到来之前的话题。珠子的种类竟达一千零八十种,其中有些品种竟是用虎牙制作的。他带着充满智慧的目光,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不仅绘美,真知子似乎也对念珠很感兴趣。她一反昨天以及前天那从容自如的姿态,情绪很高涨,不时提出一些问题。对此,他都能立即予以正确的解释。由于不了解前面的内容,纪子不便参与其中,但在一旁倾听大家的讨论,足以使她感到满足。
念珠的话题告一段落。
“大杉先生和夫人为什么没有去参加蝶阵祭?或许是惦记着纪子的事情,特地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绘美轻声问道。
“不。实际上,从昨天开始,我有点感冒。当初提出要去蝶阵祭的是佐和子小姐,我们只是陪同他们来到这里。我本来就不喜欢寒冷的天气。像这样和年轻读者一起谈话,对我会有许多帮助。”
“你的意思是说,对我的爱情无所谓吗?”在一旁静静地用餐的真知子微笑着责备道。
从纪子的角度很难发现,真知子似乎边说边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他。
“怎么?你也很想去吗?你早说,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不必担心,你不要勉强。我也一样,不喜欢寒冷的天气。但是,我希望能够看到你的诚意。例如,我喜欢这份甜食,你能否把你那份给我?”
“真拿你没有办法!你这脾气永远也改变不了。”说完,他苦笑着将盛有甜食的盘子放到了真知子面前。
“你在发什么牢骚!我不是每天都在给你做喜欢的饭菜吗?偶尔提出一些要求,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听起来好像我是个大男子主义者。”
“你不是吗?”
见二人和睦地拌着嘴,纪子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周围。果然,看不到堂岛的身影。
“堂岛先生是不是去了蝶阵祭?”
“女朋友在等他。堂岛这家伙,到底是年轻。”
如果昨天与佐和子言归于好,那么一切会怎样呢?纪子眼睛看着杯里的橙汁,感到一阵心酸。
“你怎么啦?看上去很憔悴。”真知子望着纪子担心地问道。99lib?
“是的,这杯饮料比想象的酸了许多。也许服务生错误地上了一杯葡萄汁。”纪子打着岔,“真知子夫人,您很擅长做饭吗?刚才听您说到做饭的事。”
“我曾经在学校里学习过。”
“真知子夫人会做很多事情,真让人羡慕。我只会炒几种菜,而且经常失败。”
接下来的时间里,真知子传授了制作奶油炖菜的方法。真知子显得过于文雅,让人难以接近;然而她一旦说九九藏书起话来,则显得非常开朗,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姐姐。
绘美一直亲切地称呼他“先生”——这或许会被人误解。
正当纪子胡思乱想的时候,贵生川笑着说道:“纪子小姐!你为什么依旧精神恍惚?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他单臂支撑在桌子上,抚摸着尖尖的下巴。
“纪子,刚才没有听见吗?先生说要开车带大家出去兜风。据说有一个地方可以观看日落。纪子,你也一起去吧!”绘美拽着纪子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嗯……可是,大杉先生的感冒真的好了吗?”
“这个不必担心。刚才已经说过,我那是在装病。”他透过太阳镜眨眨双眼,表示自己的健康状况良好。
“你真是个好演员,在佐和子那些人面前装得像个得了重病的病人。”真知子说道。
“那么,就这么定了。现在是一点二十分,大家说好,四点钟在门口集合。那时,纪子小姐也会彻底清醒过来。”
大家在一片欢笑声中离开了餐厅。纪子打算一个人留下再喝点橙汁,看了看旁边的绘美,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原以为绘美是在等待自己,不料趁服务生消失在厨房的那一瞬间,绘美迅速拿起了对面的咖啡杯,用手帕认真包好放进了手提包里。
“你在做什么?那不是大杉先生使用过的杯子吗?大白天的,打算行窃吗?”
“纪念,留作纪念。”绘美满面春风地回答道,没有一点负罪感。
然而,从结论上说,开车兜风的计划破产了,但这并不是行窃遭受的“天谴”。真正的原因是,在举行蝶阵祭时,有人发现了佐和子的尸体。
第四章
午后一点十分。堂岛正想点着一支香烟,却发觉此处禁止吸烟。冷静地思考后便不难明白,在狭窄的洞穴中喷云吐雾将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因为要在这里举行护摩焚烧仪式,或许这让他产生了误解,以为此处可以吸烟。这里是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洞穴,顶部有一处“开口”,烟雾将由此向上喷出。长长的洞穴,冷风不断地涌入。因此形成的气流,可以保证护摩的燃烧——夹杂着烟灰径直飞向天空,就像一台蒸汽锅炉。洞里的人好像站在通风管道之中。通过这条管道,山间那刺骨的寒风无情地吹入洞穴。
在这里,堂岛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焦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镇静,开口问旁边的水桥:“喂,怎么办?”
“能有什么好办法!”水桥生硬地回答道。因为声音很大,惹得周围的游客不由得回头张望。
在只有几只电灯泡照明的昏暗洞穴中,很难看到水桥脸上的表情,但从那口气当中可以感觉到,似乎他比堂岛更加焦急。这也是理所当然。大约三十分钟之前,佐和子说要去入口附近的公共厕所,却到现在仍未回来。
女人化妆时间长——两个人这样想着,开始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然而,护摩即将结束,两个人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想尽快跟她取得联系,但在洞穴中,手机却无法使用。
水桥那焦虑的心情已经传染到了堂岛,但是,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实际上,这里不是适合两个男人待在一起的地方。本来应当赶到的女友,因受到列车脱轨事件的影响被困在途中。她本人并未坐在那节事故车厢内,但是由于事故的发生,列车运行时间陷入混乱,以至于不能按时到达。如果能够早一点儿得到消息,堂岛是不会来到这里的。倒霉的是,当时自己关掉了手机。
“我和你都只能99lib?在这里傻等。”无奈,堂岛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口香糖咀嚼着。
“堂岛先生不必担心。”
的确是那样。或许错过了沐浴草木灰的机会,然而也仅此而已。
“佐和子小姐或许是迷了路。你也不必担心,她又不是小孩子。”堂岛安慰道。
“去外面的路只有这一条。而且,她依旧像个孩子。”水桥小声地嘟囔着,“她让我在这里等候,现在却在和那个家伙一起沐浴草木灰,一定是这样。离开之前,她反复叮嘱,要我务必在此等候。现在想起来,或许这就是她打的如意算盘。”
“那个家伙!他是谁?”堂岛大致能够想象得出,但还是佯装不知地问道。
“是松野。堂岛先生或许早就有所耳闻,那个松野就在风媒庄。这不可能是偶然。他们是来约会的,抢在我们之前在此寻欢作乐。”
“是你想得太多了!”
“可是,”水桥发疯似的望着堂岛,“不能让他们在风媒庄得逞。这三天以来,我一直跟在佐和子的后面,不让她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可是,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或许对她来说,一切劝告都只能是耳旁风。堂岛不知如何是好。他亲切地把手搭在水桥的肩膀上。
“噢,水桥,我这么说可能有些残酷。正如你了解的那样,经常可以听到佐和子小姐外遇的传闻。”
“我知道。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着。有人说我是倒插门女婿,攀龙附凤;更有人说我只配给人家当情人。但无论那些家伙们说得多么尖酸刻薄,我都忍受着。可是……”说到这里水桥稍停了一下,“佐和子那家伙,她提出要和我离婚。”
“有这种事情吗?”
“她说要离婚。她头一次这样说,以前从来没有提到离婚。”
水桥的话,对于堂岛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她真99lib.是这样想吗?那么,对方是不是松野?”
“不,.99lib.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那个家伙会出现在风媒庄呢?”
堂岛回想起,昨天自己也对佐和子说了同样的话。当时自己是否也是这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明白了。我和你一起寻找。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一定是在这个洞穴的上方,因为他们的目的是沐浴草木灰。”
——在这阴暗的地方,自己也会变得忧郁。总之,必须到外面去沐浴阳光。堂岛这样想着。
从洞穴走到沐浴草木灰的地方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堂岛他们到这里的时候,草木灰已经基本落净,但许多年轻的情侣却依然站在那里。只是,看不到佐和子的身影。
“松野——”水桥低声喊道。顺着水桥那愤怒的声音望去,看到松野一个人站在拉着绳索的洞穴旁,正在拍照。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水桥恨不得立刻上前置对方于死地。
“等一等,我先过去。看来他只有一个人,或许与佐和子无关。看你这样子,不用两句话就会把他推到洞里去。”堂岛制止住了水桥,一个人从背后靠近松野,并和他打招呼。
“这不是松野君吗?”
“是堂岛先生呀!”松野平淡地回答道。这家伙真是令人讨厌——堂岛曾经与松野有过一面之交,却没有留下任何好印象。无疑,那是在知道他与佐和子交往之前。
“没有见到佐和子小九九藏书 姐吗?”
“你是问佐和子.99lib.t>小姐吗?噢,她没有和她的丈夫在一起吗?”
堂岛真想上去揍他一顿,但如果那样,自己制止住水桥的行为便失去了意义。
“三十分钟前和她走散了,我们正在找她。”
或许是因为堂岛的态度有些变化,松野抢先说道:“难道,你觉得佐和子小姐和我在一起吗?你误会了。”
很有洞察力。看来,要想吸引女人,就得需要有一些天赋。堂岛很不高兴,却又对松野有些佩服。
“不知道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但是我要告诉你,非常遗憾,我也是一名失败者。这次,我真的只是偶然来到这里。”
刚才还有些扬扬自得,现在却突然自嘲起来。看上去,松野似乎没有说谎。
“那么,就算她没有和你在一起,你没有见到她去了什么地方吗?”堂岛问道,他似乎感觉到了水桥那强烈的视线就在自己背后。
“我从远处看到她和你们在一起,正好是在你们进入洞穴的时候。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我明白了。对不起!”堂岛道谢后,便离开松野回到了水桥身边。
“怎么样?”水桥迫不及待地打听道。
“他好像并不知道,或许是在说谎。无论怎样追问,那个家伙也不会说实话。我看还是抓紧时间,寻找佐和子小姐要紧。”
“是不是她看到我们过来,所以藏在了什么地方?”水桥焦急地东张西望。
“不。如果佐和子小姐抢在你之前来此沐浴草木灰,如果她以逼迫你离婚为目的而露骨地这样做,那么,即使她看到你来到这里,也不会感到慌张。相反,她会故意让你看到她。”
对于堂岛的话,水桥表示理解。
“那么,佐和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堂岛没有回答。他拽了拽风衣的领子。
“或许,她真的迷了路?也许是因为道路不平,跌倒在地上受了伤?”
佐和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堂岛也变得束手无措。
就在这时——
远处树丛里传来了女人的哀鸣。那声音有些嘶哑,像是临终前的痛苦挣扎。
“谁?”两个人吃了一惊,慌忙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那声音来自与洞穴相反的方向,在道路前方下坡的地方。由于周围被树木遮拦,难以找到准确的位置。按照声音传出的大致方向,两个人总算来到了现场。他们看到一位女子,身穿印有蝶阵祭徽纹的防寒服,蹲在地上。
她对面,另一位女子倒在地上——仰面朝天,脖子上缠绕着一根塑料绳索。
那是佐和子。佐和子被人用绳索勒死了。
佐和子的头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一顶延命菊花冠,就像《花冠》中的步美。
第五章
当天傍晚,县警察署的园田正义带领部下柴田进入了风媒庄。
“园田先生,好昂贵的瓷瓶呀!打碎这一个瓷瓶,不知道要白做多少年的工。”柴田指着装饰在正门内侧的青瓷瓶说道。第一次踏进风媒庄,他显得有些兴奋。
“混账东西!一个瓷瓶没有什么了不起。这里到处都是些身价不菲的大人物。如果把他们惹火了,白给人家干活人家都不要。”园田不安地低声斥责道。
与柴田一样,园田活了四十多年,今天第一次来到风媒庄。作为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他一直憧憬着能够来此享受一番。然而对于警察那微薄的收入而言,这是不可能的愿望。万万没有想到,竟然通过一桩杀人事件得偿所愿。
各界知名人士频繁造访这里,因此需要考虑得十分周到。关于这一点,上级曾经反复强调,更何况,此次事件涉及影视界的名人。媒体将采取怎样的形式炒作,现在也不得而知。
被选中执行这一艰巨的任务,或许应当感到自豪。然而,能否顺利地全身而退,还是个未知数。梦寐以求的风媒庄,从一开始便似乎隐藏着种种不安。园田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
“不要弄脏东西,否则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谴责。这里简直干净得让人难以忍受。”园田一面想象着那会是怎样一位能干的女主人,一面提醒着柴田。经女主人同意,可以使用一间空闲的房间作为讯问室。其间,切记不要给其他客人造成麻烦——女主人像是教育孩子一样,以刚柔相济的语气叮嘱着两个人。
“是的。明白了。”柴田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然而,他没有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拜托!绝对不能出问题。”园田一面嘟囔着,一面确认自己的脚下。因为穿了一双新袜子,所以脚底非常干净。
如果这些地方都要注意的话……园田自我嘲讽地发着牢骚,一屁股坐在了青色的榻榻米上。
据法医介绍,水桥佐和子是被绳索勒住颈项部窒息而死。死亡推定时间为午后一点左右,误差前后不会超过三十分钟。此外,在被害者的衣服上发现了护摩的草木灰。佐和子仰面倒在地上,后背沾着草木灰。由此可见,她是在护摩期间被杀害的。护摩燃烧仪式在十二点四十分至一点十分之间举行。参照水桥和堂岛的证词,佐和子去卫生间的时间是在十二点半左右。这与法医的结论基本一致。
十二点三十分以后,不曾有人见到过佐和子,也不曾有人目击到疑似凶手的人。这个季节山里寒风刺骨,即使有人用口罩遮掩住脸部,也并不奇怪。实际上,在园田到达现场时,仍有一些游客没有离开,其中许多人用口罩或围巾遮住了脸。
遇害人被人从后面用塑料绳索勒住脖子,并没有发现打斗的迹象,钱包、手提包以及装饰类物品都没有被拿走。死者的丈夫水桥也证实,并没有物品遗失。同样,现场也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任何痕迹。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是市场上销售的普通产品,并不能成为有价值的线索。附着在绳索上的仅有的一些纤维物,可以认为是从线手套上脱落的。此外,现场地面为岩石表皮,因此也没有留下明显的足迹。其中唯一或许可以称之为线索的,便是散落在遗体旁边的烟头。佐和子并不吸烟,因此,那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只是,很难认为准备好绳索和手套实施计划犯罪的凶手,会犯下如此幼稚的错误。为此藏书网,烟蒂可能完全与案件无关。
引起搜查人员极大兴趣的,是被害人佐和子头上戴着的花冠——用白色延命菊编织而成的花冠。目前,警方就其出处正在进行调查。被害人倒在地上,而花冠却端端正正地佩戴在头上。由此看来,毫无疑问,这并不是佐和子本人编的,而是凶手行凶之后,将花冠戴在了她的头上。从现场两个人的证词得知,两天前佐和子曾经说过,即使头戴花冠被心爱的人杀死,也心甘情愿。从这些情况可以得出结论,凶手是佐和子熟悉的人。
关于杀人动机,园田认为有可能是男女关系导致情杀。丈夫水桥证实对方曾经提出过离婚,但也不排除这是为了掩盖某种真实动机。不过,园田还是觉得这应该是情杀。
要说理由也很简单——园田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被害人。尸体,特别是被勒死的尸体,由于表情痛苦,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也会变得奇丑无比。然而,佐和子却不是这样。无疑,九九藏书
她脸部扭曲,嘴巴张开,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姿态,然而,那依然睁着的一双黑色的眼睛,却仍然保持着生前的美丽。对尸体习以为常的园田,却被那双眼睛吸引,恨不得将其抱在怀里。死后仍然在诱惑男人——这种女人被杀害,无疑只能是情杀。
园田正在胡思乱想着,这时,被柴田召唤来的大杉道雄走进了房间。在电视上曾多次见到此人,真人却略显消瘦——或许是因为小姨子被杀害而变得憔悴。
他摘下太阳镜,举止文雅地坐在了园田的面前。园田开始向大杉询问有关佐和子被杀害的原因。大杉回答想不出任何理由。当谈到水桥的情况时,他却意外地翘起了眉梢,失望地说道:“曾经听到一些传言,但并不知道已经发展到离婚的程度。不过,佐和子小姐最终还是回到了洋一君的身边。说这话似乎对不起洋一君,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洋一君应当感到宽慰。”
“关于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线索吗?”
“不,这个我不清楚。”
“那么,你知道以往的外遇对象都是谁吗?”
大杉有些犹豫,随后说出了堂岛的名字。此外应该还有几位,但大杉表示不知道他们是谁。
“可是,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听说两个人最近已经没有来往了。”毕竟是自己的亲戚,大杉挠着头,立刻解释道。
当警察问到自从来到风媒庄,是否发现佐和子有什么异常时,大杉的回答与水桥一样——与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据说大约在两天前,她本人曾经表示,希望像大杉先生书中写到的主人公一样被人杀死。”
“你是说《花冠》吗?听堂岛说,佐和子小姐戴着花冠。的确,前天晚上佐和子小姐是这样说过。佐和子小姐经常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所以大家并没有感到异常。此外,佐和子小姐并没有说希望被人杀死,她只是说被心爱的人杀死也心甘情愿。我并没有感到佐和子小姐对死亡产生了某种可求。”
不愧为作家,对语言显示出极端的敏感。
“只是,现在这却成了现实,所以我心里很不舒服。”
当问到佐和子是否以前也曾经这样说过时,回答是第一次听她这样说。无疑,或许她对情人这样说过,但并不能确定某个情人就是杀人凶手。
园田取出了一个装有一束绢花的塑料袋。
“这就是那个花冠上的一束绢花,大杉先生记得吗?”
大杉看了一眼,摇着头低声说“不记得了”。
“那应当是一束绢花吧?书中描写的是鲜花,但在这里很难找到。”
园田对“鲜花”这个词产生了兴趣。即使此刻是寒冬腊月,在花店里也不难买到鲜花。如果要想忠实地再现故事,完全可以预先做好准备。这样一来,便有理由认为凶手是在两天前第一次听到花冠的故事。然而,园田不能理解凶手准备绢花的理由——因为买鲜花会更加方便一些。
“你怎么了?”
园田显得有些恍惚。这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不,没有什么。”园田赶忙将绢花放进口袋里,同时取出了香烟。
“在名人面前,总有些感到紧张……请问,大杉先生吸烟吗?”
园田递上了一支香烟。
“不,我不吸烟。我不愿意把钱花在这种高税收的商品上。另外,希望你也不要吸烟。香烟的味道会触怒人的神经。”
这是到目前为止大杉语气最为强硬的一句话。他似乎非常讨厌吸烟。
“对不起!失礼了。那么,你的夫人也不吸烟吗?”
“当然。”大杉点了点头。
园田一面收起香烟,一面在脑子里的名单当中注明“大杉夫妇不吸烟”。
“请问,今天你好像没有去蝶阵祭,那么你去了什么地方呢?”
“是在调查我不在场证明吗?”
园田意外地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大杉。无疑,凶手并非仅限于佐和子的情人,并不能排除其他的作案动机——作为姐夫的大杉也有可能与佐和子发生暧昧关系。
“这只是例行的讯问。”园田解释道。
“我今天一直和夫人在这里。原来打算一起去参加蝶阵祭,但是不巧我有些感冒。”
“因此改变了计划?没有去医院吗?”
“没有那么严重。只是,那个地方很冷!”
园田也知道那个地方环境恶劣。不过,由于蝶阵祭的关系,年轻的情侣们还是千里迢迢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山坳里,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吗?”
“不,一直和夫人在一起。”
“佐和子小姐遇害是在中午一点左右,那时你也和夫人在一起吗?”
“那个时间,我和几个女粉丝在一起。我们在下面的愁月餐厅一起吃午饭。正在吃饭的时候,我听到店里的时钟打响一点。我们在餐厅大约待了二十分钟。”
大杉说明了在此相识的两位女大学生的情况。园田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她们的姓名。
“那些女孩子也没有去蝶阵祭吗?最近,似乎有许多年轻人来到这里。”
“实际上,据说其中一位遇上了跟踪狂,所以根本没有心情去那个地方。听说前天,就在这个地方,她遭遇了类似事件——在洗温泉的时候,衣物被什么人翻弄。以前的事情且不论,我认为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是因为她的神经过于敏感。”
“或许你说得对。这个旅馆不是陌生人可以随意进入的。”
对跟踪狂的投诉,多数是由于与别人争风吃醋,或者当事人过于敏感。尽管如此,如果放任自流,一旦发生问题,媒体就会纠缠不休。记得听负责这类案件的晚辈在喝酒时说过,那是一种劳而无功的调查,但如果参与进去,就必然要承担责任。因此,对于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的事情,园田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随后出面的是姐姐大杉真知子。她与受害人面貌相似,也是位美女。她比妹妹大四岁,给人以颇为稳重的感觉。
真知子坐下之后,开始回答园田的问题。
关于外遇的对象,由于姐妹关系,真知子表示无可奉告。
“每一次都是听到别人传的闲话,每到那时总会感到惭愧。我曾经提醒过她。佐和子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和我对她过于娇惯……可是,直到她遇害之前,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遭人记恨到了这种程度。”
“那个人是谁?”
“这个,我不知道。”真知子坦然自若,平静地说道。与水桥、堂岛以及刚才的大杉相比较,真知子自始至终保持平静,甚至让人感觉这件事与她无关。或许这就是她的性格,抑或最憎恨被害人的正是这位姐姐?园田总有这种感觉。外遇不断的妹妹,已经成为了家族的耻辱——真知子对此深恶痛绝。
然而,在进行不在场证明的调查时,真知子的回答与大杉完全相同。最终还需要与那些粉丝进行确认,但至少到现在,真知子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完全成立。
到达蝶阵洞,即便开车,单程至少也要三十分钟以上,往返就需要一个多小时。如果同一时刻人在风媒庄,根本没有犯罪的可能。如果在风媒庄行凶后将尸体运往现场,则必须赶在尸体被发现的一点半以前——这看起来仍然是不可能的。
为了慎重起见,园田表演了相同的“香烟把戏”。其结果,只是再次确认这对夫妻都非常厌恶吸烟。并且,尽管没有直接说出,真知子却在暗示,佐和子从不吸烟——这几乎是她唯一的美德。
关于绢花,其结果也完全相同。可以说,园田从真知子那里并没有得到太多收获。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是对堂岛的讯问。当盘问其与佐和子的关系时,他苦着浅黑色的脸庞,勉强予以承认。在嘱咐警察不要对外人说出之后,他交代自己直至一年以前,不,是半年以前,曾经与佐和子保持亲密的关系。然而从那以后,双方关系中断。堂岛仍恋恋不舍,但佐和子却毫不留恋。
“或者是佐和子另有新欢。不是我吹牛,之前只能是我甩别人,不可能被别人抛弃。这是我第一次败阵。”堂岛表情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因佐和子之死而感到悲伤,还是因被抛弃而感到懊恼。
待询问起新的外遇对象时,堂岛回答道:“噢,她从来也不告诉我,但是……”堂岛略微停顿了一下,“我觉得好像是松野。佐和子与那家伙曾经有过来往,这次在此与他碰巧相遇,或许是想旧梦重圆。我曾见到他一个人去参加蝶阵祭,那一定是与佐和子小姐事先商量好的秘密幽会。”
新人物的出现,使园田感到将会有大鱼落网。
“那么,松野这个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噢,听说是大贸易公司的优秀职员。我和他只见过几面,但并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我觉得他还没有离开,你们可以直接问他本人。”
“我们会和他取得联系。”
园田简单思考了一下,便命令柴田去寻找那个叫松野的男子。同时,他又不厌其烦地尝试起“香烟把戏”。
于是,堂岛突然笑容满面地说道:“在大杉面前,我总是控制自己,尽量不吸烟。”
说着,堂岛连续抽了三根。然而,他嘴里叼着的并非田园递上的香烟,而是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的卷烟——与现场发现的烟不是同一个牌子。
之后又询问了有关绢花的情况,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如果真的是我杀害了佐和子小姐,或许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不知是诚心实意,还是故作姿态,堂岛还谈了自己的感想。
“那么,你在蝶阵祭期间一直和水桥先生在一起吗?”
“是的。预计参加的女友,由于受到列车脱轨事故的影响没有能够赶到。无奈,只得和水桥那些人在一起活动。结果由于佐和子小姐失踪,只好和水桥在一起,两个男人观看了护摩仪式。”
“从佐和子小姐去卫生间到遗体被发现,这段时间一直是这样吗?”
“噢,没错。”堂岛点了点头,随意地回答道。从洞穴到案发现场至少需要五分钟,往返则需要十分钟。
“你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吗?比如,会不会有一个人去厕所了?或者,为了寻找佐和子小姐,短时间内分头行动?”
被警察提醒,堂岛略微考虑了一下。
“如此说来,水桥的确去了一趟厕所,可是,大约三分钟后就赶了回来,然后我们便一直在一起,包括寻找佐和子小姐的时候。”
“真的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吗?人们对于时间的记忆总是十分模糊。你确定是三分钟?”
堂岛抬起粗壮的右臂,打断了园田的话。
“不会错的。马上就要开始护摩焚烧仪式,我一直在关注着时间,因为我希望从头看起。我的感觉或许有些模糊,但是我的手表应当是准确的。”
堂岛在园田的眼前展示着他那块名牌手表。
既然说得如此肯定,园田只得作罢。毕竟,三分钟不可能往返案发现场。只要二人不是共犯,双方均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是成立的。
离开前,堂岛说道:“有关我与佐和子小姐的关系,请绝对不要告诉大杉那些人。”
再三叮嘱后,堂岛便走出了房间。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大杉本人早已知道了这个事实。
松野彰跟随柴田走进房间,是在对水桥的调查结束之后。水桥的证词与在现场得到的信息相差无几:佐和子离婚的意志坚定;关于新的结婚对象则完全不知道;自从来到风媒庄,并没有发现佐和子与什么人秘密约会——水桥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却始终在暗地进行监视;水桥也不吸烟;关于绢花则是完全没有收获;有关《花冠》的故事他也是在两天前才第一次听到——说起来,尽管是妹夫,但大杉的著作却一本也未曾读过。
松野似乎早已察觉到自己将要被传唤,在园田询问之前,便开始讲述起自己与佐和子的关系。
“前年的春天,我们在一次酒会上相识。那是一次招待客户的酒会,我也有幸出席。公司的许多重量级董事都在场,所以感到非常紧张,根本没有顾得上吃饭。当时佐和子小姐往我的空酒杯里倒上了葡萄酒。我对她是一见倾心,对方似乎对我也产生了好感,于是我们保持了半年的关系。”
“然而,仅此而已。”最后,松野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在调查杀人事件,而对方说话的语气却如此轻浮,这让园田感到气愤。并不是说凶手一定是他,但这个人的品行实在是……在其他案件调查中,偶尔也会遇到这种人。多数情况下,即使这种人不是凶手,但与事件也有着密切的关系。相反,凶手却总是显得很认真,其结局经常是与被害人一样,落得个一无所有。然而,这种人最后却没有任何损失,逍遥自在地继续生活下去。或许这是一种偏见,但它却来自园田的真实体验。
“那么,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佐和子小姐联系过,根本不知道她会来到这里,实在只是纯粹的偶然。能够在这个地方见到佐和子小姐,我认为是上天的安排。”
“那么,你没有提出恢复关系的要求吗?”
由于对方只是个贸易公司的职员,园田像往常一样,采取了高压态势。
“如果还保持着联系,我会努力向她靠近。和某些人不一样,我不是那种藕断丝连的男人。”松野果断地说道,或许是在影射堂岛。可是,松野为什么会知道堂岛的事情?从时间上说,堂岛和佐和子的关系出现在松野之后。
“你说的某些人是指谁?”
“就是堂岛尚树。昨天在亭子前,我看见他纠缠着佐和子小姐。一定是他提到了我的名字!”
“你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不骗你。大杉道雄的那些女粉丝也在。你去问问她们就会明白。”
再次出现了那两个女孩子的名字,园田多少有些惊讶。看来,案件或许与她们有着密切的关系。最好进行一下调查——园田这样思考着。正在这时——
“啊,可是,或许在此见到佐和子小姐也并非是一种偶然。”松野突然主动说道。
园田忙问这话怎么解释。
“记得从前对佐和子小姐谈起过蝶阵祭的事情,包括风媒庄。”松野自以为是地说道,“我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松野语气颇为遗憾。园田则不去理睬松野的感叹。
“那么请问,你是几点钟去的蝶阵祭?”
“我是十二点去的。我非常喜欢仪式开始前的气氛,希望能拍摄到好照片。护摩仪式结束后我就立刻赶了回来,所以,有关事件的情况我刚刚才听说。”
“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是的。我也想有个同伴,所以就向刚才提到的女孩子们打了招呼,但是遭到了拒绝。她们是大杉道雄的粉丝,似乎非常愿意和他一同去。”松野非常遗憾地耸了耸肩膀。看起来,他似乎并不知道那两个女孩子也没有去蝶阵祭。
“你有没有读过大杉道雄的书?”
“从前读过一本,好像是叫《恋中情》,很有名的一本书。除此以外再没有读过。他的书不适合我。最后的女主人公总是很不幸,我不喜欢那样的结局。大杉道雄就是爱写这样的书。”
“你读过《花冠》吗?”
“你是说《花冠》吗?最近在广告上见到过。那本书的女主人公最后的结局很幸福吗?”
“不。”园田回答道。他很难说出主人公就像佐和子一样,被杀害后佩戴上花冠。
“你听到佐和子说过,‘头戴花冠死了也心甘情愿’之类的话吗?”
“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说过。佐和子小姐天真无邪,充满活力,与死亡根本扯不上关系。这件事情,和刚才的那本书有关系吗?”
“这个读了以后就会明白。”园田对松野态度冷淡,以表达对他的蔑视。顺便说一句,松野只吸了三口园田递过去的香烟,便将其丢弃在了烟灰缸里。这让园田感到不悦。
在绢花方面取得进展,是在对身为粉丝的女大学生进行询问之后。最初只是对大杉及松野的证词进行核实,但看了绢花之后,安永绘美却表示曾经见过这些花。
据她说,这很像装饰在风媒庄走廊里的绢花。几种绢花混合在一起,装饰在走廊的柱子上,其中似乎包括延命菊。园田赶忙叫来饭店职员以及生产绢花的厂家。确认之后发现,凶手的确从悬挂在一层走廊柱子上的十五个花瓶当中,分别抽走了一枝延命菊。
就是说,凶手在这里制作了花冠。这样一来,“凶手是风媒庄客人”的可能性骤然上升。这里的安保比起普通旅馆要严格许多,很难想象外来人能够轻易进入饭店。而且,这种随便任何什么地方都能够找到的东西,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到此偷窃。更何况,外人甚至无法知道风媒庄内装饰着延命菊。
“我认为完全可以确定嫌疑人的范围。”天真的柴田显得有些兴奋。
然而,确定这些人为嫌疑犯,除了需要十分谨慎以外,还存在着许多问题。其中重要的问题是,除松野之外,其他四人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均能够成立。
“请注意,被害人被杀害的时间是在十二点半至一点半之间。大杉夫妇十二点四十分至一点二十分之间在此用餐,和那些女大学生在一起。从风媒庄到案发现场开车单程需要三十分钟。因此,这对夫妇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非常充分。此外,堂岛和佐和子的丈夫互相强调对方案发时间不在现场——佐和子的丈夫去卫生间的时间仅为三分钟,然而,从那里到99lib?达案发现场,往返需要十分钟。因此,他们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也是成立的。”
“那么,问题不是更简单了吗?凶手就是松野。”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必我们劳心费力了……”对于柴田如此轻率的发言,园田显得愁眉苦脸,“如藏书网果我是凶手,我不会和大家住在一起。有理由认为这个案件不是一时的冲动所致,而是有着某种程度的预谋。佐和子的丈夫水桥曾经证实,被害者在到达风媒庄后,并没有与任何人秘密约会。因此,松野与被害人的关系并没有在这里突然恶化。假设松野怀有杀意,然而,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住宿风媒庄呢?活动现场并非在风媒庄,而是蝶阵洞。如果我是松野,我会混在游客当中,住在山脚下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小旅店。”
“原来如此!的确是那样。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
“如果知道,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找出凶手。你明白吗,柴田?自己也要多动些脑筋。”
看着满不在乎的柴田,园田的眼前一片黑暗。这个案件非常棘手,照理应当配上一位更加出色的助手——园田不由得发起牢骚。
柴田抬着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久便张口说道:“可是,堂岛说等待了三分钟,那只是他的说法。实际上或许是十分钟,甚至更长。”
“你有时也很聪明嘛。就是说,在水桥去卫生间的时间,堂岛趁机作案。但如果是那样,水桥从卫生间回来时会发现堂岛不在现场。对此,堂岛又如何解释呢?男人上厕所的时间通常不需要十分钟。而且,水桥也证实,他的确只离开了三分钟。”
“但是,如果这时堂岛并没有打算杀害佐和子,只是出去寻找一番,那又会是怎样一个情形呢?会不会出现这种可能,他们在现场发生口角,致使堂岛产生杀意。十分钟后,当堂岛慌忙赶回来时,幸运的是,水桥尚未返回。堂岛在此继续等候。‘噢,让你久等了。’‘不,只等了三分钟。’堂岛借着安抚水桥,故意混乱了时间。”
“你是说,堂岛特意准备好花冠,前去寻找佐和子吗?”
“是呀,那样的确很麻烦。如果只是为了给受害人戴上花冠……”柴田被问得哑口无言。
园田思索着,用教训的口吻说道:“听我说,由于凶手给被害人戴上了花冠,这帮助我们判定凶手就在风媒庄内。但是,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必须重新对你的假设进行证实。”
“噢,是这样!这样一来,我们必须感谢特意给被害人戴上花冠的凶手啦!”
或许,对牛弹琴就是这个道理。园田正要进一步解释,这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年轻的刑警前来汇报案件的调查结果。
“找到了一对在洞穴里见到过堂岛的情侣。女方似乎是堂岛的粉丝,她一直在远处眺望着堂岛。因为不愿意冒失地打扰对方,所以她迟疑了许久,也没有上前打招呼。根据女方的证词,堂岛与被害人分开后,直到听见发现尸体的人发出的哀鸣,一直和水桥在一起。”
“长时间被人观望,不如过来打个招呼,这反而让人感到心情舒畅。看来,名人也有名人的烦恼。可是,在这期间,水桥去卫生间的时间是否真的是三分钟呢?”
“是的,”年轻刑警回答道,“女方一直在注视着堂岛,关于水桥去了什么地方,她并不知道。但是水桥离开的时间大约是三分钟,最长不过五分钟。”
“也就是说,堂岛没有说谎。”
至此,堂岛和水桥不在案发现场的证词得到彻底证实。与此同时,堂岛与水桥共同犯罪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
“那个女子可靠吗?”
“是的,已经通过驾驶执照进行了身份确认。她住在冈山,是位公司职员,目前没有发现与堂岛及被害人存在什么关系。”年轻刑警一面看着笔记本一边回答道。
“为了慎重起见,请问,那位女职员吸烟吗?”
“嗯?”年轻刑警心里纳闷,“有关现场发现的烟蒂问题,我已经向柴田先生……”
于是,柴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说道:“是的。一个小时以前接到报告,现场散落的香烟头有被清晨露水浸湿的痕迹,所以,很有可能是前一天晚上散落在那里的。”
“什么?!”
如此看来,那个烟蒂与案件无关。
“为什么不早些报告?!不是经常说情报要迅速上报吗?!”
“对不起!请原谅。”柴田哭丧着脸,不停地道歉。或许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园田会如此大发雷霆。旁边的警官看到园田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慌忙离开了房间。至此,烟蒂的线索被彻底放弃了。原本对此并没有寄予太多希望,因此也并未感到失望。只是如果早些得到信息,便不会特地请松野抽烟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园田按捺住怒火,打开房门,只见一对男女走了进来。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嘴上留着胡须,白白的面孔显得神清气爽,文雅的风度也表现得恰如其分。与此相对,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长着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庞。然而,他们并非情侣。男子身穿名牌高档西装,女子身着黑色连衣裙,系着一条白色围裙——看上去就像外国电影当中主人与女仆的组合。
通常情况下,此情此景会使人感到诧异。然而,在这种饭店里,这似乎又不足为奇。园田并未感到惊诧,但问题是,他们为何而来?是柴田闯了祸被人家告状?园田不禁瞪了一眼柴田。柴田晃着头,似乎在说,不是我。
“请问,二位有何贵干?”园田急忙态度谦虚地与对方打招呼。凭着多年的经验,这种语气万无一失。
“碰巧我们也在此逗留,听说这里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不用说,乡下的警察一定没有能力处理。因此,我们前来伸出援助之手。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助人为乐。”男子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声音并不是很浑厚,却显得非常有穿透力。
“你是园田君吧?大致情况刚才已经听泽田君介绍过了。不过,详细内容最好还是由你来解释一下。他也希望由我来破解这个案件。”
突然听到上司的名字,园田感到十分惊讶。与此同时,他还意识到此人绝非凡夫俗子。
园田取出手机,张口说道:“为了慎重起见,请允许我确认一下。”
“我等你确认,免得你不放心。我这个人很宽宏大量。”那男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第六章
“那个警察,真是疑神疑鬼,没完没了地确认。我们为什么要说瞎话呢?明摆着我们和大杉先生在这里是头一次见面。”绘美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将盛着啤酒的玻璃杯用力地放在了炕桌上。咚的一声巨响,不禁让人担心酒杯会被砸碎。
“像那种疑心生暗鬼的男人,在家里也无法让人接受。要么怀疑老婆是不是有了外遇,要么担心女儿和男朋友约会时是否干出了坏事。他早晚会妻离子散,绝对是这样。到头来,没有人理睬那个老家伙,像这样疑心重重的,老了以后只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活该!”
啤酒似乎起了作用,绘美尖酸刻薄地发着牢骚。不知已经喝掉了多少瓶。一、二、三……纪子数着榻榻米上的空瓶子,一共五瓶。无疑,纪子自己帮助绘美解决了近一半,但仍赶不上绘美的酒量。
尽管只是一面之交,但毕竟认识的人被杀害了,况且凶手或许仍旧停留在风媒庄,这让人感到极大的不安。更要命的是,这样一来,使人感觉前天发生在温泉的事件不是心理作用,而是确有其事。
似乎今天还是会喝醉,其结果,非但不能得到安慰,反而会跟着醉得一塌糊涂。初衷并非如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纪子心情忧郁地望着啤酒杯。
“真让人生气。花冠的事情是我说出来的,然而那个警察反倒‘恩将仇报’,问个没完。”
“你怎么会注意到这里装饰着延命菊呢?”
“我对花卉造型非常挑剔,因此发觉形状和昨天有些不一样,”绘美得意地挺了挺胸,“……按照警察的说法,似乎是凶手接触过。因此,他们开始对住在风媒庄的大杉先生等人产生怀疑。可是,我想,说不定是佐和子小姐自己干的。”
绘美的话使纪子感到惊讶。纪子不曾想象,被害人头顶的花冠,竟是佐和子亲手制作的。
“但是,佐和子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说是因为读了《花冠》吗?”
“她不是曾经说过,头戴着花冠被心爱的人杀死也心甘情愿吗?而且,她的性格多少有些古怪,一般人是不会偷了花去做花环的。”
尽管只见过一面,但感觉佐和子的确有可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而随便拿风媒庄的东西。但是说到杀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的事情。
“可是,如果真的是为了死而制作花冠,我宁愿选择鲜花,而不用绢花。我宁愿多转几家花店——平时可以吃人工的蟹肉棒,但是在即将离开地球的最后一天,必须吃真正的蟹肉。”
“那当然啦。如果我知道马上要去死,是不会用仿造品欺骗自己的。我在即将离开这个地球的最后一天,一定要吃熊猫火锅。”
正当绘美舔着嘴唇,说得眉飞色舞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同时,一位女人的声音开口问道:“对不起,可以打扰吗?”
最初还以为是女招待前来收拾饭桌,进来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位只有在欧美电影当中才会出现的、身穿女仆服装的年轻女子。她以娴熟的动作坐在了纪子的旁边。
“你们是寺崎纪子小姐和安永绘美小姐吧?我叫田中。非常抱歉,我接受某人的命令,向你们询问有关此次事件的情况。请就你们二位了解的有关内容,向我说明一下。毫无疑问,我已经得到园田警部补的许可。”
“什么?是受了那个家伙的指使吗?”绘美涨红着脸,眼睛盯着田中。
“不对,只是得到他的许可。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因此,你们没有必要顾忌,无论说什么坏话,也不会传到园田先生的耳朵里。”田中说着,脸上溢出微笑。
“我们说了,你能明白吗?”绘美大声笑着,往杯子里注入第六瓶啤酒,“可以,我们可以合作。只是,我们不会说瞎话,所以请你不要重复地问起来没完。”
接下来,纪子和绘美逐一回答了她的问题。由于酒精的作用,使得警惕性有所下降。然而更重要的是,对方与警察完全不同,而是和自己一样的女人。多数情况,这个女人与警察提出的问题并无两样,只是有关跟踪狂事件,对方更加详细地了解了情况。
“刚才那个人是什么人?”田中离去大约两个小时,绘美清醒了过来,问纪子。
“好像是位女仆,头上还戴着喀秋莎发圈。”
“这个我知道。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一个女仆要来向我们打听有关案件的事情。”
女仆的提问非常细致,从纪子和绘美到达风媒庄到现在,所有细节均被一网打尽。
“记得看过一部长达两小时的电视剧,描写的是一位在茶馆打工的女孩的故事。”
那是在半年前看到的一部电视剧中的一个画面。
“那位女主人公平时也是仆人打扮吗?”
纪子摇了摇头——穿仆人服装只是在做女仆的时候。
“那么,可能是真的女仆。看样子并不那么浮夸,始终显得古朴典雅。”
“也许你说得对。能够到这里来的人,携带着女仆或许也不足为奇。这么说,绘美家里也有女仆啦?”
“我家没有,倒是有位阿姨。”
绘美家里有阿姨!纪子偷偷伸了伸舌头。
“田中这个人不像是在装模作样地做戏,倒像是位真正的女仆。我小的时候学过插花,其中的规矩很烦琐。所以,我非常清楚,她那种举止不经过严格训练是无法做到的。”
“原来如此!可是,绘美的举止也那么优雅吗?”
“我的优雅已经随着青春的流逝不翼而飞了。”或许仍旧是酒精的作用,绘美豪爽地笑着。
见此情景,纪子点着头说道:“果然如此。”
第二天早晨,随着年轻刑警一声呼唤,纪子和绘美来到了客厅。这里已经聚集了堂岛等与事件有关的全体人员。或许事件的调查取得了某些进展……纪子这样想着,心里却疑惑重重。为什么自己和绘美也被召集到此?看了看绘美,对方也不安地望着自己。
“噢,你们也被叫来了吗?”
说话的是松野。松野与堂岛等人拉开距离,一个人坐在另一边——对面桌子旁坐着被害人的丈夫水桥和姐姐真知子,看上去难以靠近。无奈,两个人只好与松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坐了下来。
然而,松野却迅速地向纪子和绘美靠近并张口说道:“据说即将宣布凶手的名字。”
“全体人员均被召集在一起,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场面。现实当中也有这种事情吗?”绘美问道。
松野则歪着头表示不解。
“有史99lib?以来第一次被卷入事件当中。你们俩是否早已经历过?”
“胡说,我们怎么会经历过这种事情!”绘美的声音似乎有些高,被真知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对不起!”绘美低下头,小声说道,“都怪你,让我挨了训斥。”
然而,松野却不以为然地笑着。
纪子突然想到,松野也被召集到此,说明他在某种程度上也与事件有牵连。并且,如果真的当场宣布凶手的话,或许就是他。
纪子恨不得离松野远一些。
这时,里面的隔扇被轻轻打开,园田带着一副冷酷的面孔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是昨晚的女仆和一位身穿西装、嘴上留着胡须的男子。
“啊!”纪子看了一眼绘美。绘美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苍白。
“你怎么啦?”松野觉得很奇怪。
“各位,此次发生的不幸事件,让大家感到失望。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不为别的事情,只想向大家宣布杀害水桥佐和子小姐的凶手。”
开口讲话的并不是警察,而是嘴上留着胡须的男子。
“请问,你是什么人?”堂岛瓮声瓮气地提出质疑。他的语气比平时粗鲁很多,“一大早就把我们叫来,你们到底打算做什么?昨天一天之内竟然盘问了两次。”
“你是在问我吗?我嘛,是的,有人称我为‘贵族侦探’。”
“贵族侦探?你是不是在开玩笑?”简直不像话。堂岛看了一眼园田。然而,园田却绷起面孔,没有任何反应。
“真拿他没办法。”堂岛显得无能为力,“那么,就请赶快说出凶手是谁吧!别这样磨磨蹭蹭的,让我们心里不得安宁。”
“那么,好吧。”侦探答应道,“下面就请这位女仆人田中向大家阐明真相。”
“不是由你来解释吗?”始终保持沉默的园田惊讶地问道。他似乎也不十分清楚这位贵族侦探的安排。
“是呀!你不是侦探吗?”堂岛也跟着插话。
然而,侦探毫不介意,相反显得有些惊诧。
“我为什么要做推理之类的麻烦事?那些杂事可以让仆人去做。”接着,他又面向堂岛说道,“我认为对于下榻风媒庄的客人来说,这些应当是常识。可是,现在这里却显得和一般旅店没有什么区别,实在令人感到遗憾。”
现在像是在观看一场滑稽戏表演,而不是在调查杀人事件。纪子一时间感到难以置信。此外,一直崇拜的偶像堂岛竟被驳斥得哑口无言,这本应使得自己惶恐不安,但不知为何却引不起她的同情。
“那么,继续往下进行。田中!”
“是的。”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女仆站了起来。
“下面代替侦探大人,由我来进行案件的推理。我是侍女田中。作为仆人,或许有些放肆,还望大家多多包涵。”
田中迅速向大家鞠了一个躬。洁白的喀秋莎发圈轻轻地摇晃着,使人感受到与先前那娴熟动作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魅力。
“说起此次案件,实际上极其简单,根本无须侦探大人亲自出马。或许,仆人也能处理得很好。”
“用不着絮絮叨叨的,赶快说出谁是凶手!”感到厌烦的堂岛开始喝起了倒彩。
“明白了。那么,我宣布凶手的姓名。杀害水桥佐和子的凶手,是那边就坐的大杉道雄先生。”
“喂!”发九九藏书出叫喊的正是被点名的大杉。
“你在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凶手?”
“我只是按照指示宣布了凶手的姓名。至于理由,接下来我会继续说明。”女仆坦然地回答道,甚至没有顾及大杉的表情。
“我问你有什么证据!”大杉挠着头,不停地抗议着。
“喂,你能不能安静下来听别人讲话?人家正说到一半。如果你对田中有什么不满,过一会儿请对我讲。仆人的不检点都是我做主人的责任,但是,你现在必须安静地听别人讲完。我也读过你的书,真没有想到你竟如此不懂礼貌。请不要让我失望。”贵族侦探严厉地斥责道。
或许是受到那沉重的声音带来的威慑,大杉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非常感谢!侦探大人。”田中向侦探稍施一礼,接着说道,“让我首先从花冠开始说起。佐和子小姐头戴花冠被人杀害,这是因为,佐和子小姐被大杉先生《花冠》中的主人公刺激,公开宣称自己即使被心爱的人杀死也心甘情愿。在此,我们暂且不去追究——不管那是佐和子的情人满足她的最后愿望,还是为了掩盖某种动机。重要的是,制作花冠使用了风媒庄走廊里的绢花,也就是说,凶手很有可能在风媒庄留宿。此外,还有一点,这个人知道佐和子小姐憧憬着《花冠》中的主人公的结局。”
“这个谁都知道。”园田闭着眼睛小声地嘟哝着。
“那么,凶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佐和子小姐这一愿望的呢?凶手为什么没有事先做好准备?从十五只花瓶当中一根一根地抽取,即使在夜间,也是一项危险的作业——也许会被哪位客人或者饭店职员发现。然而,凶手却坚持这样做。如果凶手来此之前就已经决定给她戴上花冠,那么,根据凶手已经就绳索和手套做好了周密的准备这一事实,他一定也会事先准备好花冠。毕竟大家第一次来到这里,谁也不知道风媒庄里有延命菊。就是说,凶手在三天前才第一次听到佐和子小姐的憧憬,而为了满足佐和子小姐的愿望,凶手就地取材制作了花冠。这样一来,三天前没有听到佐和子小姐说出憧憬的松野先生,就被排除在嫌疑范围之外了。”
“或许他是在那之后听到的,因为那时离案发还有两天的时间。”堂岛说道。
“根据水桥先生的证词,他一直与佐和子小姐在一起。佐和子小姐并没有与任何人秘密约会。也就是说,松野先生没有机会知道这一信息。因此,即便拿不到松野先生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松野先生也不可能成为凶手。”女仆温柔却坚定地断言道。她那双眼睛,尽管不像佐和子那样迷人,却也充满魅力。
“与此同时,凶手被限定在当时在场的六个人中。”
“可是,那六个人都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呀!”园田怏怏不乐地嘟哝着。
“表面上的确是那样。可是,当我听到园田先生与纪子小姐的谈话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矛盾。按照园田先生所说,大杉先生非常厌恶吸烟,是这样吗?”
“是的。”大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我认为,吸烟者都应当被‘灭绝’。”
“可是,据纪子小姐证实,她在第二次与你会面时,感觉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儿。没有错吧,纪子小姐?”
“是的,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我也不喜欢抽烟。”纪子点着头。
“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呢?很难想象一个讨厌吸烟的人,一夜之间竟会变成一个大烟枪。或许,纪子小姐见到的大杉先生,根本就不是大杉本人,而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不可能!”纪子正要提出抗议,旁边的绘美却抢先喊出了声,“那就是大杉先生,不会错的!”
于是,田中用充满慈爱的目光望着绘美。
“为什么如此肯定?你们二位第二次见到大杉先生,是在愁月餐厅那昏暗的灯光下吧?而且,对方戴着一副太阳镜——尽管是半透明的。而且在此之前,你们只在前一天见过一次面。如果事隔数日在其他场所再见则另当别论,如果是第二天在同一个饭店内,即使有细小的变化,也不会引起注意。”
“那么,那会是谁呢?先生总不会有一位双胞胎的兄弟吧?”纪子头脑一片混乱,不禁反问道。
“记得几年前发生过一个事件——一位酷似大杉先生的人冒充他到处骗吃骗喝,最后遭到逮捕。”
“那个事件我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凶手盗用大杉道雄的名字在饭店里大吃大喝,然后逃之夭夭,而且是屡次三番地作案。难道此次又是利用他做了替身吗?”园田问道。
田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是,那是案发前一天的事情。难道说……”
“是的。案发当天在愁月共进午餐时的大杉,也是替身。”
“但是,那天夫人不是也在一起……”说到这里,纪子闭上了嘴。她看着真知子。真知子的面部表情犹如戴了一张面具。她看着纪子,进而对田中怒目而视——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和夫人在一起出现,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期间,大杉先生则来到蝶阵祭,将在那里等候的佐和子小姐杀害了。”
“真是莫名其妙……如果有替身的话,只要在事发当天出现便可以了。”作为大杉的粉丝,绘美依然不肯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无论长得多么相像,最亲近的人也会知道不是本人。为此,在99lib?前一天刻意安排双方见面,目的是看看你们能否分辨出真假。时间安排在作案之前,且替身一个人,这时即使事情败露,也可以推诿说是这个人屡教不改。这时,只要将杀害佐和子小姐的计划推迟,就不会被人看出破绽。但是,如果在当天,在大杉先生作案时,替身与夫人在一起时被人看穿,那事情就无法挽回了。因此,真知子夫人不可能不知道那是一位冒名顶替的替身。”
“就是说,是在进行彩排?”看着垂头丧气的大杉和面无表情的真知子,园田口服心服。
“可是,我们也曾经和大杉先生攀谈过啊!”纪子说道。这并非是在庇护大杉,纪子只是觉得即使受骗上当,似乎也应当合乎逻辑。或者,绘美也成了同谋……纪子不禁看了一眼绘美,而绘美只是呆呆地不知所措。
“你不必担心,绘美小姐不是同犯。绘美小姐和纪子小姐只是偶然被人利用了。三天前你们主动向大杉先生打招呼,所以才被锁定为目标。或许,他们当初曾打算挑选愁月的餐厅伙计,或者是饭店的女招待。但是,由于绘美小姐和纪子小姐的出现,对方改变了主意。这是因为,与那些由于职业关系接触人多、善于记住生人面孔的餐厅伙计或饭店的女招待相比,普通的旅行者更加容易受骗上当。”
可爱的女仆冷静地对事件进行着透彻的分析。
“只是,绘美小姐和纪子小姐也有可能去蝶阵祭。为了阻止她们的行动,需要再做一番努力——这就是发生在头一天夜里的跟踪狂事件。由于这一事件,纪子小姐完全丧失了去参加蝶阵祭的心情。”
“这么说,那也是大杉先生……”
“准确地说,应当是真知子夫人。男人进入女士更衣室会引起麻烦,而女人进去则不会有人感到奇怪。听到纪子为跟踪狂烦恼的大杉夫妇利用了这个事实。”
“可是,我觉得你未免想得过多。相反,据说跟踪狂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恐慌,也没有发生类似内衣被盗的事情。”堂岛将信将疑地问道。
“如果明显地出现犯罪行为,警察就有可能出动。这样一来,杀人计划就会破产。警察对于记忆人的相貌一向训练有素。此外,如果弄得过于恐怖,纪子小姐和绘美小姐就有可能提前离开。重要的是,只要让纪子小姐适当地感受到恐惧,目的就已经达到了。”田中设身处地地解释道。
纪子却对自己的胆怯感到羞耻,其中也包括被对方随心所欲地加以利用的羞耻。
“对于大杉夫妇来说,不幸的是,由于堂岛先生的女友未能前来参加蝶阵祭,造成水桥先生拥有了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否则,除了女友,也没有人能证明堂岛先生不在现场。如果水桥和堂岛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均不能被证实,那么大杉或许还可以处于更加安全的地带。”
“那么,动机是什么呢?难道是姐夫与佐和子之间有了外遇?可是为什么姐姐会协助自己的丈夫?”一直没有出声的水桥终于张开了口。那声音与三天前听到的完全不同,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绝望之声——妻子被杀害,凶手竟是大姨子夫妇,并且还试图将自己推入陷阱!
“关于这个问题,还是请你直接问一问本人吧。”
“姐夫,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害佐和子?”水桥那刺眼的目光紧紧盯着大杉,“姐夫!”
“你有证据吗?”终于抬起了头的大杉,并没有理睬水桥,而是冲着田中大喊着,“这一切完全是你的异想天开,一派胡言乱语。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使用了替身?”
然而,女仆却偷偷地扑哧一笑。
“有一件事情你们有所不知。事发当天,真知子夫人和你的替身离开愁月餐厅后,绘美小姐在餐厅里窃取了一只替身使用过的咖啡杯作为纪念。那是因为,绘美小姐认为那就是‘大杉道雄’本人。杯子上清楚地留下了他的指纹。警察一定保存着有过犯罪记录的你的替身的指纹,很容易拿来对照。这样一来,立刻便可以得出结论,究竟是谁和绘美小姐以及纪子小姐一起用餐。根据当时的报道,冒名顶替者的真实姓名叫做贵生川敦仁。”
大杉已经无法反驳。他闭上眼睛,慌乱地挠着头皮。如果没有人去制止,他似乎将永远地抓挠下去。正在这时——
“……都是因为你对她表示同情,给她戴上了花冠。”真知子悔恨交加,望着大杉。
大杉夫妇被警方带走了。紧接着,扮演主角的侦探和女仆向纪子和绘美走来。
“对不起,一直很忙,没能顾及你们。”与刚才的态度截然不同,侦探一面亲切地微笑着,一面与绘美打着招呼。
“昨天多喝了几瓶,献丑了,一定要对他保密。拜托!”绘美在田中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拉着身材高大的侦探的手臂,得意地对纪子说道:“似乎头一次向纪子介绍。现在我郑重宣布,这位就是我的男友。”
第一章
为什么我会受到如此对待?难道我做了什么坏事情吗?好不容易申请到的春假……
日冈美咲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在陡峭的山路上野蛮地转动着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越加越大,每当转入弯道时,车轮便发出一阵阵悲鸣。
这种不祥的征兆开始于昨天。本来计划与好朋友聪实一起去意大利旅行。然而由于聪实突然发生变故,因此不得不临时取消计划。原因是由于她食物中毒,据说是因为食用了过期牛奶制作的布丁,美咲为她那愚蠢的行为感到震惊,又不愿意一个人去旅行。为此,她昨天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问去医院看望聪实,井办理了退票等一系列手续。
为了旅行请了一周的假,然而却又突然无所事事,无奈,美咲只好给男友清志打了个电话。然而,对方却说和大学时期的同学一起去了吉美原别墅,因此不能见面,美咲也知道那个地方,因此打算一个人悄悄地到那里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她便开着自己的爱车去了清志的别墅。然而,万万没想到,受到惊吓的却是美咲自己。
在别墅遇到的是比美咲更加年轻的女子。两个人丝毫也不顾忌别人的存在,在院子里便眉来眼去地互相调情,看上去已经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
美咲一言不发地走近清志,冲他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然后便伤心地踏上了归途。估计回到家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宝贵的休假就这样白白地浪费了两天,此外,还要加上恋爱的终结。
最为伤心的是被人脚踩两只船,这对于美咲来说简直无法忍受。然而,之前自已却丝毫没有察觉,竟然还买了晚餐送去别墅,对方估计不到二十岁,身穿与前卫艺术家一样的时装,一副尖尖的嗓音,不时地高声说笑着。无论其怎样化妆掩盖,明摆着容貌不如自己。很明显,她是以年轻胜出。或许,被这样一个女人取代,才是致命的打击。
心烦意乱,驾车也显得更加粗野。路上只有一条车道,而且护栏外面是无底深渊,本来就被脚踩两条船,如果现在又死于车祸,那真的只能是被人耻笑。在公司,由于父亲的关系,美咲一直被照顾——在这么繁忙的时间能够取得一周的休假,多亏了父亲的面子——对此,许多同事愤愤不平。
过了一会儿,她的心情略微平静了一些,车速也降下来。这时,眼前突然飞来一块巨石一一直径大约有一米,是一块灰色的表面粗糙的岩石,从左首急急速地滚落到道路中央。美咲急忙踩住刹车,却已经来不及,车子避开了落石,却撞到了路边的护栏上。
怎么搞的……今天真是运气不佳。
脸靠在气囊上,美咲几乎要哭出声来。
等镇定下来走出车外,美咲又一次感到了震惊。爱车的右前方与护栏撞在一起,陷进去一个大坑。这辆车买了才不到半年……
无奈,只好先叫JAF,也不知他们能否把岩石推开。或许应当先叫警察?美咲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却发现这里没有信号。看来,只好在此等候过往车辆帮忙。这时美咲才发觉,对面方向不曾有任何车辆驶过,或许,同一方向的车辆同样也很少通过这里。就是说,何时能够得到救助,完全要由老天决定。
美咲呆呆地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深山老林,附近既没有人家也没有公用电话。原本现在应当在西班牙广场上,尽情地享受着《罗马假日》里面展现出的风情……然而,从聪实吃了那变质的牛奶布丁开始,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厄运就接二连三地光顾自己。
在走投无路之时,一股溪水流动的声音传到了耳边,令人感到很不舒服。清志会不会浪子回头?然而,他并没有赶来的迹象。瞬间,美咲完全丧失了勇气。幸好买了一些食品,而且,这个季节睡在车里也还不会受寒,等上一两天应当没有问题,反正接下来还有五天的休假。
美咲四肢无力,倚靠在那块巨石旁休息。过了二十分钟左右,从背后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似乎从马里亚纳海沟那绝望的深渊里传来了一线希望……美咲急忙跑到了车后,拼命地挥动着双手,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加长高级轿车缓缓停在了美咲面前。驾驶室的窗户打开,一位四十出头、体格健壮的男子探出了身子。他头戴制服帽,白色衬衫上套着一件深色的马甲,似乎是哪家公司的司机。
“出了什么事情吗?”一副低沉却很洪亮的声音传过来。
“从上面突然滚下一块巨石。我的汽车撞到了公路护栏上……手机没有信号,能不能求你帮帮忙?”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司机回过头向后排座位上的人请示了一下,然后走下车来。原来这位司机是个彪形大汉,足有两米,像个拳击运动员。美咲感到了巨大的压力,那男子却迅速地走到车前,敏捷地查看了情况。
“破损非常严重,已经无法开动。……这块石头是从上面滚下来的吗?挡在路上,汽车无法向前行驶。”
岩石“端坐”在道路的正中央,大型轿车不可能通过;如果能够过去,或许他们早已把我扔在这里了?美咲猛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靠你的力量不能把它推开吗了我看你力大无比。”
“说不定,可以试一试,但是最好先通报警察。”
“可是,手机没有信号……”
“没有关系,这部车里的电话使用卫星线路。我已经把情况通报了警察,警察立刻就会到达。我看你已经非常疲劳了,如果不介意,可以在车里等候,我已经征得主人的同意。”
“那么,这种时候我就不客气了,顺便还可以向主人道谢。”
对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美咲平常会有所警惕。然而此时,精神已经高度疲劳。再者,这位司机看起来并不像坏人。因此,美咲决定坐在车里等候。
打开车门,美咲向后排张望,她吃惊地发现,车里坐着的竟是一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子。美咲原本想象一定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真是意想不到的灾难呀!但是,没有伤到身体比什么都好。如此美丽的女士,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将是我们国家的损失。”
男子温声细语,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听起来却并不让人讨厌。男子与司机截然不同,他身材修长,白嫩的脸庞蓄满了胡须,似乎是在去参加宴会的途中,他身穿一套常盘洋服店的名牌西装礼服,上面没有一丝皱褶。
“实在感谢!刚才开车路过,没想到竟被困在这里,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帮助被困的女士,是男士的荣幸,在警察到来之前,就请在车里慢慢休息吧。”
“可是,您这么繁忙,我却在此打扰。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不,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正觉得这个春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刺激,感到有些无聊,因此,能够有幸与你这样美丽的小姐交谈,我非常高兴。我必须感谢天照大神。这么说,我还没有请问尊姓大名。”美咲99lib? 通报了姓名后,那男子赞不绝口:“多么美丽的名字呀。”
相反,当美咲问起对方的姓名时,他却只回答道:“我嘛……是的,人称我‘贵族侦探’。”
“侦探?”
“不是一般的侦探,是贵族侦探。”男子强调道,似乎对于自己的贵族身份非常自负。他递出了名片——名片上既没有地址也没有姓名,只在正中央用烫金大字写着“贵族侦探”四个字。美咲寻思着,他究竟与普通的侦探有何不同,但是又本能地告诫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多问。
“根据撞击的情况来看,美咲小姐似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
“这个嘛……”她说出被人脚踩两只船的事,就像在好友聪实面前抱怨。说完之后,美咲才发觉自已过于轻率。“对不起!竟然在外人面前发起牢骚,实在不好意思。”
“不,没有关系!可是,在你这样美丽的女子面前仍不能感到满足,简直是不知好歹。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谷川清志,提起他的名字,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噢,是在吉美原拥有别墅的谷川清志吗,总而言之,他早晚会遭到上天的报应。”男子神态自若,说不定与暴力团伙有关。美咲感到有些后悔。
或许是看到了美咲那不安的神情,侦探笑容可掬地说道:“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上帝会对他施以惩戒。而我并非像美咲小姐担心的那样,是个违法乱纪之人。相反,我的身份也是得到宪法的保护的。”
为了掩盖自己的窘迫,美咲赶忙转换了话题。“可是,侦探先生,所谓侦探,就是说,要对杀人事件进行调查吗?或者说,只做那些行为调查之类的简单工作?”
“你对侦探很感兴趣吗?”
“噢,很感兴趣。”
“我做侦探只是出于兴趣爱好。我不收取报酬,并且只接受自己感兴趣的案件。特别是,只接受像你这样美丽的委托人的委托,但遗憾的是,对于落石之类的案件,我无能为力。”
美咲记得已经被赞扬“美丽”达五次之多。到昨天为止,她对这种恭维的语言都不屑一顾,然而,失恋之后的她听到这些话,却是喜出望外。
“今后,如果有机会请你参与到我的侦破工作中,我将感到无上荣幸。”
正在谈论着,警察以及JAF的人赶到了现场。事情很快得到了解决——司机向警察进行了说明,抑或是这位年轻人是当地权威人士的儿子。的确,他多少有些与众不同。看那言谈举止以及装束打扮,感觉他似乎受到过良好的教育,与父亲是暴发户的清志完全不一样。
“关于那块落石,这里的官员拿着百姓的税收,究竟做了些什么?稍后要对这里的官员严加批评。”
“关于这件事情,侦探大人,似乎不只是件单纯的落石事件。”司机以奇妙的口吻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佐藤?”
“据警察介绍,这一带地表坚硬,以前从未发生过落石事件,他们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根据刚才的观察,这块石头有人工雕凿过的痕迹。”
“原来如此,蛮有意思。你是说,有谁在故意陷害美咲小组,蓄意投下了石头吗?美咲小姐,你觉得有什么人在背地里暗算你吗?”
“没有。不会有那种事情。”美咲感到惊讶,极力予以否定,但脑子里却浮现出清志的面孔。然而,如果是明天或者后天那还另当别论,今天立刻准备好一块巨石,似乎不太可能。
“日冈小姐不是每天都经过这里,击中目标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且我们到来之前,日冈小姐已经等了二十分钟,对方有充足的时间下来将日冈小姐杀害。所以我认为,这似乎并不是一件以日冈小姐为目标的袭击。或许,可能是上面的别墅摆放在院子里的石头滚落了下来。”
“这话对那些警察们说了吗?”
“没有,还没有对他们说。我想先听一听侦探大人的意见。”
侦探点了点头,抱着胳膊,不久,又将视线转向美咲。
“美咲小姐,我可以把你送回去,将事件交给警察处理,但是我觉得,应当向肇事的落石主人提出一些抗议。”
美咲通常是会委婉拒绝的,但这次恰逢自己心烦意乱,加上预定的休假化为了乌有,因此,她立即表示同意——或许,理由还要加上对这位自称贵族侦探的年轻人的一丝好感。
“佐藤,听见了吗?”
“是的。明白了。”很快,巨石已被清除,司机开动汽车,沿着畅通无阻的道路继续前行。
十分钟后,按照导航仪(与美哄使用的导航仪截然不同的,或者说在市面上根本无法见到的,精确得就像住宅区地图一样的导航仪)的指示,汽车来到了一座小型别墅前。这里位于相对事故现场较高的地方,仍属于吉美原别墅区的一部分。然而,与清志家别墅所在地区不同,这一带仅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建筑。
“这座别墅……不是富士见庄吗?”来到小木屋式别墅的正门前,美咲不由得喊出了声。
“怎么,你认识这座别墅的主人吗7该不是那位男朋友家的别墅吧?”一旁的侦探意外地问道。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这是推理小说作家厄神春征先生的别墅。去年,我曾经到访这里,与厄神先生一起工作过。”上次来时,是乘厄神先生的私家车,所以根本记不得路线。因此,在到达别墅之前,美咲完全没有意识到。
“厄神先生,就是那位畅销书的作家吗?我没有读过他的小说,看过电影,感觉实在没有意思。”
“侦探大人,电影经过了改编,原作还是很有意思的。”司机似乎是位热心读者,小声地插了一句。
“那本书,是美咲小姐负责编辑出版的吗?”
“啊,是的。”
至此美咲才发觉,尽说了些被脚踩两只船的事情,关于工作未曾提起过一个字。
“很好的职业嘛。这么说,那位姓什么厄神的,就是这个别墅的主人,他在这里工作喽。可是,一个畅销书的作家,别墅却如此不起眼。赚来的钱不拿出来返还给市场,还有什么意思?”侦探的话语里夹杂着一番轻蔑。
厄神春征三十一岁时崭露头角,入选了年度新人奖。在最初的五年里,他一直未能引起读者的关注。然而就在十年前,《查尔达斯侦探》一书的销量一举突破百万册,厄神从此进入畅销书作家行列。那年的正月,厄神第一次梦见了富士山,从此对富土山产生了特殊的感情。厄神本来就对传说之类的东西非常介意。夜间不脱新鞋、睡觉不穿袜子、见到灵柩车时藏起拇指、不踏门槛不踩席边……这些习惯即使到了成年,也未曾丢弃。出于这一性格,他在可以看到富士山日出的地方建了新居,举家搬到了那里。房子在这座别墅下边开车约二十分钟的地方,可以透过窗户一边眺望富士山一边写作。然而就在三年前,那里修建疗养设施,挡住了视野。仿佛与之呼应,厄神的写作也就此陷入低迷。于是,他急忙买下了附近的这座旧别墅,现如今他在这座别墅里进行写作,生活则还是在山脚下的家中。山下的房子很大,而这里则因为是“救急”的缘故,一直没有重新装修。
美咲一五一十地讲解着,但侦探似乎不是很感兴趣,这让她不禁有些扫兴。
“难道说,是厄神先生推下的石头吗?”
“完全有这种可能。”说话的是司机佐藏书网藤。“除此以外找不到其他别墅。”
“简直难以置信。人们常说作家大都性格古怪,但是说起厄神先生,除了崇拜富士山以外,他在各方面部极其正派。”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总之,事情立刻就会真相大白。”
别墅是小木屋式平房,正面大门上挂着“富士见庄”的牌子,别墅后面可以看到镶着玻璃的温室屋顶。据说那是前年厄神先生建造的,目的是种植自己喜爱的兰花。
在贵族侦探的陪同下,美咲走出了轿车,却又踌躇不前。
“等一等。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如果是陌生人倒也罢了,既然对方是厄神,美咲便不好将事情闹大。而且,还有可能根本就是搞错了。听说厄神平常是位绅士,但遇到事情非常容易被激怒。
“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变相解决。畅销书作家又不是支付不起修理费用,赔偿金或许可以用写作稿件的形式支付。”
“你觉得这是别人的事情吗?”对于美咲的抗议,侦探丝毫没有让步的样子。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按下了呼唤铃。
“我说,你等一等!”
但为时已晚,已经来不及离开了。美咲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等待着对方的应答。然而,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屋里点着灯,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或许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所以佯装不在。”
侦探推了一下门。门设有上锁,很容易地被推开了。
“喂,里面有人吗?”侦探大声地叫着,里面却没有回答。他又叫了一声,而且已经等得不耐烦,便大九九藏书
步闯了进去。
“不行!不能失礼。或许主人在温室里。”
“我们已经尽到礼节了,没有理由受到指责。”侦探毫不介意,人已经走到了屋子的正中央,如果不加以劝阻,他一定会四处乱走。
美咲慌忙跟了进去。进门后是一间客厅,约有十张榻榻米大。里面摆放着桌子、沙发以及电视。美咲曾经和出版社其他编辑一起来过这里,并在这间客厅受到厄神夫妇的热情接待。
客厅的里面是厨房,左首则是用来写作的书房。书房里摆着一张床,估计临到交稿日期,主人会在此过夜。之所以说“估计”,是因为美咲也没有进到过这个房间。厄神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的书房,能够得到许可进入的,或许只有夫人。对于电视台及杂志社共同企划的作家专访栏目,厄神也一直坚决地予以抵制,业界人士称厄神的书房为“不可探知的世界”,在某种意义上简直是“神圣地带”。有人说整个房间被装饰成富士山玩偶的形象,也有人说房间里装饰着一座浅间大神社的旧鸟居牌坊。
书房的门略微敞开着。侦探如入无人之境,轻松地推开了房门。
“你跑不掉,无论你是多么有名的作家,也要对事故承担责任。这是公民的义务。”
然而,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侦探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阻挡住,立刻停住了脚步。
“出了什么事情?”
“噢,噢!我实在没有想到,等待我们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场面。”
侦探说着,抿嘴一笑。站在他身后的美咲看到的,竟是厄神春征倒在床上,已经被人杀害。
第二章
果然,今天运气不佳。
情绪刚刚稳定的美咲,此时倚靠在书房门口,再次发出了叹息。万万没有想到,竟遇上杀人事件,而且是厄神先生被杀的现场。
“太厉害了。我经常遇到各种案件,但是,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
眼前的这位侦探,抚摸着胡须,嘴里发出奇妙的感慨。或许,他就是杀人凶手……他那冷静的态度不禁使人这样猜想。
“佐藤!”侦探向门外发出一声呼唤。
于是,晃动着巨大的身体,司机立刻出现在面前,他看到尸体,猛地颤动了一下眉梢。
“侦探大人,你是说将这个男人……”
“我们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这一点你是清楚的。”
“是的。看来并非刚刚被杀害。”佐藤毫不犹豫地靠近尸体,镇定地摸着脉搏。
“这似乎是最近发生的最严重的案件。佐藤!今年春天,椿家的那个混蛋儿子因为赌博而遭到洗劫,赔进了一个子公司。我觉得没有比那更让人扫兴的事了。佐藤,你是否预料到了这一情况?”
“不,侦探大人,我已经察觉到犯罪迹象,但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司机谦虚地回答道。
已经察觉到了迹象吗?到底是你的鼻子更灵敏。我也只是猜测。如果猎狗都有一副像你一样的好鼻子,出去猎狐就会更加轻松。
“侦探大人,我很冒昧地说,如果有了一条非常出色的狗,那么狩猎就失去了意义。打猎并非只是注重成果,而是应该享受过程。”
“你说得不错。”
“喂!能不能不在这里闲聊?应当赶快报警!”对于二人不分地点的高谈阔论,美咲感到非常气愤,不禁大声说道。
侦探似乎对于美咲为什么要发怒不能理解,却又连声说“咦,你说得很对”,并急忙指示司机报警。
通常情况下,遇到这种场合,女人总是显得惊慌失措,而男人则应当尽量安慰。然而,此时的侦探却在若无其事地东拉西扯。如此看来,这些男人已经陷入混乱,而自己则应当保持镇静。
美咲认真思考着,暗自下定决心,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做出“冷静”的判断。要注意对方,防止他们随心所以而失去控制。如果现场遭到破坏,最终导致凶手逃之夭夭,那么厄神先生实在是死不瞑目。
“侦探大人,如果警察来了,就要向他们说明情况,这样必然要耽误一些时间。是否叫直升机过来以便侦探大人先行离开?”转过身来的佐藤轻轻地鞠了一躬,恭敬地问道。
“没有必要。我走了,美咲不是就要被困在这里吗?她才是最了解被害人的人。警察不会简单地认为那是个偶然。将女士抛弃,一个人离开,这不是我一贯的做法,更重要的是,我正在考虑今晚邀请美咲小姐共进晚餐。”
侦探迅速地看下一眼美咲。
“我认为可以.99lib. 有更好的办法。如果将此案迅速解决,岂不是万事大吉了吗?我也希望在女士面前显示一下我的才智,你看如何?如果案件迅速破解,我们可否共进晚餐?”
终于显得像个侦探了,尽管动机很不单纯。美咲感到为难,但还是说道:“如果案件得到解决,我可以考虑。”
美咲决定暂且持保留意见,因为如果立刻拒绝,很担心他会马上离开。而且,美咲的确对他的侦探工作产生了兴趣,很想看一看他究竟有多大本领。由于工作关系,美咲曾经阅读过几十本著名的侦探小说,但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名侦探。
“我们一言为定。”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侦探微笑着说道,“那么,立即开抬进行调查。”
然而,出动的并不是侦探,而是司机。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对尸体进行检查,并且尽量不使现场受到破坏。他原本就戴着一双白色手套,所以并不担心会留下指纹。
借此机会,美咲也环视了一下书房。出人意料的是,书房并.99lib.不很大,约有六张榻榻米宽。靠墙摆放着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架(见图一),地上铺着木制地板,上面并设有铺地毯。由于是旧房子,因此房间内有很多破损了的地方。
厄神倒下的床铺紧靠着南墙,枕头一侧朝向窗户,从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摆放着的兰花盆。
房间东侧也有一扇窗户。紧靠窗户放着一张右边带有抽屉的红木书桌。透过窗户,远处可以看到富士山那雄伟的身姿——这是厄神购买富士见庄的主要原因。书桌上放着个人电脑,电源处于关闭状态。
门口的北侧有一个镶嵌式壁橱,旁边摆放着一部功能齐全的音响装置。一个小小的CD支架上面装满了CD,音响装置的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富士山彩绘。房间西侧放着一个宽一米半左右的书架。书架下层设有推拉门,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上层架子上则并排摆放着资料、百科辞典以及本人的作品。最上面两层最能够体现厄神的个性,里面摆满了富士山的写真集以及相关图书。
或许在编辑当中,能够见到这间书房的只有自己了。这里并不跟人们传说的那样“离奇”,房间的摆设与其他作家并无两样。这一事实本身似乎具有特殊的含义,只是通过这种“机遇”了解到这点,实在令人感到遗憾。
美咲这样思考着的时候,对着尸体进行检查的司机抬起了头。
“头后部多次遭到猛击,这有可能就是凶器,它被扔在床底下。”
司机举起一个约五十公分高的奖杯。美咲曾经见到过这个奖杯,那是厄神凭借小说《查尔达斯侦探》在日本优秀推理小说评选大会上获得的奖杯,对于厄神来说,或许这是最值得珍藏的东西。然而,此刻它却被当成了凶器。奖杯由黄铜制成,形状好像一根短小的球棒——据说其象征的是一个惊叹号。根据这一外形,人们私下里幽默地称其为“棒棒”,而厄神则是第一个尝到“棒棒”威力的人。
听了美咲的解释后,侦探说道:“因赢得赞赏而获得的奖杯成了杀人事件中的工具,好一个因果报应。”
很难想象,一个侦探会说出这种话——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做任何事情。
美咲正要对侦探提出质疑时,司机站起身来,进一步向侦探汇报。
“看来,被害人最初是从正面遭到袭击。当被害人倒在床上之后,凶手又从背后多次猛击被害人后脑左侧。”
“你何以如此断定?”
“请看这个枕头——”佐藤挪动了一下巨大的身躯。
厄神膝盖跪在地板上,上半身斜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枕头是低弹性材料制品,外面蒙着一层与窗帘颜色相同的天蓝色枕罩。枕头上以鼻子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渗着血迹,形成一张CD大小的印痕。
“这是由于最初脸部遭到殴打,引起鼻腔出血造成的。此外,将头骨的塌陷处与奖杯的形状相比较可以知道,被害人脸朝下倒下后,又从背后连续遭到凶手的殴打。”
奖杯上下两部分并不是对称的,由此可以判断出殴打的方向。此外,由于除鼻血以外几乎没有造成外出血,所以在天蓝色枕罩上也仅仅留下了几处血痕。
“此外,只有凶器的底座部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由此判断,此案件很可能并非有计划的作案。最初的一击并不是从背后,而是来自被害人的正面。因此,可以认为是对某一问题的争论不断升级,最后导致杀人行凶。”
“你认为这是冲动杀人吗?那么,这有可能不是什么有趣的案件。”侦探立刻露骨地表现出失望的神情。
“不,侦探大人,说不定是个很有趣的案件。根据观察,被害人遇害时间,大约是在两个小时之前的午后一点钟。”
一点钟前后,正好是在自已希望给清志一个惊喜而前往别墅的途中,而且是正在兴高采烈地采购食品的时刻——想到这里,美咲多少有些郁闷。
“另外,日冈小姐遭遇事故,大约是在四十分钟之前,如果那个落石事件与这个案件有关,那么凶手作案后至少在这座别墅里逗留了一个小时以上。”
“就是说,不知什么原因,凶手曾经在这里磨蹭了一个小时。这倒是很有意思。”侦探的情绪仿佛富士山的天气般瞬息万变。此时,他突然又变得异常兴奋。
“下面,侦探大人,我打算到别墅的周围进行一番调查。我觉得这个事件与那块石头的滚落有着密切的关系。”
侦探点了点头。于是,司机立即走到门口,准备穿鞋出门。美咲满以为侦探也会同行,然而,他却来到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他并没有打算做任何调查,只是在此休息等候。
“你不一起去进行调查吗?”美咲惊讶地问道。
“那些琐碎的事情让佐藤去做吧。我大显身手的时候还在后边,我们还有一些时间,不如一起坐下来喝杯茶。”
看来,是由那位拳击运动员模样的司机进行情报的收集,而这位侦探只负责推理。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安乐椅侦探。美咲负责的作家当中,也有以安乐椅侦探为主题进行创作的。
“我和佐藤先生一起去,就算他是厄神先生,我也不愿意和一个死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而且,万一凶手折返回来,有佐藤先生在身边,我也感到安心。”
侦探出乎意料地翘起眉毛,挥舞起纤细的手臂,做了个空手道的姿势。
“我也会一些招数——武艺是贵族的必修课程。”
“我怎么看不出?”
“你不应当对我如此侮辱。你知道吗?最初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上,贵族曾经被选为运动员代表。”
他自己又没有作为代表出席,不知为何却显得那么得意。
“那是因为,在不允许职业选手参加的原则下,组织者希望奥林匹克尽可能远离那些体力劳动者。而且,我对侦探如何进行调查非常感兴趣。”
“原来如此,或许这也是一种职业病。既然如此,我也愿意作为美咲小姐的贴身保镖与你同行。而且,顺便还可以履行我的职责,看看佐藤是否在尽心尽力地工作。”
侦探随便找个理由,站藏书网起身来,跟在了美咲的后面。
“根据地图显示,这座别墅的后面有一部分地带呈倾斜状。”司机一面解释着,一面来到了别墅南面的小路上。要想绕到别墅的背后,北侧最为便捷,但是这里是一片榉树林,行人无法从中间通过。
通向后面的小路铺着一层薄薄的石子,只有部分车辙留在地面上——或许主人经常将车停放在后面。美咲想起以前乘车前来时,厄神先生总是将美咲一行人放在门口,然后自己再从房间里面开门迎接。
不久,他们沿南侧小路便来到温室前,由此再往前走可以到达别墅背后(见图二)车辙也随着小路一起向前延伸。或许是因为后来增设的温室,温室与别墅之间狭窄的小路上只能通过一辆汽车。
小路西侧是紧靠着温室的玻璃墙,东侧是一个小庭院。从书房可以看到院子里摆放着的兰花。与客厅相比,书房略小,缩进部分恰恰构成了庭院。温室里培育着兰花。
“养花是个非常好的爱好,它可以让人感受到爱情。真想带回去几朵。”侦探一边欣赏着温室和庭院里的兰花,一边自首自语地说道。
庭院四周围绕着齐腰高的栅栏。栅栏中间有一道开口,由此可以出入院内。从入口处到院内,是用青砖铺成的一条通道。
沿小路继续前行,就可以到达厨房后门,对面的温室也只延伸到这里。左边更深处有一间储藏室,看上去有些破败,估计是以前搭建的。储藏室前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左侧驾驶的进口轿车,车身一半在小路上,看标志似乎是沃尔沃,具体型号美咲也弄不清楚。那是厄神的爱车,去年美咲就是乘它来到这个别墅的。石子路一直铺到厨房后门,由此向前便是裸露的土地,再往前是一道陡坡,上面稀稀拉拉地伫立着几棵榉树。
佐藤站在陡坡上向下张望。
“或许石头是从这里被推下去的。附近可以看到草木被重物碾压的痕迹。”
“果然不错,”侦探一边按照司机指示的方向望去,一边说道。
这里离事故现场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方向大致吻合。如果司机的推测正确,那么只船认为石头从这里滚到美咲的车前。美咲真是不走运。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把石头推下去呢?”美咲不禁对凶手表示出愤慨。无疑,也对自已的运气感到遗憾。
“关于推下石头的理由,我想或许与石头原来所在的位置有关。”
佐藤当即弯下身查看了现场,然后用手指着陡坡前一米左右的地方说道:“请看!日冈小姐,从那里到陡坡附近有几处凹陷的痕迹。从形状上看,似乎是用千斤顶支撑撬杠形成杠杆,从而使石头滚动。按道理,应当认真做好善后处理,但是因为听到日冈小姐的汽车发生碰撞的声音,所以慌忙之中只得草率地掩饰了一下。刚才过来的小路上并没有发现这种痕迹,因此可以认为,石头原本就放在这个位置。”
“有没有可能是用小卡车将石头搬运到这里?”
小卡车的确能够通过这条狭窄的小路。听美咲这样一问,司机转过身来。“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如果使用卡车搬运石头,或许应该在离别墅更远的地方将石头推下。”
考虑到不使美咲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司机尽量措辞委婉地回答道。
“你说得也对,但是,那个石头也许与厄神先生无关。难道不可能是什么人特意将石头搬到这里,又从这里把它扔下去吗?”
“对不起,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首先一个理由是,厄神先生本人已被杀者。另外一个理由是,这个人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石头处理掉。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特地通过这条小路来到别人家丢弃石头呢?”
佐藤的话合情合理,美咲无从反驳。
“那么,那石头会不会原本在温室里?”
温室入口位于客厅后门与庭院的交界处,美咲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石头会被推下,而石头本来在什么地方却无关紧要。然而,几个回合后,美咲自我感觉良好,似乎自己也成了侦探,于是问题也就接踵而来。
“尽管看不出任何痕迹,但是自于地面上铺着石子,使得这里比裸露的地表更加容易处理。为了慎重起见,让我来确认一番。”
佐藤似乎有所觉悟,沿着小路走到了温室门前。温室的门位于小路的最北端。遗憾的是,房门上着锁,然而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单面由南向北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摆满了兰花,根本没有放置石头的地方。
“那么,石头会不会原本放在庭院里?”
然而,庭院里除通道以外,也是到处都挤满了兰花盆。
“喂,那里有一扇门!”美咲手指着通道的尽头。尽头处,一扇木制房门镶嵌在别墅的背后,一直未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从位置来看,似乎相当于书房的西墙,可是,美咲并不记得书房里有这样一扇门。
“从窗户的位置看,这里相当于书架的背后,或许是由于被堵死了,所以一直未被使用一一通向后院的话,只要一个出口便足够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人曾经打开那扇门,将石头从房间里搬出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铺在院子里的青砖会被压碎。”
“看来,石头就放在最初的位置。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推下石头呢?”美咲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对不起,对于这一问题,目前尚没有结论。”难得司机也只能含糊其辞。
无奈,美咲将视线转向了在一旁无聊地踱来踱去的侦探。
“你的意见如何,侦探先生?”
“你是问我吗?是呀……”
侦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天空说道。“我看嘛,最好回到屋里喝杯茶,这样不吃不喝,脑子都不转了。是不是,佐藤?”
司机点了点头。无奈,美咲只得跟着他们回到了房间。后门敞开着,三人走了进去。人口处是一个高台阶,但并没有踏脚石。捷足先登的侦探迅速伸出了援助之手。
回到客厅后的侦探立刻倒在了沙发上,并吩咐佐藤准备红茶。
“怎么可以随便使用这里的东西!不是说要保护现场吗?!”
“什么?用一下闲置的水壶和茶杯,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而且,这里是著名作家的家,一定会存放着好茶叶。”
侦探打开厨具柜,取出茶叶罐,品味着茶香。看样子,无论怎样说也无济于事。
两个人坐在桌子前品着红茶,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第三章
名叫久下村的中年刑警,最初用怀疑的日光打量着美咲一行人。然而,当佐藤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之后,他便立刻改变了态度。即使如此,久下村仍然流露出一丝不满情绪。
美咲向警察说明了情况。正在这时,接到通知的令子夫人来到了别墅。夫人原本是位明星,六年前与厄神结婚。她眉清目秀,到了三十岁以后美貌依旧,充满魅力,并且平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风采。即使在今天,夫人在演艺界依然享有胜誉。
夫人并非单身一人,旁边有一位三十几岁、身着西装的男士陪同。美咲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他叫泷野光敏,与美咲一样,是厄神的编辑,美咲在行业的宴会上曾经多次与他相遇。他精明能干,据说深得厄神的信赖。
“日冈小组,你为什么在这里?”见美咲在旁边,泷野惊奇地问道。
“这完全出于偶然。我倒要请问,泷野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天按计划是先生交稿的日子,为此,我从中午开始便在厄神的家中等候……然而,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夫人,此次事件一定使您感到非常悲痛。如此看来,您整个下午都和泷野先生一起待在家里吗?”久下村刑警插话道。他装得漫不经心,却在确认对方的不在场证明。由于工作关系,美咲立刻便有所察觉。无疑,泷野也听出了警察的意图,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你这种话最好是等她情绪稳定之后再问。”
“没有关系。”令子用一块纯白的手帕捂住嘴,声音微弱地回答道。“是的,中午十二点过后,泷野先生来到了我家,昨天晚上我丈夫告诉我稿件会在今天下午完成。于是,我就转告了泷野先生。”
“先生在交稿之前一直把自己关在别墅里,写作结束后还经常要到清水去吃寿司。为了能够立即带先生前往,所以,我就早来了一会儿。”
清水有一家厄神喜欢的寿司店。尽管不是在脱稿之后,但美咲也曾多次招待厄神去那家寿司店。
“原来是这样!您的丈夫遇到这种事情,对此,您能够提供一些线索吗?”
“我丈夫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写作,很少与外界来往,而且从来也没有听他说过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是,”望着夫人的脸庞,泷野显得难以启齿,“或许,厄神先生有了外遇!”
“真的吗?”令子回过头大声问道。美咲也表示惊讶——厄神是个有名的模范丈夫。
泷野一时感到很为难,缩了缩肩膀说道:“不,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先生曾经请求我,说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每个月都在东京谈工作。所以,我感觉有些可疑。”
“泷野先生,我对你一直很信任。可你竟然瞒着我,和我的丈夫做出这种事情!”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气愤,夫人的表情显得越发复杂。
“对不起!夫人,先生曾经再三请求我不要说出来。”泷野不停地低头道歉。
“那么,对方是什么人?”
“不,实际上我并不能确定先生是不是真的有了外遇。这完全是我自己的想象。而且,对于先生请求我这样做的理由,我当时并没有更多地过问。”
如果冒冒失失地过问而遭到厄神的厌恶,结果只能是鸡飞蛋打,这点美咲非常理解,如果美咲接到相同的请求,虽然.99lib?作为女人会对夫人表示出极大的同情,但一定也会保持沉默。
“如此看来,就是说,那个女人或许存在着动机。当时,泷野先生有没有问他经常去什么地方?”久下村似乎是在调查又似乎是在帮助泷野摆脱困境。
“这个嘛,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并不知道。”
“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勾搭上了个什么女人?我还以为我的情敌只有富士山。”夫人也顾不上考虑影响,表情严肃地发着牢骚。顿时,书房里充满了与事件无关的异样气氛。
正在这时,佐藤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开口问道:“夫人,我想确认一个问题。你是否感觉到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变化?”
夫人看到佐藤那巨大的身躯,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用一只手捂着胸口,慢慢地巡视了一下四周。
“我并没有感觉发生了什么特殊的变化。我每周到这里打扫一次房间。”
“是这样!那么,被当做凶器的奖杯是否一直放在这个书房里?”
“是的,一直放在写字台上。那是我丈夫作为作家第一次得到的奖杯,非常有纪念意义。与其他东西不同,他一直把这个奖杯保存在身边。”佐藤没有佩戴制服帽,看着他那身奇怪服装,夫人坦率地回答道。
站在旁边着着这一情形的久下村心里很不舒服,却又没有打算上前制止——这位贵族侦探似乎在警察那里很有面子。尽管如此,侦探本人似乎觉得还不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依旧端着茶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泷野先生,你有什么想法?”佐藤用刺探的口气问道。
“我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所以并不了解情况。只是经常听到别人说,先生非常看重这个推理小说大奖赛的奖杯。”
泷野站在夫人与佐藤和刑警中间,好像一面盾牌——不愧是个精明强干的男人,在这方面无懈可击。
“原来如此。我想再请教夫人,这座别墅里曾经摆放着一块巨石(佐藤伸出双臂比划着,但按照佐藤的体格,实际上已经超出岩石将近两圈),夫人知道吗?”
“……你是说岩石吗?”夫人显得有些含糊,但马上又确定地说道。“别墅的后面曾经摆放着一块富士山的石头。”
“你是说富士山的岩石吗?”
“是的。那是三年前丈夫委托别人从富士山运来的。该不是违反了法律吧?我当时就非常担心。”
“具体情况有待详细调查,我这里对此并不会进行追究。”
听久下村这么一说,令子似乎放心了,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那么……那块富士山的石头又怎样了?”
佐藤说明了情况以后,夫人先是大为震惊,随后对美咲说道:“那块石头撞到了日冈小姐的车吗?实在对不起!没想到会是这样。”
夫人深深地低下了头。然而,这却让美咲感到惶恐不安。
“不。请您起身!夫人没必要道歉。”
“那么,夫人是否知道,那块石头放在什么地方?”
令子思索了片刻后说:“嗯,放在出后门不远的地方,好像是在小路的尽头,可是,为什么要把那块石头推下去呢?”
放置地点与佐藤想象的完全一致。
“这一点我们会继续调查。夫人,有关您丈夫外遇的事情,您真的一无所知吗?”为了夺回主动权,久下村向前一步追问道。
佐藤则谦恭地退了下来。这时,从客厅里传来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显得那样地逍遥自在。
“喂,佐藤,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我就不能和美咲小姐共进晚餐了,还没有准备好吗?”
说话的是贵族侦探,司机摇晃着巨大的身躯,慌忙回到了客厅,毕恭毕敬地站在侦探面前。
“侦探大人,按照您的吩咐,一切准备完毕。”
“很好。”说完,司机再次来到美咲一行人的面前。
“各位有劳大驾,请大家集中到别墅的后面,我有事情需要向各位确认。”
司机表面上谦恭有礼,语气里却有看不容分说的威严。
“明白了,明白了。”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久下村。似乎接到上级的命令,他伸出右手,指向门口方向。
“夫人和泷野先生也请一起过来。或许会感到有些奇怪,但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是不得已。喂,你们过些人也一样。”久下村指示部下也一起到后院集合。
美咲在侦探的陪同下一起走出了后门。司机似乎另有什么事情。稍迟一些才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在侦探身边悄悄地耳语了几句。于是,侦探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不会耽误晚餐时间啦!”侦探面对美咲微微一笑。
不久,从正门绕道而来的令子夫人、泷野以及刑警们也先后来到了后院。奇妙的神情、不满的神情、不可思议的神情,每个人神情各异。
贵族侦探确认全员到齐之后,挺起胸膛,站在了众人面前。
“下面正式开始。各位,这本来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案件,以致本不需要我亲自出面。只是因为这里有一位名叫美咲的漂亮小姐,为此我才抽出宝贵的时间,前来参与事件的调查。无疑,这是凶手唯一没有估计到的地方。”小白脸侦探表情端庄,俨然一副大侦探风度,做了上述开场白。似乎现在终于轮到自己施展才能了,他嘴上的胡须此刻显得格外漂亮。美咲不禁给予了极大的期待。
然而,那也只是昙花一现。
“下面的说明,我要委托这位佐藤——”
说完,侦探便轻松地退到了一旁。取而代之,司机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各位,石头为什么会被推下?并且是在杀人行凶的一个小时以后被推下?这便是此次事件的关键。”佐藤若无其事地压低了声音,开始淡淡地解释道。
“我认为这件事情必须调查清楚,因为我的汽车遭到了损坏。”美咲也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开口说道。
“我在考虑,如果石头最初确实放在那个地方,那么,它是否对什么东西造成了妨碍。请问夫人,石头是否曾经放在这个位置?”
“我觉得还要靠里面一点。”令子不安地回答道。那个位置恰好是留下撬杠痕迹的地方。司机站到了夫人指示的位置。
“久下村先生,我这里有汽车的钥匙,能否请你移动一下被害人的汽车?”
“什么时候弄到手的……”
司机稍迟才从屋里出来,似乎就是在寻找汽车钥匙。警察坐在了沃尔沃上,由于前面是温室,汽车无法前行,因此必须倒车转向。然而倒退了一米,警察就在佐藤的面前停下车,并打开了车窗。
“你站在那里妨碍倒车,请你躲开。”至此,警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佐藤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的,久下村先生,这里放着一块石头,车不可能停在那个位置。”
“……就是说,为了将车停在现在的位置,所以才推开了石头吗?”
这似乎引起了久下村的兴趣,但是接下来事情如何发展,他却想象不出。
“准确地说,凶手要给人留下一个印象,即车经常停在那个位置。”
“我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这个嘛,只要想一想平常的停车位置,自然就会明白其中的奥妙。日冈小姐认为关键点在哪里?”
目标突然转向自己,美咲一时感到不知所措。“是放在比现在更靠边的位置吗.99lib??”
“不愧是日冈小姐,非常聪明。从地面上的车辙明显地可以看出,平日车停放在更右边。由于小路狭窄,车不开到这个地方便打不开车门。即使没有石头,也很难想象厄神先生会再往前,将车倒退驶入斜面附近。但是,此次却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因为别墅的后门是向外敞开,车停在那里,后门便无法打开。”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觉得车应当停在更加靠外的地方。”久下村指着小道的南侧说道。
“停在靠外的地方,会挡住温室的房门。况且小路仅一车之宽,没有足够的空间打开车门。重要的是,我认为自从温室扩建之后,厄神先生便不曾使用别墅后门——这样判断会显得更加自然,现实情况是,别墅后门并没有设踏脚石。”
“就是说,被害人经常要特意绕到前门吗?”
“那就很奇怪了。去年我被邀请来到这里时,主人将车停好后,曾经从房间里面来到正门把我们让进屋里。那时温室已经建成。”
“这样一来,就应当还有一个出入口。”司机恭敬地让开众人,一边走在小路上一边进行推理,“反过来说,为了不让人们知道厄神先生平常在使用另一个出入口,为了让人们感觉厄神先生经常使用别墅的后门,凶手特意将车移动了位置。”
“请稍等。你说的另一个出入口,是不是指书房的后门?可是,那个门不是被书架堵死了吗?”
“这正是凶手想要隐藏的地方。有劳各位,烦请大家再一次回到书房里来。”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安静地从别墅后门走进了房间。
“如果要使用书房的后门,那么,书架放在现在的位置上是不可以的。”在众人面前,司机继续解释道。贵族侦探却依旧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人捋着胡须。
“那么,书架原本放在什么地方呢?看上去,北面墙壁有入口和壁橱,不可能再放书架,不可能挪动写字台,所以东面也不能放书架一一这里能看到富士山,当初被害人急于购置这座旧别墅的目的就在于此。此外,如果将床铺东移,沿墙壁将窗户堵上放置书架,则书架下层藏书就无法取出了,这也不现实。而且,这样一来,还会将欣赏兰花的窗户堵死。结果,只有将床铺旋转九十度,沿南侧墙壁放置书架最为理想(见图三)。”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是它本来的位置吗?的确,书架放在这里似乎很合理……可是,凶手到底为了什么原因,不惜将门堵死,而要将书架移动到这个位置呢?”警察似乎还不能理解,继续问道。
“关于这一点,只要看一看床铺与枕头的位置立刻就会明白,如果床铺沿着西墙横着摆放,则会显得很不自然。”
美咲在脑子里模拟司机描述的样子。于是,她立刻察觉到一个问题。床铺在被移动之前和之后,靠着墙壁一边的方向发生了变化。
“太奇怪了。难道凶手会在窗边殴打被害人吗?”
“不愧是日冈小姐,难怪能够引起侦探大人的注意。是的,从被害人倒下的位置,头部的伤痕以及枕头的位置可以明显地看出,被害人是在床铺的右侧遭到殴打。”
“简直是荒唐,难道你在说,凶手是隔着窗户殴打被害人的吗?”
听久下村这样一追问,司机立刻予以了否定。
“不对。下面我将推导出的结论是,犯罪现场并非这个书房。也就是说,被害人是在另一间卧室里,即在本宅里被杀害的,作为凶器的奖杯,也并不存放在这里,而是摆放在本宅。这样的结论并不难以理解——凶手杀害了被害人之后,将尸体连同枕头和奖杯一起搬运到富士见庄。然而,本宅和别墅的床沿方向恰好相反,因此,不得不将床铺旋转九十度,并将碍事的书架挪开。结果,书架堵塞了房门。而作为出入口,现在只得使用别墅的后门。为了移动挡在别墅后门外的汽车,不得不将富士山的岩石推开,将汽车向前开,再调头回来停在左侧。预计完成所有这些工作,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久下村观察着床铺和书架,似乎.99lib.在脑子里整理着得到的信息。不久,他问道:“就是说,作案时间内在本宅里的人就是凶手吗?这样一来,谎称书房没有变化的夫人便非常可疑了……”
警察将严厉的目光投向令子,令子则低着头,一言不发。
“估计被害人是开自己的车回到本宅。而将尸体搬运到别墅后再次回到本宅,还需要另一部汽车。也就是说,一共需要两部汽车;当然,司机也需要两个人。此外,考虑到移动家具、搬动、体力劳动,无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
“你是说有共犯吗?”久下村的视线这次转向了泷野。泷野99lib.极力压制住怒火,死死地盯住佐藤。
“下面只是我的想象。考虑到犯罪现场是在卧室,或许两个人正在发生关系。因为被厄神发现,结果不得不将其杀害。泷野先生所说的被害人的外遇,其实就是他正在做的事情。在那一瞬间,他本能地编造出谎言,结果却是欲盖弥彰。或许,约定的交稿日期是明天,借着交稿日期前一天被害人通常要住在别墅之便,泷野先生总是提前一天到达,以享受男欢女爱的刺激。对此,或许厄神先生已经有所察觉,于是突然回来查看,结果捉个正着。”
“你不要胡言乱语!有什么证据吗?”
与惊慌失色的令子不同,泷野像猛兽一样扑将过来,然而,体格强壮的司机却岿然不动。
“泷野先生说过自己不曾进入过书房,我知道你一定仔细处理过了,但或许仍然有微量的皮肤碎屑以及体毛等东西遗留在枕头上一一枕头也许原本是放在本宅卧室里的。此外,尽管血液没有飞溅,但或许仍然有微量的血痕渗透到了本宅的床垫上,床单可以简单处理,但是要想在短时间内更换床垫则显得非常困难。”
看着嘴唇发抖、一言不发的泷野,久下村几乎已经确定他就是凶手。他立刻吩咐鉴定专象对枕头和本宅的床铺进行周密的调查。于此同时,警官们已经“守卫”在令子和泷野的两侧。
“我还有一个问题不能理解。”美咲提出了一个始终困惑不解的问题,“如果只是左右相反,则只要简单地将床上下对调即可。这样,枕头和头部的位置则不会发生变化,更没有必要特意移动书架。”
“被害人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人,或许就像你所说的那样……”
“是的!那个迷信的厄神绝对不会头朝北睡觉。”令子不禁脱口而出,再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结果,就是为了一个枕头而改变房间的布局,进而将挡住汽车退路的石头推下了公路,而我,就撞在了那块石头上。”回到客厅的美咲,右手扶在桌子上,脑子里回味着这像滚雪球一样越闹越大的惊人事件。警察和夫人等仍然留在书房里。
“没有孤注一掷将枕头朝北摆放;忘记了车辙的存在……话虽如此,如果石头没有滚到下边,而是在中途落入草丛,或许也不会被警察发现,这些都是凶手的失策。”
佐藤站到侦探的身边,重新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我的一场事故,最终却使坏事变成了好事。”
为了社会正义,为了厄神先生,至少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一一美咲也有了一丝欣慰的感觉。
“美咲小姐一定有幸运女神相伴。托她的福,我得以与美咲小姐相识。”坐在沙发上的侦探脸上露出笑容,事件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忧伤。
“你始终无所事事,没有任何作为,只是装腔作势地摆了摆架子……你真的是侦探吗?”
侦探出乎意抖地皱了皱眉头。
“我当然有所作为。佐藤是我家的用人。你家在盖房子的时候,你会亲自动手锯木头吗?贵族亲自上阵是国家开始衰败的象征。”
“那么,在书房时你曾口出豪言,似乎要大显身手。难道这话是在骗人吗?”
“当然,那是为了邀请美咲小姐一起参加晚宴。这是我今天最重要的使命,难道不是吗?这么说,你是打算就此离开,还是和我一起去参加晚宴?”
贵族侦探站起身来,伸出一双纤细的手,举止文雅地向美咲发出邀请。
罗马之行已告破灭,然而,始于布丁的连续事件,或许不久将会发展成奥黛丽·赫本式的罗曼蒂克。如此与众不同的男子,必定会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反正现在休假,况且目前男友空缺。
“如果和你一起去,能够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何乐而不为!”
“那么,我同意。”
美咲像天使一样,脸上浮现出微笑,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
第一章
葛尾市是位于奈良南部吉野群山北面的一个小镇。江户时期,作为将木材运往大坂的水上运输基地,这里曾经繁荣一时。在遥远的古代,这里是城镇的郊区,是修建坟墓的场所。现如今,林业和旅游业是小镇的两大支柱产业。镇子虽小,却也充满活力。
小镇散落在纪之川两侧,沿着两岸坡地向外扩展。河岸北侧多为农家和森林,南侧则按照地势高低和门第等级有序地分布着各种建筑。下了电车后,“第一阶”为商店和工厂,“第二阶”为小型民宅,“第三阶”则为规模较大的西式建筑。
有坡地的最高处,矗立着一座规模庞大的木制洋房。这里是被称为“伯爵宫殿”的樱川家宅邸。樱川家是战前被赐予“伯爵”称号的名门,祖祖辈辈享有这一带的山林。一种传说,樱川家是南朝的后裔,但未予证实。战后一段时期,樱川家曾经陷入困境,然而,在现在的当家人樱川鹰亮的领导下,樱川家成功地挽回了昔日的荣光。如今的樱川家不仅是葛尾市的豪门,甚至在中央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在樱川家二层的凉台上,有一位二十多岁、身材苗条的女子坐在木制躺椅上,独自一人眺望着耸立在对岸的吉野群山。她那轮廓清晰的面庞,细长清秀的凤眼以及嫣红的嘴唇都给人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她叫丰乡皋月,是鹰亮的外孙女。尽管家世不及樱川家,但也是京都的名门丰乡家的千金。
“好无聊呀!”用手拢着略呈波浪形的短发,皋月自言自语道。
来到这个宅邸已经一个星期了。眼前那早已熟悉的灵峰进入三月以后仍覆盖着积雪,显露出秀丽的容姿。那是皋月最喜爱的景致之一,尽管如此,连续看了一个星期,还是感觉太没有新意了。况且,从小时候起,每年自已都要在这里度过一段时光。
皋月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女孩。在远离城市的这片宁静的土地上,一个人静静地度过分分秒秒,这对皋月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如果有个朋友,倒也另当别论,只是,此次并非单纯的休养而是被赋予了重要的委托,因此不能轻易带朋友来。而且,尽管现在无所事事,却不能离开。
委托的对象,是居住在这个宅邴的鹰亮的孙女、比皋月年幼的表妹樱川弥生,由于与弥生年龄相仿,两个人就像亲生姐妹一样交往密切。本来,如果有弥生的陪伴,宅邸的生活也会多些乐趣。不过,此次却难以如愿——原因在于,委托人希望皋月在暗中对弥生予以保护,这便是委托的全部内容。
“实在是无聊!”
再次自言自语时,皋月感觉有人走了过来。抬头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昨天来到的客人坐在了桌子对面,并且注视着自己。那是鹰亮邀请来的东京某名门的公子,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皮肤白净,高鼻梁,眉目清秀。
由于这个人是昨天晚间才来到这里,因此两个人只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过多交谈。只记得这个人带了一大群人——司机,用人,加上一大群保镖,声势浩大,那华丽场面仿佛是应邀来参加舞会。当时给皋月的印象是,这个人态度温柔儒雅,他身穿常盘洋服店量身定做的西装,显得十分得体。
或许是鹰亮担心皋月一个人寂寞,特地邀请了这位客人。但是,皋月却觉得对方的性格可能未必与自己合得来——身为名门子弟,皋月却愿意与那些性格古怪的人交往。
当视线与皋月碰在一起时,那名男子浮现出一丝微笑。
“你听过《三只小猪》的故事吗?住在草屋和木屋里的小猪,没有来得及躲进砖屋,于是它们都被狼吃掉了。”这个家喻户晓的“残酷童话”,突然从这位客人的嘴里蹦出来。“后来,当那只狼试图从烟囱里进入砖屋时,却掉进了滚烫的锅里,被第三只小猪吃掉——猪本来就是杂食动物嘛。”
在这种场合下,这个人自鸣得意地讲述这种故事,实在是滑稽可笑。皋月皱了皱眉头,然而,那个人却显得毫不在意。
“有意思的是,在故事的最后,弱肉强食的等级观念突然发生了逆转。从某种意义上说,食物链并非呈金字塔状,而是周而复始地做着循环运动。”
“有个成语说得好——穷鼠啮狸。”皋月随声附和了一句。
那名男子像是在诱导着皋月的视线,使她的目光转向了下面的庭院。
在那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庭院里,三个男人围着身穿和服的弥生。那些男人是“女婿”的候选人,名字分别叫做水口佳史、高宫悟和尼子幸介。他们均不到三十岁,都是小有名气的公司总裁的儿子。略显消瘦、具有学者风度的水口,体格矫健、属于运动型的高宫,身材矮小、戴着眼镜的尼子——皋月对他们进行着分类。
至此,皋月终于明白那名男子讲《三只小猪》这个故事的用意了。
“你是想说,他们是可怜的小猪吗?弥生绝对不是狼,或许大家对她产生了误会。她是一位温柔的姑娘。”似乎觉得表妹受到了侮辱,皋月强烈地抗议道。
四年前,由于飞机失事,弥生失去了父母,现在和祖父住在这座宅邸里。她是樱川家唯一的继承人。鹰亮在去年患了一场大病,从那时起便开始了“轮椅生活”。鹰亮有五个孩子,男性继承人却只有弥生的父亲。对于樱川家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健康”的继承人。因此,在三个月前,弥生迎来二十岁生日时,鹰亮突然宣布要选入赘女婿。应招而来的便是这三位男士,也就是所谓被投以诱饵的可怜的小猪一一那名男子要表达的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弥生是现如今很少见的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梦幻般的容貌、沉稳含蓄的性格,在皋月看来,都是无可挑剔的。她不能想象,自己也能够像弥生那样做个大家闺秀。因此,皋月在羡慕的同时,也表示出对弥生的敬意。
“噢,我丝毫没有贬低你表妹的意思。或许狼隐藏在其他什么地方。只是,可以看得出那些小猪们不时地感到尴尬,就像一群聚集在白糖上的蚂蚁。”男人一面冷笑着,一面坦率地说道。“不管谁成为了樱川家的当家人,也没有人愿意和这种人交往。为什么樱川老人竟然挑选了这三个人作为候选人呢?无论怎样,也看不出他们曾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用你的标准衡量,所有人都没有受到过良好教育……在战后的一段时期,外祖父的经营出现困难,当时,他们的公司给予了外祖父巨大的支持。这就是缘分……他们都是些出身卑微的暴发户的子弟,所以我对他们没有那么多奢望。实际上,樱川家族也是非常粗俗的,同样不值得别人尊敬。这样的家族,还是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好。”皋月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她对所谓上流社会的陈规陋习极为厌恶;相反,地对于那些性情古怪的人却颇有好感。对于一夜暴言之后只道求表面光鲜的行径,皋月更是深恶痛绝。况且那三个人就连外表也算不上包装得完美,从一开始便原形毕露。
“你是说,希望他们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男子皱了皱眉。
“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说说。可是,如比下去,弥生一定会非常可怜……她不得不和他们中间的一个人结婚。”
皋月自己也面临着这个问题。有许多人来提亲,但因为家中有兄弟,自已无须继承家业,父母并没有催促,所以目前还算是“幸免于难”。弥生却像一只被关在铁笼里的小鸟,怎么样都难逃一劫。
“只要樱川老人不改变主意,我认为只能是这个结局。另一方面,请问,你了解我的兴趣吗?我的兴趣是侦探,人称我‘贵族侦探’,希望你不要侦探面前随便说什么希望别人消失之类的话。”
男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皋月。只见那名片中央用烫金文字写着“贵族侦探”,不要说姓名,甚至职务、住址以及电话都没有注明,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的道具。
“侦探?好奇怪的兴趣呀!这很有藏书网意思吗?”
原以为他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庸人——皋月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兴趣。在皋月认识的朋友当中,不乏各种稀奇古怪的人物。有自称可以与神对话的、有艺术家气质的男人,也有坚贞不渝、顽强战斗的女人,却没有侦探。
“噢,很有意思!还可以结识一些杰出的贵妇人。但是此次,既然已经结识了你这样一位美貌的小姐,我就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事件。”
“常听人说,比起女人,男人更看重自己的兴趣99lib?。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身材高大的侦探故意缩了缩肩膀,说道:“有时我也看重自己的兴趣爱好,但在你这样美丽小姐的面前,我的那些兴趣爱好只不过是堆垃圾。”
“你真会说话。”
“我不是在说谎。接到樱川老人的邀请,我本来打算露个面,中午便回去。可是,自从见到你以后,我便改变了主意。我觉得,樱川老人或许希望我来陪伴你。或许只有我,才能够消除你的寂寞。”
不愧是侦探,很有洞察力。
“那样,你为什么不向弥生提出建议,帮助她作出选择呢?那个女孩子一个人很难作出决定。如果你是侦探,一定很有眼力,能够看出哪一位最出色。”
“你这么说倒给我出了个难题。在我看来,三个人都是半斤八两,很难分出高低。可是,弥生小姐设有在这三个人之外进行选择的权利吗?”
“似乎没有,外祖父已经画出了范围。弥生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是不会违背祖父的意愿的。或许,你也有意参加竞选?”
“你是说,在你的面前吗?弥生小姐非常漂亮,就像太阳面前的月亮。不过,我更喜欢太阳那强有力的光辉。”
“陈词滥调。可是,万一你成了哪家的养老女婿,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皋月想象着,不觉调皮地笑了笑。如果那样,说不定倒也很有意思。
“如果你邀请我做你家的入赘女婿,我会欣然前往,我不会顾及家庭或世人的目光。但是,我现在更担心的是,在选婿结束后,落选的蚂蚁们将会把矛头指向你。看上去,他们已经非常饥饿了。”
“那没有关系。”皋月将视线转向院子里的候选人们,“你认为我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会被打动吗?”
三个男人像做游戏一样,抢夺着最后一把空椅子,争先恐后地向弥生炫耀着自已。
“的确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慢慢地向你倾诉衷情。”
皋月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只是,像他这种类型的人,即使是谎言或者玩笑,也随时都有可能付诸实践。
“我更担心的是,通过你的侦探事业而结识的女友们,她们的现状如何?”
“她们都非常满意,毕竟,曾经在一起享受过欢乐时光。”没有炫耀,没有内疚,侦探显得那样从容不迫。
“你做得很巧妙呀!”
“因为我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这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太阳已经落山,气温开始下降,我们是否回到屋里?我们必须在此注视着弥生小姐?”
“并不是那样。可是,如果弥生看不到我,她会感到不安。她是位大家闺秀,被那些男士们包围,会感到不习惯。尽量减少她的心理负担,是我唯一能做的。”
“不愧是姐妹。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喝上一杯红茶暖暖身子,好吗?田中!”侦探举起右手,招呼着女仆一一他带来的女仆。立刻,身穿仆人装的女子出现在凉台上,那崭新的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
“要两杯红茶,再要一些点心。”
“明白了,侦探大人。”女仆的年龄在二十岁出头,身材短小,显得聪明伶俐。她用清脆的声音回答着,点了一下那戴着白色喀秋莎发圈的头,然后回到了房间里。
“多么可爱的女仆呀!你不曾试图接近她吗?”皋月用试探的口气问道。这种花花公子式的主人,即使偶尔动手动脚也并不奇怪。
然而,侦探却付之一笑。“你在开玩笑。她是用人,就 像是我的工具。我对精密的工具格外珍惜,但是,这不等同于亲情。”
“区分得很清楚呀!”
“用人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我非常信任我的用人们,但是并没有把他们当成朋友。这样做对他们也有好处。”
皋月觉得,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不一会儿,女仆走了出来,并在迈森茶杯中倒上两杯红茶。
这时,庭院重围绕着弥生的两位男士发生了小小的冲突一一是高宫和水口。身材高大的高宫双手一推,瘦小的水口便坐在了草地上。似乎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水口红着脸向高宫据理力争。
“……是我先发出邀请的。”
“你只是在模仿别人。”
不时地传来这样的对话,尼子渔翁得利般地在一旁冷笑着。
纠纷在弥生的调解下得到平息,但远远地就能感受到,火药味依然没有散去。望着面对凉台不知所指的弥生,皋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是小猪之间的争吵吗?实在是丢人现眼。”侦探皱着眉头,气愤地说道。如果不是皋月在身边,他会立刻从凉台,不,从这个宅邸离去。平时摆出一副冷酷的面孔,却流露出真实的情感——皋月看着这位侦探,越发对他产生了兴趣。
“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好吗?”
“不。刚才你说过,狼隐藏在其他地方。那么,凭借侦探的直觉,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侦探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的。令人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法?为什么故意把他们集中在一起?让他们彼此竞争,这样做并不会得到满意的结果。”
“这么说,狼就是外祖父啦?”
“我并没有这样说。但是,与其说是侦探的直觉,倒不如说是男人的直觉。对于他们来说,与樱川家或者弥生小姐相比,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尊严不致受到伤害。尽管他们出身卑微,但也都是割据一方的山大王。刚才说到聚集在白砂糖上的蚂蚁,似乎,他们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属于蚂蚁的地狱之中。”
“这么说,我也有同感。我也有女人的直觉。”
不知鹰亮究竟有什么用意。无疑,这只能引起皋月心中的不安。无论弥生选择谁,最终只能给大家带来不幸。
“刚才提到的三只小猪的故事,最好不要对外祖父讲。”
“那是为什么呢?”侦探感到意外,瞪大了眼睛。
“樱井家的财产多数是靠木材创造出来的。木制房屋能够轻而易举地被风吹走,这种话恐怕外祖父不愿意接受。”
“的确,我会将它铭记在心。”侦探一面苦笑着,一面轻轻地低下了头。
那天晚上,晚餐结束后不久,便发生了一件事情。
鹰亮住嘴里送了一口甜点。这时——
“噢,弥生!你决定了选谁做贤婿吗?”满脸皱纹的鹰亮张口问道。
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这样问啊,就连皋月也感到败兴。果然不出所料,三位候选人正要往嘴里送食物,却都停住了手。弥生也低下了头。
“不,还没有决定……大家都很出色。”她眼睛朝下,用纤细的声音回答道。
“哪一位都没有特别值得赞赏的地方吗?”
“……不,并不是这样。”
对于三个人来说,简直是受到了侮辱。他们表情严肃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
“这一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等待,但是没有丝毫进展。我明白了。再给三天,三天之内弥生一定要拿出结论。”
维多利亚风格的宽阔餐厅内,回荡着鹰亮嘶哑的声音。皋月深知鹰亮那刚愎自用的性格。然而即使如此,这个决定也有点过于荒唐。原本,性情急躁的老人到了有关弥生的事情上,总会变得比较通情达理。然而,这次毕竟是关系到樱川家族的大事,因此鹰亮显得很不耐烦。
“祖父……”
“在我还能活动的时候,希望参加你的婚礼。”
弥生只得点头同意,一副无精打来的表情。皋月在一旁看在眼里。
“不如由樱川老人自己决定。您完全有资格亲自挑选合适的人选,并九九藏书将樱川家托付给他。”在紧张的气氛当中,侦探一面喝着餐后酒,一面轻松自如地说道。他作为应邀参加的客人,与樱川家继承问题无关,是立场最为中立的人。此刻,他正像往日一样,浸不经心地端起空酒杯,向用人要着葡萄酒。
“不,我尊重弥生的意见。我不愿意强迫弥生接受她不中意的人。”鹰亮很有礼貌地对那位侦探说道。
“原来如此。可是,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善良的弥生小姐能否作出决定?况且,选中一人,就意味着舍掉其他两个人。”
“樱川家的女人这点决断能力也没有吗?!这实在让我感到伤心。之前,弥生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我的那个儿媳妇,看来,到如今得到了报应。”
“请不要说妈妈的坏话。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弥生用尖锐的语气反驳道,皋月惊讶地看到弥生也有自已的反抗精神。
然而,鹰亮却毫不介意地笑着。“就应当这样,就应当以这种态度果断地做.99lib.出选择。”
“我明白了。您是想要让孙女得到锻炼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没有必要插嘴了。实在对不起。”侦探再一次开口说道。
“不,如果你同意,还请你充当选婿的见证人。我认为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对于鹰亮的话,侦探笑看点了点头,皋月却不能理解。为什么如此相信这位侦探?鹰亮似乎对他很满意,用餐时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听者他高谈阔论,并且不时地叹息道:“如果我出生在安定的年代,也会学着做侦探。”
“那么,今天有些疲劳,我看就到此为止。弥生,三天后我们静候佳音。”
女仆推着轮椅,鹰亮离开了餐厅。
疾风暴雨后的平静。餐厅里笼罩着沉寂的气氛,只有不时传来的用人收拾餐具时发出的叮当声。沉闷的空气更使得众人沉默无语,心情越发惆怅——将弥生视为亲生妹妹的皋月也不例外。然而,只有一人除外。
侦探漫不经心地张口说道:“事情变得复杂了。弥生小姐,你也只好下决心作出选择了。”
“你这个人!为什么还要继续逼迫弥生?!你知道弥生有多痛苦吗?!”
面对皋月的谴责,这个人却仍然满不在乎地说道:“樱川老人似乎很认真。我作为见证人,既然接受了委托,就要见证到底。然而,必须做好思想准备的,不是弥生小姐,而是你们被挑选出来的三个人。至少可以说,你们三人都被樱川老人看成平庸之辈。或许你们自己也知道,作为樱川冢的当家人,如果像只小猪,则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你们必须后一只狼才行。”
侦探看着他们,表现出蔑视的神态。如果现在讲起《三只小猪》的寓言,能够理解的,或许也只有白天听到故事的皋月。
看似能够胜任的只有高宫。他杀气腾腾,横眉怒目,大有压倒一切的气势。高宫性情急躁,缺少城府,这一点看他在庭院里的表现就可以明白。然而此时,高宫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如果有人稍微刺激到他,必然会导致弥生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这一点,对于多次出入京都那刻板的社交场合的皋月来说是非常清楚的。剩下的两人情况也大致相同:尼子透过眼镜紧盯着侦探,水口懊丧地咬着薄薄的嘴唇。
“我认为,与其没完没了地介绍自已,倒不如直接向弥生小姐求爱更有意义。因为,对于你们来说,剩下的时间只有三天了。在我看来,我被叫来的目的,就是对你们进行督促。老实说,我并不愿意和你们这些人纠缠,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侦探突然话锋一转,嬉笑着说道。“你们都是些凡夫俗子。如果连这种平庸的对手都不能战胜,就会被同族的人当成败类,打上废物的烙印。男子汉大丈夫,一生一世总会有奋起一争。如果这一点都不能做到,就请立刻离开这个房间。”
三个人面部表情非常紧张,可以想象,听了侦探的话,争夺战将会多么惨烈。
本来就禁不住纠缠的弥生,最终完全有可能不考虑性格及缘分,而指名态度最为坚定的人。的确,作为下任樱川家的当家人,如果只是个等闲之辈,没有一点强硬的性格,就无法承担这一重任。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原因,鹰亮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对于弥生来说这未免过于残酷。
在一片紧张气氛的笼罩下,皋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晚饭后,皋月回到自已的房间,拿起一本小说,却完全读不进去为了让心情得以平静,皋月弹起了钢琴,但立刻又停下下来。平常弹奏的《西特尔岛的钟声》,今天听起来似乎充满了戾气。
为了换个心情,皋月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凉台上,自傍晚开始突然下起的大雪已经停止,从房间里透露出的一缕光亮,映照着被白雪覆盖的庭院,宛如珍珠洒满大地。皋月被这一景致所吸引。远处沿着河岸,葛尾市灯火通明。
外面的世界如此宁静,充满魅力。然而家中却犹如战场,让人无法安宁,冲破铁笼飞向天空……猛然间,恶魔的召唤从头脑中掠过。然而,想到孤单的弥生,皋月立刻恢复了平静。
“这么晚了,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侦探出现在凉台上,旁边还站着一位不曾相识的男子。那男子五十岁上下,立领衬衫的外面是一身燕尾服,还系了一个蝴蝶领结。从这身打扮来看,他像是侦探的管家。
“啊,这位先生是谁?”
“他是管家,山本。本应在家中守候,但忘了带些东西,所以让他送来——因为需要延长逗留的时间。”
“你好!皋月小姐。”
“噢,辛苦了!”
“不,谢谢您!”山本恭敬地鞠了一躬。
包括白天见到的女仆,所有人都彬彬有礼,举止不凡。现如今,这种训练有素的用人已不常见。在樱川家,管家爱知川非常懂得礼节,但剩下的人一有机会就会偷懒。
用人就像主人的一面镜子,从用人待人接物时的言谈举止,皋月便可得知,这位侦探绝非寻常富贵人家的阔少爷。
“你是在这里观看夜景吗?”
“是的。心情不是很好。”
“但是,这么冷的天气,最好不要出来。一件薄薄的外衣,恐怕不仅是心情,身体也要爱到损害。”
侦探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皋月身上。皋月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你不觉得这里的景色非常美丽吗?葛尾是个寂静的小镇,的景色让人百看不厌。这里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透明感。我不仅用眼睛去观察,而且非常喜欢用身体去感受。我感?99lib.觉全身被置于四季的更替之中。我喜欢走出去,这让父母感到担忧。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逃离四季的怀抱。相反,我希望永远感受到季节的存在。弟弟冬天去澳大利亚,夏天去加拿大,他和朋友们整天忙个不停。现在的这种生活很难体会到季节的变化,似乎很不适合我的性格。”
“这话使我感到刺耳。实际上我和你弟一样,都是没有季节感的人。上周我去了阿德莱德,看了袋鼠,打了拳击。不过,我明白皋月小姐的意思我已经把你说的话记在心上。今后,我会尽可能地倾听四季的声音。”侦探装腔作势地说着,但又并不让人感觉厌烦。
“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弥生小姐的事情吗?”
“是的。外祖父到底是怎样打算的?他给弥生出了一道难题。”
“你很担心吗?不知弥生小姐在这三天之内能否作出决定。”
“弥生性情温柔,但并不意味着她只会一味地优柔寡断。她也有坚定的一面。因此,只要有一位能够使她满意,她也不会这么为难。”
“与其说难以作出决定,倒不如说地哪一个都没有看中,是这样吗?是呀。的确,依我看,这三个人头脑简单,见识肤浅,很难靠得住。我担心他们将来只能给樱川家抹黑。”
毫不隐晦的发言让人感到惊讶。然而,皋月也有同感。
“外祖父本应当选择更优秀的青年。我也感觉,继承樱川家的家业,那三人都显得器量不足。对此,外祖父更应当明白。难道说,他已经有点老糊涂了……”
“樱川老人腿脚不灵活,但他还不至于衰老到糊涂的地步。通过这两天与他的接触,我感觉他可以健康地活到一百岁,说不好,我都会比他先进坟墓。”侦探开着玩笑,按着说道,“只要樱川老人一声令下,婚约随时都可以解除。或许重要的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弥生小姐才能够做出自己的选择。毕竟,继承老人血统的,并非养老女婿,而是弥生小姐。当然,樱川家或许认为,即使招了女婿,樱川家也必须由弥生小姐支撑。还可以认为,弥生小姐身上蕴涵着无限的天赋,完全能够克服这个困难,对此,樱川老人坚信不移。”
“我不认为弥生是那种意志坚强的人。我觉得外祖父和你对她给予了过多的期望。”
“你像亲生姐姐一样与弥生小姐朝夕相处。在你的眼睛里,总会认为地还是个不成熟的妹妹。比如,白天在院子里发生的纠纷,最终被弥生小姐化解,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相反,在我看来,你却显得有些慌乱。如果你总是一只脚站在理想世界,另一只脚站在现实中,终将有一天,身体会被撕裂成两半。”
“作为侦探,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以前没有任何人对自己如此评价,反倒是经常有人说自己是个现实主义者,没有远大理想。
侦探微笑着继续说道:“这也是男人的直觉。我愿意有你身陷困境之前对局面进行梳理……刚才这些话请不要对弥生小姐说,因为,接受考验的并不仅仅是那三只小猪,弥生小姐也在其中。”
“这我明白。我很喜欢弥生,只是觉得,如果弥生有兄弟,她就没有必要接受这样的考验。”
自从来到这个宅邸后,不知是第几次发出叹息。正在这时,背后走过来一个人。
“姐姐,你在这里吗?我见你不在房间里。我们一起下去喝杯茶吧!”弥生那纤细的声音在门口招呼着。她似乎已经洗完澡,脱下了白天的和服,换上了棉睡衣。即使如此,弥生的脸上依然闷闷不乐,或许她是来找皋月商量事情——内容皋月也能够大致想象得出。看到弥生那被烦恼困扰的样子,更让人感到侦探和外祖父实在给予了她太多的压力。
“我也赞成。尽管这里景色美丽,但有损健康。”听侦探这样一说,皋月才发觉他一直只穿着一件衬衫,赶忙脱下上衣还给了他。
下了楼梯,来到客厅,一行人在那里遇见了管家爱知川。在樱川家侍奉了三十年、充分得到主人信赖的管家与往日不同,显得十分慌乱。
“如此慌张,出了什么事情?”皋月用严厉的语气叫住了管家。刚才还在夸奖侦探的管家举止不凡,这越发使得皋月感到惭愧,于是声音也略微高了一些。作为同行的山本紧随在侦探身后。
“皋月小姐,弥生小姐,是这样的……”像是喉咙披堵住,爱知川的语气显得格外慌张。
“快说什么事情!”
“就和刚才,水口先生打来内线电话,尼子先生,他,他被人杀害……而且,在通话过程中,水口先生的声音突然中断。”
爱知川结结巴巴她说明了情况。就在三分钟前,内线电话响了起来。爱知川接通后,只听水口慌慌张张地说道:“尼子被人杀害。”
在尽量使情绪稳定之后,水口进一步说明了详细情况。“我在走过尼子的房间时,发现房门敞开着,就往里看了看。于是,我看见那家伙头部左侧遭到重击。你快过来!”
水口说完之后,爱知川反问“是尼子被杀害了吗”,可是电话突然中断,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挂断。爱知川继续呼叫了一分多钟,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此外,在这前后,并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声响。爱知川觉得事情很严重,于是来到了客厅,在这里遇见了皋月等人。
“那么,我们应当怎么办?是去水口先生的房间探视一下情况,还是先通知鹰亮先生,或者是马上报警?”
管家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我们最好先去水口先生的房间。在确认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再去惊动外祖父——或许只是一场性质恶劣的恶作剧。”皋月做出了指示。
这时,侦探插话道:“那么,我也一起去,你们两个很让人担心。山本,你照顾好弥生小姐。噢,在此之前请把佐藤叫来。”
“遵命!”行礼之后,山本迅速消失在宅邸的深处。
“佐藤是什么人?”
“他是我的司机,曾经练习过合气道,因此兼做我的贴身保镖。现在看来,好像发生了一起令人不安的事件。我一个人很难百分之百地保护你们的安全。”
很明显,侦探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似乎是什么人潜入宅邸,杀人行凶。皋月也这样考虑着。
“本来我想请你留在这里,可是,看来那是不可能的。”
“你很聪明!准确地说,我并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只是,作为樱川家族的一员,我不可能做出让客人过去而自己留下的选择。”皋月挺起胸回答道。对此,侦探只能报以微微的一笑。
不一会儿,一位身高两米、体格魁梧、留一头短发、面部表情冷酷的司机出现在面前。
像山本一样,佐藤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佐藤!大致情况山本已经向你介绍了,请你跟我们一起来。”
“明白,侦探大人!”随着一声低沉却很响亮的声音,佐藤点了点头。
“我将以生命为代价,保护大家的安全。”
这种平常听上去言过其实的大话,现在听起来却备感亲切。
逗留期间,三位候选人被安排居住在宅邸别馆,这并非由于本空闲房间。嘴上不说,但鹰亮已在暗中提防,担心有人夜间强行闯入造成既定事实。无疑,弥生充满魅力;然而,樱川家的威严更加不容玷污。
山本照顾弥生,皋月等四人向别馆走去。别馆距离本馆大约百十米远。雪已经停止,去别馆的道路上堆起两三公分厚的积雪,天空中设有月亮,附近一片漆黑。在本馆和别馆两侧照明灯的照射下,被白雪覆盖的一条小路清晰可见。
根据爱知川的说明,别馆共有三层,每层有四个房间。尼子住在一层,水口住在二层,高宫的房间则在三层。房间均为十张榻榻米大小,里面另有一个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套间。之所以将三人的房间分开,是为了避免三个竞争对手在同一层楼内,因区区小事而发生争吵。公用浴室设在一层。为了避免在浴室中不期而遇,三人自行决定好时间,按照顺序入浴。此外,为了防止出现不公平的情况,房间内家具和日用品全部都是统一的配置。
到达别馆后,四个人小心翼翼地进入馆内。铺着灰色地毯的走廊里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任何声音。爱知川车前面带路,上了楼梯,在二楼水口的房间前停住了脚步。
“水口先生!水口先生!”爱知川一边敲着门一边呼唤着,里面没有回音。爱知川回过头来,与此同时,侦探向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默默地走到前面,转动房门把手。这里每个房间的门都只能从里面反锁。然而,水口的房门却没有上锁,轻轻一推,房门便向里面打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因为是战前建造的古老建筑,各处门窗难免有些老旧。
“水口先生!”门开到一半,佐藤呼唤道。里面没有回答,却冒出了一股香烟的味道。
“水口先生!”再次呼唤后,佐藤敞开了房门。
一盏古老的吊灯将室内照亮。房门内侧的电话台旁边,水口脸朝下倒在地上,后背上扎看一把细细的尖刀,白色衬衫上隐约渗出血迹。皋月不禁后退一步,发出一声尖叫。如果不是被侦探搀住,她或许会仰面倒下。
“已经断气了。”佐藤蹲下身子摸了摸水口的脉搏,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动作迅速敏捷,很难想象是位普通的司机。
“似乎发生了最坏的事情。”侦探扶着皋月的双肩,低声说道。“噢,情况怎么样,佐藤?”
“背后被刺了一刀,没有发现其他外伤,体温还未下降,估计遇刺时间不长,可能是在与爱知川通电话时被害的。”
皋月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尸体。水口仍然像生前一样,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似乎刚刚洗过澡,穿着一件新换的衬衫。
房门正对着一扇窗户,白天可以看到对面的群山。窗前有一张小桌,左边墙壁上悬挂着一幅抽象画,下面有一个餐具柜。桌子上面放着一盏旧式台灯,餐具柜上摆放着水果篮、半透明的玻璃杯和一个巨大的陶瓷烟灰缸。水口是个爱抽烟的人,烟灰缸里盛满了烟灰。如果考虑到仆人每天都会打扫房间,那么仅仅今天一天,他便吸了不止一包烟。
右首边有一扇门连接着卧室,电话机在这扇门外的一个角落里。电话机九九藏书是饭店里常见的白色按键式电话机,既可以打内线又可以打外线。此刻,听筒悬在半空中。
“这把刀子……”略微镇定下来之后,爱知川终于开口了。
“你对这个凶器有印象吗?”司机轻声问道。
“是的。这是房间里常备的物品,和餐具柜上的水果放在一起。”
皋月将目光投向了餐具柜。在盛满苹果和葡萄的水果篮旁边,放着一把与刺入水口后背相同的水果刀。
“所有房间都使用相同的物品。如此看来,凶手似乎使用了其他房间里的刀子。”
“完全有这种可能。只是,水果和刀具只在住了客人的房间里才有……”
“就是说,这个是从其他两个人的房间里携带出来的?”侦探在旁边插嘴,爱知川含糊地予以确认。
“……水口被杀这一事实,似乎表明他的确看到尼子被杀害了。”
“请稍等一下。”司机说着,以敏捷的动作打开房门,进入到里间的卧室。开启照明灯后不到一分钟,他又迅速地折返回来。
“卧室里没有人。我担心,万一凶手还隐藏在里面……对不起,让大家受惊了。”
“你的行为是正确的。”侦探似乎胸有成竹,庄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着着皋月。“那么,去尼子的房间看一看吧。当然,不用说,其结果一定……”
“为什么不报告警察?”
“等把情况调查清楚再报警也不晚。如果尼子真的被杀害了,那样正好一起告诉警察。皋月小姐,你一个人能走吗?”
侦探显得极其沉着。皋月已经惊慌失措,但她一直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查看尸体以及调查室内状况全部由司机进行,而侦探自始自终一直搀扶着自己。正常情况下,皋月会怀疑他是不是真正的侦探。然而,现在却无暇顾及这些。
对于他的关心,皋月不住地点着头,嘴里说者“没有关系”。
尼子倒在自已房间的正中央,脸朝下,头向着窗户的方向。或许是发现尸体后慌忙关上了房门,房门紧闭着。不同的是,他的脊背上没有刀子,而头部流着血。流出的血尚未凝固,染红了竹色的地毯。
“已经断气。头部有两处被钝器击打的痕迹。估计遇害时间就是在水口遇害的前后。”像刚才一样,佐藤迅速地对现场进行了检查并说明情况。
“至于使用的凶器嘛……”佐藤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在餐具柜下的狭窄空间内,有一根褐色的金属制棍状物,长约五十公分,短粗的圆棒上缠绕着几根细藤。
“这不是装饰在入口处的那个东西吗?”皋月比刚才冷静了许多。
那是某位有名的艺术家赠送给鹰亮的装饰品。在模仿女人身体的台座上,三排竖立着三根这样的金属棒。中间的那根略微高出,整体看起来像个山字,记得这组造型的标题叫“大和三山”。皋月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曾把金属棒拿在手里,感觉缠绕在上面的细藤雕花像条蜈蚣,就顺手把它扔在了地上。
“的确是这样。一定是武佐先生送给鹰亮先生的。”一直站在门口的爱知川点着头。他已经镇定了下来,却不愿意走进房间。
“入口处?这么说的话,的确曾经装饰在那里,我发现右侧少了一块,还以为原本就是那样的设计,所以也就没有注意……”佐藤惭愧地向主人道歉,可是,他刚才仅仅经过那里一次,记忆力真是令人惊叹。
“不必介意。任何人都有过失,只要下次接受教训就好。”侦探从容地回答道,皋月却怀疑侦探自己是否曾经注意到那个装饰品了。侦探依旧始终陪伴着皋月,不做任何调查。
司机回答了声“是的”便又开始进行调查。
“餐具柜上的餐刀不见了,凶手很有可能使用这里的刀子杀害了水口先生。”
餐具柜上同样放着水果篮和烟灰缸,苹果的数量减少了,或许是尼子吃了一些,检查垃圾箱发现,里面有被扔掉的果皮和果核。尼子不吸烟,烟灰缸里没有烟蒂。取而代之,里面放着一副眼镜,一只镜片已经破碎。那是尼子常用的半透明镜框的眼镜。
皋月再次看了看尸体,发现他戴着另一副眼镜。那是一副黑框眼镜。皋耳之前没有见到他戴过这副眼镜。
“那副眼镜……”
司机当然也有所察觉。不仅如此,他似乎还看出了皋月的心思。
“不要过早下结论。皋月小姐,还不能确定尼子先生戴的眼镜是不是他自己的。有可能是他的备用眼镜。”
“是的。”皋月闭上了嘴,看了看侦探。然而,侦探却被另一个发现吸引,突然走到了烟灰缸前。
“把我的名片垫在下面,简直是个孽障。”
那是与白天皋月得到的相同的名片。晚餐前,侦探也曾经分发给弥生以及尼子等人。大家都没有拒绝,表面上郑重地接受了。就是那张名片,被放在餐具柜上,上面还压着烟灰缸。侦探对此感到愤慨。
“如果不需要,不如赶快退还回来。”侦探皱着眉头,要将名片收回。
“侦探大人,且息怒!请慎重,不要触摸现场物品。”
“噢,你说得有道理。”侦探老老实实地缩回了手。
面对这一突然发生的悲剧,皋月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对此,爱知川也有相同的感受。他不知如何是好,显得十分难堪。不过,他似乎马上想起了自已的职责。
“必须立刻通知警察。”
“是的。那么,赶快回去打电话通知警察!”
“凶手有可能仍在院子里徘徊,一个人行动非常危险。”佐藤上前叫住了准备走出去的爱知川。
“喂!不要说得那么耸人听闻。”侦探提醒佐藤注意。
佐藤说道:“对不起!可是,侦探大人,我担负着保护大家的重任。我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如果要回本馆,为了确保安全,大家必须一起走。”
“噢,的确是那样。那么,等这里的调查告一段落之后,大家再一起回本馆吧。”
“在此之前,最好先把情况通知高宫先生。凶手有可能已经逃走了,但也有可能仍然隐藏在别馆内。最好叫高宫先生也一起回本馆。”
“是呀,这里还有一位呀!”
最终,按照佐藤的提议.99lib.,大家先去了高宫的房间。
皋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到会有更坏的事情到来。新婿候选人水口和尼子被夺去了性命,或许,高宫也会被人杀害。还有一种可能,高宫急于成为新婿,为此他愚蠢地夺取了那两个人的生命。总之,无论如何,都是最糟糕的结局。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皋月那些不祥的预感总是非常灵验。祖母去世、爱犬死亡、弥生父母的事故……所有这些都有过预兆——皋月都感到了强烈的不安。然而,希望这次得不到应验……皋月这样祈祷着,走上了通向三楼的台阶。
然而,皋月的这一企盼,在高宫的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被彻底地毁灭了。进入房间后,他们便发现高官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绳索,脸朝下,已经断气了。
第三位被害者。
“高宫也被杀害了吗?我还以为一定是他,为了得到弥生小姐,丧心病狂地将其他两位杀掉了呢。”侦探轻率地嘟囔道。
“似乎是从背后被勒住了脖子。爱知川先生,你见过这条绳索吗?”
“像是一楼更衣室里面的东西。”爱知川立刻回答道。
似乎是在高宫进入房间时,被隐藏在门后的凶手从背后袭击。因此,与其他两人不同,此次尸体是沿着门口的墙壁倒在地上。
皋月觉得倒在地上的高宫的尸体有些奇怪,然而却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你发现什么了吗?”同样感觉到异常的司机张口询问道。
皋月如实地回答“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右手握着拳?”说着,佐藤对右手进行了检查。
尸体的左手松弛并张开,右手则轻轻地握在一起。佐藤似乎发现了什么。
“手心里握着一枚纽扣,仿佛是一枚镀金的上衣纽扣。”
“纽扣!是凶手的吗?”侦探突然显示出浓厚的兴趣。
“或许是在反抗时抓下来的东西。皋月小姐,你在这方面的观察力很敏锐呀。”
对于佐藤的赞赏,皋月只是点了点头。她似乎觉得自己感到奇怪的原因并不在这里。
“最好还是先回去。”在对包括卧室在内的整个房间进行一番大致调查之后,佐藤提出建议。
没有人有异议。
回去的路上,在经过别馆入口处时,众人看到雕刻作品的右边,果然缺了一角。
第三章
“为什么会选样?这个家里竟然发生了杀人事件!”从别馆回到本馆之后,皋月倒在沙发上,叹着气。紧绷着的心弦猛然断裂,一时竟难以支撑住身体。
“结果,三只小猪都被吃掉了。这令人感到意外。”与皋月形成鲜明对比,侦探若无共事地喝着女仆端来的红茶。
“这样说,不会感觉很轻浮吗?”皋月已经无法忍受。
“请原谅我的失礼。对他们来说的确很不幸,但是我认为,从长远意义上来看,对樱川家、对弥生小姐,却是件好事。”
听到事件经过后,弥生小姐几乎晕过去,此时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休息。对于她来说,这无疑是一桩不称意的亲事;然而三名候选人均被杀害,这无疑也是一场悲剧。弥生能否越过这个难关?皋月非常担心。
“经历如此遭遇,我真的非常担心她能否恢复如初。如果只是相亲不成,还可以有许多方法推辞。依我看,不会是你……”
“这可不是的事情。我是个性情温顺的人。而且,如果我要下手,绝对不会采取如此野蛮的方法。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方法比比皆是。”
无疑,皋月并非真心这样想。与其说对三人的死感到悲痛,她更担心的是弥生和樱川家。
“我的考虑过于轻浮……”皋月小声地道歉。
“不,不必介意。然而,究竟是谁杀害了这三个人呢?如果是两个人,则可以认为剩下的那个人是凶手;但现实是三个人全部遇害。”
“会不会是你说的那只狼干的?当然,我并不知道狼是谁。”
在案发现场,所有事情都委托司机去做侦探自已一直在袖手旁观。不过,世上也有安乐椅式的侦探,他们让部下去进行调查,而自己则只进行推理。或许,他就是这种类型。
“话九九藏书说回来,三人被杀害之后,弥生小姐相亲的事情将如何继续?”
“这个嘛……这个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也许会重新挑选候选人。”
“这么说,或许樱川老人已经有了其他人选?这样一来,在这种情况下,最终得到实惠的,便是第四号人物。”
侦探语出惊人,皋月则无言以对。的确,为了得到樱川家的继承权,许多人不惜杀人害命。
“你的这种想法会不会过于离奇?”
“也不能这样说。我曾经见到过许多复杂的案件。总之,樱川老人定下最后的期限后不久便发生了这一案件,我觉得过于蹊跷——两者在时间上太过接近,这种情况下,不能不让人怀疑樱川老人已经物色到了新的人选。”
“你是担心外祖父不能长命百岁吗?总之,这对于樱川家来说,无疑将成为一大丑闻。”
“噢,或许是的,无论是对于樱川家,还是对于弥生小姐。而且,如果案件得不到解决,时间拖得越长越会节外生枝。”侦探不慌不忙地说道。
皋月却显得有些急躁。可是,的确如侦探所说,时间拖得越长,就越让弥生为难。在这个圈子里,闲话传播的速度异乎寻常,快得令人惊讶。
“你不是对侦探很感兴趣吗?如果是那样,不能这个事件进行调查吗?”
“你是说我吗?”侦探皱了一下眉,“的确,这个案件非常吸引人。不过,你知道吗,所谓侦探,如果没有委托人,是不会主动参与案件调查的。”
皋月禁不住说道:“那么,我来委托。发挥你的才智,在闲话传播开来之前,使案件得到解决。”
“我想说……这种肮脏的工作,最好让那些公仆大人,比如说警察去做。我本人也曾多次亲身感受过他们低下的能力。但是,如过果皋月小姐亲自委托,我非常乐于接受,并将竭尽全力为您效劳。”
侦探满意地微笑着,将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正在这时,宅邸前传来了数辆警车的呼啸声。
“我是县警察署的市边政史。”
市边政史年龄在四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留着平头。他黝黑的皮肤闪闪发亮,只有眼角处有着些许皱纹。透过廉价的西服,似乎可以看到健美运动员一般的体魄。
市边以略微嘶哑且低沉的声音作着自我介绍。他像是跑外勤的业务员,态度谦恭,一丝不九九藏书苟,嘴里不住地表示着哀悼和慰问,与电视剧里警察那专横的态度形成鲜明对照。这让皋月感到惊讶。或许,是樱川家的威望在发挥着作用?皋月觉得对方似乎被上司叮嘱过,惟恐出现差错。
实际上,当皋月告诉市边“我叫丰乡皋月”后,对方似乎感觉此人不是樱川家的人,有些失望。
“恰好外祖父卧病在床,我代替他处理这件事。”
听到这话后,警察才重新紧张起来。
“你是他的外孙女?那么案发现场……”
“在这里。”
皋月简短地说明了事.99lib.发经过,并向市边介绍了爱知川。其间,市边迅速地向鉴定人员发出了指示。且不论调查结果如何,操作程序至少非常规范。
“樱川家到处都有保镖——外行人很难察觉,但实际上所有宅邸外的重要场所都被保镖控制着……难道就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吗?稍后可不可以向他们询问有关情况?”
“可以。”皋月点了点头。
樱川宅邸内有数名保镖,宅邸外却只在正门和后门各设了一名保镖。其余的都是侦探带来的。
市边首先指着侦探确认道:“这位是谁?他是皋月小姐的先生?”
“不,我还是单身。这位是这个家里的客人。”
“人称‘贵族侦探’。”侦探走上前,挺着胸作自我介绍。
对这一轻浮的举动,黑脸警察不由得一愣,然后再次面对皋月说道:“请了侦探,准备得很周到呀!”
“这位并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而来的。他是被邀请来的客人,昨天晚上就到了这里。”
“是的。我为什么要为这么一件区区小事,不远万里特地到奈良这个深山老林里来呢?”
“区区小事?这话说得有些过分啊。”市边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瞪着眼睛,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敌意。
或许应当让他知道自己的来历。侦探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还是决定顺其自然。
侦探面对市边的视线,轻轻地缩了缩肩膀。
“我希望允许这三个人一起对案件进行调查。”
不知何时,用人们站在了侦探的背后。随着侦探的逐一介绍,三人分别走到市边面前,轻轻地鞠了一躬。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市边竖起眉毛,语气中带着愤怒。
“噢,我并非不相信你们这些官方的警察。只是,对于我来说,既然已经接受了皋月小姐的委托,就不能袖手旁观。这完全是为了樱川家以及弥生小姐。”
“我希望这样。外祖父也希望这样。”皋月特意说出了鹰亮的名字。
果然,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市边犹豫了一下之后,勉强点了点头。“只要你们不妨碍警察的工作。”
侦探非常满意,面对用人说道:“正好发生了三个事件,这一次,我们改变做法。三个人分别针对一起案件进行调查。这样做不但有利于案件的迅速破解,而且皋月小姐也希望看一看你们三人当中哪一位最出色。切记,绝对不要让我丢面子。”
“遵命!”三人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无疑,远比方才对警察的态度虔诚百倍。
“那么,你自己不去吗?”
目送用人及一脸不满的市边离开本馆之后,皋月回头望去,却发现侦探本人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那些琐事必须让用人们去做。”
“真是个古九九藏书怪的侦探。”
皋月本想追问一句——刚才不是说要竭尽全力效劳吗?但是又九九藏书一想,他在现场或许又要给警察惹出麻烦,不如在此等候结果。
“侦探的使命是侦破案件,过程并不重要。况且,他们都很优秀,一定能够获得你需要的情报和资料。”
“我丝毫不怀疑他们的能力。”皋月想起方才那位司机机敏的举止,不由得点了点头,相反,她担心的是……
“这些不必你担心。他们会为此感到光荣。请坐下来慢慢休息,反正现场勘察结束后,刚才的那些警察还会像鬣狗一样蜂拥而至。在此之前,让我们来喝上一杯红茶。”
皋月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招呼着女仆又上了一杯红茶。她自己也喝了一口,顿时感到神清气爽。
第四章
事件得以真相大白,是在两天之后。这个案件本身并不出人意料,然而……
在这两天时间里,皋月一直关照着三位被害者的家人,忙得不可开交。按道理,樱川家的事情本不应由皋月出面张罗,但是为了不使弥生成为众矢之的,皋月主动承担了这一任务。
然而,超出皋月的想象,这真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凶手还未抓到,三位死者的家人们将怀疑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樱川家。在丰乡家,父母和兄长夫妇负责应酬,自己只是随心所欲她在一旁观望,现在想起来,皋月不由得在心里对他们表示敬意。
其间,只有侦探自始至终表现得无所事事,好像任何事情也没有发生。用人们一方面照顾着侦探,一方面对事件进行调查,显得井然有序,与此相反,侦探本人从一大早便开始品尝红茶,从不做任何事情。这使精神上几乎陷人崩溃的皋月感到愤怒和焦虑,但于此同时,事实上也让皋月感觉到了某种安慰。在一切处于极端紧张的状态下时,只有侦探经常使用的沙发,像是一个真空地带,让她感觉如释重负。
如事前约定的那样,侦探已经在宅邸连续逗留了两天。高兴的时候,他也曾帮助驱逐那些抓住皋月不肯罢休的家伙们。如果没有他,或许皋月早已崩溃。
“调查情况进展得如何,山本?从那位警官那里得到了什么情报吗?”在日光浴室一边喝着红茶,侦探一边向一旁的管家询问。工作告一段落的皋月,也凑过来坐在了对面。女仆再一次端上了红茶。
“是的,侦探大人。首先是事件当时的情况。尸体解剖的结果,证实三位被害者都是在十点至十点三十分之间被杀害的。此外,在别馆周围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据说,积雪上留下的只有侦探大人等各位往返的足迹。大雪停止的时间是十点十分左右,而爱知川先生接到水口先生的电话是十点二十分左右,那时雪已经停止。此外,警察对别馆进行了搜查,并没有发现有人潜藏在馆内。”
似乎所有信息都储存在脑子里,山中流利地“背诵”着调查的结果。
“就是说……凶手在作案后无法逃脱,但也没有潜藏在别馆内,即,整个别馆处于密室状态,是这样吗?可以进入,但无法出去,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是这种情况。正如侦探大人所知,本馆和别馆相隔五十米左右,别馆的四周是个庭院,园内铺满草坪。如果没有任何工具,要想不留下痕迹地逃出别馆是不可能的。此外,根据守护在墙外围的保镖们的证词,并没有发现有人侵入或逃出。”
“是内部人员犯案?这真是最糟糕的结果。”侦探缩了缩肩膀,看了一眼皋月。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凶手如何逃脱?从别馆到本馆,总不会是从天上飞过去的吧?”皋月不禁插话道。侦探说是内部人员犯案,这就等于在说,凶手就是弥生、鹰亮或者皋月本人。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能够飞过去,那么也就可以躲过所有人的耳目逃出宅邸,是这样吗?”
“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在没有查清相关足迹之前,最好不要轻易地下结论说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九九藏书“你的意见非常正确。然而遗憾的是,市边刑警并不这么认为。”
“就是说,那位刑警已经将怀疑的焦点集中在我们的家庭成员当中了吗?”
“或许……”管家十分抱歉地回答道。“当然,考虑到皋月小姐等人的立场,他们并不会立即采取什么行动……”
“简直是一派胡言。弥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外祖父体弱多病,如何能够—口气杀死三个人?只要冷静地想一想就会明白。难道说,警察在怀疑我吗?”皋月似乎有些歇斯底里。
“好了,好了。现在并不能马上得出结论。”侦探说道,“有些事情还有带进一步调查。另外,你们每个人的情况如何?不会只汇报警察的调查结果吧?”
“那么,先由我先来汇报一下情况。我负责调查水口先生的事件。”最先讲活的是司机佐藤。他晃着巨大的臂膀,放低了声音,开始解释道,“水口先生是从背后一一脊椎骨右侧、肋骨下端附近,被人用水果刀刺死的。只有一处伤痕,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伤。水口先生并非立即死亡,但这无疑是致命伤。此外,刀子是从尼子先生的房间带出来的,刀柄上只有尼子先生的指纹。”
“尼子先生的指纹?”皋月惊讶地反问道。最初,对于调查结果她只是听一听,并没有打算插嘴。然而,随着警察开始就内部作案的可能性进行调查,她再也不能保持沉默。
“是的。除小指以外右手四个手指的指纹,呈持刀的形状被依次检验出来。”司机那巨大的脑袋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难道不是戴着手套行凶吗?”
“那样的话,原来的指纹会变得模糊不清。现在,指纹非常清晰。”
“这么说,是尼子先生杀死了水口先生吗?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水口先生明明在电话里说自己看见尼子先生被杀害了!”
“这些目前还不能得出结论。只是从现有的情况看上去,似乎是尼子先生杀害了水口先生。”
“很有意思。也许尼子是在装死。那么,其他情况怎么样?”侦探催促道。
“是的。水口先生的前额有一处小小的伤痕。可以确定是生前造成的,但不知道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这个,是不是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皋月说明了早餐时发生的事情。别馆的房间不仅破旧,而且门槛过高。水口出门时被门槛绊倒,头撞在了走廊的地面上。在宅邸逗留期间,他多次出现这类“失误”。说起来,他就是人们当说的马大哈,或者叫冒失鬼。如果是女人,那就是傻姑娘。
“噢,的确听他这样说过。”
皋月看了一眼侦探,觉得他或许已经忘记了。在事件发生之前,侦探统称三个人为“小猪”,对他们每个个体并没有进行区分。
“谢谢!看来调查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司机微笑着,被人夸奖总不是件坏事情。
最后佐藤解释说,悬在半空中的电话听筒上,只检验出水口的指纹。接下来是头戴白色喀秋莎发圈的女仆田中那明快的声音。她负责尼子案件的调查。
“尼子先生头部右侧遭到三次重击。第一次力量较大,被害人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然后又连续遭到第二次和第三次重击。据称,凶手是面对被害人从左侧下手,即凶手极有可能是左手持有凶器。”
“左撇子……”皋月搜索着自己的记忆。“高宫先生的确是用左手……”
“是的。在相关人员当中,有三人是左撇子。一位是高宫先生,另两位是樱川家的用人。但是,两位用人均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
“这么说,是高宫先生杀害了尼子先生?”
“这一点还不能断定……”和司机一样,女仆显得很无奈。“请允许我继续说明。凶器上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在入口处的雕刻装饰品检验出打扫女仆残留的指纹。从这点判断,可以认为凶手曾经擦拭了金部指纹。顺便说一下,凶器是黄铜质地,可以很容易地从台座上取下。”
“凶手曾光着手抓住凶器,所以必须将其擦干净?”
“估计就是这样。”女仆抬了一下一下那可爱的脸庞,“凶器沾有血迹,由此可以断定,凶手在行凶前擦拭了凶器。”
“那么,那个不大别致的眼镜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窗外照射进的冬季阳光使人目眩,侦探眨着眼睛继续追问着。山本迅速将窗帘拉上。
“与眼镜店确认过,确定尼子先生戴着的眼镜和被扔在陶瓷烟灰缸里的眼镜均为他本人的物品,黑框的那副似乎是备用眼镜。烟灰缸里残留有破碎眼镜的碎片。此外,烟灰缸上也有一条裂痕。但问题是,烟灰缸上并设有检测出尼子先生的指纹,只有仆人和高宫先生的指纹。”
“高宫先生的指纹?”
再次出现高官的名字,这让皋月感到惊讶。和尼子一样,高宫也不吸烟,因此并没有必要去触摸烟灰缸。
“是的。但是,高宫先生的指纹在现场只有这一处,其他地方再没有发现。”
“就是说,高宫先生进入房间,却只是触摸了烟灰缸?”
“的确是这样,尽管不清楚是什么理由。”女仆鞠了一躬,结束了讲话。
最后,管家再次走到了前面。杀害水口的凶手很可能是尼子,杀害尼子的凶手很可能是高宫,那么,又是谁杀害了高宫呢……皋月陷入极度混乱之中。然而,管家的报告加剧了这一混乱状态。
“高宫先生是被人从背后用绳索勒死的,脖子上只留下一条勒痕。由此判断,凶手可能是从背后袭击被害人,并将其勒死。高宫先生脸朝下倒在地上,右手里攥着一枚纽扣。调查结果表明,那是水口先生白天穿的西服右边袖子上的纽扣。那件西服悬挂在水口先生房间的衣橱内,纽扣已经不翼而飞。”
“这么说,是水口先生杀害了高宫?”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皋月完全无法理解。杀水口的凶手是尼子,杀害尼子的是高宫,而杀害高官的又是水口。他们互相“吞噬”,乱作一团。
“这个还不清楚。只是,据说用晚餐时,水口先生西服上的纽扣还在上面。如果脱落,无疑是在那之后。晚餐后水口先生洗过澡,不能排除在那期间什么人从房间里取走了纽扣的可能性。”
此外,关于作为凶器的绳索,正如爱知川所说,是一楼更衣室99lib? 里用来捆绑浴巾的。更衣室内除高宫以外,只发现仆人的指纹。
“原来如此,那么,还有其他情况吗?”侦探满不在乎地催促着,皋月不禁怀疑,他能否对这些信息进行梳理。
“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情很是奇怪。高官先生穿的不是他自己的衣物,而是尼子先生的上衣和西裤。”
“噢?”侦探说着,显示出极大的兴趣,“就是说,高宫先生穿着尼子的衣服,手里攥着水口外衣上的纽扣——他可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您说得非常正确,侦探大人。”
至此,皋月终于明白了高宫的尸体让自已感到迷惑的原因——那是因为衣服不合适,身材高大的高宫,穿着矮小的尼子的衣服。
“可是,”皋月想起来,“高宫先生也有一件相似的衣服。该不是,高宫先生在更衣室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地方穿错了尼子先生的衣服吧?”
“皋月小姐,我认为这种可能性非常低。第一,三个人事先商定好时间,轮流入浴。第二,在被杀害时,尼子先生已经洗过澡,而高宫先生还没有入浴。第三,高宫先生身材高大,穿衣袖时立刻就会明白那不是自己的衣服。”
“那么,该不会是凶手替他换上的吧?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个现在还说不好。”管家的表情显得奇妙。
“与水口的情形相同,房间内只发现了女仆和被害人的指纹。大家是竞争对手,并没有进入对方的房间。”
“噢,当然啦,这也不是什么可以协商解决的事情,可是,这里面似乎很有意思。尼子被高宫打死,那位高宫却被水口绞死,最后水口被尼子刺死,非常完美的一个链条。日本象棋的对局中,有一招叫连将杀局,而目前的局而就像是连将杀人。”
“岂有此理!是水口先生给爱知川打电话,通告尼子先生被杀害了。至少,尼子先牛不可能杀害水口先生。”
侦探将此比喻成将棋对局,然而在皋月看来,它却像是埃舍尔描绘的楼梯。那是一幅名画,在画中,无论登上怎样的高度,却永远只是在沿着四边周而复始地运动。
“的确是这样。对不起,失礼了!”
如此明确的事情,难道作为侦探还不明白吗?皋月再次对他产生了质疑。
“这么说,是什么人故意设下的圈套吗?”
“那不也很奇怪吗?未免过于牵强。如果让人感觉,一个人杀害了其余两个人,倒也还容易理解。而且,还存在一个密室的问题。”
“的确,如何从别馆逃脱出去,这一点还不能解释清楚。”
“至少可以确定,水口先生是在尼子先生被杀害之后死去的。但是,凶手为什么要变换凶器呢?他完全可以继续使用手里的雕刻品。”
“非常聪明!我最容易被聪明的女人诱惑。”
“没有必要恭维。我需要的是答案,我希望尽早使弥生放心。”皋月发觉自已有些激动,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可不可以这样考虑:凶手首先杀害了尼子先生。水口先生发现这一情况后,赶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凶手看到事情败露,为了杀人灭口,追赶着水口先生来到他的房间。然而,凶器不慎滚到餐具柜的下面。凶手在水口的房间看到了水果刀,于是便拿起刀子杀害了水口。接下来,听到骚动的高宫先生从三楼跑下来,发现了死尸,便蹲下查看,凶手就势从背后用绳索将其勒死。高宫先生在痛苦之中,抓住倒在地上的水口先生的外衣纽扣,并将其扯断。最后,凶手将高宫先生的尸体抬到三楼……大致就是这样。”
“你真是非常出色,瞬间可以想象得如此丰富。”
对于这种无原则的赞赏,皋月感到厌烦。“请你态度认真一些,不要忘记你可是侦探!”
“原来如此。实在抱歉!可是,我的确在认真地履行善侦探的职责。”侦探那无忧无虑的表情始终没有改变。
“可是,皋月小姐,”管家插嘴说道,“暂且不谈密室之谜,这里有几个疑点。第一点,爱知川先生在电话里无论怎样喊叫都没有听到对方发出的声音。如果高宫先生急忙跑来,其后又被勒死,我认为爱知川先生至少应当能够听到高宫先生的声音。第二点,凶手为何要特意将高官先生的尸体抬到他的房间?明明知道有人打了电话,可以想象立刻就会有人赶来。与其将死尸抬回三楼,尽快逃离现场才是上策。第三点,为什么高官先生要穿着尼子先生的衣服,或者说他怎么会被穿上尼子先生的衣服?第四点,为什么水口先生的西服外衣没有穿在身上?而且外衣上没有附着血迹?”
管家思路清晰,让皋月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不语。
“是不是这四个问题解决了,这一神秘事件也就得到了解决,凶手也就浮出水面了呢?”
“或许就是那样。”山本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房门被打开,鹰亮出现在面前。
坐在轮椅上、由仆人推进来的鹰亮环视室内,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侦探身上。
“听说正在进行调查。有什么结果了吗?”
“不,还没有结论,刚刚听取了用人们的调查汇报。”
听了管家简短的说明后,坐在轮椅上的鹰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就是说,是推理小说中的密室杀人啦。三人被杀,本来就已经很棘手,凶手的手法又那么离奇。”
从鹰亮的表情上看不到问题的严重性。相反,在皋月看来,那隐藏在皱纹深处的眼神里似乎闪烁着光芒。
“可是,大雪封门,凶手无法出入别馆。如此看来,就是说凶手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向警察这样解释,请求他们撤回,你看如何?面对不存在的凶手,却这样毫无目的地搜寻,只能是徒劳的。这两天外画一片嘈杂,吵得我无法读书。”
“这种歪理能说得通吗?”皋月有些急躁,对外祖父提出质疑。
“是呀,就算以樱川老人的威望,也很难办得到,纵然侥幸成功,弥生小姐也不会接受。”与皋月形成鲜明对照,侦探漫不经心地插着嘴,那不以为然的态度让人感到失望。
“的确是那样。那么,你是怎样考虑的呢?”
“我还没有考虑成熟。且不说他们三人被杀,正如樱川老人刚才所说,单就凶手究竟是如何逃脱出去的这一点,我就非常感兴趣。”
“我也这样想。雪下下停停,停停下下,凶手很难事先制订出周密的计划。他只能在逃走时见机行事,这就要求凶手必须头脑清醒、灵活机智。依我看,这种人更应当成为我的贤婿、樱川家的继承人。”鹰亮豪爽地放声大笑。“噢,这个时候有你在我就放心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前些日子我曾说过,我对侦探很感兴趣。我希望不只是听听你的经历,而且还希望能够亲身体验。这样可以延年益寿嘛。”
听起来凶杀案似乎与己无关,在这个时候,外祖父的表现令皋月感到震惊。事发之后,皋月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弥生不知忍受了多少痛苦,而这些外祖父似乎乎完全不予理解。
“因为这是外祖父决定的事情,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一直保持沉默。不过,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不得不出来讲话。请问,您是真的打算让弥生从那三个人当中挑选丈夫吗?”皋月走到轮椅面前问道。
老人猛地皱起了眉头,回答道:“当然啦!”
“但是,在我看来,那三个人……老实说,我不知道外祖父是怎么想的。”
“什么!皋月不理解,弥生她却能理解。对于我们来说,彼此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这一点弥生非常清楚。只不过,最终却成了这样一个结果。”嘴上这样说,鹰亮却显得满不在乎。
“或许,外祖父还要找新的人选?”
就在刚才,鹰亮还玩笑说凶手也可以当自己的女婿。
“那要到时候再看。在周围安静下来之前,我是不会强求的。而且,这次我一定要挑选一个让弥生满意的。一次叫来三个人,似乎并不是个好办法。”
要是早这样就好了一一皋月心里埋怨着。
“或许……外祖父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
“嗯,噢。这个人或许比起前三个人更有可取之处。皋月该不会认为是他杀害了那三个人吧?”
“怎么会有这种事……”
“噢,那是我多虑了。”鹰亮狡猾地笑了笑,“可是,看起来你想得很周到。这么说,皋月也对侦探感兴趣吗?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有兴趣爱好、随波逐流的人呢。你的话让我感到意外,很有意思。”
“外祖父!”
“我开玩笑。总之,我已经看透,弥生是不会选中任何人的。所以,他们三个人怎么样根本没有关系。”
“您这是什么意思?”皋月问道。
这时——
“我该回去吃药了,好像话说得太多了。那么,我期待着贵族侦探马到成功。”
鹰亮慢慢地举起右手,向女仆打了个招呼,便回自已的房问去了。
“外祖父!”皋月招呼着,鹰亮却不予理睬。
“市边先生来了。”
随着一阵敲门声,房门被打开。抬头望去,发现爱知川的后面站着市边。
“已经听到汇报了吗?”
“是的,刚才已经听了他们的汇报。谢谢您的关心。”皋月对市边表示感谢。
“他们彬彬有礼,这让我感到安心。还是主人教育得好,当初窝还对他们不放心。”
“你是在说我吗?”侦探放下茶杯,故意大声问道。
平头刑警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侦探的存在,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噢,没有关系,你非常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全当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市边一言未发,转向皋月。“我想情况你都知道了。这里,我想再了解一下你们当时在干什么。上次听说,三个被害人在八点之前回到了别馆。那么请问,从八点钟到尸体被注视的十点半之间,你们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情?如果可能,我想向弥生小姐和鹰亮先生提出相同的问题。”
市边的态度极其殷勤,但语气却不容分说。皋月勉强答应,首先阐明了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
“我在他们回去之后一直和弥生谈话,到九点半左右离开她的房间,回到了自已的房间。由于心情不好,所以直到十点,我一直在凉台上观看夜景。那时,这位侦探先生也来到凉台,我们一起谈了一会儿话,弥生也加入了进来,然后我们便下楼来到了一层。来到一楼后,我们见到了慌慌张张的管家爱知川。”
“就是说,到十点之前,你一个人在房间里?”
“就是这样,但没有人能够证明。”
“那么,从弥生小姐和你们会合,一直到下楼,中间有多长时间?”
“没有多久。会合之后我们立刻一起去楼下喝茶。”
“原来如此。”市边点着头,并没有继续追问。紧接着,他把问题的矛头指向了爱知川。
爱知川慢条斯理地讲述着当晚的情况——从九点钟开始在办公室待命;十点二十分接到水口的电话;遇见了皋月一行,一起到了别馆……
“电话的确是水口先生打来的吗?是内线电话吗?”市边再一次问道,他对此似乎另有见解。
爱知川不安地说道:“我认为……那是水口先生打来的电话。而且,的确是内线电话。不过,很难说是从哪一部内线电话打来的。”
“就是说,也有可能是从这个本馆打来的,是吗?”
“非常抱歉,你是在说,水口先生在本馆被杀之后,尸体被搬运到别馆吗?那样的话,不是比单纯地从别馆逃脱更加困难吗?”皋月插嘴问道。
“正因为如此,很有可能是模仿水口先生的声音。爱知川说无疑是水口先生,但他和水口先生认识还不到一周。此外,最近在市场上出售一种优质的变声器,女人甚至可以用它模仿男人的声音。”
市边的最后一句话让皋月感到担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然而,市边却不曾察觉,继续说道:“因此我认为,在爱知川先生按到电话时,不仅其他两个人,甚至水口先生也有可能已经被杀害了。凶手从这里打电话,制造出虚假的表象,然而不巧,这时雪已经停止了,结果现场留下了令人费解的一幕。”
他在怀疑弥生——皋月明确地感觉到。如果打给爱知川的电话是为了造假,那么唯一可以从中得益的只有弥生。那段时间里,弥生正在洗澡;皋月和侦探一直在一起;鹰亮则始终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没有轮椅,他甚至无法行动——且不说一楼的尼子,上到二楼及三楼实施杀人,这根本不可能。而且,如果不在雪停的十点十分以前回到本馆,就不可能制造出密室状态。
“你似乎非常希望这个宅邻里出现杀人犯!”始终显得事不关己并保持沉默的侦探,此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慢慢说道。
然而,市边却摇着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要考虑各种可能性。只是,如果相信你保镖的证词,那么很有可能凶手就在这个宅邸内部——即使他能够逃出别馆。此外,从水口先生被刺的位置来看,很难认为他是在杀害了其他二人之后自杀身亡。而且,从其他两个人遇害的作案方式判断,他们绝对不可能是自杀。”
“原来如此,你似乎很善于对号入座。”
“我只能认为这是你对我的称赞。总之,凶手是如何逃出别馆的,我认为这是破解案件的关键。这个问题解决了,凶手就会自动浮出水面。”
“的确,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那么,接下来我想和弥生小姐谈一谈,可以吗?”
“弥生小姐心情很不好,她问,可不可以去她的房间里。”前去传唤弥生的女仆转达弥生的意思。
“明白了。我去弥生小姐的房间,可以吗,皋月小姐?”市边再次向皋月确认。
皋月只得点头答应。市边似乎很有自信,在市边面前过于袒护藏书网 弥生,只能引起更大的麻烦,这不是弥生希望的。
“非常感谢!那么,请您带路。”
“我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只是不要忘记,我是去向弥生小姐询问案情。”市边的意思是说,不要在旁边乱插嘴。
“在此之前,公仆大人,”管家山本叫住了警察,“我想问一个问题。高宫先生房间里的烟灰缸上是否发现了什么人的指纹?”
“烟灰缸?指纹”警察不解其意,“不,没有发现任何人的指纹。那又怎样呢?”
“不。没有发现指纹,那就不必说了。麻烦你了。”管家似乎话里有话,说完便退了下去。
警察奇怪地望着管家,过了片刻才跟着爱知川去了弥生的房间。
“怎么办?那个警察,似乎对弥生产生了怀疑,同意他去弥生那里,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皋月心情焦虑,上楼时不住地向侦探投以求助的目光。他的能力还是个未知数,但只要他在,便让人感到安心。
“弥生小姐也存在着动机。据说,她对三个人都不满意。皋月小姐不是也说过吗——不如大家都消失。”
“请问,你也希望弥生是凶手吗?”
“怎么会呢?我是她的好朋友。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也不能这样疑心重重。”侦探仍然微笑着,委婉地予以否认。
“对不起!”皋月惭愧得面红耳赤,“可是,那位毫无人情味的刑警完全有可能追究弥生的责任。本来弥生就因没能尽早选出丈夫而感到惭愧,如果再被那个刑警逼问,结果会如何?她或许会违心地承认自已杀了人,而且……”皋月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啦?”
“不,没有什么。”
市边认为,凶手在行凶后从本馆打出伪装电话。的确,要想从“密室”逃脱,只有这一个方法。不过皋月发觉,这样的话也存在着许多盲点。由于打了电话,尸体被发现时间会变得很短,这个人不可能轻而易举地逃出去。
如果鹰亮可以独立行走……
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鹰亮之所以没有被怀疑,就是因为他没有轮椅便无法行动。鹰亮对三人之死丝毫不感到惋惜,相反,他已经准备好了比这三个人更“可靠”的第四人选。碍于人情,鹰亮不得不将那三个人设为候选;但三个人却都显得力不从心,无法继承家业。如果没有这三个人的存在,他便可以毫不顾忌地向弥生介绍第四位候选人。鹰亮特意将这三个人召集到别馆,或许早已做好将其杀害的准备?
然而,此时却不能这样说。将指向弥生的矛头转向鹰亮,对于皋月来说,同样是不能接受的。
似乎已经看出皋月的痛苦,侦探对站在身后的用人们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心有灵犀,三位用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事件已被贵族侦探破解,请您放心。”
“已经破解!是真的吗?”皋月感到很突然,不禁反问道。
“是真的,我不会说瞎话。请您尽管放心,侦探会保证弥生小姐安然无恙。”
从那表情以及态度当中,皋月感觉不到半点虚伪和欺骗。
或许,这个人真是一名杰出的侦探……皋月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
第五章
“这不是开玩笑吧?”在室内柔和光线的照射下,市边惊讶地向侦探确认道。由于对弥生的调查受到干扰,他似乎有些急躁。
“我不是个随便开玩笑的人。你能够破解事件的全貌吗?”
“不能说事件的全貌,但大致的情况……”
“那么,就先请你听听我的见解。我已经破解了整个事件,不留有半点儿阴影。”侦探根本不等市边说完。弥生本人则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两个人。
皋月的心里无法平静。说出如此豪言壮语,侦探一定充满了信心。可是有关事件的详细情况,侦探刚刚才得到用人们的报告——在此之前他从未做过任何调查。
不久,坐在轮椅上的鹰亮出现在弥生的房间。他说是去吃药,可听到情况有变化,又急忙出来了。
“我觉得很有意思。如果事件真的得到解决,我到想要听一听。像这种麻烦的事情,必须尽快处理好。如果这位先生将事件圆满解决,会给你们的工作造成不利影响吗?”鹰亮满是皱纹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笑容。皋月以复杂的心情注视着外祖父。
被当家人这样一说,市边也不敢妄自尊大,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不会有那种事情……明白了。我倒要听听他是如何破解案件的。”
“这是什么意思?作为一名官方的警察,态度如此傲慢。唉,算了吧。那么且看事件是如何解决的!”侦探得意扬扬地向前走了一步。皋月满以为他要开始破解案件,却没想到他转过身面向用人说道:“那么,从谁开始……好吧,山本,就从你开始。”
“明白,侦探大人。”站在门口的管家山本迅速走上前。
“不是应当由你破解案件吗?”皋月不禁问道。
“我为什么要做那些麻烦的事情呢?我以前不是说过吗,那些杂事可以让用人去做。皋月小姐也是出身名门,我一直以为你非常理解这一点。”
皋月望着侦探,一副失望的表情。
“哈哈,的确是那样,到底是贵族侦探。如此看来,案件一定能够得到解决。”鹰亮像是在欣赏即兴表演,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家准备好了吗?请允许我冒昧地宣布调查结果。”身着燕尾服的管家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我奉命调查高宫悟先生被杀事件。高宫先生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被勒死的,他倒在门口。由此可以认为,凶手很可能事先就隐藏在室内,在高宫回到房间时,凶手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凶器是一楼更衣室里的绳索,任何人都可以拿到。”
管家说话时并没有面对着警察,而是面对主人和鹰亮,语气非常谦卑。
“高宫先生右手握着一枚衣袖纽扣,那是水口先生西服袖子上的纽扣,而他挂在衣橱里的外衣右手袖子上正好少了一枚纽扣。因此,乍看起来,水口先生似乎是凶手。但是,也可以认为凶手对现场进行了伪装。”
“你为什么要这样认为?你有明确的证据吗?”督察挑衅似的问道。他目光阴冷,一旦发现漏洞便立刻发起攻击。
“理由非常简单。高宫先生是被人从后面用绳索勒住脖子致死的。站在凶手的立场上着,当双手从背后将绳索勒在别人脖子上时,双臂必然交叉。也就是说,高宫先生右肩的后面一定是凶手的左手。如果高宫先生进行抵抗,用右手揪住纽扣,那必定是左衣袖上的纽扣。”
“被害人颈动脉受到压迫晕倒后,为了容易下手,凶手或许倒了一下手,重新勒住了高宫先生的脖子。”
“如果是那样的话,由于被害人已经失去知觉,便不可能将纽扣扯掉。此外,被害人脖子上只留下一道痕迹。因此,可以认为凶手并没有将绳索倒手。如果倒手,必然会出现双重痕迹。”
“原来如此。”市边勉强认同。
“凶手在作案之后,将偷来的纽扣握在被害人手中,企图将罪名强加在水口身上。”
“的确可以这样认为。也许是凶手趁水口先生洗澡的时候,悄悄地溜进他的房间偷出了纽扣。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所为呢?”
“这个人到底是谁?”管家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自己回答道,“是尼子先生。”
管家的声音泰然自若。
“你说尼子是杀人犯吗?你不要开玩笑了!不会是为了庇护什么人,而信口胡言吧?”
“我是说,”管家从容不迫地说道,“留下的证据证实尼子先生是杀人犯。”
“噢?”警察撇了一下嘴,似乎认为山本是在挑衅,“那么,你说的证据是什么?”
“在尼子先生房间的烟灰缸里,放置着一副破碎的眼镜。看上去似乎是掉落在烟灰缸里摔碎了。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烟灰缸上除了负责打扫的仆人以外,只留下了高官先生的指纹,却没有尼子先生的指纹。无疑,尼子先生不吸烟,因此烟灰缸上没有他的指纹也不足为奇。问题在于,那个烟灰缸放在了侦探大人的名片上面。也就是说,烟灰缸不可能没有被尼子先生触摸过,至少在侦探大人递出名片的当天晚饭之后,那个烟灰缸曾经被移动过。女仆只在早上来打扫房间,因此那无疑不是仆人所为。于是乎,为什么烟灰缸上设有留下尼子先生的指纹这一点便.99lib.显得非常重要。其中一种可能是,高宫先生进入尼子先生的房间并移动了烟灰缸。然而,他们绝对没有亲密到可以去彼此房间的程度。如果高宫先生真的来到尼子先生这里,则房间里其他地方也应当留下指纹。然而,整个房间只有烟灰缸上留下了高宫先生的指纹。”
“高宫不会戴着手套吗?”
“如果藏着手套,烟灰缸上也不可能留下指纹。相反,如果不是高宫先生,而是尼子先生戴着手套移动过烟灰缸,则事情就非常合乎逻辑了。即,那个烟灰缸是尼子先生从高宫先生的房间里拿过来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尼子先生在勒住高宫先生的脖子时,由于高宫先生反抗,致使尼子先生的眼镜被打飞,掉入烟灰缸中。这时眼镜片已经破裂,碎片残留在烟灰缸里,加上烟灰缸底部已有裂纹,所以不可能将眼镜碎片清除干净,仍然可以从裂纹中发现可疑痕迹。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将烟灰缸彻底换掉。按照樱川先生的安排,各个房间内的用品完全相同,除了爱抽烟的水口先生以外,其他二人的烟灰缸被换掉,是不会引起人们注意的。于是,尼子先生在取回烟灰缸时,便将其放在了侦探大人的名片上。”
“可恶的家伙!”侦探小声嘟嚷着,而市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管家身上,似乎并没有听到。
“噢,似乎合情合理……那么,动机是什么?”警察勉强做出让步。
“动机非常明确,高宫先生被杀害,嫁祸于水口先生,自然可以成为弥生小姐的丈夫。”
“事情会像他想象得那样简单吗?连纽扣都会被认为是在伪装现场,难道他没有想到自已也会受到怀疑吗?”皋月疑惑不解,大声说道。
“我对尼子先生并不十分了解。据介绍,他是个思维简单的人。或许他单纯地认为一切都将进展顺利。既然99lib.樱川先生已经设定了期限,根据对弥生小姐的观察,尼子先生确定自己已经与她无缘。那么剩下来的手段只有这一个。”
“可是,弥生似乎对这三个人都不感兴趣。”
“即使本人已经察觉到自已没有了希望,但弥生小姐对其他两个人怎么想,这点很难说。”
“可是,”警察迫不及待地插嘴,“你总不会忘记一个重要的事实吧?那位尼子也被人杀害了。”
“请不要着急。按下来只要问一问负责尼子案件的田中就会明白了。”回答警察提问的是侦探。“山本,辛苦了!可以下去了。”
管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随之上来的是仆人打扮的田中。她慢慢地走到大家面前。
“我是仆人,我的名字叫田中。奉侦探大人命,调查尼子先生的事件。”像是参加公司面试一样,女仆照着管家的样子详细说明了事件的经过后,接着说道,“尼子先生头部右侧遭到殴打,乍看上去似乎是左撇子的高宫先生所为。地上被丢弃的凶器是装饰在别馆入口处的雕刻作品的一部分。这一点大家都已经了解了。然而,其中有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那件雕刻作品,是在一个台座上、像山字一样的三根金属棒,被用来行凶的是最右边的一根。如果凶手是左撇子,因为受到中间最高一根的阻碍,必然会选择最左边的一根,然而,实际上被使用的是右边的一根。就是说,凶手是用右手从台座上抽出了金属棒。”
“你是说,凶手本来不是左撇子,但是为了陷害高宫,特意使用左手殴打对方,是这样吗?”
“是的。他在行凶时刻意使用了左手,但是在从台座上抽出金属棒时却无意识地使用了右手。凶手曾经直接用手抓住金属棒,所以在行凶之前他擦去了全部指纹。”
“这么说,杀害尼子的凶手是水口吗?但是,是水口发现了尸体并通知了管家呀?”市边不安地挠着自己的平头,大声说道。
然而,女仆却权当耳旁风,继续说道:“作为第一发现人,即使无意中被溅上血迹,还可以借口为了确认当事人死活而接触过尸体,从而沾了血迹。但是,如果此时被高宫先生发现,则事情会变得非常复杂。如果高宫先生发现尼子先生被杀,自己并非凶手,那么必然会意识到是水口先生行凶。或许高宫觉得自已也将遭到同样的命运,从而奋起反击。因此,水口抢先打了电话……只是,水口先生在打给爱知川先生的电话当中,无意中说出‘头部左侧遭重击致死’,但是实际上,尼子先生是头部右侧遭到殴打。那么,为什么水口先生会说‘左侧’呢?这是因为水口先生与被害人面对面,看到的是他左侧被殴打。尼子先生的尸体被发现时是头朝下趴在地上,任何人看了以后都会说是右侧遭到殴打。唯一的例外,那就是杀害尼子先生的凶手。或许是因为他过于在意使用左手,所以无意中说走了嘴。接下来关于动机,基本上与刚才山本叙述的相同。据说,水口先生也是个思维简单的人。”
一口气讲述完毕,她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这样一来,就是尼子杀了高宫,而水口又杀害了尼子啦。现在,水口又是被谁杀害的呢?你总不会说是高宫吧!”市边大声地说道,似乎觉得自已被那些人嘲弄了。
“不必着急,关于这一点佐藤已经做了一番调查。”贵族侦探依旧从容不迫。
“是的,侦探大人。”紧接着,佐藤摇晃着巨大的身体走到众人面前。与前两位用人一样,司机首先描述了事件的概况。
“我感到最不可思议的是,凶器竟然是小小的水果刀。如果真的想杀死对方,应该使用更长的凶器,并且多刺几下。可是,凶手并没有这样做。”
“那样做是为了留下尼子的指纹。”市边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情况,插嘴说道。
“就是这样。”司机对市边点了一下头,“为了造成尼子先生是凶手的假象,需要那个留有指纹的水果刀。估计凶手是在尼子先生洗澡时弄到手的。正如凶手期待的那样,果皮箱里惨留着果皮,证明尼子先生曾经使用过水果刀。于是,为了不使指纹消失,凶手便小心翼翼地用力推动刀子的末端,向水口先生刺去。如果拔出刀子,恐怕会破坏指纹,因此仅刺了一刀。幸好,水口先生就此倒下动弹不得,如果他再次爬起,那凶手就不好办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明白,但是,你是不是又要说那是高宫干的,或者是其他什么人?”警察看了弥生一眼。
然而,司机却坦然地回答道:“凶手是高宫先生。高宫先生为什么要穿着尼子先生的上衣和裤子?弄清楚这一问题,事件将迎刃而解。通常,用刀子杀人,鲜血会溅到身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高宫先生穿上了尼子先生的衣服。如果是尼子先生的衣服,越是溅上血,就越对尼子先生不利。或许可以认为,衣服和水果刀都是从尼子先生的房间里偷来的。”
“这么说,高宫是主动穿上尼子衣服的啦?”
“是的。一定是高宫先生在杀者了水口先生回到自已的房间时,尼子先生事先隐藏在房间内,并将其杀害。由于眼镜被打飞等意外事件的发生,致使尼子先生难以保持冷静;加上逗留期间高宫先生也曾穿过类似的服装,因此在将纽扣放入高宫先生手中时,尼子先生自己也不曾怀疑高官先生穿的竟是自已的衣服。”
“且慢,那位尼子,不是回到自已的房间之后被水口杀害的吗?你们所说的那些事情,似乎每一件分别都很合乎道理,但是从整体上看则完全不符合逻辑,简直是荒诞无稽。三人分别取证调查,才会出现这种闹剧。”市边好像感觉受到了侮辱,坚定地反驳道。言外之意,他似乎在说,到底都是些外行人。皋月也有同感,仿佛只是当初的“水口被尼子杀害、尼子被高官杀害、高宫被水口杀害”这一链条,由于用人们的解释被反转过来,变成了“尼子被水口杀害、高宫被尼子杀害、尼子被水口杀害”。然而,这只是改变了方向,结果并没有变化一一最初被杀害的人,不可能最后去杀人。
皋月怀着不安的心情看了看侦探,然而侦探却依旧泰然自若,似乎对用人们寄予了百分之百的信赖。
“市边先生误解了。”司机对对方的嘲笑显示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冷静地解释道,“水口先生虽然被细长的刀子刺伤,但是并没有立即毙命。刀子刺破了血管,但由于未被拔出,所以只是引起了内出血。水口先生之所以看上去像是已经死去,是因为他在倒下的时候碰了头,造成了昏迷。不久,恢复意识的水口先生并未察觉自己被人刺伤,以致开始实施针对尼子先生的暗杀计划。”
“这么说,水口是背后插着刀子,进而杀害了尼子吗?被刺伤却没有察觉,哪里会有这种事情!”
“水口先生早晨起来时也曾绊倒在门槛上,碰破了前额。此次清醒过来后,或许仍然将回到房间时被刺误认为是绊倒在门槛上碰撞了头。按说水口先生理当察觉到疼痛,但是因为在行凶之前,他的情绪极度亢奋,以致其他感觉都变得迟钝起来。这也不足为奇。”
“是呀,这种事例也并非不存在。”市边半边脸不断地抽搐着,本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点头。
“殴打尼子先生时的冲击造成内出血加剧。于是,在自已的房间里给爱知川先生打电话撒谎时,水口先生突然昏迷不醒,最终当场毙命。这一点,如果看一看电话机的位置与房门的关系,就会一目了然,从电话机的位置看过去,可以同时看到房间入口及卧室的房门。加上房门陈旧,开关时必然会发出声音。如果有人进来,立刻会被察觉,不可能有谁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从背后被刺死。不仅如此,在通话时,爱知川先生并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声音。这不正表明,当时的确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事情吗?”
“总之就是说——”至此,侦探总算讲话了,“三个人当中,每个人都为了自己能够取胜,企图将竞争对手杀害,并将罪名施加在另一个竞争对手身上,然而其结果却是‘三败俱伤’。不过,这一结果令人欣慰。愚蠢之徒的结局,这样再合适不过。”
如果这话被三个人的亲人们听到……
随后,侦探又面对皋月爽朗地说道:“向你表示祝贺!皋月小姐这样就完全澄清了对弥生小姐的怀疑。不仅如此,樱川家继承人的位置也没有被这样一些行为不轨的人窃取。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皋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对事件这一异乎寻常的展开,她一时还没有切实的感受。不仅是皋月,弥生和市边亦是如此。室内被一种奇特的沉默气氛所笼罩着。正在这时——
“太棒了!我真是被蒙住了双眼,没有想到三个人竟然都是无耻之徒。樱川家险些被他们弄得名声扫地。非常感谢!贵族侦探。”满面笑容的鹰亮坐在轮椅上拍手称快。
整个房间里回荡着鹰亮鼓掌的声音。
“结果,小猪也成了大灰狼。”平静地坐在木椅上的皋月,心情愉快地向坐在对面的侦探说道。凶手既不是弥生也不是鹰亮——她的担心最终成了庸人自扰。最后得到的是“最糟糕状态中的最好结果”,众人自然是一片欢声笑语。
群山上的雪开始融化,葛尾市迎来了“春之声”。严冬已去,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春天般的温暖。
“寓言当中说小猪吃了狼,如果将故事中的动物置换成人类,那么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侦探好像结束了一项重要的工作,心满意足地品尝着红茶。在门门伺候的田中沏上的红茶此刻显得格外甜美。
“至此,已经全部结束了!”
“是的,已经对新闻媒体发布了缄口令。他们是杀人犯这一事实也得到了各自亲人的认同,或许他们也希望无声无息地将他们埋葬一一因为可怜的受害者不久就会被人们遗忘,杀人犯则会.99lib.遗臭万年。”
“的确是那样。”皋月十分感激地说道:“如果鹰亮是凶手,那么弥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风浪。即便弥生没有任何罪过,但也不能逃脱荆棘满途的命运。无疑,鹰亮的外孙女皋月也是如此。想到这里,皋月对眼前这位侦探更不.99lib.知如何感谢是好。”
“说实话……我一时间还怀疑外祖父是杀人凶手。”皋月正了正身子,继续强调着。她也知道这样说完全没有意义,或许仅仅是出于对外祖父的歉意。皋月希望这位侦探能够理解自己的心情。
“为什么不直接向樱川老人说说你的想法?樱川老人一定会笑着这样回答:‘为什么我要亲自下手?你们看,不用我,他们就会自相残杀。’”
“或许,外祖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结果?”
“这个嘛,”侦探耸了耸肩膀,“就算樱川老人久经世故,也很难预料到这些,但是,或许他已经看到,只要拭目以待,他们必然会自取灭亡。或许对樱川老人来说,那三个人,噢,那三个家庭,早已成为了他的眼中钉。”
侦探的话是否触及了问题的核心,皋月不得而知。只是,从那沉着冷静的态度中,皋月感到他的话充满了说服力。无疑,至少侦探已经看出,这完全可能是鹰亮的精心设计。皋月似乎透过一缕缝隙看到了之前不曾了解到的外祖父的另一个侧面。那同时也是自家人无法感受到的一面。
“弥生是否成为了外祖父的一只诱饵?”
“‘诱饵’这个说法不合适。我认为,毫无疑问,樱川老人是在对作为樱川家族继承人的弥生进行考验。当然,这种考验与本来的目的无关。噢,已经不清楚哪个才是本来的目的了。”
“但是,这两者不是相互矛盾吗?”
“两者之间并不矛盾。那是因为,在事情结束之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能决定。或许,樱川老人对这一结果感到非常满意。”侦探往嘴边送了一口茶。
“你总不会说,弥生也预见到了这一结果吧?”
“请你放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弥生小姐天生具有一种……是的,她具有一种魅力,让人愿意为了她而采取某种行动。而且在无意当中,她自已也意识到这一点,或许这就是她的天赋。处于领袖位置的人,与其说具有直接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如何用人。或许,樱川老人也想对此进行一番确认。”
“那么,一切都按照预定计划进行,唯独我一个人始终在自寻烦恼,是这样吗?”
“不,无疑,你是弥生小姐的精神支柱。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或许会被那三个人当中的某一个威逼就范。就是说,弥生小姐非常需要你。当然,我也被樱川老人巧妙地利用了。他实在是老奸巨猾。”
“是的。”皋月回答着,但仍然缺乏切实的感受。只是,鉴于鹰亮的表现,皋月不得不承认,或许弥生也隐藏着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
“案件已经得到解决,我建议,我们一起到庭院去散步。”
应对方邀请,皋月和侦探一起走进了洒满阳光的草坪。凉台上,可以看到仆人们并肩而立。那是些训练有素,却又普普通通的人。然而就是这些人,却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才能。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无论怎么说皋月也不能相信是他们将樱川家从困境当中解救出来。对此,皋月真不知应当如何感谢。
“请问,你那足以使众人信赖的智慧要到何时才会发挥,我已经体会到了你的用人们那杰出的才能。”
“我的智慧已经得到了充分发挥,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我的智慧完全体现在那三个人的身上。只要他们归我所有,推理这类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要由他们去做。”
“原来如此。不愧是贵族侦探。”皋月叹着气,心里却对那明确的等级观念暗自敬佩。
“那么,他们当中哪一位最出色呢?”
皋月想起侦探曾经让三人相互竞争,于是提出这个问题,但愿这并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侦探停住了脚步,眼睛追逐着一只飞过庭院的绣眼鸟。然后,他态度温和地回答道:“愚蠢的问题。我不打算挑起特洛伊战争。对此,你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呢?”
“我并不十分了解,但是,我认为他们都非常出色。只是……的确,只要有那三个人在,大家就不会感到寂寞。”
阵阵微风吹遍全身,春风之中,皋月温柔地笑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