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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侦探回来了》
第一章
涩谷的街头永远是人挤人。走在路上的三成是学生,其中九成是“穷人”,而六成的穷学生脑袋只想着“今晚要和正妹(帅哥)打一炮”。
我站在宇田川町派出所前三岔路的上坡道口。三岔路又名劈腿路,我觉得劈腿路听起来更正点。
涩谷到处是劈腿路,道玄坂和宇田川町更是劈腿族的天堂。有的是劈腿情人,有的在学生和打工仔的角色之间劈腿,有的在守法公民和罪犯的角色之间劈腿,反正涩谷满街是这类人种,只是,谁都无法在人生的上坡道和下坡道之间劈腿。
此刻我虽然站在上坡道,脚下的路却通往人生的下坡道。
现下是星期一晚上七点,尽管月历显示已入秋,傍晚的涩谷却天天是盛夏。
眼前恰恰有个跌向人生下坡道的呆瓜走近,目光锁定我头上那顶做为暗号的洋基队球帽。
对方显然是高中生,戴着有色眼镜,一身热得要命的打扮。这时节穿连帽厚外套还太早,不过,他需要拉上帽子,以防商店内的监视摄影器照到面孔。鼓鼓的怀中大概藏着去附近录影带店租片附赠的塑胶袋。当然,袋内装的不是这家伙喜欢的恐怖片或A片。
他的态度十分嚣张,散发一股“别想占我便宜”的气势。倘若当今的日本全是擅长谈这种生意的高中生,国家的未来还有希望吗?
他走到我身旁,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
“嗨!”虽是初次见面,我仍装熟地打招呼,并将把他带到附近的骑楼。见我打开背包,他随即拿出怀中的塑胶袋,把袋内的物品哗啦啦地全倒入。
阿隆我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打工活儿。
“有几支?”
“四支游戏,六支DVD。”对方嘟哝着,我在背包里确认片名。
“每支都刚上市。”他语气有些不悦。
“好、好。”
我掏出一张万圆大钞,他接过后塞进上衣口袋,嘀嘀咕咕地说:
“最近有其他客户开出更好的条件,一支愿意付一千两百圆。转告‘老板’,再不加码,小心生意被抢走。”
他始终盛气凌人:“谢啦。”
交易完,那家伙便耸着屑离开。我叹口气,重新背好背包,继续上坡后右转,在一幢住商混合大楼前停下。我在这里打工。
按月缴租金的办公室门上虽然挂着“未来开发株式会社”的招牌,其实是一家空壳公司。我按下门旁的对讲机。
“我是冴木。”
自报姓名后,门锁从内侧打开。
事务所是间四坪大的套房,摆着一张桌子和两组廉价沙发。“老板”坐在其中一组沙发上,口沬横飞地和两名女高中生谈生意。
“附近没银行?噢,那就没办法。有没有手机店?有?太好了,用今天开户的太平洋银行帐号去办支新手机。没问题,我会再各付你们五千圆。”
茶几上放着那两人新申请的四本银行存折及四张金融卡,老板以每个帐户五千圆的价格向她们购买。
“如何?”
“好啊,我家附近就有一家手机店。”
“就去那家店办,这些给你们。”
老板俐落地掏出三万圆钞票,支付四个帐户及两支手机的花费。
时下的女生拿到钱,脑海便会浮现一长串想买的东西,现金无疑是最有力的武器。
“明天第六节上什么?”
“日本史,土屋的课。”
“那可以跷。”
“嗯。”
“我们明天会拿新手机过来。”
“拜托喽。”
老板笑容满面地挥手。两人起身后,瞧都没瞧我这勤快的高中生一眼便步出大门。一方面是我帽缘压得很低,再加上她们是那种跟同学都能援交女生,所以根本伤不了我的自尊。99lib?
“你回来啦。”
老板笑脸盈盈。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型男,八成不是当过牛郎就是男服务生。当然,他不像有能耐策画这种大生意,应该有精明能干的幕后黑手支撑。这些家伙的梦想就是跻身涩谷街头那一成的有钱人行列。
“全在这里了。”
我把刚收购的软体游戏和DVD倒在桌上。当然,这些都是赃物。犯下故买赃物罪的我,每支可抽五百圆。
“辛苦了,这是五千圆。是说,附近有没有房子在整修?最好是会用上怪手的。”
“我会多留意。”
“嗯,那就麻烦啦。你今天可以先走了,下周一样约五点好吗?”
“好。”我拿起放在办公室的书包。
“那我告退喽。”我向挥着手的老板行一礼,步出事务所。
“未来开发”这家空壳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买卖他人名义的银行帐户和手机,及为偷来的游戏软体和DVD销赃。先在涩谷的酒店门口发传单给高中生,声称“有轻松的打工机会”,拉他们入伙。然后,高价将银行帐户卖给想逃漏税的大叔,将手机号码卖给丧尽天良的药头。当然,向女高中生买入随即转手容易露出马脚,所以需要做一些更改地址之类的后续处理。
总之,活跃在“第一线”的都是像我一样的高中生,一旦被条子逮着,在宇田川町某处监视的“专务”会立刻通报公司。不出两分钟,“未来开发”便会人去楼空,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未来开发”在大叔们经常出没的新桥及赤坂等街头,散发这样的传单:
“想抓住赚钱的机会吗?我们能提供匿名帐户。想冒险一下,却苦无预付卡手机?我们应有尽有。”
联络方式只留下手机号码,连“未来开发”的“未”字都没出现。
之前我去应征时,老板神气地说:
“我们是因应客户的需求,提供他们需要的商品,这是现代社会特有的夹缝产业。”
说穿了,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公司。即使公司的头头被相关单位盯上,现场也只抓得到高中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精打细算。
租用的办公室合约上,写的肯定也都是假名、假地址和假电话。换句话说,这是“由坏蛋中的坏蛋操控,为坏蛋服务”的产业。
从涩谷搭JR到惠比寿后,我改搭地铁,在广尾下车。虽然也可直奔我住的圣特雷沙公寓,但99lib?得先去办一件事。
即使是泡沬经济崩溃后,广尾圣特雷沙公寓仍位属都心的精华地段,一楼的咖啡店“麻吕宇”成为附近S女子大学的千金小姐逗留的好去处。从这一点来看,那里的房租应该不下数十万,但我们能以行情价的十分之一,而且是有钱再付、绝无催讨的超理想条件入住,全拜房东——“麻吕宇”的圭子妈妈桑的善意所赐。
当然,圭子妈妈桑的善意绝不是针对我,而是我老爸。说到我老爸冴木凉介,他只是我户籍上的父亲,我们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他的生产性为零、工作意愿为零,唯独性欲百分百。圭子妈妈桑对我的善意仅止于母爱,有朝一日成为我户籍上的“母亲”是她的梦想。
好色老爸梦想一辈子过着自由任性的生活,所以,圭子妈妈桑梦想成真的可能性也是零。
老爸声称“从事危险职业的男人不需要家庭”,那我这个儿子算什么?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吐槽他了。
毕竟不良老爸的经历实在华丽,先当过一阵子的“商社职员”,接着是“石油商人”、“自由撰稿人”和“跑单帮客”,最后甚至变成“秘密谍报员”。
柏林围墙还没倒塌前,秘密谍报员曾是红极一时的行业,如今却像泡沫经济崩溃后银座街头的计程车司机,看不见未来。
老爸目前的工作是私家侦探。我们位在圣特雷沙公寓二楼的住处门上挂着“冴木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但除了老爸的旧识,眼下已高升到可称为“行动国家公权力”的内阁调查室岛津先生,根本没人上门委托。为协助老爸,我不止一次只身犯险——
一、背炸弹。
二、假扮引杀手上钩的诱饵。
三、差点在遥远异国的丛林里喂鳄鱼。
四、在尚未完工的云霄飞车上遭受拷问。
五、挨子弹。
六、挨刀子。
七、挨揍的次数更是难以计算。
足见我的高中生活多么凄惨。最后,还要附加一条:
八、无法在三年内顺利读完高中。
我家财库空空,又是无壳蜗牛,人生若是一场游戏,我和其他玩家相差何止十二级。
第四年的高中生活即将过半,顺利的话,应该能混到一张毕业证书。接下来,就指望“行动国家公权力”岛津先生打通电话到文部科学省,帮我搞定东大推甄入学。
穿越广尾商店街后,我停下脚步。经营多年的和菓子店已拆除,留下整地用的小型重机械。只见铺着塑胶布的空地角落停着一辆怪手。
我掏出手机,按下“未来开发”老板的号码。
“喂,喂——”
老板心情超high地接听。
“我是冴木,我家附近的工地有怪手。”
“地点在哪?”
“广尾,目前没在施工。”
“哦,是吗?”
老板陷入思索。由于这半个月的打工绩效,老板对我的印象不错,成功地让他认为我是“可用之材”。
“冴木,你晚上方便出门吗?”
“几点?”
“嗯,我想想……大概一、两点。”
“没问题,我平常都三点才睡。”
这实在不像高中生的回答。
“那我等会儿再联络你,到时能告诉我详细地址吗?”
“OK。”我应声后,结束通话。九九藏书
小工地使用怪手的时间很短。这阵子,怪手成为窃车集团的热门目标,建设公司不再随便停在门口,所以取得不易。怪手火红的程度超越宾士或法拉利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它能轻易砸毁ATM提款机。
比起偷宾士车卖到国外,偷怪手砸毁提款机更有利可图。
施工期间,怪手通常会放在工地,节省每天移动的麻烦。虽然得视工地大小而定,但顶多只会留在现场几天。职业窃贼看到往往是立刻下手,今晚偷的怪手明早就会被丢弃在超市遭破坏的提款机附近。
老板现在应该忙着联系认识的中国客户,通知哪边有怪手。这也是“提供商品给需要的顾客”的夹缝公司主要业务之一。
回到圣特雷沙公寓,我推开“麻吕宇”的店门。
“回来啦,阿隆。”
“欢迎回家。”
圭子妈妈桑和号称“广尾吸血鬼伯爵”的酒保星野出声招呼。
“肚子饿扁了。”我在吧台前坐下。
“有俄式酸奶牛柳。”星野先生说。
“那我开动喽。我爸呢?”
“吃完饭刚回二楼。”星野吸血鬼伯爵正经答道。
“阿隆,你觉得怎样?”
最近迷上指甲彩绘的圭子妈妈桑伸出双手。只见红色枫叶散落在金底上,她的指甲已迈入秋季。
“唔,走在季节的前端嘛。”
阿隆我机伶地露出欣赏的表情。听说圣特雷沙公寓顶楼的三房一厅,大半空间被圭子妈妈桑买的衣服、皮包和鞋子占据。妈妈桑是超有钱的画家遗孀,“麻吕宇”是喜欢冷硬派推理的她取的名字。
“会不会太早?”
“嗯?不会啊,时尚的基本,就是任何事都要抢先别人半步。”
“看你人小鬼大的。”
圭子妈妈桑吃吃笑了起来。只要把那个没出息的老爸和妈妈桑推上红地毯,我就能从此过着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生活。
继承白俄罗斯贵族血统的星野先生,擅长咖哩、俄式酸奶牛柳之类炖煮的料理,对恩格尔系数高得吓人的冴木家的家计来说,简直是不可多得的救星。
吃完俄式酸奶牛柳,我打开一包新的万宝路淡烟,享受饭后一根烟。趁留级之际,我换了香烟的牌子。
“要不要喝咖啡?”
“好。”
此时,“麻吕宇”的门被推开,一群结束社团活动的女大学生走进店内。妈妈桑立刻去她们那桌炫耀美丽的指甲。
“对了,康子来过电话。”
递给我维也纳咖啡后,星野先生说道。
“嗯?哇噢……”
我一口吐出咖啡。康子,指的是著名艺人学校J学园的前任大姐头向井康子。她和我不一样,高中顺利地应届毕业,目前就读J女子短大的文学系。两年前,我们“冴木侦探事务所”被卷入康子死去的老爸,也就是足以代表战后日本的勒索专家鹤见康吉(双亲离婚后,康子从母姓)的“遗产”争夺战。当时,康子已决定出道当艺人,但那场黑道、杀手、人妖和国家公权力的大混战令她心生厌倦,最后放弃进演艺圈的机会。
上大学后,卸下大姐头身分的康子,再度被星采相中,加入一家模特儿经纪公司。如今,她只字不提过去,每天乐得当赛车皇后赚零用钱。
我倏地想起,不知是铃鹿还是富士的车赛今天结束,我们约好一起吃晚餐。
她一定联系过我,但不巧的是,打工时我会把私人手机关机,塞在背包底层,用不同号码的手机和“未来开发”联络。
我慌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检查语音信箱及未接讯息。果然,康子怒气冲冲的留言及简讯几乎灌爆我的手机。
“隆,你搞什么鬼?我们这么久没约会,要是你以为能随便爽约就死定了。我马上去找你算帐,给我乖乖等着!”
她气势汹汹,恐怕连受伤的熊也会加速逃逸。只是,赛车皇后这样讲话没问题吗?
不过,康子曾说,到赛车场一看,发现不少以前的手下和认识的卸任大姐头, 也许这行业是那些大小姐第二人生的必经之路。
若是康子冲到这里堵我,我肯定会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我匆匆喝掉咖啡起身。
“谢谢招待。”
“阿隆要走啦?”
听见妈妈桑的询问,她身边那群女大学生不约而同地望向我。
看到她们投来“咦,怎么完全没发现店里有这么可爱的男生?”的眼神,阿隆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对啊,我准备考东大,不用功一点不行。”
走出“麻吕宇”前,我撂下一句,好让这些女大学生觉得未来的菁英分子现下就和她们站在不同的起跑点。
我从外部楼梯爬上二楼。冴木家的住家兼办公室一向不锁门,两房一厅的中央是老爸的办公室,其余两房分别是我和老爸的私人空间。老爸的“淫乱空间”内充满无数梦想成为我继母的女人怨念。
“老爸,大祸临头了。”
我推门大喊,双腿搁在书桌上喝着啤酒的老爸张开眼睛。
老爸中等个子、中等身材,鼻下留着成为他注册商标的小胡子,但小胡子偶尔会消失无踪。他的变装术超强,不难猜到拥有黑暗的过去。除了女人,他脑袋装满枪炮、炸药等谍报世界的危险知识,及一些怪里怪气的异国语言。
他总是一身T恤和皱巴巴的工作裤,搭上我的旧连帽外套。
“怎么?又要留级一年?在读高中时迎接成人式也不坏啦。”
眼前的不良中年吐出完全缺乏教育意愿的话。
“拜托,是谁害我留级的?才不是这样。为了去打工,我错过跟康子的约会。刚刚听语音信箱,她超火大的,说要来找我算帐。”
我稍微加油添醋一番。虽然我的确忘得一干二净,但其实和打工没关系。
在惹女人生气这件事上吃过更多苦头的老爸,立刻流露不安的神色。
“那你真的惨了,康子生气超恐怖。我不是早警告过你,和同一个女人交往太久,主动权就会被抢走。”
这是为人父者该说的话吗?但我还来不及反驳,“冴木侦探事务所”的大门旋即被用力踹开。
“隆!”
康子怒不可遏地站在门口。尽管穿着小可爱和露肚脐的低腰牛仔裤,一身甜美装扮,她狰狞的表情却像爱儿遭活活烧死,浑身燃起复仇之火的外星人妈妈。
“听我解释……”
“不,这是有原因的。”
冴木父子同时慌了手脚。
康子大步走进客厅,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你到底想怎样?居然敢爽我的约!不想见我干嘛不直说?”
“不是的,一切都是误会,我忙着打工……”
“打工?”
康子抓着我,吊起三角眼瞪向老爸。
“我可不清楚,好像是最近学校很闲,他去找了份莫名其妙的兼差,我才在骂他——”
“老爸!”
真是寡廉鲜耻,居然只顾自己逃到安全地带。
“打啥工?”
“在涩谷……”
“做哪种的?”
“收购赃物。”
“什么?”
“还有帮忙抢提款机。”
“真的假的?”
“真的。”
“我宰了你。”
康子摸向裤腰上的铁链。
“等一下,康子。”
老爸终于出面调停。康子把取下的腰链绕在拳头上。
“呃,当中是有理由的。”
“那还用说,阿隆再穷也不可能干这档事,一定是你指使的。”
“不,不是我。”
康子又瞪着我,“果然是你……”
“你听我解释嘛。”
“我在听啊。”
“你这是恐吓。”
“少废话,快从实招来。”
康子的铁拳逼近我眼前。
“好,我说就是了。这阵子,我读的那所都立K高中的学生常因偷窃被逮。四处打听后,才知道是涩谷有人在高中生常去的夜店周遭发传单,专门高价收购游戏软体和DVD。其实,他们是暗中交易偷窃的软体,借由让高中生到银行开户或申办手机,再高价转卖出去。公司的老板从不露面,危险的工作全丢给脑袋空空的高中生。”
“所以,你也加入脑袋空空的高中生行列吗?”
“对,到今晚为止。”
“怎么讲?”
“今晚他们预定到这附近的工地偷怪手,好用来破坏提款机抢走现金。为避免走漏风声,一定会把提供消息的我开除。”
康子惊讶地瞪大双眸,眼珠子一转,望向老爸。
“你怎么会同意?”
“是他擅自找的工作,我还劝他别惹事生非。”
“我不是和你商量过?”我反驳道。
“你开始打工后才告诉我。”
“没办法,最后仍需要国家公权力出手。”
“即使玩这种正义之士的游戏,也不可能让你推甄上东大。”
“那才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不希望脑袋空空的高中生愈来愈多。”
康子看看我,又看看老爸,终于松开手。99lib?
“我懂隆的心情。”
“对吧,那些偷窃的家伙虽然傻,但利用他们的傻赚钱就太超过了。”
“幕后有帮派撑腰吗?”
“Maybe,perhaps”
“所以,那些人也会出面?”
“Or ese Mafia”
我猜应该是混合部队。最近不少黑道分子苦于缺钱上缴,而勾搭上中国的黑帮。
康子望着天花板。“那么,你的计划呢?”
“什么计划?”
“还用问嘛,当然是今晚的计划。”
“呃,这和当红的赛车皇后没关系。”
“有胆你再说一次!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打算陪在你身边,你居然不领情?”
“不,这有点……”
“万一你受伤可不妙。”老爸出声帮腔,“这小子早习惯了,倒是不要紧……”
老爸的语气像以前那种拐小孩巡回卖艺的领班老大。
“不行,隆单独行动太危险,我不能不管。”
“康子——”
“我跟你去,就当是你放我鸽子的惩罚。”
我和老爸互看一眼。
“算了,让她负责联络吧。”
老爸叹了口气。
第二章
01
深夜两点十分,老板打手机给我。
“抱歉、抱歉,我在张罗事情,费了一点时间和工夫。”
他的语气依然随和。或许这份随和,就是让那些傻蛋高中生没意识到自己正涉足重大犯罪的秘诀。
“你能出门吧?”
“OK。”
“那你方便到天现寺桥的十字路口吗?我开BMW去接你。”
“好。”我回答后,切断通话。前一刻在我身旁发出均匀呼吸声的康子,猛然张开双眼。
“你要走了吗?”
她从床上坐起,丰满的咪咪露出毛毯,真想和她再战一回合。
“嗯。”
我简短应一声,下床套上牛仔裤。老爸两小时前已出门。
“记得通知我老爸,会合地点在天现寺桥的十字路口,认洋基队的帽子。”
我提醒正在穿衣服的康子。
“了解。阿隆,小心点。”
“嗯。等我回来,再做一次?”
“笨蛋。”
离开房间下楼后,我原想骑机车,但车号被记住就糟了,只好徒步到天现寺桥。
从涩谷沿明治大道往外苑西大道方向左转,就看到那辆BMW亮着警示灯,停在天现寺桥的十字路口。我边走边观察四周,发现五十公尺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大型拖车和两辆小客车。
老板独自坐在BMW的驾驶座上。
“辛苦了,这个给你。”
我一钻进副驾驶座,老板便递给我两张万圆大钞。
“谢谢。往前开,在前面的路口右转。”
我随即报路。老板切掉警示灯,发动车子。
“冴木,你真是帮了大忙。公司多一点像你这样能干的员工,我就轻松了。”
“啊,请左转开进那条单行道。”
BMW驶入空无一人的商店街。
“就是这里。”
我指着旧和菓子店工地。老板稍微放慢速度,没停车就直接开过。
“OK!看到了。我先送你回家,后续的事我会处理。”
“没关系,我在这附近下车就好。既然溜出来了,干脆去西麻布的夜店混一下再回去。”
我才不想让他知道我住在哪里。
“是吗?那我就不送了……年轻真好,可以玩通宵。”
“现在手头有钱嘛。”
“那家夜店很多像你一样的高中生吗?”
糟糕,原本只是糊弄他,没想到老板满脑子生意经。要是点头,他搞不好会提议和我一起去,骗高中生为他打工。
“不……大部分是做特种行业的。”
“是喔……”
老板踩下刹车,他似乎不想见到以前的同行。
“那就在这边分别。之后我会打电话给你,到时再麻烦喽。”
BMW在离商店街一段距离的地方让我下车,扬长而去。目送车尾灯消失后,我拿出手机。
“‘D频道’开通、‘D频道’开通,这里是玉面虎中的角色NapoleonSolo。)。”
我以最爱的怀旧谍报影集中的角色名字当暗号。
“收到。我是金毛虎,已联络上大叔。”
手机另一头传来老爸的话声。
“看到一辆大拖车,他们打算载走怪手。顺利逮捕后,会要他们把其余罪行也交代清楚。”
“OK,那我先回家。”
才结束通话,一道车灯从背后照过来。回头一看,我惊得目瞪口呆。还搞不清状况,刚离去的BMW急停在我的身旁。
“老板……”
“我想了想,你这么能干,今晚应该带你一块行动。我会教你工作的基础知识,以后要不要和我一起做生意?”
老板按下车窗问,完全不容我拒绝。
02
“猜得到这怪手的用途吧?”看着拖车后方小客车上的两名男子钻进怪手的驾驶座后,老板问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老板露齿一笑。
“别装糊涂,你这么聪明伶俐,怎么可能不知道。怪手要用来破坏超市或停车场的提款机,提款机里装有满满的钞票。”
“这不是犯罪吗?”
“对啊,你也是共犯。”老板搂住我的肩膀低语。
“别担心,你未满二十岁,被远到顶多送去少年感化院。”
“完全没安慰效果。”
“想轻松赚钱,就得做好冒险的心理准备。”
“冒险?我的打工费才两万圆。”
“那只是通风报信的酬劳,和我们干完这一票,会另外分红给你。”
此时,怪手的引擎发动。不到一分钟,那两人已搞定。
他们并未交谈,迅速完成作业。拖车一驶到工地旁,两个男人旋即从另一辆小客车下来,铺妥两块木板当轨道,方便怪手开上拖车的载台。
老板打开车灯,好让怪手的履带顺利轧上轨道。
操控怪手的是一个戴黑帽、穿黑皮衣的瘦削男人。负责.99lib?t>铺设轨道的两个男人都一身尼龙运动服,一看就晓得是黑道兄弟。
见怪手咔哒咔达爬上轨道,在拖车的载台停好,老板打开BMW的车门。
“重头戏在后面,上车吧。”
“我……但是……”
阿隆我顿时手足无措。
“上车。”老板语气骤变。“我怎么可能把吓得发抖的小鬼丢在路边去干大事!要是你不上车,我就当场埋了你。”
别无选择,我坐进副驾驶座。这未免和金毛虎的计划差太多,只能祈祷“大叔总部”能察觉情况已失控。
一号小客车领头开路,拖车跟上,接着是BMW,二号小客车殿后,车队浩浩荡荡驶离。
老板对着手机耳麦说:
“这里是总公司,今天要去蒲田的购物中心拓展业务,请遵守法定车速。”
车队驶向商店街出口。一号小客车接近出口时,红色的警示灯一闪,一辆便衣警车挡住去路。
“糟糕。”我忍不住大叫。老板咂嘴一声,猛然踩下刹车,换打倒退档。回头一看,商店街的入口也停着便衣警车。
“怎么会这样?”老板自言自语,随即恍然大悟地望着我。
“是你告的密!”
“告什么密?”我想装傻,但为时已晚,老板突然掏出一把苏联手枪。
“别装了。难怪你这么配合,原来是条子的抓耙仔。”
“抓耙仔”未免太难听,但我做梦也没想到型男老板居然带着手枪。
“我知道,少罗嗉!”老板朝耳麦骂一句,把枪对着我。
“听好,不准动。胆敢下车,小心我轰掉你的脑袋。”
见警宫纷纷下车包围BMW和拖车,老板把车窗打开一条缝。
“把警车开走,不然我轰掉这小鬼的头。”
他对车外的警官大喊,扣住没有保险栓的苏联手枪扳机。除非是十分逼真的玩具枪,否则我根本没机会逃。
警官惊讶地探头张望,随即应道:
“别搞怪,挟持同伙当人质是骗不过我们的。快下车!”
不,不是这么回事。阿隆我很想向他们解释。
“这种小鬼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同伙?要不要我一枪毙了他?”
“不,别冲动。”
“少罗嗦!”
员警面面相觑。此时,前头的拖车司机等人已就范。
“你的其他同伙都落网了,别逞强,乖乖下车!”
西装底下穿着防弹背心的刑警缓缓走近。
“少废话,快让路。”
老板把车窗按下,对空鸣一枪。砰,商店街内响起清脆的枪声,几名员警立刻后退。
“你会开车吗?”老板关上车窗,低声问我。
“还可以。”
“那我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你直接换到驾驶座。敢轻举妄动,我的枪饶不了你。别说我没告诉你,我以前待过夏威夷的射击场,子弹不曾打偏。”
语毕,老板拔下车钥匙。即使在紧要关头,他仍没大意。刚刚他要我开车时,我就打算踩下油门逃之夭夭,不料竟被他识破。
老板隔着挡风玻璃,将枪口对准我,悠然坐上副驾驶座。接着,他把车钥匙交给我,下达命令:
“现在发动引擎,慢慢倒车。”
我不得不照办。BMW一倒退,四周的员警也随着移动。他们大都躲在硬铝合金盾牌后方。
我开着BMW逼近挡住退路的警车。
“别做无谓的抵抗,快下车!”?99lib.刑警高喊。
“谁叫你停?继续退!”
老板命令道,枪口抵在我腰间。稍有闪失,子弹不长眼睛,我立刻就会上西天。
“呃……”
“干嘛?”
“能不能挪开一点?不小心走火多可怕。”
“我又不怕。”
我似乎低估他了,型男老板竟临危不乱。
“对我开枪,你的罪会加重,而且少年感化院应该不收你。”
“我当然知道。不过,看见那几个被逮的家伙没?他们是福建的黑道兄弟,一直和我们有生意往来。他们的老大也认识我。这次会出事是我的失误,我不晓得你是条子的抓耙仔,还让你参一脚,势必得负起责任。他们与日本黑道不同:心狠手辣,光切手指赔罪根本没用。懂了吧?死在这里和被那些中国人干掉不都一样?”
我不想懂。
“继续退。”他枪口抵住我。于是,BMW的保险杆撞凹挡路的警车车身。
“喂,你们想干嘛?”
“还不停车,喂!”
BMW顶着警车后退,发出叽叽咯咯的声响。
“快停下,不然打爆你们的轮胎。”
“那我就打死这小鬼。”老板按下车窗,朝车外大吼。
“听好,这小鬼是在我手下打工的高中生。我只是找他带路,他根本不晓得我们的计划。他要是丢掉小命,你们这些警察要负责。”
公务员最怕听到“负责”两个字。警官和刑警互看一眼,立刻收起枪。
“好,我们接下来将前往羽田机场。准备一架飞机,油加满,要能飞到美国或任何地方。听清楚了吗?我沿途不会看红绿灯,一旦发生车祸,这小鬼就没活路。”
这年头飞去美国可不容易,绝对会被幻象战机打下。
“别异想天开,你逃不了的!”
那些公务员大喊,却无能为力,只能任BMW撞开警车。
此时,一辆警车在不远处停下,接着扩音器传出话声。
“了解。我帮你们开路,跟我来。”
其他员警个个惊慌失措,似乎不晓得有这样的安排。倒也难怪,因为那是凉介老爸的声音。
“喂,等等……”见警官跑向警车,我也下定决心。
“抓稳喽!”
我用力踩下油门,老板不由得移开枪口,伸手抓紧车门。加速倒退后,我猛然拉起手刹车,大打方向盘。BMW转了一圈,车头顶着那辆警车的屁股停住。
“你还真有两下子。”
老板惊叹道。见警车亮起警示灯,响起警笛出发,我连忙跟上。
警车和BMW几乎是贴在一起经过天现寺桥的十字路口。警车中只有一个人影,大概是BMW追得太紧,警车逐渐拉开距离。
我觎向后视镜,其余警车如梦初醒,纷纷急起直追,但仍有一些差距。
“那些条子中99lib.,还是有果断的人。”
开一段路后,老板似乎稍微松口气,恢复平常的语气。
“是啊。”
“若他们愿意真的准备一架飞机就太好了……”
“呃?”
“警方怎么可能这么听话。过下一个红绿灯后,靠右停车。”
老板从容不迫地指示。
“我已摸清你的底细,改天会去找你。你叫冴木隆,我手上也有你学生证的影本。好,停在这里!”
老板突然大叫一声,我连忙踩刹车。车子尚未停稳,老板就打开车门,迅速穿越中央分隔岛。
前方也发出紧急刹车声。老爸回转后,飞车过来。
外苑西大道的对向车道恰巧有几辆计程车行经,老板拦下一辆空车。待自动门一开,老板就坐上车。
此时,后视镜中终于出现其他警车的踪影。
老爸将警车挡在BMW前头,跳下驾驶座。
“阿隆!”
“我没事。”
我打开BMW的车门回答。老板搭的那辆计程车立即驶出,和几辆警车擦身而过,消失在往都心的方向。
第三章
“抓到两个福建人和另外两个不良分子,后者所属的帮派不太好混,所以兼差替中国人做事。过去只有日本的黑道会雇用中国人,如今却是相反,世道不同喽。”
岛津先生说着,摇摇头。案发隔天下午,他来到广尾圣特雷沙公寓二楼的“冴木侦探事务所”,老爸坐在卷门书桌上,我则拿了个座垫坐在地上。
昨晚我被修理得超惨,但警方没继续追究我的责任,当然是托“行动国家公权力”内阁调查室副室长岛津先生的福。岛津先生向他以前待过的警视厅打了声招呼,我才免遭逮捕讯问。
“中国人的口风很紧,一旦出卖伙伴,他们在老家的亲人就性命难保。若不招供其他罪行,顶多关一年便能出狱。”
老爸看着我说:“都怪这家伙莫名其妙想造福世人,才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给我好好反省。”
“你有什么资格讲我?但我反省过啦。岛津先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我低头向岛津先生道歉。
“别这么说,无论如何,你成功揭发提款机强盗集团,并非完全白费工夫。三课判断,稍微逼供一下,那两个不良分子就会全招。”
老爸抽口宝马烟,喷向天花板。
“那个‘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警方没有任何他的资料,将BMW上采集到的指纹和警视厅的电脑档案比对后,找不到吻合的人。那两个不良分子和中国人叫他铃木,但八成是假名字。”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他这么机敏,而且临危不乱。”
听到我的评论,老爸点点头。
“没错,他很有判断力。若没掌握那个时间点,根本无法逃脱。中途换搭计程车,可见他脑筋非常清楚。警方没他的资料,代表他之前干的坏事都没败露,巧妙躲过搜捕。”
“我已请管区重点巡逻阿隆的学校和这栋公寓一带。不过,那家伙如此聪明,想必不会马上来找麻烦。”
我叹口气。“他说我是条子的抓耙仔,这句话真伤人。”
“你该庆幸只伤到自尊心,当时稍有闪失,他的苏联手枪或是SAT的步枪就会把你送上西天。”老爸说。
“是、是,昨天康子也碎碎念半天。”
女生真奇怪,对电视和电影里的英雄充满向往,但男友做同样的事,她们就会抓狂。当然,我压根没逞英雄的念头。
“总之,要好好拜托樱田门,让你顺利度过接下来的高中生活。”
“知道啦。”
我随口答道,站起身。岛津先生大概还有事和老爸谈,我打算闪人,免得妨碍他们。没想到,岛津先生突然出声:
“阿隆,别走。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委托你们一件案子。”
我停下脚步,看看岛津先生,又看看老爸。不同于吊儿郎当的老爸,岛津先生一身义大利名牌西装,广尾圣特雷沙公寓前应该停着一辆黑头车,里面坐着保镖兼秘书和司机。
“反正你回房后,也会用对讲机偷听,干脆就坐在这里吧。”
岛津先生露齿一笑。老爸开口:
“岛津,我们家没钱让这家伙再读一年高中。我不希望他毕业之前,再卷入我的工作。”
这番话真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啊。
“冴木,不妨换个角度思考,铃木八成是职业罪犯,虽然不会立刻上门道谢,但绝不会轻易放过阿隆。从他脱身时的漂亮手法来看,肯定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现身。那么,你俩不如协助我们,借此避开危险。”
“这根本不是避开危险,而是增加危险因素,冲淡铃木登门送礼的危险。”
老爸的话一针见血。
“况且,你委托的案子搞不好又会过上那家伙。”
“果真如此,到时就由警视厅接手,不过不太可能。”
岛津先生答道。老爸偏着头望向我:
“喂,留级生,你觉得呢?”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我问岛津先生。
“特别的好处?”
我清清嗓子。“就是对我至今为止,协助国家维持和平与安全所展现的诚意,或者说是表示感谢。”
“你想拿勋章噢?”
“老爸,我是在问岛津先生。”
岛津先生一脸错愕:“阿隆,什么意思?”
“这家伙在做白日梦。他以为协助你,便能换得免缴学费、保送东大的机会。”
为什么出自老爸之口,听起来就那么肤浅?
“不,这个嘛……我不晓得文部科学省……”岛津先生顿时有些语无伦次,“东大喔……”
“不是你的母校吗?”老爸调侃他。
“岛津先生,能喊你学长,是我无上的幸福。”
阿隆我赶紧抱着国家公权力的大腿不放,希望先谈妥条件。
“东大有推甄入学吗?”
岛津先生显得十分不知所措。
“事在人为啊。”
“但主管机关不同,况且,不少人认为大学有自治权……”
“不行吗?”
“恐怕很难……”
“阿隆,我不是早说过?这就是国家公权力,想利用你时尽情利用,用完便随手抛弃。”
“冴木!”
听到老爸的调侃,岛津先生一脸正色。
“阿隆,先别急,我查一下有没有办法搞定你的入学问题。”
“真的吗?”
“东大我不敢讲,但或许能找到一所像样的大学。不过,即使你进了大学,也不一定保证能毕业。”
“当然,我不会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
岛津先生为难地搔搔下巴,“没想到你会提出这种交换条件。”
“一切与我无关,这一桩别算在‘冴木侦探事务所’的帐上。”老爸不假辞色地说。
“喂,会不会太无情,你都不为儿子的未来着想吗?”
“未来要自己开拓,靠父母或人脉得到的未来很快会遭过瓶颈。”
这句话本该充满说服力,但出自老爸之口,就丝毫无法打动人心。
“何况,纵使不上大学,你也已具备在社会上打滚的智慧与经验。”
“现下讲这种话,也无法掩盖你没尽到父亲责任的事实。要是我拥有一点智慧和经验,也绝非托某人之福。”
老爸摇摇头。“随你的便。岛津,接着说吧。”
岛津先生担心地看看我,打开公事包。
“相信你也知道,东京正在进行大规模的都市更新计划,这附近也有三个地方已完工或即将动工。”
岛津先生拿出照片。照理,该用笔电解释较清楚,但“冴木侦探事务所”与高科技产品无缘。家教麻里姐汰旧换新时送我的桌上型电脑,现下在我房里积灰尘。
“这是其中一处工地,地点在六本木。未来三年内要建两栋高楼和公园,基础工程上个月开始。”
岛津先生把包括空拍的几张照片摊在老爸的卷门书桌上。
“传统而美好的六本木渐渐消失,将变成一个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是高楼的地区。”
对老爸来说,“传统而美好的六本木”就是街头满是怪里怪气的单帮客、杀手,以及性戚却没半点真心的酒店小姐活跃的时代吧。
“假如你要讲在暗巷里突然被人用枪抵住,或在夜总会的角落报上暗号之类的往事,我可不想听。”
我抢先向老爸呛声。岛津憋住笑意,秀出别的照片。
“我们发现一样东西,确实会勾起这些回忆。”
“难道是以前KGB的拷问刑房?”
“是更具体的东西。”
照片上,挖出的地面散落着白色物体。
“是人骨。”老爸瞥了一眼,低声道。
岛津先生点点头。“没有蔽体的衣物,随身物品也只找到一吧生锈的小钥匙。残留的毛发经DNA鉴定后,和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吻合。”
“所以,不是日本人?”
“对,国籍可能是法国或南非。目前知道的是,此人同时使用这两个国家的护照,而且在七年前失踪。”
“他是谁?”老爸问。
“‘新秀丽·莫利斯’,通称莫利斯。”
“原来是他……”老爸悄声嘀咕,“没想到他死在东京。”
岛津先生看着我。
“得向阿隆解释一下。你听过行李箱名牌‘新秀丽’(Samsonite)吧,这个叫莫利斯的男人不是‘新秀丽’的员工,但只要接到订单,无论世界哪个角落,都会以行李箱运货送达,于是有了此一绰号。”
“换句话说,他是单帮客?”
我望着老爸,老爸点点头。
“他专卖军火。”
“莫利斯主要在欧洲活动,交易对象是非洲与东欧的反政府组织。苏联瓦解后,他经手的货品种类突然暴增,客户也扩大到中东与亚洲的恐怖组织。大部分的军火商都是私人军事企业,也就是和派遣佣兵的组织合作,但莫利斯特立独行,不靠任何组织,独自进出货,相对地,他的特制货品往往贵得吓人。”
“特制货品?”
“说穿了,他不做一万把突击步枪或一百辆战车之类的大批发生意,只接最新型的对空飞弹、战斗直升机,或用于生化武器的肉毒杆菌等交易。他行事低调,专门经手普通军工厂无法制造的特殊武器。除了国际刑警组织,CIA、SIS和摩萨德都在追寻他的下落,有段期间,中国的国家安全部也拼命找他。‘新秀丽·莫利斯’在许多国家的军队及军火产业内拥有独特的管道,隐密买卖独一无二的商品。”
“果然是这方面的商人。”
我轻声嘟哝。要是老爸告诉我,他和“新秀丽,莫利斯”私交甚笃,我也不会诧异,毕竟老爸从事邪门歪道的行业比当规矩公民的时间长。他或许不认识大学教授或一流企业家,但杀手、帮派老大、间谍之类巴不得置彼此于死地的“知交”满天下。在我这个大学联考在即的儿子看来,实在是超理想的家庭环境。
事到如今,早就没什么好惊讶,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岛津先生出声道:
“‘新秀丽·莫利斯’最后一个经确认的行踪,是在车臣共和国的首都格罗兹尼。格罗兹尼有个军火黑市,专卖前苏联流出的军火,莫利斯买下某样货后,便不知去向。”
“怎样的货?”
岛津先生摇摇头。“不知道。据CIA的调查,莫利斯是按客户指示前往格罗兹尼,但目前仍然不晓得客户是谁,及他到底买什么。”
“难不成没买到想要的货?”老爸问。
“这点也不清楚。莫利斯是在购入特殊武器、交给客户后消失,还是没交货就失踪?当然,不排除是遭人为抹消,总之完全没线索。”
“简直毫无头绪嘛。”我说。
“出入境管理局查不到当时莫利斯持有的法国或南非护照的入境纪录,换言之,莫利斯是以第三化名踏上日本。若证实是七年前,他很可能是为了把在格罗兹尼买到的武器交给客户。”
“是客户不想付钱吗?”我问。
老爸摇摇头。“即使再黑暗的世界,仍有人遵守商业道德。像莫利斯这种独行侠,不会和陌生人或没交情的组织做生意。一来是不清楚对方的财力,二来如你所说,难保对方不会翻脸不认帐。”
“这算哪门子商业道德?”
“还有一点,购买军火的客户,不可能只买一次。小到手枪,大到飞弹,军火这种东西,必定随时在开发新机种,不管有没有派上用场,都会不断进行世代交替。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买方便需要汰旧换新。”
“就像电视和冰箱一样?”
“嗯,差不多。而且,军火的更新有绝对的必要。若不更新,组织便难逃被消灭的命运。”
“怎么说?”
“假设有个国家A,当然,A国不会是先进国家。先进国家可自行制造,或在国际军火市场购买。问题来了,A国为何不得不向黑市购买军火?”
老爸看着我,似乎希望听到我的回答。
“这是考试吗?”
“我想知道你对世界历史、政治和经济学到什么程度。”
我叹口气,“……A国正处于战争,或战争一触即发的状态。”
“答得真粗糙,勉强算通过吧。战争不一定是和外国打仗,也可能是国内局势不稳定,与反政府势力展开内战。当然,反政府势力就不免成为军火商的客户。”
“我懂了。打仗时,使用的武器落伍,便难以战胜使用先进武器的敌人。不管是政府军或反政府势力,一旦打输,等于灭亡。不想败亡,就必须持续购买新型武器。那么,杀掉有交情的军火商,无疑是自断货源。何况,一度丧失信用,其他军火商也不放心供货给他们。”
“答对了。”岛津先生应道。
“但是,那些陷入战争的国家往往很贫穷,而军火非常昂贵,一架战斗机要价数十亿圆,贫穷国家哪来这么多钱?既然在打仗,不可能发展产业,也收不到税金。”
“这就是国际的社会现实。”老爸解释,“世界随时都在拔河,只是拔河的绳子有许多分支,错综复杂。如今不同于以前美苏对立的时代,某种局面下站在相同立场的两个国家,换成另外一种局面时,难保不会产生敌对,只能想办法维持平衡。当A国发生内战时,假设X国支持该政府,Y国就会支持反政府势力。X和Y表面上友好,但若政府军或反政府势力的某一方获胜,便会造成失衡,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必须让A国持续内战。所以,X和Y台前虽然都劝A国‘赶紧和谈’,却在背后提供资金协助。”
“没直接送A国武器,是担心造成不良影响吧?”
“当然。直接送武器会遭国际舆论批判,而且,A国搞不好会要求X和Y提供最新锐的武器。”
“通常黑市卖的都不是最新锐的武器,一般以前一、两代的机种为主。”
岛津先生继续道。
“最新锐的武器一定是先进大国开发,武器性能是最高机密,不会流入市场。自然,厂商也忙着供应大国的军队需求,根本没时间生产多余的商品供应黑市。当最新锐的武器上市后,被淘汰的旧一代武器就会流入黑市。”
“好比中古车?有钱人买新车,把淘汰的车子卖到中古车行。”
“对。和车子不同的是,在这个世99lib?界上,只有一小部分国家买得到新车,其他国家只能买中古车。而且,在中古车里,去年的款和五年前、十年前的款性能大不相同,连带影响生存机率。”
“敌我双方都用十年前的款当然没问题,但若敌人用的是五年前的,我方也必须更新为五年前的武器。”
“就是这么回事。”
“那干嘛不干脆多筹点钱买去年的武器?”
“话虽如此,当某种力量发挥调节功能,不让他们如愿时,就会出现莫利斯这种人。”老爸说明。
“我搞不懂。”
“你只要记住,先进国家都很龌龊的。”岛津先生苦笑道。
“本国的武器遭到淘汰后,有时会正大光明,有时则透过见不得人的管道流入军火市场。以A国为例,假设某一股势力买到去年的款,但因数量不多,即使反对势力想与之抗衡也搜购不足,这种情况下,双方就会失衡,买到去年款的那一方很可能赢得胜利。此时,先进国家的单帮客便会开始行动。为避免双方势力失衡,他们想方设法阻止军火商的交易,或在运输途中加以破坏。”
“简直是〇〇七的世界。”
“没错,他们不在乎战争会不会延长,或A国会死多少民众,只关切势力的平衡。唯有这样,先进国家才能稳坐先进国家的宝座,世界经济才能发挥作用。”
“这么说,‘新秀丽·莫利斯’可能是做了会导致某个地方失衡的生意,被先进国家的间谍干掉喽?”
“差不多。”岛津先生回答。
“那还不简单?七年前的‘去年款’武器,现在根本是破铜烂铁。”我看着他俩。
“这推论也没错,但从莫利斯的货品质量,了解他交易的到底是什么、目前处于何种状态,是保护我们国家安全的重大命题。”
岛津先生应道。把国家安全上的重大命题托付给一个高中生,到底想怎样啊。
“军火终究是军火,莫利斯携入境内的东西,搞不好还沉睡在某个车站的投币式置物柜里。”
“应该不会放在投币式置物柜,很可能未遭到破坏,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万一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稍有闪失……”
“等、等一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什么?”我望向老爸。
“NBC。”老爸答道。
“什么意思?”
“N是核子,B是生物,C是化学,所以就是核子武器、生物武器,或有毒气体。”
“莫利斯买卖过生物武器,目前查不到他买卖N和C的纪录。”岛津先生补充。
“不过,制造生物武器不容易,即使顺利生产,也不可能就这样被人偷走吧?”
“那倒未必。”
老爸语不惊人死不休。
“即使没有高科技的设备,也能制造生化武器。普遍认为难以量产的核子武器,也好几次在生产出来后下落不明。”
“真的假的?”
“很遗憾,这些都是事实。虽然拥有核武,或外界认为拥有核武的国家有限,但哪个国家都不公布究竟储备多少核武,所以,就算放在保管库内的核武不知去向,也绝不能公诸于世。尤其是情报证实,前苏联瓦解时,各地保管的核武有相当数量被某些人偷出去卖钱。”
“其中之一成为‘新秀丽·莫利斯’最后的货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果真如此,干掉莫利斯的人或许早就回收或毁坏。”
眼下确实不是讨论“铃木老板”会不会回头找我麻烦的时候,倘若核弹埋在东京的某个角落,又不慎爆炸,那我上大学的愿望、与家教麻里姐上床的小小梦想,全会被炸得灰飞烟灭。
“一般而言,都会收回去或加以销毁吧?”我试着问。
“假如干掉莫利斯的是单帮客,就会这么做。”老爸答道。
“那把钥匙颇令人在意。连衣服都没留下,尸骨旁为何唯独发现钥匙?”
“可能是莫利斯藏在体内,或只是偶然掉在尸体附近。”
岛津先生说着,从公事包掏出一个塑胶小盒。
“钥匙是铁制的,没任何奇特之处。这是以机器读取钥匙纹路后,重新打造的复制品。”
他拿出塑胶盒里的钥匙。的确很普通,比一般公寓大门使用的小一圈,但比置物柜或保险箱用的大。
“询问过制锁公司,找不到生产同款钥匙的。”
“会不会是车钥匙?”
岛津先生摇摇头。“不是,可能是莫利斯特别订制的行李箱之类的钥匙。总之,既然有钥匙,代表存在能开启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找出来吗?”老爸开口。
“没错。当然,我方也会尽全力搜寻,只是相隔多年,加上对象特殊,我们行事不宜太张扬。”
“对象特殊?”我不禁疑惑。
“待国际刑警组织公布发现莫利斯尸体的消息,就会冒出一堆对莫利斯最后的货感兴趣,甚至想借此大赚一票的人。”
“你是指,找到货后,还能转手出售吗?”
岛津先生点点头。
“若是核弹,即使是七年前的型号,仍可卖出高价。很遗憾地,世上只想着赚大钱,不在乎数百万条性命的人多得是。”
“没什么好惊讶的。”老爸接过话。“不单单个人,换成是国家,所有先进国家也都是这副德性。”
“日本也是吗?”
“毫无例外。”
我颅向岛津先生,期待他会“否定”。不料,岛津先生说:“实在遗憾,的确如此。现今是踩在别人身上才能出头天的时代,这世界恐怕已比冴木活跃的那些年险恶百倍。”
真是教人对未来充满希望一番话啊。
“那倒未必。”老爸出声,“以前那年代,有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踩在别人身上。明明因此享受各种好处,却毫无所察,认为遥远外国发生的掠夺及虐杀与己无关。直到卫星电视的出现,大家才终于了解,目前丰沛的物质是建立在随时有人遭到践踏的基础上。症结在于,在知情的状况下践踏别人,与不自觉地践踏,哪种罪行更重。”
“哪种更重?”我问道。
老爸贼笑道:“考生啊,搞懂这一点才是真正的‘学习’。”
第四章
“发现尸骨的工地现场,七年前是泡沫经济颠峰时期建造的超高级会员制俱乐部,名叫‘港俱乐部21’。里面有餐厅、酒吧、泳池和赌场,虽然不是使用现金赌博,但赢得的点数可抵餐饮费或换名牌精品。表面上,营业权在不动产开发业者‘NM兴产’手上,但资金来源很复杂,银行、政客、黑道及右翼团体都掺和其中。泡沫经济崩溃后,会员付不出贵得吓人的会费,接二连三地退出,导致经营状况迅速恶化。当然,与无法回本的出资者之间的关系也日益恶化。八年前的十二99lib?月三十一日,即将迎接新年的前一天,‘NM兴产’的董事长滨野卓郎在广尾家中遭枪杀,至今仍没找到凶犯。三个月后,‘港俱乐部21’歇业,始终是弃置状态,直到去年才进行再开发工程,因为土地持有权太过复杂,一时谁也无法出手。然而,前年右翼团体的领袖及黑道帮派的老大相继老死,改建开发案露出曙光。这么一来,便很难判断‘新秀丽·莫利斯’的尸体,是在‘港俱乐部21’营业期间,还是歇业后被埋在那里。”
眼前耸立着数座巨大钢架,大卡车和砂石车来来往往,扬起阵阵尘烟。
这种闹区的中央出现一大片空地,感觉很不真实。
我和老爸坐在岛津先生的公务车后座,望着这幕景象。
“尸体是在‘港俱乐部21’地下二楼的酒窖发现的。据调查,俱乐部歇业的九九藏书前一年圣诞节后,董事长下令搬空酒窖里的葡萄酒,并加以封锁。这次的改建工程中,拆除业者只晓得地下一楼是泳池,没想到冒出地下二楼,还出现一具白骨。”
“这么说,也可能不是七年前,而是前年过害的?”我问。
“不,从莫利斯销声匿迹的时间点来看,应该是七年前没错。”岛津先生回答。
“该不会‘港俱乐部21’的出资者和莫利斯有关系?”
老爸意兴阑珊地问。这一带的亿万豪宅、高楼大厦与冴木家完全没交集。
“我们全面清查过,但无法断定谁与莫利斯有明确的联系。不少出资者的公司倒闭,有的已去世或下落不明,所以,几乎找不到像样的线索。关系人里,只掌握到一个叫梅本的男人的下落,他目前在六本木经营特种行业。七年前,梅本是‘港俱乐部21’的经理之一,目前经营脱衣酒吧及俱乐部——俱乐部是类似舞厅的那种,似乎混得很不错。”
“阿隆,真令人期待啊。”
“不要诱惑我这个高中生。”
“酒吧的店名是?”
“‘乔治·乔治’,俱乐部则叫‘麦克斯’。”
“啊。”我轻呼一声。
“你去过吗?”
“很多大叔和大婶听到风评一窝蜂上门,这阵子愈来愈不好玩。”
“给你们的资料中有梅本的照片。‘乔治·乔治’的外国舞娘不少,梅本的英文和俄文都相当流利。”
岛津先生解释。
“关系人中还在世的梅本,想必握有某些情报,绝非省油的灯。”
老爸忍着呵欠说:
“我们在六本木的十字路口下车。”
停在一旁的公务车发动,在六本木的十字路口停下,让我和老爸下车。此时,恰好华灯初上。
“我二十四小候传。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语毕,岛津先生关上黑玻璃车窗,扬长而去。
老爸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另一手搔着下巴。
“真提不起劲。”
“这关系到我能不能上大学,希望你别再讲这种话了。”
老爸没理我,直盯着路口对面的巨大电视墙。
“要是老爸你没兴趣,我一个人去查。”
“这可不行,先吃饭再说。”
老爸回答后,走向亮起绿灯的斑马线。
“上哪吃?”
“我有个熟人开了定食餐馆,过去瞧瞧。”
定食餐馆。以老爸的财力,也只能去那种地方填肚子。
老爸往以前防卫厅的所在地走一会儿后,转个弯,在追星族常聚集的摄影棚附近,一栋七成新的住商混合大楼前停步。
“记得在这附近……找到了。”
老爸嘀咕一句,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这家餐馆很时尚,入口有座点缀着竹子的小石造庭院,外观颊像高档餐厅。
或许99lib?是时间还早,推开写着“竹虎”的店门时,没听见服务生的招呼声。老爸丝毫不顾店内没人,在细长型的金属吧台前一屁股坐下。
“欢迎光临。哎哟,原来是凉介哥。”
粗犷的话声响起,我不禁挺直身子。只见一个身穿简式和服、身强体壮的大叔走出。他化着淡妆,双手放在身后,正绑着围裙带子。
“好高兴,你来看我了。我每天都扳着手指期待,不晓得你哪天会上门。”
他扑向老爸,老爸平静地点头。
“之前就想来,却没机会到这一带。今天刚好和我儿子路过……”
“儿子?”
化着淡妆的大叔瞪圆眼。
“你的儿子?”
他以目光仔细打量。阿隆我露出委婉的笑容,试图告诉他:不必介意我,好好享受重逢的喜悦。
“好可爱!”
他突然捧着我的双颊一亲,胡碴刺得我跳起来。
“喂,竹虎!”
“抱歉,看到可爱的小男生,我就会忍不住偷袭。凉介哥,别害怕,你永远是我的最爱。”
什么害怕不害怕的,这个人怎么突然就亲上来?我很想转头吐口水,幸好拼命忍住,但忍得我满眼都是泪。
“先来杯啤酒吧,还是说,没开始营业,店里啥都没有?”
“哎呀,瞧我粗心的。凉介哥,等我一下。”
竹虎说完,消失在吧台内侧的帘子后方。
“没事吧?”
老爸小声问我。我连忙以衬衫袖子擦擦嘴,吐出一句:
“我要杀了他。”
“这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和男人是第一次。”
我瞪着老爸回答,老爸露出奸笑。
“接下来应该有好东西吃。”
世上有哪个老爸会拿儿子的初吻换一餐免费的饭?我难过得快飘泪。
但老爸没撒谎,啤酒上桌后,竹虎从厨房接二连三送来的下酒菜、生鱼片、汤等日式餐点,每一样都令人食指大动。最出色的是砂锅煮的饭,每粒米饭都闪着银光,即使没配菜,也能连续扒好几碗。
酒足饭饱后,趁竹虎送上饭后饮料和哈蜜瓜甜点时,老爸开口:
“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闻?”
“新闻?‘热带鱼’的真由把蛋蛋割掉了。”竹虎拿着茶壶回答。
“不是那方面啦,是这方面。”
竹虎外表比老爸年长,应该五十出头。厨房内没看到其他厨师,所有的菜应该都是他一个人料理的。
“冒出很多俄罗斯人,虽然他们很低调,但最近新面孔不少。”
“新面孔?”
“对,俄罗斯舞娘来表演时,不是会有男的随行?我对满身毛的男人兴趣缺缺,所以没很注意,但新面孔确实变多了。”
“听过一家名为‘乔治·乔治’的酒吧吗?”
“你是指梅仔那家店吗?他们不需要翻译,所以没找我。”
竹虎摇摇头,向我抛个媚眼。
“别看我这样,我英文、法文和俄文都很流利喔。”
“你要不要学?考大学派得上用场。”
“哎呀,太棒了!我会连床上用语也倾囊相授,绝无保留。”
我刚刚吃的东西差点全吐出来。
“开玩笑的。梅仔很能干,景气这么差,他还做得有声有色。”
“有出资人吗?”
“应该有。‘乔治·乔治’和另一家俱乐部规模都很大,约莫砸下不少本钱。”
“不晓得本尊是谁吗?”
“凭我的直觉,不是日本人,当然也不是中国人,可能是美国或以色列人。那家店外国人满多的,而且不光是那种穷酸白人,连有钱人或外国明星也经常光顾,后台老板的人脉应当很广。”
“人脉喔。”老爸嘟哝。
“此外,梅仔店里的年轻人十分优秀,不单外貌佳,有的脑袋颇灵光,遇到道上兄弟也不怕。”
竹虎像是六本木的活字典,我却仿佛活见鬼。
“梅本大概几岁?”
“他比我小,和凉介哥差不多年纪。讨厌,不要谈什么年纪啦。”
竹虎扭着身体嗔道。
“他弟是副店长,管理手下的员工很严。听说,梅仔是为了供弟弟读大学才涉入特种行业,希望弟弟毕业后能找到正当工作,没想到最后还是一起干活。”
“他弟几岁?”
“不清楚,我没见过他,但俱乐部好像九九藏书都归他管,主要负责会计工作,甚少露面。”
“梅本是在哪里学的外文?”
“不知道。入特种行业前,他做过许多工作,可能是当时学的。他去过夏威夷,也曾在海参岁住一阵子,总之,他的人面很广。对了,他们招待贵宾的鱼子酱超高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极品。先前,我帮一个好莱坞明星当翻译时,跟着去他们店里尝过一次。”
“有钱也买不到的极品……”
明明刚吃饱,老爸却羡慕地喃喃自语。
“凉介哥,干嘛问这些?工作吗?”
竹虎注视着老爸,老爸急忙移开视线。
“嗯,差不多啦。谢谢招待,多少钱?”老爸问。
“凉介哥,这什么话,我怎能收你的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况且,我还亲了你儿子呢。”
竹虎说着,又对我抛媚眼。
“你真是愈来愈像你爸。”
我不禁全身发毛。
“随时欢迎再来,弟弟,你一个人也行喔。”
他送我们到店门口。
走出店外,我问老爸:
“你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在杜拜差点被摩洛哥的杀手干掉,我救了他。”
老爸双手插在口袋里回答。虽然听着神勇,但老爸的语气,仿佛只是帮路边爆胎的苦恼欧巴桑换一下轮胎而已。
“他当时就是人妖……就喜欢男人吗?”
“是啊。”
“你们该不会交情匪浅吧?”
“我这个人一向直接。”
我索性直捣黄龙。
“他说我愈来愈像我爸是什么意思?”
老爸装傻地看着我。
“不晓得,可能相信传闻,以为我把好友的遗孤养大了。”
“难道不是吗?”
老爸突然转为严肃的眼神。
“你想知道吗?”
我十分犹豫。老爸似乎看透我的心思。
“放心吧,反正你不可能是亿万富翁的遗产继承人,也不是大户人家的私生子。”
我叹口气,只见老爸一脸不屑地叼着烟。
“反正,你迟早会知道。在那之前,就尽情地谌歌青春吧。”
当打工侦探算什么狗屁青春?我很想反驳,但仍忍住。与其为眼前的处境怨叹,不如努力上进,改善身处的环境。说起来,我能够成为人格这么高尚的家伙,也是拜他所赐。阿隆我深深体会到,身边有个彻头彻尾的反面教材是多么幸福。
第五章
在六本木的十字路口分开后,我独自来到“麦克斯”,老爸去了脱衣酒吧。老实说,我对这种分工颇有微词。
或许时间还早,在舞池里跳舞的都是健全的少男少女。每次八卦杂志一报导,很多乡巴佬就会来“朝圣”凑热闹。通常在上影视新闻媒体之际风头最劲。
我看到几个面熟的药头,七年前他们顶多是不良中学生。我决定绕俱乐部一周观察情况。外国客人不少,有些像白人舞娘的小姐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毫不理会其他舞客。
其中有个直顺长发的女生超正点,大约十八、九岁,小可爱和牛仔裤之间露出的肚脐上纹着乌漆抹黑的刺青,两侧各挂一枚脐环。
她不是金发,而是褐发,鼻子不会太挺,身高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娇小可爱的模样正合我意。她弯下膝盖,舞动身躯,一头长发几乎垂到地上,性感得让人忍不住要打110报警。
我若无其事地上前把妹。不知为何,那女生周围没人,虽然舞池里有其他白人女孩,但都在离她不远处跳舞。她身旁似乎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我走到她旁边起舞,不一会儿,垂着眼的她瞥见我。我猛然一惊,第一次看到这么蓝的瞳眸,十分接近水蓝色。
她似乎猜到我的意图,扬起微笑。她笑得从99lib.容自信,一副“有胆就放马过来”的神情。于是,阿隆我也不甘示弱地露出价值百万的笑容。
但她会说日语吗?
我与她共舞一阵,俱乐部里的人愈来愈多,我们的距离自然也愈来愈近。
不久,她忽然放松表情,指指我的胸口笑道:
“Good dancer。”
然后,她眨眨眼,改用日语:
“你跳得真好。”
我也还以微笑。
“我只是想在旁边看你跳舞,你太有型了。”
她惊讶地瞪大眼。
“我吗?”
“对,最性厌,也最危险。”
她呵呵地笑,又故意瞪着我:“嗯,我most dang erous。”
“我叫阿隆,你呢?”
“Monica。”
她回答。她的英语带着一种独特的腔调,可能是俄罗斯人。
“去喝点东西吧。”
我开口邀约,蒙妮卡点点头。我们走到吧台,她点矿泉水,我要了杯啤酒。
蒙妮卡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How old are you?”
“十八,快十九。”
蒙妮卡嫣然一笑,简直就是天使的笑容。她指着自己不大,却很坚挺的胸前说:
“Same。”
我们干了杯。
“我来过这家店几次,以前没看过你。”
蒙妮卡竖起手指。“你都半夜才来吧,那时我不在。”
“难怪,原来你是灰姑娘。”
“对,我是灰姑娘。”蒙妮卡吃吃地笑。我指着她肚子上的刺青问:
“他是你爸吗?”蒙妮卡又呵呵笑。
“不是,这是我的祖父,我爸还活着。”
蒙妮卡告诉我,她父亲是俄罗斯人,母亲是法国人。她父亲经商,常在莫斯科、巴黎及东京之间往返。她希望能在这些城市生活,今年是她待在东京的第二年。她的俄文、法文很流利,英文与日文只会一点。没想到我跟这个只会一点英、日文的同龄美眉沟通完全没障碍。
好奇地问她怎么知道这家店,她说父亲和老板是朋友。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这里的老板是日本人?”
“No,”蒙妮卡摇摇头。“俄罗斯人。很少留在日本,他喜欢莫斯科和尼斯。”
尼斯是法国南部地中海蔚蓝海岸的观光都市,同样是海边,却不是夏威夷或关岛之类的地方,光听地名便能感受到对方的财力。
“俄罗斯的超级富豪也开始出入日本啦。”
“出入?”
蒙妮卡微微偏头,旋即接着道:
“爸爸的朋友都是俄罗斯的富豪。”
“想必你爸也是有钱人。”
蒙妮卡摇摇头。
“No,我爸不是有钱人,只是个工作狂。”她语带落寞。
“你妈呢?”
“她跟我爸离婚后,在巴黎和别人结婚。我一年只能见到她一次。”
“我也没有妈妈。”
我若无其事地说,蒙妮卡瞪大眼。
“为什么?”
“不晓得。从我懂事,呃,长大后,就只有爸爸。”
“去世,还是离婚?”
我耸耸肩。很少人连这一点都不清楚,如果再告诉她,其实爸爸也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搞不好会怀疑我是复制人。
我改变话题。“老板不在,你怎会来这里?”
“之前,老板波波夫先生曾向我介绍店长梅本。他告诉我,随时都能来玩。”
波波夫先生,这位俄国富豪应该只有名字可爱。
“他是怎样的人?”
“俄文很好,常去‘乔治·乔治’。你晓得那家脱衣酒吧吗?”
“听过而已。”
“那家店也邀我去跳。反正我没事,觉得可以考虑。”
这不是重点吧?
“你爸不会生气吗?”
“爸爸对我no i,business only。”
世界各地都一样,总是有整天工作、工作,无暇理会孩子的大人。
“但我和你当朋友,很happy。”
蒙妮卡的双眼一亮。
“我也非常happy,happy and lucky。”
“给我你的手机号码。”
我和蒙妮卡互相留下联络方式。
“以后随时能见面。”
蒙妮卡笑得灿烂。我很想泡她,说“你是我的天使”,却拼命忍住。
“无论何时何地,有事就吹口哨。”
我撂了句外国酷大叔的墓志铭,又逗得她笑开怀。也许太出众的美貌会让人孤独。
蒙妮卡突然抓住我的手臂。
“看,那就是梅本先生。”
此时,一个微胖的大叔走下阶梯。他留了点胡子,一身双排扣西装,神情亲切。然而,瞥见他身后穿针织外套的高个男,我浑身血液瞬间凝结。
自称铃木的“未来开发株式会社”老板,与梅本一起下楼。
不会吧?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立刻躲到蒙妮卡身后。
“和他在一块的是谁?”
“健一吗?梅本先生的brother,是我的第一个Japanese friend。”
蒙妮卡天真无邪地回答,而且,居然还向梅本兄弟挥手。
“嗨,梅本先生、健一。”
我立刻想躲去厕所,但晚了一步。两兄弟转过头,老板,也就是梅本的弟弟脸色骤变,似乎注意到我。
他俩拨开跳舞的人群走近,事情大条了。
“嗨,蒙妮卡。”
老板搂着蒙妮卡的肩膀,我终于明白大伙不敢靠近她的理由。正如她自己说的,因为她“mostdang erous”。
“健一,这是我的new friend,阿隆。”
“阿隆吗?”梅本的弟弟看着我一笑。
“健一,他很帅吧?”转眼变成地狱天使的莫妮卡说。
“对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知道,我可能是大众脸吧。”我姑且这么回答。
“原来如此,大概是和某人很像吧。”梅本的弟弟皮笑肉不笑。
“梅本健一先生吗?”
我决定以牙还牙。必须告诉他,我也掌握了他的真实身分。
“是啊。”
“健一——”
那个微胖的大叔呼唤他,指指店内。他对蒙妮卡露出微笑,却没正眼瞧我。
“待会儿就去。”健一应道。“我有话要和这小伙子聊一下。”
他哥哥听见皱了皱眉头。他未免太大胆,前天历经那么大阵仗的追捕场面,才隔一天,就大刺刺出现在六本木的俱乐部。
健一轻轻搭上蒙妮卡的裸屑。
“跳个舞吧,我想看。阿隆应该也很想看。”
“我和阿隆一起跳过了。”
“我还没看到。”
健一摆出酷酷的表情摇头。蒙妮卡噘着嘴,把矿泉水交给我后滑向舞池。
“到底……”健一的目光移向蒙妮卡,“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真的呢。”
健一转头看我,眯起眼。
“你很镇定嘛,该不会有家长陪你来吧?”
他立刻环视店内。那位家长应该正伸长脖子,流着口水在看白人的脱衣舞秀。
我没回答,只耸耸肩。健一抓住我的肩膀。
“到里头谈。”
“下次吧。”
健一露齿一笑。这名眼神冷漠藏书网的褐发型男,贴近我耳边低语:
“没下次了。”
“你好像有些误会,我做错什么事吗?”
“说来话长。很多人因为你气炸了,我要把你交给他们。”
“既然知道下场,我怎么可能跟你走?如果你来硬的,我就当场大叫。虽然这样会惹蒙妮卡讨厌。”
我望向舞池,健一浮现紧张的神情。我䝼着健一那件合身的针织上衣,今天他似乎没带枪。
健一察觉我的视线,冷哼一声,笑道:
“你不是普通的高中生。”
“我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所以你别吓我。”
健一抓着我肩膀的手加重力道。
“我会问清楚你到底是谁,跟我来。”
“啊、啊。”
我张大嘴,注视着蒙妮卡。蒙妮卡可能天生喜欢跳舞,正忘情地舞动身体。
健一不禁松手。
我趁机滑向舞池。店内人潮愈来愈多,温度及湿度骤然上升。我混在蠕动的人群中,缓缓往里走。蒙妮卡没发现我的动静。
健一瞪大眼望着我出乎意料的举动,缓缓扬起下巴,比出左手中指后转过身。
我心知不可能轻易脱逃。按理,“麦克斯”只有一个出入口,要是他等在大门旁,我就没戏唱了。
我边跳舞,边寻找逃生门的标志。最好能找到平时较少人进出的出口。
不过,这里是健一的“职场”,他熟知所有角落,应该会派手下守住每一个出口。
看来只能寻求援助。
我拿出手机,画面显示没讯号。差点忘记,“麦克斯”位在地下室,手机收不到讯号。虽然店里有电话,但应该在健一待的吧台。
“喂。”
此时,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回头一看,是认识的药头。他持蝴蝶刀,搂住我的腰。
“有人要我带你过去。”
他的刀尖抵着我腰际。
“不准叫喊,不准反抗,不然我捅你。”
戴着大鼻环的药头可能嗑了不少药,张着瞳孔放大的眼眸低声恐吓。
“了解。”
我点点头,轻轻握住药头的手腕。
“别碰那里。那里是我的敏感带。”
药头开心地笑起来,蝴蝶刀消失在他手中。
“你很搞得清楚状况嘛,可爱喔。”
他吐出穿环的舌头,快速抖动。
我和药头走出舞池。
“在里面的办公室,跟我来。”
他把头一偏。
“我能先去洗手间吗?”
“搞什么,该不会是被我挑逗得欲火焚身,想打手枪吧?要我帮忙吗?”
药头用力推一下我的肩膀。我顺势走向洗手间,药头紧跟在后。
“好好爽一下,我会仔细欣赏。”
踏进男用洗手间后,药头嘻嘻笑道。里头有两个人,我步向隔门厕所。
“欸,你该不会想落跑吧?”
我默默点头,药头的笑容倏地消失。
“妈的,你小看我。”
他从皮裤后口袋抽出蝴蝶刀,另外两人见苗头不对,还来不及把露出的鸟收好,就匆匆逃跑。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打开厕所的门闪进去。
“喂!”
药头慌忙拉住门,我趁机用力往外一推。砰地一声,门重重撞在药头脸上。
“好痛。”
药头惨叫一声,我往他腹部送上一记直勾拳。他身体不禁前倾,我又抬起膝盖,恰好击中他下巴。药头仰头倒地,撞到后面一排小便池。铿,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瘫软在地。
我捡起掉落的蝴蝶刀,丢进垃圾桶。药头仍翻着白眼。
我叹一口气。这个世界似乎变小了,之前遇到他时,我们都会以眼神打招呼。当然,我没当过他的“客户”。
我也希望高中生活缺乏刺激,需要靠药物寻求快乐。这是我眼前最大的烦恼。
再次检查手机,仍旧没讯号,看来只能自力逃脱。
我悄悄溜出洗手间。即使有人看到药头躺在地上也不会大惊小怪,瞧他那模样,大家都会以为他嗑药嗑过头。但是,阿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健一见药头迟迟没带我过去,肯定会等不及派第二、第三个人来掳我。
我望向通往出入口的楼梯。另外两个药头倚着墙,一副称兄道弟的样子。为了顺利在“麦克斯”卖药,他们甘愿当健一的小弟。
下定决心后,我转身走向俱乐部后方。那里有扇写着“员工专用”的门。
推开门,音乐声渐远,踏进水泥地通道时,一股霉味扑鼻。角落堆着外卖的盘子,不知放了多久。
除了正门若还有其他出入口,肯定在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附近。
沿着通道往前五、六公尺处,有个直角的拐弯。角落细长形的天花板上,亮着一盏标记“EXIT”的逃生灯。我不禁为自己直觉之强得意一笑。
顺着通道转弯后,前方房间的门猛然打开,传出交谈声。
“我知道,你不必担心。我做的生意不会给你添麻烦……”
门上挂着“办公室”的牌子,健一走出房外。我探头一望,微胖大叔梅本坐在办公桌前。
健一和我不期而过,吓一大跳,猛然住嘴,但立刻笑起来。
“阿隆,你真贴心,竟主动找上门。”
“我走错地方了。”
“别这么说嘛,次郎呢?”
“次郎?就是那个身上一堆环的人吗?”
“对。”
“他在撒尿。”
健一皱起眉头,“算了。”
“健一,你在跟谁说话。”
坐在桌前使用笔电的梅本问。
“我的熟人。”
“外人不能进到这边,有话到外面谈。”
梅本盯着电脑荧幕,头也不抬地吩咐。
“马上就好。”
健一随即要反手关门。无奈之下,我大喊:
“梅本先生,你是以前‘港俱乐部21’的梅本先生吧?”
梅本移动滑鼠的手一顿,狐疑地看着我。
“果然。你以前是‘港俱乐部21’的经理吧?”
健一惊讶地盯着我,“你怎么……”
“小弟,你年纪轻轻,怎会晓得这么久远的事?”梅本喃喃道。
“我们有共同的熟人。”
事到如今,只能试图靠惊吓作战脱身。
“熟人?”
“对,大家都叫他‘新秀丽·莫利斯’。”
梅本神情骤变。
“你说谁?”
他追问,脸上血色尽失。
“‘新秀丽·莫利斯’,真是好久不见。自从七年前,他告诉我要去欧洲旅行,并带礼物回来送我后,就没再见过他。”
咔噔一声,梅本倏地站起,瞪大眼盯着我。
“大哥——”健一惊呼。
“喂,把你这朋友带进来。”
“改天吧。今天我赶时间,而且你弟弟似乎对我有点误会。”
“误会?”梅本望向健一。“你们在哪里认识的?”
“我在涩谷开公司时,他是工读生。”
健一吞吞吐吐地回答,似乎是瞒着他大哥做“夹缝产业”。
“对啊,在涩谷向和我一样的高中生收购CD……”
阿隆我比手画脚地解释。
“闭嘴!”健一怒目喝止,“这和我大哥没关系。”
“是吗?那么,和中国朋友去提款机的……”
健一抓住我的衣领,猛力拉近,第一次真正动怒。
“再敢罗嗦,我就当场干掉你。”他迅速低语。
“那我们言归于好吧。”我小声回应。
“别开玩笑了,你害我收掉一间公司。”
“我也差点被退学。”
“你在要我吗?”
“健一,快进来。”梅本不耐烦地催促。
“要不要休战?”
我轻声问,健一紧咬嘴唇。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言难尽。”
健一抓着我,和我换个位置,接着用力推我后背一把。
“你先跟我大哥谈,今天暂且放过你。”
第六章
待我踏进办公室,健一立刻带上门,双臂交抱倚着门板。
“那么,”梅本关掉笔电,指向办公桌旁的皮沙发。“坐吧,我们好好聊一聊。对了,要不要喝点饮料?你叫……?”
“阿隆。”
“阿隆吗?你想喝什么?”
“健怡可乐。”
梅本向弟弟健一努努下巴,“你去拿。”
“大哥——”
“少废话,去吧。”梅本不由分说地吩咐。
健一咂着嘴,忿忿瞪我一眼。我装傻,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神气个屁……”
健一气鼓鼓地走出办公室。
梅本靠在沙发上,从西装内袋拿出小扁盒,抽出一根细雪茄,用都彭打火机点燃。
“你是高中生吗?”
他吐一口烟,看着我。我点点头。
“都立K高中的留级生。”
我没必要撒谎,毕竟健一手上有我的学生证影本。
梅本把雪茄送到嘴边问:
“你一个高中生,怎会知道‘港俱乐部21’的事?”
“因为我爸常去。”
“你爸吗?他叫什么名字?”
“冴木,冴木凉介。”
梅本偏着头。
“没听过。那家店是会员制,按理,我应该记得所有会一贝的名字……”
“他可能用其他的名字。要不要我打电话确认?我爸和莫利斯叔叔的关系也很好。”
梅本默默注视着我,一会儿后才开口:
“你爸是做什么的?”
我摇摇头。
“不清楚。他做过许多工作,但我这个当儿子的,希望他能干点正经事。”
这确实是我的心声。
“他现下在哪里?”
“应该在附近。刚刚我们在六本木十字路口附近的餐厅吃完饭,他说要去喝酒。”
“所以,你就来这里?真是自由的家庭环境。”
关键在于有没有所谓的“家庭”,但我仍点点头。
“我和莫利斯叔叔也很熟,他最近好吗?”
“噢,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七年前,期间音讯全无。”
“你去过‘港俱乐部21’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
“我爸提过,‘麦克斯’的老板曾在他以前常去的‘港俱乐部21’工作。”
我把麻烦事全推到老爸身上。
梅本眉头深锁。此时,办公室的门打开,健一拿着健怡可乐走进来。他似.99lib.乎非常担心我会向他大哥密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喏。”
健一把可乐递给我。他的上衣背后不自然地鼓起,所以故意斜着身体,以免被他大哥察觉。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健一再度靠在门上。
“能不能联络到你爸爸?”
悔本问。健一瞪大眼睛,慌忙阻止:
“这不好……”
“怎么?”梅本打量弟弟一眼。“你认识他爸吗?”
我打开可乐罐的拉环,喝一口润喉。
“是不认识啦,但……”健一结结巴巴。
“借我打一下电话,应该联络得到。”
我提议。电脑旁放着有线电话。
梅本仍注视着弟弟。
“你刚刚说,他曾在你那里打工。你在涩谷开的是什么公司?”
健一耸耸肩。
“很普通,就是发发传单,买卖一些年轻人的二手衣……”
我默默一笑,健一似乎不敢违抗供他读书的大哥。
“阿隆十分优秀,形同我的左右手,却没打一声招呼就闪人。我相当倚重他,所以非常火大,才……”
“因为我要准备考大学……虽然对健一哥很不好意思,但之前我说想离职,他威胁要干掉我。”
“你怎么能对年轻人讲这种话?”
遭大哥斥责,健一显然颇生气。
“读书比任何事都重要。既然阿隆这么能干,等他上大学再找回来打工不就得了。”
“不是啦,那时生意刚步上轨道。”健一瞪着我辩解。
“算了,不谈这些。你今天到我们店里,是想散散心吗?”
梅本将视线移回我身上。
“对啊。”
“那能不能联络一下你爸?我以前曾受莫利斯先生照顾,你爸若有他的消息,我也想知道。”
梅本的语气颇为绅士,不代表他内心也是绅士。
我起身走向办公桌,“方便用电话吗?”
“可以,先按‘外线’,再按号码。”
健一紧盯着我,似乎担心我会拨“110”。
我按下老爸的手机号码。原以为会打不通,没想到响了三次,老爸就接起。
“喂。”
“是我。现下我在‘麦克斯’的办公室,跟梅本先生聊你告诉过我的事。我提到你常去‘港俱乐部21’,与莫利斯先生也是朋友,他说想见你一面。”
“是吗?那里只有你和梅本先生吗?”
不愧当过单帮客,老爸没劈头开骂:“胡说什么?你疯了吗?”他很清楚儿子目前身处险境。
“梅本先生的弟弟也在,好巧不巧,他是我以前打工地方的老板。”
健一倒吸口气。
“涩谷的?”
“对。”
“那还真巧。”老爸嘀咕道。
“你多久能到?”
“十分钟,没问题吧?”
“嗯。”
“好,我马上过去。”
挂上电话后,我望向梅本。“他十分钟后到。”
坐立难安的健一,看着宝格丽手表开口:“大哥,我等一下约了人。”
梅本睨着弟弟,“女人吗?”
“才不是,要谈新生意的事。”
“好吧。”梅本冷冷地点头,“随你便。”
“健一哥,你要走了吗?我原本想介绍我爸给你认识。”
阿隆我故意促狭地说,健一目露寒光。
“后会有期。”他咬牙切齿,“下次,我会和你们父子好好聊一聊。”
健一撂下这句话,转身步出办公室,剩我和梅本默默对望。
“你去他那里打工,做的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吧。”梅本出声,“我知道他偷偷跟中国人搅和在一起。”
我没答腔,梅本抽口雪茄。
“他这年纪想钱想疯了,所以,只要不至于太离谱,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太超过,就会毁掉自己的人生。你也得小心。”
“是。”
我乖巧地点头,接着问:
“健一哥今年几岁?”
“二十五岁。他和我差二十岁,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对我而言,他不像弟弟,倒像儿子。我父亲早死,都是我在照顾他。”
“原来如此。”
梅本在烟灰缸里摁熄雪茄。
“冴木隆是吧?你说了不少趣事,等你爸抵达后,让我发现你胡扯,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
梅本点点头。
“我不喜欢别人撒谎。虽然不晓得你的企图,也不认识你爸,但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我握有许多秘密,不少人为了刺探机密接近我,对付他们我一向手下不留情。做生意时,最重要的就是信义。有时甚至比法律更重要。”
这番话似曾相识。
“等你爸登场,一切就会真相大白。最好我认得他。”
梅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梅本再度打开笔电,继续工作。十分钟后,我一站起,他便头也不抬地问:
“你要去哪里?”
“呃,我在想,我爸会不会不晓得我在这里……”
“别担心,你爸是个大人,只要告诉服务员是来找我的,自然有人通报。你就乖乖坐着吧。”他口吻十分严厉。
“好。”我坐下后,桌上的电话随即响起。
“喂。”梅本贴着话筒聆听。
“好,带他进来。”他吩咐道。“还有,叫村月候在办公室外头。”
他放下电话。几分钟后,传来敲门声,老爸跟着黑衣人出现。
“打扰了。”
梅本仔细打量进门的老爸,老爸则神色自若地回望。
“你是冴木先生吧?”
“对,谢谢你照顾我儿子。”
“我们碰过面吗?”
老爸点点头。“在‘港俱乐部21’见过。你可能不记得,是以前苏联大使馆的科米萨洛夫先生带我去的。”
“科米萨洛夫先生确实是我们的会员……冴木先生,当时你是做哪方面的工作?”
“我做的事很杂,曾和莫利斯先生在伦敦合作多次。”
“伦敦?”梅本眯起眼。
“他受阿富汗反对势力的委托张罗一些货,我协助他办理出口手续。”
“哦,”梅本紧盯着老爸,“是什么货?”
“对空飞弹。那些人无法对付苏联的攻击直升机,所以委托他这笔生意。”
老爸若无其事地回答。
“科米萨洛夫先生很生气,怪我破坏苏联红军的财产。但苏联瓦解后,科米萨洛夫先生也开始做生意。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决定以后要好好合作,于是,他便带我去‘港俱乐部21’。”
“原来如此……这么听下来,你的生意似乎很国际化?”
梅本问。不知他是信了老爸的话,还是假装相信而已。
“不过,现下已收手?”
“说来惭愧。”
老爸露出微笑,指指我。
“几年前,这孩子的母亲去世。他是独子,考虑到他未来的发展,一直带着他在国外生活也不是办法,便退出那方面的工作。目前我以教育儿子为重心,只要能够养家餬口就好……”
扯谎也该有个限度吧。老爸口沫横飞,把自己形容成热心教育的慈祥父亲。
“是吗?你的决定很了不起。”
然而,听在辛苦养育相差多岁的弟弟的梅本耳里,却对这些弥天大谎心有戚戚焉。他忍不住起身握住老爸的手。
“之后你就没见过莫利斯吗?”
“没有,只接到他要来日本的联络。原本很期待与他重逢,他却从此杳无音讯……好几年了。”
梅本注视着老爸。
“不晓得最后他有没有来日本,还是到日本后,因工作繁忙,马上又离开。当然,也可能……”
老爸含糊其词。仍站着的梅本,拿了支新雪茄。
“也可能?”
梅本隔着都彭的火焰望向老爸,仿佛在催促他继续。
老爸微微偏头,“被卷入连老友都无法联络的事态。”
啪,梅本阖上打火机的盖子。
“喔——”
“不好意思。”
老爸打声招呼,从长裤口袋掏出宝马烟,以百圆打火机点燃。
“其实,我在樱田门认识几个人,最近听到一些奇怪的消息。”
“什么消息?”梅本吐一口烟,问道。
“‘港俱乐部21’旧址进行改建工程中,发现一具尸骨,经DNA鉴定,与国际刑警组织的某外国人资料相同。”
梅本的眼神一变,“真的吗?”
“目前无法证实,纯粹是传闻,也可能是我那朋友喝醉随口胡扯。”
岛津先生听到老爸这么说他,一定会很不高兴。
“那个外国人是谁?”
“他没告诉我。”老爸回答。
“原来如此。所以,也可能是莫利斯喽?那就太遗憾了,真教人难过。”梅本淡淡地应道。
“是啊。”老爸附和。
梅本清清嗓子,“不过,只发现尸骨吗?有没有其他随身物品?”
“对了,我那朋友还谈及一件诡异的事。”
老爸故弄玄虚地皱起眉。
“钥匙,唔,他好像提到一把钥匙。”
梅本缓缓吸口气,沉默片刻后,出声道:
“你的名字是冴木凉介吧?”
“是啊。”
“能不能请你帮忙了解相关情况?当然,我们会奉上谢礼。”
老爸佯装陷入思考。
“这个嘛,有家外商保险公司邀我当保全顾问,我正考虑要不要接。一旦接下那工作,就会忙得分身乏术……”
老爸信口开河,掰得煞有其事。
“我绝不会让你吃亏。希望你调查一下,那具尸骨是不是莫利斯先生。万一是的话,那把钥匙目前在哪里。虽然谈钱伤感情,但我会支付相当的.99lib.酬金。”梅本说。
老爸朝天花板喷吐一口烟,注视着梅本。
“‘相当’是指多少?”
梅本回望老爸,“一根如何?”
“一根?”
“一亿圆。”
老爸终于露出认真的眼神,“那就太感谢了……”
“你绝不会吃亏。”
老爸点点头。“好,我努力看看。要怎么联络你?”
梅本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名片。
“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冴木先生,你呢?”
“我没名片,也留手机号码给你吧。”
梅本记下老爸报出的号码。
“那就万事拜托。”
梅本绕过桌子,伸出右手。老爸把烟换到左手,和他一握。两人面对面,目光交会。
“很高兴认识你。”梅本开口。
“彼此彼此,希望我们能长久合作。”
老爸回答。大人的世界实在可怕。
“走喽。”老爸回头喊我。
“好。”乖孩子阿隆我站起身。
“我不送你们了。要是想在店里玩一下再走,也请自便。”
“谢谢。”
出办公室后,我们发现廊上站一个穿燕尾服,约两公尺高的壮汉。他的下巴特别大、双眼困倦,犹如科学怪人制造出的怪物。
只不过,壮汉对我们父子视而不见。
倘使老爸和梅本谈得不顺利,这名壮汉应该会好生“伺候”老爸。
“对了。”
老爸毫不畏惧地在壮汉面前停步,扬起手上那根变短、积着烟灰的宝马烟问:
“有烟灰缸吗?”
壮汉眼珠一转,默默伸出左手。老爸看着摊开的掌心,以眼神询问,壮汉默默点头。
老爸递出烟,壮汉握在手中轻轻一揉,粉碎的烟蒂纷纷落地。
“谢啦。”
行经走廊,来到舞池时,我环顾四周,凑近老爸耳畔问:
“你和樱田门联络了吗?”
“还没,我打算先了解情况。你的前‘老板’叫什么名字?”
“健一,梅本健一。条子没来,他搞不好会在外面埋伏。”
“那可真伤脑筋。”老爸搔着下巴。
“他应该不会空手。”
“愈来愈伤脑筋了。”
老爸低声嘀咕时,我瞥见一个药头以小毛巾按着后脑杓,出现在舞池对面的吧台前。他就是我在洗手间摆平的那个鼻环、舌环当当响的家伙,健一喊他次郎。
此时,对方也注意到我,怒气冲冲地丢下小毛巾冲过来。
“糟糕。”
“怎么?”
“我先前和那个人有点纠纷。”
“小孩子吵架,大人不能插手。”
“这什么鸟话。”
我们拌嘴时,次郎已拔出蝴蝶刀。周围的人察觉后惊声尖叫,让出一条路。
“你这个王八蛋,刚刚算你狠。现下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舞池内一片静默,次郎望向老爸。
“你是谁?条子吗?”
老爸摇摇头。
“我不是要你慎选朋友吗?”
“少罗嗦!”
次郎突然举刀扑上前。店内发出一阵哀号,客人纷纷奔向出口。
我和老爸立刻分头闪开。次郎扑了空,左手随即拔出另一把刀子。
“干脆同时干掉你们,省得麻烦。”
“阿隆!”
伴随着尖叫,一道人影冲到次郎面前。原来是蒙妮卡。她拿杯子往次郎一泼。
“蒙妮卡!”
“他妈的。”
次郎挥舞着刀子,蒙妮卡惊叫着跳开。我一个箭步抱住蒙妮卡时,一道巨大的身影扑向次郎。
是那个壮汉。他抓起次郎的衣领,张开小座垫般的手赏次郎一巴掌。发出的不是“啪”,而是沉沉一声“咚”,次郎的脖子立刻歪掉。壮汉又从反方向甩一巴掌,“啪叽”一声,次郎翻起白眼。
壮汉松开手,次郎就像坏掉的人偶般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蒙妮卡,不要紧吗?”
我注视着蒙妮卡询问,她点点头。
“I'm OK。”
然后,蒙妮卡带着微笑,向担心地低头观察她状况的壮汉说:
“Thank you,Mr.Murat suki。”
壮汉默默点头,单手抓住倒地的次郎腰际,拎进后头。
我扶起蒙妮卡,“谢谢你救了我。”
店里仍一片混乱,但已渐渐恢复平静。
“No,你突然不见了,我吓一跳,以为你讨厌我。”
蒙妮卡回望着我说。我摇摇头。
“不,不是这样……”
蒙妮卡的视线移向老爸。
“啊,他是我老爸,my father。”
“Your father?”
蒙妮卡瞪大双眼。
“对。她叫蒙妮卡,是这家店老板的朋友之女,俄法混血。”
“蹦诉瓦鲁、贝雷、艾、雪尔、蒙妮卡。”
老爸开口。蒙妮卡开心地回答:
“蹦诉瓦鲁、慕休。”
老爸牵起蒙妮卡的手,说着像法文的话,亲吻她的手背。蒙妮卡呵呵笑着扭动身体。
“喂!”
我不禁火大。他不顾身陷险境的儿子,还敢泡救儿子的女生。这个人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她很正点。”
老爸若无其事地称赞。蒙妮卡又改用俄文,不知对老爸讲了什么。
“达。”老爸点点头。“多拔、萨帕贾、帕拉。”
蒙妮卡笑弯腰。
“怎样啦?”
我简直像呆子。老爸贼笑道:
“她.99lib?觉得我们都是花花公子,我回说她也不遑多让,她简直乐坏。”
“败给你。她和健一很熟,刚刚是她把我介绍给健一的。”
“哦?不过她救了你,这下不就扯平?”
“还不是某人袖手旁观的关系。”
“西多、帕谢艾西、托、依、帕吉扭西。”
“啊?”
“俄文的‘自作自受’。”
我不想理这种人了。老爸默默向蒙妮卡伸出手,以法文低语。
“威、威。”
蒙妮卡笑着挽起老爸的胳膊。
“我说要请她喝一杯,感谢她救我儿子一命,她欣然答应。我们走吧。”
语毕,两人迈开步伐。我不情愿地尾随,老爸回头丢下一句:
“语言的学习,要靠平时的累积。”
第七章
我、老爸、蒙妮卡一起离开“麦克斯”。不知是不是有人报警,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匆匆赶至,与我们在入口处擦身而过。
来到马路上,我左顾右盼。即使健一拿枪等在门口也不足为奇,老爸和蒙妮卡却毫无警觉,自顾自谈笑风生。
此时,某样物体闪过我的视野角落。回头一看,一辆保时捷关上驾驶座的车窗驶出。车子避开壅塞的六本木大道,驶往后巷。我发现车窗内的人很像健一。
我吁口气。大概是见警方赶到,他放弃了埋伏袭击我们的打算。
在蒙妮卡的提议下,我们前往外国人聚集的露天咖啡座。
蒙妮卡和老爸想坐在路旁的座位,我摇摇头,指着店内。万一有人开车狙击可不妙。
“刚才,健一似乎在店门口的那辆保时捷上。”
我俏声告诉老爸,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坐在对面的蒙妮卡愈看愈可爱迷人,散发着蜕变前夕的光彩。数年后,她肯定会成为无法轻易接近的高岭之花。
“对了,怎么没看到健一?不知他上哪去。”
见我问,蒙妮卡微微偏着头应道:
“你不见后,他不久也离开,说要去谈生意。”
“你和健一很熟吗?”
我提出最在意的一点,蒙妮卡用力点头。
“健一很亲切。虽然他不常到‘麦克斯’,但每次见面,他都会主动关心‘蒙妮卡,你好吗?’”
“哦,我以为他是你男友。”
蒙妮卡捧腹大笑。
“No,不是。健一满脑子想赚钱,和我爸一样。”
“令尊是生意人吗?”老爸问。
“和波波夫先生一样。”
“波波夫先生?”
“‘麦克斯’真正的老板。他是俄罗斯人,很少待在日本。”
“波波夫……”老爸自言自语。
“你目前住在哪里?”
我试着趁机拉近距离,蒙妮卡笑道:
“秘密。”
“秘密?”
“阿隆,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全部,不是很无趣吗?”
“空有其名的解放灰姑娘。”
“对。午夜十二点,蒙妮卡就要回家。”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蒙妮卡点点头。
“爸爸不在日本时,我都是一个人。”
“现在呢?”
“一个人。爸爸在莫99lib?斯科。”
“何时回来?”
蒙妮卡耸耸肩,“不晓得。他总是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明天回家’。”
“你很寂寞吧?”
老爸问。这种时候,不需要你参一脚啦。
“有一点,但我习惯了。我在东京有好朋友,今天又认识两个人。”
蒙妮卡双眼发亮。
“两个人?”
她指着我和老爸。.99lib.t>
“你当她朋友就够了。”我叮咛老爸。
“我觉得她满渴望成年男子的爱。”
“喂——”
“阿隆,你常和爸爸一起玩吗?”蒙妮卡好奇道。
“怎么可能?今天是例外,因为梅本先生想见我爸。”
“见your father?”
“叫我凉介。”
“OK,他要见凉介?”
“对。我和梅本先生有共同的朋友,梅本先生想和我谈谈这个朋友。”
“谁?”蒙妮卡睁大双眼。
“你应该不认识,他名为莫利斯。”
蒙妮卡摇摇头。“我不认识。我爸和波波夫先生认识他吗?”
“不清楚。波波夫先生何时会再来日本?”老爸问。
“不知道。不过,上次通话时,爸爸提到这次会和波波夫先生一块返回东京。”
“哦,波波夫先生不是把‘麦克斯’交给梅本先生打理吗?”我不禁纳闷。
“对,波波夫先生和梅本先生是old friend。”
“你认识‘麦克斯’其他人吗?对了,你刚刚向那个村月道谢。”
“村月先生是梅本先生的body guard,健一是我的朋友。”
老爸使个眼色,暗示我继续问东问西会引起蒙妮卡的戒心。
蒙妮卡发问:“凉介,你做什么工作?生意人?”
“类似谘商师,为各式各样的人提供谘询。”
“谘商?”蒙妮卡瞪圆眼睛。
“对,由于工作的关系,我曾到许多国家旅行。”
“难怪你会俄文。”
老爸点点头。“很遗憾,阿隆没遗传到我这种才能。”
我受不了地瞪他一眼。
“不要紧。”蒙妮卡笑嘻嘻地回答,“我会教阿隆法文和俄文。”
“太棒了!”我忍不住欢呼。
“你还有其他事要学吧?”
老爸低语,我从桌下踹他一脚。
“蒙妮卡,你每晚都去‘麦克斯’吗?”
果真如此,就得找其他约会地点。否则每次约会都被次郎和健一盯上,我可吃不消。
“怎么可能。我一周只去‘麦克斯’两次,其余时间会到language school或在家读书。”
“Language school?”
我觉得根本没必要,忍不住采问。
“对,我是teacher,老师,在教俄文和法文。”她回答。
“学校在哪里?”
“涩谷,离六本木很近……”
“你不去其九九藏书他地方吗?”
“我不太熟悉东京,只偶尔逛逛原宿。”
“那下次带你到别处玩。”
“真的吗?好开心!”蒙妮卡脸庞一亮。
“一言为定。”她伸出小指。
“你明白勾手指的意思吗?”
“当然,说谎的要吞一千根针。”
我们勾手指约定。很遗憾,老爸完全无法进入状况。阿隆我领先一分。
老爸清清嗓子,瞄着手表提醒:
“你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噢!”蒙妮卡一看表,立刻捂着嘴。就快十一点半,她站起身。
“阿隆、凉介,改天见。掰!”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桌位走出店外。
“你干嘛,亏我们聊得这么开心。你的嫉妒心未免太丢人现眼。”我噘着嘴抱怨。
“不是,我只是觉得不能一直用她挡子弹。”
“挡子弹?”
“瞧。”老爸努努下巴。不知何时,与从“麦克斯”门口开走的同款保时捷,停在露天咖啡座外的马路上。隔着车窗,看不到里头是否有人。
“靠!”
“只要那女孩在,健一应该不会出手。但等太久,他也可能失去耐心。”
“你带蒙妮卡到这家店,就是要让她挡子弹吗?”
“一半一半啦,她挺有魅力的。”
“你真低级。”
“总比被子弹打爆脑袋好。既然和梅本谈妥,总不能把健一交给警方。”
那倒是,一旦健一落入警网,梅本就会识破老爸的“谎话”。
“现下怎么办?”
我点燃一支万宝路淡烟,问道。最近的外国人都很讨厌吸二手烟,所以,我在蒙妮卡面前主动禁烟。
“梅本肯定晓得莫利斯最后的‘货’是什么。”
“对啊,否则不可能开口就是一亿。原以为他会开价十万,了不起一百万。”
“在黑市,单单核武原料的高浓度铀就值数亿。若是成品,则是十亿,甚至十几亿以上。核武这种玩意,光是拥有,就具有其他武器无法相提并论的价值。”老爸解释。
“当然,梅本的背后另有其人。”
“波波夫先生吗?”
老爸点点头。
“我听过这个名号。此人出身KGB,是俄罗斯黑道的大咖。除了军火,还走私石油和毒品。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打入日本市场。”
瞥见三个男人闯进露天咖啡座,我踢踢老爸。健一走在中间,两侧都是生面孔。
“坐着别动。”
老爸嘱咐道。健一他们直直步向我和老爸,在空位坐下。
“噢,蒙妮卡回家啦。”
健一奸笑着开口。他的左右护法似乎不是日本人,其中一人拉下尼龙运动外套的拉链,又上拉一点,隐约露出黑色枪柄。
“这两个家伙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上次的事害他们的同伙被逮,他们怒火难消,所以,我答应交出你们。”
健一语气一派轻松。运动服男接着说:
“我们会带你俩去远方兜风,远到回不来。”
老爸摇摇头,“你不怕挨大哥骂?”
“这和我大哥没关系!”健一倾身向前,高声反驳。
“梅本先生早已察觉,还说你这年纪爱钱,只要没太离谱,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太超过,就会毁掉自己的人生。”我从旁相劝。
“你的人生才到今天为止。”
“要大叫也行,我们就当场动手。你们打算死在这里,还是要葬身在远方?”运动眼男出声恐吓。
“伤脑筋。”老爸嘟哝着,“我在和你大哥谈一笔几亿的生意,杀了我,谁都赚不到一毛钱。”
两个中国人互看一眼。健一应道:“你以为胡说八道能骗我上钩?”
“哦,若是谎话,我们早冲去警察局,何必傻傻等你们出现?”
“对啊,警方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呢,铃木老板。”我补充道。
“我愈看你们愈不顺眼。尤其是你,普通高中生怎会晓得我大哥老友的名字?”
“那是我吩咐的。当初不知你是梅本的弟弟,纯粹是巧合。”
“巧合?你以为我会信吗?”
“等一下。”
运动服男举起手。他天生一张坏人脸,仿佛干尽所有丧尽天良的事。
“是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在这里说吗?”老爸反问。
“不然要在哪里?还是,想去即使开枪毙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荒郊野外?”健一呛老爸。
“不,不是这个意思,但真的不适合在这里谈。”
运动服男努努下巴。“谁也不会听见的,你要说还是想死?”
老爸叹口气,“没办法,你们保证不杀我吗?”
“听过再决定。”
健一应道。运动服男摇摇头:
“我们不杀你。”
“等等,你们相信他俩?”
健一回头,进门后就没开口的另一人抓住他的肩膀。
“闭嘴。”那个人不高,但胸膛厚实,显然是练家子。
健一生气地瞪对方一眼:“要不要相信由我们决定,不是你。”
“他俩是警方的间谍,你们轻易相信,会被当成傻瓜。”
“既然是间谍,为什么警察没出现?”
“我哪知,反正他俩不能信任。”
“你也不相信你大哥吗?”
“我大哥不一样。”健一气鼓鼓地反驳。
两个中国人看着我和老爸。
“快说!”
老爸点根烟,开口:
“前苏联的武器消失,目前藏在日本某地。虽然无从确认,但极可能是小型核弹。假如顺利脱手,至少能卖个十来亿吧。”
两个中国人瞪大眼。
“他大哥握有相关线索。”
那两人的视线移向健一。
“我不晓得。”健一慌忙否认,“当时我还在读书。”
那两人回望老爸,质问:
“现下东西在哪?”
“要是知道,我就不必这么辛苦。他大哥认识携武器入境日本的人。”
那两人又瞪着健一,简直像在看网球比赛的观众。
“他叫什么名字?”
“就说我不清楚了。”
“新秀丽·莫利斯。”老爸替健一回答。
“找到莫利斯就好?”中国人间。
“嗯,简单地讲,就是这样。”
“这家伙在日本吗?”另一人确认道。
“错不了。”老爸点头。
两个中国人交换眼色,看向健一。
“你大哥晓得他在哪里吗?”
“我说过,我不知道!”
“不晓得吧,毕竟莫利斯失联七年。但他大哥和莫利斯的朋友应该仍有来往。”
结实的矮个子抓着健一的胳膊,“去问你大哥。”
“不可能,大哥不让我碰这些台面下的生意。”健一甩开他的手。
“有十亿喔。”老爸耸恿道。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说谎只会让他们赔上性命。”
“反正眼前唯有死路一条,他们是为了活命才编出这套谎言。”
“那我们干嘛去见你大哥?”
健一顿时哑口无言。他瞪着老爸说:
“你到底是谁?”
“顾问,在做一些保全方面的工作。”
“是你指使这小子潜入我公司吗?”
“怎么可能?那纯粹是打工而已。”
“那为什么警察会出现?”
“不过是偶然的巧合,他们刚好守在那里。”我回道。
“够了。”中国人出声。“我们对他刚刚提到的生意很感兴趣。只要向你大哥打听,我们就能赚十亿。”
“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我十分赞成健一的意见,但中国人摇摇头。
“是你害我们的朋友被抓,造成我们的损失,你有义务偿还。”
“我说过,他们——”
中国人把食指按在健一的嘴唇上,让他闭嘴。
“子弹要花钱,杀他们也要花钱。既然有机会赚,何乐而不为?”
我举双手赞成中国人的意见。
健一叹口气。“好,我会尽量向大哥打听消息。”
两个中国人点点头。
“反正你知道这小鬼读哪间学校,一旦发现他们说谎,我们就去学校堵他。要是这小鬼?99lib?不在,便杀别的小鬼。每天杀一个,杀到他出现,否则不停手。”
他愈讲愈离谱,健一终于心满意足地颔首。
“很好,他们敢说谎,就把K高中的学生统统杀光。”
我不禁摇摇头。
“警方虽然了解日本的黑道,对中国人却一无所悉。不晓得姓名或住所,根本无法防范。”
“你很快就会明白,我没骗你们。”
老爸叹口气,表情相当严肃。中国人拿出手机。
“报上你的电话。”
老爸告诉他。中国人输入后,立刻拨打确认。老爸的手机荧幕上显示“号码保密”。
“我姓黄,他姓宋,我们会再联络你。”
语毕,两个中国人随即起身。健一则凑近我,丢下风凉话。
“真期待看到你们学校的学生愈来愈少。”
“你不加把劲,搞不好会先被干掉。”
“我一定会宰了你。不管发生任何事,我说到做到。”
他指着我发出警告后,便随中国人离开。
目送三人的背影消失,我开口:
“老爸,你是不是把事情愈搞愈复杂了?”
“还不都怪你当初去打那种莫名其妙的工。”
“我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记住,台面下的世界很小。”
老爸满不在乎地回答。
第八章
01
隔天,我照常上学。虽然黄宋双人组不至于今天就实行,但凡事都有万一,我仍感到不安。
风平浪静中,一天的课结束。我向忙着上补习班、打工和泡妞的同学道别,走出校门。今天家教麻里姐会来,但我根本无心用功。
我直接回到公寓二楼,连“麻吕宇”也没去。老爸似乎已外出,大概是找老友打听莫利斯“钥匙”的相关线索。
老爸不在家时,麻里姐来上课是我梦寐以求的好机会,可是,最近她如火如荼地准备司法考试,决定和男人“绝缘”,所以完全不理会我的邀约。
下午五点,麻里姐出现,老爸依然不见人影。整整受两个钟头的折磨后,我和麻99lib.里姐一起下楼到“麻吕宇”吃晚餐。麻里姐和圭子妈妈桑之前为老爸的事陷入冷战,不过,这阵子麻里姐忙于读书,处于休战状态。曾是前女飘车族大姐头的麻里姐,如今是国立大学法律系四年级学生。无论麻里姐,还是康子,冴木家周围似乎很容易吸引热血女青年,所以,遇到昨晚蒙妮卡那样的女孩,不禁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欢迎光临。凉介哥呢?”圭子妈妈桑若无其事地盘问。
“好像外出工作了。”麻里姐回应。
“阿隆,功课都做完啦?”
“简直是斯巴达式教育。”
“还敢说,你是我的学生中唯一留级的。”
麻里姐颇不以为然。尽管身材与美貌不比当赛车皇后的康子逊色,但现下她对艺能活动兴趣缺缺。她似乎想当检察官,彻底铲除世上的罪恶。
我向星野伯爵点汉堡排和白饭,麻里姐点奶油鲑鱼加鲑鱼卵义大利面后,我们先用啤酒干杯。只是,在麻里姐的命令下,我只能喝无酒精啤酒。她立志成为司法守门人,近来严格取缔高中生抽烟和喝酒,一头长发也剪到齐肩。
直到九点麻里姐离开后,老爸都没任何联络。要是十二点仍没回家,大概就不是工作,而是跑去打麻将。
麻里姐走后三十分钟,我正打算起身,手机响起。
“嗨,阿隆,昨天玩得真高兴。你在干嘛?”
是蒙妮卡。幸好麻里姐已回去,我嘴角微扬。
“没什么,吃完饭在休息。”
“蒙妮卡今天刚下课,肚子饿扁了。”
“如果你想喝一杯,只要不是到‘麦克斯’,我都乐意奉陪。”
但我也不可能带她来“麻吕宇”,一方面得避免与康子正面冲突,再者我也不想替老爸制造机会。
“真不巧,我昨天回家后,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今晚到东京,所以我们已约好要共进晚餐。”
“哦,那波波夫先生也一起喽?”
“Yes,我们要去吃中华料理。爸爸指定的。”
该不会是吃拉面和煎饺吧。
“这样啊,你们订的是哪间餐厅?”
我随意探问。
“唔,你晓得西麻布的‘上海花园’吗?”
“不知道。”
蒙妮卡吃吃地笑。
“我也不知道。等一下爸爸和司机会来接我。”
“是吗?那你多吃点。”
“Thank you。我再打给你,你也要记得打给我。”
“OK。”
“代我向凉介问好。”
我会在心里转告你的问候。
挂上电话后,我拨一〇四查询“上海花园”的电话,又打去确认店家的地点。我无意打扰蒙妮卡父女,但这是一窥传闻中的波波夫先生尊容的绝佳机会。
我走出“麻吕宇”,上二楼取出小型数位相机,骑上我的本田机车。
我戴上全罩式安全帽。从广尾骑到西麻布不到十分钟,肯定比从涩谷出发的蒙妮卡早到。
我飘到“上海花园”的入口。自西麻布的十字路口往涩谷方向再骑一小段,旁边那条小路的坡道中央有栋新大楼,一到三楼都是“上海花园”。
我戴着安全帽,.99lib?拿出背包里的地图,假装在路灯下研究,伪装成快递员。
五分钟后,一辆蓝宾士车停在“上海花园”前。蒙妮卡和一名白人男子由后座下车。他就是蒙妮卡的爸爸吗?我关掉闪光灯偷拍。目前只知对方是高大的银发白人,两人有说有笑地进餐厅。
两分钟后,一辆丰田Celsior停在“上海花园”门口,我吓一跳。健一坐在驾驶座上,梅本和另一个高瘦的白人由后座下车。健一似乎只是充当司机,随即驶离。
梅本和白人刚要踏进“上海花园”大门时,反方向的小路上突然冲出四名持枪的蒙面男子。
四人一言不发地围住梅本和那高瘦白人,其中一人猛然以枪柄打倒白人。其余枪口全向着梅本。
此时,小巷驶来一辆没车窗的厢型车,拉门打开,梅本被枪抵着押上车。待蒙面男子全上车,便疾驰而去。
惨遭殴打的白人蜷缩在路边,“上海花园”的员工终于发现不对劲,跑出店外。
我收起地图,跨上机车,将手机连上耳机。
我发动引擎,尾随厢型车,边空出手联络老爸。
啧,老爸的手机没响就直接跳到语音信箱。
“我是阿隆。梅本被绑架了,歹徒有四人,手上有枪。我正在追踪他们的厢型车。”
我在语音信箱留言。厢型车沿坡道直行,接着在日赤医院大道左转。昨晚到今天不过短短一天,若是黄宋双人组,动作未免太快。难道他们等不及健一慢慢探听消息,打算拷问悔本,抢走十忆财富吗?果真如此,“冴木侦探事务所”就是罪魁祸首,良心上有点过不去。
厢型车顺着日赤医院大道南行,接近明治大道前右转。从不走大路、专门绕道抄小径来看,显然是在躲避警视厅引以为傲的道路监视装置“N系统”,可见对方是职业高手。
不过,多亏他们的聪明,我不必紧追也能顺利跟踪。车子在明治大道旁的小巷转来转去,到并木桥十字路口时穿越明治大道,经山手线铁路,抵达代官山。在弥漫着奢华气息的巷道间穿梭一会儿,车子右转,进入超高级住宅区的南平台。这一带有许多大使馆和占地广阔的豪宅。
厢型车放慢速度。虽然保持一段距离,但仍可能曝光,我关上车头灯。机车的车灯与小客车不同,位置特别高,且只有一盏,透过后照镜很容易发现。
厢型车在住宅区的小巷内行驶一阵,转角处出现一幢特别大的豪宅。由于位在高处,通往大门的路是一段上坡道,坡道前方有道铁卷门。三公尺高的围墙上架着刺网,并设置好几台监视器。厢型车开上坡道时,铁卷门缓缓升起。我继续往前,在厢型车的相对死角位置停下。
我把机车停在隔壁住户的围墙旁,徒步折返。
走到通往豪宅的上坡道时,厢型车刚驶进,铁卷门缓缓降下。不是普通的大门,而是使用铁卷门,显见是注重保全的有钱人家。这里没门柱,铁卷门的支柱上也没门牌。铁卷门上同样装着监视器。
此处无法轻易潜入,加以他们掳人手法非常专业,先撤退才是上策。
我骑上机车,瓤回圣特雷沙公寓。
02
刚要踏进家门时,我接到老爸的电话。
“你没事吧?”老爸劈头问道。
“嗯,我查到梅本被带去哪里。你在哪里?”
“我暂时走不开。”
“又在打麻将吧。受不了,也不看看你儿子多拼命。”我发着牢骚,边从冰箱拿出啤酒,坐在老爸的卷门书桌上。
“我会和岛津联络,你告诉我地点。”
“没问题,但不便宜喔。”
我回答后,喝口啤酒。这一瞬间,公寓的门被踹开,一群穿防弹背心及战斗服的蒙面男子冲进来。
“不准动!”
我当场愣住。这是干嘛?简直像生存游戏的“战场”。
可是,不管怎么看,这些人的手上都是如假包换的突击步枪,发射的应该会是五点五六毫米的高速弹,而不是塑胶制的BB弹。
我拿着手机和啤酒动弹不得。
眼前的战斗服队共有六人。命令我“不准动”的男子单手指挥,其余的两人一组,分头检查我的房间与老爸的“淫乱空间”。
“没人!”
“没人!”
看样子,他们是在确认家里只有我一人。
“阿隆,怎么啦?”
老爸似乎察觉苗头不对,在电话中间。
“特警队冲进来了……”
“什么?”
持突击步枪的男子逐渐逼近,蒙面帽下露出一双蓝眼——发现这点时,我脖颈微微刺痛,回头一看,另一名蒙面男子恰好拔出针筒,后退一步。
我的骨头仿佛瞬间融化,浑身发软,视野一片模糊,随即失去意识。
第九章
01
我醒来几次,随即昏睡。期间,我似乎和谁讲很久的话,又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坐在椅子上。总觉得睡了很久,却完全无法熟睡,不断做梦。
然后,终于真的清醒。
我瘫在一张坚硬的木椅上,浑身发冷,头痛欲裂。
我好像感冒了。
这是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比我至今最惨的一次宿醉更不舒服,不仅想吐,鼻腔和喉咙还残留着某种药品的味道。
四周很亮,我撑起身体,靠着椅背。眼前有个貌似游民的老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他也坐在椅子上,显然此处是公园。
我怎么会在公园?
昨天我应该没参加聚会,即使去过,也不可能喝到挂,睡倒在公园长椅上。
好冷。
我浑身打颤,隐约听见电车声。原来现下是清晨,才会这么冷。
周围景色逐渐映入眼帘,这是我记忆中的场所。
宫下公园。山手线在涩谷沿线的公园。
我瞥向手表,六点二十分。清晨六点二十分,我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不光头痛的关系,手脚也微微发麻,看来真的喝太多。
等一下。
我没喝酒。根据遥远的记忆,我只在家喝一口啤酒而已。
然后,我在讲电话。
总之,我想先回家洗个热水澡。
我往全身搜皮夹。找到了,我从后裤袋抽出皮夹,检查一番,好险钱没有被抢走。
我东歪西拐地步出公园,来到明治大道。路上空荡荡,我拦下一辆行经的计程车。
02
踏进家门,老爸已起床。
“阿隆!”老爸看到我,一副见鬼的神情大叫。
“等等。”我冲向厕所。刚才搭计程车一路摇晃,感觉很不舒服。我把胃里的东西吐光光,浑身发冷,不知为何直打哆嗦。
走出厕所,我来到浴室,蹲在地上,让热水从头上冲下。约二十分钟后,血液终于恢复循环,头痛也减缓一些。
“你不要紧吧?”老爸在外头问。
“嗯,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宫下公园。”
“宫下公园……”老爸低喃。
我关上莲蓬头,步出浴室。老爸仍然站在一旁。
“怎么?”
“伸出手臂。”
“手臂?”
老爸叼着烟,不顾我一丝不挂,抓着我的手臂检查半天后,低头问:
“你头是不是很痛?”
“对,起先像是快裂开。”
“嘴里有没有怪味?”
“有。”
“我就知道。”老爸嘀咕着,转过身。
“怎样?”
“待会儿再说,你先穿衣服。简直乱来……”
老爸离开更衣间。我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内裤和运动服。看来今天没办法去学校,身体依然钝重,动作也很迟缓,就像喝醉一样。
踏进事务所兼客厅时,老爸双脚抬在卷门书桌上,皱着眉头讲电话。
“回来了,对,没受伤,但大概受过讯问。等一下再和你确认。”
老爸捂住话筒,努努下巴。
“我帮你泡了咖啡。”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咖啡,老爸难得这么贴心。
我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热咖啡入喉,昏沉沉的脑袋渐渐清醒。
挂断电话后,老爸在我对面坐下。“要不要烟?”
“现在不要。”我摇摇头。
“还记得发生什么事吗?”
“蒙妮卡来电,说要跟她爸、波波夫先生吃饭,我便去那间餐厅一探究竟。”
“哪间餐厅?”
“‘上海花园’。”
老爸点点头。
“我带着数位相机,拍到他们的照片。接着,突然冒出四个人,掳走梅本。我骑机车跟踪绑匪的厢型车到南平台,之后……”
我思索片刻。
“回到家,立刻打电话给你。”
我终于想起,当时莫名其妙出现一群生存游戏装扮的家伙。
“那是什么情况啊……”
“你最后一句话是‘特警队冲进来了’。”
“对,没错。那些穿迷彩服的家伙,拿着突击步枪闯进门。”
“然后呢?”
“他们往我脖子打一针,恢复意识后,我发现自己在宫下公园。”
“我和你通话时将近十二点,不久,你就被打针带走。”
“而后一直待在宫下公园吗?”
“不。”老爸摇摇头,“你看左手肘内侧。”
我连忙低头,只见皮肤隐约浮现瘀青。
“对方带你到别处,彻底检查你的随身物品,还利用点滴慢慢注射自白剂,让你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接受讯问。由于药效,你会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以前是用潘托散,现今应该有更理想的新药,但仍会留下头痛及嘴里残留药味的症状。”
“等等,意思是我也被绑架了吗?”
“对。对方若是外星人,搞不好早就从屁眼把你的内脏全掏空。”
“不是外星人,是蓝眼睛。”我点起一支烟。
“蓝眼睛?”老爸问。
“对,蒙面帽下露出的眼睛是蓝色的,但日文很溜。”
“他们是掳走梅本的那票人吗?”
“不清楚。掳走梅本的家伙打扮普通,只带手枪,但抓我的不速之客穿迷彩服、防弹衣,像准备上战场。”
“原来如此。”老爸吐一口烟。
“自白剂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从哪冒出的?”我问。
“你恐怕是遭人跟踪。”老爸回答。
“什么时候?”
“追到掳走梅本的家伙的落脚处时。”
“那南平台一座很大的豪宅,没门牌,到处装有监视器。”
“附近有没有车子停靠?”
我摇摇头,没印象。“是他们绑架我的吗?”
老爸思索一会儿,“可能是他们,也可能是另一票人。”
“怎么回事?绑架我的是黄和宋吗?”
“应该不是。那两个中国人再想要钱,突然掳走梅本,就会与健一闹僵。掳走梅本的大概是在找莫利斯货品的另一票人。”
“另一票人?”
“莫利斯的尸体出现在东京的消息已传开,所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把我抓去注射自白剂的,也是他们吗?”
老爸沉思片刻,回答:“很难说。”
“什么意思?”
“讯问你的若是掳走梅本的家伙,代表他们发现遭到跟踪。那么,为何不当场收拾你,或抓住你?”
“会不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查出我的后台?毕竟这里确实曝了光。”
“那干嘛放你走?梅本都还没获得自由。”
我顿时语塞。“是因为我不知道什么关键消息吗?”
“这点不会错,但是,他们的行动模式很不一样。你也提到,他们的装备差异极大。掳走梅本的家伙,目的是要查出莫利斯货品的线索。虽不能排除是前天那两个中国人的同伙,但抓你的那票人,或许更想知道掳走梅本的家伙的消息。”
“掳走梅本的家伙的消息……”
“那座南平台豪宅,早在他们的监视下。你毫不知情地追过去,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所以反跟踪你到这里。看见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他们晓得你不是刑警,便想查出谁是雇主,于是带走你,并注射自白剂讯问。得知委托人是国家公权力后,判断杀你会惹来大祸,就把你丢在宫下公园。至少黄和宋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也不会用自白剂这种麻烦的方法。”
“意思是,我这个大嘴巴,全部招光光,反倒救自己一命?”
“你不必沮丧,过上这种手法,即使受过严格训练的单帮客,在长时间的逼问下,最后都会招供。”老爸看着我说。
“我才没沮丧……既然这么方便,为什么有人偏要用拷问的方式?还是那只存在电影中?”
“原因有二。使用自白剂,像你一晚就招了,但受过训练的人可能需要三、四天。而且,持续注射自白剂可能致死,不一定百分之百奏效。此外,世上的虐待狂不少,喜欢看别人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极限。对那些家伙来说,拷问是最大的娱乐,秘密警察和情报机关往往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工作。”
“可以兼顾兴趣和实际利益吗?”
老爸点头,云淡风轻地应道: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哪个组织,都会有这种家伙。一旦发现,最好立刻干掉。”
此时,门铃响起。
岛津先生带着两名下属出现。两人外表都是不起眼的大叔,一点也不像为国家公权力效命的成员。其中一人从皮包取出涩谷区的大型住宅地图,指出我昨天追踪到的那座豪宅的正确位置。
根据地图标示,那是一户姓“高桥”的人家。
一号下属随即以手机进行联络。
“总之,幸好阿隆没受伤。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住院检查。”
岛津先生建议,我摇摇头。
“没关系,但我可能泄漏了你的事。”
“你不必介意,从放走你这一点来看,对方应该不是极端的暴力主义集团。”
极端的暴力主义集团,这字眼感觉很恐怖。
“这代表消息已传开。”
老爸看着岛津先生,“不正如你所愿?”
岛津先生没回答。
“梅本健一现下在干嘛?”我问。
“接到你爸传来的消息,我请麻布署内部进行调查,发现‘麦克斯’和‘乔治·乔治’名义上的老板梅本要一,是梅本健一的哥哥。名字都带有‘一’,是因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各自离过婚的父母,把两兄弟留在身边。但由于父亲死得早,为照顾健一,要一吃了不少苦。而且,为尽快赚钱,要一还去欧洲做过不少危险的工作。就健一在涩谷开设的‘未来开发’一案,我们随时能逮捕他,但考虑到阿隆的安全,目前先按兵不动。至于和健一勾结的那两个宋姓和黄姓的中国人,则没掌握到相关资讯,即使探问之前逮捕的中国人,他们也没反应。”
“应该不是本名吧。”老爸推测。
“大哥被绑架,健一有没有报案?”
岛津先生摇摇头。
“没有。除了要一,其他三人也没到‘上海花园’用餐,之后动向不明。”
我把昨天用的数位相机交给岛津先生。
“我照到昨晚和梅本一起赴约的两个外国人。一个是‘麦克斯’和‘乔治·乔治’的金主,名叫波波夫的俄罗斯人,另一个是他的朋友。”
虽然还拍到蒙妮卡跟在她父亲身旁的照片,但我没特别说明。
“我们解析后,会比对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你认为这两人与此次的事件有直接关系吗?”岛津先生问老爸。
“说不准。从那个叫波波夫的是梅本的金主这点来看,或许与‘港俱乐部21’的各种非法交易有关,所以,不排除可能与‘新秀丽·莫利斯’有交集。梅本提议,只要搜集到莫利斯的情报,就付我一亿酬金。这笔钱若不是他自掏腰包,代表波波夫也锁定莫利斯的货,或掌握跟那把钥匙有关的某些消息,认为结合我提供的情报,便能找到货的下落。”老爸回答。
“我立刻派员调查照片上那两人的底细。”
“——副室长。”
一号下属结束通话后呼唤岛津先生。
“关于那座宅邸,半年前,屋主去世后已转售。目前的屋主是名为‘索姆提’的外资企业。”
“‘索姆提’?”岛津先生面色一沉。
“你知道这家公司吗?”老爸问。
“‘索姆提’是多国籍企业,在非洲、东南亚和中亚皆设有办公室。国际刑警组织和FBI双方都强烈怀疑,这家贸易公司是专门支援恐怖活动的企业。”
“支援恐怖活动的企业?”我有点疑惑。
“采取企业的形式,表面上经营生意,实则是负责调度恐怖活动的人员与资金的公司。如今,恐怖组织很难像以前一样,借思想或宗教个别活动。全球联络网逐渐加强后,恐怖集团形成这类组织,相互补充资金及人脉,分别在具有影响力的地方设立办公室,试图将活动据点扩大到世界各地。‘索姆提’名下的那座宅邸,不专供一个恐怖集团使用,而是多个恐怖集团共享。每隔一段时间,由不同的恐怖集团轮流使用,比起让特定集团使用,更不容易被司法机构发现。”
“简直像会员制的休闲度假村。”
“没错。夏季与冬季进驻的恐怖集团不同,进出的人也不相同,附近的居民不会察觉那里是恐怖分子的巢穴。”
“所以,是恐怖分子掳走梅本?”
“可能性很高。”
“为什么是恐怖分子?难道目标同样是莫利斯的货?”
“想不出其他的理由。”老爸应道。
“确定的是,讯问你的不是这些人。若是恐怖分子,老巢被找到,绝不会留下活口。”
“情况好像愈来愈危险了。”
“对啊,所以当初我才不愿意接。这些家伙太危险,不是高中生该招惹的对象。”
“现下想抽身,为时已晚?”
“假如梅本遭到拷问,他们大概早知晓我们的事。恐怖分子与情报机构不一样,不使用自白剂,下次换你被绑票就会吃到苦头。”
“我会派人保护你们。”岛津先生出声。
“你还是想办法搞定南平台吧。梅本一死,唯一的线索也会断绝。”
“我会派遣霹雳小组和机动队,以绑架梅本要一的嫌疑搜索那座宅邸。”
岛津先生点点头。
“那昨天讯问我的到底是谁?”
老爸和岛津先生互望一眼。
“不清楚。”岛津先生嘀咕,“只晓得现下又多两组人马想找莫利斯的货。”
“再加上黄、宋双人组,梅本和他的后台,总共四组人马吗?”
“要是只有这四组人马,天下就太平了。”老爸说。
“等一下,算上我们,便有五组人马。”
老爸惊讶地看着我。
“你打算继续干下去?”
“你想想,每组人马都知道我和老爸的事,拥有特警队战力的那方还查出我们的背后是国家公权力,这种情况下抽得了身吗?况且,黄、宋双人组扬言要杀我同学。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现下抽身同样无法降低危险,不如找出莫利斯的货更安全。”
老爸没答腔。
岛津先生清清嗓子。“或许我不该插嘴,但阿隆的话很有道理。”
“好。”
老爸颔首答应。我望向岛津先生。
“我有个请求。”
“保护K高中,是吧?”
我点点头。“至少不希望有人在校门口中枪,我也会尽力摸清黄、宋双人组的底细。”
“我会安排。”
“假如我们继续调查,派刑警暗中保护,反而会影响线索的搜寻。”老爸说。
“冴木——”
“但麻烦设下防线,不能让楼下的‘麻吕宇’和其他住户遭受波及。”
“不如我们搬走?”
老爸摇摇头。
“这不是聪明的做法。为得知我们的下落,那些人或许会绑架圭子妈妈桑。”
“那可不妙。”
“我会在公寓周围部署便衣,这样没问题了吧?”
“就这么办。”
“我们立即前往南平台,有消息会和你联络。”
语毕,岛津先生便离开公寓。
剩我们两个人时,老爸看着我,叹口气。
“都怪你想靠关系,走后门进大学,才惹出这种麻烦。”
我有点同意老爸的话,暗自反省了一下。
我倒头补眠,傍晚时分,岛津先生传来消息。
警方冲进南平台的豪宅时,屋内已人去楼空。经查访,附近邻居表示,今天清晨,好几辆车子陆续开出铁卷门。
梅本下落不明,警方正搜索是否被埋在庭院里。豪宅中采到几枚指纹,目前也紧急比对到底是哪个恐怖集团进驻。
“梅本若幸存,大概会试图联系他弟弟健一或后台老板波波夫,能不能帮忙打听?”免持听筒的电话传出岛津先生的声音。
“好,数位相机的分析还没完成吗?”老爸问。
“在等巴黎那边的消息。”
岛津先生回答。国际刑警组织的总部在巴黎。
“中国人联络过你吗?”
“应该快了。迟迟不来联络,代表梅本是他们掳走的。关于钥匙,有新线索吗?”
“没,只有梅本握有相关线索吧。”
“这么说,‘索姆提’那票人目前离终点最近。”
老爸嘀咕道。此时,我的手机响起,是“保密号码”。
“是我,健一,叫你老爸听电话。”
他气势汹汹。我捂住话筒,朝老爸使个眼色。
“健一要和你通话。”
“你先别挂断,等我一下。”
老爸嘱咐岛津先生后,接起手机。我耳朵凑近手机背面。
“喂,我是冴木。”
“我是健一,大哥被绑架了。”
“绑架?被谁?”
“我要是知道,就不必这么伤脑筋。黄和宋有没有联络你们?”
“没。是他们干的吗?”
“不太可能。那些家伙埋伏在大哥和老板约好的餐厅门口,不晓得是谁走漏风声。老板想见你。”
“当然没问题,只是,该不会一见面就干掉我吧?”
“你们和绑架大哥的家伙没勾结就不会有事。一个钟头内到‘乔治·乔治’,把你那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儿子也带来。”
“那家店不利于青少年的教育。”
“你儿子不来,他同学身上会发生更不利的事。你该不会将黄的恐吓忘得一干二净?”
“好吧。若他们主动联络,能说我要去找你吗?”
“不行,老板是老板,别和黄他们扯在一起。”
“这样事情会搞得很复杂。”
“是你把事情搞复杂。你不在中国人面前提这件事,就不会有这些麻烦。”
他似乎忘记当初是谁威胁不说就要干掉我们。
“我无所谓,但不可能一直装糊涂。接到他们电话该怎么讲?”
“随便敷衍一下,再马上告诉我。要是他们掳走大哥,应该会来找你。”
情况真是愈来愈麻烦。
“我们在‘乔治·乔治’等你。”
健一结束通话。
“可以趁机向波波夫打听。”
老爸对话筒另一头的岛津先生说。
“大致先这么办。要不要支援?”
老爸瞥我一眼。
“不用,今晚应该还不成问题。”
03
“乔治·乔治”占据离“麦克斯”不远处的一栋宽敞大楼的一、二楼。一楼中央的天花板挑高,两个楼层可同时看到一楼中央的舞台表演。
我和老爸抵达“乔治·乔治”时,之前在“麦克斯”见过的壮汉已候在那里。记得他叫村月。
椭圆形舞台上,三个白人舞娘激情热舞,全身上下只以一只小蝴蝶遮住第三点。灯光配合着摇滚乐的节奏照亮她们润泽的胴体,但村月目不斜视,默默示意我们走向通往二楼的阶梯。
健一与一个瘦削的白人坐在可俯视舞台的桌位。白人头绑绷带,他就是在“上海花园”前挨打的男人。
白人坐姿挺直。他一头银发,几乎没赘肉,穿着和眼眸同色的蓝衬衫,中规中矩地打上胭脂色领带。他的嘴唇突出,像只凶猛的鸟。
“冴木先生。”
那男人打声招呼,便打量起坐在对面的我和老爸。忍受着他的视线,我终于明白他散发猛禽类气息的理由。因为他的眼睛宛如玻璃珠。
“我是波波夫,我们可以用日文交谈。”他手放在胸前。
“波波夫先生,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老爸点点头,若无其事地问。
“是掳走梅本的恐怖分子干的。”波波夫回答。
“恐怖分子?”
“对,我了解莫利斯的处境,也知道莫利斯最后的客户是谁。”
“最后的客户?”
波波夫微微点头,直视着老爸。
“那时,我常去‘港俱乐部21’,但不记得看过你。”
“毕竟那家店很大,而且,当年我多半待在国外。”
“梅本在电话中告诉我,你认识科米萨洛夫?”
“对,他到日本工作前,我们经常见面。”
波波夫沉默片刻。
“在哪里?”
“伦敦,还有乌兹别克的塔什干。”
“你晓得他的真实身分吗?”
“是KGB吧?”
老爸不以为意地回答,波波夫歛起下巴。
“原来如此。冴木先生,你确实做过很多生意。”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对了,绑走梅本的恐怖分子到底是谁?”
波波夫拿出一根粗雪茄,以金色打火机缓缓点火,不时促狭地抬眼看老爸。
健一始终乖巧地待在一旁。
波波夫吐出一大口烟。
“巴拿马产的雪茄和鱼子酱,即使在冷战结束后,价格仍没下跌。相较之下,苏联产的武器就便宜得吓人。”
老爸有感而发,波波夫用力点头。
“但是,也有人很乐于看到跌价后,武器更容易购入的情况。”老爸注视着波波夫继续道。
“没错,莫利斯的最后客户正是这种组织。”波波夫应道。
“恐怖分子吗?”
“他们不认为自己是恐怖分子,坚信自己是真正的爱国者,目标是解放祖国。在他们眼中,敌人就是所有试图干涉祖国的大国,好比苏联或美国。之后,内部发生分裂,一派人马激进,另一派人马反对,于是自相残杀,终致覆灭。”
“那是哪个组织?”
“翻译成日文,就是‘六月狮子’。”
“‘六月狮子’……听过这名号,原来他们就是莫利斯最后的客户。”
波波夫颔首。“‘六月狮子’在六年前灭亡,余党分散在俄罗斯、乔治亚与阿尔及利亚。不过,有件事让我感到不解。”
“什么事?”
“‘六月狮子’的思想虽然很了不起,但资金并不充裕。莫利斯那样的商人,怎会和这种客户做生意?”
“莫利斯一向只和资金充裕的客户交易,绝不接受赊帐。”
听到老爸这么说,波波夫点点头。
“没错,莫利斯都收现金,而且只收美金。”
“他的原则是,不到百万美元的生意不接。你显然知道客户向莫利斯要求的货和价格。”
波波夫吐一口烟。“当然。他是透过我的关系,才能出入车臣的市场。”
“所以,你是科米萨洛夫的老同事?”
“我们工作的单位不同。冴木先生,你不也一样?但我们现在都是生意人。”
波波夫露齿一笑。
“只是运用的资金额度大不相同。”
老爸谦虚地承认。
“波波夫先生,我们似乎已相互了解。那么,最后的客户‘六月狮子’,究竟向莫利斯委托什么货?”
“冴木先生,我想先知道你的看法。”波波夫又吐出一口烟。
“应该是小型核弹,而且是外观像行李箱,能随身带走的。”
“价格呢?”
“不可能低于一千万美元。”
“两千两百万美元,这是莫利斯开的价。‘六月狮子’一口答应,并预付七百万美元当订金。”
“你一清二楚嘛。”老爸惊讶地说。
“这是莫利斯亲口告诉我的。他怀疑客户没能力支付,便托我调查。我在以前的单位时,私下帮莫利斯不少忙。我也是用他当时支付的酬金发展现下的生意。”
“原来如此。调查结果呢?”
“我警告莫利斯,‘六月狮子’的资产不足以应付这么庞大的金额,恐怕连七百万美元的订金都有问题。没想到,他们居然付了订金,不觉得非常奇怪吗?”
“你不光在KGB工作过,目前在俄罗斯政府方面也有人脉吗?”
波波夫点头。“我的老友在SVR,是取代KGB的俄罗斯对外情报局。这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六月狮子’从哪里筹到七百万美元,之后是否打算支付尾款一千五百万美一兀。”
“等等,波波夫先生。你刚提到,不知他们会不会支付尾款,意思是莫利斯只收到订金?”
波波夫耸耸肩。“没错。莫利斯只收七百万美元,也帮客户拿到货,却在交货取尾款前失踪,而且就在东京。如今,在我们都很喜欢的‘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他的遗体,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这么说,他还没把货交给‘六月狮子’吗?”
“答案就在这里。”
波波夫摸摸头上的绷带。
“昨晚攻击我、带走梅本的那票人就是‘六月狮子’的余党。他们相信,组织虽然瓦解,但与莫利斯的合约仍有效,所以掳走梅本,想问出货的下落。”
“但梅本先生并不知情。”
波波夫点头。“我很担心梅本的安全,那票人在‘六月狮子’中也属于激进派。”
.99lib.
阿隆我更担心小型核弹落到这帮人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六月狮子’的余党为何会突然在东京现身?莫利斯已失踪七年,期间他们的组织瓦解,即使是接获莫利斯遗体出现的消息,也难以想像这么快就采取行动。”老爸质疑。
“冴木先生,你很专业。若不是早在东京寻找莫利斯和他手上的货,‘六月狮子’昨晚的行动确实太快。”波波夫回答。
“不光这样,尽管梅本先生的经历与发现莫利斯遗体的地点有关,但对方只绑架梅本先生一人应该有强烈的理由。所以,梅本先生大概曾以某种方式参与‘六月狮子’和莫利斯缔结的合约。”
听到老爸这番话,波波夫佩服地频频点头。
我清清嗓子。“呃,我知道高中生不该在这种场合插嘴……”
“怎么?”
波波夫看着我。我觉得他很像英国那种寄宿学校的恐怖老师。当然,他不可能教我魔法。
“‘六月狮子’会不会不想付尾款,只想拿货,才杀掉莫利斯先生?”
“或许有这样的计划,但执行并不容易。莫利斯也是专家,绝不可能犯下在收尾款之前被抢走货的失误。”老爸回答。
“这么说,莫利斯先生是遭‘六月狮子’以外的组织攻击吗?”
“想必如此。大概是消息走漏后,有人企图抢货。就像我告诉你过的,莫利斯这种生意人一般不会和没交情的组织交易。因消息一旦走漏,或买家遭敌手歼灭,不免会过到货被中途拦截的危险。”
老爸望着波波夫。“莫利斯接案发生困难吗?我不了解七年前的他处于什么状态。”
“的确。CIA认为他与中东穆斯林的关系危及国际情势,千方百计阻挠他。”
波波夫回答。
“莫利斯曾透露,生意愈来愈难做。我推测,他是考量到个人的经济因素,才破例接下完全不熟悉的‘六月狮子’的委托。”
“那个叫莫利斯的男人,卖掉两千两百万美元的货能赚多少?”健一开口。
“将近一千万美元吧。给卖主一千万,还要支付运费之类的经费两百万。”老爸回道。
“太猛了,一笔生意就能赚十亿日圆。”
健一陶醉低语。波波夫冷冷出声:
“健一,不幸送命,钱再多也没用。所以,卖雪茄赚十美元的人更聪明。”
多么有分量的一句话。
“波波夫先生,问题在于,目前货到底在哪里。遭杀害莫利斯的人夺走?或者,莫利斯不愧是生意人,即使性命不保,也没透露货的下落。”
“这我就不清楚。”波波夫答道。
“不妨站在‘六月狮子’的立场思考一下。他们认定,原本属于自己的货被抢走。当然,那个货用过就没了,可是时隔七年,仍无人使用。于是,他们进行调查,希望能回收。掳走梅本先生,也是想了解抢夺者的相关情报,所以……”
“你的意思是,大哥和那票人勾结吗?”健一尖声质问。
“健一,先别激动。冴木先生说的只是可能性之一。”
“莫利斯的交易讯息肯定是走漏了,只是无从得知是‘六月狮子’,还是莫利斯方面传出的。”老爸说。
“那个恐怖组织内部不是闹分裂吗?搞不好是他们。”健一反驳。
“的确。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拿到货,否则应该很快传开,毕竟以前是同志。那票人掳走你大哥,最终想要的是莫利斯的货。”
老爸分析后,望着波波夫。“梅本先生有没有告诉你钥匙的事?”
“钥匙?”波波夫皱起眉,“怎么回事?”
“据提供我消息的人透露,疑似莫利斯遗体的附近,发现一把金属钥匙。我向梅本先生提过,他很感兴趣。”
波波夫眯起眼,“我倒是没听过,健一——”
健一摇摇头,“当然我不在场。”
“看来,梅本先生不打算和别人分享钥匙的秘密……”
“那是怎样的钥匙?”波波夫问。
“普通的金属钥匙,警方也找不到对应的锁。”
“梅本为什么没告诉我?”波波夫盯着健一。
“我哪晓得,大概想等你到日本后,再当面详谈吧。”
“或是在怀疑你。”老爸插嘴。
“怀疑我?”
“除了交易双方外,还有一个组织可能泄漏风声,就是受你委托调查‘六月狮子’的人。”
波波夫摇摇头。“不可能,对方绝不会背叛我。”
“你真认为间谍的世界存在这种人?”老爸直视波波夫。
“这点我能担保。”波波夫斩钉截铁地说,“她是我妹妹。”
老爸吁口气,“原来如此。”
“我来总结一下。大哥遭恐怖组织‘六月狮子’掳走,他们曾与在‘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的死者莫利斯进行危险的交易,但没成功,货也下落不明。损失订金的‘六月狮子’很火大,不断找寻莫利斯,最近才得知莫利斯的遗体出现,于是盯上大哥,试图揪出杀害莫利斯,抢夺货品的家伙。”健一开口。
“你省略很多细节,但大致没错。”老爸应道。
“刚刚一直没谈及,另一组人马也在追莫利斯的货的去向。”
健一神情一僵。“我会搞定他们,现下不必提。”
“我不是指黄他们。依我刚得到的消息,已查出你大哥被带到‘六月狮子’今天早上以前的据点。”
“什么?那就快……”
老爸摇摇头。“我说过,那是今天早上以前,如今已人去楼空。重点是,那边有另一组人马在监视他们。”
“另一组人马?”
“对,虽然不清楚他们的身分,但貌似装备精良的特种部队。不过,无法判断他们的目标是莫利斯的货,还是‘六月狮子’。”
“冴木先生,这是真的吗?”波波夫怀疑道。
老爸颔首,“没错。”
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证人。
“他们会是何方神圣……”
老爸望向健一,“你联络得到中国人吗?”
“嗯。”
“我要见他们。”
“等等,你想告诉他们什么?”
“健一,中国人是怎么回事?”
波波夫问。老爸代替健一回答:
“那是他另一桩生意的合作伙伴,由于发生一点误会,以.99lib.t>为我们父子害了他们,所以想在此事上分一杯羹。”
波波夫神色严厉,“健一,梅本知情吗?”
“不知道。你干嘛在老板面前提这件事!”
“我不想让事态变得更复杂,得先排除可以排除的人马。”
波波夫满脸怒气地抽着雪茄,轮流望向老爸和健一。
“排除?你究竟有何打算?该不会想把他们交给警方吧?要是报警,连我也……”健一睑色发白。
“能怎么办?既然认识了波波夫先生,你大哥也不在,我们没必要顾虑你。”
老爸冷冷回应,简直比健一更像坏蛋。
“你真敢讲,难道不担心你儿子的同学吗?”
“正因为担心,我才这么说。”
“别闹了!你一开始就打算跳过我们兄弟吧?”
“健一,你要协助冴木先生。”
波波夫出声,健一顿时无语。
“老板,万一我被警察带走,也会给你添麻烦。”
“放心,冴木先生是专家。”
波波夫露齿一笑,老爸默默点头。
“只要能排除黄他们,我会姑且忘记你曾恐吓我宝贝儿子的事。”
宝贝儿子是谁呀?波波夫笑得从容,似乎确信关键时刻老爸会干掉健一。
健一噘着嘴,仿佛在盘算背叛那些中国人的利害得失。
“这是十亿圆的生意。”
听到老爸这句话,他终于下决心。
“好吧,我告诉你黄在哪里,但不要报警。”
“反正让他们闭嘴就好。”
“你要干掉他们?”
“我会想办法。”
健一瞪大眼,直瞪着老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普通的单帮客和单帮客的儿子。”
健一不由得吐一口气,斜睨着我。
“我以为你们是条子的抓耙仔,没想到是人面兽心的坏胚子。”
“要赚儿子的学费不轻松。说吧,他们在哪里?”
“他们平时都待在新宿的‘黄兰’按摩院,黄是老板,宋是保镖。当然,这只是表面上。”
“‘黄兰’吗?”
老爸再度确认后,详细询问地址。那家按摩院在新宿区公所大道上。
听完健一的说明,波波夫关切地问:
“冴木先生,排除中国人的事交给你没问题吧?如有必要,我可以派其他日本手下陪你去。”
“波波夫先生,没问题。我不会给你和健一添麻烦的。九九藏书”
“那些家伙还有上海帮的同伙,别小看他们。”健一提醒。
“若突然人间蒸发,就没办法联络其他同伙,不是吗?”老爸应道。
波波夫站起身,伸出右手。“冴木先生,今天的谈话很有意义,谢谢你。”
“彼此彼此。”
“虽然梅本目前状况不明,但互助合作,应该能得到我们都满意的结果。”
“我竭诚期待。”
老爸回握波波夫的手,健一满脸无趣地旁观。
“先告辞,改天再讨论后绩。”
老爸和我离开“乔治·乔治”。
“我有问题。”
“什么?”
“你把健一惹毛不好吧?”
“反正最后他们统统要进监狱,制造一点矛盾更容易利用。”
老爸的回答很无情。
“第二个问题,你真打算干掉黄和宋吗?”
“我们确认完,就交给岛津处理。想必他们不是靠正当管道入境,强制遣返就行。”
“原来如此。”
“走喽。”
“去哪里?”
“新宿啊,做事要速战速决。”
我惊讶地看着老爸。
“我也要去?”
“废话。别忘记,这是你种下的祸因。”
老爸毫不客气地说。打工侦探真命苦。
第十章
01
这个世上,有些地方和某种人的组合是禁忌。比方,高中教师和水手服店、中学生和宾馆、上班族大叔和(脱衣)夜总会。健全的都立高中学生和深夜的新宿区公所大道也是类似的组合。
奇妙的是,现实生活中,教师往往是水手服店的老主顾之一,而有些国中女生则把宾馆当打工场所。
“我可能会被拦下辅导,到时记得罩我。”
在靖国大道的区公所附近下计程车后,我对老爸说。时间已过午夜两点。
“别担心,待会儿要去的地方老鼠比日本人多,学校老师不可能出入。”
老爸看着手表回答。离开“乔治,乔治”后,我们先到竹虎的店里填饱肚子。大概是顾虑到其他客人在场,今天我没受到“热情的欢迎”。
“少年组的刑警呢?”我追上走在前头的老爸。
“即使有加班津贴,也没刑警愿意去那种危险地带拼绩效。”
“所以,你决定带还在念高中的儿子前藏书网往。”
“搞不好能找到比侦探更好的打工机会。”
我不禁摇头。
走向区公所大道深处时,明显感受到气氛的转变。在特种行业聚集的街头出没的上班族醉鬼,或单纯的酒店小姐愈来愈少,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货色的日本人,及外表正经却不会说像样日语的外国人逐渐增加。这里的外国人,不单指中华人民共和国出身的,也包括来自非洲、中东与中美洲的打工仔。
“教世界史的老师曾说,二十一世纪是服务业的时代,现下我深有同感。”
“为何这么想?”
“正因是领先职种,才会从国外引进劳工,弥补人手的不足。”
“学校偶尔会教一些有用的东西嘛。”
老爸说着,停下脚步。一群人无视红灯,大摇大摆地穿越斑马线。计程车被挡住去路也不敢按喇叭,只能乖乖等在原地。虽然他们是日本人,但显然是黑道兄弟,粗估有十人。看样子,这一带险恶到他们不结伴同行不安心。
“那也算服务业吗?”老爸轻声问我。
“这是让欢场充满甜蜜而危险香气的噱头。”
“原来如此,就像迪士尼少不了米奇。”
“只是不会想站到他们旁边合影。”
我悄声回答。去年,有个黑道大哥在眼前的咖啡店遭枪杀。世界史老师提过,这是中国黑帮第一次当众向日本黑道出手的“历史性”事件。那位老师的表弟,还是表弟的表弟,是新宿警察署的刑警。据说他是个“怪咖”,好不容易通过困难的公务员考试,却放弃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那老师也很怪,搞不好他们全家都是怪咖。
等那票黑道兄弟离去,我和老爸往职安大道前进。
“应该在这附近。”
老爸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健一会不会事先通知他们?”
“这是恐怖平衡的问题。”
“恐怖平衡?”
“看他比较怕中国人还是波波夫。”
“万一是中国人怎么办?”
“我们就回不去了。在那里。”
老爸指着一栋门面离马路稍远的住商混合大楼。只见四楼的窗上贴着“中国宫廷按摩”几个大字。
“说来按摩,不晓得有没有人会信?”
“他们会帮我们按摩的,不过是用子弹。”
老爸应道,大步走进去。
02
我们爬楼梯到四楼。阶梯上都是烟蒂,没发生火灾真神奇。
店门的暗色厚玻璃上写着“黄兰”,莫名有种不健全的感觉。要是有埋伏,就不只不健全,而是不健康了。
老爸推开大门,迎面可见浅色柜台,隐约听到流水声。柜台旁设有小喷泉,一个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石球在上方滚动,但没有人的气息。
柜台另一侧有条黑暗洞窟般的通道,尽头是挂着厚帘子的按摩室。
“晚上好。”
老爸出声打招呼,却毫无回应。
我竖起耳朵。按理,按摩店多少会听见客人的呻吟或鼾声,及按摩小姐的的中文交谈声,可是周遭一片安静,只闻潺潺流水声。
“是不是公休?”
我推测道。还是所有人都出外勤?比方“带着突击步枪在都立K高中门口集合”之类的。
“现下应该是生意正好的时段。”
“你还真清楚,难不成在六本木上过私人中文课程?”
老爸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不停搔着下巴。
“欢迎光临!”
背后突然传来开朗的招呼声,我和老爸同时回头。
一名小姐出现。她身穿紧身黑长裤及光滑的丝质白衬衫,衬衫扣子大胆敞开,露出深邃的乳沟。她留着时下日本人罕见的乌黑长直发,是五官分明的美女。
“抱歉,今天小姐都休息。”
不用看就知道老爸笑得很开心。
“真可惜,我听朋友的朋友说,这里有个技术高明的小姐……”
对方噗哧一笑。“你朋友的朋友?”
“对。我肩膀严重酸痛,他便介绍我这家店。”
“是喔。”
对方把老爸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你也可以啦……”
“我不会按摩,”她摇摇头,“只是帮忙顾店而已。”
“那你是黄先生的朋友吗?”
“黄先生?他回中国了。”
“什么时候?”
“今天。他家人生病,所以急着返乡。”
老爸和我互看一眼。
“黄先生还有一个朋友宋先生吧?”
“宋先生也回去了。”她毫不含糊地说。
“咦?”
“他妹妹要结婚,得送贺礼、道声恭喜。”
“什么时候?”
“今天,和黄先生搭同一班飞机,所以今天没有小姐。”
“那你呢?”
“我?负责看店。”
“我不是问这个,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时候还泡什么妞!
“喔,我叫翡泪。”
“翡泪……”
“对,翡泪。冴木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嫣然一笑,我和老爸不禁一愣。
“你怎会认得我们?”
“黄先生和宋先生提过你会来这里,99lib?以后生意由我接手。”
“生意?”
老爸简直化身成鹦鹉。
“对,莫利斯的事。”翡泪点头。
“黄先生告诉你的吗?”
“当然,不然还有谁?”
“呃,”我忍不住出声,“你接手的只有生意吗?”
翡泪灿烂一笑,伸出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抚摸我的脸颊。
“你担心同学的安危吗?那不是我的作风。凡事都靠暴力解决不太好,我会用其他方法。”
“其他方法?”
“只要协助我,你去北京大学留学OK。”
翡泪向我挤眉弄眼。
“北京大学?”
“原来如此。”老爸轻声嘀咕,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你是国家安全部的人。”
翡泪摇摇头。“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不必装糊涂。能那么干脆地‘解决’那两人的,只有中国政府。”
翡泪笑容依旧,反而教人心底发毛。
“你们不喜欢和我做生意吗?”
“重点不在这里吧。”
“你不但能轻松上大学,还能变成有钱人,挺划算的。岛津先生不可能付你太多酬劳,何况进东大也没那么容易。”
她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翡泪笑得更灿烂了。
“要是不喜欢北京大学,上海大学也不错。上海是个好地方,米饭香,漂亮美眉也多。”
“你到底调查我们多少事?”
“全部。你的女友和房东都是美女,还有个念法律系的俏家教。”
我和老爸哑口无言。翡泪对康子、圭子妈妈桑和麻里姐的身家背景了若指掌。
这下不能光是担心都立K高中会遭到袭击了。
“噢,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晓得梅本先生的下落。”
我和老爸面面相觑。
“要不要马上出发?”翡泪若无其事地提议。
“你知道谁掳走梅本吗?”老爸问。
“当然。你们和我,这就一起去接梅本先生。他一定会很高兴我们成为朋友。怎么样?是不是好主意?”
“意思是,我们三人要对付恐怖分子吗?”
“不用担心。你,还有你爸,都很厉害,我也有点厉害,所以救他没问题。”
“只要联络岛津——”
翡泪摇头打断老爸的话。
“日本警察靠不住,而且‘六月狮子’每天都会转移阵地。听完你的说明,岛津先生再调度警力得花好几个小时,我们却能随时行动。最重要的是,我们不是去抓‘六月狮子’,而是营救梅本先生,对吧?”
“的确……”
“老爸!”
我诧异喊道,老爸望着我。
“阿隆,眼前只能听从她的建议。即使反抗,也没人保证我们能安全走出这家店。何况,唯有救出梅本,我们才能够真正获得他的协助。”
“但对方是恐怖分子耶。”
“虽然如此,但他们并非在日本进行恐怖活动。总之,我们别无选择。没错吧,翡泪?”
翡泪没作声,重重点头。美归美,一日惹火她,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这也能替你增加留学的机会。”
我不禁叹口气。早知如此,用功读书还比较轻松?99lib?。
“北京大学和上海大学,哪里的正妹多?”
翡泪嫣然一笑。
第十一章
01
翡泪走进店后方,再度出现时,加穿了黑色皮夹克,还抱着一个似乎很重的运动包。
她把车钥匙递给老爸。“外头停着一辆车,你负责驾驶。”
“好。”
那是辆四轮驱动的BMW,车身黑得发亮,窗上贴着反光贴纸。翡泪坐在后座,老爸握着方向盘,我坐在他旁边。
“好车。”发动引擎时,老爸低声称赞。
“中国人在日本赚了不少外汇,会私下汇给中国政府,所以偶尔向他们抽点税。这辆车也是。”
翡泪解释完,打开运动包的拉链,拿出一把在她手上显得有点大的枪。枪已装着颇长的消音管。
“先把手机给我。”
翡泪伸出左手。老爸瞥她一眼,摇摇头。
“原来是SO,亏你有办法弄到。”
“SO?”我边问,还把老爸和我的手机放在翡泪掌心。
“全世界最安静的杀人手枪,专门开发给美国的特种部队使用。”
我畏惧地盯着翡泪的运动包。既然她能轻松张罗到这类武器,何必执著于旧型核弹?运动包内似乎塞满各式各样的杀人武器。
“要去哪里?”
见翡泪接过手机丢进运动包,老爸询问。
“池袋。”
翡泪把SO放进枪套,答道。老爸发动引擎。
“黄和宋都是你的同伴吗?”
上路后,老爸看着后视镜说。翡泪摇摇头。
“不是。”
“那你怎么晓得莫利斯的事?”
“很简单。黄打电话给上海的同伙,宣称有机会大赚一笔,要对方过来帮忙。中国的电话十分容易搭线,我们立刻掌握到相关资讯。”
“那不是搭线,而是窃听吧。中国政府干嘛瞠这浑水?你们还缺核弹吗?”
翡泪耸耸肩,“说来话长。”
事情恐怕不像她讲得这么简单,但老爸没追问。
“翡泪小姐,你如何得知‘六月狮子’的状况?”
“前面左转。”
进入东池袋后,翡泪命令道。老爸随即转动方向盘。
“‘六月狮子’里有中国人。他在天安门事件中参与反政府运动,流亡国外,之后加入‘六月狮子’。”
“喂,阿隆,劝你别多问。”老爸低语。
“我也有同感。”
我回道。翡泪有问必答,代表她根本不担心我和老爸会泄密。当然,她绝不是相信我们的人格。
“我一直在追踪那个人的下落,最近有情报指出他潜伏在日本。”
翡泪无视于我的不安,自顾自继续说。
接着,她下令“停在前面的街角”。老爸踩下刹车。
“右边这栋公寓的四楼,都是‘六月狮子’在使用。”
那是一栋四层老公寓,占地不大,每层楼只有四户。
“此处也是‘索姆提’的财产吗?”老爸开口。
“不是。这原本是‘六月狮子’在日本的成员的居所,南平台的宅邸只是短期租用。”
翡泪边从运动包里拿出防弹背心,各递给我和老爸一件。
“来,穿上。”
“你真的打算冲进去吗?假如是他们的旧巢穴,为预防遭到袭击,应该储备不少武器。虽然我们有装备,但三个人未免太势单力薄。”
“据我调查,现下屋内只有梅本先生,及两个‘六月狮子’的成员。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中国人。”
翡泪说着,交给老爸一把电击枪。“你用这个。”
“你拿SO,我却拿电击枪……”老爸噘起嘴。
“请教一下,”我望向翡泪,“既然知道南平台宅邸,你也知道有另一组人马在监视那里吧?他们是你的同伴吗?”
翡泪正要取出附消音器的冲锋枪的手一顿。“监视?”
“对,我被他们抓去,注射了自白剂。”
翡泪目光困惑,“我不知道。”
“这下终于放心了。我还以为日本国家公权力掌握的所有情报,都直通中国国家安全部。”老爸悄声嘟哝。
翡泪的手一动,枪口抵住老爸的后脑杓。那是冲锋枪里的高级货,H&K的MP5S。
“我想了解详情。”
老爸眼珠子一转,瞄向我。
“你告诉她吧。”
我解释先前看到梅本在“上海花园”餐厅门口被掳走,便骑机车尾随他们到南平台的宅邸。回到家不久,一群貌似特警队的家伙闯入,朝我打一针。好不容易清醒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推测阿隆被带走后受过讯问,但不是‘六月狮子’干的,而是监视‘六月狮子’的另一组人马。那与安全部无关吗?”老爸注视着前方问道。
翡泪吁口气。“不清楚,我追的是‘六月狮子’里的中国人。”
“真讨厌,仇家好像愈来愈多了。”
我忍不住抱怨。虽然企图袭击都立K高中的黄宋双人组离境是好消息,中国情报机构却又来搅和,且与伪特警队不是同一批人。
“‘六月狮子’到处结仇吗?”
“应该不是结不结仇的问题,恐怕是深知‘六月狮子’向莫利斯购买的货多么危险,打算在他们使用之前采取措施。”老爸推断。
“也就是说,‘六月狮子’打算找到莫利斯没交货的核弹,在某个地方引爆。伪特警队想预防这种情况?”
“大概吧。”
“会是哪里?美国吗?”
“或是英国、以色列、法国、德国……先进大国都是恐怖攻击的目标,中国也不例外。安全部虽不知情,但解放军搞不好已有所行动。”
翡泪一脸严肃。
“假设‘六月狮子’的成员和梅本在这栋公寓里,伪特警队可能持续在监视他们。”
“不无可能。根据你过到的情况分析,他们应该是战斗部队。换句话说,他们虽然会搜集情报,但原本的任务是战斗。他们只监视南平台的宅邸,没展开袭击,或许是在等待时机。若是等待‘六月狮子’拿到莫利斯的货,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在伪特警队眼中,我们救出梅本等于是搞破坏?”
“没错。正因对半途冒出的搅局者十分警戒,伪特警队才会抓你去讯问。”
老爸无视翡泪的枪口,转头看着她。
“即使如此,仍要冲进去?”
翡泪回望着老爸。
“当然。我的任务是找到在‘六月狮子’里的中国人,及查明莫利斯货物的下落。”
“查明就好?不必抢夺?”
翡泪耸耸肩,“要看货在谁手上。”
“如果知道在谁手上,就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了。没办法,阿隆,走吧。”
老爸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翡泪一愣,随即打开后座的车门。她肩背敞开的运动包,握着放在里头的冲锋枪。
“你是认真的吗!?”我步下副驾驶座。
“嗯。不营救梅本,便无从得知货在哪里,不过……”
老爸面向翡泪。
“除非情势所逼,否则别开枪。依现况研判,‘六月狮子’只是想履行当初与莫利斯的合约,还未实际进行恐怖活动。我们稍有不慎99lib.,日本和中国就会成为对方恐怖攻击的目标,明白吗?”
翡泪注视着老爸,点点头。“我了解。”
“阿隆,穿上防弹背心,和我保持距离。其实我希望你留在车上,但翡泪想必不会答应。”
“不行。为避免你临时倒戈,得带上阿隆。”
拍拍绑在左大腿上的SO枪套,翡泪回答。她似乎双手都能用枪。
“老爸,拜托你别倒戈。”我说。
02
那栋公寓没电梯。率先爬上楼梯的老爸,在三楼往四楼的楼梯间停下,低声问:“你晓得他们在哪一户吗?”
“应该是四〇四。”翡泪悄声答道。
我们来到四楼。“四〇四”位在楼梯左侧尽头,老爸把电击枪插在后裤袋。
他往“四〇四”一站,示意我们后退。
“你打算怎么做?”
“说我是快递。”
我和老爸轻声交谈。
“不会吧?现在是凌晨三点耶。”
老爸把我推到后方,按下门铃。
翡泪在脚边放下运动包,拿出冲锋枪。我连忙后退。
没等门内的人回答,老爸就隔着门怒吼:
“喂!我是境管局的,现下要以违反难民认定法的嫌疑搜索这里,快开门。”
毫无回应。
“再不开门,别怪我们用备钥强行进入。立刻开门!”
翡泪表情严肃。她把冲锋枪架在腰际做好准备,子弹一飞过来,就能随时还击。
咔嗒一声,“四〇四”的门从内侧解锁。
“进去喽!”
老爸说着打开门,只见一个穿运动服的日本人站在门口。
“三更半夜的,你们想干嘛!我是日本人,只有我住在这里。”
对方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是不是搞错地方……”
男子注意到翡泪,瞪大双眼。老爸立刻抽出电击枪,对准男子的颈项。随着滋滋滋的声响,男子瘫软在地。
老爸扶住男子,向翡泪使个眼色。翡泪从运动包拿出手铐及胶带交给老爸。
老爸反抓男子的双手到背后,戴上手铐,又以胶带封住他的嘴巴和眼睛。
翡泪径自走进屋内。
“翡泪,等一下。”
老爸来不及阻止,翡泪已带着冲锋枪步向通往后方的走廊。
走廊面对一扇玻璃格子门。玻璃门瞬间打开,一个男人持枪冲出,与翡泪撞个正着。
第十二章
“别开枪!”
老爸大叫一声。翡泪举起H&K对准男人头部的同时,男人伸直拿枪的右手。我不由得蹲下。
但是,枪声并未响起。相互瞄准的两人旋即露出笑容。
“翡泪!”
“张!”
那个姓张的男人穿着白衬衫。他放下枪,摇摇头,说起中文,似乎在表示“我差点就开枪了”。
翡泪简短地应一句,吃吃一笑,男人惊魂未定地嘀咕着。怎么看,他们都像老朋友。
翡泪以中文打听情况,提到“梅本”的名字。男人偏偏头,示意格子玻璃门内,然后看着老爸和我,不知问翡泪什么。
老爸开口。“想必你会日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私家侦探冴木凉介,他是我的儿子兼助理阿隆。你是中国安全部潜伏在‘六月狮子’的间谍,对吧?”
男人顿时目露凶光。
“废话少说,赶快把梅本带走。”
翡泪出声。老爸瞄我一眼,耸耸肩。
“也对。梅本在里面吧?”
“翡泪!”
男人厉声叫道,挡住我们的去路。翡泪对他说了几句中文。虽然他们交情不错,但翡泪的职位似乎比他高。
男人撇着嘴,绷紧下巴。约三十七、八岁的他,外表虽不起眼,但敞开的胸口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胳膊肌肉结实,大概是个练家子,手无寸铁也能轻易取人性命。
最后,男人不甘愿地让路。翡泪与老爸通过男子面前,走进玻璃门内,我赶紧跟上。
貌似客厅的房间中央,梅本被绑在木椅上,头套布袋,外戴耳罩,仍穿着与遭绑架当天同一套黑西装,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他没打领带,衬衫敞开,白净胸前有好几个香烟烫伤的焦痕,伤口很新。
“年纪这么大,还得受这种折磨。”老爸嘀咕道。
翡泪“啪”地打开弹簧刀,割断九九藏书捆缚梅本手脚的绳子。
老爸帮忙拿下布袋及耳罩,梅本诧异地睁大眼,眨了又眨。
“冴木先生!”
“你好,我们来救你了。”
老爸佣懒地说。梅本仰头望着翡泪和我。
“这,到底……”
“待会儿再解释,先离开这里。”
老爸抓着梅本的手臂拉他站起。梅本虽然点头,仍狐疑地盯着翡泪和张。
“我叫翡泪,是冴木先生的朋友。”
翡泪露出微笑。梅本又看向张,一直蒙着头的他,不晓得张是“六月狮子”的成员。
老爸没多说,便带梅本走向玄关。经过倒地的男子身旁,梅本脚步一顿。
“他……”
“不必担心,只是让他睡一下。”
老爸耸耸肩,我们鱼贯走出屋子。
来到公寓外,老爸拦下一辆计程车,对翡泪说:
“你们有事要谈吧,我和阿隆会带梅本先生去医院。”
翡泪脸色一变,但马上点头。
“好,但别忘了我对‘冴木侦探事务所’提供的协助。”
“我知道。反正你对我们了若指掌,再联络吧。”
翡泪看着我微笑:“上海美女很多,你肯定会喜欢。”
第十三章
01
“不必去医院,我想回办公室。”一坐上计程车,梅本便这么表示。
“真的吗?万一伤口化脓可不妙。”我担心地说。
“放心,我受过更可怕的拷问。司机先生,请去六本木。”
梅本应道。我望向老爸,老爸默默点头。
梅本叹口气,靠在座椅上。不晓得是不是伤口发痛,他闭上眼,皱着眉头。
“有没有烟?”
不久,梅本出声。老爸拿出一支烟,并帮他点火。
“我见过波波夫先生,健一也在场。刚才那地方是健一认识的中国人查到的。”
梅本吐一口烟,重重叹气。
“没想到他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偶尔也能发挥作用……”
“找不到你,生意便谈不下去。我和波波夫先生就这一点达成共识。”
梅本张开眼,看着老爸。
“冴木先生,今晚的事非常感谢你。我很庆幸认识你这个朋友。”
我和老爸带梅本回“麦克斯”。梅本找来壮汉村月,让他治疗烫伤,不一会儿,健一也冲进办公室。
“大哥,还好你没事……”
梅本从酒吧拿出伏特加,连喝两杯后,点上雪茄。
“要感谢冴木先生,是他救了我。”
健一诧异地看着我和老爸。老爸开口:
“多亏你的中国朋友。”
“黄和宋?”
“他们已返国,接手他们生意的人查到你大哥被囚禁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你慢慢就会知道。总之,还好顺利从‘六月狮子’手上救出你大哥。”
健一神情十分困惑。这也难怪。
“‘六月狮子’是?”梅本问。
“就是绑架你的家伙。正确地说,他们是‘六月狮子’的余党。波波夫先生告诉我们,那是一个恐怖组织,虽然六年前覆灭,但余党仍在俄罗斯与乔治亚等地流窜。”
梅本望向健一。“真是这样吗?”
“没错。目前已查明,你在西麻布遭到绑架后,最初被带往的那座宅邸,及今晚监禁你的东池袋公寓,都是‘六月狮子’的联络站。”
老爸应道。梅本眯起眼。
“果真如此,七年前打算向莫利斯买货的就不是这些人。”
“什么?”我、老爸和健一异口同声。
“……怎么回事?”
“我根本没看清那些家伙的长相,回过神,他们已拿布袋套住我的头,紧紧捆绑。他们想从我嘴里问出,七年前莫利斯的交易对象的相关情报。”
“那就怪了。波波夫先生告诉我,‘六月狮子’是莫利斯最后的客户。他曾受莫利斯先生委托,调查‘六月狮子’的情况。”健一疑惑道。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货并未交到‘六月狮子’手上,有人半路拦截。所以,我们认为是‘六月狮子’的余党心有不甘,在日本寻找莫利斯最后的货物的下落。”
听完老爸的话,梅本摇摇头。
“不,不对。绑架我的若是‘六月狮子’,代表七年前向莫利斯买货的不是‘六月狮子’,而是伪装成‘六月狮子’的其他组织。”
“怎么会……那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健一小声嘀咕。
“显然地,就是想要核弹,却不愿真实身分曝光的人。这样一来,无论在哪里引爆核弹,都能谎称是‘六月狮子’干的。”老爸回应。
“怎么感觉很复杂?”我看着老爸。“倘使七年前,与莫利斯交易的是冒牌‘六月狮子’,如今本尊为何现身绑架梅本先生?”
老爸望向梅本。
“那些家伙对莫利斯的货与流向似乎没兴趣,只想知道买主。假如当初的买主是他们,根本不需要问我。”
“没错。”老爸低喃。
“搞不好是想了解一下,敌手对他们的底细知道多少?”我猜测。
“真那么担心,与其大费周章地绑梅本先生回来讯问,不如直接杀他灭口。而且,这七年间,根本没人在追‘六月狮子’,没必要节外生枝。”
“波波夫先生不是提过,他们内部闹分裂?”
“即使分裂,也是之前的同志。想打听当年‘六月狮子’是否曾与莫利斯交易,方法多的是,不需透过梅本先生。由此可见,当年的买主是冒牌货。”
“我脑袋一团浆糊。”
老爸点点头。“天快亮了,今晚先解散吧,明天再交换情报。”
“也好,我得睡一下。”梅本附和。
“绑?99lib?架我大哥的那些家伙呢?你干掉他们了吗?”
健一质问,老爸摇摇头。
“在行家的世界,杀人灭口往往是最后的手段。一旦杀人,就会留下仇恨。这有点像棒球里的触身球,擦到身体与蓄意打中球员是两码子事。今天杀了某个人,迟早会有陌生人上门寻仇。谁会希望发生这种事?”
“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们绑架大哥,还害他浑身是伤……”
“但他们也没杀你大哥,不是吗?”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自以为是行家。”
“健一,”梅本叹口气,“冴木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别没大没小。”
“可是,大.99lib?哥——”
“你以为的行家,与我认定的行家定义不同。我们不是罪犯。”
“不然是什么?”
“生意人。”
02
隔天,我当然又跷课了。毕竟是多愁善感的高中生,连续两天病假也不稀奇。
中午起床后,我到“麻吕宇”觅食。不久,岛津先生出现。
“冴木呢?”
“还在睡大觉。今天的午餐很赞,要不要也来一份?”
我抽起饭后烟九九藏书。岛津先生苦笑着,向星野伯爵加点午餐。
岛津先生今天没带保镖。但昨天起,有辆便衣警车一直停在“麻吕宇”门口。
“今早冴木打电话给我,你们昨天似乎累坏了。”
“难怪他一大早不睡觉,原来在忙这些。他建议我到上海大学留学,说是美女如云。”
“的确。不过,中文很难喔,尤其是发音。虽然有人认为那是全世界最优美的语言。”
“我怎么突然有点不安?”
岛津先生一笑,随即转为严肃。“听说‘六月狮子’里,潜伏着中国安全部的间谍。”
“好像不只‘六月狮子’有他们的人。”
岛津先生默默看着我。
“我们昨天遇见的那位小姐提到你的名字。我什么都没说,她就忠告我,进东大太难。她还晓得圭子妈妈桑开了这间店、家教麻里姐和康子的事。”
岛津先生一阵紧张。“所以,我们手上的情报她统统知道?”
我点点头。
加点的午餐送上桌,但岛津先生似乎已失去食欲,根本没看餐点一眼。
“那位小姐名叫翡泪,潜伏在‘八月狮子’里的姓张。中国好像也对莫利斯最后的货很感兴趣,搞不好是中国制的。”
“不无可能。”头上传来话声,是老爸。
“真低级,又随便穿我的运动服。”
“生意繁忙,没时间洗衣服嘛,宽容一下。”
我叹口气。冴木家的衣服一向是各洗各的,我每星期固定洗一次,老爸则是随自己高兴。所以,他经常偷穿我的T恤或运动服。幸好不会随便穿我的四角裤。
“不是俄罗斯制吗?”
岛津先生皱了皱眉头。老爸在我旁边坐下,霸占岛津先生还没碰过的午餐。
“这个给我吃喽。中国间谍半途插手实在诡异,不过,张可能早就潜入‘八月狮子’。若说目的是回收被偷走的‘货’,我也不意外。”
“等一下。翡泪提到的那个在天安门事件后逃亡,最终加入‘八月狮子’的中国人,难道不是指张吗?”
“那只是伪装。翡泪告诉我们的,不过是当初张为潜进‘八月狮子’而编的故事。张在‘八月狮子’内部的任务已完成,安全部派翡泪接张回去。张若直接脱逃,‘六月狮子’就会察觉他是间谍。所以,她干脆搭我们的顺风车,佯装营救梅本,其实是要带张走。”
“真是大费周章。”
“一旦‘八月狮子’发现张是间谍,肯定会改变所有张知晓的计划,当然也包括成员的住处与化名。为避免或延迟这种情况发生,翡泪于是利用我们。要不是安全部想进一步了解有关莫利斯的货的消息,我们说不定会被当场灭口。”
“也太凄惨了。”
“在单帮客的世界,一向是情报比人命重要。”
老爸津津有味地吃着午餐边说。搞不懂这个人神经有多粗。
“至于接张回去的理由,应该与梅本昨晚的话有关。”
“你是指,莫利斯最后的交易对象不是‘八月狮子’?”
岛津先生说,老爸点头。
“可是,莫利斯是行家,应当会透过管道求证委托人的背景。”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他委托波波夫调查。波波夫待过KGB,和目前的SVR也有关系。而他能够同时在俄罗斯和日本做各种生意,自然是政府机关内部有人在挺他。”
“不是黑手党?”
“在俄罗斯,黑手党与政府机构往往是同义词,要找兼任黑手党干部的官员不难。”老爸回答。
“波波夫是哪种?”
“应该是曾任官员的黑手党干部吧。”
“他怎会对莫利斯的货感兴趣?”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钱。”
“中国安全部的目的不是钱。难道莫利斯的货是从解放军手上偷出来的?”岛津先生推测。
“没错。”老爸回道。
“黄和宋呢?他们被干掉了吗?”
“安全部研判,被偷走的货交给了‘八月狮子’,为查明流向,便派张潜入‘八月狮子’,却始终无法掌握到相关消息。就在这节骨眼,他们从日本打到中国大陆的越洋电话窃听纪录中,发现疑似与莫利斯的货有关的谈话。之后,‘八月狮子’绑架梅本,对他严刑拷问。种种发展显示,‘八月狮子’并非莫利斯交易的对象。黄和宋应该是遭安全部逮捕后,强制押解回国。他们掌握的消息还不致赔上性命。”
“我们就另当别谕?”
老爸点头,“对。”
“‘八月狮子’为什么要绑架梅本?”岛津先生问。
“大概是想摸清冒牌货的底细。你们逮到东池袋公寓的那个男人了吗?”
“他逃走了,但我们从残留的指纹查出他的真实身分。这家伙叫熊泽,是前左翼激进派,没什么大前科,也没遭到通缉。”
“可能只是跑腿的,不过逼问一下,搞不好会吐出一点线索。”
老爸吃完午餐,拿一根我的万宝路淡烟。
“那伪特警队呢?也是中国安全部的人吗?”
“应该吧,但翡泪说不知道。”
“果然有另一组人马。”
我叹口气。
“梅本恐怕知道些什么。试着套他的话,或许能采出莫利斯的货的下落,及那票身分不明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我的手机响起。
“不好意思。”
我接起电话。是蒙妮卡打来的。
“嗨,阿隆。上课好玩吗?”
电话中传出开朗的话声。
“我今天没去学校。”
“怎么啦,sick?”
“不是,我睡懒觉。啊,呃,wake up too late。”
莫妮卡吃吃地笑。“不行喔,你一定是昨天混太晚吧。”
“真是那样就好了,其实我忙着打工。”
“哦,今天也要打工吗?”
我颅老爸和岛津先生一眼。
“没……今天应该能休息。”
“那要不要陪我玩?”
“Of course”
“太好了,我们约五点,OK吗?”
“OK。”
“那我晚点打给你,see you later。”
蒙妮卡挂断电话。我朝老爸得意一笑。
“是蒙妮卡。”
老爸摇摇头,问岛津先生:
“阿隆拍的那些照片有没有查出什么?”
“少女身旁的白人很清白,国际刑警组织也没他的资料。”
我松口气。假如蒙妮卡的父亲也是单帮客或黑手党,我们的恋情未免太曲折。
“好,你尽情地玩吧。我去见梅本,反正翡泪迟早会找上门。”
“她就交给你处理。以年龄来说,也是你和她比较速配。”
“和用SO的女人约会有啥乐趣。”
“为工作牺牲一下喽。”
“总之,这里的戒备不能松懈。”
老爸叮嘱岛津先生。
“万一圭子妈妈桑他们被当成人质,变成安全部的炮灰就惨了。”
“明白,我也会加强情报管理。”
岛津先生点头。
第十四章
快五点时,蒙妮卡打电话来,我们约在六本木之丘见面。在街上逛一阵子后,我们牵着手走向通往麻布十番的下坡道。
蒙妮卡今天穿短迷你裙搭针织衫,沿途吸引不少目光,阿隆我超有面子的。
“对了,那天你和爸爸吃的中国菜如何?”
“我们没吃到。”蒙妮卡一脸难过。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波波夫先生受了伤,爸爸说很危险,便带我离开那家餐厅。”
“这样啊。你爸还在日本吗?”
蒙妮卡摇摇头。“刚飞去欧洲,他在巴黎有工作。可惜爸爸只有那天能陪我。”
见她脸上写满落寞,我不由得紧握她的手。
“OK,那我今天带你去吃中国菜。”
“真的吗?”蒙妮卡双眼发亮。
“当然。虽然不是高级餐厅,但美味又便宜。”
我想起麻布十番后巷有间中国餐馆,小笼包和鱼翅汤超赞的,价格也很合理。今天和蒙妮卡第一次约会,我特地多备了点钱。
“好开心。”
蒙妮卡突然捧住我的脸,在颊边落下一吻。
“I love you,阿隆。”
“Me too。”
英语情境下,这么令人害羞的话也能大胆说出口。
我带着蒙妮卡到中国餐馆,在二楼僻静的桌位面对面坐下。
“在那之后,你去过‘麦克斯’吗?”
蒙妮卡问,我略微迟疑,仍点点头。
“老爸和梅本先生要谈生意,我便跟着去。”
“见到健一了吗?”
“嗯。你呢?”
蒙妮卡摇摇头。
“健一好像很忙,也没回我的简讯,大概在吃醋。”
“吃醋?”
蒙妮卡笑得十分开心。
“我把健一当好朋友,但健一似乎不喜欢我和你见面。”
“那你觉得呢?”
蒙妮卡偏着头,一双大眼闪闪发亮。
“和你在一起很快乐。虽然现下是good friend,但可能会有进一步发展。”
各位,听到没?冴木隆出运啦。
“I think so,too。”
说着,我拉起蒙妮卡的手。蒙妮卡含笑回望我。
我快速动脑,思考如何度过浪漫之夜。
饭后远离喧嚣的都市,骑机车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享受两人世界,或在床上聊聊怎么发展出超越好友的关系。
“哎呀,真巧。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此时,背后响起一道女声。回头一瞧,我的笑容瞬间冻结。
是打扮正式的翡泪和张。
“翡泪……小姐……”
翡泪搭着我的屑,笑得异常灿烂。
“没想到昨天才见过,今天又碰面。”
“我也没想到。”
“你常来吗?”
“呃,是的。”
“这样啊。”翡泪的笑容加深,“我叔叔是这家店的老板。”
怎会有这种事?
“你叔叔?”
“对。”
“所以,这里是中国安全——”
“嘘。”翡泪按住我的嘴唇,“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吧。”
眼前的气氛,显然不容我拒绝。张默默望着我。
我清清嗓子。“她是蒙妮卡。这是我老爸的朋友翡泪,以及翡泪的朋友张先生。”
“很高兴认识你。”
翡泪握住蒙妮卡的手。
“翡泪、张先生,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蒙妮卡。”
“你在哪里认识阿隆的?”翡泪开门见山地问。
“在‘麦克斯’,那是我爸朋友开的店。”
张向翡泪使个眼色,翡泪轻轻点头。为什么天堂总是与地狱相邻?尽管不明白眼前的状况,蒙妮卡仍面带微笑。
“蒙妮卡,你见过阿隆的爸爸凉介吗?”
翡泪问,蒙妮卡点点头。
“他很风趣,是个好人。”
“他也是我的好友,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太忙了。”
“美中不足?”
蒙妮卡似乎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骨碌碌地转动眼珠子。
“对。凉介上次就答应带我们到‘麦克斯’玩,但他忙着工作,至今仍未成行。蒙妮卡,待会儿你能不能陪我们去‘麦克斯’?”
蒙妮卡看着我。
“唔,总觉得老爸不在场不太好。他满欣赏你的,要是知道我偷偷带你去玩,会痛骂我一顿。”
“那你联络凉介,找他一起来。”
“他今天很忙……”
“张想为那天的事道谢,凉介帮了大忙。”
张冷冷地看着我。
“张先生对‘麦克斯’没兴趣吧。那里很吵,小鬼到处挤来挤去。”
“只要能见到凉介就好。”
“那更不该选在今天……,老爸怕是忙不过来。”
“阿隆,你打电话给凉介嘛。”
蒙妮卡开口。翡泪立刻浮现笑容。
“没关系,我来打。我晓得凉介的手机号码。”
翡泪打开屑背包。今晚,包包里该不会也藏着那把SO步枪吧?
翡泪拿出手机,按下电话号码,放在耳边。我望着蒙妮卡说:
“原以为今晚能好好聊一聊。”
蒙妮卡耸耸肩,但眼中充满笑意。
“欸,接不通。机会难得,等你们吃饱再试吧。不打扰了,甜点上桌前,小俩口请尽情享用。”
语毕,翡泪站起身。翡泪和张刚用完餐。
“我们去找叔叔聊天,待会儿见喽。”
“See you。”
蒙妮卡应道。翡泪和张依言走进店后头的办公室。
我食欲尽失,忍不住叹口气。虽然这里的菜美味又便宜,经常有西装笔挺的中国人出入,但我做梦也没料到,居然会是中国安全部的藏身处。
“阿隆,你怎么好像很难过。”蒙妮卡问。
“没事,只是原先的计划被打乱,有点郁卒。”
我嘴上这么说,脑袋只想着得避免让蒙妮卡卷入这种事。到“麦克斯”后,一定要设法带蒙妮卡离开。
菜送上桌,是我没点的北京烤鸭。
“我们没点这个。”
穿围裙的女服务生对我一笑。
“老板请客,尽管享用。”
蒙妮卡双眼一亮,“这是我最喜欢的菜。”
地狱里也有小幸福。
甜点的杏仁豆腐送上来时,翡泪跟着现身。
“张先生呢?”
蒙妮卡问,翡泪摇摇头。
“他临时有工作,今晚我一个人去玩。”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拨给老爸。电话接通。
“怎么?蒙妮卡是不是觉得没熟男陪伴太无趣?”
老爸知道是我,一开口就调侃。
“你的好友也在。我们来麻布十番吃中国菜,偶然过到她。”
“什么?”
我把手机递给翡泪。
“嗨,凉介。真巧,阿隆和他女友蒙妮卡在我叔叔的餐厅吃饭。”
翡泪笑着说,边对我和蒙妮卡眨眼。
“凉介吓一大跳。”
然后,她又对着电话说:
“我们待会儿打算去‘麦克斯’玩,你不一起来吗?”
听完老爸的回复,她把手机还给我。
“他要和你说话。”
我拿起电话。
“真佩服你,约会也不忘打工的事。”
“怎么可能。如果你愿意来当翡泪小姐的护花使者,我会感激不尽。”
“好让你和蒙妮卡脱身吗?想得美。”
“遇到翡泪小姐纯属偶然,我怎么晓得这家中国餐馆……”
我连忙住嘴。店里还有其他客人,难保不是翡泪的同事。我才不要因泄漏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机密,被当成“食材”处理掉。
“你是不是在——?”老爸说出店名。
“对啊。”
“单帮客都晓得那里是安全部的联络站,虽然大伙会冲着小笼包和鱼翅汤去。”
“干嘛不早点告诉我?”
“我这个当家长的,觉得不该插手儿子的约会。哪知昨天才遇到他们,今天你就自己送上门。”
我不禁叹气,“你这护花使者当是不当?”
“我三十分钟后到。”
我松口气,“太好了。”
“蒙妮卡不要紧吧?”
“能见到凉介你,她肯定很高兴。”
我酸溜溜地说。老爸故作哀怨:
“有女人缘的男人总是忙不过来。你要赶快长大,帮我分担一下。”
结束通话三十分钟后,老爸终于现身。等待期间,翡泪、蒙妮卡和我天马行空地闲聊。翡泪的法文和俄文都很流利,蒙妮卡惊讶不已,忍不住问她在哪里学的。翡泪透露在巴黎留学时曾和俄罗斯的外交官交往,蒙妮卡会心一笑。
老爸难得穿西装、打领带,仿佛早就知道翡泪的装扮。蒙妮卡显然十分中意。
“凉介,你也很适合正式的打扮,好帅。”
“既然有这种衣服,干嘛老穿别人的。”我愈来愈不爽。
“凉介,正点喔,感觉是特地配合我。”翡泪也露出微笑。
“关于昨天的事,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道谢。走吧。”
我们走出餐馆。看到翡泪的BMW停在后方的停车场,我不禁一阵懊恼。要是进去前先发现车子,我就不会奢求鱼翅和小笼包,早早改吃拉面和煎饺。
“来这里的路上,我已致电梅本,他会在‘麦克斯’等你。”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爸说。我和蒙妮卡咬耳朵:
“他们要谈生意,我们可以去跳舞。”
蒙妮卡用力点头。我决定逮到机会就溜,长夜漫漫啊。
待我们停好车,踏进“麦克斯”时,健一已等在门口。今晚简直衰到爆。
“蒙妮卡,好久不见。今天怎么会来?”
看他搂着蒙妮卡的肩,一副亲热的样子,我实在不是滋味。
“健一哥,她是黄先生和宋先生的朋友翡泪,昨天就是她带我们找到你大哥的。”
我从旁插话,趁隙分开两人。健一诧异地挑眉。
“是你……”
“对,黄和宋回老家了,生意由我接手,以后请多指教。”翡泪酷酷地说。
“真令人惊讶,黄他们居然有你这么漂亮的朋友。”
翡泪拿出烟,健一立刻奉上打火机。翡泪笑也不笑,仅以烟就火。
“请记住,我在生意上比他们更不讲情面。”
健一仍嬉皮笑脸。倒也难怪,毕竟他还没领教过翡泪的恐怖。
“哎呀,不必理会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直接来找我就好了嘛。”
“来路不明的家伙,是指我吗?”
健一翻眼打量着我。
“对啊,不管大哥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你们。”
“蒙妮卡,要不要去跳舞?”
我耸耸肩,邀请蒙妮卡。
“我会陪蒙妮卡。大哥在办公室等你们,快走吧。”健一说。
蒙妮卡难过地看着我:“阿隆,你也要去谈生意吗?”
“不,跟我没关系。我可以陪你。”
“我告诉你——”
翡泪打断健一的话:“关于黄他们与你合作的生意,我也得和你谈一谈。”
“生意?什么生意?”
“在这里摊开来讲,你会很为难吧。抵达中国机场后,黄他们立刻被带往公安局藏书网,短期内恐怕回不了日本。”
翡泪低语,健一瞪大双眼。
“你为什么连这……”
“我朋友在中国的警政单位工作,要是你不配合,别怪中国警方联系日本警方,说你是黄他们的同伙。”
健一面色发白,翡泪回头对我眨眨眼。
“阿隆,和蒙妮卡去跳舞吧。”
我默默点头,牵起蒙妮卡的手,内心对中国安全部产生些许亲近感。
蒙妮卡静静随我踏入舞池,跟着音乐舞动。老爸朝我们轻轻点头,便和翡泪、健一一起走进俱乐部后头。
健一以后绝不敢在翡泪面前造次。而疼爱弟弟的梅本,为避免健一蹲苦牢,也不得不协助中国安全部。
共舞一阵后,我和蒙妮卡向吧台点了饮料。那些大人似乎还没谈完。
“阿隆,你还得继续留在这里吗?”蒙妮卡喝着矿泉水问。
“不,我自由了。”
“那我想去安静些的地方。”
蒙妮卡轻声道。噢,等到了,终于等到我梦寐以求的话。
“好啊,我们先闪吧。”
我也小声回答,蒙妮卡用力点头。
离开“麦克斯”,我们牵着手漫步在六本木街头。现下去酒吧、咖啡店之类的场所太不解风情,但直奔广尾圣特雷沙公寓又太大胆。
左思右想,我骑来停在六本本之丘附近的机车。这种时候,海边还是约会的第一选择。
从这里骑车到台场不用三十分钟。
我递给蒙妮卡备用安全帽,发动引擎。穿迷你裙的蒙妮卡毫不犹豫地跨坐在后座,搂住我的腰。
抵达台场海滨公园后,我们散步欣赏映照在海面上的夜景。毕竟是约会圣地,随处可见下半身蠢蠢欲动的情侣。当然,阿隆我也不例外。
我们倚着靠岸的护栏热情拥吻。不愧是在巴黎长大的,蒙妮卡的唇、齿、舌技高超。阿隆我也使出浑身解数,蒙妮卡的呼吸愈来愈急促。
此刻绝不能猴急,我告诫自己。蒙妮卡和涩谷那种打一炮多少钱的女生不一样,可不能操之过急,让她以为日本男生连上床也一副穷酸相。我必须克制再克制,等她欲火焚身,便得来不费工夫。
耳鬓厮磨一阵,我们暂时拉开距离,牵手在海边散步。
“你觉得东京怎么样?”我问。
蒙妮卡羞赧一笑,“我很喜欢。”
“和其他城市相比呢?好比巴黎。”
“东京什么都有,但是……”
“但是?”
“太过剩了,有时反而无趣。这个城市充满商机,玩乐也统统是商机。人人都很时尚,却大同小异,散发出浓浓的商业气息。大伙参考杂志,购买相同的品牌,好像这样就OK。”
“你的意思是,全靠砸钱打扮自己吗?”
蒙妮卡点头。“感觉日本是金钱至上的国家,总离不开赚钱的念头,和健一一样的人很多。”
我吁口气,“或许是大伙都太过担心。”
“担心什么?”蒙妮卡挨近我。
“身在东京,贫穷是最悲惨的事。即使现下不穷,仍不免担心将来会很穷。”
“变成有钱人,就不穷了吗?但是,要当有钱人并不容易。”
“的确。所以,当不成有钱人,至少希望维持现状。而要实现这个目标,便得立志成为有钱人。”
我斜举起手。
“比方,大伙站在陡坡上,虽然想留在原地,但不往前走就会滑落。这样一来,只好努力往上爬,才勉强能留在原地。大部分的人都害怕会滑下去99lib.。”
“你也是吗?”
我摇摇头。
“我不怎么在意这种事。像我老爸做人很随便,也好死赖活到今天。”
是吗?我会不会在要帅?另一个我忍不住质疑。我以打工酬劳,交换进东大或上海大学的门票,不也是想往上爬?
“唔,可能也不尽然。”蒙妮卡点点头,“你呢?”
“虽然开心,但一直留在东京会很累。大伙都认为必须做点什么,一定要做点什么,有时会让我喘不过气。即使去俱乐部也一样,很少有人尽情放松,大多数都觉得应该要跳舞,应该要找谁聊天,应该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听着蒙妮卡的话,望向海面上的摩天轮倒影。
“那也是担心的缘故吗?”
“大概吧。他们不相信明天会更好,只得把握当下拼命努力。”
“日本是个好国家。”蒙妮卡语气肯定,“尽管内向,大部分民众却很守规矩。在其他国家,更多人自扫门前雪。”
“是吗?”
“可是,日本太缺乏梦想。尤其像我这种年纪的,全是现实主义者。”
“或许吧。”
“我喜欢你,因为你不是现实主义者。”
“我不是现实主义者?”
蒙妮卡点头。
“你总是在寻找金钱以外的东西。”
我颇为讶异,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我在寻找什么?”
蒙妮卡带着微笑,?99lib.摇摇头。
“不晓得。我喜欢你不时流露出的梭巡眼神。当初在‘麦克斯’见面,我也不禁好奇,你是不是在找谁。”
虽然想回答“我一直在找你”,但实在太肉麻。我默默点头。
“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希望以后的工作用得上这些经验。”
“以后吗?”
“嗯。三十或四十岁都无所谓,我还想到处游历。”
“一般日本人不这么想,大多巴不得早一年,或早一天成功。”
“这是日本人的优点,只不过,你不太像日本人。”
“我……”
说到一半,我便没再开口。
我的目标是什么?
当上班族?难以想像每天早上六点或七点起床,系上领带,挤电车通勤的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人。”
我目前是留级的高中生,及打工侦探。虽然不讨厌,但这种生活能持续多久。
毕业后,跟老爸一起待在侦探事务所?好可怕。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糟糕。
我不排斥当侦探,甚至有点无法想像自己从事别的行业。
“蒙妮卡,不瞒你说……”
我刚开口,几个陌生人突然包围走出海滨公园的我们。
定睛一瞧,对方不是偷窥狂或想勒索的小混混,而是一群穿战斗服的蒙面人,也就是之前擅闯圣特雷沙公寓的伪特警队。
“蒙妮卡·亚历山德勒。”
其中一名蒙面男子沉声开口,腔调显然不是日本人。
蒙妮卡瞪大双眼。蒙面男子继续讲了几句,听起来像法文。
跟我们走——他似乎这么说。
“阿隆!”
“蒙妮卡!”
蒙面男子抓住蒙妮卡的胳膊。
“放开她。”
我不禁大喊,正要冲向蒙妮卡,却听到“啪”地一声,脖子又热又痛,双腿瞬间发软。蒙妮卡放声尖叫。
回过神时,我已倒在地上。虽然睁着眼,意识也很清楚,却连手指都无法活动。
此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伪特警队的两个家伙拖走蒙妮卡。
蒙面男子蹲在我身旁,戴着手套摸着我的额头,仿佛在量体温。
然后,他凑近我耳边,以日文低语:
“转告波波夫,立刻找蒙妮卡的父亲回日本,我们要和他谈生意。”
你们是谁——我想发问,舌头却不听使唤。蒙面男子左手拿着电击枪。
“我叫尼可,这么告诉他就行。”
尼可……我注意到蒙面男子的眼瞳是蓝色的。
尼可旋即站起。隔着树篱,海滨公园外是停车场。而公园内的情侣都没察觉这场骚动。
我目送尼可走向树篱。不久,脖子似乎已能稍稍转动,手脚也逐渐恢复知觉,于是我缓缓站起。
即使大喊大叫地追上去也无济于事,毕竟对方是行家。
但我仍穿越树篱,冲到停车场。
此时,一辆贴着反光贴纸的厢型车驶出停车场门口。
蒙妮卡——声音卡在喉咙,我用力咳嗽,不由得跪倒在地。
蒙妮卡也受到牵连,这是我最不乐见的情况。
第十五章
“蒙妮卡被绑架?你在耍什么白痴。我就知道不能信任你!”
健一怒吼。虽然不甘心,我却无法反驳。
当时我打手机给老爸,告诉他发生的事,他要我马上到“麦克斯”。
此刻,我和老爸、梅本、翡泪、健一在办公室。
“你们被跟踪了吗?”
老爸问,我点点头。
“不晓得对方何时开始跟踪的,但应该是在这里被盯上。”
“搞什么,你是指我们也有责任吗?”
健一瞪着我。
“我没这个意思,但那群蒙面男子与在南平台监视‘八月狮子’据点的是同批人。”
“翡泪。”老爸望着翡泪,“你心里有底吗?”
翡泪摇摇头。“没,连张也不晓得是谁。”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绑架蒙妮卡?”梅本叼着雪茄低喃。
“那个自称尼可的蒙面男子似乎认识波波夫先生,或许能向波波夫先生打听到一些消息。”我建议道。
梅本瞥一眼手表,快午夜十二点了。
“波波夫先生还在日本吧?”老爸问。
梅本点头。“但他目前不在东京,明天下午才会回来。”
“联络得上他吗?”
“当然。”
“等波波夫先生回到东京,我想和他谈一下。假如他认识尼可,我会透过熟人转告樱田门相关情报。”
听到老爸的话,健一顿时慌了手脚。
“等等,这与条子无关。”
“蒙妮卡是局外人,必须先救她。”
“要救蒙妮卡,答应尼可的要求不就好了?你不是说,行家很少杀人吗?”
“关键在于,不晓得尼可和他的特殊部队有何目的。”翡泪解释。
“那还用问,自然是觊觎莫利斯的货。”
“果真如此,明知‘八月狮子’的据点,为什么不袭击他们?一般都认定,莫利斯的货在‘八月狮子’手上。”
“因为他们很清楚,货不在‘八月狮子’手上。”老爸说完,看着梅本。
“梅本先生,关于莫利斯的货,你应该握有一些内幕吧?”
梅本默然注视着老爸,继续抽雪茄。
“——我和莫利斯确实交情不错,但仅止于业务与客户的关系。”
老爸摇头。“这不合理。当初是波波夫先生介绍你和莫利斯认识的,而你和波波夫先生至今仍是生意伙伴。你们三人若无深厚的羁绊,不会演变成目前的局面。”
梅本没答腔。
“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老爸说,梅本仅眼眸一动。
“依我推测,莫利斯打算在七年前的那场交易后退休,为此必须赌上几件事,但他最后还是选择日本当交易地点。”
“然后呢?”梅本在烟灰缸弹落雪茄灰。
“莫利斯的赌局需要助手,于是,他挑选你为合作伙伴,波波夫先生可能也参了一脚。”
“什么赌局?”
老爸摇摇头。“目前不清楚,我只是认为,莫利斯应该已察觉客户‘八月狮子’是冒牌货。”
“等一下,明知对方是冒牌货,莫利斯仍答应交易,甚至赔上性命吗?”翡泪问。
“交易九九藏书并未成功。要是莫利斯的货落入冒牌的‘八月狮子’手中,必定已透过某种方式使用。”
“开玩笑,既然是核子武器,怎么可能轻易使用?这会让数以万计的人送命哪。”健一反驳,老爸看着他。
“使用不代表引爆,‘拥有核武’本身也能成为交易的筹码。”
“换句话说,搞不好一开始就没所谓的货。莫利斯最后交易的是核武,根本是一派胡言。”
“不,不是的。”翡泪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望向翡泪。
“虽不知交易是否成立,但莫利斯确实拿到了核子武器。”
“来源呢?”老爸问。
“在车臣的军火市场,那是从中国境内流出的。”
“是中国制造的吗?”
翡泪摇摇头。“是前苏联生产的。至于怎么会在中国,我不便透露。冷战期间,尤其是苏联和中国的关系不甚理想时,苏联制的小型核武曾被偷偷带入中国,由解放军负责管理,却在文化大革命的混乱情势下遗失。十年前,中国共产党政府在云南省南部的某个城镇展开大规模扫荡。那城镇位于和寮国、缅甸接壤的边境地区,成为将金三角地区生产的鸦片、海洛英流入中国的重要据点。因城镇本身就建立在鸦片产业上,家家户户都备有手枪及轻型机关枪,甚至将地下室改造成射击场,武力强大。政府发现事态严重,立即派人民解放军支援公安,历经三天枪战,终于取得控制权,没收无数的武器弹药和以吨为单位计的鸦片,并逮捕上千人。没收的武器中,包括西方的高性能步枪、火箭炮与装甲车,其中一个空木箱,验出高强度的辐射。”
健一听得目瞪口呆。
“箱里的东西呢?”我问。
“没什么人知道那箱子的来由。但据情报指出,枪战前一个月,一群操俄文的白人透过缅甸毒品组织居中斡旋,与那城镇的干部谈妥,拿走了箱里的东西。虽然那干部晓得木箱的来历,却不幸在枪战中送命,无法进一步了解详情。解放军和政府紧急清点所有核武及核料的保管状况,查无失窃,只有三十多年前,从苏联带回的小型核武下落不明……”
“之后应该展开了追踪吧?”
老爸问,翡泪点头。
“调查结果发现,木箱里的东西装上开往越南的船只。那是一艘经由南海穿越印度藏书网洋,驶向非洲索马利亚的货船。抵达索马利亚后,又换另一艘船,从红海通过苏伊士运河,送至利比亚。接着,空运到阿富汗,再转往车臣便销声匿迹。”
“此时,中国安全部得知‘八月狮子’与莫利斯的交易,于是派间谍潜入‘八月狮子’。”
“中国安全部?”健一看着翡泪。
“简单地说,就是中国的CIA。”
听到老爸的解释,健一瞪大眼。
“你是间谍?那黄和宋……”
“间谍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间谍?你别蠢了。”
梅本斥责健一后,转头问翡泪。
“从你的话听来,我不太明白中国政府为何这么关心莫利斯的货。尽管一度流入中国境内,但毕竟是苏联制造的武器,根本不必自揽责任。”
“我不是中国政府的发言人,无法回答。”
“我来解释吧。”老爸开口。“美国遭到恐怖攻击后,世界各地无不对恐怖组织提高警戒。为铲除恐怖活动,断绝他们的资金来源及阻止武器流通,成为重要的课题。现下这时代,若缺乏当事国家的协助,根本不可能监视往来国际间的人与货物,于是,不免产生流通责任的纷争。比方,恐怖活动使用的武器从中东经由日本,带到美国,最后引发恐怖攻击。当然,恐怖组织得负起最大的责任,但美国追究起责任时,就会演变成是日本让武器顺利过关。换句话说,由于没严格把关,日本等于间接协助恐怖组织‘运输’武器。往后取缔恐怖活动,都是采取这种思考模式。所以,之前与国际恐怖活动沾不上边的中国,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万一莫利斯的货在某个地方爆炸,相关单位调查运输路线——不用说,因为货品特殊,肯定会彻查——届时责任归属的矛头就会指向中国,对中国的外交政策产生负面影响,甚至遭到制裁。我再重复一遍,因为货品特殊,一旦用于恐怖活动,损害程度难以估计。”
“不光如此。”翡泪接过话。“莫利斯失踪七年,假如这段期间,货品都放在同一个地方,除非保管状态十分理想,否则周围的建筑物和居民可能会受到辐射污染。试想,要是核弹埋在六本木的某一角落,阿隆,你还有勇气来跳舞吗?”
“喂,开什么玩笑,会不会太惊悚?不小心引爆怎么办?”健一说。
“核子武器的设计很精密,只要不触动起爆装置,绝不会爆炸。哪怕受到强烈撞击或丢进火里也不会。至于辐射污染,只要摆在铅制盒子里,封入水泥建筑物内部,周围受到辐射的影响就相当低。”老爸解释。
“那万一地震,或遭到其他炸弹攻击呢?”我问。
“武器本身遭到破坏不会爆炸,但会释出放射性物质,后果相当严重。虽然不会立刻致死,却可能造成数百,乃至数千人,因暴露在辐射中而罹患癌症。”
“大哥,你知道这危险的玩意放在哪里吗?”
健一望向梅本,不过梅本没理会他。
“知不知道嘛?”
“我要是知道,早就采取行动。”梅本终于答腔。
“不过,你确实协助了莫利斯,没错吧?”老爸再度确认。
梅本看着老爸。“莫利斯的确是我的朋友,莫利斯想退休也是事实。当时,有一笔大生意找上他,莫利斯打算大赚一票后退休。”
“所以,才会和之前没有做过生意的‘八月狮子’合作。”翡泪说。
“问题是,‘八月狮子’若将核弹用于恐怖活动,相关调查定会扩及全世界,一旦厘清货源来自莫利斯,被害国必然会追究莫利斯的责任。就算不上法庭,也难逃刑罚。于是,莫利斯想出解套的方法。”
“怎么做?”
“方法之一,就是在交易后出卖对方。虽然会失去商誉,但只要揭发买主,回收卖出的武器,就能防患未然,避免造成危害。当然,绝不能让对方知道是莫利斯告密,否则会遭到报复。”
“第二种方法呢?”翡泪盯着梅本问。
“出货前,在起爆装置上动手脚,使其无法爆炸。这需要高度技术,不过能将.99lib?危害降到最低。”
“出售瑕疵品,对方不会抗议吗?”
“坚称不知情就好,但对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付了一大笔钱,想必会安排行家检查货品能否发挥作用。”
“还有第三种方法吗?”老爸问。
“交易后,莫利斯随即消失。只要彻底消除相关线索,莫利斯等于人间蒸发。这么一来,即使发生恐怖攻击,被害国也难以追究莫利斯的责任。”
“这方法乍听最简单,但执行难度最高。”翡泪说。
“再怎么整形,一旦被相关单位掌握DNA,只能躲一辈子。”老爸点头。
“最后,他选择哪种方法?”
梅本摇头。“无从得知。莫利斯指定在东京与买方‘八月狮子’(当时以为是他们)见面,交易应是如期进行。只是,我不清楚货是已运入日本境内,还是暂放在通关手续宽松的第三国,等交易完成再去取货。”
“具体情况究竟是如何?”老爸点燃一根烟。
“莫利斯住在港区的饭店,闲闲无事,就会到‘港俱乐部21’玩牌、喝酒,打发时间。”
“是谁介绍莫利斯去‘港俱乐部21’的?”
“波波夫。他曾在苏联驻日本大使馆工作,交游广阔。辞去俄罗斯政府的公职后,他利用这些人脉,居间做起日本和俄罗斯的生意。莫利斯会选择东京当交易地点,也是波波夫在日本的缘故。”
“这么说,是莫利斯要求在东京见面吗?”翡泪问。
梅本点点头。“对。确定没受到日本或其他国家的公安机构监视前,莫利斯都避免与交易对象碰面。东京是最理想的地点,花一段时间确认安全后,莫利斯开始和对方接触,接着就失踪了。”
“失踪?”
“有一天,莫利斯搭计程车离开饭店,在六本木离‘港俱乐部21’不远的地方下车,可能是想到附近的书店买外文书。那时是傍晚五点,之后他便不见人影,既没回饭店,也没前往‘港俱乐部21’。”
“可是,他的尸体却出现在‘港俱乐部21’的旧址。”
老爸提出质疑,梅本摇摇头。
“我也不明白。我那天休假,没去‘港俱乐部21’上班。不过,我问过值班的员工,他们都没看见莫利斯。”
“你提供莫利斯哪些协助?”翡泪探问。
“交易完成后,莫利斯打算暂住日本,但他不想再住饭店,希望搬到专租给外国人的公寓。我代为安排好,屋子却没派上用场。”
“莫利斯的尸体出现在‘港俱乐部21’,你有什么线索吗?”老爸问。
“怎么可能。”
梅本回答,老爸定定注视着他。
“‘港俱乐部’的幕后老板‘NM兴产’,董事长遭枪杀……”
梅本迎向老爸的视线,不为所动。
“‘NM兴产’董事长滨野的人脉很广,才能筹集庞大的开业资金。‘港俱乐部21’刚开幕时,各业界的大老都来捧过场,当初波波夫也是和国会议员一起现身店里。”
“莫利斯是不是在波波夫的介绍下,与这些会员建立‘良好交情’?”
“不能说没有。但莫利斯出入的期间不长,又隐瞒了自己的身分。”
“他曾因赌博之类的事与其他会员起冲突吗?”
“不清楚。你也晓得,那年年底滨野董事长遭枪杀,‘港俱乐部21’也很快倒闭。”
“我记得还持续营业三个月。”
悔本偏着头。“是吗?或许吧。当时,店里承受来自出资者的种种压力,处于想结束营业也无法如愿的状况。”
“莫利斯的失踪与董事长被枪杀有没有关联?”健一问他大哥。
“没有,滨野董事长是因资金的回收问题丧命。”
“至今仍未抓到凶手吧?”老爸出声。
梅本看着老爸。“要是找出凶手,很多大人物会伤脑筋吧。‘NM兴产’的资金源自三教九流,且‘港俱乐部21’的会员证也发给政治人物和高级官员。他们能用相当便宜的价格买到会员证,再转卖出去,一赚就是几千万圆。”
“那是泡沫经济鼎盛时期的事。”
老爸说,梅本点点头。
“当然,检警都对这样的资金流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泡沫经济崩溃,才开始严格举发。”
“呃,现下不太适合回顾过去。”我忍不住插嘴,“得尽快救出蒙妮卡。”
“对方是行家,蒙妮卡只是交易的筹码,没必要伤害她,你不必慌。”老爸应道。
我有点火大。“假如蒙妮卡是男生,我自然不着急。但她是女生,又这么可爱,那些家伙搞不好会起色心。”
“联络上波波夫前,焦急也没用。重点是,他们为什么想见蒙妮卡的父亲?梅本先生,你晓得理由吗?”
老爸看着梅本,梅本摇头。
“我不清楚。当初是波波夫介绍蒙妮卡的父亲和我认识的。”
“他是干什么的?”
“贸易商。他出身俄罗斯,以巴黎的事务所为据点,旅居世界各地,不会固定停留在一个地方。”
“尼可叫她蒙妮卡·亚历山德勒。”
“亚历山德勒是她母亲的姓氏。双亲离婚后,她母亲一直住在巴黎,但已改嫁。”
“所以,蒙妮卡住在日本?”
梅本点头。
“尼可的目的若是要打听莫利斯的货,绑架蒙妮卡就有点玄了。纵使绑架蒙妮卡,也无法对波波夫和梅本先生施压,还是,蒙妮卡的父亲与莫利斯之间有什么关系,知道货的下落?”老爸问。
“这我说不准,波波夫跟蒙妮卡的父亲比较熟。”
“蒙妮卡的父亲在日本做哪种生意?”翡泪问。
“出口法国及比利时的珠宝饰品,蒙妮卡的母亲就是这方面的设计师。”
“言归正传。”老爸开口:“七年前莫利斯失踪的原因,目前想得到的,一是遭到绑架,另一是故意消失。”
“但莫利斯遇害身亡,应该是遭到绑架。”翡泪推断。
“那倒未必。真是被绑架杀害,七年间都没发现尸体未免不合常理。当然,也可能是偶发因素延误,不过,若绑架的目的只是要灭口,理当会更早发现尸体。”
“这么说,就如梅本先生所提,他是故意失踪?可是,为何不等交易完成,收齐货款再消失?”
“有道理。但,假如有办不到的理由呢?”老爸问。
“什么理由?”
“货不见了。”
“怎么可能!”健一难以置信。“把价值十几二十亿的货搞丢,哪有这种笨蛋?”
“毕竟不是能随身携带的东西,必须维持辐射不会外泄的密封状态,保管在安全的场昕,自然也会派人看守。可是,万一负责看守的人背叛或遇害,导致货被抢走呢?更何况,这不是轻易就能购得的东西。”
“归还订金不就得了?”
“还给谁?”
“当然是……”
健一答不上来,老爸继续道:
“冒充‘八月狮子’,找上莫利斯的组织。虽然确实收到订金,但货一遗失,莫利斯试图联系对方时,察觉不对劲。一旦得知对方撒谎,像莫利斯这种老手只会做一件事。”
“让交易破局,潜入地下。”
翡泪接过话,老爸点头。
“对方隐瞒身分的目的是什么?”
“不想付钱?”健一说。
“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对方打算付订金后,拿走货就消失,但莫利斯不是外行人,不会轻易上当。所以,自称‘八月狮子’的组织应该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老爸望向翡泪,“你认为呢?”
“那是为了逮捕莫利斯设下的圈套。”
“没错。”
“谁会干这种事?”健一问。
“不晓得。或许是CIA、摩萨德、MI6计划逮捕专门提供军火给恐怖分子的死亡商人。”
“那么,莫利斯的货也是他们拿走的?”
“不然呢?”
“这不就等于一切都不存在?货被拿走,担心落入警网的莫利斯想逃,还是惨遭杀身之祸。”我有感而发。
“果真如此,核弹应该早被回收,并在其他地方拆解。”
那就谢天谢地了。
老爸看着梅本,“如何?”
“为什么问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梅本回望老爸。老爸摇摇头。
“姑且不谈谁杀了莫利斯,如果七年前的那一天,他在六本木下计程车后,是凭自己的意志消失,一定有日本人协助他。因为他不会日文,在东京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想隐匿行踪并不容易。梅本先生,你同意吗?”
翡泪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虽然有点不甘心,我仍不得不佩服老爸,他的分析完全正确。
若莫利斯一开始就打算搞失踪,肯定受某个日本人暗中协助。依目前的情况判断,此人非梅本莫属。
梅本默默拿出新雪茄。
“容我补充一下。自称尼可的男子和他背后的团体,大概就是七年前设局要陷害莫利斯的组织。所以,莫利斯不是他们干掉的。否则,尼可杀了莫利斯,抢走他的货,如今根本不需出来搅局。”
“漂古冗!”
梅本说着,点燃雪茄抽一口,吐出浓烟。
“冴木先生,我实在不懂,日本政府怎会解雇像你这么聪明的人。”
健一惊讶得眼珠子快掉下。
“什么!?”
“这是波波夫告诉我的。他的资料库还没有断线,冴木先生以前是优秀的特工。”
“果然是条子的走狗。”健一不屑道。
“我没兴趣叙旧。不过,得先说明,我不是遭解雇,而是主动辞职。”
老爸冷冷应道。梅本抽一口雪茄,望向我。
“哦,你似乎是为同事的死负起责任,但也有人怀疑是你下的手。”
“别说了。”
但是,梅本无视老爸的话。
“然后,把他的儿子养育成人——”
“我不是要你别再说了?”老爸加强语气。
梅本对我露齿一笑。“你知道这件事吧?”
我摇摇头。虽然晓得我们不是真正的父子,但初次听闻老爸与我生父的死有关。
“是不是为你们提供不少聊天的题材?”
“怎么讲?”
我开口。尽管不喜欢这句话,但在眼前情况下,我找不到更合适的答覆。
“孩子无法选择出生的环境,如今再讨论也于事无补。未来不是比较重要吗?”
老爸紧张的表情放松,瞪大眼的翡泪也露出笑容。
“嗯。怎么样,梅本先生,是不是你协助莫利斯失踪的?”
我早看透梅本的意图,此时提起老爸的过去,根本是转移话题的下三滥手法。
梅本神情十分严肃。
“梅本先生,你输了,请实话实说吧。”翡泪也出声。
梅本叹口气。“好吧,败给阿隆。你的推理没错,莫利斯是故意失踪,协助他的是我。”
“那么,杀他的是谁?”翡泪问。
梅本摇摇头。“我不知道。莫利斯去了预先准备的藏身处,半年后却消失无踪,毫无音讯,直到这次发现他的遗体。”
“真的吗?”
梅本点头。“没骗你们。我根本想不透,他的遗体为何会出现在倒闭的‘港俱乐部21’。”
“黄的下落呢?”翡泪接着问。
“如同冴木先生的推测,莫利斯把小型核弹藏在日本的某处,连我也不晓得在哪里,不料竟然遭窃。偷走核弹的是莫利斯的助手,华裔美国人冯。冯代替莫利斯看守核弹,某天突然失去联系。于是,莫利斯前往探看,发现冯和核弹都不见踪影,顿时慌了手脚。虽然想推延交易时间,却联络不上‘八月狮子’,莫利斯只好根据波波夫提供的资讯,主动与‘八月狮子’接触。但是,‘八月狮子’中根本没当初来接洽的人,察觉到危险,莫利斯决定立即隐退。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这下又回到原点,核弹依旧下落不明。”
健一叹口气。老爸问:
“负责向莫利斯接头的冒牌‘八月狮子’成员叫什么名字?”
梅本抬起眼,“和你推理的一样,就是尼可。冒牌‘八月狮子’的成员,对莫利斯自称尼可。”
大伙顿时陷入沉默。不久,老爸开口:
“症结大多已厘清,尽管离最终答案还很远。”
“能不能整理一下。”翡泪叹气,“我都糊涂了。”
“尼可一伙的目的,是想回收七年前没拿到的核弹。虽然冒充别人,但他们已付订金,也知道核弹运至日本。只是不清楚他们真正目的,究竟是想逮捕莫利斯,还是想要核弹,或两者皆是。总之,他们七年前的任务失败。而当莫利斯的尸体出现,尼可再度接到任务。由于莫利斯已死,这次纯粹是要取得核弹,不过……”
老爸看着梅本。
“一下说这么多话,有点口渴,能请我喝杯生啤酒吗?”
梅本拿起内线电话。不久,壮汉村月为每个人都送上一杯生啤酒。
“尼可为何要绑架蒙妮卡?”我喝口啤酒润润喉,发问道。
“大概是认为波波夫,或蒙妮卡的父亲晓得核弹的下落,只是我们搞不懂其中的原由。”
“蒙妮卡的父亲该不会是冯吧?”
我看着梅本。
“蒙妮卡的父亲是白人,但并非她的生父。”
“什么?”
我不禁惊呼。梅本解释:
“详情我也不清楚,只知蒙妮卡是亚历山德勒当初与一个结过婚的南非人生的孩子。之后,亚历山德勒离婚,五年前与蒙妮卡现在的‘父亲’再婚。但他们夫妻处得不愉快,目前亚历山德勒在巴黎和一个比利时人同居。所以,蒙妮卡跟着‘继父’生活。”
“她继父叫什么名字?”老爸问。
“罗德诺夫。康斯坦丁,罗德诺夫。”
“那么,罗德诺夫与蒙妮卡没血缘关系?”
梅本点点头,“但罗德诺夫对她视如己出。”
“太诡异了,是不是另有目的?”
健一说,其实我有同感。即使户籍上是“父女”(现况不得而知),和那样的美少女同住一个屋檐下,难保不会起非分之想。
“不无可能。”梅本也认同。
“名义上是父女,但蒙妮卡可能是罗德诺夫的情妇。”
“蒙妮卡未免太可怜。”我忍不住出声。
我仍记得她说“爸爸是工作狂”时落寞的神情,如今又卷入这种纷争,我的骑士精神瞬间熊熊燃烧。
“得去救蒙妮卡。”
我看着梅本,语气非常坚定。
“今晚联络得上波波夫先生吗?”
“在语音信箱留言,或许他会和我联系。”
“那就拜托你了。”
梅本瞥老爸一眼,拿起桌上的电话。
“不过,年纪轻轻就有人包养,蒙妮卡也是狠角色。”健一开口。
“你怎能这么说,也许她根本没选择的余地。”
“即使母亲不要她,不是还有生父吗?”
“万一生父早就过世呢?她无处投靠,为了生存,不得不当罗德诺夫的情妇。”
“随便都有办法活下去,她不过是想轻松度日,想四处玩乐,才紧抓着继父不放。”健一不以为然地笑道。“这种女人多得是,日本也一样。”
“不要将蒙妮卡和她们混为一谈。”
“你很激动嘛,该不会是爱上她了?爱上她,却发现名花有主,所以恼羞成怒?别把气出在我头上。”
我紧咬着唇。虽然不甘心,但健一戳中我一半心思。
我不认为蒙妮卡是清纯的“圣洁少女”,从接吻就晓得她颇有经验。
可是,恋爱经验丰富与为钱让男人“包养”,完全是两码事。我不希望蒙妮卡是那么会算计的人。
“阿隆,”老爸低声劝道,“别激动。我很在意尼可叫蒙妮卡全名的理由,也许蒙妮卡与波波夫,或是与抢走核弹的冯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吁口气,轻轻点头。
梅本挂上电话。“我已在语音信箱留言,不晓得他会不会回电,但明天傍晚前一定会联络到他。”
老爸看向翡泪。
“今天只能先到此为止。”
翡泪点点头。
“我想请教来自中国的小姐一件事。”梅本清清嗓子。
“什么事?”翡泪转过头。
“多亏你提供的情报,我才能顺利获救,真的非常感谢。现下,我们又交换情报,合力搜寻七年前莫利斯被冯夺走的货。”
“是啊。”
梅本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问题是,找到莫利斯的货后,中国政府有何打算?”
“当然要带回中国。姑且不论过去,目前的所有权归中华人民共和国,不能再流入军火市场。”她望向老爸,“中国拥有核武,也具备保管及处理废料的技术。假如留在日本,日本的压力会不会太大?”
“我不是日本政府的代理人,无法回答。”
“中国政府当然会主张所有权,但这里不是中国,想找到核弹的下落,需要在场所有人的协助。届时,中国政府将如何表达谢意?”
“你想要勋章吗?”
翡泪不动声色地反问,梅本一笑置之。
“勋章吗?那也不坏,但我希望贵国能实际点。”
“你想要多少钱?”
“一千万美元。”
“开什么玩笑!”
“哦,万一来自贵国的核弹在日本境内爆炸,或落入恐怖分子手中,中国政府在外交上的损失应该不止一千万美元。”
“你在威胁我吗?”翡泪的手不由得伸向背包。
“不,这只是现实的问题。此事波波夫也有一份,毕竟是生意人,如有必要,他会找到核弹的新买家。”
翡泪看着老爸。“凉介,你认为呢?”
老爸耸耸肩。“中国政府愿意买回去,应该就能摆平。”
“不可能付一千万美元。消息传回北京后,为节省经费,上层大概会下令,到时将相关人员全灭口。这样也无所谓吗?”
怎么可能无所谓?
“开玩笑,要我们帮忙,最后一毛钱都不付吗?”
健一逼问,翡泪的手迅速采进背包。
“你别插嘴。”梅本喝止健一。
“中国政府能准备多少钱?”他问翡泪。
“我无法马上回答,但顶多百分之一,十万美元左右。”
梅本摇摇头。“这位小姐,我们不可能接受这种条件。”
“剩下的钱请日本政府支付吧。”
老爸也摇摇头。“他们会干脆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毕竟出动樱田藏书网门,日本政府只要支付我们蹲监狱的管理费,再从现有的线索慢慢找出莫利斯的货就行。”
“谈判决裂。”翡泪注视着梅本。
“五百万美元。”梅本说。
翡泪冷酷地回答:“不可能。”
“你先问北京方面的意思。无论你再优秀,也不可能单独找吧。”
“凉介会帮我。”翡泪回望老爸。
老爸叹口气。“不好意思,我也有房租和这小子的学费要付,酬劳当然愈多愈好。”
翡泪不禁眯起眼。
不知岛津先生听见有何感想?他肯定会把我们统统关进大牢。
“——好,我问看看。”
梅本一笑:“多谢。”
翡泪冷漠地环视在场所有人:“继续留在这里也没用,我先走一步。”
“门外的村月会带你出去。”
翡泪轻轻点头,丢下一句“记得和我联络,别想排挤我,不要忘了节省经费的事”,随即离开。
“大哥,五百万绝对拿不到,让那女人去交涉没问题吗?”健一咆哮道。“搞到最后,她挟带恐吓,用区区十万美元打发我们怎么办?”
“急什么?货都还没到手。”梅本始终盯着老爸。
“倒是得向冴木先生确认一下,你现在真的与日本政府无关吗?”
“我若还是政府的特工,会带儿子来这种地方吗?”
“假如你没一丁点父爱,让养子加入危险的任务也不奇怪。”梅本说得直接。
嗯,依现况来看,虽不中,亦不远矣。老爸只能苦笑。
“对了,这小子还曾潜入我公司摸底。早知你是条子的走狗,我会立刻干掉你。”
“我不清楚你那家公司的事,但冴木先生的儿子显然不是普通高中生。”
就是普通高中生。或者,是梦想当普通高中生的打工侦探。
“我已和日本政府脱离关系,虽然偶尔接他们委托的案子,但会领适当的报酬。”老爸回答。
梅本盯着老爸,随即点头。“那就好,我当你和我们是同一阵线。”
他又望向健一。“假如中国政府不接受我们提出的金额,核弹就交由波波夫处理。他在车臣有人脉,丢到市场竞标,最少能卖一千万美元。”
“那个女人怎么办?”健一问。
“让波波夫的朋友处理。目前,俄罗斯有几个高手在日本沿海的都市或北海道。”
“波波夫找过他们了?打算在关键时刻之前,先召集人手吗?”老爸出声。
“大概吧。干掉翡泪,中国政府便无计可施。总不能公开核弹的事,向日本政府施压吧?”梅本颔首道。
老爸摇摇头,“你也是狠角色。”
“彼此彼此。刚刚说想要房租和学费的,似乎是冴木先生。”
“谁教我只有这个宝贝儿子。阿隆,我们走吧。”老爸告辞。
梅本拿起雪茄。“等我联络上波波夫就通知你,随时准备行动。”
“好。”
我和老爸离开办公室。在门口待命的村月,带我们走出“麦克斯”。
站在六本木街头,我忍不住问:
“你不先谈妥一千万美元我们拿多少吗?”
“一分钱都拿不到。”老爸摇摇头,“明明是能卖一千万美元的货,梅本怎会只向中国政府讨五百万?他究竟有什么企图?他不过是要我们帮忙,找到核弹就会把我们统统灭口。”
我叹口气,“坏人永远都是坏人。”
“这个世界只适合坏人生存。”
老爸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差点脱口:这代表你也是坏人吗?最后勉强忍住。
瞬间,世界史老师说的话浮现脑海:
“历史是活下来的人写的。”
这是告诉我们,宁可当活着的坏人,也不要当死掉的好人。
第十六章
隔天,我去了学校。虽然担心蒙妮卡的安危,但梅本尚未联络上波波夫,此刻也无计可施。毕竟光靠我和老爸打不过伪特警队,况且,还不晓得老爸愿不愿意挺我。
放学后,我先到“麻吕宇”。托岛津先生的安排,“麻吕宇”依旧平静地营业。当然,圭子妈妈桑和星野伯爵毫不知情。
“阿隆,你回来啦。”
妈妈桑一如往常地坐在吧台前,与附近的女大学生叽叽喳喳。
“嗯。老爸呢?”
“刚刚出门,和岛津先生一起离开的。”
“岛津先生来接他吗?”
我拿出手机,打给老爸。国家公权力大概发现了什么线索。
可阶,手机不通,转接到语音信箱。
我啜饮星野伯爵冲的维也纳咖啡,点起烟。
老爸和以往不太一样,总觉得他有点意兴阑珊。
其实,老爸与国家公权力的关系没那么密切。如同他昨天对梅本所说,偶尔接国家公权力的案子,但会领取相应的报酬,也不会刻意将事情导向岛津先生希望的结果。
不过,据我观察,这次他特别提不起劲。
岛津先生上门委托时,老爸爱理不理。只因我很积极,他不得不配合。
听闻蒙妮卡遭到绑架,老爸也异常冷静。虽然没血缘关系,单就好色这一点,我们父子倒是如出一辙。更何况,老爸挺喜欢蒙妮卡,昨晚的态度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难不成,老爸掌握到事件相关人等的特殊情报,才这么无精打采?
晚睡早起的我,试着唤醒昏沉的脑袋,拼命思索。
会是怎样的特殊情报?我试着分析各种可能。
首先,是关于莫利斯的货。
小型核弹根本不存在——不可能,翡泪的话已证实。
意即,核弹真的在东京失去下落,否则早用于恐怖攻击,或被收回而闹得天翻地覆。
其次,是相关人员。
当事人莫利斯失踪,之后又发现他的尸体,事情才会这么复杂。从梅本的话可知,七年前莫利斯是故 意消失。既然如此,最后怎会变成尸体?
自然是被干掉。重点是,究竟是谁、基于什么目的下手?
凶嫌恐怕就是想要核弹的人,但目的不明。
会不会是严刑拷问致死?
这个可能性似乎不高。追寻核弹下落的,应是专业的犯罪高手。虽然不乏像黄和宋一样见钱眼开,任何赚钱机会都想参一脚的小角色,但从他们轻易遭窃听、被踢除的情况看来,这桩生意显然不是半吊子的家伙能插手的。
为获得情报,拷问有时是必要的手段,但行家不会失误。
将对方折磨得半生不死,逼供出宝贵的情报才是行家的手法。或者,像尼可对待我一样,注射自白剂让人乖乖招供。
若只有莫利斯和冯晓得核弹的去向,杀了莫利斯根本愚蠢至极。
那么,杀害莫利斯的动机,只剩第二种可能:
杀害莫利斯的是冯,目的是独占核弹。
这假设昨天也提过,但当中有个问题。
如果真杀了莫利斯,冯没卖出核弹未免太奇怪。照理,冯是觊觎出售核弹的巨款,起贪念想独吞,所以除掉莫利斯后,应该会立刻脱手。
然而,至今没任何使用那核弹的迹象,此一推论前后矛盾。
由此可见,核弹尚未售出,仍藏在某地。
会导致这样的情况,有两种可能。
第一,冯上了莫利斯的当。杀害莫利斯后,冯才发现看管的核弹是假的。
第二,杀莫利斯的不是冯,冯也遇害身亡。否则,冯肯定早处理掉核弹。但现况并非如此,证明冯已不在人世。
当莫利斯“失踪”后,各方人马应该会争相寻找冯。既然没找到冯,应可推断他已遇害。
那么,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难道有谁只想除掉他们,不要核弹?
不可能。既然不要核弹,就没理由杀莫利斯和冯。即使七年前,曾有正义之士打算惩罚狼心狗肺的军火商人,但丢着核弹不管,根本称不上正义之士。
我脑袋愈来愈迷糊了。
目前离“秘密”的核心最近的梅本与尼可,也不清楚核弹的下落。
不如换个角度思索。
尼可绑架蒙妮卡,目的是想透过波波夫,和蒙妮卡的父亲康斯坦丁,罗德诺夫“谈生意”。
换句话说,尼可确信罗德诺夫掌握核弹的相关线索。
罗德诺夫,蒙妮卡的父亲,俄罗斯人。
霎时,我灵光乍现。
“我懂了!”
“麻吕宇”店里的客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抱歉,我解出一题想了很久的题目。”
“好感动,你居然在这里做功课。告诉凉介哥,他一定很高兴。”
圭子妈妈桑微笑着,拿起一块女大学生送的蛋糕,放在盘子上。
“这是奖励。”星野伯爵递给我。
“谢谢。”那是块西洋梨塔。我一口塞进嘴里,随即站起。
“我出门一下。”
“阿隆,你功课做完啦?”
“我去交作业。”
走出“麻吕宇”后,我寻思该和谁联络。老爸的手机仍不通,那就打给另一个国家公权力翡泪吧。
我按下她的电话号码。
“——”
突然传来一个说中文的男声,吓我一跳。
“喂,我是冴木。请问这是翡泪小姐的手机吗?”
“对,我是张。”男人回答。
“你好,我是冴木隆。”
“我记得你。翡泪在忙,需要转达什么吗?”
“电话里不方便谈,她何时有空?”
“那我去接你。等一下我会和翡泪见面,你到麻布十番的那家餐馆门口等我。”
“好的。”
我只能向日本或中国的国家公权力,确认刚刚想到的“答案”。在这点上,“冴木侦探事务所”与中国并非敌对关系,向翡泪请求协助,也不会引起国与国之间的摩擦吧。
我骑机车前往麻布十番,在中国餐馆前等待。五分钟后,张开着翡泪的BMW出现。
“翡泪小姐呢?”
“她在大使馆与国内联络,稍后才与我会合。”
张穿着和昨天相同的西装。
“那正好,你们能不能向国际刑警组织照会一下?”我坐上副驾驶座说。
“照会什么?”
“重新鉴定莫利斯的DNA。在六本木重划区发现的骨骸,大概不是莫利斯。”
张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莫利斯有个姓冯的华裔助手。国际刑警组织登录的莫利斯DNA,很可能是冯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篡改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
我点点头。“其实莫利斯还活着,只是换了个新身分。为进行彻底的伪装,他预先篡改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待冯的尸体被发现,经DNA鉴定,就会被当成莫利斯,从此不会有人再追踪他的下落。”
张十分镇定,“目的是什么?”
“为了中止交易。莫利斯察觉买主是冒牌‘八月狮子’,认为已身陷险境,决定自动消失。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制造死亡的假象。”
“耗费整整七年?”
“这恐怕是失算,尸体应该更早被找到。话虽如此,毕竟冯是东方人,必须等待尸体化为白骨,加上‘港俱乐部21’因债权问题弃置七年,所以,直到最近才发现?99lib?尸体。”
张思索一会儿。“篡改国际刑警组织的资料没这么简单。”
“一定有内应。莫利斯原本就是在刀口上做生意的人,大概是预先收买职员,以便在关键时刻‘人间蒸发’。”
“原来如此,不无可能。”
张点点头,放下手刹车,突然驶出车子。
“要去哪里?”
“大使馆,得把你的推论告诉翡泪。这种事不方便在电话中谈吧。”
“啊,我的机车还放在餐馆门口。”
“别担心,我吩咐店里的人帮你保管。”
张拿出手机,拨通后叽哩呱啦讲了一堆中文。
等他结束通话后,我问:
“谁都能进出大使馆吗?”
“我和你同行,所以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们是到别馆。像我和翡泪这种身分,不能公然出入大使馆的本馆。”
“那我进去,岂不是更不妙?”
“不用担心,要是你泄密,把你干掉就好。”
他随即从上衣内袋拔出SO。
“乖乖坐好。”
“枪别对着我,不必担心,我会保密。”
“是吗?”
冯转动方向盘,BMW驶向五反田,与中国大使馆所在的六本木反方向。
“别馆在哪里?”
“在白金。”
“真是好地方。”
张冷哼一声,约莫是他对白金这个地方的感想。
“对了,你带着手机吧?”
开到天现寺时,张突然问。
“嗯。”
“给我,那里不能开手机。”
我拿出手机,应道:
“我会关掉电源。”
SO的枪口移近,离我只有五公分。
“给我。”
不太对劲,我望着张。
“快,我也可以开枪后再拿。”
“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你一点也没错。”
张若无其事地回答,抢走我的手机。
“相反地,你太聪明。莫利斯的确没死,登录在国际刑警组织的是冯的DNA。”
“呃,我不晓得该不该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干的。当时,中国安全部派我到巴黎的国际刑警总部。”
“原来如此。”
我连忙点头,事情的发展愈来愈诡异了。
“天安门事件时,我是机拿回七年前没到手的货。”
我忽然想起,在麻布十番的中国餐馆巧过翡泪时,约好一同前往“麦克斯”,张却先走一步。原来他是利用那段空档进行联系,尼可一伙才会跟踪我们。
“尼可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直接问吧,这次他们应该不会只用自白剂就放过你。”
语毕,张露出奸笑。
第十七章
张将BMW驶入白金一栋老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一下车,两个穿雪白西装的白人,便从两侧架着我,搭电梯上到顶楼。
两人虽没蒙面,也没穿战斗服,但那身手显然是伪特警队的成员。
公寓的顶楼是座阁楼,所有斜墙都嵌着有色玻璃。尼可及另一个手下已等在那里。
“这是你第二次造访,但你恐怕不记得。”
尼可也是全套纯白西装,这群人简直像新郎团。
“你的日文很流利嘛。”
“我曾在日本当两年传教士,当时就觉得这是个腐败的国家,现下也没改变想法。”
尼可回答。他一头金发,外表十分帅气,却散发出一股阴柔。
“蒙妮卡在哪?她平安吗?”我盯着尼可。
“蒙妮卡很好,没发生任何你担心的事,因为我们是‘圣人’。”
“‘圣人’?”
“你马上就会知道。”张出声,“这小鬼发现莫利斯托我在巴黎动的手脚,不光是机灵而已。万一让翡泪察觉可不妙,你帮忙处理他。”
尼可点头,不带感情地望向我。
“你叫阿隆吧,想不想成为殉教者?”
“殉教者?”
“我们‘圣人’的使命,就是信奉基督教,为推广教义奉献生命。”
“不,我应该是佛教徒。”
“荒唐!我不是指佛教荒唐,而是你们日本人太荒唐。元旦前往神社参拜,平时不去弥撒却庆祝耶诞节,人过世就向佛陀祈祷,全世界找不到这样的国家。你们是水母,根本没有所谓‘宗教’的轴心骨,所以只会随着钱的气味漂荡99lib?。”
“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我的人生经验及知识还不足以和你讨论这种问题。”
“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我们向莫利斯买的小型核弹,原本打算用在拒绝基督教的伊斯兰教世界,但看到腐败透顶的日本,便觉得这种地方更应受到上帝的惩罚。在这个国家,到处都是为了买名牌不惜99lib?卖身的女学生,对老年人施暴、抢钱的年轻人,缺乏礼仪及同珲心的上班族。人民既无宗教心,也没爱国心,满脑子只想及时行乐。此外,中国和其他国家的罪犯,都贪图你们的臭钱而来,然后又将学到的罪恶带回。”
“不,这就有点……”
“我说错了吗?”
“我只是认为,日本人对外来的罪犯也很伤脑筋。”
“不对,正因这个国家是罪恶的根源,才会吸引三教九流前来。只要摧毁此一罪恶之地,就能阻止罪恶扩散。上帝啊,请祢让说这种语言的人,从地球上绝迹。”
实在离谱,尼可居然祈求将日本人赶尽杀绝。
假如继续反驳,我大概会成为头一个去见他的上帝的“腐坏”日本人。
“那我先走一步。”张说,“不要让他活着离开。”
尼可点头,“等和罗德诺夫的交易成功,我再处理他。”
他露出微笑。“别担心,这次会帮你打不痛的针。”
当然不会痛,因为届时我已厌受不到痛。
“小心点,日本警方及中国安全部都在找你们。一旦查出你们是‘圣人’,立刻会追到这里。”
“别担心。我们曾在军警的精锐部队接受训练,大伙都很团结,不必烦恼消息走漏。要是有谁晓得‘圣人’之名,张,一定是你那边传出的。”
张摇摇头,“我口风很紧。”
语毕,他转身离开。一个穿白西装的人送他到玄关。
“那家伙也一样,既没宗教心,九九藏书也没爱国心,彻彻匮底的拜金主义。”
“不过,他不是日本人。可见哪个国家都有这种人。”
“当然,美国也有,但日本最多。”
这是强词夺理。虽然泄气,我却无言以对。
“你想见蒙妮卡吗?”
尼可似乎察觉我的心思,突然问道。
“你会让我见她吗?”
“只要你们不继续做坏事,让你们相见也无妨。在制裁的火焰燃起前,你们必须保持纯洁。”
“得忍耐几天?”
“等我和莫利斯完成时隔七年的交易,就会点燃制裁之火。用不了几天。”尼可回答。
“你真认为莫利斯会把核弹给你吗?”
“蒙妮卡是莫利斯的亲生女儿。为隐瞒真实身分,莫利斯与亚历山德勒结过两次婚。亚历山德勒的第一任丈夫也是莫利斯。”
我不加思索地问;“蒙妮卡也晓得此事吗?”
“莫利斯和亚历山德勒当初离婚时,蒙妮卡刚出生,所以她不记得莫利斯。她是因罗德诺夫是母亲的再婚对象,才视他为父亲。为保守秘密,双亲都没告诉她真相。”
“那你为什么向我透露?不怕我对蒙妮卡说漏嘴吗?”
“这就由你自行判断。离婚是种罪恶,但我们认同莫利斯与第一任妻子重新结合的行为。只是,亚历山德勒太不检点,所以他们的二度婚姻没维持太久。或许蒙妮卡的身上也流着同样的血,让她活在世上,只会带来祸害。她肚脐上的刺青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摇摇头。蒙妮卡以为亲生父亲是“继父”,仍十分仰慕他,实在可怜。要是晓得她们是真正的父女,不知会多么高兴。
然而,一旦揭露真相,她就会得知父亲是军火商,并死于父亲出售的武器下。
“穿上这个。”
尼可将手下取来的衣服丢给我。套上雪白的T恤及长裤,再挂个哨子,就和体育老师没两样。
不过,尼可和他手下的眼神非常认真,于是我乖乖换衣服。
包含香烟及打火机在内,他们搜走我所有的随身物品。“圣人”的成员大概烟酒不沾,也不打炮吧。
换好衣服后,我被带出阁楼,搭电梯到下一层楼。
接着,我被推进其中一户,门随即从外侧上锁。
空间格局是普通的一房一厅,但窗子都以木板密封。依建筑物的老旧程度推测,这一带应该是改建开发的预定地,屋子不久后就会拆除。
尼可他们约莫是短期租下整栋公寓当据点。
里头那间六张杨杨米大的和室内,蒙妮卡茫然呆坐。她同样穿着“运动服”,但裤子太大件,只好卷起裤管。
蒙妮卡以为我是尼可的同伙,瞥我一眼,就要垂下目光,又忽然抬起头,瞪大双眼。
“阿隆!”
“蒙妮卡。”
她扑进我的怀抱。
“阿隆,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总之,我也被当成交易的筹码。”
“交易?”蒙妮卡疑惑地偏着头。
“这边的老大尼可,想要你爸手上的东西,才会绑架你。我察觉他们的目的,所以也被抓进来。”
蒙妮卡眨眨眼。“阿隆,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左右为难。告诉她真相,等于揭露他们父女的秘密,还得解释她单纯以为是工作狂的父亲的真实身分。
“呃……”
我下定决心。一味隐瞒,对不知将面临何种遭遇的蒙妮卡来说,想必无法理解其中的原由。眼前,她肯定也非常迷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蒙妮卡已不是小孩。
“蒙妮卡,你父亲真正的名字叫莫利斯……”
我终于开口。这间房里一定装有窃听器,甚至是监视器。现下,尼可大概是面带奸笑,看着蒙妮卡惊愕的神情。
听完我的话,蒙妮卡喃喃道:
“没想到他是我的亲爸爸……”
“这是尼可单方面的讲法,或许是谎言。不过,真是谎言,你父亲不会甘愿为继女答应交易。”
“继女?”
“嗯,母亲带着你改嫁给别人,你就是对方的‘继女’。”
蒙妮卡颔首。“爸爸确实很疼爱我,把我当成自己的小孩。”
之前还怀疑他们有不正常的关系,我感到十分羞愧,只能默默点头。
“尼可想要爸爸的什么东西?”
刚才,我只告诉她是“某样东西”。
“一种武器。”
“武器?”
“呃,on。”
蒙妮卡睁大双眼,“哪种on?”
“应该是nuclear on。”
“不会吧?”蒙妮卡掩住嘴巴。“爸爸有这种东西?”
“他藏在东京的某个地方。你爸从前助手的尸体被人发现,大伙以为那是你爸,也都在想武器消失到哪去。不过,既然你爸还活着,代表武器仍保存得好好的。所以,尼可打算用你交换。”
蒙妮卡凝视着我,“为什么爸爸有这种东西?”
“你爸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
蒙妮卡大受打击,脸皱成一团。“怎么会……”
“当然,或许是尼可搞错,你爸只是普通的生意人。”
蒙妮卡摇摇头,垂下脸,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面颊滑落。
“不,恐怕是真的。爸爸生意上的朋友都很恐怖,不管在俄罗斯或法国,那些人总是带着许多配枪的保镖。虽然爸爸解释,他们是重量级人物,非常注重安全,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答不上话。
“原来爸爸是靠买卖‘死亡’在赚钱。不知情的我,还在世界各地快乐过日子……”
“你爸不希望你卷入他的工作,才特地把你留在巴黎或东京。”
蒙妮卡勉强挤出笑容,“阿隆,谢谢你帮爸爸辩护。”
“没有啦,我也为老爸吃不少苦。”
“凉介?怎么说?”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被尼可听到也无所谓。
“老爸以前是间谍,也就是特工,洗手不干后,当起私家侦探。你懂吗?就是private-eye。我往往不得不协助他工作,经常挨拳头、子弹,还会像现下这样遭到绑架。所以,你爸不想你陷入危险,而让你在国外生活,实在伟大。”
“等等,你认识我是为了工作?”
不妙,这样会引来更大的误解。
“不、不是啊,虽然那次是陪老爸去‘麦克斯’……”
“但是,你认识健一。你知道我爸和梅本先生是朋友,才向我搭话吗?”
糟糕,情况的发展对我十分不利。
“当然不是。想想看,我是在跳舞时认识你,根本对你一无所知。”
“要是不晓得我爸认识梅本先生与波波夫先生,你会跟我当朋友吗?”
我不禁语塞。
“凉介也一样。你们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爸爸和梅本先生。”
“我承认,不能排除这种想法。可是,蒙妮卡,我真的——”
蒙妮卡拼命摇头,湿润的双眼再度流下泪水。
“我不想听。阿隆,你跟尼可没什么差别,只是为了爸爸手上的on,才与我做朋友。”
“不是的。”
“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和你讲话。”
“蒙妮卡。”
她双手捂住耳朵站起身,低着头。
“你不走,我走。我不会再说日文,你不要跟我交谈。”
“蒙妮卡,拜托你……”
她不理会我,径自流着泪离开,并关上与客厅之间的隔门。
我叹口气。真失败,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她。
紧闭的门外,隐约传来蒙妮卡的啜泣声。
我坐立难安,但眼前的情况,无论怎么解释,蒙妮卡都不可能接受。
仰望着天花板,我内心充满对尼可的愤怒。
我在榻榻米上躺成大字,监视器应该装在天花板的某个地方。
“你们看得很愉快吧?伤害这么单纯的女孩,算啥狗屁气上帝的教义。难不成上帝告诉你们,对不认同自己的人,做什么都无所谓吗?这种上帝,去你的。”
我竖起中指。
不一会儿,玄关的门突然打开。尼可目露凶光,带.99lib.着两个“新郎”站在和室入口。
“不准你亵渎上帝!”
尼可说完,两个新郎扑过来。其中一人从背后架住我,另一人朝我肚子就是一拳。我紧绷腹肌,仍无法抵挡拳头的沉重力道。
那家伙挥了两拳,趁我换气时,又连挥两拳。我无法呼吸,双腿登时一软,隐约听见蒙妮卡小声惨叫。
背后的新郎松手后,我倒在榻榻米上拼命咳嗽。
“犯错的是你,不要怪上帝。再敢亵渎上帝,就割掉你的舌头。”
尼可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和室的门粗暴地关上。
真难堪,我懊恼不已。遭尼可的手下痛殴时,我根本无力反击。而且,还被蒙妮卡严重误会。
我趴在榻榻米上,疼痛与不甘逼得我泪眼汪汪。
第十八章
一、两个钟头后,和室的门打开。由于窗户统统封住,根本不晓得天黑了没。
蒙妮卡白皙的手轻轻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放在榻榻米上,又消失在门外。袋里有三明治和罐装咖啡。
疼痛稍微消退,我像刚进门时看到的蒙妮卡一样,靠着墙发呆。
我满脑子都在思考怎么逃脱。
梅本应该早联络上波波夫,而波波夫可能也通知了罗德诺夫。
不晓得老爸有没有注意到我被绑架?我离开“麻吕宇”超过三小时,老爸找不到我,应该会察觉不对劲。
不过,他绝对想不到是张绑架我,而且我此刻人在尼可手上。
为了在紧要时刻拿我当筹码,想必尼可不会告诉老爸。蒙妮卡用来交换小型核弹,我则能用来躲避日本警方的追捕。
之前尼可绑架过我一次,注射自白剂审问后,晓得老爸的后台是日本的国家公权力。
关键在于波波夫和梅本。和罗德诺夫取得联络后,他们便会知道尼可绑架蒙妮卡的理由。
不对。波波夫说,他以前就认识莫利斯。莫利斯想化身为罗德诺夫,肯定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也可能靠整型手术变脸。但他瞒得过既是老友,又曾是KGB特工的波波夫吗?
似乎有点困难。即使多年未见,或动过整型手术,见到罗德诺夫,波波夫必然会发现他就是莫利斯。
这代表波波夫晓得莫利斯还活着,并有默契地与罗德诺夫保持来往。
那么,梅本呢?
梅本的情况很微妙。要是他知情,便不会提议和老爸一起寻找小型核弹。
只要询问罗德诺夫,也就是莫利斯,马上能得知核弹的下落。
波波夫为何没这么做?
莫非是不缺钱,所以不想碰容易惹出麻烦的核弹……
不,这也不对。果真如此,他不可能加入老爸和梅本。况且,波波夫正为这次的工作,四处张罗必要的人力。
难道他不晓得罗德诺夫即是莫利斯?
我愈来愈搞不懂。波波夫绝非好心肠的人,他这个前KGB特工,与俄罗斯黑手党也有交情,是危险人物。这种家伙发现身边的朋友拥有能赚大钱的核子武器,岂会轻易放过?
当中应该有我和老爸尚未看透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尼可也知道吗?
我瞪着天花板,垂挂的日光灯照亮房间。
只能趁交换蒙妮卡与小型核弹时逃脱吗?听尼可的语气,似乎无意放走我和蒙妮卡。
即使他放过我们,也会用取得的核弹炸毁东京。
真是这样,放了我们也没意义。
目前,我只晓得,尼可是狂热的宗教恐怖组织“圣人”的成员。
当年假冒“八月狮子”,向莫利斯购买核弹的也是尼可。
他原打算让核弹在伊斯兰教世界的某个地方爆炸,引发混乱与内战,却没成功。如今,他凭着“七年来的良心”,目标锁定日本。他在当传教士期间,一定遭过许多不愉快,才巴不得一解心头之恨。
我不禁毛骨悚然。在此之前,我一味思索着核弹的下落,然而,若罗德诺夫答应与尼可交易,把核弹交给他,后果不堪设想。
倘使核弹在东京爆炸,会造成数万,不,是数十万、数百万人丧命。
我不敢断言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必须带蒙妮卡逃离,有没有办法联络老爸和岛津先生?
我坐立难安。即使遭到监视也无所谓,我起身走到窗边。
窗户被夹板封住。夹板钉在墙上,打钉的部分又用其他小木板加强。
作工虽粗糙,但手法十分老练,根本无法徒手扯下。
用力撞向夹板,或许能震破夹板外侧的玻璃。重点是,撞碎玻璃能不能引起周围住户的注意。
趁玻璃碎裂时大叫,附近邻居或许听得见。只是,我们没太多时间。我一撞向夹板,新郎兵团就会冲进来。
我离开窗边,走出和室,来到客厅。蒙妮卡抱膝呆坐,愣愣盯着脚尖。
注意到我,她惊讶地抬起头,却不发一语。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我一阵心痛,比刚刚挨揍更痛。
这么单纯的女孩,为何会成为核弹交易的棋子?
蒙妮卡无言地低下头。她身旁放着没动过的三明治及咖啡,和刚刚拿给我的一样。
我晈着嘴唇,对她的父亲莫利斯也升起满腔怒火。
现下说什么都没用。虽然很难过,但逃离这里比解开误会要紧。我默默步向客厅的窗边。
客厅的窗户同样全钉上夹板,却比和室的窗户大一号。倘若要冲撞,这边的窗户较能奏效。
接着,我转向玄关。
玄关前有扇门,打开一看,是与厕所、浴室连在一起的盥洗室。浴室的窗外是走廊,装着嵌有铁丝的毛玻璃。
打破浴室窗户,能爬出走廊吗?
我盯着窗户思索。窗户约五十公分见方,是只能斜斜倒向内侧的提拉窗。
我大概挤不出去,但蒙妮卡或许没问题。
问题是,不晓得浴室或盥洗室里,有没有装监视或监听器。
只有一个方法能确认。
“你们的上帝是王八蛋!”
我在浴室里喊道。
“你们也是王八蛋,只是想发泄当年在东京没女人缘的哀怨。尼可,你是超级大变态!”
接着,我走出盥洗室,回到客厅。一直窝在浴室恐怕会引起怀疑。
等待一会儿,新郎兵团仍没冲进来收拾我。
“怎么了?”蒙妮卡突然开口,我诧异地看着她。她担心地仰望我。
“没事,只是刚刚挨揍,肚子有点痛。”
蒙妮卡睁大眼,“阿隆……”
“不要紧的。”
我的心更痛了。我不仅伤害她,好不容易她愿意说话,我居然还撒谎让她担忧。
蒙妮卡默默点头,目光移回脚尖。
我暂且回到和室。
就算只有蒙妮卡逃脱,也能破坏交易。无论如何,必须阻止核弹交到尼可手上。
重点是,何时让蒙妮卡逃走较好。刚刚走廊及公寓停车场没人站岗,但出入口应该有守卫。
即使顺利从浴室爬出走廊,坐电梯或走楼梯到一楼,最后却被守卫逮住,一切就前功尽弃。
而且,若尼可知道蒙妮卡逃跑,搞不好会气得发疯,一枪毙了我,那就大大不妙。
万不得已,才能用上这招。
暗自盘算着,玄关的门突然打开。尼可带着两个新郎进来。
我心惊胆跳。他们果然听到我刚刚骂“王八蛋”了吗?
显然我想太多,尼可根本没看向我所在的和室,站在蒙妮卡面前,以英文命令:
“蒙妮卡,读这段文章,要录给你爸爸听。”
尼可拿着一张纸及小型录音机。
蒙妮卡默默接过那张纸。
“听到这段话,他就会来接你。”
“你们能得到什么?核子武器吗?”
尼可露出笑容。“这跟你没关系。别担心,你们父女都会毫发无伤。”
蒙妮卡叹口气。“不要,阿隆已告诉我实情。我不想被当成买卖杀人工具的筹码。”
尼可回头看着我。两个新郎随即闯进和室,把我拖出去。
“如果你不合作,我们就揍他,让他从此不能走路。”
一个拳头猛然挥来。虽然这拳不重,但不巧打中腰,我忍不住呻吟。
“继续打下去,他的内脏就会变成肉酱。”
“住手。”蒙妮卡大叫,“为什么要打他?要折磨就来折磨我啊。”
尼可放声大笑。“不行,我们不想惹恼你爸。”
“你们已联络上爸爸?”
尼可点点头。“一小时后,他会打国际电话给我,但不是打到这里。届时要让他听听你的声音,想必他会火速赶回日本吧。”
八成是波波夫居中联络。
蒙妮卡瞪着尼可。
“你也想快点回到爸爸身边吧?待在这种腐败的国家,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喜欢这个国家的人,”蒙妮卡说着望向我,双眼满是泪水,“也无法讨厌阿隆。”
“那藏书网你更要读这张纸。”
“蒙妮卡——”
我刚开口,就被掐住脸颊。原来,其中一个新郎的大手猛力捏紧我的嘴。
“亵渎者闭嘴!”尼可以日文斥喝。
“好吧。”
蒙妮卡垂眼盯着那张纸,尼可递上录音机。
“读出纸上的内容,不准废话。”
“爸爸,”蒙妮卡以英文念道:“我很好。现下和我在一起的,是你七年前中断买卖的客户,他们希望能履行合约。不交出七年前约定的货,他们就会杀了我。拜托你,把货交给他们。蒙妮卡。”
尼可关掉录音机。“很好。你爸听到这段话,便会火速赶回日本。只要他遵守约定,你就能获得自由。”
“阿隆呢?你也会释放阿隆吗?”
尼可点点头,“我考虑看看。”
他对新郎扬扬下巴,新郎立刻放开我。尼可以日文交代:
“你爸明天会到日本,若一切顺利,你后天就能离开。在此之前,乖乖留在这里。不准行奸淫之事,我们会随时监视。一旦发现,立刻让你们下地狱。”
三个人走出门外,接着传来“昧嗒”地上锁声。
我冲到玄关。只见门链、门把都被拆除,仅能从外面转动锁头。
“阿隆,你在干嘛?”
现下是个机会。虽然设有监视器,但应该不是尼可负责监视,且对方大概不懂日文。运气好,或许能逮到没人监视的空档。
“蒙妮卡,过来这边。”
我招招手,把她拉进盥洗室。
“你要干什么?”蒙妮卡瞪大双眼问。
“反正不是行奸淫之事。你大概听不懂吧,算了,你看浴室的窗户。”
我指着窗户。
“情况危急时,我会打破窗户。然后,你就假装要上厕所,从窗户逃走。”
“啊?”
“先听我说。这栋公寓的门口应该有守卫,所以,你要从地下室的停车场离开。小心,别被发现。”
“这……”
“不是现在,到时我会暗示你。”
“你不逃吗?”
“假如我钻得出去,就和你一起逃。”
蒙妮卡拉着我的胳臂。
“我们一道走。”
我姑且点点头。
“然后,希望你通知我老爸。”
“我没有手机,怎么办?”
我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纸张。
对了,洗脸台上有块肥皂,而且是新的。
我拿起肥皂,刻下老爸的手机号码。
“就是这个号码。”
“凉介会接电话吧。”
蒙妮卡看着号码,以俄文小声念过一遍,才把肥皂放进白长裤口袋。
“阿隆,你要跟我一起走。”
“你先回客厅吧,一直待在这里会让他们起疑。”
我把蒙妮卡推出盥洗室。
踏进客厅,蒙妮卡注视着我。
“阿隆,刚刚我说得太过分,对不起。我想过,这全是爸爸的错。”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总之你没错,这点是肯定的。”
蒙妮卡咬着唇,摇摇头。
“我不知道。一直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或许就是我的错。”
“没这回事。”
我握住蒙妮卡的手,这不算奸淫吧。
“只要不造成旁人的困扰,谁都有权利自由自在地生活。像尼可那样,强迫全世界接受他信奉的上帝才是错的。”
蒙妮卡点头。
“初次见面时,你让我非常惊艳。因为你好耀眼,散发着幸福的光芒,漂亮极了。”
“阿隆……”
“我根本没想到你与这次的事有关,希望你能相信这一点。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蒙妮卡轻轻点头。我咽下口水,告白道:
“我喜欢你,真的。”
“我好开心。”蒙妮卡将我拉近。
“不可以再靠过来。”
见蒙妮卡想吻我,我慌忙阻止。天杀的,白白浪费绝佳的气氛。
“为什么?”
蒙妮卡哀伤地望着我。
“房里装有监视与监听器,要是我们太亲热,尼可会吃醋。”
蒙妮卡偷笑,“和健一一样。”
“嗯,但尼可吃起醋比健一恐怖。”
蒙妮卡点头。于是,我们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你觉得爸爸会赶来日本吗?”
蒙妮卡拿起罐装咖啡,打开拉环。我望着蒙妮卡,点点头。
“一定会,他很疼你。”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爸爸吗?”蒙妮卡纳闷地问。
“没有。但你的爸爸一度与妈妈分开,又重新复合。尽管再婚时,他的姓名及长相已不同。可见,他多么希望陪伴在你身旁。”
蒙妮卡轻轻摇头。“从没想过他是我的亲爸爸。我很小的时候就和亲爸爸分开,什么都不记得。”
“当然你几岁?”
“一岁左右。好像是妈妈不喜欢爸爸的工作,于是提出分手。不过,妈妈没告诉我工作内容。听了你和尼可的解释后,我才知道。妈妈大概是无法忍受爸爸买卖杀人工具。”
“但之后他们复合了。”
我很想解开莫利斯与波波夫之间的“谜”,忍不住出声。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以为他是妈妈的新男友,但他像亲爸爸一样疼爱我。初次见面时,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把我当成亲爸爸’,便掉下眼泪。我原本不明白,现下终于理解。”
我点点头,静静握住蒙妮卡的手。蒙妮卡也轻轻回握。
“那是何时的事?”
“五年前。爸爸告诉我,他工作太忙,没结过婚,妈妈只默默待在一旁。爸爸不曾提起他的过往,却对我小时候的事了若指掌。我很惊讶,但爸爸说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
疼爱小孩的军火商,真是难以想像。可是,谁都有家人,职业不能与家庭关系混为一谈。
我不只一次在电影中,看过视家人如命的黑手党。
“你爸因某种苦衷,七年前隐姓埋名,待风头过后,才回到你身边。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他也一直惦记着你。”
“但是,他为什么会回来?”
“我也不晓得。大概是他很爱你妈,无法忘记她。”
蒙妮卡凝望半空。“对了,爸爸曾说,他受过重伤。”
“受伤?”
蒙妮卡点点头。“刚见到爸爸那阵子,我经常问东问西,于是,爸爸回答‘抱歉,蒙妮卡,爸爸发生过严重的意外,很多事都不记得’。”
“发生意外,不记得往事?”
蒙妮卡点头,仍注视着半空。“当时,我以为不该多问。但是,之后妈妈也告诉我,爸爸两年前受伤,在医院住很久,以前的事都忘了。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真是这样,应该连我和妈妈都忘记才对。”
我思索一会儿,“搞不好只忘记一部分。”
“可能吗?”
“听说,遭受重大打击的人,有时会忘记那段时间前后的事,算是失忆症的一种。”
“失忆症?”
“呃,反正就是忘记了。有人因为受到打击,忘记自己的名字、在哪里出生长大,甚至是家人。而你爸不属于这类情形,好像只是遗忘某段特定期间的事。”
“那是在爸爸和妈妈结婚的两年前。”
我这时才发现,蒙妮卡在五年前见到爸爸,再回溯两年,恰恰与莫利斯从东京销声匿迹的时间点吻合。
莫利斯患上局部性失忆症吗?
虽然没完全忘记自己的人生,但他或许丧失在东京交易的那几天,或那几个月的记忆。
这么一来就能说明,何以无法掌握莫利斯隐退后的行踪。
七年前,莫利斯不知遭遇什么事。当时,莫利斯察觉被卷入冒牌“六月狮子”的交易,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为了顺利“人间蒸发”,他策画借助手冯将DNA资料掉包,却意外受伤,彻底忘记在东京历经的种种。
果真如此,莫利斯怎么没落入尼可他们手中?一旦丧失记忆,自然不会意识到身处险境,打算继续交易的尼可等人理当很容易逮到他。
“爸爸说,当时波波夫先生帮了大忙,送受伤的他住院接受治疗……”
这就对了。在波波夫的掩护下,莫利斯才能全身而退。
波波夫庇护莫利斯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不知藏在哪里的核弹。
然而,经过五年,波波夫仍在寻找核弹,所以——
我不禁低喃,“怎么会……”
“有什么不对劲吗?”蒙妮卡诧异地望着我。
我慌忙摇头。“不,没事……别担心。”
莫利斯不记得核弹的藏匿地点,所以,波波夫至今依然不断寻觅。
电视上,经常看到医生建议失忆症的病患:“不必勉强,迟早会因某个契机想起。”而病人在回想时,往往会头痛欲裂。
真是这样,波波夫或许没强迫莫利斯,决定顺其自然。
这就能解释,波波夫为何要帮助莫利斯,并照顾他。若把莫和斯当成“生意伙伴”安排在身边,待他恢复记忆,就可随时拿到核弹。
此外,波波夫认为意外登场的老爸是“可用之材”,暗忖或许不必透过莫利斯,也能找到核弹。
于是,他向老爸隐瞒罗德诺夫即是莫利斯,若无其事地假装与老爸合作。
很多谜团都获得合理的解答,问题在于梅本是否知情。考虑到波波夫平时不在日本,必须派人持续搜集情报,梅本恐怕知情。
至于健一,想必不了解状况。
波波夫和梅本在等待莫利斯重拾记忆。他们认为,在“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的“莫利斯尸体”,是刺激莫利斯回想的关键。
由于“莫利斯尸体”的出现,各方人马纷纷有所行动,包括期盼能借此唤醒莫利斯尘封记忆的波波夫和梅本:得知莫利斯还活着,试图取回核弹的尼可和“圣人”;七年前,组织的名号遭到冒用后,始终在寻找冒用者下落的“八月狮子”余党;中国情报机构,甚至其内部的叛徒张也蠢蠢欲动。
关键在于,莫利斯能不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想到这里,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同时一阵胆寒。
莫利斯还没想起,而尼可不晓得莫利斯“丧失记忆”,所以,挟蒙妮卡为人质的交易注定失败。
我并不希望交易成功。一旦成功,东京上空就会冒出蘑菇云。只是,如果不成功,恼羞成怒的尼可,恐怕会杀掉蒙妮卡和我。
“糟糕。”
我暗叫。国际电话中,即使莫利斯坦白实情,尼可也不会相信。他会认为莫利斯在拖延时间,设法逼莫利斯就范。
虽然不会立下杀手,但一定会让莫利斯听到蒙妮卡的哭喊声。
没时间磨蹭,必须采取最终手段。
“阿隆,你怎么啦?”
“我肚子又痛了。”
“啊?”
“别担心,休息一下就好。我到房间躺躺。”
我随即走进和室,拿起便利商店袋子里的罐装咖啡。
未开罐的咖啡具有一定的重量,我拼命忍着口渴,就是要留着砸破浴室的窗户。
“阿隆……”
蒙妮卡不安地望着我。我靠在墙上,摇摇头。
“没事,我稍微躺一会儿。”
蒙妮卡真的很担心,但不能告诉她,我其实在演戏,只能在心底说声对不起。我按着胃,晈紧牙关。
蒙妮卡在我旁边坐下。“怎么办??99lib?他们会不会帮忙找医生?”
“他们才没这么好心,我躺躺就不要紧。”
我继续发挥演技,紧握咖啡罐。
“你要喝吗?”
蒙妮卡问,我摇摇头。
“等等再喝,我先去厕所。”
我按着肚子,弯着腰站起,故意表演给监视摄影机看。
“等我一下。如果我真的很难过,会找你帮忙。”
我说,蒙妮卡睁大眼点头。
我手中的咖啡罐是铁制的,很坚硬,也很有分量。
走进盥洗室,关上门后,我步向浴室的窗户。
虽然窗户能往下拉,但最多只能开二十公分,实在钻不出去。
我脱下T恤,覆在玻璃上,尽量降低敲碎玻璃的声响。
接着,我拿咖啡罐敲玻璃。玻璃碎裂,却没发出太大噪音。嵌在玻璃内的铁丝意外牢固,但我没停下动作,先敲破再说。
我不时掀开T恤,取下碎玻璃。一次又一次敲打后,部分铁丝断裂。
不到十分钟,玻璃全碎。黏着玻璃碎片的铁丝耷拉在窗框上,但已凿出足够让蒙妮卡爬出的大洞。
走廊上无人站岗。最好的证明,就是没人冲过来。
我拆下零星的玻璃碎片,退后一步检查。以蒙妮卡的身形没问题。
至于我……
很遗憾,尽管是身材细瘦的时下高中生,我仍无法挤出窗框。
我咬着嘴唇,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让蒙妮卡离开,再找其他脱逃方法。
“蒙妮卡。”
我打开盥洗室的门,呼唤蒙妮卡。她不安地走近。
“阿隆,你肚子还很痛吗?”
我把食指放在唇上,抓着蒙妮卡的手臂,把她拉进盥洗室。
“蒙妮卡,爬出这里后,像我刚才说的,从停车场逃到外面,通知我老爸。”
蒙妮卡惊讶地看着破洞的窗框,及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阿隆,你呢?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摇摇头。“很可惜,我钻不出窗户。你先逃吧。”
“但是……”
不等蒙妮卡说完,我抓着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唇。结束这一吻,蒙妮卡抱着我。
“你不逃,我也没办法得救。拜托你。”我在她耳边低语。
“好吧。”蒙妮卡点点头,“我会为了你加油。”
我也点点头。“但要小心,绝不能被逮到。那块肥皂还在吗?”
蒙妮卡摸摸白长裤的口袋。“我跑得很快,如果他们追来,我会拼命跑。”
“对,找到店家后,立刻冲进去求救,找警察局也行。”
“我明白。”我环着蒙妮卡的腰,半蹲着将她抱起。蒙妮卡的头一下就钻出窗框。
“有人吗?”
“放心,没人。”蒙妮卡左右张望后回答。
“好,动作快。”
我推着蒙妮卡的肩膀。虽然稍微卡住,但她扭扭身体,很快便滑出。
蒙妮卡弯成“く”形,上半身垂在窗框外。我抓着她的脚踝站起,成功将她笔直并拢的双腿推出。她安稳落地。
等她站起身,我问:
“钥匙插在门上吗?”
蒙妮卡望向玄关的门,摇摇头。“没有。”
果然没这么幸运,我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那你快走,记得不能搭电梯。”
我踮起脚尖叮咛,蒙妮卡一脸泫然欲泣。
走廊的外侧围着积九九藏书满灰尘的玻璃,天色已暗。
“阿隆……”
我点点头,目送她的背影。蒙妮卡一度停步,我立刻挥挥手,示意她快逃。
蒙妮卡冲下楼梯。
总算松口气,但我不能留在浴室,监视器一直没拍到人,会引起怀疑。
我捡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碎片,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客厅后,我坐在墙边,打开咖啡罐的拉环,一口气喝掉半罐。虽然冷掉,但味道还不错。
“对不起,我霸占厕所太久,现在你可以慢慢用。”
我故意大声喊,让窃听器能收到声音。
接下来,就看能争取多少时间。要是监视器始终只拍到我,新郎兵团很快会察觉不对劲。
五分钟,不,至少要争取到十分钟。
他们发现蒙妮卡逃走后,会立刻杀了我吗?
不,应该不至于。新郎兵团虽然团结,但似乎不太动大脑。所以,在尼可回来前,他们不会擅自干掉我。
只要蒙妮卡不被抓,我肯定能获救。
我拿着咖啡罐在房里徘徊。
“对啊。”
我不时假装与蒙妮卡交谈。
“真的有够讨厌的。”
“这就取决于你爸喽。”
其实是取决于我的老爸,我暗想。
“所以,世界史比日本史难缠。”
我的话毫无逻辑。但这种时候,根本随我畅所欲言。
“东大的几个科系应该没问题。早稻田吗?我闭着眼都能考进去。”
我一直想找机会这么说。
“不过,哈佛与剑桥也可以考虑。UCLA?加州跟我太合,到时我会没心思上课,哈哈哈。”
我倚着封住阳台落地窗的夹板,感觉中间部分有些松垮,用力一点,应该能撞破另一侧的玻璃。
“重点是,国家公权力想重用我。他们叫我不必读大学,马上为国家效力。你认为呢?我们父子都当公务员未免太那个,当然,老爸没等到够资格领年金时就辞职……”
我走进和室。思,这里的夹板比较坚固。
“我知道学历不代表一切,实际上,假如不当公务员,东大也没什么。可是,我不想成为所谓的特考组。学校老师有个亲戚,好不容易特考进警界,却没混出名堂,最后只捞到新宿警察的职位,他脑筋太不灵活了。不过,总是八面玲珑的人当道也有问题……”
玄关的门突然打开。回头一看,尼可带着两个新郎站在门口。他怎会这么早回来?
“你联络上蒙妮卡的爸爸了吗?”
“蒙妮卡在哪里?”尼可走进客厅。
“厕所。”
其中一名新郎转身步向厕所。
“啊、啊、啊!”我叫道。
“偷看女生上厕所不礼貌吧。她受到打击,肚子不舒服。”
“不是你肚子痛吗?”
我耸耸肩。“你们出手这么重,我现下还在痛。”
“莫利斯明天白天就会到东京。”尼可说。
“所以,你要释放蒙妮卡?”
尼可摇摇头。“怎么可能。他说东京的地形和七年前不同,不确定能找到核弹。搞不好他在试图拖延时间,所以拿到核弹前,我不会放走你和蒙妮卡。”
“反正你打算让我们被核弹炸死。”
尼可露出奸笑。
“你会更早送命,免得你在莫利斯面前多话。”
尼可转头以英文命令新郎:
“你去厕所看看,先敲门。”
我若无其事地把双手插进裤袋,握着玻璃碎片。这样至少比赤手空拳有攻击力。
新郎大叫一声冲出,呼唤尼可过去。
我望着玄关。另一个新郎双臂交抱,挡在门口。
尼可进厕所查看后,气急败坏地返回。
“你让蒙妮卡逃走了?”
“等等,我有重要的情报。即使你见到莫利斯,也拿不到核弹。”
“Shut up!蒙妮卡几时逃跑的?”
尼可从上衣内袋拔出格洛克手枪,命令新郎立刻搜索附近。
站在门口的新郎旋即奔出,似乎是去召集其他楼层的“圣人”同伙。转眼之间,这些家伙就会从新郎团变成伪特警队。
尼可把枪瞄准我额头。
“蒙妮卡何时逃离的?马上回答,不然我当场毙了你。”
他扣着扳机。
“十分钟前。还有,莫利斯失忆了。”我顿时口干舌燥。
“什么?”尼可追问道。
“七年前,莫利斯丧失记忆,你没调查到这件事吗?他根本不记得核弹藏在哪里。”
枪口稍稍栘开。
“真的吗?”
“否则,怎么可能一直没卖出去。”
尼可微微倒吸口气。
“无论你怎么威胁,莫利斯没恢复记忆,你就不可能拿到核弹。莫利99lib?t>斯是担心女儿,才会飞来日本。”
尼可无言地盯着我。
“他没告诉你吧。他早料到,一旦坦白,你就会杀害蒙妮卡。”
尼可放下枪,唤道:
“卢卡斯!”
刚才进厕所查看的新郎走过来。
“全员撤离。”
“Yes,Sir。”
卢卡斯就是之前狠狠捏我脸的高大白人。
接着,尼可大步离开和室。我松一口气。
“卢卡斯!”
尼可打开玄关的门叫道。逼近我面前的卢卡斯回过头。
“我先走。这里交给阿尔发小组,你带这个少年到B据点。”
“Yes,Sir。”
尼可没关门,快步离去。
卢卡斯块头很大,约一百九十公分高,体重恐怕将近一百公斤。在日本买得到合穿的整套白衣吗?
“e on,boy。”卢卡斯沉声道。
“No,I don't like you。”
卢卡斯笑了,似乎听懂我的笑话:“I like you。”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他伸出树干般粗壮的手臂,我掏出口袋里的玻璃碎片一挥。
“Fuck!”
卢卡斯大吼,我随即闪过他,冲向门外。他紧追在后。
我猛然关门,卢卡斯撞上门板,整栋老旧公寓似乎摇晃起来。
我奔向楼梯。错过这个机会,我肯定会成为尼可的枪下冤魂。
下楼梯时,上方传来脚步声。我仰头一看,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冒牌特警队。
“You!”
我和领头的男人目光交会,他大叫一声,随即移开视线。刚刚监禁我们的房门另一侧,传来咚、咚巨响。
我冲下楼梯。事到如今,去地下室也没意义。
从五楼狂奔到一楼大厅,恰巧瞥见尼可搭厢型车离去。我穿越狭长的大厅冲向门口。
此时,电梯的门打开。卢卡斯和那票冒牌特警队蜂拥而出。卢卡斯气得满脸通红。
“Fuck you!”卢卡斯大声咆哮,正面的玻璃门应声碎裂。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卢卡斯的枪口瞄准我。
他手上的H&K冲锋枪似乎是向冒牌特警队借的,握枪的右手淌着血。
“回来。”卢卡斯命令道。为阻止我前进,他一阵扫射,在门上打出一个大洞。
“马上回来!”
卢卡斯眯起眼大吼。我咬着唇,自由就在满地的玻璃碎片外。回头一望,路上没有行人,但看得见白金的住宅区。
“还是你想死在这里?”
卢卡斯出声威胁。我注视着他,两脚缓缓后退。卢卡斯摇摇头,扣上扳机。
砰地一声,我缩起脖子。然而,我没中枪。只见卢卡斯往后一仰,额头冒出红色的洞。接着,传来一句:
“阿隆,快跳!”
我跃向碎裂的玻璃门,又是一声枪响。我双手伸向前方,收起下巴,往门上的破洞一钻。玄关的阶梯就在眼前,我身体一缩,臂膀受到强烈的冲击,有什么倾泻而来。我滚落阶梯,腰背连番撞击,几乎无法呼吸。我继续向前翻,一口气滚下阶梯。
“痛死了……”
我忍不住哀号,正打算站起,几个穿制服的男人跑过来。又是特警队,但我已浑身无力。搞半天,最后还是落入他们手中。
情况不太对劲。那几个特警队员套着防弹背心,手持铝合金盾牌,把我团团围住。另外两名特警队员举着盾牌,扶着我奔跑。
转眼,我就被带到离公寓十公尺左右的车子后方。
“发射催泪弹。”
随着号令响起,咻地一声,一个圆筒状的物体打进玻璃门内侧,冒出白烟。
“阿隆,你还好吧?”
我回头一瞧,原来是岛津先生。他穿着防弹背心。
“岛津先生。”
我喊道,望向公寓。只见大厅弥漫着催泪瓦斯。
突然,某样东西罩住我的头。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脸戴着防毒面具,是老爸。一股呛鼻的味道飘来,我慌忙戴好面具。
“有没有受伤?”
老爸的话声模糊。
“不要紧,我身上没被打穿吧?”
“外表没流血,但插着很多玻璃碎片,不要摸头发和衣服。”
我点点头。枪声再度响起,我忍不住一缩。老爸蹲下,脱下身上的防弹背心。
“穿着,蹲下来。”
我套上防弹背心。
这里是装甲车及便衣警车围成的安全地带,四周都是举着枪的特警队。他们不是冒牌货,是日本的霹雳小组。
手拿扩音器的霹雳小组成员喊道:
“放下武器,赶快出来。一旦抵抗,格杀勿论。”
“要用英文,里面都是外国人。”我大叫。
岛津先生压低身体跑向霹雳小组队员,接过扩音器,以英文重复一遍。
我双手撑地,躲在车子后方窥探公寓内的情况。
大厅烟雾茫茫,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看得见人影晃动,不时传出咳嗽声。
不久,高举双手的人影踩着玻璃碎片,步出大厅。是那群伪特警队。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哪里的军队吗?”
霹雳小组的大叔诧异地低喃。他们拿着H&K冲锋枪,和卢卡斯刚刚使用的一样。
“他们受过与特种部队相同的训练,彻底解除他们的武装前,千万不能大意。”岛津先生指示。
伪特警队接二连三趴在地上,双手交抱脑后。
最后一名成员出来后,戴着防毒面具的霹雳小组冲进大厅。不一会儿,岛津先生手上的对讲机传来回报。
“一楼没人。”
“电梯内没人。”
霹雳小组搜遍每一层楼,最后确认顶楼的六楼也空无一人。
此时,催泪瓦斯已消散。我拿下面具,松一口气。
我终于得救了。
第十九章
霹雳小组在白金的公寓共逮捕六名“圣人”成员。另外,还有一名死者,就是想开枪打我,反遭一枪毙命的卢卡斯。事后我才知道,击中卢卡斯的不是霹雳小组队员,而是岛津先生。
当时,岛津先生表示会负起全责,向霹雳小组借了一把狙击步枪。
落网的“圣人”成员移送至警视厅接受侦讯。去医院检查后,我也来到警视厅。
“蒙妮卡呢?”
进入警视厅的会议室接受“调查”时,我问岛津先生。老爸与其他几名刑警都在座。
老爸和岛津先生互看一眼。
“她失踪了。”老爸说。
“什么?”
“蒙妮卡逃出后,在附近的便利商店借电话打给我。她说明完情况,我请她让店员听,问清楚地点后,便通知岛津。那栋公寓太多外国人出入,已引起附近居民关注,所以我们很快找到目标。蒙妮卡原本要在便利商店等,但我赶到到时,她早就离开。只晓得她借用店员的手机,打到别地方。经查明,那是梅本的手机号码。蒙妮卡向梅本求救,并约好会合地点。”
“梅本和他弟弟健一目前下落不明。梅本与秘书村月离开‘麦克斯’的办公室后,就失去行踪。”
岛津先生补充道。我压低音量:
“蒙妮卡想阻止父亲把核弹交给尼可。”
“尼可撤到‘B据点’。但侦讯‘圣人’.99lib.成员后一无所获,具体地点似乎只有中枪身亡的卢卡斯知道。据情报指出,卢卡斯相当于尼可的左右手。我们正透过公安部,向FBI请求调阅‘圣人’的相关资料。”
在座的其中一名刑警开口:
“蒙妮卡的父亲和核弹有何关系?”
老爸望着我。
“你们大概会吓一跳。罗德诺夫本名莫利斯,是蒙妮卡的亲生父亲。”
老爸不禁瞪大眼,“什么?”
“阿隆,这是真的吗?”
岛津先生也问,我点点头。
“这是尼可告诉我的。七年前,假冒‘八月狮子’向莫利斯购买核弹的就是尼可。但莫利斯发现他们是冒牌货后,察觉情况危急,决定潜逃。为防万一,莫利斯预先将登录在国际刑警组织的DNA资料,掉包成助手冯的。对了,得尽快联络翡泪。”
“翡泪?为什么要联络她?”老爸问。
“协助莫利斯掉包的,就是中国安全部的张。当时,他恰巧调派到国际刑警组织,被莫利斯收买。这次,他又被尼可收买,透露掉包的事,尼可才会绑架蒙妮卡,好当交易的筹码。”
“阿隆,等一下。既然在‘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的尸体不是莫利斯,他如何销声匿迹长达七年,且各方关注的核弹也毫无动静。”
岛津先生问。老爸边拨通手机,边催促:
“阿隆,快回答。”
“莫利斯丧失部分记忆。虽然记得自己与蒙妮卡的事,却忘了把核弹藏在日本的哪里。”
“怎么会……”岛津先生听得目瞪口呆,“是蒙妮卡或尼可说的吗?”
“不,我是和蒙妮卡聊天时发现的。蒙妮卡的妈妈——莫利斯的前妻亚历山德勒也告诉她,爸爸发生意外失去记忆。现下,莫利斯正赶来日本,明天傍晚前就会抵达东京。尼可联络他,表明要用蒙妮卡交换核弹。”
“蒙妮卡已脱逃,根本不必与尼可交易。”
“但莫利斯不知情。为营救女儿,他借口东京地形变化太大,没把握找到。”
“核弹在东京?”
岛津先生及现场的刑警不约而同地惊叫。
“翡泪,我是冴木。有急事要谈。”老爸对着手机说。
“听到留言后,随时跟我联络。但要小心张,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老爸切断通话,“是语音信箱。”
“翡泪搞不好已遭灭口。”我推测道。
“虽然也可直接通知中国,但与CIA不同,安全部敌视日本的内阁调查室,不晓得会不会理睬我们。”岛津先生嘀咕道。
“先等她回电吧。”老爸说。“阿隆,所以,莫利斯和第一任老婆再婚吗?”
“对,换成罗德诺夫的名字又娶了她。莫利斯‘失踪’后,是波波夫负责照顾他。得知莫利斯丧失记忆,遗忘藏核弹的地点,波波夫似乎决定等他想起。这次的事件,波波夫认为是良好的契机,正在召集军队。”
“波波夫的目的也是核弹吗?”岛津先生问。
“毕竟脱手就能赚钱,即使照顾莫利斯七年也不亏本。那么,尼可的目的为何?”
“摧毁东京。”
“什么?”
“他原打算用在中东某个地方,但如今对日本人恨之入骨,扬言拿到核弹,就要炸毁东京。”
“事情严重了……”刑警沉吟。
“不必担心。假如阿隆的话属实,尼可拿不到核弹。理由有两个,其一,蒙妮卡已从尼可的控制下逃走。第二,莫利斯也不晓得核弹放在哪里。”
老爸推测道。我点点头,接着说:
“但是,尼可知道莫利斯搭几点的班机到东京。要是尼可拦截莫利斯,严刑拷打,莫利斯或许会想起……”
“立刻在机场安排人手,与莫利斯的外形特征相符者都要详细盘查。等FBI传来‘圣人’的资料后,把其他成员的照片发给航警。”岛津先生命令刑警。
“我们看到一辆车从那栋公寓驶出,但车上只有一个白人和司机,就放行了。因为得先救你。”
老爸说完,我立刻问:“没派人跟踪吗?”
“岛津担心车上的人察觉,会害你有生命危险,只好先放他们走。”
我摇摇头。“原来如此。岛津先生,真对不起。”
“不,靠你舍命帮我们搜集的情报,或许能拦截到莫利斯和核弹。”
岛津先生安慰我。
“重点是波波夫及梅本的行踪。想必他们已从蒙妮卡口中得知情况,积极地寻找核弹。”
老爸看着我。“莫利斯来到东京后,会想起藏核弹的地方吗?”
“不知道。”我回答。“这种事只有莫利斯才知道。”
“也对。不过,要是警方抓到莫利斯,记忆恢复与否,他会坦诚告知吗?”
“不可能。这样一来,不仅核弹会落入警方手中,搞不好他还会被关进大牢。”
“也是。”老爸看着岛津先生。
“冴木,你在想什么?”岛津先生皱起眉。
“这和你最初的计划很相似。”
“最初的计划?”
我望向岛津先生,但岛津先生没答腔。
“没错吧?你不认为东京真的有莫利斯的‘遗产’,真正的目标是那些想争夺‘遗产’的魑魅魍魉。”
“原来你早就发现。”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
老爸答道:“我简单解释给你听吧。莫利斯七年前失踪,此后杳无音讯。从做生意的角度来看,谁都会认为他已死。不过,没发现尸体,自然更不可能找到原本莫利斯手上的核弹。虽然不容易买到,但这并不是全世界唯一的一个核弹。所以,军火界几乎快忘记消失的莫利斯与核弹……”
“之后我来说。”岛津先生出声,我转头看向他。
“在‘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的尸体,经DNA鉴定,发现与莫利斯在国际刑警组织登录的DNA资料相符。于是,我们拟定作战计划。”
“我们?”
“CIA驻日本特派员也参与这项作战计划。为打击恐怖活动,必须断绝恐怖组织的武器供应来源。即使拥有资金与人力,如没战斗武器,恐怖活动就难以进行。像莫利斯一样的死亡商人是武器供应源头,在军火制造商及恐怖组织之间扮演仲介的角色。他们隐瞒出售对象,向制造商购买武器后,转卖给恐怖组织。那些恶质的家伙,明知经手的武器将用于恐怖活动,依旧持续仲介枪炮或核弹的买卖。”
“像莫利斯一样?”
岛津先生点头。老爸说:
“当然,这些人早被各国警察及情报机构盯上。所以,他们巧妙潜入地下,与毒品犯罪组织、恐怖组织联手,不轻易露脸。但是,他们都有梦寐以求的东西,得知哪里有货,就会蠢蠢欲动。”
“那东西就是核弹吧?”
老爸点头。“一旦公开发现莫利斯尸体的消息,代表核弹仍藏在某个地方,这些家伙必定会有所行动。各国司法机构接获CIA的通知后,在机场与港口布下天罗地网,打算一举逮捕潜入地下、销声匿迹的死亡商人。”
“西班牙、义大利、巴西和阿根廷逮捕的四个大军火商,都打算经由第三国来日本。而我们也在成田机场逮到两个军火商。发现莫利斯的尸骨与钥匙的消息传开后,成为引军火商出洞的诱饵。”
“所以,一切都是圈套?”
“对军火商来说,确实如此。”
“那么,全都是假的吗?”
“不,在‘港俱乐部21’发现与莫利斯DNA相符的尸骨是真的。但钥匙是我们捏造的,好增加核弹仍存在日本的可信度。”
“我就知道,真正的目标不是核弹,而是为了核弹聚集而来的军火商。”老爸出声。“因此,我一开始便兴趣缺缺。但你以为这是靠关系进大学的绝佳机会,全力投入。我自然不忍心泼你冷水,只能舍命相陪。”
大人真狡猾。
“这会不会太过分?”
“阿隆,对不起。”岛津先生道歉。“我们以为核弹根本不存在。七年之间都没人找到,难免会这么想。莫利斯若活着,应该早就脱手;若遭杀害,核弹肯定落入对方手中。可是,七年过去,却毫无消息。既然没消息,等于不存在。”
“就像‘尼斯湖水怪’。即使大家认为尼斯湖有水怪,但要是连续几年都没人看到,便会渐渐被淡忘。然而,一旦有人目击,群众又会蜂拥而至。”
“可是,翡泪小姐出现后,情况发生变化?”
“对。得知确实有核弹从俄罗斯运往中国,却下落不明的情报,我们不得不改变先前的策略。即使如此,也完全没想到居然藏在日本。听到你刚刚的话,不得不重新思考……”
正所谓意外从天而降,谎言变成事实。
“好比有人嚷嚷着看到怪物,不料怪物居然真的出现?”
“这个形容太贴切了。所以,我们将请求自卫队协助,使用辐射检测装置在东京都内寻找。”
“等一下。若能马上找到当然没问题,万一找不到怎么办?”老爸问。
“只要在机场逮捕莫利斯……”
“即使他丧失了记忆?”
岛津先生紧抿着唇。
“丧失记忆很棘手。有人连自己的名字、工作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也有人像莫利斯一样,只忘记某部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根据我的经验,大多数人都属于后者。”
“是吗?”我露出怀疑的眼神。
“对。比方,被卷入重大的车祸或犯罪时,人往往会忘记那一瞬间的情况,事后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有医生认为,这是内心的一种保护机制。”
虽然感觉颇不真实,但很有说服力。
“莫利斯也属于这种情况吗?”
岛津先生说:“莫利斯的助手冯死了。或许是莫利斯干的,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冯死于七年前,当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导致莫利斯丧失记忆。搞不好是冯反击时,造成莫利斯重伤。”
“他确实曾受伤住院。”我说。“麻烦的是,发生这类丧失部分记忆的状况时,即使已找回失去的记忆,除非当事人承认,否则无从证实。假如连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当记忆恢复时,可借测试了解复原的情况。若只是一部分记忆丧失,便很难做测试。”
“没错。纵使扣押莫利斯,只要他声称想不起来,仍无法找到核弹。”
“美国有认罪协商制度,日本就无计可施了。”
“所以——”
岛津先生讲到一半,似乎明白了老爸的想法。
“不行,不能用这种方法,太危险。”
“反正你们原本就认为核弹不存在,不妨一试。”
“开玩笑,万一莫利斯保不住核弹,落入尼可手中怎么办?整个东京将毁于一旦。”
“你们到底在争论什么?”
我问。老爸回头看着我。
“很简单,就是让莫利斯自由活动。不管是与波波夫会合,或遭尼可掌控,比起被警方逮捕,都有助于刺激他回想核弹的藏匿处。待他们去取货时,再一网打尽。”
“这会不会太大胆?”
即使不是岛津先生也不免怀疑。
“只要不把核弹交给尼可,就不必担心会在东京爆炸。波波夫原本打算,等莫利斯想起藏核弹的地方便带去国外吧。”老爸答道。
“关于波波夫,我们已掌握背景资料。他是前KGB特工,目前是贸易公司的董事长,总公司设在蒙斯科。但这仅是他的表面身分,相关单位怀疑他暗中从事毒品及军用物资的买卖。他仍保持KGB时代的人脉,在俄罗斯政府,尤其与内政部的关系特别密切。”岛津先生一脸严肃。
“总而言之,他就是黑手党。为准备回收核弹,已离开东京调度兵力。北海道和日本沿海城市有不少俄罗斯黑手党的高手,他会召集这些人马到东京,其中应该不乏擅长处理核武的退役军人。”
听完老爸的话,岛津先生摇摇头。
“那就更不能同意你的方案,我们无法把核弹交给俄罗斯黑手党。”
“是CIA不会同意吧?”老爸调侃道。
“冴木!”
“岛津,要是能将军火商一网打尽,我认为帮CIA做事也无妨。毕竟,不和他们搞好关系,等于少个眼睛或耳朵。但是,目前核弹就藏在日本。你仔细想想,与其让核弹被带出境,用于对美国的恐怖攻击,CIA宁可核弹留在日本。此刻,核弹也不断释放辐射,若不巧发生地震,难保不会爆炸。一切按美国的意思,极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况且,依日本目前的法律,除非证明是莫利斯杀害冯,否则没办法把他关进大牢。只要他坚称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即使你们在机场扣留他,最后也不得不放他走。怎么样?到时若莫利斯忆起核弹的下落,告诉波波夫后,波波夫派手下拿回核弹,你们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但这样还是太危险。”
老爸和岛津先生互望,不发一语。
“是吗?既然如此,就没我们父子的事了。不管在机场扣押莫利斯,还是搜寻尼可或波波夫的下落,都是警方的工作。阿隆,走喽。”
我轮流看着老爸和岛津先生。老爸若无其事,岛津先生倒像吞下又硬又重的石块。
“老爸,我知道了。岛津先生,谢谢你救我。要不是你一枪毙了卢卡斯,我早就没命。”我起身行一礼。“请忘掉东大推甄入学那件事。”
“阿隆……”
岛津先生唤我一声,清清嗓子。
“‘麻吕宇’的警备我会增加人手,防止逃走的尼可回头报复。”
“要是他拿到核弹,就不必再费心。因为‘麻吕宇’会和东京一起化为灰烬。”
“我们会尽全力追踪尼可的下落。”
岛津先生说完,看着我。
“阿隆,当时我若没向卢卡斯开枪,冴木也会开枪。冴木的枪法比我准,只不过他目前是平民百姓,我不能把枪借给他。”
我默默点头。老爸开口:
“岛津,你最近愈来愈有公务员的劣根性。照这样下去,我拒接你案子的日子也不远了。”
“也许吧。”岛津先生沉声应道。“但是,眼前我只能这么做。政治人物开始大谈特谈以前不屑一顾的‘危机管理’,那些满脑子只有官方权益的家伙争先恐后到永田町面前邀功。在政治人物耳中,我提出的建书与那些家伙的阿谀奉承没两样。”
老爸哼哼一笑。“这也不是今天才有的现象。比起恐怖攻击的线报,政治人物更喜欢听到竞选对手的绋闻。”
公务员的日子也不好混哪。
第二十章
01
午夜十二点后,我们才回到广尾圣特雷沙公寓。
我和老爸轮流洗完澡,拿着罐装啤酒,在客厅面对面坐下。
“幸亏你没成为尼可的上帝的供品。”
老爸说着,举起啤酒,我们互相干杯。
“不过,蒙妮卡怎会消失?”
我喝口啤酒,叹气道。
该不会得知罗德诺夫是亲生父亲,她才这么做?我很担心。
“蒙妮卡当时很受打击吗?”
老爸问,我点点头。
“好像既受打击,又十分高兴,心情颇复杂。虽然庆幸亲生父亲还活着,但明白他是出售核弹的死亡商人,蒙妮卡相当震惊。”
“假如蒙妮卡是自行消失,应该是想早日见到亲生父亲,并通知他,尼可的黑手已逼近。”老爸打个嗝。
“罗德诺夫为何要瞒着蒙妮卡,不表明自己就是她的生父莫利斯?”我低喃。
“尼可及其他人对核弹都没死心,加上他忘记核弹藏在哪里,不免担心蒙妮卡会泄漏他的真实身分。万一蒙妮卡在‘留学地’的日本或别国遭到绑架,被威胁交出核弹,他就束手无策了。”
“你是指,他已从军火生意抽身?”
“军火生意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需要人脉关系。若使用以前当莫利斯的人脉,便无法掩盖他还活着的事实。所以,他应该早就洗手不干。”
“但蒙妮卡说,与罗德诺夫来往的都不是善类。”
“除了军火外,他可运用经验做别种生意,例如贩卖毒品或人口。”
“果然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父亲。”
老爸停顿一下。
“做生意和爱家人是两回事。我见过为工作面不改色地杀几十个人的男人,在女儿的婚礼上哭成一团。”
“专门从事背叛和杀人的工作,当然会觉得只有家人能信。”
“你也长大了。”
“我必须为将来的出路操心,又没足以信赖的家人,想不长大也难吧。”
老爸露齿一笑,“这代表我的教育方针没错。”
“对不起,我不晓得岛津先生的真正意图,把你卷进来。但岛津先生上门委托时,你干嘛不告诉我?”
“谁教你那么投入。况且,对想和CIA搞好关系的国家公权力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忍心让岛津失望。”
“没想到你不光爱家人,也很爱朋友。”我调侃道。
“岛津比我重感情。当我联络不上你,猜测你大概遭到绑架时,他脸色铁青。这次的事情也一样,一考虑到失败带来的风险,他总是谨慎过度。我与他恰恰相反,所以,我洗手不干是正确的决定。”
“意思是,虽然你的能力较强,但手法很无情?”老爸吐出一口烟。
“太讲人情,很难在单帮客的世界打滚。但太无情,就会陷入自我厌恶。单帮客做生意虽讲求信义,实质却是靠背叛赚钱。只想赚钱的家伙早晚会送命,不是被别人干掉就是自杀。”
他幽暗的目光凝望远方。
“所以,你洗手不干是正确的喽?”
“我喜欢目前的生活。跟不良儿子两人三脚挺不错,但就算你出国留学,我也不会难过。到时,我会和漂亮美眉逍遥度日。”
“或空怀梦想,逐渐年华老去。”
老爸的空啤酒罐飞过来,我闪开时,老爸的手机响起。
“是翡泪。喂,我是冴木。”
老爸拿起手机。
“你在哪里?好,我马上过去。”
他把双脚移下桌面。
“她在‘麦克斯’。走吧,你骑机车载我。”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我的儿子不会逊到喝一罐啤酒就醉。”
我要收回刚刚说他爱家人的话。
02
抵达“麦克斯”后,我们下到舞池。当然,健一和村月不在。明知不可能,我仍忍不住往舞池中寻找蒙妮卡的身影。
翡泪穿着牛仔裤和麂皮衬衫,坐在细长形的桌旁,挥手驱赶上前搭讪的男子。
“张呢?”
老爸问道,我们在翡泪的对面坐下。
“联络不到他。听说白金那里发生重大案件,两者有关系吗?”
翡泪轮流看着我和老爸。
“目前已查出,七年前假冒‘六月狮子’向莫利斯买核弹的家伙,是自称‘圣人’的基督教激进派恐怖组织。”老爸说。
“我听过这个名字。”翡泪点点头,喝一口琴汤尼。“是不是很爱穿白西装?”
“张被他们收买了。”
翡泪神色一歛。
“张煽动‘圣人’绑架蒙妮卡。阿隆发现某件事后,张也绑架他,一起交给‘圣人’当人质。”
“某件事?”翡泪望着我。
“莫利斯登录在国际刑警组织的DNA是他助手冯的。当时,莫利斯收买在国际刑警组织工作的人,将DNA的样本掉包。”
“张曾调派至巴黎的国际刑警组织工作。”
“答对了。”我点点头。
“我不晓得中间有这么一段,还告诉张DNA可能被掉包。于是,他拿枪抵着我,开车载我到白金。”
“他偷走我的SOW,我不会放过他。”
翡泪冷冷说完,又喝一口琴汤尼。玻璃酒杯上嵌着一片莱姆,十分美丽。
“张大概原本就嗜钱如命,以前被莫利斯收买,这次又被尼可收买。他担心事情曝光,所以想干掉阿隆。”
“那真正的莫利斯在哪里?”
“这是第二个惊喜。”我应道。
“蒙妮卡的父亲罗德诺夫,就是莫利斯。为了和女儿一起生活,他化名罗德诺夫与离婚的前妻复合。”老爸回答。
“那么,核弹在什么地方?难不成七年前已卖出?”
“第三个惊喜来了。”
“莫利斯失忆,不记得七年前发生什么事,也忘了核弹的藏匿地点。”
翡泪厅得目瞪口呆。此时,店里响起畅销乐曲,客人纷纷走向舞池。
“张告诉尼可‘罗德诺夫就是莫利斯’后,尼可绑架蒙妮卡,打算拿她当交易的筹码。接到尼可的通知,莫利斯正赶来东京。”
“他想起藏核弹的地点了吗?”
“只有莫利斯本人知道。”
翡泪咬着唇思索一会儿,又开口:
“蒙豕妮卡目前在哪里?”
“下落不明。阿隆机智地协助她逃出‘圣人’在白金的巢穴,但她随即失去踪影,或许已和梅本、波波夫会合。”
“之前,蒙妮卡不晓得罗德诺夫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小时候,由于父母离婚,蒙妮卡对莫利斯几乎没印象。”我说。
“抓到尼可了吗?”
“他逃走了。目前,只有尼可知道莫利斯搭几点的班机抵达成田。警方已在机场监控。”老爸回答。“尼可、波波夫都想抢在警方之前带走莫利斯。”
“日本警方能逮捕莫利斯吗?”
“如果他用的是假名,可以违反护照法扣留他。但若他否认,自然不能逼他招出核弹的下落。”
“那就看谁先下手为强。”
我话音未落,翡泪猛然抬起头,望向正前方。
“嗨,小王八蛋,好久不见。”
头上传来一个话声,那个浑身穿洞戴饰环的药头次郎站在桌前。今天村月不在,他似乎顺利混了进来。
“没工夫理你们这些搭讪的,滚一边去。”
翡泪说,次郎瞪大眼看着她。
“老太婆,你在放什么屁!老子也不是找你,是要找——”
“老太婆?”
翡泪怒道。下一秒,她从桌下踢向次廊的大腿之间,恰恰击中次郎皮裤正中央。
次郎惨叫一声跪下。此时,桌上的酒杯突然碎裂,我们身后的金属雕像发出咻地声响。回头一瞧,雕像被打穿一个洞,周围凹陷。
“危险,有人开枪。”
老爸大喊,我们连忙趴在地上。木桌上,其余的杯子及烟灰缸也无声碎裂。
只有附近的几个客人好奇张望,其他人毫无所觉,忘情地跳着舞。
“对方用的是SO。”翡泪低语,难怪没听到枪声。
“是张。他在哪里?”我环视店内,闪烁的灯光不断变色,根本看不清。
子弹再度无声袭来,雕像折成两半。
“他妈的!”次郎大叫站起,满脸通红地甩着蝴蝶刀。
“我要杀了你!”他随即扑向我。翡泪腿一伸,扫向他的膝盖,次郎仰头倒地。
“留在这里太危险,快离开。”翡泪无视次郎,说道。
“现下轻举妄动,会连累店内的客人。得先找出张。”
老爸应着,抬起头。子弹打中他身旁的地毯,溅起毯屑。
我不禁打个冷颤,从没见过这种完全静音的枪。人群拥挤,加上舞池的声光效果,很难判别狙击者的位置。
“张想杀我们灭口。只要我一死,北京方面就不会得知他背叛。”
“老太婆,挺嚣张的嘛。看我先收拾你。”
次郎站起身,嘶吼着扑向翡泪。老爸抓住他的手腕,滚倒在地,扭打成一团。周围的女舞客不禁尖叫。
不久,次郎翻坐在老爸身上,就要挥下刀。
突然间,噗滋一声,次郎的额头喷出血沫,翻着白眼。子弹命中他的脑袋。
“在那边。”
压在尸体下的老爸,指着斜上方。
俱乐部深处的墙边有座照明用的平台,成排的五彩灯光后浮现一道黑影。
跨在老爸身上的次郎晃动一下,又挨了颗子弹。但他早被一枪毙命,无法再发出惨叫。
翡泪一动,倏地,我的耳畔连续传来三声枪响。
平台上的灯光被打灭,黑影躲起。翡泪从皮包抽出枪还击。
惨叫声此起彼落,人潮不断涌向出口。
张躲进照明平台后方的帘内。老爸推开次郎的尸体站起,上半身沾满次郎的血。
“老爸,你还好吧?”
“没事。我故意让这家伙中枪,才知道张躲在哪里。”
“我们也快走吧。”翡泪把枪收进皮包。
“原来是三连发的H&K,你居然带着这种东西到处跑。”老爸惊呼。
“谁教张偷走我的SO。这是VP70的改造款,快走吧。”翡泪不以为意。
“你对枪枝的喜好真让我害怕。”
我们避开涌向出口的舞客,走向俱乐部深处。梅本的办公室附近也有出入口。
“等一下。”
接近办公室时,老爸出声道。此时,走廊上空无一人。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进去瞧瞧。”
老爸试着转动办公室的门把,但门上了锁。
“借过。”
翡泪蹲在门前,从皮包拿出一支口红,取下盖子。接着,她挑出一根细棒,插进钥匙孔。
短短几秒藏书网,门锁已解开。
“不愧是现役特务,技术高超。”
我们踏进梅本的办公室,只见一台笔电放在桌上。
“可阶,光靠我们没办法调查这玩意,就当伴手礼吧。”
“等等,你拿走后,我就不能获得相关情报。”
“是我提出要进来的。”
“是谁帮你开锁的?”
老爸和翡泪互瞪,简直像在抢玩具的小孩。
“好歹先带走,到安全的地方再看吧?”
我提议道,两人转头望着我。
“我来保管。”翡泪说着,把笔电塞进皮包。
03
“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办公室。老爸、我和翡泪依序沿走廊前进,紧急逃生口就在尽头窄梯的上方。
来到街上,建筑物的另一侧传来警笛声。麻布警察署就在不远处。
“现下要去哪里?”
“能安心打开笔电的地方。”
“竹虎那边呢?”
“好主意。”
不只警车,几个骑脚踏车巡逻的员警也全速冲来。待他们通过,我们步向竹虎的店。
“哎哟,欢迎光临。”
踏进店内,翡泪神情一僵。
“这是什么场所?”
“如你所见,是普通的日本料理店。竹虎,里面有空位吗?”
“包厢吗?空着呢。要坐那边吗?”
“嗯,暂时不必招呼我们。”
“请。”
餐厅深处有个小和式隔间,目前没客人,我们坐了进去。店头只有竹虎一人。
老爸确认纸门关上后,翡泪拿出笔电,打开电源,按着键盘。
“电脑锁住,得输入密码。”
“‘麦克斯’。”
“不对。”
“‘乔治·乔治’。”
“不对。”
“‘港俱乐部21’。”
“猜中了。”老爸得意地望着我。
“无法摆脱过去的人,迟早会因过去而失足。这就是最佳范例。”我耸耸肩。
翡泪敲打着键盘,扫视着移动的画面。
“有没有线索?”
“我在搜寻人名档案,应该会有相关人员的通讯录。找到了,就是这里。”
我和老爸凑近,荧幕上出现蒙妮卡的住址。
“有没有波波夫的?”
翡泪卷动画面。“这个吧,有莫斯科和巴黎的住址。”
“其他的呢?”
“这是什么?有新泻县和北海道的地址,是波波夫在日本的代理事务所。”
老爸拿出手机,联络岛津先生。
“岛津,查一下我说的地址,新泻县新泻市,还有北海道稚内市……”
老爸念出画面上显示的地址。
“对,拜托喽。”
老爸结束通话。
“还有没有其他的?好比,别墅或紧要关头能落脚的地方。”
老爸问翡泪。
“我正在查。”翡泪应道,指尖在键盘上游走。
“找到一个。会不会是这里?神奈川县三浦市。”
老爸探头细看。
“嗯,有游艇码头和度假公寓设施。”
“游艇码头?是指有游艇和快艇吗?”
我问,老爸点头。
“紧要关头,游艇可充当交通工具,也能藏一些危险物品。泡沫经济时,那些靠炒地皮赚大钱的暴发户纷纷买了游艇,之后有段期间,又用很便宜的价格抛售。波波夫可能透过梅本的关系买下一艘。”
“这地方最有可能。”翡泪看着手表,“开车过去要多久?”
“现下这时间,顶多一个半钟头。”
“那就出发吧。”翡泪关上电脑。
“等一下。假如那是他们的落脚处,便不必急着过去,梅本他们不会移动。何况,那边恐怕不止他们几个。”
“还会有谁?”
“波波夫找了些高手对付‘圣人’。”
老爸的手机响起,他瞥一眼。
“是岛津。”
说着,老爸接起电话。
“我是冴木,查到了吗?”
我站在老爸旁边也听得到岛津先生的话声。
“这两个地址表面上都是正当的企业,其实是警方掌握的广域暴力团海轮会在当地的办公室。根据线报,海轮会专门走私来自俄罗斯的盗捕渔获。”
“盗捕渔获?”
“就是在禁止海域捕获的螃蟹和海胆等等,他们将其伪装成正规渔产进口。我们怀疑其中有俄罗斯黑手党介入。”
“原来如此。”
“海轮会的总部在北关东。听组织对策四课的人说,由于原本的生意变差,他们才和俄罗斯黑手党合作。当然,交易的不光海胆及螃蟹,还有俄罗斯的陪酒小姐和俄罗斯制造的枪枝。”
“这两个地址是从梅本的笔电中找到的,他是波波夫在日本的代理人。”
“没什么好惊讶的,应该是波波夫为俄罗斯渔团与海轮会居中牵线。还有其他重要的线索吗?”
老爸刚要回答——
04
“欢迎光临。”竹虎出声招呼,随即传来重物倒下的巨响,及玻璃碎裂声。
老爸猛然回望纸门。
“晚点再和你联络。”
他低声交代后,切断通话。
“立起桌子,躲在后面。”
老爸轻声吩咐。我和老爸默默竖起沉重的木桌,转向纸门,接着躲在桌后。
纸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已听不见竹虎的声息。
厚约二十公分的木桌,磨得十分光滑。我们屏气凝神。
突然,纸门被打出一排洞,子弹嵌进木桌。将近十发子弹隔着纸门扫进包厢内。
“是张!他怎么知道这里?”翡泪说着,从皮包抽出VP70手枪。此时,张踹开纸门冲进来。
“推!”老爸一声令下,我们旋即把桌子推向张。
张发现挡在面前的桌子,不禁瞪大双眼,连忙以左手缓冲。但桌子很重,我和老爸合力才搬得动,他单手根本撑不住,只得伸出拿枪的右手,好不容易阻止木桌继续压下。
翡泪的枪口对准双手撑着桌子的张。
“——!”翡泪以中文叫喊,扣下扳机。张的胸前被打出三个洞,无数血沫喷溅。
张的双臂一软,缓缓仰头倒下,木桌也压在他身上。伴随一声巨响,张连同木桌撞向包厢外的地板。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翡泪咬牙切齿地说。老爸走出包厢,呼唤竹虎。
“竹虎。”
没有回应。
走近吧台的瞬间,老爸不由得闭上眼。
“竹虎……”我挨近老爸身旁,倒抽口气。
竹虎倒在吧台内侧的狭窄通道上,头被打穿,早已断气。
“可恶,怎么会这样。”
老爸怒道,接着望向翡泪。
“翡泪,检查一下身上的东西。”
翡泪诧异地看着老爸,倒出皮包内的物品,不禁晈唇。当中混入一个信号发射器,五毫米见方的塑胶板上拖着一根短电线。
“张就是靠这个掌握你的行踪,还连累竹虎……”
“对不起,”翡泪沉痛地说,“他是你的朋友吧?”
老爸叹口气。“此地不宜久留。接下来的事交给岛津处理,我们先走吧。”
第二十一章
回到广尾圣特雷沙公寓后,老爸也很少开口。
“幸好他没家人。”老爸一脸苦涩。
“凉介,中国安全部欠你一个人情。我们竟没发现内部有叛徒。”翡泪出声。
黎明前,岛津先生满脸倦容地出现。
“六本木清理完了吗?”
“对,就当黑道火拼处理。冴木,那餐厅老板是你的老友吧?”
“嗯,司法解剖结束后,通知我一下,我会帮他办葬礼。”
岛津先生点头。
“翡泪。”老爸催促道,翡泪从皮包拿出梅本的笔电。
“我会找人分析。”岛津先生接过。
“应该能找到波波夫、梅本与俄罗斯黑手党勾结洗钱的证据。”老爸说。
“三浦的事呢?”我问。
“三浦?”岛津先生望着我。
“笔电里找到一个地址,那里有游艇码头及度假公寓,或许是梅本他们目前的藏身处。”
“我会派人调查。”
“等一下,”老爸喊住岛津先生。“有没有查到尼可的下落?”
岛津先生摇摇头。“虽然侦讯过在白金逮捕的那些家伙,但他们口风很紧,仍不晓得B据点在哪里。”
“要是到三浦抓梅本和波波夫,反而让尼可带走莫利斯,事态只会更加恶化。不如放波波夫他们自由行动,还比较容易找到莫利斯。”
听完老爸的话,岛津先生陷入沉思。
“你想想,最危险的情况,就是核弹落入尼可手中。波波夫和梅本拿到核弹,顶多拿去卖钱。”
老爸说完,看着翡泪。
“中国政府呢?如果发现核弹,会要求日本政府归还吗?”
翡泪摇摇头。“怎么可能,中国政府在公开场合会否认所有关系。一旦找到核弹,先破坏引爆功能,后续交由日本政府处理。这是我接到的命令。”
“机场附近已加派人手。除加强留意持‘罗德诺夫’名义护照的旅客,同时严格盘查外貌特征相似的入境外国人。为防止尼可绑架莫利斯,也请霹雳小组随时待命。”岛津先生说明。
“尼可知道警方已控制他们的旧据点,应该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机场。飞机上无法通讯,莫利斯大概不晓得女儿早就逃离尼可的魔爪。所以,莫利斯入境后,哪一方人马最先与他接触,将会影响到他的下一步行动。”老爸分析。
“情况对波波夫他们较有利。莫利斯入境后,应该会立刻跟梅本、波波夫联络。”
听我这么推测,老爸摇摇头。
“那倒未必。目前,只有尼可清楚莫利斯搭哪班飞机,几点抵达日本。要是尼可禁止莫利斯联系日本的‘帮手’,等于断绝莫利斯的对外管道。”
“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攸关女儿性命就难说了。”
“不过,就像阿隆提到的,若莫利斯失忆,不记得核弹藏在何处,单单听从尼可的指示未免太危险。即便尼可禁止,他也会设法与波波夫他们联络吧?”翡泪说。
“总之,倘使警方无法在机场拦到莫利斯,却拘禁波波夫等人,与莫利斯之间的线就断了。”
老爸看着岛津先生。
“目前应该放长线、钓大鱼,让波波夫自由活动。况且,除了梅本健一,警方没理由逮捕其他人。”
岛津先生叹口气。“好,那就只监视他们,先不动三浦那里。但万一波波夫和莫利斯私下联络怎么办?”
老爸看着我。“这种时候,就换我们上场。阿隆是协助蒙妮卡逃走的英雄,就算他擅闯三浦,对方也不至于对他下毒手。”
“又派阿隆出马?”岛津先生颇为讶异。
“万一莫利斯已想起核弹的下落呢?不派人去一趟,根本无从确认。”
“这跟阿隆有什么关系?”
“阿隆是莫利斯女儿的救命恩人。据说莫利斯很疼爱女儿,我们不妨利用这一点。”
“呃,关于这一点,还没确认当事人的意思……”我插嘴。
“你不愿意吗?”老爸看着我。
“不是不愿意,只不过,大部分的父亲似乎都不喜欢女儿的男友?”
“我没女儿,所以不清楚。”
哇哈哈。
“父亲曾邀我男友回家吃晚餐,想借机毒死他。幸好母亲发现,及时阻止。”
听到翡泪的话,大伙都吓一跳。
“你父亲到底是……”
“不,只是普通的公务员。”翡泪耸耸肩。
“你究竟愿不愿意?”老爸盯着我。
“知道啦。”我回答,“一切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
“好,那我和翡泪会在附近支援你。”
“你们不陪我一起去吗?”
“要是波波夫已召集兵力,分头行动比较妥当。不然,我们统统遭压制可就没戏唱。”
翡泪瞪大眼,“你们真的是亲生父子吗?”
“最好别问这个问题。”我应道。
隔天中午,我沐浴在晴空下,骑机车前往三浦。老爸和翡泪开车跟在我身后。警方发现翡泪的BMW停在六本木的路旁,又在张的尸体上找到车钥匙,于是,岛津先生索性还给她。
笔电上记录的那座度假村,恰恰位在油壶和诸矶中间,且有个很长的名字,叫“三浦度假游艇俱乐部”。
我在衣笠下横滨横须贺道路,笔直骑到林的十字路口,接着往南前进。以前我常载女生到这一带。
俱乐部的大门十分气派,两栋十层楼的度假公寓之间,是建在海边的游艇码头。
我骑进敞开的大门,在码头前方停车。面向大海建有两道堤防,两侧分别停着游艇和快艇。
南欧风的露天咖啡座充分散发出有钱人度假的优雅气氛,但坐在外头的家伙把这种气氛破坏得荡然无存。四名穿黑色双排扣西装的男子,拿着手机,目露凶光地环顾四周。
其中一人从刚刚就注视着我。虽然骑机车的高中生与游艇码头格格不入,但他们不也半斤八两?
我不理会那几个黑道兄弟的视线,脱下安全帽,走向咖啡座。盯着我的眼睛从两只变成八只,射出的目光益发锐利。
我故意在黑道兄弟的隔壁桌坐下。外头的座位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坐哪里都一样。
向服务生点杯苏打水后,我叼起一根烟,拍拍口袋,问瞪着我的一号兄弟:
“呃,你有火吗?”
一号兄弟显然十分惊讶。
“嗯。”
说着,他递给我都彭打火机。在海边点火可得费一番工夫。
“谢谢。”
点完火,我吐出一大口烟。
“你从哪来的?”
一号兄弟问我。
“东京。”
“骑那个来的吗?”
“对,我跷课。海边果然很棒。”
“这里有熟人吗?”
在一号旁喝着冰淇淋苏打的二号出声。
“有,一个很可爱的女生,是俄罗斯和法国的混血儿,叫蒙妮卡。”
喀睫一声,四人倏然站起。送苏打水来的服务生吓得愣在原地。
“你是谁?”一号低吼。
“区区打工侦探。”
“什么?”
我接过苏打水,吸了一口。我原想喝哈蜜瓜口味,送来的却是樱桃口味。
四人把我团团围住。
“小鬼,敢耍花样,就让你直着进来,躺着出去。”
刚刚没吭气的三号沉声恐吓,嗓音非常沙哑。
“麻烦转告梅本先生和波波夫先生,阿隆到了。”
说完,我四处张望。刚刚还看得到翡泪的BMW,如今却消失无踪。难道他们丢下我不管了?不过,老爸再好色,应该不至于对翡泪下手。
我猜啦。
“再报一次你的名字。”
二号拿起手机命令我。
“阿隆,冴木隆。”
二号转过身,讲起电话。
不久,健一和蒙妮卡自较里边的度假公寓走出。健一穿着口袋工作裤和背心,蒙妮.99lib.t>卡则是短裤搭T恤的打扮。
“阿隆!”
一看到我,蒙妮卡便从码头飞奔而来,马尾在脑后摇晃。
我立刻起身,蒙妮卡搂住我的脖子。
“阿隆,我好想你。”
她吻上我的唇。
戴墨镜的健一臭着脸,双臂交抱站在不远处。
那几个黑道兄弟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坐下继续做事。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蒙妮卡松开我后,健一走近问道。
“只是凑巧。我骑机车出来散心,却发现蒙妮卡落寞地望着大海。”
我指向公寓,蒙妮卡瞪圆双眼。
“不会吧。”
“少耍嘴皮子。你知道这里,代表条子也知道吧。”
“不清楚,我老爸住院了。”
“咦,凉介怎会住院?”蒙妮卡问。
“你们晓得昨天‘麦克斯’发生枪战吗?”
“当然。条子也为这件事在找我们。”
“药头次郎中弹身亡,我老爸也被流弹波及,幸好只是破点皮。”
也许健一有熟人看到老爸浑身沾满次郎鲜血的模样。
“次郎是谁杀的?”
“一个中国人,他在六本木的其他地方被干掉了。”我没撒谎。
“你来这里干嘛?”
“当然是代替我爸和你们谈那件赚钱的生意。”
健一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我望向蒙妮卡,问道:
“你见到爸爸了吗?”
“还没,联络不上他。”蒙妮卡难过地摇头。
“蒙妮卡,这种事不必告诉他。”
健一插嘴,蒙妮卡激动地反问:
“为什么?阿隆救了我,而且,也是他告诉我,爸爸是我的亲爸爸。”
健一皱眉瞪着我,“要跟我们走吗?”
“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
“好开心,又能和你在一起。”蒙妮卡雀跃不已。
“你突然不见,害我好担心。”我牵着蒙妮卡的手。
“对不起,波波夫先生说这样对爸爸比较好。”
“跟我来。”健一走在前头。
我被带到最顶层的十楼,室内装潢得极尽奢华。
波波夫、梅本、村月,还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银发白人在场。
“阿隆,冴木先生出什么事?”波波夫上前迎接我。
“他住院了。”
“住院?”
“他被卷入昨天我们店里的枪战。”健一回答。
“伤势严重吗?”梅本关切道。
“不,只是一点皮肉伤。”
“药头次郎被中国人杀了。”
听到健一的报告,梅本摇摇头。
“那种人渣死了也无所谓。你们怎会去我的店?”他问。
“谁教你们统统不见人影。老爸担心住院时生意有什么进展,便派我过来。”
波波夫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在电脑里找到的。枪战时,我趁乱偷看办公室的电脑。”
梅本神情骤变,“办公室的门上了锁。”
“当时门开着。”
“不可能……”
“够了。”
波波夫制止我们。他指着坐在一旁的银发白人说:
“他是我生意上的朋友阿历克塞。这次的事,我找他来帮忙。”
“请多关照。”
我行一礼,但阿历克塞根本不理会我。不知是听不懂日文、讨厌日本人,还是纯粹不喜欢我,总之,他冷冷望着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们正尝试和罗德诺夫联络,不,应该说是莫利斯。没想到你会察觉罗德诺夫的真实身分。”
波波夫说道,我耸耸肩。
“中国国家公务员的叛徒告诉我的。”
“张吗?”波波夫瞪大双眼。
“你认识他?”
“当然。张在巴黎时,帮莫利斯办过不少差,因为国际刑警组织掌握了军火市场的消息。他在日本吗?”
“他潜伏在‘八月狮子’的余党中,早前来到日本……”
我回答后,恍然大悟。之前翡泪要去“麦克斯”时,张没同行,原来是不想遇见波波夫和梅本。
“所以,昨天在我们店里闹事的中国人……”健一出声。
“就是张。他对翡泪小姐开枪。”
“翡泪呢?”梅本问我。
“不知道,她应该很忙吧。毕竟在日本国内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梅本露出怀疑的目光。
“尼可收买了张,才晓得罗德诺夫是蒙妮卡的生父。而我察觉莫利斯可能还活着,所以张绑架我,并带九九藏书去尼可那里。”
“他打算杀你灭口吗?”波波夫问。
我点点头。波波夫望向那个叫阿历克塞的冷漠白人,视线又移回我身上,说道:
“阿隆,事情的经过蒙妮卡已告诉我们。你很勇敢,我代表莫利斯向你致谢。”
“别客气。”
“问题在于莫利斯和逃走的尼可。听蒙妮卡说,尼可预谋在东京引爆核弹,此话当真?”
“对。但蒙妮卡的爸爸不是丧失记忆吗?还是,莫利斯先生已想起一切?”
波波夫与梅本互看一眼。波波夫叹口气:
“我们也不清楚。莫利斯的记忆正渐渐恢复,只要他记起核弹放在哪里,我们打算去取回。”
“取回后,当然会出售吧?”
我问,但没人回答。梅本向健一使个眼色。
“蒙妮卡,要不要出去走走?”健一邀她。
“不要。你们在谈爸爸的事,我才不要一个人离开。”蒙妮卡摇头。
“蒙妮卡,这些都是生意上的事。为了唤起你爸爸的记忆,我已投资好几十万美元。”波波夫解释。
“你要靠出售杀人武器,回收这些投资吗?”蒙妮卡一脸泫然欲泣。
“蒙妮卡,那不是我们制造的。核弹的确是杀人九九藏书工具,但光是买卖,就和绘画或雕刻作品没两样。”
梅本从旁帮腔,真是狗屁歪理。蒙妮卡含泪望着我。
“阿隆,你和凉介也想靠爸爸的核弹赚钱吗?”
这问题太难回答,但我不可能告诉她实话。
“当然,这家伙和他老爸中途参一脚,就是想分一杯羹,不然就是条子的抓耙仔。”
健一故意给我难堪。
蒙妮卡倏地起身,“我去看海。”
说完,她走向门口。波波夫看着身旁的白人,示意道:
“阿历克塞……”
“达——”阿历克塞回答后站起,尾随蒙妮卡离开。
“阿历克塞之前在Spetsnaz,你听过吗?”波波夫问我。
“嗯,是俄罗斯特种部队吧。”
“对。此外,他是处理核弹的专家,所以我和他签约,请他担任顾问。”
“莫利斯何时抵达日本?”
“今天晚上。目前虽联络不上他,但到日本后,他一定会找我们。”
“万一尼可禁止他和你们联系呢?或许莫利斯以为蒙妮卡还在尼可手上。”我说。
没人回答。隔一会儿,梅本开口:
“警察会在机场监控吗?”
“当然,他们得阻止尼可带走莫利斯。”我回答。
“所以,若是去机场,警方也不会放过我们。”
“警方要找的是尼可和莫利斯,并不是各位。”
至少目前如此,我对在场所有人说道。
“我不相信这家伙,搞不好到时你会向警方出卖我。”健一咬牙切齿。
“即使他不出卖你,警方也有充分的理由逮捕你。你是自作自受,谁教你之前做一些不入流的生意。”
梅本泼健一冷水,随即望着我。
“拿到莫利斯的核弹后,我们兄弟会离开日本。”
“怎么防止尼可带走莫利斯?”
“这就是眼前要讨论的。既然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便得由其他人去接莫利斯。”
“楼下的那些兄弟吗?”
“原本打算找他们,但警方守在机场,他们也会被锁定。”
“那要派谁去?”
波波夫和梅本互看一眼。
“你,阿隆。”
“啊?”
“这怎么行。”健一反对。“他搞不好是条子派来的。叫他去接莫利斯,等于把莫利斯交给条子。”
“这正是证明他不是卧底的大好机会。再说,不是只有他,阿历克塞也会同行。”
波波夫看着健一。
我的妈呀。
“呃,阿历克塞先生会讲日文吗?”
“他会一点英文。”
“尼可和他手下在机场看到我,不就白忙一场?”
“阿历克塞会搞定。”
这些人弄错重点了吧?
“尼可晓得莫利斯搭几点的班机到东京,若他抢先埋伏……”
“我明白你的担心。不过,莫利斯是行家,不会轻易被抓,一定会和我们联络。”波波夫自信满满。
“只有我和阿历克塞,莫利斯可能不知道我们是去接他的……”
“蒙妮卡也会去。”
“什么?”
我又吓一大跳,但随即察觉波波夫的用意。
波波夫和莫利斯并不完全信任彼此。波波夫怀疑莫利斯记得藏核弹的地点,却故意声称“想不起来”。
这就能解释,蒙妮卡为何始终在日本受梅本和波波夫的庇护。
换句话说,蒙妮卡是避免莫利斯独占核弹的“人质”。
因此,莫利斯或许一直假装没想起核弹的下落,波波夫他们也始终对他存 疑。
他们相互欺骗,玩心理战。
在“港俱乐部21”旧址发现的尸体,促使这出戏走向落幕。
阿隆,你太聪明了。但自我陶醉片刻,我赫然发现,核弹处于随时可能被拿走的情况,不由得大吃一惊。
若莫利斯是真的失忆,即使遭尼可挟持,核弹至少有一半的机率不会被夺走。相反地,若他记忆已恢复,核弹百分之百会落入尼可手中。
绝不能让这种情形发生。
“今晚,你和蒙妮卡、阿历克塞一起去成田带莫利斯回来。万一受警方阻挠,阿历克塞就会对你不客气。我的朋友已先前往机场,负责对付尼可的袭击。”
波波夫告诉我。
“他们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但和你们分头行动,所以不会影响你们。”
很显然地,波波夫等人的算盘是,海轮会用来对付“圣人”,我用来对付警方。在警方而书,我是人质:在莫利斯而言,蒙妮卡是人质。
闯入他们藏身之处的我,无可避免地成为人质。
我叹口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飞蛾扑火”?
第二十二章
两个小时后,我们坐着阿历克塞驾驶的宾士,从“三浦度假游艇俱乐部”出发。
我和蒙妮卡坐在后座,窗上贴着反光贴纸。阿历克塞根据导航系统的英文指示开车。
穿深色西装的阿历克塞就像司机,我和蒙妮卡仿佛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宾士车从横滨横须贺道路上首都高速公路,经过海滨线驶向千叶。
波波夫他们似乎已掌握莫利斯搭哪班飞机,才会算好时间送我们去成田机场。
后方跟着两辆宾士,车上坐着海轮会的八名成员。除了刚刚坐在露天咖啡座的四个人,其他人原本在公寓的另一间房待命。
从外表看来,他们和阿历克塞都没带武器。
倒也难怪,机场严禁携带刀枪。
这个条件对尼可他们也一样,“圣人”应该会在离开机场后动手。既然知道莫利斯搭的班机,警方也没能掌握“圣人”成员的长相,他们盯上莫利斯后便会形影不离。
然而,若莫利斯入境后,立刻遭警方拦住,“圣人”也没戏唱。
我暗自祈祷结果会是如此。只要莫利斯在通关时被拦截,没出现在机场大厅,虽然我会白跑一趟,却能换得天下太平。阿历克塞总不至于在国际机场大叫,不把莫利斯交给他,就要殴打(搞不好是掐死)我们这对年轻情侣。
三小时后,我们顺利通过路检,出现在成田机场的入境大厅。
我无从得知老爸和翡泪的现况,只能祈祷他们不会坐在海边看着夕阳卿卿我我。
入境大厅人影稀疏,瞧不出动员大批警力进驻。
当然,岛津先生不可能安排一眼就被看穿的便衣,全副武装的霹雳小组应该也只在某扇门后待命。
一踏进入境大听,阿历克塞立刻示意我们在长椅坐下,接着拿出手机。
他按下通话键,以俄文交谈99lib?。
“他在说什么?”
我问沉默不语的蒙妮卡。
“抵达机场,没有异状,只发现几个像便衣警察的人。”
蒙妮卡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不愿正眼看我,让我很难过。
“打起精神,马上就能见藏书网到你爸。”
蒙妮卡无书地望着我。
“你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来这里。”我安慰道。
“阿隆,真的吗?我能相信你吗?”
蒙妮卡露出无助的眼神。事到如今,再不做出保证,阿隆,你就不是男人。我丹田使力,点点头。
“思,你相信我。”
光听我们的对话,会以为是你侬我侬的情侣。实际上,这是攸关东京居民性命的劲爆内容。
阿历克塞收起手机,在不远处坐下。他边盯着我们,边观察入境旅客经过的海关大门,不时确认班机抵达的时刻。
他一派镇定,似乎根本不担心我们会逃走。当然,等到莫利斯之前,我们没理由逃跑。
我环顾机场大厅,来接机的外国人比日本人多。大部分是到日本打工的亚洲人,还有一些白人和分不清国籍的外国人,但并未发现“圣人”的特征——一身白衣的新郎兵团。
莫利斯今晚真的会出现吗?除非他既不用罗德诺夫,也不用莫利斯的身分,而是用第三化名,否则就会在入境检查时遭警方拘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新的班机抵达不久,推着行李的旅客陆续走出,人群中充满呼唤声、欢笑及拥抱。待他们离开机场,新的接机客涌进入境大厅。
我们坐在原地不动,格外引人注目。
我突然想抽烟。
我望向阿历克塞,指着出口的烟灰缸,做个抽烟的动作。阿历克塞摇摇头。
我叹口气,收回目光。此时,入境大厅的门打开,一个坐轮椅的白发老人滑进大厅,另一个神父打扮的白人则推着行李。坐轮椅的老人也是神父打扮,白眉毛,垂着白胡子。
我又看向通关出口,穿制服的机组人员恰巧步出,显然新的班机已抵达。机组人员和空服员会较早完成通关,不久,大批旅客便会涌现。
“阿隆。”
蒙妮卡轻声唤我。
“怎么啦?”
“爸爸来了。”
我立刻转向通关出口,刚好看到一个肥胖的金发白人大婶,推着载有好.99lib?几个行李箱的推车出现。
“在哪里?”
“就是那个女人。”
“啊?”
我忍不住惊呼。一对中年夫妻和一群携家带眷的旅客也跟着那个大婶走出,入境大厅顿时一片闹哄哄。
“怎么办?”
蒙妮卡低声问,觎着阿历克塞。
阿历克塞也已察觉,于是自然地站起,缓缓步向大婶。
我环视大厅,寻找岛津先生和老爸的身影,他们应该在某处。即使不在大厅内,也一定在其他地方观察情况。
阿历克塞帮大婶推着推车。
此时,大厅内响起一阵咆哮。
“你想怎样?”
“以为装糊涂就没事了吗?妈的。”
“有种就试试看啊,你这个杂碎。”
五十公尺外,两个明显是黑道兄弟的男人狠狠互瞪。两人都很眼熟,一个是借打火机给我的一号兄弟,一个是喝冰淇淋苏打的二号兄弟。
“你这狗娘养的,我宰了你!”
“好啊,有种就动手!”
周围的四人纷纷劝着“算了,别再吵架”或“给他点颜色瞧瞧”,却对其他围观的民众破口大骂:
“有什么好看的,滚开。”
大厅内顿时一团混乱。警卫有的跑过去劝阻,有的拿着无线对讲机进行联络。
“你动手啊。”
“有胆你再说一次!”
“咚”地一声,有人踹倒旁边的垃圾桶。
“别吵了。”
“别管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这位先生,冷静点。”警卫上前劝阻。
“跟你没关系,闪边去。”
另一个黑道兄弟挡住警卫。一号和二号扭打起来,旁边响起惨叫声,现场一阵陇乱。
哔哔哔哔,赶来的制服警官连声吹哨。接着,不知从哪冒出一大票制服警官。
“你到底想干嘛?”
“住手、住手!”
“吵死了,小心我先毙了你。”
转眼间,警官和那几个黑道兄弟拉扯起来。
“You!”
听到呼唤声,我恍然大悟地回过头。站在一旁的阿历克塞示意我去推行李,蒙妮卡则抱住那个大婶。
期间,“小心我杀了你”、“敢动手就试试”的叫嚣中,夹杂着警官的怒吼,入境大听乱成一团。
阿历克塞晃晃脑袋,催促“快走”,我只好推着行李走向出口。蒙妮卡和大婶尾随我,阿历克塞殿后。
步出大门一看,前方是公车起点站,后方是计程车招呼站,沿左侧直行就是停车场。
原来他们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海轮会的黑道兄弟故意找碴,制造冲突,吸引在大厅监视的警力,让女装打扮的莫利斯趁机逃离。
我们顺着与航厦平行的通道往前走。没人追来,警方全忙着处理那群滋事分子。
航警应该也想不到莫利斯会扮成女装入境。
莫利斯的女装简直无懈可击。他穿飘逸的洋装遮掩肥胖的身躯,抹上厚粉底的脸颊圆鼓鼓,手上还戴着好几枚戒指。乍看之下,谁都会觉得他是有钱的阔太太。
我们走进停车场。来到宾士车旁时,大婶拍拍我的肩膀,并对蒙妮卡说了几句俄语。
蒙妮卡帮忙翻译:
“把最上面的行李箱放进车内,其他的留在原地就好。”
大婶点点头看着我,突然伸出右手。从嘴里吐出一堆棉花后,他开口:
“Thank you,thank you very much。”他握着我的手道谢,嗓音显然是男性。
“Mr.Morris?”大婶点头。
“Hurry up。”阿历克塞打开宾士的后车厢,冷冷催促。我把大婶的行李放上车。
“——莫利斯。”一个声音叫住大婶。
宾士车前停着一辆轮椅,刚刚那个胡子神父和看护突然出现。
“莫利斯,你上错车了。”
胡子神父用英文提醒。他的话声很年轻,我大吃一惊,觉得十分耳熟。
正要坐上驾驶座的亚历克塞急忙跳出,莫利斯则愣在原地。
老神父缓缓转头看着我。
“原来你还活着,看样子卢卡斯没完成任务。”
“尼可……”
亚历克塞一语不发,猛然抓住尼可。咚地一声,亚历克塞浑身一僵,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他的上衣绽开一个黑洞。
坐在轮椅上的尼可握着一把小型手枪。那是格洛克的新型手枪。
亚历克塞双膝跪地,旋即倒下。
莫利斯扯下头上的金发,把蒙妮卡搂在怀里。
“你和蒙妮卡跟我们走。”
伴随着叽叽声响,一辆Volvoi型车驶出,沿通道停在尼可他们旁边。一个神父打扮的男人坐在驾驶座上。
“上车。”尼可命令道。
“不要。”莫利斯摇头。尼可站起,握着枪的右手对准蒙妮卡。
“不上车,蒙妮卡就会死在这里。”
“住手。”我不禁大叫。尼可手一晃,我立刻趴下。子弹打破宾士车窗玻璃。
“你就死在这里吧。莫利斯,快点上车。”
Volvo的车门打开,持H&K冲锋枪的绅父下车,枪口指着我。
接着,一阵枪响,我立刻趴倒。宾士车瞬间被打出许多洞,窗玻璃碎裂,轮胎漏气。蒙妮卡惨叫连连。
帮尼可推轮椅的神父抓住蒙妮卡,将拼命挣扎的她拖进Volvo。
“蒙妮卡!”
尼可开枪射中追上来的莫利斯。在蒙妮卡哀号中,莫利斯倒下。
拿下假发、身穿女装的莫利斯被打中右脚背,痛苦地呻吟。
尼可头一偏。把蒙妮卡塞进Volvo的神父,及担任司机的神父,合力抱起莫利斯。
“够了,到此为止。”
此时,传来一个声音,所有人不禁停下动作。
老爸站在停车场的通道上,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叼着一根没点火的烟。
“变装游戏玩到流血就不好玩了,尼可。”
“你是谁?”
尼可把枪口对准老爸。
“和你一样,是father,只是意思不同。”
抱着莫利斯的神父,拿起挂在肩上的H&K瞄准老爸。突然间,连续传来三声枪响。
“放下武器。”
翡泪的话声响彻停车场。
翡泪面对老爸,站在通道另一侧,双手举着打死张的枪。
“老爸。”我从宾士车后起身叫道。
“原来是亵渎者的父亲。”语毕,尼可扯下胡子,胸前露出一个链坠般的东西。
老爸脸色骤变。
“阿隆,趴下!”尼可握住链坠。忽然,停车场四处冒出火柱,地面剧烈摇晃。
老爸往前一扑,钻进一旁的4WD车下。我也连忙躲进宾士车下。
随着轰隆声,好几辆车同时爆炸。尼可把莫利斯押进Volvo后,驱车扬长而去。
老爸打算追上,天花板的水泥却陡然崩落。
宾士车大大弹了一下,天花板的碎片砸在车顶上。
“翡泪,快把车开过来。”
老爸叫道。我从宾士车底下爬出,往翡泪刚刚所站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火海。爆炸的车延烧到其他车,引发一连串爆炸。
警笛声响起,装甲车和警车陆续驶进停车场。此时,爆炸后变成一团火球的车,飞向领头的车队。一阵急刹车后,传来追撞声。
“完了,老爸,翡泪她……”
翡泪躺在火海中,老爸咬着嘴唇。
“阿隆,快逃。”
第一次爆炸后,又发生连锁爆炸,停车场内弥漫着黑烟与火光。
我和老爸沿通道跑向出口,身后轰轰作响,脚下摇摇晃晃。
来到停车场出口的瞬间,伴随一声巨响,一楼的天花板崩塌。我和老爸连滚带爬地逃出。
第二十三章
“那场火灾中,十几名员警受到轻重伤。在离机场四公里的成田市内找到尼可他们开的Volvo,车内留下两套神父服和一件洋装。”
岛津先生告诉我们情况。我和老爸暂住在机场附近一家饭店的蜜月套房,这是“国家公权力”紧急为我们安排的避难所。
“三浦的度假俱乐部呢?”
“人去楼空。目前已逮捕在机场闹事的海轮会成员,波波夫和梅本兄弟逃走,但他们也派不上用场了。”岛津先生难得大声说话。
“问题是尼可和莫利斯。”
“眼下是最糟糕的情况。”老爸从沙发上站起,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
“阿隆,要不要喝?”
我无力地摇头,“没心情。”
“这也许是国家公权力请你喝的最后一罐啤酒。搞不好几天后,东九九藏书京就会变成一堆瓦砾山。”
“警视厅已进入非常警戒状态,也请求自卫队协助,调派装载辐射采测器的警车巡逻。”
“媒体方面呢?”老爸打开拉环。
“当然不可能向媒体公开,否则会造成恐慌。无论如何,都要在那之前回收核弹。”
岛津先生说完,走向冰箱旁的小酒吧。他从一排小瓶洋酒中,选了杰克丹尼尔威士忌,打开瓶盖,倒进玻璃杯。一仰头,喝光杯中的纯酒。
“哎呀呀……”
老爸诧异地瞪大眼,我也有同感。第一次见岛津先生这么心浮气躁,当然,我能够理解个中原由。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莫利斯的记忆不要恢复。”岛津先生低喃。
“这个期待可能会落空。”
听到我的话,岛津先生紧张地回头。
“阿隆,什么意思?”
“莫利斯和波波夫之间并不是彻底的信赖关系。虽然波波夫曾照顾莫利斯,但莫利斯已察觉,波波夫只是为了拿到他手上的核弹。所以,为防止莫利斯记忆恢复后带着核弹消失,波波夫透过梅本,让蒙妮卡处于他们的监视下。”
“原来是把蒙妮卡当人质。”老爸说。
“没错。波波夫不清楚莫利斯的记忆是否已恢复,所以认为这次的事件是鉴别的好机会。虽然他视为高手的阿历克塞,一下就被干掉……”
“关于那个叫阿历克塞的俄罗斯人,在火灾后的停车场并未发现他的尸体。”
岛津先生的话令我目瞪口呆。
“不会吧,我亲眼看到他中了尼可的枪倒下。”
“冴木也这么说,但没找到他的尸体。”岛津先生重复道。
“翡泪呢?”老爸问。
“很遗憾,她被压在天花板掉落的水泥下,烧得面目全非。由于脖颈先折断,她应该来不及感到痛苦。”
老爸摇摇头。“虽然她很凶,但是个好人。对中国安全部来说,是很大的损失。”
“我联络过北京,因为还有张的事。但北京方面表示,他们不晓得这个人。”99lib.
“不管核弹是在哪里制造的,万一在东京爆炸,却发现是从中国流出,就会成为国际问题。北京当然会全盘否认,当什么都不知道。”
老爸耸耸肩。“至少已弄清楚,以后不能依靠北京。”
“刚才,美国大使馆决定只留最低限度的人员,将其他相关人员及家属撤往横滨或大阪。”
岛津先生神色凝重。
“内阁危机管理委员会正在讨论是否要宣九九藏书布进入紧急状态。”
“核弹的大小和危害程度呢?”
“还不清楚,但考量到是莫利斯携入日本的,使用的铀235不会超过一公斤。使用一公斤铀235的核弹威力,相当于二十千吨,也就是两万吨TNT炸药。爆炸中心半径一公里内的建筑会几乎全毁,超过半径两公里处的爆风秒速将超过五十公尺。虽然得视何时、在哪里爆炸而定,但光被炸死的人数就得以十万为单位计算,若包含遭辐射危害或烧伤的受害者,应该会有百万人死亡。”
岛津先生咬牙切齿。
“不一定会立刻发生爆炸。七年来,莫利斯把核弹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并不是随意寄放在投币式置物柜。即使他想起藏在哪里,恐怕也不是能轻易取得的场所。就算他拿回核弹,直到确认功能正常,再启动引爆装置,仍需要一点时间,不必这么着急。”老爸安抚道。
“你认为还有多少时间?”岛津先生盯着老爸。
“通常是四十八小时。但莫利斯的脚中枪受伤,连同这个因素估算在内,差不多六十小时吧。”
“六十小时……”
岛津先生轻叹一声。老爸望着我:
“蒙妮卡没受伤吧?”
我点点头。
“想让莫利斯招出核弹下落的唯一方法,就是威胁对蒙妮卡不利。尼可一定会用释放他们父女做为交换条件,以取得核弹。最坏的状况,莫利斯至少会要求释放蒙妮卡。到时,蒙妮卡或许会跟我们联络。”
“那时核弹大概就快爆炸了。”
“总比突然‘碰’地一声,莫名奇妙粉身碎骨好多了,不是吗?”
岛津先生叹口气,闭上眼。“有没有其他方法?”
“彻查莫利斯以前去过的地方。毕竟他不可能把核弹藏在不熟悉的地点,也不可能请人代劳。”
“我已派人调查。但事隔七年,要找了解当时状况的人不容易。排除梅本,警方正在寻觅‘港俱乐部21’的前职员。”
“梅本他们情况如何,逃之天天了吗?”我问。
老爸摇摇头。“他们等待七年,不会轻易死心,八成和我们打着相同的主意。”
“打着相同的主意?”
“抢先等在可能藏匿核弹的地方,要是尼可和莫利斯现身,表示猜中。现下他们多半正虎视眈眈,准备伺机而动吧。”
“不晓得阿历克塞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趁爆炸和火灾时逃走。他出身苏联特种部队,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他被尼可一枪撂倒时,我还暗暗想着,这家伙真没用。”
老爸叼着烟,点火的手一顿。
“原来如此。”他低喃。
“怎么?”岛津先生问。
“怎样啦?”我催促道。
“你刚提到,波波夫与莫利斯并不完全信任彼此,所以,蒙妮卡是防止莫利斯背叛而扣留的人质。”
“嗯。”
“搞不好是故意的。”
“故意的?”
“你是指,波波夫他们故意把莫利斯交给尼可吗?”
岛津先生说,老爸点点头。
“这也是阿历克塞出场的目的。他假装被一枪毙命,任尼可劫走莫利斯和蒙妮卡,就是要让他们带路,寻找核弹的下落。”
“怎么做?”
“用追踪器吗?”
我和岛津先生同时发问。
“对。蒙妮卡的衣服或随身物品应该装有小型追踪器,他们不必动武,借由追踪电波,便能轻松找到核弹的藏匿地点99lib?
。”
“立刻通缉波波夫和梅本兄弟。”
岛津先生说着,拿出手机。老爸等他联络完才开口:
“笔电的分析呢?”
“正在进行,或许能掌握什么情报。”
“糟糕。”我蓦地想起,“梅本知道我偷看过他的电脑。”
“那么,他们就不会去电脑上记录的地方。”
岛津先生咂一下嘴。
“线索断了。”
“梅本把自己和波波夫的相关资料建档管理,一旦被警方掌握,就无法再使用。波波夫不住日本,无法提供落脚处。至于海轮会那些家伙,不是被警方逮捕了吗?所以,只剩一人。”老爸推断。
“健一?”我问,老爸点头。
“健一背着他哥开的那家狗屁公司叫什么名字?”
“未来开发株式会社。”
“没错。除了之前被搜过的宇田川町外,他还有其他办公室吗?”
“不知道,在赤坂和新桥发的传单上,联络方式印的都是手机号码。”
老爸看着岛津先生。
“健一瞒着他哥,利用高中生买卖人头帐户,及用人头申请手机门号,还为偷来的CD销赃。他当时的设备应该还留着,查一下阿隆通报警方的地点外,有没有以‘未来开发株式会社’名义承租的地方。”
岛津先生点点头,再度拿起电话。老爸告诉我:
“得知梅本兄弟涉及这件案子后,对‘未来开发’的调查就停摆了。所以,健一八成认为警方不晓得宇田川町之外的办公室。这是目前梅本兄弟和波波夫最可能的藏身处,说不定你的‘危险打工’并非白忙一场。”
我起身,从冰箱拿出啤酒。
翡泪一死,我去北京大学或上海大学留学的梦想跟着破碎。但现下不是担心这种事的时候,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99lib.出核弹,阻止尼可在东京引爆。
不久前,我还在为取得推荐入学的机会打拼,如今却站在攸关百万人性命的分岔点。
到底是哪里出差错,才落得这步田地?一想到这点,我就巴不得把自己灌醉。
万一“碰”地一声爆炸,搞不好连东大也会被夷为平地。
“广尾事件后,警视厅曾搜查健一位于宇田川町的办公室,扣押不少物品。虽然侦查工作已停止,但当时的资料仍留着。”岛津先生出声。
“宇田川町以外的办公室呢?”老爸问。
“他还租用其他办公室吗?”
岛津先生询问电话另一头,听完答覆后,回道:
“他在赤坂的公寓饭店租用一间房。”
“之前搜索过那里吗?”
岛津先生摇摇头,“没有。”
“就是那里。”老爸断定。
五分钟后,我拿着喝到一半的啤酒,坐在警笛大作、疾驰而出的警车后座里。
第二十四章
那栋大楼位在乃木坂往外堀大道途中的一条小巷内。
“这里是饭店式公寓,房间都是月租。经调查发现,案件发生后,以‘未来开发’名义签约的房间并未退租,房租也持续汇入帐户。”岛津先生说。
进入东京都内,我们换搭便衣警车,现下停在目标建筑物斜对面。
“你的啤酒罐呢?”老爸突然想起似地问。
“留在先前的警车上。”
“那是千叶县警高速公路机动队的车子,专门取缔超速。你把啤酒罐丢在他们车上不好吧。”老爸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事态紧急,你别这么一板一眼嘛。”
“‘未来开发’租的是八楼的八〇三室,差不多七坪大的套房。”
岛津先生没理会我们的对话。
“怎么办?还是比照之前在三浦的方式,我去按门铃说‘大家好’吗?”
我问,老爸摇摇头。
“这次他们不需要你当人质,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那当我没说。”
“我向赤坂署确认过,据柜台人员表示,今天傍晚看到四、五个人进入八〇三室。波波夫和梅本兄弟应该在里面,我们冲进去,或许能掌握追踪器的相关消息。”
老爸又摇头否定岛津先生的意见。
“这个方法也不够聪明。只要坚称不知情,除了健一外,没理由拘捕他们。姑且不谈梅本,身为前KGB的波波夫是个狠角色,不可能吓他几下就从实招来。”
“要不然,只能等他们采取行动吗?这段时间,万一尼可拿到核弹怎么办?如果尼可软禁蒙妮卡,就他和莫利斯去取核弹,不管是波波夫一伙还是我们,等于都在状况外。”
“稍安勿躁,波波夫他们也明白,不赶紧行动,核弹就会在脚底下爆炸。眼前大概是在调整状态,很快就会有下一步。”
老爸安慰着难得心浮气躁的岛津先生。
此时,一辆计程车停在公寓饭店门口,一名乘客下车。
“老爸。”我忍不住唤道。对方是个穿皮夹克与牛仔裤的银发白人,正是阿历克塞。
“我就知道。”老爸嘀咕道。阿历克塞目不斜视地走进公寓饭店。
“虽然穿着防弹背心,但这家伙还真厉害。通常在这么近的距离中了九毫米的子弹,即使没打穿,也会因冲击断一根肋骨。”
“不愧是特种部队出身。”
我低叹道。瞥一眼手表,已过晚上十点。
“既然阿历克塞前来会合,搞不好会提早带我们找到尼可。”
“我已安排好人手跟踪。这家饭店周围有六辆便衣警车,和二十名徒步的便衣特工,霹雳小组也出动待命。”
“尼可需要先处理莫利斯的伤,不过,即使中途耽搁,也差不多该进入东京。他们的接收器应当会持续收到蒙妮卡身上的追踪器发出的电波。”
“不会发生故障吧?”我问。
“这是不允许失败的作战。所以,包括备用在内,他们至少会在蒙妮卡身上放两个追踪器。”
我回想蒙妮卡的打扮。她牛仔裤搭T恤,加件休闲外套,还系着小腰包。之前没看过她穿这些衣服,大概是在三浦时新买的。波波夫应该是把追踪器藏在里面。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岛津先生,腿上发出信号声。原来是笔电收到电子邮件,岛津先生立刻打开荧幕。
“警视厅搜查总部传来的,已查到莫利斯七年前去过的地方。”
我和老爸凑近荧幕。
饭店、租给外国人的高级公寓、餐厅,及“港俱乐部21”……
“打米字号的是目前不存在的地方。”
“果然集中在六本木。”我说。
清单上大部分是餐厅和酒吧,且和“港俱乐部21”一样,早成为过去。
岛津先生移动画面,继续道:
“搜索部队带着辐射采测器前往现.99lib.存的设施,但没发现异常。”
老爸摇摇头。“不会在那种地方。他应该会选择不易消失,也不怕地震和火灾的场所。”
“租赁仓库之类的吗?”
“不无可能。但连续付七年租金,当事人不会毫无印象,波波夫也会察觉。”
“还是在某个公园挖洞埋进去?”
“又不是小孩子的藏宝游戏。”
老爸应道,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阿隆,你被绑架时,张和你聊过莫利斯吧?”
“对啊,我根本不想听,他却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与莫利斯认识的经过,及协助他销声匿迹的往事。”
“当初协助莫利斯的,是不是张的弟弟?”
“对。他弟弟到日本留学,之后在新宿被黑道兄弟捅死。”
“岛津,查得到吗?”
“张的弟弟吗?稍等。”
岛津先生搜寻腿上的笔电,里面似乎有张的档案。
“他弟弟并无犯罪纪录,但有些关于他的资料。七年前,他在东京的建筑专科学校留学。虽然是来留学的,却几乎没去上课,他勾结中国黑帮,把中国人送去工地现场。六年前,他与日本角头发生纠纷,被刺杀身亡。”
“查一下他弟弟的同学,了解他弟弟当时在日本做什么。比方,有没有打工,如果有,是在哪里打工。总之,尽可能问到最详细的消息。”
“好。”岛津先生以手机下达指示。此时,几个男人陆续走出公寓饭店的大厅,包括波波夫、悔本兄弟、阿历克塞,及在“麦克斯”当保镖的村月。
“他们行动了。”
老爸说。那五人走向二芳标着“房客专用”的停车场,分别坐上宾士休旅车和积架。村月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闪亮亮的铝合金公事包。
“那是接收器。他们收到电波讯号,才采取行动。”
岛津先生结束通话后,拿起无线对讲机:
“这里是一号车,通知其他车,目标开始行动。”
“这里是三号车,确认目标,车号是——”
“二号车确认,已跟上。”
“四号车确认,也已跟上。”
“五号车待命中,等目标车辆经过后会跟上。”
岛津先生对着对讲机交代:
“了解,各车小心跟踪。目标可能持有武器,接近或探查时要格外谨慎。”
接着,岛津先生对坐在一旁的司机点点头,我们坐着的便衣警车也驶出。
“警视厅的N系统已锁定他们的车牌,只要行驶在干线道路上,绝不会跟丢。”
岛津先生转头补充。
“张的弟弟是在哪里的专科学校留学?”老爸问。
“御茶水。搜查一课的员警已前去找毕业生名册,但时间这么晚,不晓得有没有人值班。”
“如果没人,就破门而入。”
岛津先生张着嘴,似乎想反对,但最后仍说:
“好吧。”
追踪宾士休旅车和积架的车子穿梭在赤坂街头,来到外堀大道后,左转驶向四谷。
为避免目标发觉被跟踪,除一般小客车外,还伪装成便利商店的送货车、4WD车及计程车。
岛津先生的手机响起。
“什么事?”
听完对方的报告,岛津先生应声“了解”,便切断电话。
“找到载阿历克塞到赤坂的计程车司机。阿历克塞是在成田市内的饭店门口上计程车,所以,他的动向和我们一样。”
“他约莫是趁机场一片混乱时,搭机场巴士或其他交通工具到饭店,换完衣服,等临检结束后才行动。”老爸推断。
车队在四谷的新宿大道左转,那是前往新宿的路。不一会儿,车子在新宿三丁目的十字路口右转,驶入靖国大道,歌舞伎町就在前方。计程车的空车和路边停车的情况愈来愈多,沿途逐渐塞车。
“他们似乎要去新宿正中央。”
听老爸一说,岛津先生沉声应道:
“核弹放在歌舞伎町就惨了。”
“确实,新宿是中国人的天下,不排除这种可能。连新宿鲛也对核弹束手无策吧。”
老爸低喃,岛津先生回头问:
“什么?”
“没事,别管我。瞧,车停了。”
休旅车和积架闪着方向灯,驶向路肩。
“糟糕。”老爸咂一下嘴。“要是他们下车走路,我们就没办法继续尾随,否则很快会被发现。”
休旅车的门打开,拿着铝合金公事包的村月与阿历克塞下车。健一走出积架,梅本和波波夫则留在车上。
三个人在路边讨论后,拎着铝合金公事包迈开脚步。
岛津先生立刻透过对讲机,向十多名负责跟踪的特工发出指示。
“假如进入建筑物,立刻和我联络。”
岛津先生命令道。此时,手机又响起。
“是,情况怎样?”
他回头看着老爸。
“刑警已赶到建筑专科学校。”
老爸倾身向前。岛津先生听完对方的话后,告诉老爸:
“还有老师留在学校改考卷,顺利拿到毕业生名册,正用人海战术分头联络。”
“记得询问七年前张的弟弟住在哪里?有没有打工?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岛津先生点头。
结束联系后,车内安静下来。闪着警示灯的宾士休旅车和积架停在前方五十公尺左右,前头就是新宿。街上亮着霓虹灯,仿佛整个夜空都在发光。
这是非假日的深夜,但应该也有几万人聚集在新宿,尤其是歌舞伎町。
而且,除了日本人,还有中国、韩国、伊朗、巴基斯坦、泰国、菲律宾与非裔外国人等。巷道内一堆餐厅、酒吧、居酒屋、色情酒店、牛郎店、色情按摩店、俱乐部、电影院、电玩中心和其他搞不清楚什么名堂的店。
有醉鬼和制造醉鬼的人,黑道兄弟和酒店小姐,色情按摩小姐或先生,贩卖毒品的药头,及无恶不作的坏蛋。
即使在这一刻,也有人惨遭殴打,有人暗自哭泣,甚至有人差点送命。几千人在吃吃喝喝,几千人在床上翻云覆雨。
的确,这里就像尼可眼中最适合核弹爆炸的“罪恶之地”,最适合点燃“制裁之火”的街道。
我忍不住咽下口水。核弹若藏在新宿,尼可肯定会当场打开点火装置的开关。
对讲机不时传来负责跟踪的特工之间的交谈。其中也有女性,有的则伪装成情侣。
据现场回报的消息,阿历克塞、健一与村月沿新宿区公所大道走向歌舞伎町深处。
三人不时停下脚步,打开公事包确认电波状态。他们继续往前,代表蒙妮卡也走在路上吧。
还是在某个地方停下,无法动弹?我胸口一阵刺痛。
时间慢慢流逝,老爸不停抽烟。
“我戒烟好几年,从没像今天这么后悔。”岛津先生喃喃自语。
“早知道最后会被炸掉,还不如抽烟吗?”老爸调侃道。
“我不是为了活命而戒烟。”
“那要不要抽?我还有。”
我递上万宝路淡烟。岛津先生回头,严肃地看了一眼,最后仍婉拒:
“不,现在不要。”
岛津先生的手机响起。
“喂,我是岛津。”
他的表情一变,专心听对方说话。
“地点在哪里?”
他脸色铁青。
“好,继续打听情况。”
结束通话后,岛津先生看着老爸。
“留学期间,张的弟弟和其他中国人一起在大楼的营建工地打工99lib.。莫利斯失踪的七年前,他恰巧在新宿的工地现场。”
“新宿哪里?”老爸简短地问。
“歌舞伎町二丁目第十莫利逊大楼。那是区公所大道上的八层住商混合大楼,有酒吧、餐厅、酒店和烤肉店。”
“典型的餐饮大楼。”
“核弹会藏在那栋大楼内吗?”
“如果只是随便藏一藏,应该早就被发现。那时刚好在建造中,很可能藏在墙壁里。”老爸推测。
“藏在墙壁里?”岛津先生惊讶地问。
“张的弟弟不是在学建筑吗?也许是在埋钢筋的墙壁内腾出空间,把行李箱形状的核弹放进去,周围再薄薄糊上一层水泥。必要时,用铁锤就能敲开。”
“但是,店家重新装潢时,不是会敲掉墙壁吗?”
“大概是放在不会重新装潢的空间,像配电室之类的。”
我应道。岛津先生思索一会儿,拿出手机拨号,下达指令:
“请新宿署派熟悉第十莫利逊大楼的人过来。”
老爸问:“张的弟弟没在新宿其他地方打过工吗?”
岛津先生点头。“只有这里。第十莫利逊大楼施工期将近一年,听说工地主任很喜欢张的弟弟,最后还让他做小组长的工作。”
“那就错不了。通知身在巴黎的哥哥核弹藏匿处前,他可能已遭杀害。要不要去瞧瞧?”老爸提议。
“去区公所大道。”
岛津先生命令司机,便衣警车随即驶出。
“果真如此,营业时间内想必很难取货,他们应该会选在店家打烊的清晨行动。在此之前,我会增派周围警力。”岛津先生说。
“要谨慎行事。一旦尼可察觉,可能会自爆。”
“基督徒不是禁止自杀吗?”我问老爸。
“他们的上帝和基督无关。他们以前可能是基督徒,但扭曲了教义。现下的‘圣人’只是把手段目的化的恐怖组织。”岛津先生回答。
“这是来自FBI的情报吗?”
“对。这个组织创立于一九五〇年代的美国南部,教主是石油暴发户。”
“就像某位总统。”
“一九九〇年代后,教主逝世,他的养子尼可继位,积极活动。最近这几年沉潜,FBI也对他们放松警戒。CIA反倒因他们在国外的活跃而特别关注,所以至今没任何具体的破坏活动。但CIA并未和FBI交换情报,才让他们乘隙进入日本。”
“这种事屡见不鲜,都是公务员的老毛病。”老爸哼一声。
便衣警车在人多车挤的区公所大道上缓缓行驶。一辆宾士车不顾号志灯,挡住后方的车流,显然是黑道大哥的座车。司机打开车门等着,几个难缠的大叔慢条斯理下车,计程车和其他车子都没敢按喇叭。
车道两旁皆是违规停车的车辆,让原本拥挤的马路更是一片混乱。日本人、中国人和非裔外国人站在人行道上拉客,除了黑道兄弟外,他们都积极招徕。
“即使不是尼可,也会想把这些人统统清理掉。”我嘟哝道。“时间这么晚,街上还这么多人,根本是头壳坏掉。”
“阿隆,这就是所谓的和平。”老爸开口。“在独裁者掌握权力、到处都有秘密警察的国家,根本看不到这种景象。虽然在街上晃荡的都不是善类,但他们都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而来。不会有人不想出门而被迫出门,也不会有人很想出门玩却害怕被抓走,只好躲在家里。好人与坏人在和平面前是平等的。说来讽刺,经常有人道坏蛋勒索,也是国家很和平的关系。”
便衣警车耗费近三十分钟,开了数百公尺后,终于停下。刚亮起警示灯,立刻听到有人踹着引擎盖叫骂:
“妈的,在这里停什么车!”
原来是五、六个黑道兄弟,目中无人地走在街上。
司机火冒三丈。“别冲动。”岛津先生立刻安抚道,“现下不能节外生枝。”
那几个黑道兄弟没继续纠缠,大摇大摆地离去。
几分钟后,一名穿西装的男子走近,敲敲窗户。我打开车锁,他立刻坐进后座。
“辛苦了。”
我挪出位置,对方一脸吃惊。他的体格结实,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
“我好像上错车了……”
“是新宿署的人吧,你没上错车。”岛津先生开口。
“喔,是。我是刑事课的立木,第四组的。”
“我是岛津。这两位是特别请来帮忙的,不必担心。”
“是。”名叫立木的刑警恭敬地点头。
“报告一下第十莫利逊大楼的情况。”
“好。第十莫利逊大楼,就是斜前方那栋粉红磁砖外墙的建筑。”立木说。
那栋大楼挂满成排霓虹看板,显然是酒家聚集地。不过,有一点很诡异。居然没人在第十莫利逊大楼前拉客。
“只有那里没人在拉客。”我疑惑道。
立木点点头:“这是有原因的。”
此时,对讲机响起。徒步跟踪的特工传来消息,阿历克塞一行在区公所大道上转来转去,慢慢接近第十莫利逊大楼。由于他们不时需要确认追踪器的情况,速度比我们慢。
“继续跟踪。”
岛津先生下令。立木清清嗓子,开口:
“今年,那栋大楼已发生两起枪击案件。首先是今年二月,广域暴力团的神叶会成员,在电梯内开枪打中一名来自吉林省的中国人,导致对方重伤。两个月后,数名中国人在同一地点狙击神叶会成员,造成一死、一轻伤,至今仍未查出凶手。”
“真热闹。”老爸低喃。
“是保护费引起的纷争吧。”岛津先生说。
“什么保护费?”我问。
“就是地盘费。只要在这里做生意,就必须向黑道缴钱。现下几乎很少缴现金,都是透过向有黑道插股的小毛巾店、冰块店进货,或租用观叶植物的方式付保护费,有时也会卖月历或记事本。黑道收到店家的保护费就会罩他们,发生状况时会来帮忙。但真的发生状况又另当别论,反而会再被敲一笔。”
老爸向我解释。立木补充:“歌舞伎町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没有所谓的地盘。并无几丁目属于哪个帮派,几丁目之后是另一个帮派之类的区分,各家店缴保护费的对象也不固定,所以先抢先赢。”
“难怪他们整天在街上晃荡。”
我点点头。真是增长见闻,只不过,考试时大概派不上用场。
“保护费虽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根本的问题。当初建造第十莫利逊大楼的营造公司,便宜雇用大量非法居留者施工。蛇头兼人力仲介,让偷渡来日本的中国人第二天就能上工。竣工后,营造公司因经济不景气倒闭,但部分施工费用是用店面的所有权支付,于是落入蛇头手中,抵偿人事费用,如今,五楼以上的店面都是中国人的。四楼是一家大型夜总会,是神叶会为了洗钱而开的:四楼以下都是日本人开的店,员工也全是日本人。”
“所以,那栋大楼下半层由日本人和日本黑道掌握,上半层遭中国人和中国黑帮掌控?”我问道。
立木点头。“没错。所以总是纷争不断,自从枪击事件后,随时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这根本是在火药库里放一枚核弹。
“新宿署没采取任何行动吗?”岛津先生质疑。
“不,之前曾派警官驻守,但二、三楼店家的客人抱怨有压力,神叶会方面也不肯搬离。地域课和第四组只能将其列为重点警戒区域,加强巡逻。”
“没想到偏偏在这种地方……”
岛津先生低喃,接着对立木说:
“辛苦了。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先下车?刚刚有一些地痞踹我们的车子,希望你帮忙搞定。”
“遵命。”立木随即下车。岛津先生大概是不想让他知道核弹的事。
“这下好玩了,日本黑道加中国黑帮,还有恐怖分子和前KGB也来凑热闹。”
老爸语带戏谵。真不晓得他脑袋里在想什么。
“尼可他们在这栋大楼吗?”
“即使不在大楼内,应该也在附近,否则阿历克塞他们不可能找到这里。”
“这么说,蒙妮卡也同行。”
“直到最后一刻,尼可都会紧紧抓住蒙妮卡。否则莫利斯反悔,他就全盘皆输。”
“他们来了!”
司机小声通报,我们望向车外。
阿历克塞、健一和村月站在第十莫利逊大楼前。村月打开公事包,采看接收器。
“不晓得能不能侦测到在几楼。”我看着老爸。
“有点难。但愈靠近目标,讯号愈强,只能借这种方式判断。”
岛津先生瞥一眼手表,就快午夜十二点。
“包围大楼并加以封锁,肯定会造成骚动,反而会天下大乱。”
听着老爸的话,岛津先生叹口气。
“没错。”
“不如找那些特工过来。他们身上有枪吧?”
“嗯。”
“那就一家一家找,阿历克塞他们也是采同样的对策。”
老爸说。只见三人正在等电梯。
“不能等他们吗?”
岛津先生问,老爸摇摇头。
“既然他们已开始行动,如果撞见尼可,结果还是一样。”
“应该会发生枪战。”
“对。阿历克塞他们只要拿到核弹就好,根本不在意莫利斯与蒙妮卡的性命。当然,尼可也会应战,最糟糕的情况,或许会引爆核弹。”
岛津先生的神情凝重。
“眼前的状态下,不能封锁道路,让大楼内和周围的民众撤退避难吗?”
“一旦员警进入,尼可就会发现。顶多只能封锁周边道路。”
“利用火灾警报器呢?”我问。“假如发生火灾,里面的人会急着逃出来吧。”
“万一尼可抢先拿到核弹怎么办?很容易让他趁乱逃走。”
“对喔……”
“这主意不坏,但要用对时机。”
阿历克塞和健一的身影从电梯前消失,只剩村月一人。他好像打算守在楼下,以防尼可等人趁机离开。
“他们似乎是从顶楼找起。那么,我们由楼下开始吧。”
“可是,村月守在门口。”
体型庞大的村月抱着公事包,十分醒目。
“我找人把他赶走。”
岛津先生说着,打开车窗,吩咐站在车外的立木。
“不晓得行不行。”
望着立木走向村月,我忍不住担心。
“村月不想惹麻烦就会离开,否则……”老爸低语。
村月比高大的立木还高一个头。立木向村月亮出警徽,讲了几句话。
村月不理他,转向电梯。
立木继续说着,村月突然把公事包换到左手,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击向立木的心窝。立木身躯前倾,村月的巨拳又往他颈子砸下。
“你的担忧成真了。”
我悄声道。村月的动作太快,连路过的行人都没察觉异状。
村月扛起倒地的立木,丢到邻栋大楼入口的树旁。立木动也不动,就像喝酒喝到挂一样。
“手脚真俐落。”老爸低喃。
村月若无其事地回到第十莫利逊大楼入口,抱起公事包,放在脚边。
对讲机响起,是岛津先生的下属。他们负责跟踪阿历克塞一行,现下在第十莫利逊大楼周遭待命,所以都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怎么办?要不要逮捕他?”
“一旦引发骚动,尼可他们会心生警觉。先静观其变。”
老爸说着,准备打开车门。
“岛津。”
他伸出右手。岛津先生犹豫一下,打开车上的工具箱,里面放着一把自动手枪。这把枪很眼熟,正是翡泪的VP70。
老爸从岛津先生手上接过VP70,插在腰间后,打开车门。
“阿隆,走喽。”
“冴木,你要带阿隆一起去?”
“万一核弹‘碰’地爆炸,不管在车上,或走进那栋大楼都一样。阿隆,你要留下吗?”
“我跟你走。”
“好,岛津,告诉你的下属,在我发出暗号前,暂且按兵不动。”
岛津先生拿起对讲机。
我和老爸下车后,笔直走向村月。
村月很快发现我们。他松开交抱胸前的双手,挺起胸膛。
“哎哟。”
老爸说着,在村月面前停下脚步。
“真是巧过。我常去的酒店刚好在这栋大楼,叫‘维纳斯城堡’,有个可爱的小雫美眉。我和儿子拼命取悦她,但她都不为所动,似乎是喜欢肌肉男,对我们看不上眼。搞不好你就是她最爱的类型,怎样?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村月默默眨眼,不动声色。
“喂。”
老爸踢开村月脚边的公事包。
村月立刻脸色大变。
“闪边去。”
“干嘛这么冷漠。”
“再不滚,小心我要你的命。”村月沉声警告。
“别吓我。对了,要不要看一下小雫和我们的合照?”
老爸说着探进腰间,下一秒,手中便多出一把VP70,枪口对准村月的下巴。
“哎呀,我原本想拿照片,怎么跑出这玩意?别动,这把枪很爱出风头,一扣扳机,就会连发三颗子弹。即使你再壮,也很难活命。”
村月浑身一僵。
老爸左手一扬,那些变装的特工纷纷跑过来,围起一道人墙,挡住周遭的视线。
村月被戴上手铐。老爸搜查村月全身,没收他的军用柯特手枪和手机,统统塞到我手上。“先拿着。”
“给我记住,王八蛋……”
村月咬牙切齿。特工以胶带封住他的嘴,等便利商店的送货车停到路旁,立刻把他塞进后车厢。
待送货车开走,特工立刻散开。前后不到一分钟。虽然有行人被挡住去路,但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一切已结束。
现场只剩我和老爸,还有岛津先生。
老爸拿起村月留下的公事包,打开接收器的盖子。
类似汽车导航系统的液晶画面映入眼帘。放大的歌舞伎町一带地图中,有一点红光闪烁。
“果然测不出楼层。”
我望向标示着各家店名的看板。
地下一楼是“多明哥”俱乐部,一楼是烤肉店,二楼和三楼并列着几家小店,四楼就是老爸刚刚提到的“维纳斯城堡”。五楼到八楼的看板写满汉字,看不出是什么店。
“自卫队的处理小组已带着辐射探测器赶来。不过,即使抵达区公所大道的入口,也不知多久才能进到这里,毕竟不能鸣警笛。”
岛津先生说。老爸抬头看着大楼。
“还是一间一间找比较快。”他嘀咕道,“先从地下一楼找起。”
“等等,万一尼可他们在那里怎么办?”
老爸搔搔下巴,看着岛津先生应道:
“若他们找到核弹,应该会很快出来。到时再包围他们,思考下一步。”
岛津先生神情严肃地点头。
“狙击小组随时待命。即使不先警告就开枪,也会阻止他们逃走。”
“他们还在大楼里,代表尚未找到核弹。我会视情况想办法,接到我的通知,立刻让你的下属冲进来。”
“好,我派人跟着你。”
岛津先生回望分散各处的特工。
“那就找两个好手给我。”
岛津先生使个眼色。两名系着领带的特工站到我和老爸身旁。他们体格结实,动作十分俐落。
“认识冴木吧?”
岛津先生问,两名特工点点头。
“你们听冴木的命令行事。”
“是。”
“能与传闻中的冴木先生共事是我的荣幸。”特工一号开口。
“我也听过不少你的事迹,请多指教。”特工二号附和。
老爸受不了地直摇头。“那就跟国中老大和人打架的传闻没两样,赶快忘记。走吧。”
两名特工面面相颅,老爸径自迈开步伐。
第二十五章
01
我们先前往地下一楼的“多明哥俱乐部”。
走下楼梯后,前方有扇自动门。待领头的老爸站定,门自动打开。
“欢迎光临。”
两名穿黑衣的服务生招呼道。看到跟在老爸身后的我,他们不禁露出讶异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请问你几岁?”
“真是的,顶着一张娃娃脸,每次上酒店都会被问。我二十二岁了。”
“对不起,失礼。”
我们沿通道走进细长型的店内。几桌像上班族的客人,正与浓妆艳抹、穿着露肩小礼服或和服的小姐谈笑风生。
环顾四周,没看到尼可的身影。
“先生,这边请。”服务生打算带我们四人到里面的座位,老爸制止他。
“没其他座位吗?”
“还有贵宾室,但不巧目前都客满。”服务生回答。
“贵宾室在哪里?”
“地下二楼,入口和这里不同。”
“要搭电梯吗?”
“不,从那边的楼梯下去。”
服务生指着后方的螺旋梯。
“原来如此。”
老爸点点头,在服务生安排的座位落坐。
“店里有您寄放的酒吗?”
“有,叫岛津。帮我找一下。”老爸面不改色地应道。
“岛津先生吗?请稍候。”
服务生一离开,老爸便向我使眼色。
“你去侦查贵宾室。”
“遵命。要是五分钟后我没回座,记得来救我。”
语毕,我随即站起。顺着螺旋梯往下走,途中就听不到楼上的喧哗声,四周一片安静。
我继续定几步,发现螺旋梯尽头有台独奏钢琴,周围放着皮沙发。
服务生说贵宾室客满,没想到这么安静。难道尼可他们在这里?我不禁停步。
“——事情没这么简单。”突然传来男人的咆哮声。
“别搞不清楚状况。你让老大的脸上蒙羞,不是切指头就能解决的。喂,抬起头!”
情况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蹑手蹑脚地往下走,从栏杆的缝隙窥看。
一个男人跪在松软的地毯上,脑袋几乎碰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排明显是黑道分子的客人,陪酒的小姐个个神色紧张,不敢吭气。
出声的大叔坐在跪地的男人面前,似乎是老大。他一拿起烟,旁边的小姐和手下纷纷递上火。
“大哥,请原谅我,我不会再犯错。”跪地的男人口齿不清地哀求。
“开玩笑,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所有事,哪还需要警察和我们黑道?”
非常有说服力的发书。
尼可应该不在这里,我准备悄悄上楼。
“嗯?”
“大哥”抬头瞥见我,周围的小弟也立刻回头。
“小鬼,你在干嘛?”其中一人吼道。
“对不起,我想上厕所,不小心走错路。”我急忙冲上楼梯。
“站住,别走!”身后传来喝止声,他们似乎不希望受打扰。
上楼时,老爸正和服务生争执。
“没有?奇怪,我明明用岛津的名字寄放酒……”
老爸回望,我默默摇头。
“是吗?没办法。我大概走错地方,改天再来吧。”
待我走近,老爸站起身。
“喂——”
身后有人抓住我的肩膀,两个黑道兄弟追上来。
其中一人怒斥站在老爸面前的服务生。
“妈的,你在干嘛?不是叫你不要放别人进来吗?”
店内顿时鸦雀无声。
“对、对不起。”
服务生吓得脸色发白。
“为什么小鬼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你和他一起的吗?”
另一个人问老爸。
“嗯,正确地说,我是他的家长。”
“家长?那你过来一下。”
兄弟二号以下巴示意贵宾室的方向,特工一号与二号倏地站起。兄弟一号发现苗头不对,脱口问道:
“想干嘛?”
“算了、算了。”
老爸拍拍兄弟一号的肩膀。
“大伙消消气,不要造成其他客人的困扰。”
“所以叫你到楼下谈啊。”
“如果我下去,恐怕对大伙都不好。今天就先这样吧。”
老爸轻轻点头致意,催我们离开。
“站住,他妈的,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兄弟二号抓住老爸的衣领,一把拉近。老爸没反抗。
“喂——”
兄弟一号慌忙制止兄弟二号,视线落在老爸的腰上。老爸的衣摆掀起,露出VP70。
兄弟二号的目光跟着下移,停在VP70上。他抬眼瞪着老爸,松开手。
“你们是谁?”他咽下口水,后退一步。
老爸拉拉衣摆,露齿一笑。“就是这样,我们先走了。”
“喂,去楼下叫几个人上来。”
兄弟一号吩咐服务生。
“先生——”
“少废话,快去!”
服务生不知所措地轮流望着我们和那两个黑道兄弟。事态不妙,他们似乎把老爸当成杀手。
“呃……”
我清清嗓子。兄弟一号和二号同时看向我,我不经意地拉下外套拉链,两人顿时瞪大眼。因为我的腰上插着村月的军用柯特手枪。
“我们的战力有压倒性的差异,不如井水不犯河水,反正我们正打算离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兄弟二号问。“是中国人雇用你们的吗?”
“不是,你搞错了。”
“那你们究竟是谁?”特工一号默默向前,手探进怀里。
老爸制止他:“别冲动。”
“就这样算了吗?”
“是我们破坏人家喝酒的兴致,乖乖闪吧。”
老爸盯着兄弟二号,表情已变。
“没问题吧?”
兄弟二号回望老爸,眨眨眼。
“不行吗?”
老爸的措词很客气,却是不容别人拒绝的语气。
“随、随你的便。”
兄弟二号忿忿应道。老爸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
然后,他转过身,环视店内后,轻快地说:
“抱歉,吵到各位。刚才有一点误会,现在已经没事。我先走一步,请慢用。”
老爸边走向出口,边微笑对左右两侧的客人鞠躬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
大伙错愕地目送我们离开。
踏出“多明哥俱乐部”,老爸松口气。
“差点擦枪走火。”
“我们能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他们。”特工一号不满地说。
“我不喜欢滥用权力。何况,真把事情闹大,就要连楼下那些家伙一起带走,到时会很难收拾。”
“我原本想偷偷溜回来,不料还是被发现。他们的老大正在教训小弟,似乎很不爽。”
“这也是和平的象征。”老爸嘟哝着,“去下一家。”
爬上一楼后,我们进烤肉店采看,迅速解决。听在大楼外监视的岛津先生说,尼可和阿历克塞他们都还没出现。
接着,我们上到二楼。二楼共分成四家店,分别是酒店和日本料理店,连站在走廊上都听得见唱卡拉OK的歌声。这个楼层也顺利巡完,既没遇到奇怪的新郎兵团,也没撞见阿历克塞。
02
正准备上三楼时,老爸和我的手机同时响起。其实我那手机是村月的。
“怎么办?”
“等等。”老爸接起手机,询问状况。
“知道了。”他回答,结束通话。
“据岛津他们的消息,这栋大楼里似乎发生冲突,楼下聚集许多中国帮派分子。”
“中国人吗?”
我从楼梯口往下看。没错,十个男人站在大门前,其中几个以中文大声讲手机。有些人拿着练习用的小型高尔夫球袋,里面装的当然不是高尔夫球杆。
“有种即将开战的感觉。”
我胸口涌现不祥的预感。要是地下室俱乐部的那群人现在冒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村月的手机不再响起。我查看来电显示,是健一。
“刚刚健一打来。”
“该不会是在上面闹事吧?”老爸嘟哝一句。
假如阿历克塞和健一是从八楼“调查”,或许和中国人发生我们刚经历过的摩擦。阿历克塞不会像老爸一样息事宁人。
“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
“不,继续检查。纷争应该和尼可他们无关。阿隆,你负责观察下面的情形。”
“遵命。”
我随即站到窗前。老爸则和特工一号、二号去巡三楼的店家。
大楼前的中国人愈聚愈多。差不多有十五人,不,将近二十人。不少人抬头往上看。
不久,老爸他们检查完走出。
“情况如何?”
“人愈来愈多,楼上可能真的出事了。”
老爸轻轻点头:“去四楼。”
03
四楼整层都是“维纳斯城堡”夜总会。
“欢迎光临。”
几个黑衣服务生异口同声地招呼,我们走进店内。
“目前刚好是秀场表演时间,请稍候片刻。”
我们被挡在门口。店内的灯光昏暗,以震天价响的音量播放着两名俄罗斯女子唱的流行歌曲。
“四位先生,这边请。”服务生拿手电筒照路。
“带四位客人到E桌三号。”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夜总会中央有个舞台,穿白衬衫、迷你格子裙制服的女生两人一组,共四组人马轮流上台表演。我仿佛走进危险学园祭。
下一刹那,我猛然停步。在聚光灯的反射下,我看见蒙妮卡坐在舞台旁的座位上。
蒙妮卡身边坐着两个高大的白人,唯独不见尼可和莫利斯。
我故作镇定地环视店内。大部分座位都坐满,却没尼可和莫利斯的踪影。
“这边请。”
我们随服务生走向蒙妮卡斜后方的包厢。蒙妮卡和两个白人望着舞台,并未注意到我们。
“老爸——”
我轻唤一声,使个眼色。老爸似乎也已发现,微微点头。
“尼可和莫利斯在吗?”
“不在。怎么办?要救蒙妮卡吗?”
“先观察一下情况。”
正当我们谈话时,三个女生走近。虽然她们穿着小礼服和套装,仍比地下室俱乐部的小姐年轻许多。
“欢迎光临。”
我、老爸、特工一号、特工二号坐在狭小的包厢座位,现在又加入三个女生,简直快挤成一团。
“哇,你好年轻。第一次来我们店吗?”
“对。”
“你几岁?”
“十八岁。”
“那和我一样,我们做好朋友吧。”
坐在我旁边九九藏书的女生呵呵笑着,递给我一张四角磨圆的名片,上面用很丑的字写着“美嘉子”。
“你有名片吗?”
“没有。我是学生,没名片。”
“大学生吗?”
“高中生。”
“哦,高中生怎么会来酒店?不过,在这里打工就没问题。”
美嘉子嘴上这么说,却俐落地和另一个女生调好兑水酒。舞台上的表演尚未结束。
老爸的手机响起,他接起后拿近右耳,捂住左耳。
“我是冴木。什么?”我制止打算攀谈的美嘉子。
“怎么?谈工作?”美嘉子挤出天真的表情。
“对,很重要。”
“是喔,你这个高中生很了不起嘛。”
不,你才是狠角色。虽然才十八岁,但似乎已在夜晚的世界打滚多年。
老爸切断通话,说道:“是五楼在闹事,刚才门口的那些人也搭电梯上了五楼。”
“要不要去查看一下?”特工一号问。
“不,已有人去了解情况。我们在这里等。”
“表演还有多久结束?”我问美嘉子。
“嗯,剩两首歌。结束后,灯就会亮起。”
美嘉子望着舞台回答。我视线移向蒙妮卡,但只能隐约瞧见她的头顶。就刚才那一眼,她虽然神情紧张,似乎没受伤。
莫利斯的脚中枪,应该受了伤。尼可究竟带莫利斯去哪里?
“你读哪里?”
“都立高中。”
“都立的哪所?”
“K高。”
“啊,我知道。我表哥以前也读那里。”
“他脑袋不灵光吧?”
“他超笨的。今年是他第二年重考,还说要当医生。”
我就知道。
“阿隆。”
老爸轻唤,注视着出口。
我一回头,发现阿历克塞和健一站在门口,但样子很狼狈。健一的衣服被扯破,脸上也挂彩。阿历克塞的头发十分凌乱。
服务生似乎察觉来者不善,不让他们进门。健一气势汹汹地不知说着什么,打算强行闯入。服务生上前制止,阿历克塞凶神恶煞地挥拳将他打倒在地。
两个人走进店内,环顾四周。健一看到蒙妮卡,指着她告诉阿历克塞。
04
此时,入口传来阵阵咆哮,讲的是中文。
“好像要打起来了。”
我说。一群中国人站在“维纳斯城堡”的入口,就是刚刚聚集在大楼下的那些家伙。
舞台上的表演继续,丝毫不受影响。
那群中国人似乎是来追杀阿历克塞和健一的。他们果然在楼上发生纠纷。
蒙妮卡和她身旁的两个白人也听见吵闹声。看到健一时,她瞪大双眼。
“蒙妮卡。”
健一喊道。那群中国人随即冲进店里,团团围住健一和阿历克塞。
一眨眼,他们已陷入混战。阿历克塞撂倒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中国人,从其中一人手上夺过刀子。店内响起尖叫,表演中止。
“先生,请不要动手!不然我们要报警喽!”
服务生大叫。另一个中国人从高尔夫球袋抽出一把像青龙刀的大刀,服务生立刻住嘴。
“安静。”握着青龙刀的中国人大吼,店内顿时一片安静。
阿历克塞绕到其中一人背后,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健一则掏出怀里的手枪。
“狗娘养的!”持青龙刀的中国人把刀尖对准阿历克塞。
“为什么砸我的店?我饶不了你们,到外面谈。”
“这件事和你们中国人没关系,滚一边去。”健一怒骂。
“滚一边去?伤了我们的人,不是你们说算就算。你们是神叶会的人吗?”
“听不懂你的话。我们在找人,是你们自寻麻烦。”
我望着蒙妮卡。她身旁的白人按住她,不让她站起。
“是你们闯进我的店乱砸,也是你们打了我店里的人。如果你们是神叶会的,我也要砸毁这家店。”
“等、等一下……”
“你闭嘴。”青龙刀架在黑衣服务生的脖子上。
“随你们便,不关我们的事。蒙妮卡,莫利斯在哪里?”
健一呼唤蒙妮卡。那两个白人猛然起身,拔出手枪。店内又响起一阵尖叫,坐在他们旁边的陪酒小姐拔腿就逃。
阿历克塞把挡路的中国人推向桌子,其中一个白人开了枪。中枪的中国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店里充斥着惨叫和怒骂声,乱成一团。
然而,那群中国人挡在门口,顾客和陪酒小姐都逃不出去,只能尽量压低身体,留在原位。
“你——”
包围阿历克塞和健一的中国人,冲向蒙妮卡。刚刚对中国人开枪的白人,手上的枪被打落,刀子抵在他胸口。另一个白人抓着蒙妮卡的手,胡乱开枪。子弹射中酒瓶与酒杯,所有人都趴伏在地。
健一蹲下开枪,子弹打中那个拿刀刺白人的中国人脚踝。于是,站在门口的中国人纷纷把枪瞄准健一。阿历克塞抢先开枪,又有一个中国人倒下。其他中国人都躲进入口的柜台后方。
场面显然已失控。
“怎么办?”我躲在桌子后面问老爸。
“好可怕,好可怕……”美嘉子哭道。
“嘘,别担心。叔叔会保护你。”
老爸说着,搂住美嘉子的肩膀。真受不了,这是“乱而不忘治”吗?无论任何时候,老爸都不轻易放弃泡马子的机会。
“我们在四楼的夜总会发现蒙妮卡和两名‘圣人’的成员,但中国人闯进来,有人开枪……”
特工一号在座位后方对着耳机小声报告。
“什么?”
特工一号反问对方。
我回头看着店内。
那个白人挟持蒙妮卡,与健一互瞪,阿历克塞则负责牵制中国人。
特工一号告诉老爸:
“神叶会的成员已在一楼电梯门口集合。”
“八成是这里的店员通知他们的,偏偏在这么忙的时候……”
老爸咂着嘴。接着,他对美嘉子温柔地说:
“跟你换个位子好吗?叔叔要工作了。”
“蒙妮卡。”健一再度叫唤,“莫利斯在哪里?”
白人捂住蒙妮卡的嘴,接着把枪口对准她额头。
“我要离开这里,有人敢拦阻,我就毙了她。”
他用英文叫道。阿历克塞转身看着白人,以带俄国口音的英文回答:
“想开枪就开吧,反正你也要下地狱。”
白人挺起胸膛,“我早做好成为殉教者的心理准备。”
“喂,你们在谈什么?”
持青龙刀的中国人叫喊。
“我刚刚不是说过,和你们中国人无关,别来搅局。”
“嘴巴放干净点,小心我把你们统统杀了。”
“你们想干嘛!”门口响起一阵怒骂。
“你们这些中国人,干嘛跑进我们柜台?妈的,当心干掉你们!”
黑道兄弟从店外挤进来。冲在前面叫嚣的,就是方才在楼下遇到的兄弟一号。
糟透了。
“快滚出去!”
“太好了,救兵来了。”
美嘉子说。真不晓得她的伦理观是怎么回事?
兄弟一号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胆量不小。
“店里有客人,你们打算怎样?要打要杀去外面解决!嗯,你是什么人?不是中国人苏。”
他凑近阿历克塞。
“好帅。”
美嘉子陶醉地低喃,随即传来一声枪响。
“不会吧。”
美嘉子捂着嘴。帅气的兄弟一号挨了阿历克塞的子弹,无声倒下。
这一次,没人发出尖叫,连中国人也瞪大双眼。
“大、大哥!”
“你、你干什么?”
站在门口的黑道兄弟叫嚣着,但似乎是身上没带枪,谁也不敢冲向阿历克塞。刚刚中枪的人都不是致命伤,兄弟一号成了头号倒霉鬼。他睁着眼,一动也不动。
阿历克塞跨过兄弟一号的尸体,枪口瞄准挟持蒙妮卡的白人。
“莫利斯在哪里?不马上回答,我一枪毙了你们。”
被捂住嘴的蒙妮卡不停挣扎,白人把枪对着阿历克塞。阿历克塞会开枪!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老爸旋即采取行动。
随着老爸手中发出枪响,阿历克塞拿枪的右手弹了一下,他惊讶地看过来。白人也开了枪,阿历克塞身体一转,跪在地上。
“你——”
阿历克塞左手按着右手,瞪大眼睛。老爸站起身。
白人推开蒙妮卡,将枪口对准老爸。特工一号和二号立刻开枪。
白人往后一仰,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冴木。”健一惊呼。
“阿隆,保护蒙妮卡。”
“收到!”
我回答后,从桌子后方跑出去。蒙妮卡睁大眼眸。
“蒙妮卡,快过来。”
我搂着蒙妮卡的肩膀,将她带到老爸身旁。特工一号、二号立刻以身体掩护。
“这里是四楼,已救出蒙妮卡。两名‘圣人’死亡。”特工一号用耳机报告。
“蒙妮卡,你爸在哪里?”
我问怀中的蒙妮卡。虽然气氛绝佳,但如果太陶醉,可能会被核弹轰上天堂。
“他跟尼可在一起,两人刚刚进到舞台后方。”
“阿隆,快去。”老爸低声吩咐。
“啊?”
“我们这边走不开,现下处于恐怖平衡。阿历克塞和健一还在,中国人和神叶会也不会轻易离开。没时间等国家公权力出动,把他们一网打尽。你必须设法让尼可不要引爆核弹,知道怎么开枪吧?”
我倒吸口气。之前,在莱依尔营救美央公主时,我开过枪,只是没对着人。
“但是……”
“快,否则所有人都会上西天!”
我咽下口水,“好啦。”
“带蒙妮卡去,总比在这里安全。”
“遵命。”
我抓着蒙妮卡的手,从特工一号、二号的背后走向贯穿店内的通道。
“别动!”
老爸用英文警告阿历克塞。阿历克塞跪在地上,没受伤的左手伸向裤脚。
“我晓得你喜欢穿防弹背心,左手也会用枪。那里藏了一把备用枪吧?但我会瞄准你的头。”
VP70的枪口对准阿历克塞的脑门。
“冴木,我们合作吧。”健一哑声道。
“不可能,警方已包围这栋大楼。阿隆,从舞台上过去。”
我默默点头,爬上舞台。八个像高中生的女孩抱在一起发抖。
我和蒙妮卡经过时,她们轻声尖叫。
“别怕。我和你们一样,都是高中生。”
但走近一看,几位小姐脸上的妆哭花了,假扮高中生似乎有点勉强。
我步向舞台后方以帘子遮挡的休息室。
舞台约莫十坪大,左右两侧没出入口,只有中央后方是通往后台休息室的走道,用帘子分隔。
我让蒙妮卡退到身后,借帘子的掩蔽窥探后台的情况。只能勉强容纳一人的通道长约五公尺,尽头是关着门的休息室。应该另有出口,可从店里其他地方自由出入。
“你待在这里。”
我轻声对蒙妮卡说,然后压低身体,沿通道往前走。来到休息室门口时,我贴近门板偷听。
休息室内静悄悄,我缓缓开门,香水和化妆品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
几件礼服和洋装随意丢在椅子上,左右两侧的墙上各有两面装了灯的镜子。休息室内没有人。
刚刚是最后一场表演,除了舞台上的八个人,其他人应该都已回座。
我向蒙妮卡招招手,一起走进休息室。
“你等我一下。”
我在蒙妮卡的耳边低语,随即步向正前方的休息室出入口。门关着,从内侧锁住。我轻轻打开锁。
我半蹲着身体,慢慢把门往内侧拉。门外是一条昏暗的通道。通道约十公尺长,可窥见另有一扇门。
那扇门上挂着“照明·音响控制室”。
我钻出半开的门,蹑手蹑脚走向通道。通道尽头有扇门虚掩,看得到夜总会入口。几个中国人蹲在地上,背对着这里。
莫利斯和尼可似乎在“照明·音响控制室”内。
腋下一阵湿凉。明明不热,我却浑身冒汗。
振作点,我激励自己。之前多次以为自己会没命,但最后不都能化险为夷吗?
人只能死一次。不管是骑机车跌倒成为护栏上的一个污渍,还是中枪一命呜呼,甚至随核弹蒸发,不都一样是挂点?
现在不下决心,更待何时。
蹲下时,插在皮带上的柯特枪柄顶住我的肚子。虽然不喜欢开枪打别人,但我更不喜欢挨别人的子弹。
我拿出沉重的柯特手枪。第一发子弹已上膛,击锤半开,卡住保险,扳机无法扣下。
想要扣扳机,必须拉起击锤,打开保险。柯特手枪的握柄特别宽大,单手有点握不住。我一举起枪,木制枪柄表面就因汗水变得滑滑的。幸好握柄上有雕花方格,不必担心会打滑。
我压低身体,一步一步,像螃蟹般沿通道前进。
咚、咚,前方传来敲打硬物的声响。
该不会是莫利斯想不起藏核弹的地方,尼可在敲他的头吧?
我停步竖耳静听。除了咚咚声响外,还有沙粒掉落的宪率声,但没人说话。
我侧身行进,终于来到门前。门内继续传来咚咚、沙沙的声响,他们似乎在打洞。里面的人显然没察觉外面的骚动。
我腹部使力站起,打开保险,拉起击锤。由于担心会不小心走火,我手指没放在扳机上。
眶当一声,里面传来金属重物落地声。
“找到了吗?”
是尼可,他用英文问道。
“Yes,Sir。”
里头好像还有一名新郎。
此时,我发现墙上有个开关。红色的圆形按钮,是火灾警报器。
假如我按下按钮,尼可他们未必会立刻冲出,但一定会探头张望发生什么事。
“可以拿出来吗?”尼可又问道。
“等一下,不行。洞还要再挖大一点。”
“快挖。”
咚咚、沙沙……的声响持续传出,神叶会要是知道有人在他们店里挖洞,肯定会火冒三丈。
我毫不犹豫地按下火灾警报器的开关。
铃铃铃铃铃,我头顶上的警报器大响。
真是失策,铃声太大,我完全听不到里面的谈话。
不过,警铃一旦响起,就没办法停下。
我望着通道的正前方。中国人和挤在门口的黑道兄弟闻声都吓一跳,纷纷转向这边。
方才的黑道兄弟二号也在其中,一看到我,立刻瞪圆双眼。
突然,“照明,音响控制室”的门打开,尼可探出脑袋。他穿着黑色套头和皮夹克,似乎放弃了白衣装扮。
“嗨。”我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并将柯特手枪对准他。
“你——”尼可倒吸口气。
“没错,我就是超级高中生兼打工侦探,冴木隆同学。把手举起来。”
尼可的表情一僵。
“别怪我没告诉你,我已有开枪的心理准备。”
我虚张声势地说。虽然不想杀他,但思及他让我吃足苦头,赏他的胳膊或腿一颗子弹当谢礼,也是应有的礼貌。
尼可举起双手。我走进“照明·音响控制室”,把尼可逼到角落。然后,反手关上门。铃声终于稍微减弱。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地上满是水泥块。配电箱旁的墙上打出三十公分见方的洞,上半身穿T恤的新郎,拿着铁锹般的工具站在洞前。仔细一瞧,才知那是开关铁卷门用的钩状金属棒。
新郎瞪大眼。不远处有个穿黑衣、貌似店员的男子倒在地上,应该是灯光师。站在远处的我无法分辨他是死了,还是昏过去而已。
坐?99lib.轮椅的莫利斯就在墙边,脚上绑着绷带。
“你……”莫利斯十分惊讶。
“请不要动。”
我用日文说完,望向墙上的洞。洞内有个像行李箱的深色物体。我一阵心惊胆跳。
我拿出手机,打给岛津先生。
“我是阿隆。找到那个货了,就在四楼夜总会舞台后方的‘照明·音响控制室’。”
“我马上过去。”
岛津先生说完,切断通话。下一秒,新郎大叫一声,持铁棒扑过来。闪躲不及,铁棒打中我紧握的枪。砰!我手上的枪不小心走火,发出巨大声响。我痛挨一记,手掌松开,枪飞了出去。
新郎立刻倒地,发出惨叫。走火的子弹似乎打中他。
见他抱着右脚趾,我松口气。幸好没打到他的要害。
不过,说松口气还太早,尼可从夹克里拔出手枪。
我盯着掉在地上的柯特手枪。不行,冲过去拿到枪前,我就会被尼可击中。
我的目光移回尼可身上。
尼可的枪口对准我,他冷静得可怕。
“捡起来。”他以日文命令道。
打算和我决斗吗?他倒是挺有公平的精神,不愿开枪打手无寸铁的人。
我走向掉落在地的柯特手枪,正想伸出手,尼可大吼一声:
“不是那个,是这个。”
他指着新郎方才用的金属棒。
“快点!”
我默默捡起金属棒。尼可以下巴示意墙上的洞,似乎要我继续打洞。
门外突然热闹起来,尼可冷不防对着门开一枪。
“退后!我手上有人质。小心我杀了他。”他用英文叫道。
尼可把枪口对准我,又挥挥枪,催促我快动作。眼下我只能假装帮他打洞。
我跨过在地上呻吟的新郎,走近墙上的洞旁。尼可舍起我的柯特手枪,插在皮带上。
水泥墙厚度不超过五公分。近前一看,可发现里头没有钢筋。显然地,那是当初建造时,就先在墙壁内侧用木板架出空隙,才灌上水泥。
空隙高约五十公分,宽约一公尺,深度则为三十公分左右。里面放着一个表面去光的金属制公事包。得再多打掉二十公分,才能取出。
我望着莫利斯,他轻轻点头。虽然接受过治疗,但不知是否厌到疼痛,他的气色很差。
“蒙妮卡已获救,她很安全。”
我用日文说道。莫利斯闭上眼,松口气。
“赶快!”
尼可大吼。我只好举起金属棒,击向墙壁。眼前只能拖拖拉拉,尽量争取时间。
没想到,水泥墙非常脆弱,我才敲一、两下,就片片崩落。这样不行,我减轻力道。岂料,尼可以枪口抵着我的后脑杓。
“为上帝工作不许偷懒。”
我只好用力击打水泥墙。至少把位置打偏,拖延时间。
洞口愈来愈大。此时我才发现,原以为是公事包,其实是个涂成深绿色的容器。虽然上面有把手,却没扣环。况且,公事包没那么薄,形状也很奇怪,有点像扁长的颜料箱。
铃99lib?铃铃铃地警报声终于停止,似乎有人强制关掉。
“尼可!”
门外传来叫唤声,是岛津先生。他用英文向尼可喊话。
“我们已包围房间和这栋建筑物,你投降吧。”
尼可对着门又开一枪,代替回答。
墙上的洞突然变大。我故意打偏,铁棒却一口气敲下二十公分见方的大水泥块。
尼可推开我,左手伸进洞口,拉出金属箱。
“格兰特!”
他把金属箱递给脚受伤的下属。名叫格兰特的新郎哭丧着脸,接过金属箱。
“打开箱子,启动引爆装置。”
“不要,”莫利斯低叫,“蒙妮卡也在这里!”
虽然他对女儿的爱令人动容,但似乎搞错重点。格兰特也睁大眼看着尼可。
“我们所有人都是殉教者,会上天堂。把这个肮脏的罪恶之城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burn out,这个词听来多可怕!不晓得考试会不会考到?
“陕!”
格兰特低下头,把金属箱放在腿上。
“尼可,我是现场指挥官岛津。我想和你谈谈!”
门外再度传来岛津先生的话声。
“到另一个世界再谈吧。当然,我去的是天堂,你要下地狱。”尼可喊道。
格兰特沾满血的手不知摸到哪里,啪地一声,箱子的一部分打开,露出计算机般复杂的装置。
“引爆密码呢?”格兰特问,尼可把枪口对准莫利斯,“密码是什么?”
莫利斯摇摇头,“我不会说。我不想把女儿卷进去。”
“你找死吗?”
“如果你对我开枪,就永远不知道密码。”
尼可的枪动一下,转而瞄准我。
“那我先杀了他。”莫利斯看着我。
“对不起,但希望你能原谅我。这关系到数万人的生命。”
他的话完全正确。但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该把这么恐怖的东西带来东京。
“尼可。”门外又传来一个话声,这次是老爸。
“不晓得密码,就无法引爆。目前只有莫利斯知道,不过蒙妮卡在这里,他就不可99lib.能告诉你。但是,我知道不需要密码也可强制引爆的方法。”
尼可看着格兰特:“他骗人,没有强制引爆的方法。”格兰特低语。
“我没骗你。你手上的是前苏联制的K-1200型小型核弹。”
格兰特对尼可点头:“那是KGB秘密研发的型号,我曾协助设计这款小型核弹的学者逃亡。”
“你是谁?”
“冴木凉介,就是里面那个高中生的父亲。”
尼可看着我,我开口:
“老爸,不输入密码,好像没办法引爆。但是……”
“你先闭嘴。尼可,我会帮你引爆,条件是让这里的所有人撤退。”
“冴木!”门外传来岛津先生惊讶的叫声。
“尼可,怎么样?”老爸问。
“我不相信你!”尼可大吼。
“那你要怎么办?用尽子弹打K-1200,或许会造成辐射外泄,但不会爆炸。况且,莫利斯也不可能告诉你。”
尼可没说话。
“我要开门喽。”
老爸转动门把。尼可立刻朝门打一枪,门把周围的木片飞溅。
但门把继续转动,接着,门朝向外侧打开。
老爸出现在门口。“喂、喂,连我也干掉,你就真的没办法引爆了。”
尼可歛起下巴,脸色铁青。只见戴安全帽、穿战斗服,全副武装的霹雳小组队员举着枪,站在老爸身后。
“你到底想干嘛?”
老爸注视着尼可,幽幽地说:
“我这个人很自私,只希望自己和周围的人能过上好日子,算是典型的日本人。”
尼可下巴指着我。
“为了救儿子,你牺牲性命也无所谓吗?”
“因为我让这孩子吃了不少苦。”
真是催人泪下的父爱,但显然无法打动尼可。
“你快说要怎么引爆。”
“只有使用这个核弹的士兵知道引爆密码。不过,万一该士兵受伤,为了让其他人也能够操作,备有另一组紧急密码,总共是九位数。由于恰巧是我父亲的生日再加一个数字,我记得特别清楚。”
“数字是多少?”
“我现在告诉你,一切不都完了?”
尼可看着老爸,“我信不过你。”
“到时你再开枪也不迟,我就会变成特地跑来挨你子弹的大笨蛋。”
格兰特疼痛得直喘气,仍勉强出声:
“先说输入紧急密码的方式。”
“按下最上面那一排所有按键。”
老爸指示。格兰特张开满是血的手,压下按键。
“再从右向左一个一个按。”
格兰特依老爸的指令操作,一旁的尼可默默看着。
“然后,按数字1和0,压下输入键。”
引爆装置的灯亮起,格兰特惊讶地抬头。
“启动了!”
“我没骗你吧。接下来,只要输入紧急密码,一个钟头后就会爆炸。时间设定无法更动。”
尼可挥挥枪,“密码是多少?”
“先让所有人撤退。”
老爸和尼可亘瞪。
“好吧。”尼可终于答应。“但你们父子得留在这里。若你的话属实,你们也有一个钟头逃命,到时就放你们走。”
老爸正想开口,尼可立刻严厉地强调: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不听从我的命令,我会射杀所有人。届时,这栋建筑及周围环境将受到严重的辐射污染。你们这些脏鬼,只能任上帝盖下烙印。”
老爸轻轻点头,然后,面对着尼可大喊:
“岛津,快让所有人撤退。等一下我会输入紧急密码,一小时后便会爆炸。”
“冴木!”岛津先生从门口探进头,“没办法。要是不答应,在场所有人都会遭到射杀,而且会造成辐射污染。”
蓦地,我想起岛津先生在成田的饭店说过的话。
使用一公斤铀235的小型核弹,破坏力相当于两万吨TNT炸药。离爆炸中心半径一公里内的建筑会几乎全毁,超过半径两公里处,爆风的秒速将超过五十公尺。
所以,一旦爆炸,整个歌舞伎町会瞬间消失。
老爸是认真的吗?与其这样,受辐射污染还比较好。
“至少半径两公里内的人,要在一小时内疏散。”
“冴木,不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哪里。”
“要不然,这栋建筑里的人都会遭受辐射污染。”
尼可忽然大叫,左手拔出插在腰间的柯特手枪,枪口对准格兰特手上的核弹,似乎要证明他的决心。
“不立刻照我的指示做,我就破坏核弹。格兰特,你先走开。”
格兰特放下核弹,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
尼可面对门口,敞开上衣。他的胸前绑着不明物品。
“看到了吗?这是高性能炸药,如果你们强行闯入,我就引爆。到时,核弹会被炸开,辐射跟着外泄。”
他的胸前和腹部以皮带绑着好几个灰色四方形的东西。
我浑身颤栗。尼可是玩真的,不小心打中他,会酿成严重的后果。
“看清楚没?要是还想阻止我,就试试看吧。”
岛津先生面如白蜡。
“岛津,眼前只能按他的话去做。”老爸低语。
岛津先生深吸口气。“好,我会请求自卫队和消防厅协助,尽快完成疏散工作。”
“烧了这座城市,就会有人意识到上帝的愤怒。”尼可心满意足地说。
“先把莫利斯和他带出去。”
老爸指着倒在地上的黑衣店员。两名霹雳小组队员放下枪,在岛津先生的指示下走进房间。
“冴木先生——”坐在轮椅上的莫利斯开口。
“照理,你该留下来负责,但我不能把蒙妮卡卷入这件事。”老爸对莫利斯说。
莫利斯舔舔嘴唇。“我……我真的感到害怕。虽然我是军火商,也不该把核弹交出去,所以我假装失忆。我知道冯暗地与中国情报部来往,便让冯代替我从这世上消失。”
“既然如此,当初你就不应接买卖核弹的生意。”
老爸严厉地注视着莫利斯。莫利斯深吸口气,转动轮椅,面向尼可。
“我会留下。”
“别傻了,受伤的你,一小时内根本无法逃离爆炸中心。”老爸劝道。
莫利斯摇摇头。“你们父子冒着生命危险救出我的女儿,我不能一个人逃命。而且,我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随你的便。”
尼可忿忿地说。老爸向霹雳小组队员点点头,他们随即带走倒地的店员。
店内顿时一阵骚动。霹雳小组和警察劝导客人、员工、中国人及黑道兄弟疏散。虽然有人反抗,但全副武装的霹雳小组立刻掌控局势。
“爸爸!”门口突然传来叫声,蒙妮卡现身。岛津先生抓着她的肩膀。
莫利斯转过头:“蒙妮卡。”
父女俩用法文争执,蒙妮卡流下泪水。
“阿隆。”
一会儿后,蒙妮卡看着我。
“谢谢你,我会等你出来。”我轻轻点头。
接着,岛津先生上前把蒙妮卡挡在身后:“十分钟后,这栋建筑周边就会疏散完毕。”
“五分钟。五分钟后,冴木就得输入密码。”
尼可坚持,岛津先生摇摇头。
“不可能。一个小时无法疏散歌舞伎町的民众,至少多给我三十分钟。”
“就十五分钟,你们还有七十五分钟。”尼可冷酷地应道。
岛津先生瞪着尼可,我从没看过岛津先生这么可怕的表情。
接着,岛津先生转身准备离开。
“岛津,”老爸叫住他,“把门关上。外面太吵,我可能会按错密码。”
“了解。”岛津先生关上门,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我要抽烟。”老爸说。
“不行,上帝不允许抽烟和喝酒。”
尼可不答应,但老爸没理会,径自拿出烟,叼在嘴上点火。
“我才不管你的上帝。”
老爸吐出一口烟,尼可立刻把枪对准他。
老爸不当回事,继续抽烟,尼可只好气鼓鼓地放下枪。
“快按紧急密码。”尼可命令道。
“时间还没到。”
“密码!”尼可大吼。“你不输入,这些炸药会立刻爆炸。”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嘶力竭地叫喊。老爸摇摇头,把烟丢在地上踩熄。
“真拿你没办法,让开。”
老爸对格兰特说。于是,格兰特一瘸一拐地离开核弹。
老爸跪在地上,一个又一个地压下按键。我一言不发地守在一旁,只见老旧的大液晶荧幕陆续出现数字。
按了七个数字后,老爸停下手。
“阿隆,你带莫利斯离开。”
“现在还不行。”尼可阻止道,“剩两个号码。”
“在他们离开前,我不会按那两个数字。”老爸坚持。
“别开玩笑!”尼可扣下扳机,老爸左肩中枪倒地。
“老爸!”
“反正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快说,还有两个是什么数字!”
尼可站在老爸面前,枪口指着他。
“不好意思,我被你吓得忘记了。”
老爸说,尼可不禁瞪大眼。此时,莫利斯从轮椅上起身,扑向尼可。
“冴木,抢救核弹!”
他将尼可扑倒在地。格兰特想去帮尼可,我立刻撞倒他。
扭打在一起的莫利斯和尼可之间,响起沉闷的枪声。
“阿隆!”
老爸大叫一声,把核弹塞给我。我朝格兰特的头挥一拳后站起,接过核弹。拿在手上好沉重。
“阿隆,快跑。”老爸催促。
我冲向门口。还没摸到门,门一下就从外面打开。岛津先生和霹雳小组并未疏散,而是等在门口。
“阿隆!”
我把核弹递给岛津先生,他立刻交付两个身穿辐射防护衣的高大男人。走廊上已准备好铅制的大箱子。
回头一看,尼可推开莫利斯,奋力站起。莫利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你们!”
尼可瞪大双眼,把枪对准绑在胸前的炸药皮带。
老爸在地上一翻身,右手拔出枪,移向尼可脚边,直举起枪。
枪口对准尼可的下巴,老爸右手中的VP70倏地喷火。
连续三颗子弹打进尼可的下巴,轰爆他半个脑袋。他身体抖了一下,瘫倒在地。
“尼可——”
格兰特大叫,准备扑向尸体时,霹雳小组冲进来。随着自动步枪枪响,他的T恤胸前浮现红色的洞,冒出血烟。格兰特瞬间倒地。
“快检查尼可的身体,搞不好设了定时装置。”
老爸皱着眉提醒。霹雳小组队员把尼可的尸体翻过来,蹲下检查。
“只有普通的引爆装置。”
“再检查一下背后。”
尼可的上衣被脱下。
“没问题。”
“好,把引爆装置拆下。谨慎点,不小心爆炸可不好玩。”
老爸嘟囔着,无力地垂下头。
“老爸——”我冲向老爸。
“冴木!快拿担架来。”岛津先生也不禁大喊,在我身旁蹲下。
老爸微微张开眼,呼吸急促。他的左半身沾满血。
“让我休息一下。”老爸闭着眼说。
“一下而已,不能一直休息。”
我一阵鼻酸。
“傻瓜。我还要帮你赚开后门进大学的钱,怎么可能一直休息。”这就是老爸的回答。
第二十六章
莫利斯和老爸一起被送到医院,但莫利斯在黎明之前断气,还好蒙妮卡及时赶来为他送终。老爸立刻被推进手术室开刀,取出子弹。所幸,伤势并不严重,也不需要输血。
报章杂志以“日本黑道与中国黑帮火拼”报导这起案件,说是由于中国黑帮分子携带“爆裂物”,所以出动自卫队及霹雳小组。
阿历克塞和健一在“维纳斯城堡”被捕,但波波夫和梅本下落不明。他们将积架车丢在新宿的路上,徒步逃走。
案件落幕的两天后,蒙妮卡的母亲九九藏书来到日本。我、蒙妮卡、蒙妮卡的母亲,还有岛津先生,为火葬的莫利斯捡骨。
“我想见凉介。”
走出火葬场后,蒙妮卡说。我看手表一眼,回答:“现下应该赶得上面会时间。”
“阿隆,你带我去吧。”
我点点头,看着岛津先生。
“我会照顾蒙妮卡的母亲,也有一些事要请教她,结束后我会送她回饭店。”
岛津先生边对我说,边请蒙妮卡的母亲上他的黑头车。
蒙妮卡的母亲是个有点年纪的金发美女。蒙妮卡在她母亲脸颊亲一下,以法语讲了几句。她母亲点点头,抱紧蒙妮卡。
我骑机车载着一身丧服的蒙妮卡,前往老爸待的医院。
在国家公权力的安排下,老爸住进特别病房。
一踏入病房,就瞧见老爸中弹的左肩上了石膏。他坐立难安,看电视时不停挪动身体。
“嗨,凉介。”蒙妮卡在病房门口唤一声,他才注意到我们,接着随手关上电视。
“蒙妮卡。”
老爸撑起身体,示意我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一切顺利吗?”
他看着我问,我点点头。
“我妈妈和岛津先生在一起。”
蒙妮卡走到病床边,握着老爸的右手。
“凉介,谢谢你。听说多亏你和阿隆,爸爸的核弹才没爆炸。”
“不必客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要回巴黎,但也会经常来东京,因为你和阿隆在这里。”蒙妮卡答道。虽然不太高兴她每次都把我排在老爸后面,但阿隆我也只能假装成熟。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讨厌日本。”
蒙妮卡摇摇头。
“阿隆,记得送蒙妮卡回饭店。”
“我知道。对了,有件事想问你。”我清清嗓子。
和蒙妮卡四目凝望的老爸,终于将视线移到我身上。
“什么事?”
“当然,你真打算输入紧急密码吗?”
难道这个人为了救我,真的不惜毁掉歌舞伎叮?
“唔……”
老爸沉默片刻。
“到底怎样?”
“我怎么可能知道紧急密码。”
“啊?”
我目瞪口呆,老爸露齿一笑。
“我只听过强制驭动装置的方法。至于那九个数字,完全是我乱掰的。如果不这么做,根本不可能进去那房间。我事先和岛津商量,假装疏散,但霹雳小组留在原地待命,之后就等待机会撂倒尼可。老实说,我没想到他身上会绑炸弹,以为最九九藏书多只有手榴弹。”
“那你按的是什么数字?”
“随便乱按的。你也晓得,我根本不清楚我爸的生日。”
败给他了,这个老爸果然是靠一张嘴过日子。
但是,老爸随即收起笑容。
“如果没有莫利斯,我们都会完蛋。所以,莫利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那顺便问一下,万一按完九个数字仍没引爆,你打算怎么办?”
老爸一脸为难,我急忙圆场:
“算了,即使追问,你也会回答,船到桥头自然直。”
“很聪明嘛。毕竟人只能死一次,在那种情况下,谁不怕死,谁就赢了。”
“我也是这么想。?99lib?”
“我看你不必读什么大学了。只要了解这一点,在社会上绝对混得下去。”
“这是两码事。”
我义正词严地反驳,然后站起身。
“凉介——”
我轻轻抓起依依不舍的蒙妮卡的手。
“你多休息吧,身体养不好就惨了。”
老爸忿忿望着我,蒙妮卡在老爸的脸颊亲一下。
“圭子妈妈桑说,她明天会来看你。”
接着,我们走出病房。
离开医院后,蒙妮卡仍与我难分难舍。于是,我让蒙妮卡坐上机车,打算去“麻吕宇”。
坦白讲,我很想直接带她到“淫乱空间”,但我知道这种想法禽兽不如。
我停好机车,推开“麻吕宇”的大门。店里没客人,只有妈妈桑和星野先生待在吧台,但他们似乎不太对劲。
“阿隆……”
妈妈桑的话声很紧张。怎么啦?我正想发问,吧台与厨房之间的门一开,梅本持枪走出。
“梅本先生!”
我和蒙妮卡愣在原地,梅本狰狞地瞪着我们。
“你们父子毁掉我们兄弟的梦想。”
“你怎么知道这里?”
“健一告诉我的。他一开始就不相信你,没想到这次被他说对。”
“波波夫呢?”
梅本垂下双眼。
“之后我们起了口角,他试图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说要全额收回店里的投资。开什么玩笑?他也不想一想,我帮他洗过多少钱。”
“你该不会开枪……”
梅本轻轻点头。
“他死在新宿的商务旅馆。我无法原谅你们父子,才找到这里。”
我不禁闭上眼,脑中浮现老爸的话。人的确只能死一次,但现下就这么死掉,会不会太悲哀?
“梅本先生,别这样。爸爸已死,无论你做什么,都拿不到核弹。”蒙妮卡出声。
梅本张大眼睛,“莫利斯死了吗?”
“虽然报纸上没登,但他被尼可的枪射中,而尼可也死了。”
梅本重重叹口气。“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杀人工具,实实在在的杀人工具。你这把枪能打死我们,那核弹也能炸死我们。”
梅本抬起眼,“你们最初的目地就是核弹吗?”
我点点头。“尼可打算在新宿引爆核弹。如果你们拿走核弹,卖给其他人,就会在其他国家变成杀人工具,夺走无数的生命。”
“爸爸明白这一点,才假装丧失记忆。那是爸爸最后的良心。”
梅本鼓起脸颊。“也许我们靠核弹赚钱的想法很愚蠢,但我无法原谅你们。”
我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你一死,冴木肯定伤心,让他也尝一下我体会的痛苦。蒙妮卡,过来。你和这家咖啡店的人去厨房。”梅本站在吧台内挥着枪。
“不要。梅本先生,我不想再见血。”蒙妮卡摇头。
“好,那你就站在一旁看着他死。”
梅本正要走出吧台时,妈妈桑抓起装饰的葡萄酒瓶,砸向他的后脑杓。
眶当!酒瓶碎裂,红葡萄酒从梅本头顶流下。
梅本转过身,凶恶地瞪着妈妈桑。妈妈桑倒吸口气,愣在原地。
“妈妈桑!”我大叫一声,准备扑向梅本。梅本身体突然一软,跪在地上。
“阿隆——”我试图从梅本手上抢过枪,他转动着眼珠子拼命抵抗。
“用这个。”星野先生递给我一只平底锅。我松开枪,趁梅本还来不及瞄准,拿锅子猛敲他的头。
手枪滑落,梅本翻着白眼倒地不起。
联络岛津先生后,特工立刻来带走梅本。岛津先生也与蒙妮卡的母亲一起现身。
虽然捡回一条小命,但我对蒙妮卡的种种企图也随之破灭。99lib?
“阿隆,真是千钧一发啊。”
妈妈桑低喃,身体仍簌簌发抖。
“凉介不在,你若发生什么意外,我这个房东得负起责任。”
我摇摇头,“你比老爸可靠多了。”
“阿隆——”正和母亲交谈的蒙妮卡呼唤我。
“我明天就要回巴黎。”
我叹口气:“对,还是这样比较好。”
“阿隆,你想不想读巴黎的大学?”
我露出微笑,摇摇头:“我对法文一窍不通。”
“我教你,你可以住在我和妈妈的家里。”
我内心涌现希望,这主意不错。
“别担心,你一定没问题。”
“我考虑看看。”
没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