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新宿鲛3·尸兰》 第一章 出现在西新宿二街的某高层宾馆一层咖啡休息厅的男子,是专营精钢的赃物贩子。 休息厅向内狭长延伸,除了入口处悬挂着巨大的枝形吊灯,每个餐桌上还摆激着小照明灯。 男子在枝形吊灯下停了一下,鲛岛背对着观察他。鲛岛所坐的位置面对着镶嵌在电梯厅墙上的大镜子,通过镜子他可以看到休息厅的入口。 男子身穿高档毛料西装,里面穿着浅灰色条纹衬衫,系一条藏蓝色领带。左臂上搭着上衣,右手拿着小包,里边应该装有手机。 这个男子名叫三森。 在法律上被称做赃物的失盗品通缉单叫做特征通知单。特征通知单是为了便于快速找到赃物,将被害品通知单发放至旧货店和当铺方便查找。 特征通知单分为“特别重要特征通知单”、“重要特征通知单”、“普通特征通知单”三类,分别以红色、蓝色和白色的纸张颜色来进行区分。 被列为“重要特征通知单”对象的被害品有以下几种:杀人、抢劫等恶性案件的被害品,重点文物,被害金额在百万日元以上或是被认定为五十万日元以上的惯犯、对社会产生影响的大案的被害品。 赃物贩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只买卖特定品种的所谓专营,另一种则不限品种。所谓专营大多是宝石、钟表之类等贵金属或高价品。三森则属于那种品种的赃物贩子,但是他涉及的赃物金额和数量都很大。 三森径直走到休息厅里面,坐到另一个男子对面,因为被观叶植物遮挡,鲛岛无法看到。 “就是那家伙。”鲛岛冲着坐在对面的泷泽说道。 泷泽略显吃惊地说:“很年轻啊。” “当然年轻,赃物贩子的新一代人物,年纪跟你我差不多。” “我还以为是一个邋遢的糟老头,就那种鬼鬼祟祟、尖酸刻薄的德行。” “那家伙的生意做得很大,但也很狡猾,总抓不住他的把柄。他没有固定的经营场所,就是围着东京都内的宾馆边打转边谈生意。” “东西都放哪儿?” “卡车的货架、集装箱、仓库、渡船都是他常用的地点,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而是经常连续不断地变换地点。即便搜查也很难有什么收获。” 泷泽不以为然地抽了抽下巴。看到他这个动作,鲛岛马上觉得泷泽跟大学那会儿相比一点也没变。 泷泽从学生时期起就特别显老,被大家看做是老气横秋的小老头。乍一看感觉狂妄自大,大概也是因为他举手投足间显露出的毛病。当然他还动不动就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而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泷泽是和鲛岛同时参加高级公务员考试的同届生,但是他没有通过,第二年考试又没及格,便在国税厅工作了。 当初听说的时侯,鲛岛还颇感意外。 国税系统比起警察系统来说,更是因高级公务员和一般公务员不同而存在待遇差异的职业。 国税厅的高级公务员为省高级公务员和厅高级公务员两类。省高级公务员属于大藏省的编制,但分配到国税厅任职;厅高级公务员则直接在国税厅任职。当然,省高级公务员处于优势地位,比如说东京国税厅中,局长、部长、课长都由省高级公务员担任。次长的职位才勉强由厅高级公务员担任。另外,全国有十一个国税局,其中只有一处的局长由一般公务员担任。而厅高级公务员担任局长的有两三处,其他全部由省高级公务员担任。 而留下一个局长位置给一般公务员,也只是为了防止他们失去干劲的措施,可以说完全是内务官僚式的主意。 警察体系中,一般公务员晋升到警视正、警视长之类职位的例子很少见。而在国税体系中,在省高级公务员之下还有厅高级公务员这一道“墙”,所以,一般公务员的出人头地也就到此为止了。因此,在全国仅有一所国税局的局长由未经过高级公务员考试的人来担当也只不过是个象征。 不过泷泽刚进入国税厅,就希望从事调查稽查工作。在圉税厅,调查稽查部门不是精英的升迁路线。因为在调查稽查部,本部门的升迁就基本到头了,而且调查稽查部出来的人退休后就算作为税务师自己干,还得背负实际业务不熟的不利条件。 数日前被泷泽叫出来,他递给鲛岛的名片上写着:“东京国税局,调查稽查部,调查稽查第五部门,调查稽查官,泷泽贤一。” “第五?” 面对鲛岛的询问,泷泽略显繁琐地开始说明。 “调查稽查部共有三十四个部门,其中一至十五为收集情报部门,二十一至三十四为实施部门。我们拼命地收集情报,他们才能进行搜查。”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鲛岛这么一问,泷泽挺了挺身子。两人在鲛岛家附近中野车站前的咖啡馆。 “你也知道,我们国税厅完全不相信警察。要是把我们暗中调查的情况跟你们说了的话,一定会把这些信息泄露到调查对象那边。” 这是事实。国税厅调查稽查部进行的暗中侦查内容是绝对不会透露给警察的。随着侦查的推进,认为能够进行立案时,国税稽查的人才会告知地方检察院的特搜部,然后由地方检察院发出住宅搜查令。在进行住宅搜查时,如果考虑到可能遭遇到抵抗行为,这才寻求警方进行人身保护等,由此警察才知晓情况。 地方检察院当然与警方有交叉的业务范围。但是检察官同样不会对警方透露国税稽查在暗中侦查对象的情报。 “我们在做国税稽查时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相信警察。” 泷泽的话让鲛岛无言以对。 国税稽查所针对的不.99lib.动产、金融等相关的大规模偷税漏税,差不多可以说必然和暴力集团有一定的关系。 刑警对偷税漏税的嫌疑人不感兴趣,因为他们觉得那是地方检察院的职责。刑警感兴趣的对象是恐吓、伤害、监禁、杀人等的犯罪嫌疑人。 国税稽查关注的是包括个人在内的组织,与此相对,警察关注的纯粹是个人。因此,为了获取个人情报,刑警需要向情报提供者“卖人情”。而国税稽查的暗自侦查情况正是这种交易最好的材料。 ——告诉你个好消息。你那边义弟的××不动产,好像国税稽查有行动,你跟社长说一声让他心里有个数。另外,最近犯事的,是××吧,他现在在哪儿? “无论怎样拼命地暗中侦查,要是告诉你们的话,一旦进行搜查时,证据还是消除得干干净净。” “即便如此依然深挖细究,得到该得的,这才是国税稽查吧?”鲛岛说道。 “嗯,是的。话说回来,三森这个赃物贩子是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吧。”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的泷泽探了探身子说道。 一般的刑警此时会佯装不知道,但是鲛岛不一样。他简短地回答道:“是的。” “把他的住所告诉我。” “那家伙没有固定往所,都是在东京都内宾馆的咖啡馆间转悠。” “在哪儿能找到他?” “我告诉你一个宾馆的名字。每天在那等的话,迟早他会来的。” “可我不认识他。” “你的意思是要跟在我后面让我告诉你这就是那家伙?” “有照片吗?” “这个很不巧,没有照片。要想要的话就得去本厅找,你去跟本厅方面商量吧。” 鲛岛说完就要站起来,这时泷泽拉住了他的手腕。 “去找本厅的话,消息就泄露了。还得靠你呢。” “我没有资格进出本厅。” “我知道,跟上面吵架挨整了吧?” “少管闲事。” “算了,就是知道你嘴严,才来找你帮忙的嘛。” 鲛岛苦笑了一下。 “想认识三森吗?” “你就指给我那家伙是什么样的就行了。” “告诉我理由吧,不会没缘由地追踪三森吧?” 泷泽板起面孔:“不说不行吗?” “我们都不是闹着玩的。”鲛岛叹了口气说。 通过两人之前的交谈,虽然泷泽让人感到有些不舒服,但鲛岛看得出来泷泽作为国税稽查人员也已经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算是嗅觉敏锐的一员老将了。 “知道了,我瞄准的是秋叶原某办公设备批发店。他们不接待一般客户,通常给公司、事务所及个体医院之类的地方供应电脑。虽然是二手货,比起别家来说机器新且价钱便宜,因此生意貌似非常兴隆。但是东西是从哪儿进货的并不是非常清楚。在暗地调查中发现了一个名为太平洋对外贸易的公司,并且顺藤摸瓜查出了三森这一名字。但是调查三森的来历才发现他是小有名气的赃物贩子。” 这个方面完全有可能。三森倒卖的是非贵金属类的高价赃物。他可能是从大规模的写字楼洗劫犯手中买入办公设备,然后倒手至秋叶原的二手批发店。 “但是,即使三森向秋叶原倒手赃物,警方现在采取行动也为时尚早。在确凿掌握秋叶原方面的偷税漏税情况进行搜查以前,警方最好不要有所行动。” 泷泽说话的口吻非常严肃,鲛岛陷入了沉思。搜查赃物是防犯课的工作。因此,鲛岛认识三森,三森也认识鲛岛。而三森也不会愿意接近鲛岛。 “明白了。”鲛岛说道,“我来调查三森的行踪,你给我一点时间。如果发现他在哪里出现的话我会和你联系。但是,如果对秋叶原进行搜查时务必通知我。” “那家伙在和谁说话?”泷泽焦躁不安地说。 “不知道,从我的位置看不到。”鲛岛说完看了下手表,时间是下午两点四十分。 “怎么注意到秋叶原那边的呢?”泷泽侧脸对着鲛岛说道。 “从辖区内各署获得的情报。有好几家公司从那边采购设备,然后以新货的备品来计算经费。但是作为新品来计算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一查那些办公设备的供应商就查到秋叶原这边了。” “就你自己行动吗?” “还有一个主持调查的同事,那家伙现在正在从侧面进行调查。” “侧面?” 鲛岛这么一问,泷泽收回了视线。 鲛岛注意到泷泽在这样监视三森的同时,对其他客人的衣着打扮和佩戴的珠宝首饰等也非常留意。这种举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跟刑警的习性非常相似。 “他采取的方法是直接跑到银行跟他们说有个案子需要他们配合,让银行方面提供数据,把其他来历不明的存款之类的信息全都拷贝下来。至于在调查谁,现阶段也不想让银行知道。” “这就是所谓的侧面啊。” 泷泽的话里话外流露出国税厅对相关机构拥
.99lib?
有的强大权力。国税厅的上级为大藏省,大藏省则足对银行等金融机关进行监督的机构,因此银行方面得承受不得不提供情报的压力。 “我认定这家伙很能干,而且生意也不小,应该可以大捞一笔。” “是金额多少的问题啊?” 听到鲛岛的问题,泷泽露出好像鲛岛说什么蠢话的神情。 “岂止是问题,那就是全部,得看能追回多少税收。我们的本事跟那个有直接关系。” 正在这时,三森站起身来。对方也站了起来,是一个高个儿男子,身穿三件套的西装,眼光很犀利。鲛岛估计他年龄在四十一二岁,他将此人的长相牢记于脑中。 “要跟在后面吗?” 看到两人要离开休息厅,泷泽站起身来。 “啊,真费工夫。” 泷泽说完便快步追向往宾馆门口去的三森。三森在宾馆门口和同伴告别,正要穿过玻璃门。他的同伴在前厅停下来。 鲛岛发明拢泽还未给休息厅的咖啡结账就离开了,心里苦笑了一下。在三森的周围进行深入调查,绝称不上安全。但好在泷泽也是专业的国税稽查官,应该不至于冒不必要的危险。 鲛岛站起来走向收银台。宾馆的前厅已经看不到三森的身影,也不见泷泽的身影。 鲛岛在结账的工夫朝电梯厅的方向看去。 和三森一起的那个男人正在等电梯。绿色的指示灯亮了,一部电梯门打开,人们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个男人和这些人错开,准备进入电梯。 他停下来了,下来的乘客中好像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两人说了两三句话,脸上都没有笑容。 那名男子下巴尖细,看上去总有些危险的感觉。虽然看着不像黑社会,但那眼神独特的敏锐性显示他也久经沙场。 男子跟和他说话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便走进电梯,而说话的那人则朝前厅中央走去。他身穿上等驼色软领大衣,白色衬衫的衣领下用领带夹将领带固定住。波浪式的头发向后轻拢,无框眼镜后面闪烁着和善的大眼睛。 鲛岛走出休息厅的出口,向这名男子走来。 男子高个儿,虽然现在是冬天,但他的脸却依然晒得黝黑。手腕上戴着金黄色手链,左手比右手白,显示他经常去打高尔夫。 男子也注意到朝自己走过来的鲛岛,眼镜后面的大眼睛越发睁得大了。 “鲛岛先生。” “啊,滨仓先生。” “您快别叫先生了。”滨仓焦急地说道,并且环视了一下四周。 “真是难得,大白天的,生意那么好啊?” “你饶了我吧,正好相反,有一个生病了。”滨仓摇头说道。 “那么,坐下来聊聊吧。”鲛岛指着前厅角落里的沙发说。滨仓大概也觉得坐着说话比站在大厅说话要好些,向沙发走去。 滨仓是高级电话应召女郎的情夫兼皮条客,这一带的高层宾馆都是他赚钱的场所。他跟暴力集团不沾边,也从来不碰兴奋剂、可卡因和大麻。 他手下的女人总是三四个的样子,而且作为赚钱的工具他非常看重,舍得在她们身上花钱。他让她们定期到医院检查身体,还从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以女人们的名义在银行做定期存款。 说起来他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皮条客,下面的女人们对他评价也不错。虽说是从事那种工作,却不用在宾馆前厅和街上招揽客人,而是利用车载电话做平台,在这一带四处转悠。 “接近年末,生意萧条。要是不考虑换一行的话……” 滨仓叹了口气,说了句让人猜不透的话。虽然他的外表和气质看似怯懦,但是鲛岛听说他只身一人救出了被流氓缠身的手下的女人。 据说滨仓闯到对方的事务所,跪坐在地上说无论他们怎么招呼自己都行,但是不要碰那个女的一根手指头。 自从听了这些之后,撇开作为警察的立场,鲛岛对这个看似弱小的男子抱有了好感。 “刚你说有人生病了,很严重吗?”鲛岛问道。 “不是那样的,是个准备洗手不干的女孩子。她怀了孩子,不是客人的,是跟她男朋友的。原本打算生下来的,还经常去医院检查,但就在前几天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却被弄流产了。人哭得很伤心,很可怜,我在想得替她做点什么。” “没打算打掉孩子吗?” “也可能是和别的患者弄错了吧,在这边这种情况很多。她其实也有经常去就诊的医院,但是那时侯突然肚子疼,就那一回去别处看的医生,结果就弄成这样。我说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对方却说什么孩子天生有病反正也没得救这样非常过分的话,真是气死人了。而且我说把流掉的孩子要回来做佛事,他们也不肯给。就连我这样性格温厚的也感觉非常愤怒了。” “别太生气搞成恐吓了哦。” “我想他们无论如何也得道歉,还得作出相应的赔偿。” “那你这是准备去找他们面谈吗?” “是的。对了,鲛岛先生您也一起来吧。要是您来的话,对方就不会瞎说了。” “这个可不行。要是我去了的话,就没法和解了。” “是吗?也是啊。” 滨仓撅了撅嘴。鲛岛转换了话题。头脑聪明的滨仓完全可以在不构成恐吓的情况下从医院勒索一笔。 “对了,刚才和你在电梯门口说话的男子,觉得很面熟,是谁啊” “那是光塜先生。鲛岛先生您来新宿多长时间了?” “四年吧,快五年了。” “啊,那你就不知道了。那个人原来是这个。” 滨仓食指和大拇指围成圈,放在额头上。 “在哪儿?” “就在新宿,还是四谷啊?反正是刑警。” “现在看起来很有派头啊。” “嗯,和美容沙龙的女社长在一起。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有很多钱。” “美容沙龙?” “是的。这家宾馆也有,实行超高级会员制。我原本也想让手下的姑娘们入会,但听说光入会费就得三百万,就放弃了。在电视之类的媒体上也大肆宣传了。听说还是须藤茜美丽诊所呢。” “不知道。” “是吧。因为跟男人没多大关系。” 滨仓坦率地承认了。 “嗯,不过那是攀高枝儿。在那女人下面做秘书之类的工作,干得可卖力呢。” “是吗?” 鲛岛点点头,拍着滨仓的腿说:“百忙之中打搅你,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那么,我就告辞了。” 滨仓站起来,走出宾馆。 第二章 看到返回警署的鲛岛,防犯课的桃井跟他打招呼:“那个案子,结了吧?” “是的。” 桃井五十出头,警部警衔,在署内被取外号“死人”。这个外号里面包含了一段他的辛酸往事,十五年前他的独子因为交通事故被夺去了生命,从那以后他就像被夺去了生活的热情。花白头发没有一丝油光,一套茶色的旧西装总不离身。 在署内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戴着他的老花镜,坐在他的课长位置上。 通过高级公务员考试入职警察厅的鲛岛,现在的警衔是警部。本来在他这个年龄,早就应该升至警视,或者快一点升至警视正也不足为奇。 但在他二十七岁那年担任主任警部时,在所属的县警公安三课与有强烈右翼倾向的部下发生冲突,最后动起手来鲛岛被用仿真刀伤了头部。后来那个部下被免了职,之后鲛岛也调回警视厅,就卷进了警视厅公安部内的暗斗。 那时,同期一个叫宫本的警视自杀了,他在日记中写着在临死之前给鲛岛写了一封信。 警视厅公安部接受来自日本全国的警察本部公安的相关情报。其情报收集能力和分析能力远远超过旧时期的特别高等警察。也因此,情报的收网也极尽艰难,因为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网最终会牵扯到哪里。 宫本就是被收错了的网牵扯进去的。 但是,那并不是因为宫本的过失而引起的偶然事件,鲛岛读了信以后明白了这点。 公安部内对立的两大派系正在展开暗斗,而宫本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棋子。 事后两派都有人来找鲛岛,要他交出那封信。请求、收买、威胁……各种手段都尝试过,但鲛岛都拒绝了。 结果,上头摸不透鲛岛的意图,无论哪一派都将鲛岛视做威胁,将其排除在外。 当时,马上就要退休的外事二课长作为唯一的中立者,担心鲛岛的身家性命。他看出不干警察工作对鲛岛来说反而是更加危险的结果,就劝他调职到自己管辖的警署。 原属本厅公安部的高级公务员警部,调职到地方警署,这是鲜有先例的人事调动。 鲛岛的警阶一直停留在警部的位置,也可以说是异常的。 往新宿署的调职明显是降级。但是鲛岛坦然接受了。 在鲛岛通过高级公务员考试被选拔进警视厅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对警察官这一职业并没有那么透彻的了解。 只是很模糊的觉得自己也许适合当警察。但在这八年的历练中,他的想法已经大大改变。 鲛岛在内心中强烈地期待着要做一名优秀的警察。只是他心目中的优秀警察,并不是国家和警察机构所认为的那种警察,而是充分自信并忠于法律和正义的警察。 当然,警察一旦作为一个组织存在,对于存在这种想法的人,也就是说个人原则优于组织原则考虑的人,只能将其沦于毁灭的命运。更何况鲛岛还是被金字塔结构中的顶尖人物所憎恨和遗弃的人。 对于他这种从“天上”降落到新宿署这样“地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亲近也是理所当然的。 新宿署所有部门的负责人都拒绝接鲛岛的茬儿。只有一个人并不拒绝,那就是是桃井。桃井一副对归属哪一派丝毫不感兴趣的态度。 鲛岛对自己不为大家接受这种状况也没有表示任何不平、不满,只是闷声一个人战斗着。没有支援,只身冒险去逮捕重要罪犯也是家常便饭。 鲛岛的重要罪犯逮捕率始终在署内居第一位。这又招致那些还在努力往上爬的一般公务员刑警们的反感。 鲛岛是孤独的。但是直到最近他才明白,实际上桃井一直非常理解他的战斗。那一次,桃井为了救鲛岛一命,赌上自家性命和职位,射杀了一名凶犯。 那个事件以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急速加深。桃井表面上依然对一切都是一副无精打采、毫不关心的态度,但是在内心深处却并未失去渴望市民安全的热情。 自从鲛岛注意到这点以后,对上司桃井心怀敬意,自己的调查也只对桃井一人全部讲明。 在新宿署,能让鲛岛如此信任的,除了桃井就只有鉴识组的薮了。 泷泽托付的三森那件事,鲛岛已经跟桃井讲过了。当然,桃井是不可能将秘密侦查的情报透露给别人的。 鲛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重新处理还没完成的文件事务。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桃井:“您知道一个叫光塜的人物吗?原来是新宿署或者四谷署的刑警……” 他的话音还没落,防犯课座位上的专职刑警们一下子全都停止了活动。课长助理新城警部补干咳了一声站起来,走了出去,房间里剩下的两个刑警也跟了出去。 看他们都走了,鲛岛的目光又回到课长席上。桃井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透过马上就要滑落的老花眼镜读着文件。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是光塜正吗?” “具体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四十一二岁的样子,尖下巴的高个儿男人。” 桃井微微点了点头:“那个男的以前是刑事课的巡查部长。脑子很聪明,也很有两下子。在你来之前,辞职了。在辞职之前正好……跟你一样,让管区内的暴力团伙闻风丧胆。” “他为什么辞职呢?” 桃井叹了口气,摘下老花眼镜。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鲛岛:“你碰到光塜了?” “看到了,和三森在一起。” 房间中只有桃井和鲛岛。 “和三森?”桃井嘟囔了一句。 “说起来,咱们署最开始抓到三森的,就是光塜啊。” “干得不错啊。” “干得不错,甚至可以说干得太好了。那才是原因。” 鲛岛一言不发盯着桃井,桃井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如果桃井下定决心不说的话,关于光塜的信息可能从谁那也得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桃井开口了:“当时,管区内的暴力团伙有个叫小矶会的。现在已经解散,被其他组织吸收了。当时有消息说小矶会的青年头领涉嫌贩卖毒品,光塜为了调查取证,接近了青年头领的情妇,她在俱乐部当女招待。在与那女招待的不断接触过程中,两个人发生了男99lib?女关系。光塜也许将其作为获取情报的手段吧,他有那种狠劲儿。可是那女招待却当了真,而且把那个男人卖给了光塜。” “那么,毒品的事?” “缴获了。署里的搜查课拿到逮捕令前去实施抓捕,却遇到青年头领将那个女招待挟做人质,待在屋顶负隅顽抗,还要求把光塜叫来。” “他知道自己是被女人出卖了……” 桃井点了点头:“知道的。光塜来了以后,青年头领用菜刀抵着女人的咽喉,问光塜准备怎么办。光塜在那前一年已经离婚,独自生活。于是光塜大胆直白地说他接近那女人,目的就是为了获取情报……” “后来怎么样了?” “都以为青年头领会杀死那女的,谁知道他自杀了。虽然马上被送到了医院,但因为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女招待在那三天以后,跳进了山手线,当场死亡。” 鲛岛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原因,小矶会最终覆灭了,但是本?99lib.厅的监察部门也行动起来,开始调查光塜的搜证方法是否有问题。光塜在署内也非常孤立。虽然作为刑警很优秀,自尊心也很强。也许就因为这个吧,刑事课的人没有一个出来袒护他,结果被采用规劝辞职的方武,离开了本署。” 鲛岛叼起一根烟,他感觉多少有点儿明白为何见到光塜时会留下莫名危险的印象。 也许光塜就是那种警察的典型类型。人与人在促狭的空间相逢,结果难免会产生犯罪行为,而时常以这种犯罪作为对象,伦理观念不可避免地会在某些地方与一般社会脱离开来。 对于暴力团对策课的刑警,暴力团成员可能比普通的工薪族更容易亲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常人去完全陌生的世界中生活的话,就算开口说话,也多少会搭不上调。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颇为相似。长期住院的患者99lib?与主任医师之间的交谈,在健康的人听来总会有些异样。在这种关系中,医院就是世界的全部,外面的问题没有了任何意义。 医生和患者拥有疾病这一绝对无法回避的共同问题。这就在两者之间产生了特殊的信赖,存在一种为医院外的人们所无法领会的关系。 虽然不可将犯罪与疾病等同视之,但在惯犯和刑警的关系中,有着与之相似的东西。它甚至会产生一种奇妙的自豪感——那种职业精神的自豪感。 罪犯和刑警一旦彼此作为行家相互认同,就会产生一种把其他一般人作为外行来鄙视的倾向。 在拘留所
等地方,这种倾向会如实地得到反映。在收监的疑犯和看守之间,会有“你们都已经习惯了,好好教教新手,帮着他们点”之类的交谈。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光塜所面临的问题只是他业已变化的伦理观,意外地遭到同为警察官的同事们的责难。 当然,如果相信桃井所说的,那么光埭在搜证过程中所采取的方法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如果止于将人致死的结果之前的阶段,使用与此类似的搜查方法来逮捕犯人的刑警恐怕为数不多吧。 国税稽查所庆恶的情报泄露,从根本上不也颇有相似之处吗? 光塜现在如何看待将自己驱逐出去的警察机构呢? 光塜是个优秀的刑警——因为这是桃井所说的话,鲛岛不禁生出这种疑问。 第三章 傍晚的风挺大。文枝四点钟就提前完成了工作,朝新宿站的西口走去。迎着猛烈的寒风,她只能曲着身子,双手交叉抱在外套前面,盯着地面前进。 这一带的风很强是很自然的。如果是夏天的话,这风倒是会让入感觉非常爽快。可是在这严冬时节,呼啸而来的寒风宛如刺骨般寒冷。 从这里拾起头可以看到像一块巨大碑石般的新都厅舍。明明那里建了那么高大的建筑,这附近却不知为何很少见到人影。 文枝厌恶新都厅舍那个建筑,一副徒有其表、不可一世的样子,没有丝毫让人感觉亲近的氛围。而且自从那个建筑建成以后,感觉这一带的楼间风更强了。 迎面吹来的寒风让文枝的眼里噙着泪。还剩一点点了,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再有差不多一百米的样子,就到连接都议会议事堂地下和新宿站的地下通道入口了。 走下台阶进入地下通道以后,文枝长长地出了口气。剪短的烫卷发肯定又被吹乱了。 本来两周前就该去美容院染的头发,现在都已经白到根上了。 白头发在她还不到三十岁的时侯就开始增多了,及至三十过半,文枝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不得不去染发。 她知道这不是病,是体质问题。从那时开始她就定期去美容院染一次,但去年四十九岁的生日过了以后,她特意把染发的间隔稍微延长了一些。 已经年近五十的老太婆如果头发总是太黑的话,难免会让人感觉不自然。 地下通道迂回曲折,简直就像是在蚂蚁巢穴中行进一般。毫不风雅却依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音乐一阵阵传过来,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再往前一点,就是商业街了。在到那儿之前,地下通道中也不会觉得一丝温暖。但好在没有先前那种大有切掉耳朵之势的寒风吹来。 从明天开始得把去年正月间买的毛线帽子戴上,文枝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去年冬天比较暖和,那顶帽子也就戴了二月月初到三月月初的一个月时间。花了三干八百日元买的真是太浪九九藏书费了,之前还这么想,今年就从现在开始戴也不奇怪了。爱惜点儿使用,应该能用个好几年。 文枝从孩提时代就养成了爱惜物什的性情,这一点她自己也相当自豪。 来到地下商业街,文枝又开始为要不要去买晚餐犯愁了。这边虽然没有副食店,但有几家店可以买些烧卖、炸猪排之类的带回去。 米饭家里巳经做好了,只要买些小菜什么的带回去,晚餐很容易就解决了,只是今天必须要绕个远道。那边应该也可以买到吃的东西。 从新宿站坐山手线到目黑。怎么个路线过去她在前一天就已经从地图上查好了。从目黑站乘坐都营的公交就很方便了。 不论电车还是公交,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早,都不那么拥挤。 目黑站也有很多商店,文枝又有了在那儿购物的冲动。但是马上要去的那条街上,一定也有可以购物的商店,她又在心里打消了购物的念头。 文枝在白金三丁目下了公交车,这条街还是第一次来。时间还早,可以溜达过去。乘坐公交的都是些女学生和老年人,听着那些看上去像是初中生的女生们唧唧喳喳的交谈,她感觉头疼得不行。 一个个恬不知耻、狂妄自恋,还只把心思放在短裙的长度和发型上滥发春情。 从上的是这附近的学校来看,应该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吧。她们的母亲大概年龄跟自己差不多,或者更小一点。 文枝没有结过婚。这辈子唯一一次怀孕,也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如果那时的孩子生下来的话,现在抱上孙子也不稀奇了。但是,上帝夺走了肚子里的孩子,却把那孩子给了我。 说什么那孩子。她早就不再是孩子的年龄了。 走着走着,文枝微笑了。 但是,那孩子对自己来说,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亲生孩子?也许还说不上吧。毕竟,年纪差别没有那么大。而且那孩子就算没有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潇洒。但我必须跟在她身边。 说起来可能不太好懂,我与那孩子之间有一个纽带。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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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带一生不灭,也无法剪断。 当然,我大概会先死。死了可能会进地狱。不过那时,那孩子会为我流泪。我在某处看到这点,也安心了。然后再道一声永别。 从整齐地种植着行道树的马路,文枝向右拐了。气派的豪宅,漂亮的高级公寓鳞次栉比。高级公寓虽然看起来都不怎么大,但里面一个个房间肯定都非常宽敞。 住在里面的人不知道都是买的还是租的,不过价格肯定都不菲。 走了一段看到了停车场。果然在高级公寓只有停车场才会显得狭小,都被那些放不下豪车的人给租用了。 里面有很多奔驰——外国车的名字文枝只知道奔驰。奔驰的标记是圆圈中有个三叉星,一看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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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像昕谁说过方向盘在左边的都是外国车。这么看来,停车场里面所停的半数以上都是外国车。 今天要找的那个男人开的什么车来着?保时捷,对,好像说是开着保时捷。 但是文枝不知道保时捷是什么样的车。 停车场的旁边,是一座曾经听过名字的高级公寓,六层的建筑外墙上贴的瓷砖泛着青白光。地下停车场入口的卷帘门关闭着,亮着绿灯。看旁边还有红灯,也许是在车辆进出的时侯指示灯的颜色会改变。 文枝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马上就五点了,天也差不多该暗下来了。 文枝决定按原路返回。就算是全是有钱人住的街区,也应该有些卖炸丸子、蔬菜沙拉这类的小店。 沿着种植行道树的马路再往前走一点,有一家像超市一样的商店。玻璃橱窗很大,入口处堆放着金属手推车,有点像外国的超市。 对了,也该买点橘子带回去了。文枝突然想到暖炉上盘子里面放的橘子没剩几个了。 超市前的人行道上,好多辆车一辆紧挨一辆地挤停在一起。红色的奔驰,白包的大轿车。大轿车较多。 从车上下来的,大多是跟文枝年龄不相上下的女人。 不是做什么正经事的人吧。看着身穿黑色毛皮大衣的女人拿着车钥匙快步走进店内,文枝禁不住这么想。 但仔细一看,不管是在周围行走的,还是坐车过来的,这些女人的头发都弄得齐齐整整,穿着也很有模有样。 虽然穿着都不是那么正式,但一件一件看上去都很昂贵。 在超市的入口处,文枝盯住牵着一个四岁左右小女孩过来的妈妈看了半天。她三十一二岁的样子,不施粉黛的脸白白净净,戴着眼镜,上面罩衫下面喇叭裤,外面是毛皮大衣。光那一件罩衫的价格,看上去就能把文枝身上穿的外套、毛衣、裙子全都买下来。 年轻妈妈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对给她让道的文枝好像视而不见。 文枝心想,真差劲,有什么了不起似的,一副暴发户的德行。同时,她开始有点在意自己现在的穿着了。 文枝检查了一遍自己外套前面的纽扣是否都扣好了。她不想被看到胳膊肘已经磨破的毛衣。因为是自己亲手织的,多少会有些变形。 超市里面很明亮,也很暖和,甚至有点发闷。里面播放着古典音乐,眼前的地方外国的罐头堆得像小山那么高。 就这些的话哪都有,文枝心里这么想着,拿起黄色的购物筐往店里面走。 罐头的旁边是水果区。西瓜、桃、草莓、木瓜、猕猴桃、芒果……还有文枝从来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水果。价签上标着四千日元,让她吓了一跳,又不是甜瓜。当然,甜瓜也随意地堆放在那里。 橘子……找了一圈发现小号的水果都装在袋子里。一看价格,文枝伸出去的手停在那里了,那袋子上面藏书网标着五百日元。 在文枝公寓旁边的蔬菜水果商店,比这稍微少一点点的量放在水果盘里,才卖三百日元。 不买了。买这种橘子的,肯定都是些不干正经工作、税金也没有如数缴纳的暴发户们。 超市的最里面,是肉类和活鱼区。活鱼区放着水槽,里面游着些龙虾、鲍鱼、真鲷之类的。 肉类区摆放着挂着白霜的牛肉,可以看到整齐的切口断面。各自都用小木板做的名签在上面写着“顶级松阪肉”之类的说明。 文枝怯生生地四下张望,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装在塑料袋里面的炸丸子。两袋就要花四百日元,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时正好有个和文枝年纪相仿的主妇站在肉类区。之所以知道她是主妇,是因为她左手上的戒指和右手上提的尼龙袋,而且还穿着较长的普通裙子。 “啊,麻烦一下,每百克四千日元的肉,来三百克。火锅用。” 那个女人说了一句。丝毫没有矫揉造作,怎么看都像是经常来购物的口气。文枝像僵住了似的,盯着那个女人。只见她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厚厚的钱包——那种经常购物用的钞票夹。 她轻轻弹开盖子,里面装了几十张一万日元面额的钞票。漂亮的手指轻巧地从里面掏出两张。 “多谢惠顾。”穿着白色套衣的中年男子将片好的肉包好递了过来,然后接住钞票。 看到这里,文枝多少松了口气。在这家店,肉类和活鱼好像只能在这个区结算。 购物筐里面只放着炸丸子还要去收银合排队,想一想就会觉得很烦。 文枝马上把炸丸子的袋子和那旁边的通心粉沙拉的袋子放到肉类区的结算柜台。中华男子侧目扫了一眼,径自走到里面去了。 怎么回事呢?文枝正疑惑不解,过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实习生模样的店员,说了句“欢迎光临”。 文枝没有吭声,从左手提着的布袋里面掏出钱包。里面只有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剩下都是一千日元的。99lib.全都折成四折叠放着。 文枝将折好的一千日元钞票放在柜台上,拿回找零。找回的零钱只有一百几十日元。在公寓附近的商业街买同样这些东西的话,可以找回五百日元的硬币。 文枝过于吃惊,开始有些生气了。这些人都不正常,正常的话,怎么也不会做出这些事。 那种花钱的方法简直是拿钞票往阴沟里扔。 “袋子您要带走吗?”年轻的店员好像刚回过神来,追问了一句。 “是的,给我吧。” 印着店名的白色尼龙袋里装着炸丸子和沙拉。 文枝拿起袋子,快步从拥挤的收银台旁边走了过去。收银台有三个口,每个款台的出纳机里面放的都是一万日元面额的钞票。 日复一日的购物都是动辄一万日元,而这还只是买点饭菜的副食。 文枝终于又回到人行道上,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空气清冽、干燥,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得振作起来,还有马上需要办的事情等着。 文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沿着种植行道树的马路朝刚才的高级公寓那边返回。 第四章 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鲛岛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新闻。 鲛岛的公寓在中野区的野方。他从警署出来,一个人吃完晚饭,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跟晶有十多天没见面了。十天前,也就是晶的乐队Foods-Honey的首张专辑发布以后刚好满一个月。 这以后,鲛岛听说Foods-Honey要到外地去搞巡回演唱会。从下周开始的半个月时间,要转战到日本西部。专辑才出来没多久,顾客也还没有那么多,但以晶领头的乐队成员都在热切期待现场演唱活动。 Foods-Honey的现场音乐会,除了东京,就在关东北部的几个城市搞过。这次准备以京都为开端在关西地区的几个地方开展活动,晶称之为“武士修行”。 电话铃响时,鲛岛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刚过十点十二分。晶要是打电话过来的话,一般都是在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因此,他还以为是别人打过来的。 “现在去你那儿行吗?”拿起听筒就听到晶好像在生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儿?” “原宿。” “过来吧。” 鲛岛又看起了电视。晶的住处在下北泽。她住在高级公寓里面的一个单间,带个厨房,楼下一层有一家音像租售店和一个冰淇淋店。 原宿不是晶的地盘。就算是私事,她也不会去。晶的活跃街区在新宿,在新宿工作,在新宿唱歌,在新宿脱颖而出。 现在她已经作为专业歌手出道,事务所好像不太喜欢晶在新宿出现。因为晶之前的相识跟她发生了点矛盾,事务所好像生怕把自己也卷了进去。 但是晶自己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和鲛岛约会当然是在新宿,包括吃饭喝酒,甚至为了做爱去开房间,都会选在新宿。 晶和鲛岛的年龄差了十多岁。鲛岛知道自己真心热恋着晶,也许晶现在也一样。两人在一起,马上就两年了。 晶没有准备隐瞒和鲛岛的关系,乐队成员当然全部都知道。 刑警和摇滚歌手的交往,也许并不寻常,但是鲛岛不是普通的刑警,晶也不是普通的摇滚歌手。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想到这里,鲛岛苦笑了。刑警和摇滚歌手这样的职业,用“普通的”这样的词来形容,实在是大错特错。 两人的关系今后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心里没有底。晶也不是对这种事情纠缠不清的类型,鲛岛就算心里想了嘴上也不会说出来。 他只是在心里期待,如果要是分手的话来得越旱越好,或者只要那时已成为一个可以自己克服分手的伤痛的人就行了。 但是,对于内心的伤痛,就算表面可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要做一个真正感受不到痛苦的人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也许只能将痛苦作为痛苦来接受,然后再摸索与之共存的方向。 鲛岛注意到一想到与晶分手,自己就会变得极端没有自信。也许原因就是一年前发生的那件事,那次他差点儿永远失去了晶。 这一点他绝对不希望晶察觉到,这并不是因为他要在晶面前维持强者的形象。鲛岛是不想晶察觉以后对自己抱有不必要的顾虑。 晶很容易受到感染,就像一个加把柴就旺的火球,哪怕稍微体贴一下她,她马上会以三倍奉还。鲛岛爱她这一点,同时也很尊敬这一点。 这里面绝对没有夸张的成分。鲛岛感觉自己从晶的生存方式中学到的东西远远要比自己教给她的多。 晚上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房间的门铃晌了,鲛岛起来打开门锁。这是他,也是每一个刑警的习惯,不管在不在家,都要把门上锁99lib.。 晶好像喝了点酒,眼睛周围有点泛红。 “好冷!”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脱下鞋子,大踏步走到房间里面,把手伸到煤油炉上。黑色的外套、黑色的围巾、黑色的毛衣、黑色的裙子,一身全是黑。裙子是超短的,连里面的紧身裤也是黑色的。看到这个鲛岛说:“很像女学生的紧身裤嘛。” 她脱掉外套,身子弯向炉子在烤手,浑圆的臀围就露了出来。 晶扭头看了一眼鲛岛:“色鬼!” 鲛岛用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化妆水还是洗发水,一股清新的香味沁人心脾。 晶的头发比前些日子要长了一些。就算这样,也改不了她像个男孩子的印象。也许是因为她的眼鼻太醒目了。 但是没有人会把晶错认为男孩。因为她那被鲛岛称之为“火箭炮”的胸部很突出,会给对面的人一种压迫性的气势。 “谁叫你说什么女学生,听起来像个老头子的口气。” “本来就是老头子嘛。” “别瞎说了。我会大老远跑过来跟老头子相会吗?”晶说着用肩头撞了一下鲛岛。 “你搞什么吗。”鲛岛反过来撞了一下她。晶的身子歪了一下,微微张开嘴唇叫了声:“啊,好险。” “在原宿吃什么了?” 鲛岛这么一问,晶马上对着他哈了一口气。一股薄荷和轻微的蒜味。 “烤肉呀。” “猜对了。代理商的大叔说要请吃饭来勾引卖不出去的摇滚歌手姐姐。” “代理商?” “广告代理商。《COP》卖不出去,唱片公司好像准备把它用在广告歌曲上。” “卖不出去吗?” “卖不出去!”晶干脆地回答说。她的第一张专辑的名称是《COP》,也就是《警察》。不仅是晶,乐队成员都觉得好玩,才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虽然也没想过一下子卖得很好,但唱片公司好像另有想法。一副期待落空的嘴脸。” 晶咕咚一屁股坐到床上,脱下烤暖和的毛衣,剩下里面的T恤。T恤上印着“COP”的橱记。同样的东西晶还拿了十件放到鲛岛的公寓。 “那么,广告歌曲呢?” “是的。早就放上了。” “怎么回事呢?” “管他呢,随便吧。不过感觉真庸俗,一想到我们的歌怎么会在美容沙龙什么的广告中播放。” “美容沙龙?” “跟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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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差不多的东西。现在不是到处都有吗。” “哪儿的?” “不知道。” 晶说完,这回把紧身裤脱了。然后掀开床上的被子,钻到被窝里面。 “哇,好暖和呀。” 她一脸喜悦。晶的笑脸,非常符合“天真无邪”形容的那种感觉。不过就算是笑了,她眼睛里面蕴含的依然是受伤的野生动物那般的凶悍。 鲛岛骑到放在床边的靠椅上。 他刚把烟拿到跟前,晶就说:“给我来一根,大叔。” 鲛岛点上火,把烟递给她。晶把烟叼在嘴唇上,仰望着天花板。她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卖不动的就是卖不动啊。”她自言自语了一句,眼角流露出惋惜的表情。 鲛岛无言地望着她。 “就算再怎么努力,不行还是不行啊。”晶又说了一句。 “想要卖得很好吗?”鲛岛问。 “一点点,稍微一点点就好。一开始能指望卖得多好啊?” 鲛岛这几周已经感觉到晶他们的Foods-Honey好像碰壁了。 Foods-Honey是从现场演出中奋斗出来的乐队。在现场演出中确实有许多粉丝,每次定期演出的票都必定销售一空,甚至里面还有一些狂热分子。 鲛岛自己也绝不讨厌Foods-Honey的声音。他们不缺乏技巧,晶的嗓音他尤其喜欢,她几乎是用自己全部的灵魂在歌唱。第一张专辑《COP》里面还有两首鲛岛把晶的歌词补全的曲子。这件事他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私下还是很自豪的。 甚至鲛岛还经常会合着拍子哼唱那些曲子,当然这个他绝对不想让晶知道。如果让晶听到他在鼻子里哼唱这些歌曲,她一定会笑翻在地。 但是,在现场演出中的实力,在大众这一巨大市场中能多大程度上通用,那是另外一个问题。Foods-Honey绝不会是小孩子的游戏,只是,这些年轻人从喜欢摇滚到结成乐队,再立志成九九藏书为专业音乐人,甚至实现了梦想终于发布了专辑,你没法让他们对专辑销量不抱任何期待。 这就是他们所碰到的壁。 鲛岛什么也帮不了他们。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样的安慰话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他们都知道。从唱片公司的人那里,同样的话他们肯定都已经听得耳朵长茧了。 就算知道这些,碰了壁依然很痛苦。鲛岛觉得重要的实际上不是跨越障碍,而是碰壁后痛苦的过程。当然这种强加于人、自以为是的话,以鲛岛的性情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说是巡回演出,又突然跑过来。不是有点欲求不满吧?” “才不是欲求不满!” “不是啦,我又不是那个意思。”鲛岛笑着说。晶把烟灰弹落到旁边的烟灰缸内。 “大叔,我想喝酒。”晶说。鲛岛故意大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出没喝完的白葡萄酒,又拿上酒杯回来了。 “不要杯子。”晶说完坐起来,拔掉瓶塞对着瓶口喝起来,然后侧过身子,咚咚地敲旁边床。 “大叔,过来。” “怎么好像我成了名叫大叔的小猫小狗了?” 鲛岛这么一说,晶就笑了。 “我要是养猫养狗的话,就给它起名字叫‘鲛’。” “你这混球!” 鲛岛扑了过来,晶大笑着从鲛岛手下逃脱。但是一被鲛岛抓住就马上扭过身来,钻到鲛岛的怀里把脸贴到他的胸膛上。她把双手伸到鲛岛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很香吧,我刚洗完澡。” 晶听鲛岛这么一说,故意带响吸了两下鼻子。 “嗯嗯,好足的警察臭。” “你去死!”鲛岛说完猛力把晶的头按到自己胸前。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响了。两入穿的衣服凌乱地散落在床下。鲛岛抬头看了看时钟,十二点刚过。 “在平时,这可是你打电话过来的时间。” “就说不在,要是找你的话。”晶迷迷糊糊应了一句。鲛岛拿起话筒。 “把你吵醒了啊?”很安静的声音,是桃井。 “没事。” 桃井的声音那边,没有任何响动。鲛岛马上明白他不是从警署打过来的。 “刚才,有个机动搜查队的熟人跟我打听情况。” “什么事?” “你认识一个叫滨仓的男人吧?是个皮条客。” “是的。”昨天刚在宾馆见过。 “他被发现死在自家住宅的高级公寓附近。虽然没有外伤,现在姑且作为非正常死亡,送到法医那里检视了。在那里发现了一处小小的伤痕。好像是在脖子的头发下缘附近。因为存在他杀的嫌疑,问到这边来了。” “解剖的结果如何?” “还没进行。如果是那处伤痕致死,有可能是什么毒物。关于滨仓,你那边有留意到什么没有?” “是他杀啊……”鲛岛想起来妇产科医院那件事,简短地作了说明。 “只是,他应该不是恶意威胁对方招来杀身之祸的那种男人。” “是吗?那是哪儿的医院,你有听说吗?” “没有。不过查一查的话,应该能查出来。” “那我就先跟机动搜查队那边的负责人这么说了。如果那边调查不了,应该会通过搜查一课再来联系吧。” “我明白了。” “真是抱歉,这么晚打扰。” “没什么。” 桃井轻轻挂了电话。鲛岛看了看晶,也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只见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鲛岛把双手交叉放在头下,盯着墙壁。实在很难想象滨仓去威胁妇产科医生,再因为这个原因被杀。 肯定是有黑社会组织看不顺眼滨仓做生意的方式,下了杀手。只是解剖结果没有出来也说不好,而且如果是黑社会组织的话,杀人方法有点怪。 黑社会组织要杀人,通常要么采用惩戒式的杀人方法,要么连尸体都见不到髟。 惩戒式的杀人一般采用枪杀或者刺死的手段,犯人也多是替死鬼,但会马上被逮捕。毁尸灭迹式的杀人,采用的手段多是将尸体埋在山林或者垃圾处理场里面让其难以被发现。后者通常多有大宗金钱牵扯在里面。 而滨仓的死很难说归属其中的哪一种。滨仓供养的女人不过三四人,而且如果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说的话是实情的话,生意绝没那么好。很难想象有人会要杀掉滨仓来取代他的生意。唯一的可能就是耐不住生意清淡染指了别的什么事情,因为那个被杀。 要是那样的话,是赌博还是毒品呢? 如果真是这样,鲛岛对他的死就感到有些失望了。虽然鲛岛对滨仓的好感并没有那么强,但对于和自己站在法律对立面的人,这也算难得会有的那种感情。 99lib?要是有搜查一课的询问就好了,鲛岛在心里暗暗期待。滨仓的死因,就像一根扎在鲛岛胸前的芒刺。 鲛岛回想起滨仓的音容举止。他自己肯定一直都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即便如此,滨仓的死还是让鲛岛感到痛心。 第五章 藤崎绫香从游泳池上来后也没有换衣服,直接穿着泳装坐宾馆的电梯回到三十四层自己的房间。 宾馆健身房带的有游泳池,里面的淋浴室设施也非常完善。但今天是要去和茜见面的日子。 每月一次和茜见面的日子,绫香都要费心打扮一番。 在三十四层的套房淋浴完,绫香整了整头发开始化妆。 茜和绫香在孩提时代经常被人家说长得像双胞胎一样。茜比绫香年长一岁,两人初次见面时,彼此也确实都吓了一跳。 因为两人最相似的地方是眼睛,绫香觉得化妆的重点还是应该在自己的眼睛上。 绫香的眼睛细长,双眼皮。在她有意识睁大眼睛的时侯,露出的表情就像一个在寻求保护的小孩子。绫香知道就是那种表情,唤醒了形形色色男女的强者意识。 女性的容貌根据发型和衣着可以与众不同,但是不管怎么说最引入注目的还是眼睛。而且不仅仅是眼睛的形状,还有眼神的力量,都决定了女性魅力的所在。 从浴室的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孔让她生厌。因为日光灯光线的原因,眼神看起来绵软无力。 因此绫香总是在可以俯视新宿街道的窗边,借助阳光来化妆。为此,她特意把斯堪的纳维亚产的梳妆台搬进了房间。 绫香在这家宾馆住了快四年了。每月都要支付三百万日元以上的房费。所以宾馆基本上也由着她的性子随她怎么折腾。 如果茜醒过来的话——每当想到这里,绫香化妆的手比平时更用心了。画眉线的手指也更小心谨慎了,但是过分谨慎也未必能达到满意效果。 在茜醒过来时,绫香希望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自己的脸。所以她才费尽心思在化妆上,连穿什么也都大伤脑筋。 要单说漂亮的话,绫香可以找出许多比自己漂亮的姑娘。但是自己拥有的不仅是漂亮,还具有将知性与激发对方保护欲的痛楚融为一体的气质,绫香将这二者灵活运用。知性表现在需要冷静应对时,而痛楚则用在上演能够唤起对方保护欲的无助时。于是她有意使服装与之巧妙搭配。 五年来,绫香从没有一次穿着相同的衣服去医院。 思绪转换中,她已经决定今天穿什么了。当然也有烦恼的时侯,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从最新的衣服中选择最贵、最好看的。这样才能在茜醒来时产生巨大的效果。 茜的病房是白色的世界。因此,绫香尽可能选择颜色鲜壳的衣服。今天选的是橙色套装,肩头上围着昨天从香奈儿送来的披肩。 选好皮鞋,配好书包,绫香站在穿衣镜前。 自己虽然三十五岁了,但她有自信让别人绝对看不出她年龄超过三十岁。 绫香经营的沙龙一直在向客人提倡“与年龄相当的美”的理念。 尤其是光顾沙龙的顾客和其他沙龙有所不同,大部分是三四十岁甚至还有五十岁往上的客人,因此这一理念十分重要。 “与年龄相当的美”这一理念很容易就抓住了那些有钱有闲的客人的心。这是因为大部分客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比实际年龄色衰得更厉害。 ——并不是这样。 绫香经常这样告诉她们。 ——你现在四十五岁,但是却比实际年龄还要老十岁以上。四十五岁的肌肤是美丽的,如果化妆的话应该更美。你必须要恢复与年龄相当的美。 ——真的可以吗? 大部分客人觉得惊讶和怀疑,虽然想要变得更美丽,在心底却对这种可能性已经完全放弃了。剩下极少数的客人渴望“奇迹”,因此,她们都纷纷探访绫香的沙龙。 ——当然可以。 绫香微笑着用眼神传递着那种“奇迹”。 ——因为您的年龄现在是四十五岁。虽然想要像二十岁那样美也许很难,但是回到四十五岁的美一点也不难吧?如果您现在看起来五十五岁的话,只是回到四十五岁。做到这一点,您就会漂亮很多。原来四十五岁是这么美啊,您自己都会大吃一惊的。 这是带有魔力的咒语。即便返老还童有些勉强,但是仅仅想要使看上去更显老的自己回到实际年龄的状态的话…… 也许真的可以。 客人们开始这样想了。而且绫香教导沙龙的技师不许称呼客人为“太太”,而是直接称呼客人的名字。比如“绫香”、“茜”等。 这样的话,客人们就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被人直呼名字的年轻时光。这样,这些年龄都过了五十的“太太”,在绫香的沙龙里会难以想象地像少女一样欢笑喧闹。 起初被直呼姓名而不知所措、感觉不快的客人们,不知从何时开始像女学生一样应答起来。 这两件事使绫香的沙龙获得了成功。 但是,绫香九九藏书自己绝不会相信“与年龄相当的美”之类的话。“与年龄相当的美”充其量是一种商品。 绫香从事化妆品工作这么多年了,她深知女性的美丽随着年龄必定会渐渐消退。 肌肤老化。只有婴儿的皮肤才是最美的。 眼睛浑浊。只有纯洁的孩子眼睛才最闪亮。 化妆的结果只能弥补失去的青春。 如果“与年龄相当的美”真的存在,那不会是外貌,一定是从内心渗透出来的。用金钱和时间来弥补,代价太高。 当然意识到这点的女性有很多,她们绝不会造访绫香的沙龙。 美容沙龙的确可以使女性变美。那是因为沙龙可以给这些女性带来“自己很美”的自信,但那绝不是美本身也就是外表上的变化。 外貌的美丽就是年轻,只有年轻才是美。绫香对此深信不疑。因此,她十分注重使自己看上去显年轻,即便付出再大的努力也在所不惜。 电话响了。绫香拿起无绳电话的听筒——这无绳电话也是她勉强宾馆给特意装的。 “下来吧。”话筒里传来一个声音。很准时,他是一个绝不会迟到的男子。 “知道了,现在就下去。”绫香说完挂断了电话。光塜没有在地下停车场,而选择茌前厅正面交通环岛的宾馆入口处等待绫香。 旋转门前停放的白色宾利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以前男人们开着豪车来邀请绫香时,绫香曾想过哪种车的副驾驶席才能使自己更加引入注目。 但那也只是偶尔的一闪念,因为绫香很快注意到这一问题的愚蠢。即便自己再显眼,也和车一样只不过是个道具,仅仅为了满足那个把握方向盘男人的自尊心。 惹人羡慕的不是绫香也不是车,是男人。真正引入注目的是豪车和女人的所有者。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身穿藏蓝色双排扣西装的光塜看到准备穿过旋转门的绫香,迅速地从驾驶席上下来,并打开后座车门。 绫香上半身先滑进红色的真皮座位,然后并拢双脚再抬放进车里。 光塜恭敬十足地慢慢关上车门,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让绫香感到心情舒畅。 这时引入注目的不是光塜,也不是车,而是绫香自己。 光塜扳下手刹,慢慢启动宾利车,从后视镜中凝视着绫香。 “真漂亮。” “有感觉?” “嗯,超有感觉。现在就想扑上去。” “不行,先去医院。”绫香笑着说道。光塜并不是那种不严词以对就抱怨连天的类型,但是必须让他遵守约定。 “直接去可以吗?” “可以。”绫香答道,并将后背靠到车椅上。距离和茜见面还有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宾利车从新宿立交桥驶入首都高速路,在并到中央车道以后加快了车速。 “打开音乐吧。”汽车通过收费站领完通行证以后绫香说道。光塜用右手打开了汽车音响,车里回旋起旋律优美的合唱曲。 “三森那边完事了,这周好像要送新货。” “嗯,对方有什么反应?” “我不知道,你直接问釜石。” 绫香注意到光塜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丝厌恶之情。光塜不喜欢医院,自己和茜见面时,他绝不会同行,而是在停车场待在车上等着。 “花呢?” “已经买好了,在后备箱里。” “好看吗?” “好看。” 后视镜中光塜的眼睛转了转。 “恰好和你今天的衣服颜色相同。” 绫香总是给茜送兰花,淡雅的东方兰花、鲜艳的西方兰花。于是光埭今天选择的是西方兰花。 如果细心打理的话,兰花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茜的房间里总是盛开着好几种兰花。 其中也有盆栽。虽然都说看望病人送盆栽不好,但是对茜来说没关系。茜不会对探望者所送的花评头论足。 宾利车驶入了山梨县。光塜的驾驶技术很好,即使速度开得很快也没有危险。光塜说这种车只要不是碰到大货车或是集装箱车,即使发生小事故也应该不会擦伤的。 “回来时顺便去哪儿吗?” “随便吧,七点前到东京就可以了。”绫香说道。七点和欧洲一家化妆品公司日本分公司的社长有个聚餐。分公司社长是法国人,对绫香有兴趣。虽然不会给他亲密接触的机会,但他看见这件衣服一定会非常高兴。这可是从巴黎寄来的。 “是去柳桥吧?” “是的。我下车以后你回去就可以了,我回去时叫出租汽车。” 光塜眨了眨眼。 “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怎么会呢?饭店里也叫了艺妓作陪,我只是回家。” 光塜沉默不语。 难道他吃醋了?绫香一瞬间感到可笑。吃醋跟光塜不搭调,况且要是光塜认为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那种让他吃醋的地步,就更可笑了。 不一会儿,宾利车从立交桥驶入普通公路。 茜所住的医院坐落在一个美丽的小山丘上,从那里可以远远眺望木曾山脉。现在整个木曾山脉直到山脚必定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护士的带领下,绫香走进病房。茜躺在宽敞的单人病房中央的床上。 病房窗户的窗帘是打开的,可以看到白茫茫的赤石山脉。医院前院铺种的草坪也失去了颜色,好像羊毛地毯一样。 “刚做完透析。”护士的话将绫香的目光从窗口拉回来。 茜正在有规律地呼吸着。枕边的心电图波形显示出心脏的眺动。 “茜,我来看你了。”绫香说完,坐在护士准备的椅子上。 “现在虽然还有一些浮肿,但是不久就会消退了。”护士说道。 绫香点点头,把抱着的兰花放到茜的胸前:“瞧,多漂亮的花呀。” 茜闭着眼睛没有动。绫香伸手将茜的头发往上拢了拢。 茜那白皙剔透的额头露了出来。像护士所说,眼睛周围和脸颊都有些晦暗的浮肿。 护士离开了病房。茜的嘴边贴99lib.着氧气面罩。除此之外,茜的身上还连接着几根管子,延伸至床边的机器和容器上。 “茜,睁开眼睛。”绫香呼唤道,抚摸着茜的额头。 茜转到这家医院将近六年了,恰好和绫香的沙龙开始步入正轨的时间一致。 在这之前,茜住在东京郊外的一所医院里,十六年都是在那所医院。发生那件事之后就马上转到那家医院,从那以后的二十二年就这样一直躺着。 绫香握着茜的胳膊。浮肿的表皮里面是纤细瘦弱的骨头,细到好像每周做两次健身的绫香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嘎巴一声断掉一样。 “茜,就这样一直一直睡着吗?”绫香说道。她微笑着摆弄着茜的胳膊。 “绫香等得厌倦了,都变成老太婆了。”绫香撅嘴抱怨道,轻轻地拧了一下茜的胳膊内侧。 茜没有反应。 “真好,茜的年龄一直都没变老。” 拧出的印记留在茜的前臂上。慢性肾功能不全引起的体液异常导致茜身上出现这样的浮肿,但是茜一直长睡不醒却不是因为肾功能不全导致的。 “茜,今天说点什么呢?关于文枝的话题,上次已经说过了。那这样吧,还是说我工作上的事好吗?” 绫香用光亮的涂抹了指甲油的指尖擦抹着拧出的印记。 “好看吧这指甲?我在决定来看你穿这件衣服时涂上的。瞧,合适吧。” 绫香将茜的手掌贴在自己衣服的胸口位置。 “还是不要说工作的话题了,没意思。” 绫香把茜的手放回到床上。 “对了,茜,让我看看你的胸部吧。” 绫香刚才把茜的手掌贴到自己胸口时碰到了鼓起的胸部,忽然兴起探究茜胸部的兴趣。 绫香的手伸进被子,碰到身穿睡衣的茜的身体。 “以前你还笑话我说绫香的胸部小,还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 绫香从上解开茜睡衣的两颗扣子,将指尖探入其中。 “但是现在已经不小了,茜的呢?” 指尖传来的体温要比想象的暖和,绫香重新看了看茜,因为她总觉得身体会更凉一些。 茜的胸部平平,肋骨突出。 绫香摸到了茜的乳房,那里除医生之外一次都没被男人碰过。 绫香慢慢摇着头说:“像男人的胸部一样。” 绫香嘴边浮出一丝笑容。她轻轻抽出手将茜睡衣的扣子扣好,她又把被子按原样盖好。茜一动不动。 “茜不知道被男人抚摸胸部的滋味是怎样吧?”说完她看了看手表,低声说道,“再过一会儿,绫香的胸部就要让男人摸了。现在那个男人就在医院外面等着,肯定是焦躁不安地心想怎么还不出来的样子等着我呢。因为我每次和你见面时都会打扮得非常漂亮,那家伙总是很兴奋。什么兴奋不兴奋的,说了你也不懂……” 绫香沉默地看着茜的脸,茜的脸现在已经丝毫也感觉不到跟绫香相似了。 仅是这样睡着,茜就花费了大量的费用,这些全部是由绫香负担的。 “只要不睁开眼睛,你和我一点也不像。不是,即便睁开眼也一定和我不像。”绫香的指尖轻柔地摸着茜的眼睑说道。茜的眼睑映出青细的血管,这副眼睑连一次眼睑膏都没抹过。不,茜甚至连口红都没用过。 如果茜醒来的话,她的心理也只有十四岁。 如果茜睁开眼睛看到俯视自己的绫香的样子会怎么想呢? 不认识的女人,不认识的阿姨。 阿姨? 是的。在十四岁的茜看来,我就是阿姨。 绫香心头的阴影扩大了,这一阴影让她对长睡不起的表姐的憎恨不断膨胀。 第六章 第二天下午,机搜队的刑警和鲛岛碰面。 被称之为机搜队的机动搜查队隶属于警视厅刑事部,是专门进行初期侦查的刑事队。 110接到可能为刑事案件的报案后,最先行动的就是机搜队。因此,机搜队不仅在本厅,还常驻在都内数处派驻所,由离事发现场最近的派驻所机搜队紧急赶赴事发地。与他们同时行动的还有本厅鉴识课的成员和案发地所下署的成员。 根据鉴识调查,如明确判定为犯罪,机搜队立即开始搜查。杀人、伤害或是抢劫等重要罪行最能体现机搜队的反应速度。 特别是杀人、伤害等案件,大多通过受害者的亲朋关系可以轻易地找出犯人。像九九藏书这种情况,机艘队要在犯人逃跑或自杀之前展开搜查,直至逮捕。 但是,正因为这样,机搜队的搜查方法、时间非常有限,更说不上系统地、“天衣无缝”地搜查。 马上抓住犯罪要害的搜查方法对于简单的案件能起到作用,但是在作案动机和犯罪手段不明的情况下就会碰到意外的障碍。 机搜队对杀人案件的搜查通常几天就结束了。在这期间解决不了的,就由本厅搜查一课接手继续调查。当然,在此之前,在定性为“杀人案件”时需要以案发地所辖署署长的名义向一课提出行动请求。但是,自认为是调查杀人案件行家里手的一课刑警讨厌和机搜队一起搜查,所以在机搜队“扔过来”之前,他们都是袖手旁观的。 一课老练的刑警轻蔑地将机搜队的搜查方法称为“公鸡搜查”。就像字面所示,机搜队的搜查方法就像“那儿叼一下,这儿啄一下”。 如果机搜队工作成绩好的话,一课的出场率就下降。相反,如果机搜队成绩差的话,一课队员的出动率就很高。 跟鲛岛碰面的是刑警村上和野本。村上是警部补,野本是巡查部长,野本计划积累工作成绩进而调动至搜查一课。正因如此,他极力催促着村上来和鲛岛见面。 刚开始谈了一会儿,鲛岛马上就发现了这一点。 村上已经在考虑将案件移交至搜查一课,但是野本不这样想。他干劲十足地希望滨仓的案件由他们自行解决。 可能也跟年龄有关系吧。村上四十四五岁的样子,野本才三十出头。 对于他们这样的一半公务员来说,若想在警察系统内出人头地,首先要在晋级考试中排名前列,其次考虑逮捕率。 如果在警部补、警部晋级考试中名列前茅,马上就会被选拔进奉厅。特别是本厅警务部的人事一课之类的部门,可以说是警视厅的精英团队。当然,这里所说的精英也只是在一般公务员中是精英。 全国二十万警官中,高级公务员只有不足五百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级公务员算得上是稀有人群,仅用精英一词来形容还不够充分。 村上清楚与否不知道,但是野本好像不知道鲛岛的高级公务员出身。鲛岛的级别虽然是警部,却不过是新宿署一个普通的防犯课课员,野本对此似乎十分费解。 “鲛岛先生晋升得很快呀,您是大学毕业吗?” 他所谓的晋升是指达到级别的年龄。 一般公务员升迁至警部级别的,在通常情况下,高中毕业的人要到三十岁才可以,大学毕业的人到二十八岁就能被列入。在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的各种晋级考试的期间,还各自要求几年的工作经验。 作为高级公务员,鲛岛二十五岁就任职警部。那时候他只有九个月的实习经验。 在野本看来,如果鲛岛是一般公务员,至少也是一个优秀的一般公务员,否则他做不了警部;而他如果是优秀的一般公务员,他现在应该归属于本厅,而不是新宿警署。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在日本全国大约四百人中才有一个的高级公务员警官会出现在他眼前。 “说来话长。”鲛岛岔开话题,“解剖的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先做了个简单的行政解剖。法医说如果被害人没有特殊疾病,他杀的可能性很高。详细情况因为还没出生化检查结果所以不是很清楚,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解剖分为司法解剖、行政解剖、病理解剖三种。其中,病理解剖需要获得遗属的许可,行政和司法解剖则不需要。也就是适用在判断死因为“非正常死亡”的场合。 司法解剖是解剖全郜身体进行调查,行政解剖则主要以创伤处为中心进行解剖。在行政解剖的过程中若发现他杀的嫌疑,监察医会联系警察的验尸负责入,转做司法解剖。 “特殊疾病是指什么?” “这个啊——”野本边说边打开笔记本,“检查被害人的血液时发现了其具有‘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症状。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是指体内血管多处出现血液凝固的现象。比如说,这种凝结现象出现在脑血管内,就会形成脑血栓。但是,被害人的体内到处都是血栓,也就是血液凝结状99lib.态。要说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是由哪些疾病引起的?可能的原因有癌、白血病、重症感染等,但是目前还没有迹象表明被害人曾经得过这些疾病。” “也就是说,滨仓的血液是凝固的?” “是的,而且据说体内所有地方都有血块塞住血管。在这种状况下,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基本上没法来回走动、和人说话。” 鲛岛做了个深呼吸。在宾馆的大厅碰到时,完全看不出滨仓有那样的情形。 “当然,法医也很头疼,因为那种病不可能仅在一天的时间就发病致死。” “如果得了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人会变得怎么样?” “首先内脏部分到处都是血栓,这样的话由于血液流通不畅,致使内脏坏死,从而引发急性肾功能衰竭或者肺功能衰竭等机能障碍。这个被害人的直接死因好像是脑部发生脑血栓所致,但是不管怎样也维持不了几天……” 鲛岛难以想象滨仓在临死前会被疾病缠身。 “所以法医说是他杀?” “不是的,他并没有断言。也就是说,被害人并没有得过能够引起刚才所说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癌症、白血病等疾病的迹象。比如仅仅是脑血栓的话,有可能会一直都没有任何症状,而突然有一天就发病了,但是这个被害人体内的血液全都凝固在血管中。也就是说,只能认为是有某种外因引发了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比如注射能够让血液凝固的药物之类的手法。但是,法医也说他还没有听过这种药物。” “听说脖颈上有伤痕?” “是的。”野本点点头,用手示意颈窝处,“在这周围。伤口大约三厘米深,类似粗大的针状物袭击后留下的痕迹。” “伤口呢?” “法医说如果是用针刺的话,伤口又稍显得有些杂乱。有可能是使用头部尖锐、半腰有些不规则的棒状物所刺下的。” “流血了吗?” “几乎看不见,好像内部血管的破损马上就凝固了。” “还不清楚这个伤和死因是否有关吗?” “嗯,大概还需要几周时间。” 鲛岛想这是理所当然的。法医是解剖专家,有经验九九藏书的话,解剖一具尸体需要四十分钟,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死因。具备监察医制度的有东京、横滨、名古屋、大阪、神户这五大都市,但是仅有东京有监察医务院。其他的都市由接受各县警察委托的大学法医学研究室的医师兼任法医。 监察医务院在大塜,内部设有生化检查室、病理检查室等。另外,如果在这里也得不出什么结论的话,还有可能进一步转到警视厅的科学搜查研究所。 如果那样的话,案件就与野本无关了。找出明确的杀人证据时就由一课接手工作了吧。 村上预料到这点就已经放弃了,野本则不然,因此有些焦急。在定性为杀人案件之前,如果从他杀着眼的话,仅此也算有所怍为了。 “滨仓手下好像还有女人,有几个人?” “三四个。” 鲛岛把包括最后和滨仓见面在内的他所知道的关于滨仓的事情告诉了他们两人。 “想和那些女人见面的话要怎么做才行?” “不知道。滨仓活着的话打他的汽车电话就可以联系上的……” 那些女人肯定也听说了滨仓的死,滨仓的尸体是在他家附近的停车场至高级公寓的路上发现的。最开始叫了救护车,但是由于救护车到时已经死了,所以急救队员通知了警察。 叫救护车的是滨仓所住高级公寓的管理员。 一直保持沉默的村上开口说道:“滨仓独自住在白金三丁目的高级公寓里面。房间内没有争执的迹象,另外也没发现和他工作有关的东西。甚至是顾客名簿、手下女人的住所清单,滨仓都没有带在身上。” “他都记在脑子里。”鲛岛解释道,“滨仓做生意一直尽量避免与暴力团伙或者同行发生任何联系,他选择住在远离新宿的港区的高级公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么说来,滨仓的来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有个曾经在四谷防犯课的人现在在我们班,因此我们能够认出被害人。”村上答道。 “难怪,滨仓在自己家中没有放置与生意相关的东西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曾有一次被西新宿的某团伙集团绑架了手下的女孩子,从那以后他就极其谨慎了。” 野本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就算想从滨仓周围追查杀人线索,如果不知道他乎下的女人和顾客的名字,也什么都干不了。鲛岛心想那些女人九九藏书现在肯定躲起来了。 “滨仓的车里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野本摇摇头:“没有,的确是一辆装有电话的保时捷——” “保时捷?”鲛岛反问道,“他是开的保时捷吗?” “是的,停车场里停放的是保时捷。高级公寓的管理员知道。” “滨仓做生意时用的都是雷克萨斯,白色的雷克萨斯。” 野本和村上显得很吃惊:“不会弄错吗?” “是的,保时捷一次不能坐两个以上的女孩子。据我所知,滨仓在新宿开的都是雷克萨斯,在那之前开的是日产西玛。” “就是说在什么地方换车了。”野本说道。他的脑子反应很快。 “应该是的。借用这周围什么地方的停车场,开保时捷从家里过来再在那里换成雷克萨斯。” “那么,也许那辆车上有名单之类的东西。” “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在那种避免被撬车贼盯上的回旋式停车场。查一查这样的二十四小时营业停车场,应该可以找到。” 鲛岛想如果到交通课的话,辖区内的停车场全部可以搜罗出来。 野本好像看透了鲛岛的想法,邀请他说:“可以请您配合我们吗?” 村上吃惊地看着同事:“鲛岛先生还有自己的工作,这么勉强别人可不行。” 野本显得有些焦虑。 鲛岛点点头说:“好的。我试试看吧。” 第七章 在新宿署交通课的协助下,滨仓租用的停车场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位于北新宿二丁目的塔式停车场。 鲛岛随着村上和野本来到停车场。他们向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情况,让他把雷克萨斯放了下来。 塔式停车场用吊笼样的箱子把汽车装进去来保管,由于需要升降操作配有常驻工作人员。这种停车场的优势是在狭小的地块上依然可以存放多辆汽车。 但是,由于设备投资高,所以施行按小时收费的地方比包月收费的地方要多。在这家停车场也同样,按包月付费的停车者包括滨仓在内也就寥寥几人。 雷克萨斯摇摇晃晃地降了下来,停在鲛岛等三人面前。报警器响了起来,车灯由红变蓝。 机艘队的村上和野本身穿外套,打着领带。鲛岛则是皮夹克搭配牛仔裤的打扮。 “车锁上了。”工作人员说道。 “打不开吗?”野本望向那边说道。 “没办法。”工作人员挠挠后脑勺说道。他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套着蓝色的罩衣,像个做兼职的学生。 他折回用作值班室的装配式房屋,手里拿着L形钢丝返了回来。 “或许会响起嘟嘟的警报声。像这种豪车,都会安装警报器来预防小偷。响了你们可不能怪我啊,可是你们刑警要求打开的。” 年轻人把钢丝插进车门玻璃和车身之间的空隙。 正如所说的一样,汽车开始发出独特的报警音。但是年轻人没有理会,继续操作着,车锁被打开了。 “这个太吵了。打开前面取出保险丝吧,如果那样的话警报音就可以停止了。” 年轻入好像很了解车。 “那你弄一下吧。”鲛岛说道。年轻人打开发动机,探头进去,99lib.拔出了保险丝,警鸣声马上停止了。 “嗬,了不起。”村上说道。 年轻入笑了笑:“我有维修技师的资格证书。虽也算有个一技之长,但是家父却要我继承家业,真麻烦……” “那么顺便把引擎启动了吧,在这儿调查的话会给其他客人带来麻烦。”99lib. “能留个借车的凭证吗?或是名片也行,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会被老爷子骂的。” “好的。”鲛岛说着快速地在自己的名片背面写了两句,递给年轻人。 “防犯课?不是搜查一课吗?调查杀人案件应该是一课吧。” “还没到那一步。这边的两位是机动搜查队的,有配枪的。”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野本一点也不觉得好玩,但还是解开上衣给那年轻人看了。 他的腰间配有自动式勃朗宁手枪,机搜队的配枪不仅限于新南部。 “厉害,现在、现在就启动引擎。” 年轻人抓住启动装置,发动了引擎。 “要停车的话把这个扳下来就可以了。”年轻人对鲛岛解释说。鲛岛苦笑着点头,打开其他位置的车门锁,催促着另外两人上车。 “开到新宿署去吧。” 在新宿署停车场,鲛岛等三人从雷克萨斯上下来,开始搜查车内部。仪表板没有锁,里面放有车检证。 后备箱是空的,备用轮胎里也什么都没有。 检查了半个小时之后,村上才终于从副驾驶席座位下面发现了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封皮还是红色的皮革,好像是女性用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貌似是顾客的名单,还备注着喜欢女人的类型、性嗜好等。 但是没有女人的名单。 不必说电话号码,就连女人们的住处滨仓都记在心里,这一点鲛岛觉得难以想象。她们的住址清单肯定放在什么地方了。 但是,对村上和野本来说今天就到这里了,因他们还有搜查会议要开。 “把目前搜到的物品带回去吧。”野本戴着手套的手指着笔记本说道。 “多谢鲛岛先生。” “那我自己再检查一会儿,有发现的话联络你们吗?” “可以拜托吗?” 野本很高兴,但是村上面部表情很复杂。 “不过,鲛岛警部没关系吗?防犯课的工作——” “也跟机动部队差不多。”鲛岛笑着说。 “是吗?” “而且我和滨仓私下认识。虽然不会掺杂私人感情,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想尽量配合。” “太感谢了。” 机搜队的二人回去后,鲛岛坐到雷克萨斯的驾驶席上。新宿署的停车场因为晚间巡逻已经开始,现在变得空荡荡的。 滨仓一定把手下女人的住址放到什么地方了。对于组织卖淫的人来说,手下的女人名单是和客人名单一样——有时甚至是比后者更重要的财产。更何况,像滨仓这样手下的女人都是些年轻漂亮的高级电话应召女郎,称之为下金蛋的母鸡名单也不为过。因此他肯定不会随意放置。 鲛岛手放在方向盘上,又巡视了一遍车内。雷克萨斯内部收拾得整洁有序,一看就是业务使用的感觉。能够称为私人物品的,只有已开封的软云雀香烟和百十日元的打火机,看上去好像都是滨仓抽烟用的。剩下的就是车门袋里装的东京公路交通地图,而且已经确认过里面没有夹东西也没有写东西。 烟灰缸很干净,里面没有烟灰。 鲛岛再次看着交通地图,莫非滨仓都是去女人们的住处接送? 应该不会。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会让她们坐出租车。 但是为什么会有地图呢?滨仓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入住西新宿的超高层宾馆以后才叫女人,他们应该不会在自己家和公司叫女人。要是在这周围的寞馆群间接送,就更不需要地图了。 既然是业务用车,肯定也不会用于兜风。 鲛岛拿起交通地图。地图按区域划分,还标有单行道,很详细。 他打开地图,翻到了自己住的中野区野方附近。 他准备再接着翻页,这时停车场里有车进来,发出哐啷的声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进来的是辆巡逻车,开着前灯,灯光照进敞着门的雷克萨斯驾驶席。 鲛岛正要翻书的手停住了。被掀起的书页有一处浮现出小光点。 鲛岛拿起放在腿上的地图册,隔着汽车前玻璃透过停车场的灯光看起来。 那里真的像是有用针扎的小孔。下一页拿起来透光看,相同的位置没有孔,不过在这页的左上部有另外的一个孔。第一页小孔的位置在东高圆寺的和田三丁目,下一页小孔的位置在涩谷的幡之谷二丁目。再下一页没有小孔。 这是怎么回事呢? 鲛岛放下地图九九藏书。如果是弄着玩,在打开的地图册上用针刺的话,下一页相同的位置应该会刺透。 但是翻开的这两页虽然重叠在一起,所刺的小孔位置却完全不同。 这种小孔,若是平常翻页的话绝对不可能发现。刚才也是由于偶然被回车库的警车灯光所照,才在书页中浮现出来。 假设这就是滨仓手下工作的女人们的住址的话? 但是书页有正反两面。和田三丁目的背面是中野本乡小学的校舍,这个可以除外。但是幡之谷二丁目的背面是杉并区的和泉四丁目。也就是说,两处小孔标出四个地方,结果有三处住所存在可能性。 假设滨仓没有记住她们的住所,但是可能去过她们的住所一次。即使是没有进去,但居住公寓的样子和房间号等,如果的确去过的话在记忆中留下印象也不奇怪。 当然,滨仓不会坐电车行动,如果开车依靠小孔的位置到附近的话,应该就可以记起来了。 就算是要保持住所的隐秘性,鲛岛也觉得这样的方法有些变态了。如果用电子记事本之类的存储起来,不也可以采用不输入关键词就不出结果这样的方法吗? 但是如果使用后面这种方法的话,滨仓死后,现在就不可能知道内容了。 村上和野本没说过滨仓的遗物中有这种东西,但是可能会有雷克萨斯的车钥匙。如果携带着可能是杀人案件受害人的物品到处行动,的确是很轻率。因此,野本不想回去取钥匙,才让停车场的年轻人用强制手段打开车锁。 这些地图上的小孔有可以尝试的价值。鲛岛虽然认不全,但也识得几个滨仓手下工作的女人。那里面可能还有已经洗手不干的。 由于不知道具体的建筑物名称,马上找出她们是不可能的。但是按地图的详细程度来说,应该可以把范围集中到两座建筑物上。如果两者99lib?都是规模较大的高级公寓的话就会有点麻烦,但也有可能其中一处是普通的独栋住宅或者办公楼。 如果对另外一处进行询问或是重点监视的话,就可以意外简单地找到线索。 当然这是完全依靠直觉的搜查,还需要所辖署的援助。但是还没有断定滨仓的死是他杀,也没有具体的证据证明地图上的小孔就是指示着女人们的住处。 鲛岛想确认了那些女人之后再告诉野本他们也不迟。三人中只有鲛岛认识那些女人。 行动后万一和预想的不一样,白费工夫的也只有鲛岛就完事了。现在想想村上对鲛岛的担忧,反而觉得他是明智的。 鲛岛拿着地图从雷克萨斯上下来了。 第八章 鲛岛从坐席上直起了身子,因为从高级公寓的出口那边出来了一个穿毛皮短大衣的女人,他从车内的后视镜看得清清楚楚。 高级公寓的名字叫“幡之谷山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鲛岛暗中监视这栋高级公寓是在第二天晚上。前一晚,也就是从地图上发现小孔的那晚,他蹲守在东高圆寺了。但是那边是两个高级公寓紧挨在一起,一个八层,另一个十一层还在一层带有便利店,守了一晚因为进出的人太多没什么收获而放弃了。 幡之谷这边的四层高级公寓夹在一户独栋楼房和汽车销售公司之间,里面总共也就十六户,监视起来很方便。 鲛岛白天在新宿署正常上班,从晚上到午夜零点之间,他就钻在自己的宝马车里面蹲守。还好警署最近主要是些文件事务,也不会太累。 这个高级公寓面向甲州街道而建,正好朝向新宿那边。鲛岛把车停在高级公寓前面一点,放倒座椅,从后视镜中监视。 出租车的头灯照到那个女人,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瓜子脸,大眼睛。 鲛岛印象中好像见过她,那时她正坐在滨仓的雷克萨斯的副驾驶席上。 滨仓和鲛岛工作的地方都在新宿。要是想见的话每天都能在什么地方碰个面。 鲛岛记下了出租车的车牌号和出租车公司名字,转动钥匙点火发动汽车。万一要是跟丢了,通过警署跟出租车公司查询一下,也可以查到下车地点。 他打开转向指示灯,混入甲州街道上行线的车流,因为是深夜,很多出租车在空驶。 鲛岛选择在晚上监视是有理由的。包括滨仓在内,从事电话应召女郎这行的,活动时间都集中在从深夜到凌晨的这段时间。要说为什么,是因为客人们的“订单”都集中在午夜零点左右的时间段。刚住进宾馆的客人们,未必马上就会想着色情事。 他们大多是随工作需要住进宾馆,在外面吃完饭,多少喝了点酒,然后才想着要女人。虽然是住在宾馆里面,这些客人却并非都是东京以外地方过来的。 东京的人们因为工作,需要住宾馆的情形也不少。而且像这种时候,客人们通常都已经提前跟滨仓有过“预约”。滨仓就调整女孩子们的时间,把她们送到宾馆。 滨仓从不用报纸广告或者电话亭小广告的方式招揽顾客,他认为通过半会员制的客户系统可以避免招惹上性病、警察以及暴力团伙。他也没打算大发横财,以便让女孩子们可以安心地工作。 女孩子们当然也过着适应“工作”的生活。就算皮条客滨仓死了,暂时处于停业状态,她们的生活习惯也不会马上改变,就连出去买东西,也都是选在天黑以后的时间活动。鲛岛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鲛岛还不知道坐上出租车的那女孩子的名字。滨仓车上的那张地图里面,一共有五个地方开孔。 那意味着滨仓养着五个女孩子。 那其中,鲛岛知道名字的只有一个。那是个花名叫“彩”的女孩子,据说她还是成人影片的女优,个头也确实很高,长得很匀称。滨仓曾苦笑着说,只要她走进宾馆的大堂,差不多所有的男客人都要回头多看一眼。 “性格也很好,当然外表看起来是那个点,但是真的嘴笨得很,还很怕生。虽然都是那些固定顾客,除了在床上,几乎不怎么开口。” 出租车并入右转车道,进入开往参宫桥方向的车道。 这是要去喝酒吗?鲛岛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鲛岛知道滨仓是不会让他养的女人把新宿当做娱乐场所的,因为在新宿很有可能碰上客人。要是她们出去玩的话,他也会让她们选择涉谷、六本木或者池袋之类的闹市区。 出租车从参宫桥开往代代木方向,在一个单行道的路口左转了进去。 鲛岛降低车速跟在后面,要是出租车司机发现被跟踪可就麻烦了,因为乘客是孤身一人的女孩子,没准会出于好心提醒她。 鲛岛左转以后马上就看到那出租车亮起紧急灯停了下来。鲛岛加快车速,从出租车的旁边驶了过去。 这一带都是住宅区,独门独院的房屋和高级公寓交杂在一起,但是只有一处除了路灯之外还亮着灯的白色招牌。那女孩正从招牌旁边的楼梯往上走。 鲛岛从单行道转了一圈,又回到女孩下车的那条道上。 这栋楼还裸露着混凝土外墙,看上去很新的样子。一层种着绿植,还有一个十来级的楼梯,中二层的位置装着一扇木门。 放着白光的招牌上,小小地写着英文字母“indigo”,大概是个小酒吧或者小茶馆什么的。店名的招牌字就像字面意思那样,是蓝色的。 鲛岛正从宝马的车窗盯着那边看,招牌的灯熄了,好像是从里面操作给关了。 鲛岛关了宝马的车灯,把引擎的火也熄了。“靛蓝”虽然有窗户,但鲛岛把宝马停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从里面应该看不到车内的情形。 从招牌灯熄掉来看,那个女孩子应该不只是作为顾客朝“靛蓝”来的,她跟这家店肯定有私人关系。 鲛岛点上一根烟。左边的侧灯里面映入一辆车的头灯,一辆黑色的日产FairladyZ,好像要在“靛蓝”前面停车似的,在宝马的前面向左靠过来。鲛岛低下身子。 Z的车灯熄了。车门打开,下来一个高个的女人,皮夹克、皮裤子,虽然扎着头发,但鲛岛马上认出来这就是彩。 彩走上楼梯,拉开“靛蓝”的门,好像完全不介意招牌的灯已经熄了。 鲛岛又看了一下时间,十二点已经过了几分,看来一开始那女生是来这儿等着跟彩见面的。 鲛岛准备再继续观察一会儿,也许在这儿碰头的还不止这两入。 十几分钟以后。果然像他猜想的那样,一辆摩托车驶进了单行道,上面坐着两个人,后面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摩托车在彩的Z旁边停了下来。 坐在后面的女生从摩耗车上下来,摘下头盔递给骑车人。 她看上去二十岁上下,短上衣下面露出香港衫。 “拜拜,一会儿电话联络。谢谢!”女孩子这么一说,驾车人像把隆隆的引擎声作为回答似的发动了摩托车。那是一辆越野型摩托车。 女孩子看到摩托车走远,把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后兜里走上楼梯,她拉开“靛蓝”的门,从里面漏出来的光把她照得像个泡泡糖似的那么圆实。 鲛岛又等了二十分钟,好像再没有人来“靛蓝”了。鲛岛从宝马上下来,车里待着太憋屈了。 他抬头仰望着住宅区的夜空,做了个深呼吸。 他没想到“靛蓝”还有后门。因此他伸了个懒腰,还没等两手放下来,就感觉到脖子被人用刀子抵住了。 “别动,你这家伙!” 持刀人从鲛岛背届猫着腰悄悄溜过来,然后突然站了起来,连后视镜里面都没看到他。 鲛岛身子僵住了。他只能转动眼睛,看到右耳下面伸出来的小刀刀尖。 鲛岛没有携带武器,就连警棍都还放在车内的小包里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鲛岛竭力冷静地说了一句。 “别耍我!你这家伙是哪儿的探子?”语气虽然很粗暴,但听得出他跟专业的黑社会成员还不是一回事,而且听声音很年轻。 鲛岛没有回答,看了看“靛蓝”那边。窗前有个人影。 “你是不是误会了?” “别跟我装蒜!” 刀柄按到鲛岛的脖子上,脸上可以感觉到刀刃的冰凉。 “你是‘靛蓝’里面聚会的女孩子们的保镖?” “我刚你报上名来!你这家伙!还有你是哪个部分的?” “在这里大声喊叫的话,没准有人会打110哦,我倒是无所谓。” “你说什么……” 刀子从脸上拿开了,鲛岛被抓住左肩扳转了个圈。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小伙子持刀站在那里。他剪着平头,上身穿着白色的开领短袖衬衫,下身穿着牛仔裤。 “你是警察?” “新宿署,防犯课。” 小伙子一时间愣住了,他拿着刀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只说了句:“真倒霉……” “要看证件吗?” “啊,啊。” 鲛岛出示了警察证件。 这时“靛蓝”的门打开了,有个人影站在门口。 “浩二,怎么回事?”一个声音嘶哑的女人问道。她穿着一件长裙,看上去也不知道是哪国的民族服装,就像用一块块碎布缝制起来的。虽然逆光看不清她的脸,但可以看到她乱蓬蓬的卷发。 “姐姐——”小伙子望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叫了一声。 鲛岛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走吧。” 小伙子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他看上去好像很后悔的样子,这让鲛岛感到有点怪。两入相跟着走上“靛蓝”的楼梯。 被唤做姐姐的那个女子,手里夹着烟贴在腰上,俯视着鲛岛。 她看上去二十八九,眼睛和嘴都较大,是那种让入一见就印象深刻的面相。皮肤偏黑,看上去甚至感觉她有拉美血统。 “是警察。” 被那女子称做浩二的小伙子耸了耸肩,从站在门口的女子身边走过去,进了店内。 鲛岛在女子的面前停了下来。 “警察?”女子说。鲛岛心中暗想这是喉咙嘶哑了吧。 “新宿署,防犯课,鲛岛。”鲛岛掏出证件对她说。 女子扫了鲛岛一眼说:“里面也给看看嘛。” 鲛岛出示了里面的证件内容。女子把烟放到嘴上,仔细看了看。 “是警部啊。那么你来这是?” 她眼睛还看着鲛岛,冲旁边吐了口烟圈。 “跟踪进入这家店的女子。” 没必要隐瞒。 “为什么呢?” “想问问有关滨仓的事情。” “没什么关系吧。” “是吗?现在您店里面聚集的,都是在滨仓那边干活的女子吧。” 鲛岛看得出这女子必然跟“靛蓝”有些关系,就直接这么说了。 女子抽了一口烟。 “我想知道滨仓是怎么死的。” “你不是搜查一课的吧?” 鲛岛吸了口气:“的确如此,但是滨仓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做事。” “你抓过他?” “没有。” 女子冷冷地看着鲛岛。鲛岛吸了口气口气,又说:“我跟滨仓相识。” “相识?”女子哧了一下鼻子,“是收了滨仓什么贿赂吗?还是介绍了女孩子给你?” 鲛岛盯住女人的眼睛,沉静地说:“我不喜欢这种玩笑,比起抓他,还有很多我想抓的人。仅此而已。” 女子的眼中闪动着什么,看起来有些畏惧了,她让开门口。 “想问的话就问吧。” “多谢。” 鲛岛这么一说,女子好像很吃惊似的睁大了眼睛。 鲛岛走进“靛蓝”店内。一个三角形的木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大花瓶,花瓶里面插着一大堆修剪过的鲜花。墙上挂满了镶在画框里的石版画。 桌子边上坐着四个女子,个个脸上都带着不安的表情,其中有一个是鲛岛第一次见到。 那小伙子进来以后,靠在左手边铺着大理石台面的柜台上。 女子把门关上。 “说是警察。” 鲛岛盯着四个人的脸。听了女子的话,她们也没有谁脸上流露出特别害怕的表情。 第一次见的那个女子头发剪得很短,穿着一套翻毛皮连衣裙和一双长筒皮靴,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感觉什么地方有点像晶。 鲛岛看到彩,彩的眼睛动了一下。 “嗳。” 彩默默地点点头。 “你们认识?”女子从鲛岛的背后问彩,彩又点了点头。 “我一直在找你们。” 彩抬眼看了看鲛岛:“为什么?”声音很.99lib.小。 “想问问滨仓的事情,他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女子从鲛岛旁边走过去,在彩的旁边坐了下来,一副要保护彩和其他三个女孩子的样子。 “你们为什么在这集合?”鲛岛问。 “我们是商量以后该怎么办。”女子回答。 鲛岛闻那女子:“你是?” “入江蓝。” “蓝是蓝色的蓝吗?” “是哦。” “和滨仓的关系是?” “前妻。” 鲛岛吃了一惊:“你们结婚了啊?” “在他做这个行当之前,但是分手跟这个生意没关系。” 鲛岛摇了摇头,然后说:“可以坐下来说吗?”鲛岛指着柜台前面用钢管和皮革做的高脚凳。 “请便。” 蓝的眼睛里浮现出饶有兴致的目光。 “你真是个奇怪的警察。” “是吗?” “新宿鲛。”彩小声说了一句。大家都看着彩。蓝追问道:“什么?” “新宿鲛。”彩又重复了一遍。 “你就是新宿鲛?”和晶有点像的那个年轻女孩说。 “是的。” 那女孩松了一口气。“新宿鲛这个称呼”,好像另外两个女孩也知道一点。虽然改观不大,但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美红你知道?”蓝问道。 像晶的那女孩点点头。 “滨仓曾经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又不是蓝能解决的时侯,可以试着去找新宿署的刑警里面一个叫新宿鲛的人。要是滨仓被抓什么也做不了的时侯之类的。” “他说他是他认识的刑警当中唯一可以信任的,其他的都是差劲的家伙。”鲛岛跟踪的那个女孩说。 “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蓝说。 鲛岛看着蓝说:“你做的是正经生意,而且这家店的管辖权也不同。” 蓝苦笑了:“还真是这样。” 鲛岛把柜台上放的烟灰缸拉了过来。原本,要是再继续跟她们问话的话,应该把野本和村上也叫上。但要是有他们在的话,女孩子们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鲛岛掏出烟衔上,浩二打燃火机把火递过来。 “谢谢。我完全没注意到你走近。” “你还是要抓我吗?”浩二失望地说。 “你是不是把我当做谁了?” “是我让他去的。浩二在自卫队的别动队里面待过,他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竹蓝说。 “他是你弟弟?” “是的。” 浩二点点头。 “我不会抓你的。”鲛岛安慰他一句,又转而看着蓝问,“你们在防备什么?滨仓跟哪边的团伙有什么纠纷吗?” “没听说过。不过应该有些什么,要不怎么会被杀呢。是吧?” 蓝睁大那双大眼睛摇了摇头。鲛岛可以看到那眼睛深处饱含的痛苦。 “你要是了解他那个人的话应该知道的。他一向很胆小,做什么都谨小慎微。不过反过来很讲道理。他虽然胆小,却毫不懦弱。” “这个我知道。” “那么,谁会杀了他呢?” 鲛岛吸了一口烟。 “这个我也想知道。” 鲛岛看了一圈女孩子们的脸。 “有谁知道什么线索?” 没人应声。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侯,他跟我提到一个妇产科的什么事情。好像你们中间有个女孩子怀了孕,准备生下99lib.来却被医院给打掉了。” 谁都不说什么。 “是你们中的谁?” “那个女孩没有过来,好像联系不上。”蓝回答说。 “她的名字是?” “美香代,堀美香代。”彩开口说。 “她住在哪儿?” “东高圆寺。”美红接过话音。 “是和田三丁目吗?” 美红点了点头。 “是那栋一层有便利店的楼吗?” “旁边那个。她一直都没在,从滨仓死那天开始就没在了。” 鲛岛深吸了口气。 “好像听说她有男朋友。” “有的,乐队的。不过不知道他住哪儿。” “是专业的乐队吗?” “应该不是,美香代好像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她男朋友家。” “她男朋友的名字是?” “府绸。” “府绸?” “那是绰号,真名我也不知道。” “乐队的名字呢?” 美红无语了,好像是不知道。 “Health-Kit.”彩说。 “Health-Kit?” 彩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彩也摇了摇头。 “你也觉得她现在跟府绸在一起?” “有可能。不跟我们联系,应该是因为很害怕。要说滨仓的死,也没什么别的理由了。” 彩一连串说了一堆,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鲛岛看着蓝问:“你经常跟滨仓碰面吗?” 蓝摇了摇头:“一个月都见不上一面,倒是偶尔电话联络一下。” “他有什么大病吗?” “大病?” “比如癌或者白血病什么的——” “你说什么呢?” “告诉我吧。” “没听过有这回事,他身体很健康。他那样的胆小鬼要是有那样的病的话,早不知道急成个什么样了。” 鲛岛点了点头,然后说:“跟我说一下美香代的长相,还有府绸的,如果知道的话也告诉我。” 第九章 绫香从本特利上下来走进店内,看到文枝已经先到了。 桌子上放着煤气炉,文枝靠着外侧端坐在坐垫上,正在专心致志地挥动着棒针。毛线团放在她深棕色的裙子上,连着线团的毛线已经在文枝的两手之间织出一块手帕大小的织物。 文枝弓着背,把织物凑在眼前,紧盯着棒针的针尖。相当于座位上席的靠窗位置,给绫香空着。 领着绫香进来的女服务员正要提醒文枝等的人来了,被绫香用眼神制止了。她凝视着文枝的侧脸。 文枝的发根已经全白了,脸看起来稍微有些发福,也许是因为劳累造成的浮肿。在用屏风隔开的邻桌上,一个男人一直盯着站在换鞋台阶上的绫香。今天她穿了一套用亮光面料做的套装,外面套着一件山羊绒的长大衣。 这家河豚料理店是以工薪消费为招牌的,绫香这副装束走进来的确有点不太搭调。绫香原本是想选那种带单间的日式酒家,但是在那种饭店见过一次之后,文枝在临走时埋怨她太浪费了。 ——我知道你是有钱人。不过,比起花钱在我身上,你还有其他更需要用钱的地方。其实我是想,见我的话在小面馆什么的地方就已经足够了。我非常理解你的好意,想让我吃点好的,但是也不用预订这么好的饭店。你这样反而让我感觉过意不去,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到哪儿来了。 文枝今天穿的还是那件自己织的毛衣和白色的衬衫。衬衫肯定也不是拿到洗衣店去洗,而是自己手洗的,后领的地方有一处缝好的补丁。 文枝喘了口气,直起腰,把织好的部分对着光展开。 用屏风隔开的各个客席上,都腾腾冒着蒸气,煮开锅的声音混合着带着醉意的交谈声。即便置身于这样的环境,文枝好像也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绫香开口叫道:“阿姨。” 文枝好像被吓了一跳,扭过头来,小眼睛瞪得很大,埋怨说:“搞什么啊,吓我一跳!” 绫香嘟起嘴说:“谁叫阿姨你就顾着织东西,一点都没注意到人家绫香都已经来了嘛。” 文枝绷着的脸笑开了,眼睛下面带着浮肿的黑眼圈。也正是这样的眼窝,让四十九岁的文枝看起来比实际要老了十多岁。 绫香脱掉短靴,走上坐席,坐在文枝对面。这时,女服务员给架着锅的炉子点上火,然后问道:“现在可以上菜了吗?” “上吧。”绫香微笑着点点头,把脱下的大衣团好放在旁边。 文枝把毛线团和棒针收进她总带着的手提袋里面。绫香从手包里掏出香烟蠃上火。 “阿姨,你好像胖了点?”绫香歪着头问道。因为文枝不抽烟,她就把崭新的烟灰缸拿到手头。文枝抬起眼瞪着绫香说:“讨厌的孩子。是啊,胖了一点。” “不过好像没怎么睡吧?都有黑眼圈了。” “啊?怎么会呢?我一直都睡得很好啊。” “现在不怎么伯吗?” “一般啊,这种时侯——”文枝说到中途憋住了。 “再过段时间就该忙了,进入春假期间的话。” “患者会增多吗?” 文枝点了点头。 “不考虑将来的人还是很多啊。” 女服务员送上来一个装满河豚切片的大盘子,鱼片像半透明的花瓣盛在盘子里。 “哇,好漂亮。” 文枝只是看着。 “吃吧。”绫香把装着作料辣椒粉和冬葱的竹简递过去说。 “谢谢。出来吃一顿好像挺浪费的。” “说什么呀,多吃点暖腰身子再回去吧,喝酒吗?” “不行啊,我滴酒不沾啊,你知道的吧。你自己喝吧。”文枝拿起点好的小瓶啤酒递过去说。 绫香把烟捻灭,拿起大玻璃杯。刚把自己的杯子满上,文枝一把夺过小瓶说:“那我也来一点点。” 绫香勉强地把文藏书网枝的酒杯里也倒上。 “干杯吧,干杯!”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文枝高兴地说着把倒了半杯的酒杯拿起来。 “干杯。谢谢你帮了这么多忙。”绫香说。 “瞎客气什么啊。”文枝一边笑着说,一边抿了一口啤酒。绫香一口气把大玻璃杯的半杯倒进喉咙里。 大既是河豚料理店里面太热引起口干吧。 “你的店最近怎么样?”文枝问着,夹起一块鱼片蘸上酱油送到嘴里,一边动嘴咀嚼,一边赞叹说,“啊,真香啊。” “还行,最近已经赚了。” “这世道越来越有意思了。大家都那么想变美吗?等上了年纪还不都一样。” “什么?我们这边的客人可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啊。” “像我这个年纪?” “是的。” 绫香看到文枝的眼里闪过一丝愤怒的目光。 “这到底都是为什么啊?” “年纪越大越发想要追求美啊。” 文枝叹了口气:“我要是能这么想就好了,年轻的时侯就不漂亮,现在也不觉得遗憾了。” 绫香一下子沉默了,文枝默默地动着筷子。 “……工作,不好做吗?”绫香问道。 “一点也不。”文枝说着,把几乎没怎么喝的大玻璃杯推到旁边,拿起茶碗。 “自从用上那个以后,太轻松了。不过那东西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啊。” “是啊。剩的还多吗?” “大概还能用三回吧。不过就算没了也没事,之前没有这个不也做过吗?” “我是想尽量不要让阿姨太费劲。” “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了,我也没有不情愿啊。” “但是——” “当然,也不是开开心心在做。要是做这种事情也能开心的话,我肯定是疯了。不过只要你能哪怕稍微幸福一点点地生活下去,我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阿姨……” “这段时间,我突然醒悟了。” 文枝的表情开心起来。她压低声音,好像一个喜欢说悄悄话的少女。 “那就是,你和我之间有个纽带。” “纽带?” “是的,上帝虽然没有给我丈夫和孩子,但是把你给我了。你的存在就是上帝对我的赐福。” “瞎说哦,我才是离开阿姨的话不知该怎么办呢。”绫香铿锵有力地说。这是真的。如果没有文枝,肯定没有现在的自己,而且文枝也不是现在的文枝。二十二年前,如果没有刚刚二十过半的文枝,就不会有自己。自己也不会今天在这里,一边吸引邻桌男人的视线,一边在心里盘算今天的大餐河豚料理对邻座的男人可能算是奢侈了,而对自己来说在这周的晚餐中可能是最节省的。 “二十二年前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忘记。” “还是忘了吧。”文枝和蔼地说。 “不,忘不了。因为我一直到现在都还在见她。” “见茜?” 绫香点了点头。二十二年的时间已经消磨了文枝内心的同情和后悔。不,文枝在这二十二年间肯定对茜没有丝毫的同情,也丝毫不后悔自己对茜的所作所为。 二十二年间,文枝培养出来的只有对绫香的爱。文枝在第一次见到绫香的时候,就一直爱着她。 那并不是因约绫香渴望她的爱。那时的绫香从来没想过要谁来爱自己。 绫香只是知道真相。相信茜的父母将自己从孤独和不安中拯救出来的信念不过是昙花一现,从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怖和怀疑之中。她从来没想过要向谁求助。不知道真相的人们都以为绫香是个幸运的少女,根本不会有人去听她的感受。 绫香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比那时的自己更加绝望。所谓绝望,不是要走的路实际上有没有断绝,而是自己完全相信那条路已经断绝。 而且她毫无质疑地相信十三岁的自己没有未来。 是文枝把自己从那绝望中救了出来。但那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可思议的是,在知道文枝的所作所为时,绫香也可以很自然地接受了,而且丝毫也不觉得文枝是多么可怕。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吧。在这个世界中爱有很多形式。绫香凭直觉相信文枝的行为是基于对她的爱才做的。而且绫香知道从那一瞬间开始,文枝的爱对她来说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 绫香在成长的过程中,在遇到重大的绊脚石类的人物时,绫香都会去跟文校商量。 ——怎么办呢,阿姨? 从形式上来看只不过是简单的询问,但是文枝能够读懂那话背后所包含的请求。 ——交给我去办吧。 文枝总是笑着回答。然后在某一天,那个绊脚石就消失了。 曾经有段时间,绫香也曾担心过文枝会一发不可收拾。她担心利用猛兽反而会被猛兽所伤。 但是,文枝不管处理多少任务,也绝不是那种会增加压力、感到痛苦的人。 绫香常常想,恐怕也只有自己注意到文枝是那种就算杀人也完全不会受到伤害的人。不会受到伤害,是因为有绫香的存在。如果没有绫香,如果不是因为绫香,文枝也许连一只虫子都舍不得杀死。 就像母亲为年幼的孩子用手拍死妨碍孩子睡觉的蚊子,文枝只是杀死那些绫香不希望他们存在的人们。 文枝第一次那么做,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绫香决定跟丈夫离婚。虽然她已经连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得厌恶,但他的财产很有魅力。丈夫想跟绫香要个孩子,但绫香想要的是事业。她是那种严格执行自己制订好的计划的人。她相信肯定有能让自己成功的助力,还有必要的运气。 当然,那时她从没想过要文枝去做她在绫香十三岁时所做的同样事情。不,她认为文枝纵然会去做,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和迟疑。 但是,六月那个雨天的晚上,那时绫香还住在高圆寺,在那边车站附近的茶馆里,跟文枝见了面,捧着温暖的红茶,绫香花了两个小时倾诉了自己的“烦恼”。 ——这么愁眉苦脸可不成。全部,全部,都交给我吧。 文枝这么说。 丈夫在那三天以后从站台跌落,被进站的列车撞上死掉了。那是只能让人认为是意外事故的死亡。 对于如何置人于死地,文枝有天赋的才能。其中一点就是因为她那不起眼的相貌,就像绫香所叫的那样,她是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的阿姨。 文枝的杀人一定进行过惊人的周密计划,然后再大胆实施。具体是怎么回事,绫香从来没问过。但是文枝一直都是顺利完成,而且从来没被怀疑过。“茜现在怎么样?”文枝问道。 “还行,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绫香回答。对于一直昏迷不醒的茜,自己在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嫉妒,就算在这里讲了,文枝也不会明白。 女服务员端来火锅材料和炸鸡。绫香点了一人份的鳍酒。 “那个,还要再买一些吗?”在女服务员准备火锅的当儿,绫香问道。 “哪个?” “药啊。” “是啊,还能弄到?” “嗯。” “您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朋吗?”女服务员一边捞锅里煮漂起来的浮沫,一边问。她跟文枝年纪差不多,绫香心想。大概是因为从事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化着浓妆,比文枝看起来年轻一些。她那中指上戴的戒指如果是真的宝石的话,那她除了这里的工资肯定还有别的收入来源。 “腰有点不舒服。”绫香微笑着说。 “是么,那就多吃点好好暖一暖。” “好。” 药是从南美跟出口货物的货款一起弄进来的。据说是美国某制药公司开发出来,在军队非公开采购以后,作为毒品货款的一部分外流至南美。那个实际上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绫香听说过,也很清楚。文枝最开始因为不太相信,还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 ——你说是用螃蟹的血做的? ——不是的,听说是从螃蟹血中提取的成分,再将其用化学方法合成,增强了它的效果。 ——真的有这样的药吗? ——跟这个差不多的药可没有卖的。因为没有使用的地方嘛。 ——也是啊。 药品是灰褐色的粉末。据说如果吞服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但是,如果胃等消化器官中有溃疡导致出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必须将那粉末溶解在液体中注射进血管内。但是效果却很激烈,不一定非得注射到静脉血管。 重要的是只要有伤到对方至哪怕一丁点的出血。 文枝怎么在弄,绫香并不知道。 她只能说文枝不会愚蠢到会去使用注射器等医疗器具,那样的话容易让人联想到是医疗相关人员所为。 一定是使用那些像文枝这类的大妈们都有的、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 “钱像平时那样可以吗?” 女服务员走了以后,绫香问。文枝每次办事,绫香都会匿名给交通事故孤儿救助基金会捐赠十万日元。 不管是十万日元的金额,还是捐赠的单位,都是文枝决定的。 “要不要另外再给你一些?” “我不要。”文枝断然摇了摇头。 绫香知道文枝住在板桥附近,那是一个不带浴室的一居室公寓。 “每月你让我能有一次吃到这样的大餐的机会我就心满意足啦。” 绫香深吸了口气,她知道对自己来说,最好的方法是不见面只给钱就行了。 但是那样的话文枝不会满意。 绫香知道,文枝要的杀人的报酬是要让她看到自己,并能在一起消磨一点时间。 第十章 不管是主流的唱片公司,还是被称为“Indies”的地下制盘公司,都没有一个名为“Health-Kiti”的摇滚乐队出过唱片的记录。鲛岛还走访了辖区内的几个现场演出场所,也都没有跟“Health-Kiti”相关的消息,就跟晶联系了。 “要抓他吗?”听了鲛岛的请求,晶的声音很生硬。 ——不是的,就是问问话。他手上可能掌握着一个疑似杀人案件的线索。 ——是他的朋友做的吗? ——不是的,严格来说府绸是受害者。他有个女朋友,两人怀了孩子,准备生下来,结果好像在医院被强迫打掉了。准备为这个事儿帮他们交涉的男子死了。 ——打掉…… 晶突然哑口无言了。据说在认识鲛岛两年前,晶曾经有过唯一一次流产经历。提到这种话题,晶当然会容易感伤。鲛岛跟她在一起不管要还是不要,都一直注意避孕措施。这个问题对两个人来说很微妙。而且,鲛岛与晶相识也是起因于晶认识的一个业余音乐人被鲛岛逮捕的事件,那人有私售甲苯的嫌疑。而鲛岛逮捕的正是晶的闺蜜的男朋友——一个批发小组的头目。 小组为了给乐队筹集资金染指甲苯私售,由此与本地的黑社会发生纠纷,其中一人被刺身亡。杀人犯虽然自首了,但是黑社会那边还想给他们小组头目一点教训,派人四处搜寻他,鲛岛则就在那头目被黑社会绑架前夕把他逮捕了。否则的话,那头目很有可能被杀掉。 晶在那时绝对说不上合作。她心里只想着要帮朋友,同时她也丝毫不畏惧黑社会。事实上,晶为了保护那个朋友被追赶过来的黑社会围殴过。就算如此,不管是对鲛岛,还是对黑社会,她都是一副挑战的姿态。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让鲛岛爱上了晶。 鲛岛喜欢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秉性。虽然有时侯这也让他很为难,但是晶的主张通常都很正直,与自我利益或者明哲保身之类的诉求毫不相干。 为此,在搜寻美香代这个滨仓手下的应召女郎时,鲛岛想避开晶的插手。但是现在不管是唱片公司,还是现场演出场所都得不到任何线索,他只能向晶求助了。 不管是哪个摇滚音乐人,在正式出道以前个个都忙着业余活动,对于防犯课的刑警,很难想象他们中有谁会比晶更加合作。从现场演出场所或者Indies杀这种层次的音乐人那里问话,然后再根据线索去找到美香代,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他更是心里没底。 也不知道为什么,鲛岛感觉最好能尽快见到晶。 “只有你?”晶问。她是想知道是否只有鲛岛一人在搜寻“Health-Kiti”。 “是的……” “我知道了,我打听一下看看。”晶简短地说。 “抱歉了。” 晶主动联络是在鲛岛去了“靛蓝”那晚两天后的下午。她难得地打电话到新宿署的鲛岛办公室。 “我找到了。”晶听到鲛岛拿起电话,连名字也没报就直接说。 “在哪儿?”鲛岛拿过来记事本问。 “西荻窪。” “西荻窪的哪儿?” “我也去。” 鲛岛愣住了。但是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也没个头,而且晶一起去的话,对方也许不会抱有额外的警戒心。 “我知道了。” “得晚上了,你等我?” “几点?” “十二点左右。” “好晚啊。” “他们肯定还没睡哦。” “是吗?” “那么,我去你家。” 晶挂了电话。 鲛岛放下听筒,还没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是机动搜查队的野本打过来的。 “前几天多谢帮忙。”野本说。虽然不是很明显,但鲛岛注意到他的口气有些冷淡。在走访“靛蓝”之后的第二天,鲛岛给野本打了电话。他讲明了情况,告诉了他从雷克萨斯里的地图册上找到滨仓的女郎们的住所,结果只有名叫美香代的女郎没有联络上。 “好像很快可以找到美香代的住所了。”鲛岛说。他这么说着,心里还在担心要是野本要求今晚同去的话会多少有点麻烦。但是这个案件原本就是机动搜查队的事务。 但是,野本的回复却让鲛岛非常意外。 “不,关于那个案子,现在已不归我们管了。” .99lib.“不归你们管?” “是的,关于是否具有案件性还在等待解剖结果。不过,目前已经移交了。” “移交?移交给搜查一课吗?” “是的,队长指示交由搜查一课去判断。之前给鲛岛先生添了很多麻烦。今后由搜查一课来接管这件事情……” 野本讲话的语气非常郑重其事。听到这些,鲛岛开始明白关于自己的情况肯定在机动搜查队内部已经传开了。知道鲛岛背景的人,肯定警告了包括野本在内的相关负责人。 从野本身上,可以感觉到他野心勃勃。而正是这种野心让他在跟鲛岛相关的事情上必须敬而远之。 “是吗?那么解剖的结果——” “我这边也没什么消息,应该是直接送到搜查一课去了吧。”野本一把推开地说。 鲛岛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真的非常感谢。今后有什么需要麻烦您的,还请多多关照。” 这种繁文缛节的客套话,已经不是对警察官,而像是对普通民众所说的。 挂了电话以后鲛岛站了起来,他与桃井对视了一下。 “机动搜查队已经收手了。” 桃井的眼光越过滑落到鼻子上的老花眼镜看着鲛岛:“直接给你打的电语?” “嗯。” 点了点头后,鲛岛微微笑了。从这点来看,可以说野本还算有点诚意的。如果他不再想和鲛岛有99lib?任何往来,可以直接委托机动搜查队的上司,以上头之间联络的方式,告诉桃井这个决定就可以了。 “你认为是谋杀吗?”桃井说。 鲛岛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现在还很不好说。就算那么认为,最好也不要声张。” 鲛岛一旦闹起来,极有可能给警察机关带来相反的效果。 本厅搜查一课全都是一般公务员的专业团队,作为专业搜查人员,他们的自尊心很强。 本厅的课长职位虽然有高级公务员也有一般公务员,但是搜查一课的课长却一直是一般公务员。高级公务员是罩不住这些专业团队的一课刑警们的。 鲛岛如果勉强坚持滨仓的死是凶杀案的话结果会如何? 他眼前仿佛看到将自封为“凶杀案专家”的一课刑警们的反感。鲛岛是高级公务员的“沦落的偶像”,在他们看来就是“完全的门外汉”。 “有可能吧。倒是想要也不愿意想的事情。”桃井说。 不管在哪里,都存在专业轻视业余的倾向。就算是像鲛岛这种立场的人大声疾呼,也有人会故意做出没听到的样子无动于衰。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意味着就算认可其案件性的存在,一课依然有置之不理的可能性。毕竟,从一般社会观点来看,很难说滨仓是重要的存在。“我暗中行动。”鲛岛用只有桃井能听到的小声说。桃井点了点头。他那点头的方式,也只有鲛岛才明白是同意的意思。 晶出现在鲛岛的公寓里的时侯,穿着短夹克和牛仔裤。牛仔裤的膝盖位置裂开几条口子,短夹克里面是一件长袖T恤。两个人一起走到鲛岛公寓附近的公用停车场。 “你不冷吗?” 鲛岛也穿着防寒皮夹克,但他里面穿了一件高领毛衣。而且他牛仔裤的里面还穿了一条滑雪用的紧身裤,这要是让晶知道肯定又该嘲笑他了。晚上下起了冷雨,他是考虑到有可能要在室外蹲守才这副装束。 “还好。”晶冷淡地回复了一句,坐进了宝马的副驾驶席。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紧张。 鲛岛转动引擎钥匙,等着发动机热起来。这是买的使用不满四年的二手货,已经车检过一回了。 晶的右手伸进牛仔裤的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她把纸片紧紧握在手里,深呼吸了一口气。 鲛岛点上一根烟。 “你是我的男人哦。”晶直直地看着前面说。纸片还握在手里。鲛岛心想那上面肯定写着那个绰号叫府绸的男人的住所。 “是的。”鲛岛沉稳地说。 “你是我男人这件事,跟你是警察没有任何关系。”晶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是吧。” “你别插嘴!” 鲛岛看了晶一眼。晶仍然径直望着前面,看着停车场对面的三层公寓还亮着灯的窗户。那是暖暖的黄光。 “我信任的警察只有一个人,不过这跟那家伙是我的男人完全没有关系。”晶下巴带着劲说。 “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男人,才相信是警察的你。你知道吗?” “你是想说你没有特意偏向我吧?” “嗯。”晶点了点头,“因此,如果这回不是你,而是你带过来的其他警察的话,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我知道。” 晶扭过头看着鲛岛:“警察里面也有可以尊敬的人,跟我爱你不是一码事。” “好啰嗦啊。我相信你啊。”鲛岛说。 晶翘起小鼻子。鲛岛还以为她生气了,却见她长长出了口气。接着说:“我相信‘新宿鲛’,你也相信我吧。” 她的目光坚定。鲛岛静静地说:“你要是知道我有多么信任你的话,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才不吃惊,因为我也相信你。”晶咬着牙坚定地说。鲛岛伸出右手环住晶的脖子,把她拉了过来。 晶紧紧地盯着鲛岛的眼睛,把脸凑过来。鲛岛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等分开嘴唇一看,晶还在紧盯着鲛岛。鲛岛轻声说:“把眼睛闭上!” “笨蛋。”晶说完闭上眼睛,然后用握着小纸片的右手捶打着鲛岛的胸。 第十一章 文枝耐心等待着院长釜石从地下的冷冻储藏室走出来。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零点。 前天住院进来流产的女子,在一个小时以前刚刚出院回家。镇静剂的静脉注射比想象得还要有效,下午的大部分时间她都睡过去了。 听她说是在歌舞伎町的夜店工作,只有十七岁,但好像在店里面说自己是十九。她怀孕以后发现得较晚,来门诊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八周了。女孩子说她原来就月经不调,经常有晚两个月才来的情况。 用B超检查的结果发现胎儿发育正常。 从前天开始就给她插入扩宫棒,事先将宫颈扩张,所以手术很顺利。 早期流产通常不采用扩宫棒,而使用官颈钳。虽然只是扩张子宫宫九九藏书颈的方法不同,但是“釜石诊所”通常都是用扩宫棒。 这是因为,“釜石诊所”的流产术,不是采用D&C(扩张和割除,即刮宫)方法,而大多采用分娩的方法。 十八周虽然说不上是早期,但就算是不满十二周,只要胎儿大到可以使用扩官棒的程度,“釜石诊所”就尽量使用。 不采用D&C的理由很简单。 D&C方法使用宫颈钳扩张宫颈,再用胎盘钳子拽出胎儿,胎儿和胎盘会分离,搞不好的话胎儿的脑袋都会被弄碎。在这一点上,使用扩宫棒分娩的话虽然要花些时间,但是使用质地柔软的微管来牵引,可以轻松自然地把胎儿吸出来。 也就是最重要的区别是采用器具来牵引,还是用药物来引发阵痛强迫挤压出来。 在“釜石诊所”,相对于真正的早期妊娠患者,更加欢迎中期到晚期的患者。 对于超过二十二周的胎儿,在其他医院通常都不进行流产,但在“釜石诊所”就算在临产当月藏书网,也接受流产的患者。 理由就在诊所地下的冷冻储藏室里面。 通往地下的楼梯有一扇门,上了两道锁。两把锁的钥匙一组在文枝手里,另一组在藤崎绫香手里。就算是院长釜石,如果没有文枝的话,也下不去。 “釜石诊所”的土地、房产、设备都归岛冈企划这一公司所有。文枝是岛冈企划名义上的社长,而它的所有股份全部由须藤茜美容院所有。 也就是说,“釜石诊所”的经营者实际上是绫香。绫香所使用的须藤茜这个名字,是躺在山梨医院的表姐的名字。 釜石终于从楼梯下走了上来,他脱下无菌服和一次性手套。 “怎么样?”文枝一边帮釜石脱下无菌服,一边问。 “没事。”釜石摘下帽子和面罩回答说。知道有这么个地下室的,在“釜石诊所”只有他们两个人。文枝以外的另外两个护士都不知道。 “釜石诊所”给护士支付的薪水很高,但是两年就解雇了。当然,文枝是例外的,文枝在“釜石诊所”已经工作了六年。其实是六年前文枝听了绫香的意见,帮她开了这家“釜石诊所”。让釜石跟绫香认识的也是文枝。 十一年前文枝在枥木的一家私立医院认识了釜石。文枝在那干了一年半,也只有她发现了釜石是被取消了行医资格的无证医生。 “可以联络了?” 釜石今年五十八岁,一个比较中性的男人。他很瘦,头发稀少,胳膊和腿都很细长。至今单身,烟酒不沾,也不参与赌博。 釜石喜欢的是十二岁以下的儿童,也正是这种病态让他被剥夺了行医资格。 现在绫香每年要掏两回钱让他去德国和泰国旅行,也都是为了避免他在国内发病。 “我知道了。”文枝点了点头。 釜石短叹了一声,看着文枝:“好累啊。” 泛白、浑浊的瞳仁,釜石的眼睛总是这个样子,让人搞不清楚焦点聚在哪里。文枝从一开始就很讨厌他的眼睛。 “你回去吧,剩下的我来收拾。”文枝说。手术室的清理已经结束99lib.了,但是病房还没收拾。 “那就这样吧。”釜石这么说着,还依旧略带不安地望着文枝。 “怎么回事?”文枝加强了语气。 “不是……差不多我该到什么地方去转转了。” 文枝瞪着釜石,釜石垂下眼睛:“啊,不是说要马上。” “等这次完事了,我跟社长谈一谈。” “这样可以吗?” 釜石好像总算松了口气,脸部的表情也松弛了。 “这次我想去卢森堡,清迈也差不多玩腻了……” “再找找为好吧。不是跟你说过有很多地方吗?来卖孩子的。” “那个……清迈那边好像已经认得我了,恶意提高价格。而且那帮家伙缺德,本来已经十五了还跟我说十……” 文枝把手插在腰上:“你是想跟社长要更多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釜石像是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赶紧辩解。池双眼一睁,跟这个变态不相称的长睫毛一下就很显眼。 文枝哧了一下鼻子。 “这次不是这样吗,有一个三十五周的和一个三十周的,而且成色都很好……” “你想要奖金?” 釜石点了点头,脸上挤出笑容。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开心啦。” “我考虑考虑。” “拜托了,岛冈君。”文枝严厉地看着釜石。 “岛冈小姐……”釜石改口又叫了一遍。在名字后面加君字,只有在患者以及其他护士跟前才可以。在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文枝不想被这个男人在名字后面加君字称呼。 “你回去吧。”文枝甩给他一句话。釜石连连点了几次头,赶紧跑到诊疗室去取上衣和外套。 “那我先走了。”釜石出了诊疗室跟文枝打了声招呼,文枝没有回应。 文枝上了二楼,从病房的窗户向外眺望,她看到釜石踏着濡湿的小路往新城中心的闹市区走去。釜石用来通勤的汽车停在离诊所还有一段距离的俘车场内。 釜石的家住在高圆寺的高级公寓里面。文枝没有去过,但可以想象里面肯定堆满了釜石自己拍摄带回来的孩子们的录像。以前,她曾在釜石的钱包里看到里面放着八岁左右小女孩的照片,就恶心得不行。那不是普通的照片,而是让小女孩跪着侍奉他的情形。 文枝从凌乱的床上抽下被单。床单已经脏了,上面粘着血和其他秽物,得拿到专门的洗衣店去清洗。 “釜石诊所”位于新宿区和中野区的交界地带,建在住宅密集区中间,占地大约一百三十平方米,盖了两层。诊所建在六年前,平日无入居住,只有文枝偶尔住在里面。 二层有两间独立病房和一间值班室。一层是诊疗室、手术室和接待室。 文枝收拾完病,下到一楼。 为了防止盗贼和火灾,“釜石诊所”的建筑安装了保安公司最先进的警报系统。 文枝关了中央空调的开关,松了口气。诊疗室外的照明已经全都关了。 文枝看了看手表,快两点了,她决定今晚就住在值班室了。昨晚她就住在这边,还省了出租车费。 她也没打开警报系统的开关,关了诊疗室的灯。走廊和楼梯里面都有指示紧急出口位置的照明,也不至于不方便。“釜石诊所”正好建在断头路的尽头,晚上很安静。 在她正准备上楼梯时,听到外面传来咕咚的声音。好像是放下重物的动静。 不会是釜石折回来了呢。文枝往入口处望去,“釜石诊所”的入口装着深色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可以微微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有谁在玻璃门外面。 文枝紧张起来,莫非是小偷? 外面的人把身子贴近玻璃门。文枝并不慌张,因为她在楼梯的半腰,从门口看不到她的身影。 玻璃门被播混了几下,门上着锁。那摇晃的动静好像就是要确认门有没有上锁。 文枝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从病房的窗户可以看见站在门厅外的人。 她走进病房,靠近窗户,从窗帘后面往下看。 看上去像个长头发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裤子和粗呢外套,齐腰的头发在脖子后面扎了个马尾。 这时,那女人抬头向上张望,文枝缩回身子。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下面人的脸。 那是个男人,而且她好像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文枝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又往下看。 男子正准备从粗呢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饮料瓶子。大概是喝醉了,他的身子有些摇摇晃晃。 他在做什么? 男人蹲下来,扭下塑料瓶子的盖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扬起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往门厅周围倒。 文枝离开了窗户。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做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对“釜石诊所”来说肯定是危险的行为。 她悄悄下了楼梯。走到一楼走廊的时侯,她闻到了和平时闻惯的药味截然不同的挥发性气味。 是煤油。 天哪!这个男人是想放火烧了这个医院。 文枝急忙跑进诊疗室。她拿出一次性注射器,从药架上取下硫喷妥钠吸起来。通常,这药是用生理盐水稀释以后给患者静脉注射的。 她给针头加上盖子,放进白大褂的口袋,走到走廊上。现在一刻也不能犹豫了。 人影还在玻璃门外面走动着。她打开门锁,开了门。 男人瞪大眼睛,呆站在那里。从正面看到他的脸,文枝马上想起他是谁了。 “请进吧。”文枝说。 男人眨巴眨巴眼睛,舔了舔嘴唇好像要说点什么。他的脸色很差,而且大概是没拿雨伞,全身都湿透了。 文枝又说了一次:“放心吧,我不会叫警察,因为我明白你的心情,院长也在后悔,他说想跟你见面谈谈。” “院长……”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确是喝醉了,口齿不清,“院长在吗?” 文枝点了点头。她微笑着,顺便看了看脚下。地上放着一个倒了一半的瓶子,还有一瓶没动放在那里。 “在上面睡着呢,我是注意到动静才……” 男子晃了晃上半身,粗暴地说:“还我的孩子!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 “所以不是说让你进来说嘛。”文枝安抚他说,然后压低声音补充道,“我是支持你们的,一直坚决反对流产。但是院长说你们的孩子有缺陷,如果就那样生下来的话对年轻的你们来说反而是负担……” “我在别的医院怎么没听说!”男人加强了语气。 “别那么大声,上面有患者在休息,和你女朋友差不多的女孩子。” 男人的表情有些动摇了:“我以为……里面没人。” “平时是的,今天特别。” “那女孩是要生下来,还藏书网是打掉?” “生下来啊。” “那我去跟她说,可不能在这家医院了,得告诉她这是家杀人的医院。” 男人突然闯了进来。他拨开文枝,穿着鞋就进了门厅。 “喂——喂——” 他穿过走廊,把右手放在楼梯的栏杆上。文枝把手伸进白大褂中,在里面取下了针头的盖子。 “在这边。”她从楼梯下跟他打招呼。男子一脸不高兴地回头看了看文枝,在楼梯的半腰坐了下来。 “把院长给我叫过来!”他用两手覆住脸。 “跟我开这种玩笑……”从指缝间传出他的愤懑。 “我现在就去叫。” 文枝从男子旁边穿过,上了楼梯。男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头,似乎快要睡着了。 从寒冷的室外进了暖和的室内,大概是他醉意越发上来了。 “你等着啊。” 文枝把左手放在男子濡湿的肩头上,男子没有动。 文枝把右手捏着的注射器从白大褂中抽了出来。 第十二章 府绸的住处在青梅街道通往西荻窪车站途中的一座住宅楼里面,一个没有电梯的四层建筑。他租用的是一层的一个一居室。 鲛岛把宝马停在站前马路的一角,旁边有电话亭。在那对面,就是马上要去探访的住宅楼,一看就是相当破旧的建筑。 时间刚过一点钟。一层窗户亮着灯的只有一个房间。 “打电话吗?”晶看着鲛岛说。 “有共同的朋友在吗?” “有,但是我不想说出那人的名字。”晶说道。 “那么,我打电话吧。”鲛岛说完从宝马车上下来。他进入电话亭,拿起电话,按下记录的号码。 电话刚开始呼叫不久,听筒就被人拿起了。 “喂。”年轻女性的声音。 “是久保先生家吗?”鲛岛说道。久保广纪是府绸的本名。 “是的。” “夜间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鲛岛。请问久保先生在家吗?” “不在。” “出去了吗?” “是的。”女子声音细小,让人感觉在害怕什么。 “是美香代小姐吗?”鲛岛问道。 “是。”声音透出的不安更强了。 “我从‘靛蓝’的女老板入江小姐和彩小姐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我认识滨仓先生,我是新宿署防犯课的鲛岛。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新宿署——”美香代一时语塞。 “并不是要把你怎么样。” “是府绸的事情吗?”美香代的声音提高了,鲛岛觉得有些异常。美香代和恋人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是,是关于滨仓的事情——我现在去拜访一下可以吗?其实我已经到你家附近了。” 美香代没有马上回答。 “——这个……” “不会花很多时间的。” “……好吧。”美香代低沉地说道,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无助。鲛岛道谢后放下话筒。 晶打开车门下来:“去吗?” 鲛岛点点头。 “我也去好吗?” “嗯。”鲛岛瞬间思考了一下这么回答着,穿过了马路。 公寓一层的部分地方已经露出了土,非常泥泞。鲛岛在没有门牌的门前停下,伸手按下门铃。 等了一会儿,门内才有人回应。 “来了。”传来与接电话的女子相同的声音。 鲛岛在猫眼外面出示了证件:“我是鲛岛。” 门锁打开,接着是解开链锁的声音。米色的铁门已经非常陈旧,表面粗糙不平,打开的同时嘎吱嘎吱作响。 眼前站着的女子上下都穿着明显过于宽大的棉服,一眼看上去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她没有化妆,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头发有严重的褪色迹象,身高只到鲛岛的下巴。 鲛岛望向水泥地。地上放着女式凉鞋和高跟鞋,还有男靴和男式运动鞋。 “就你自己在吗?” 女子无语地点点头,目不转睹地盯着鲛岛和站在他旁边的晶。 “我叫晶。”晶说完微微笑了笑,“是这家伙的同伴。” “我认识。”女子——美香代眨着眼睛说。 “你是‘Foods-Honey’的歌手,我买过你的CD。” “谢。”晶说完伸出右手,女子怯生生地握住那只手。 鲛岛看着晶:“你不是说卖不出去吗?我看卖得不错嘛。” 晶摆出佯装不知的面孔。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晶说道。 “这家伙说是想要问一些你的事情。你男朋友是‘Health-Kit’的贝司手吧,所以是我帮他找到你的。” 美香代一言不发地听着,看上去好像有些混乱。 “我们进去可以吗?”鲛岛问道。美香代点点头。 房间结构是中间分开的带厨房的两居室。进门后右手边就有带拉门的一间屋子,左手边的大房间除去厨房有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大房间中央放着暖炉,地上散乱摆放着各
九九藏书
种杂物——衣服、杂志、CD、吉他等。墙壁上贴满了海报,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墙面了。 暖炉上放着喝到一半的咖啡,旁边有速溶咖啡罐和放倒的女性周刊杂志。 烟灰缸上放着抽过的沙龙女士香烟。 鲛岛和晶把腿伸到暖炉下面,坐在美香代对面。 “我正在调查滨仓的事情。我去过‘靛蓝’,在那里跟大家都见过面了。”鲛岛说道。美香代无助地点点头,看着鲛岛。她把两手九九藏书伸人暖炉中,好像有些害怕。 “听彩说你好像有非常害怕回忆的事情。” 美香代没有说话。 “可能我不方便问,好像是因为宝宝的事情跟医生发生了纠纷?” 美香代突然问道:“现在几点了?” “大概一点四十分。” 美香代点点头,缩回脖子。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事情。”美香代摇了摇头。 鲛岛吸了口气说道:“和医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说说吗?” 美香代伸出右手把还在冒烟的香烟掐灭。她的举止看上去有些偏执,把香烟弄得皱巴巴的松散开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原本打算生下来的,府绸也说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说把他养大成人,将来让他也做一个摇滚歌手,搞一个父子乐队……” 美香代看着烟灰缸开始述说。 “一直都是去家附近的高圆寺医院就诊。滨仓先生也说这样也好,他那边就不用再干了。而且我和客人都用那个,大家知道那是府绸的孩子……” 美香代说着说着停住了,鲛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正常的话,大概下下个月就是预产期。那天去新宿玩的时候,突然肚子痛,刚好附近有家医院就去了,因为担心在高圆寺之前出现什么意外。我高中时期曾经堕胎两次,因此感到非常担心。所以到西新宿的医院检查后,医生说由于胎盘什么的剥离了,如果不马上做手术的话就有危险了。孩子虽然已死,但如果放之不管的话连我也会死……然后就做了手术……”美香代抬起脸说道,“当时我说如果做手术的话,我要在经常去的医院做。医生就说现在刻不容缓,还问我是不是自己死了也没关系。” “因此你才接受了手术是吧?” 美香代轻轻点了点头。 “我从麻醉中醒来后,想到孩子已经死了就非常伤心,哇哇大哭。护士小姐虽然很温柔地照顾我,但我还是忍不住哭。一个劲向府绸道歉,跟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所以我们想给孩子做一个坟墓。问医生要孩子的时侯,医生说我的孩子有先天缺陷,就算生下来也不会去抚养,想到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已经扔掉了。” “扔掉?”美香代流着泪点了点头。 “还问我有没有嗑药之类的,像稀释剂、安眠药什么的,所以孩子才会不正常。但是,我真的没有碰过那些。稀释剂也是在中学时候闻过一次头痛得不行,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碰过。但是医生没有让我见到孩子。府绸也很生气,但就算府绸在那儿,医生好像完全都不把他当回事,因此才找到滨仓先生……” “委托交涉?” 美香代点点头。晶深深叹了口氕,眼圈都已经红了。 “那之后去过高圆寺的医院吗?” “去了,但是他们也说要是当时医生那么说的话,有可能真是那样。” 医生往往不喜欢说对同行业者不利的话。 “什么时侯跟滨仓提的这事呢?” “滨仓先生死的前三天。滨仓先生虽然打了电话,但是他说电话解决不了事情……” “然后呢?” “他说要和医生见一次面。” “叫什么医院?” “釜石诊所。” “在哪儿?” “藏书网西新宿。” 说完后,美香代小声嘟囔着府绸的名字。 “府绸是你男朋友吧?他去哪儿了?” “新宿。” “工作吗?” 美香代摇摇头。 “去玩?” 美香代表情僵硬,没有回答。鲛岛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时间怎么去呢?” “骑自行车去的。” “一个人吗?” “是的。” “去见谁吗?不是去找釜石诊所的谁吧?” 美香代愁苦万分的表情终于崩溃了。 “府绸说是要去报仇去,他说滨仓先生是被那家医院的那帮
人杀的。刚在家里和我喝了一杯酒,醉得很厉害。他说,美香代,你看着吧。我阻止他了,他说没事,说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他去干什么了?” “他把暖炉中的煤油倒进瓶子里……” 鲛岛抬起脸。 “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知道,大概快到一点。” 美香代双手捂着脸。 “在我打电话之前吗?” “在那之前,更前的时候。” 晶看着鲛岛。 “我留在这儿。” 美香代趴在暖炉桌上。 “知道了,保持联系。” 鲛岛看看手表,已经两点四十分了。应该先通知新宿署。现在开车去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能打个电话吗?” 如果已经放火了就没有办法了,但是如果放火未遂被阻止的话,久保广纪的罪名会轻一些。 鲛岛打电话与新宿署取得了联系。他首先询问了西新宿是否有火灾发生,总机回复该地区没有火灾报告。鲛岛道谢届让总机转接到巡逻课。 巡逻课值班的人一接电话,鲛岛就让他们马上派出巡逻车。然后鲛岛也赶紧离开了久保广纪的公寓。 第十三章 看到警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文枝变得不安起来。警车伴随着警笛声在“釜石诊所”跟前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其中一人上去敲“釜石诊所”的玻璃门,另一人用手电筒察看诊所周围。 文枝站在离诊所稍远的地方看着。警察用放在肩头的对讲机和什么地方联系着。 那个男人是大约一个月前在“釜石诊所”做人工流产的姑娘的恋人。最开始看到他那乱蓬蓬的长发,就应该马上想到是他。 那姑娘怀孕三十周了,胎儿状况很好。她只是犯了轻微的胃炎,却误以为是跟胎儿有什么关系,阴差阳错跑到了“釜石诊所”。 根据她随身携带的母子手册,文枝马上就知道她准备把孩子生下来。但她还没有加入孩子父亲的户籍,而且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规矩人,釜石觉得机会来了。 她男朋友看上去也儿郎当的样子,文枝也没有理由反对了。胎儿发育的时间越长越.99lib.能卖出好价钱。 釜石狡猾地骗他们接受了手术。能够得到这么大的胎儿固然是好事,但是麻烦还在后面。 就是那个叫滨仓的男人。滨仓打电话过来时,釜石很害怕,拜托文枝联系绫香。 文枝和绫香取得联系后,绫香让光塜去调查。 文枝讨厌光塜,她知道光塜也讨厌她,因为嫉妒。光塜喜欢绫香,但他却不知道绫香和文枝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他看不惯绫香把文枝看得那么重要。 在文枝看来,光塜只是外表好看,和周围的小流氓没什么分别。何况,他只是绫香的跟班。文枝知道他勾引绫香是打算将绫香的财产据为已有。 但是只要有她文枝在,那就绝不可能。她绝不容许把绫香的财产给那样的男人。 须藤茜美容沙龙发展到今天这么风光,也全都是因为“釜石诊所”的存在。 光塜充其量就是逞逞威风。为了绫香,他甚至连自己的十分之一的工作都干不了。 这点绫香也知道,因此她才委托文枝处理滨仓。 话说回来,文枝认为打掉那个坏女孩的胎儿可能是错误的。 结果,不仅是滨仓,连那个邋遢的长发男子都得收拾了。而且那个男人还想在医院纵火。 因为注射了硫喷妥钠,那男人轻易地就死了。那也是必然的,一般的静脉麻醉是将0.5毫升的硫喷妥钠稀释四十倍后使用。用这20毫升的溶液中的5—10毫升就能使一部分人失去意识。 一次把平常剂量二十倍的量一下子注射给了他,收拾他就太简单了。 她把尸体移到地下的储藏室,锁上门。在那里面的话,尸体暂时不会腐烂,这期间就可以进行处理。就是过了些时间,不能从他身上摘取有用的脏器,有些可惜了。如果做得好的话,没准还能让他处于脑死状态。那样的话,解肢后可以与下次的东西一起送出去。 但问题是解决了滨仓和那个男人后,还剩下那个姑娘。正是姑娘没法接受那个结果,才会有滨仓和那个男人在“釜石诊所”周围纠缠不清。 文枝自信警察不会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因为煤油基本上被雨水冲走了,之后洒上了气味刺鼻的消毒药水。当然,装有煤油的塑料瓶也倒干净并处理了。 警察没注意到文枝的身影,也没发现什么,又回到警车里去了。文枝看他们没有马上走掉的意思,心想看来他们是打算蹲守一段时间了。 一定是有人告诉警察那个男人的事情了。莫非是他在门厅吵闹,附近有人打110报警了? 如果这样的话,这帮警察的反应速度可真是慢得够可以了。文枝偷偷笑了,已经全部结束了。 文枝离开那儿时,看了看手表。马上就三点了。 文枝口袋里装着那个姑娘的病历和那个男人的钱包。那个姑娘应该在自己的公寓或是那个男人家里,也许在男人家里的概率高一些。 打电话试试就知道了。夜好像更深了。但是,文枝决定今天晚上把那个姑娘也解决了。 第十四章 鲛岛赶到“釜石诊所”的时候,新宿署的巡逻车灭了灯停在通往诊所那条断头路的入口处,车里坐着两名巡警。 鲛岛停下宝马车,向他们走去。二人见到他过来,赶紧从巡逻车上下来,向鲛岛行礼。 “辛苦了,到达现场是什么时间?” “一时四十八分。我们在附近察看了一下,没有发现可疑之人,也没有发现那个受害人。” 鲛岛点点头,顺着断头路走了过去。“釜石诊所”是西式风格的层建筑。左前方是停车场,右侧是住宅小区。看上去刚建成没多久,三户中就有一是空置的。 鲛岛从其中一个巡警手中拿过手电筒,站在“釜石诊所”的门厅前。 消毒药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只有这一个入口,已经锁上了。我们试着打过电话,但是里面好像没有人。” 一个身披雨衣的巡警跟了过来。 鲛岛用手电筒照着门厅,两级低矮的石阶通向褐色的玻璃门。 挂在里面的标牌上写有:“诊疗时间,星期一至星期五,上午十点至十藏书网二点,下午两点至四点。星期六、星期日休诊。釜石诊所,产科、妇科。”玻璃门外侧贴着保安公司的银色标签。 雨水渗入石阶,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好冷啊。” “看起来要下雪了啊。” 鲛岛看看手表,凌晨三点刚过几分。如果从西荻窪骑自行车来的话,一小时也可以到了。 但是这里看不到放火的迹象。难道是途中受到怀疑盘问被拘留了?也有可能是放弃以后又折回去了。 “我了解情况了。不好意思,下着雨还把你们拉出来。” 鲛岛想,自己实在是没法再让他们继续没有目标地蹲守到早晨。他想让巡警回去,自己再蹲守一个小时左右。 “没什么。” 巡警可能会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们没有表现出来,向鲛岛敬礼后回到警车上。 警车一开走,鲛岛把宝马车开到可以看见那条断头路入口的位置。他打算过个半小时往久保广纪的公寓打个电话。.99lib? 第十五章 文枝乘坐的出租车司机是热心入。他相信了文枝所编的谎话,以为真的是她独自生活的亲戚突然病倒了,只知道住址,所以就开着车在西荻窿的住宅区帮她寻找。 “西荻酒井公寓,啊,在那儿。”年近半百的私人出租车司机在雨中放慢车速说找到了。 “真的是这儿啊。真是太感谢您了,帮了我一个大忙。” “没什么。如果你亲戚需要送医院的话,我在这儿等等吧。”司机回过头跟文枝说。 文枝摇了摇头:“可能只是发烧了,应该没那么严重。若很严重的话我会叫救护车的。” “是吗?那么多保重。” 出租车把文枝放在人行道上以后就驶走了。文枝打开折叠伞。 病历上的两个电话号码文枝都打过了。高圆寺那边没人接,西荻窿这边马上就有一个年轻女子接了起来。文枝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 文枝在雨中站了一会儿,隔着马路看着对面的公寓。一层只有一家还亮着灯,那个叫做堀美香代的女人就在里面。 文枝的手无意识地伸人入撑伞的左手腕上挂着的手提袋中,里面装着毛线团、棒针、钱包等。 她准备去那个房间看看,如果只有美香代一个人的话很容易解决。但是,如果有别人的话……文枝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美香代一定会感到吃惊和怀疑。但是文枝知道如果她说是关于那个叫久保广纪的男人的事,美香代一定会让她进屋的。美香代肯定知道久保广纪今晚准备去“釜石诊所”做什么。正因为如此,不能留美香代这个活口。 如果美香代因为久保广纪没有回来而报警的话就麻烦了,尤其是不能让警察知道“釜石诊所”对美香代孩子的所作所为。 文枝活动了一下身子。突然,那个房间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短头发、身穿牛仔裤的姑娘。 文枝急忙把伞收起来,隐藏到自己身后的自动贩卖机的阴影中。 文枝不认识那个姑娘。那姑娘站在街灯下,没有撑伞。她缩着脖子,双手插在皮夹克的衣兜里。 “是这儿吧。”那个姑娘回头看着青梅街道的方向说道。从她穿的那条破破烂烂牛仔裤来看,她还真的跟那对夫妇是一路货色,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美香代拿着伞从敞开的门里走出来。因为染着褐色的头发,文枝马上就认出她来。 “快走吧。”先出来的姑娘说道。犹豫不决的美香代跟在后面。 “就算闷在家里,也还是越等越心急。都跟你说了留了纸条他会知道的嘛。” 美香代依旧磨磨蹭蹭。她锁上门,撑起雨伞。 “你看。”姑娘叫着返回来,从美香代手里抢过好似笔记本散页样子的纸片,用剪好的胶带贴在门上。 “嘿,好了。去吃点什么吧,肚子饿了。” 她催着美香代走了出去。 那姑娘朝着青梅街道的方向走去,美香代撑着伞急忙在后面追赶。美香代上身穿毛皮大衣,下身穿运动裤,很不搭配。 两人一走远,文枝就从自动贩卖机的阴影中走出来。她穿过马路,走到贴有纸条的门前。 “去青梅街道头上的餐馆了。”贴在门上的纸条这样写着。看到这个,她想起来刚才坐出租车时好像看到过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馆。她们就是去那儿了。 两人是在等着久保广纪回来呢吧。这么说,那个短头发的姑娘也知道了。 文枝不安起来,难道要两个人都解决了?她出发之前倒是已经大致准备了两人份的药。 先看看情况再说。现在去餐馆,尽量不要被美香代发现,观察一下情况为妙。 文枝朝二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让文枝吃惊的是,在这接近天亮的时间里,餐馆还有这么多的客人。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位置都坐满了,而且里面甚至还有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女。 文枝对引导座位的服务员说道:“那边不错,我坐那儿吧。” 她伸出手指着一个空座位。那不是靠近窗户的小包间,而且靠近柜台,周围人少。 “好的。” 服务员把文枝领到柜台的一边。美香代她们坐在隔着收银台对面的小包间里面。凑巧的是美香代正好背对着文枝而坐。由于这家店的椅背较高,她只能看见美香代的一只手。正对面坐着九九藏书短头发姑娘,虽然看得很清楚,但是她不认识文枝,所以文枝比较巍心。 就座的文枝点了一杯橙汁。因为相隔的有些距离,加之店里播放着背景音乐,她听不到美香代她们二人的谈话。 文枝把手提袋放到腿上。 橙汁送来了。文枝用吸管吸了一口,没想到那么酸,一点也不好喝。 “您点的上齐了。”服务员的这句话让她觉得傻里傻气的,但她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本来就一杯果汁,还说什么“上齐了”。 服务员一走开,文枝便看了看手提袋中的东西。毛线团中央插了四根棒针。 人的血液凝固是由十三种蛋白质因子和钙、磷脂类物质来控制的。首先,当血管损伤出血时,血液中的血小板被破坏,就会出现凝血致活酶。凝血致活酶又和血浆中含有的钙以及其他因子相互反应,分解血浆中叫做凝血酶原的物质。被分解的凝血酶原转换为凝血酶,同时把存在于血浆中的纤维蛋白原还原为纤维蛋白。 纤维蛋白的分子汇集后形成网状组织,将血球封闭于其中,最后血液变成凝胶状形成藏书网血块,这些血块便可阻塞伤口。这个过程就是蛋白质分解酶的活性他连锁反应。 这一过程并不是在血管中无限制进行的。阻止其发生的是被称为抗凝血酶原和肝磷脂的凝固阻止因子,它们也存在血浆中,起到平衡作用。 血友病之类的疾病治疗过程中所使用的止血药里含有促进血液凝固的维生素K,维生素K可以催化肝脏中的凝血酶原合成。另外,由于哺乳类的脑、肺等的提取液中含有凝血致活酶,所以它可以和从人类的血浆中提取的凝固因子的浓缩制剂一起使用。 但是现在,文枝手提袋里的血液凝固剂具有和那些止血剂完全不同的特性。 从心脏这个“泵”中抽出来的血液大约一分钟就可以在人体内循环一周。即便那血液中侵入细菌等毒素,也不能轻易地到达全身。因为淋巴球、白血球等会将细菌绊住,并将其溶解、吞噬,使之不能在广大范围内扩展。 文枝所拿的凝血剂是“怪物”。它是细菌,却具有不受白血球攻击的特性。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原料制作而成的,但是从这种特性来看,和治疗血友病的药一样,肯定也是以从人类体液中提取出的材料为基础制成的。 这些原理,文枝用很早之前在护士学校学习的东西就能理解。 正因如此,当文枝听说这种药具有的效果时,马上就知道它肯定不是以治疗疾病为目的而研制出来的。 文枝所拿的凝固剂,只要将其0.1克溶入1毫升生理盐水中就能充分发挥作用。溶于生理盐水的凝固剂呈灰褐色黏液状。 文枝将黏液涂抹在平时装在书包中的两根毛线编织用的棒针上。由于棒针是竹制的,因此前端尖锐。文枝在距藏书网棒针尖端约5毫米的内侧用刀片刻了几道细槽。她把棒针的前端浸泡到黏液状的凝固剂里,细槽里就会溶留少许凝固剂。 扎入时没必要扎得太深,但是一定要伤到血管,而且越粗的血管效果越大。 这种药从美国带来落到文枝手中时,被称做“迪库托”。她知道这个名称是从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Disseminated Intra-vascular Coagu lation Syndrome中取首字母DIC,然后在后面加上Trigger(诱因)而来的。 “迪库托”是用来伪装疾病杀人的药品。研制此药的制药公司也在了解其作用时,知道不能拿到药店去销售,而是卖给了美军研制特殊兵器的部门。 那个药流传到南美的贩毒组织,现在又这样到了文枝手上。 文枝没忘记在插在毛线球中的两根棒针上涂上新的“迪库托”。 “迪库托”在喝酒或是轻微运动后,可以更快地发挥作用。 文枝在想,她们两个要是喝点啤酒的话,就能轻松解决了。 在厕所什么的地方擦身而过时,用书包里伸出的棒针假装不小心扎她一下就可以了。 只需一分钟左右,“迪库托”的效果便显现出来。她会身体不舒服,头晕站不住。等她蹲下来,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的工夫,体内血管中的血液就开始凝固产生血栓。这样即便被救护车送入医院也没得救。当然,也许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就已经死了。 至于是人先死,还是救护车先到,都无所谓了。 如果她们两个中有一个去厕所的话,她准备马上追在后面,在她办事之前用棒针刺过去。也许她就那样坐在马桶上,再也不会动弹了。这样的话,只要等另一个人前来寻找就行了。 如果先上厕所的不是美香代,而是那个短头发的姑娘,那就更方便了。她可以先解决了那姑娘,然后假装偶然碰到去和美香代打招呼。 如果美香代看到朋友去厕所久久未归而扭心的话,和她一起去看看就好了。没有入会因为被棒针扎一下而大声喊叫,即便日后解剖尸体,日本的医生谁也不知道“迪库托”为何物。 文枝把涂有“迪库托”的棒针插在毛线团上,总是随身携带。她这样做与其说是为了杀人,还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自己。 在东京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流氓、抢劫犯和其他一些来历不明的人,特别是在新宿。大约半年前,文枝在西新宿的地下通道里受到一个三入团伙的威胁敲诈,那三个家伙无论怎么看都还没初中毕业。 三入团伙从地下通道的对面走来,一发现文枝就故意分散阻止她通行。中间一人好像要把文枝撞倒,从肩膀上撞了过来。 “大婶,很痛的。”身穿牛仔裤的少年大声说。另外两人在一旁冷笑。 虽然才过夜里九点,但地下通道里没人路过。 “什么!”文枝大声说。那时她还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捉弄她,丝毫没有想到他们是要敲诈钱财。 “都说你把我撞疼了,得送我去医院。” “你说什么呢?” 文枝皱起眉头。这时她听到右边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循声望去,站在右侧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他把刀刃伸出来又缩回去,缩回去又伸出来,来回重复着。 见到这种情形,文枝僵作了,她与其说是恐惧,还不如说感到震惊。 这三个少年看起来与暴走族或者那些叛逆的不良少年完全不一样。他们穿的衣服也是牛仔裤配运动衫或是连帽上衣,背面的一人腋下还夹着滑板。发型也很普通,没烫也没染。一眼看上去就是极其普通的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们。 “借点钱吧,大婶。拜托了。”中间的少年撒娇般地说完,冷不防地将两手合在一起。 “刚才我们在游艺场把钱全部花光了,现在回不了家了。所以拜托了。” 少年那口气里面充满了戏弄文枝的意味,用这样的说话方式戏弄文枝。两侧的少年只是站在那里嗤笑。 “说什么傻话呢。” 文枝刚说完,少年的神色蓦地变了:“死老太婆,快拿来。”说着他就要来抢文枝的手提袋。 这时传来一阵笑声,一群公司职员从文枝身后走了过来。少年们的脸上出现害怕的神情,正在抢夺的那个少年放开了手提袋,并且低声骂了句“这个老不死的……”就走开了。那句骂人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文枝都还觉得恶心。 文枝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开,但是她的身体好大一会儿都止不住颤抖,这种颤抖源于愤怒。那帮少年看到成年男人马上就害怕了,可是对比自身弱小、上了年纪的女性却表现出那样盛气凌人的粗暴态度。文枝认为这是懦夫的表现,他们心里极端扭曲,对弱者所做的残忍勒索,跟将小虫折磨致死的幼儿游戏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做呢?让文枝生气的是她知道了,对那帮浑小子来说,那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找乐子而玩的游戏而已。 那帮少年知道恐吓是犯罪。恐吓不仅仅是掠夺了金钱,还给受害人的心灵带来严重的创伤。那会让受害人感到强烈的无助。 虽然如此,那帮少年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那样残酷,对于自己欺软怕硬这种劣根性也丝毫不觉得羞耻。 那帮少年的父母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都是怎么想的呢? 一想到这儿,文枝生气的对象不再是那帮不良少年,而是生他们养他们的父母。这种憎恨甚至蒙蔽了文枝的双眼。 从那以后,文枝就把涂有“迪库托”的棒针插在毛线团上随身携带。 如果再碰到像那帮不良少年一样的人,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让她们在痛苦中去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可耻,又会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顺便也让他们的父母在痛失爱子的后悔中,去慢慢品味自己毫无责任的教育方式给他们带来的报应。 朝着文枝这边坐着的那个短头发的姑娘站起来了,她在牛仔裤兜里摸索着什么走了过来。 文枝紧紧盯着她的脸。 她的五官透出干练。她的短发修得七长八短,文枝一点也看不出来这发型有什么好。她几乎没怎么化妆,只是在嘴唇上薄薄地涂了层口红。让入一看感觉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女人,但她绝对不丑。如果留着漂亮的长发,再换身像样的衣服,她一定是一个跟现在截然不同的大美人。 她从文枝身边走了过去,进了餐馆角落里的电话亭。 她在给谁打电话呢?难道还要叫朋友来吗? 姑娘把听筒夹在肩膀和脖子之间,投入硬币并按下号码。她将听筒放在耳边却没见她说话,而且还没挂断就又按下号码。 她在干什么呢? 最终姑娘一句话也没说就放下电话了。她的举动让文枝难以理解。 那姑娘走出电话亭并没有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向隔着文枝所坐柜台的餐馆另一面走去。 她是要去洗手间。文枝站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了。她跟在姑娘身后两三步远,也朝洗手间走过去。 姑娘推开厕所的回转门。文枝边盯着她的后背,右手边伸到手提袋中。 插在毛线团上的四根棒针有两根的根部是圆球形状的,另外两根是四角形的。 文枝在手提袋里面握住方形根部的棒针,用右肩推开了厕所的回转门。 身穿皮夹克的姑娘后背,就在前面大约两米的地方。 厕所此时没人,文枝的目光马上扫了一遍姑娘身上露出皮肤的脖颈和手腕。还是手腕内侧吧。 正在这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叫声,但是听不清叫的什么内容。 姑娘马上回过头来,从正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文枝,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文枝握紧棒针的右手停在书包里。 文枝的旁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姑娘的视线从文枝的脸上挪开,落在了下面更低的地方。 “等我一下。” 文枝这次清楚地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厕所中回响起了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姑娘瞪大了眼睛似乎更加吃惊了,因为她看到一个三岁左右身穿娃娃服的孩子跑到了自己旁边。 孩子头发剪得很短,看上去好像是个男孩子。他吧嗒吧嗒地跑进厕所,在姑娘面前停住了,抬起脸一直看着她。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文枝动摇了,然后她马上意识到那姑娘肯定也是同样的想法。 在注意到孩子的瞬间,姑娘眼里先是表现出轻微的吃惊。接着回望抬头看着自己的孩子时,姑娘眼神中原本具有的犀利,一瞬间变得亲切温和。从她那不可思议的充满温柔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虽然她也觉得吃惊,但是她并不把孩子当做小孩来哄,而像是发现了同样生命的存茌。眼里浮现出的温柔,让她的整个面部表情瞬时软化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纯真。 看到姑娘面部表情的这种变化,文枝的内心再次动摇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文枝心里认为那个姑娘是好孩子的印象在不断扩大。 但是,一句话没说,姑娘的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开向上看时,她的脸色突然变了。 她凶狠的目光射向文枝,里面好像饱含着愤怒。从严厉到温柔,再到凶狠,这姑娘不断转换的表情,让文枝禁不住松开了手里的棒针。难道姑娘嗅出自己的杀意了吗?她甚至在心里直打鼓。 但是突然闯到文枝前面挡住她视线的一个后背,让她明白那姑娘严峻的目光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股强烈的香水昧蹿入文枝的鼻子,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做夜里生意的年轻女人。她身穿一件红色的束腰紧身套裙,脚穿高有十五厘米的高跟鞋,画着厚厚的浓妆,好像全部抹完后重补了一遍。 那孩子还在望着那姑娘。女人走到孩子面前停下,屈膝蹲了下来。 “这怎么行!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 女人开口就教训孩子,从那口气可以看出她的肝火有多旺。她想把屁股靠在高跟鞋的后跟上,身体失去了平衡,明显是喝醉了。 “怎么不道歉?”女人骂着孩子。孩子终于看向女人的脸。 “怎么不道歉?”女人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姑娘和文枝在旁边。 孩子不说话,低着头。 “为什么你就不能静静地等着呢?这个坏孩子。”女人声音嘶哑地说。文枝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这都是什么人啊。 文枝刚进入这个餐馆时,看到一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冶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那其中的一个。她大概是把孩子放在托儿所,自己做夜间生意吧。那也不是不好,但是时间归时间,工作结束以后接了孩产,不是应该直接带孩子回家让他睡觉吗?她却跑到这边跟人家谈些无聊话,还骂孩子不懂事,实在太过分了。 文枝在柜台已经听到过这帮女人高声的谈话和下流的笑声,内容无非就是说说同事的坏话或者对客人评头论足。 文枝怒视着女子的脊背,扫了那姑娘一眼。 文枝猜那姑娘肯定和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同。 姑娘愤怒地看着女人的侧脸,文枝还以为那姑娘马上就要开口骂那女人。 女人摇着孩子的肩膀问道:“要尿尿吗?”孩子点了点头,女人马上开始粗鲁地给孩子脱衣服,几乎快要把孩子弄倒了。 姑娘转过身去,做了个只有文枝能注意到的深呼吸走进厕所里面,关上厕所门。里面响起落锁的声音。 文枝也轻轻吐了口气。醉醺醺的母亲和她的小孩就随他们去吧,既在很明确的是她错过了解决姑娘的时机。 文枝走进别的开着门的厕所,把门关上。 当然,美香代必须解决。但是,今晚可能有困难了。要是她和在隔壁的那个姑娘一起的话,可能没法下手了。 文枝还以为她是那种邋邋遢遢的放荡女孩。实际上也许就是那样,但是今晚文枝不想杀那个姑娘。 文枝坐在马桶盖上,闭上眼腈。 文校对软弱起来的自己感到气愤。 必须振作起来。那个姑娘暂且不管,但是美香代必须除掉。如果不那样做,不光对自己,还会给绫香带来麻须。 “——快一点!慢死了!”对面传来那个母亲的尖叫声。 文枝想把棒针扎进那个母亲的脖子里。她不仅妨碍了文枝的“工作”,还扰乱了文枝的心情。 厕所里响起了冲水声,姑娘从厕所出去了。 再坐一会儿吧,或许那个姑娘会换美香代过来上厕所。这对母子如果在那之前走开的话就好了。 文枝思索着。 第十六章 传呼机响的时99lib.候,鲛岛正想着是不是要从“釜石诊所”撤了。 他看了传呼机,是来自晶的信息,上面显示了电话号码。她们好像要离开“西荻酒井公寓”,到别的什么地方去。 想想美香代坐卧不安的样子,大概是晶劝她出去的。 鲛岛收起放倒的座位,发动引擎。他启动汽车雨刷,擦掉了积存在挡风玻璃上的雨滴。 “釜石诊所”沉浸在新城中心的高楼大厦之间形成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可以显示里面还有人。 鲛岛想明天——已经是今天了——白天的时候再来一次吧。到时可以问问医院周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顺便?99lib.也好稍微调查一下这家医院。 他打开车内灯,看了看仪表盘上的表,差几分四点。 最终他没有往久保广纪的公寓打电话,在这边蹲守了大约一个小时。 如在马路上发现公用电话的话,鲛岛决定试着联络一下传呼机上显示的号码。没准久保广纪已经回去了,他们三人一起出去的。 在开上青梅街道以后,鲛岛在路边看到了电话亭,他停下宝马车。电话号码是餐馆的,鲛岛告诉店员晶的名字,让他叫晶接电话。 “喂。” 鲛岛听到晶的声音马上问她:“府绸回来了吗?” “还没,他不是去你那边了吗?”晶发出吃惊的声音。 “还是你们两个人吗?”鲛岛问道。 “嗯。”这么看来,也可能是他在途中泄气了,或是被训练人员盘问扣留下来了。 “你不过来吗?”晶问道。 “啊。” “她好歹松了口气,告诉你一声。”晶准备挂电话了。 “等等。” 鲛岛突然感到不安。滨仓说了要和“釜石诊所”把事情解决了,可他刚说完就离奇死亡了。久保广纪说了要到“釜石诊所”去放火,现在连他也失踪了。 如果是拘留在哪个派出所的话,从他随身携带的物品来判断,应该以纵火未遂之嫌疑进行调查。如果是酩酊大醉的话会暂拘留,天亮后再开始调查。这种情况不应该在派出所,而是抓送到相应的管辖警署。 问一问西荻窒到这边的管辖警署是否有拘留这样的嫌疑人就马上明白了。 当然,就算查不到这样的嫌疑人,就马上下结论说久保广纪出了什么事情也还为时过早。也不能排除他喝醉了在哪儿睡着了,或是去别的朋友家了这些可能性。 之前提出出动巡逻车的申请,因为是自己所在的警署还好说。但是如果向其他警暑打听情况的话,万一久保广纪放火未遂自己回家的话,也不可能就那样了事。 鲛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不安。 “怎么办?”晶问道。 “那边很乱吗?” “还可以,但是醉鬼较多。” “我现在去你那边,你尽量陪在九九藏书美香代身边。” “去厕所的时侯也是吗?” “是的,不要让她一个人。” 晶叹了口气。但是她没说这样做太傻。就在一年前,鲛岛在千钧一发之际逮捕了准备向晶开枪的人。 “知道了,快点过来。” 鲛岛挂断了电话。 鲛岛赶到那家餐馆,带着美香代和晶离开了。店里并不是很混乱,正如晶所说,店里半数以上的人是做完色情服务的妓女和等待酒醒后坐头班车的人们。还有一个正在读文库本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正在写什么东西的作家样的男人混入其中。 从店里出来坐上停在停车场的宝马后,鲛岛没有马上开车。他想确认身后是否有人追踪着从出口过来。 没有。 三人回到“西荻酒井公寓”,没有久保广纪回来过的迹象。 久保广纪没有放火让美香代稍微放下了心,但是她也猜不到久保广纪会去哪儿。 “怎么办?”快五点了,晶问道。 这也是鲛岛一直思考的。虽然滨仓的死目前还不能断定为他杀,但是真是那样的话,危险有可能会威胁到美香代身边。 “你知道‘靛蓝’吧?”鲛岛问的时候,美香代点点头。 “你去那儿待段时间吧?” “那府绸呢?”美香代抬起脸问道。 “留一个电话号码在这儿,写个字条让他回来以后打电话联系怎么样?” “但是……” “如果什么也不说就离开这儿可能会惹他生气,但最好不要回你的公寓。” 晶看着鲛岛,用目光询问他是否真的有那么危险。鲛岛点点头。 “我陪着她吧。”晶说道。 “工作怎么办?” “工作是从中午开始的,一直到中午都待在这里,到中午再跟美香代一起出去。如果在那之前府绸回来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鲛岛看着美香代,美香代很依赖地看着晶的侧脸。 “那就这样吧,但是如果有不认识的人来绝对不要开门,假装不在家。如果强行进入的话,马上打110报警。” 晶点点头:“我会拼命喊叫的,反正最近老逃发声练习的课。” 晶微微地笑了。 “我回警署了,准备在警署小睡一会儿,然后再试着调查一下‘釜石诊所’。” “嗯。” “如果府绸没回来的话怎么办呢?”美香代嘟囔着。 “会回来的。”晶说道,“因为他爱你啊。”然后看着鲛岛说:“男人啊,一定会回到他心爱的女人身边。” 鲛岛微笑了一下。他感到心中充满了对晶的自豪感,消除了内心的不安。 第十七章 鲛岛在新宿署的临时休息室睡了三个小时,吃过早餐以后他来到鉴识组的办公室。 鉴识组今天上班的只有薮一个人。薮脸圆身胖,两额有点秃。在署内,他总是穿着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外面罩着那件脏兮兮的白大褂,好像很多天没九九藏书洗过。 薮虽然外表看上去非常邋遢、无能,但实际上作为鉴识人员,从弹道检测方面的能力来看,他在警视厅管辖范围内是数一数二的。除工作以外,他对任何事物都不关心,在署内也是出了名的“怪人”。 而且不仅仅是弹道检测,他的法医学知识也相当丰富。他说自己是因为名字中的“薮”字才放弃了做医生的。
薮此时正在喝咖啡,手上端着他最近非常中意的骷髅型杯子。他看到鲛岛进来马上说:“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薮一挥手,表示让鲛岛自己随意。鲛岛拿起一个99lib?贴着“访客用”标签的手榴弹型杯子,从咖啡机上接了杯咖啡。咖啡机是薮带到署内来的私人物品。 鲛岛从写着“OX(火炎坛)”的容器中倒了些合成甜昧料。 “在这儿睡了?”薮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像剪刀似的摆弄着,问道。 鲛岛点了点头,掏出香烟递给薮。薮从里面抽出一根点上火,然后坦然地将烟盒放进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 “一直熬到早晨。” “遇到什么大麻烦了?” “没有,没啥大不了的。”鲛岛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咖啡问,“你听说过‘釜石诊所’吗?” “和中野区交界那个地方的专门堕胎的诊所?” 薮这么一说,鲛岛看着他。 “是吗?” “去的好像都是些未成年的小鬼和做皮肉生意的。据说曾经也想做保健所之类的,不过好像有什么后台,后来又作罢了。” 鲛岛跟薮要烟抽。薮从烟盒里面掏出一根递给鲛岛,又若无其事地把烟盒放了回去。 “滨仓那个案子,有什么消息吗?”鲛岛问。薮在监察医务院里面认识的医师也不少。 “就那个行政解剖那边做的家伙吗?好像生化检查很棘手,是凶杀吗?”薮看着鲛岛说,似乎在探寻鲛岛是否掌握着什么消息。 鲛岛在警署只对桃井和薮讲真话。他点了点头:“跟‘釜石诊所’牵扯在一起吗?” “啊,是的。” “我打麻将跟监察医务院的生化检查医师借了点钱。”薮说。 “多少?” 鲛岛这么一问,薮讪讪地笑了:“说出来可能要被抓的哦。” “就算给你买烟抽吧。”鲛岛指着薮把烟盒放进去的白大褂口袋。薮叹了口气:“就用这个就算抵消了啊?” “有啥消息的话,再给你一盒。” “明白了,我查查看。” “本厅一课的动静也得拜托你。” “好贵的香烟啊。”薮嘟哝着抱怨了一句。 上午晶打了通电话到警署,说是久保广纪没有回家,她准备马上带美香代出去。 好像美香代已经同意去“靛蓝”了。 “她很害怕。”晶小声说。 “你告诉她,说我这边要是有什么消息,就直接跟‘靛蓝’那边联系。” “嗯。”晶说完把电话挂了。 鲛岛站了起来,他准备徒步走到“釜石诊所”。 桃井把他叫住了:“那件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昨晚,滨仓那起纠纷起因的那女人的男朋友去找‘釜石诊所’闹事,然后就失踪了。” 桃井抬起头:“跟巡逻队申请巡逻车勘察,就是为这个吗?” “是的,一直蹲守到四点,没见出现。” “昨天下着雨啊。” 鲛岛点了点头。 “你这是要去‘釜石诊所’吗?” “是这么打算的,我想借机查一查昨晚的事,也好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 桃井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了:“搜查一课那边的动静你了解吗?” “不了解。” “要多注意一点。” 如果本厅一课那边判定杀人的嫌疑而已经开始搜查的话,鲛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行动可能招致对方对新宿署施加压力。就算滨仓的死被定做他杀,搜查本部也会将案子划给尸体发现辖区的高轮署,和新宿署没有任何关系。 “是。” “现在好像还没开始行动吧,如果搜查本部立案的话应该有通知。” 鲛岛点了点头,桃井也点了点头,又把目光回到案头的文件上。 鲛岛来到“釜石诊所”前面的时侯,已经过了正午十二点十多分钟。正好门诊休息时间刚开始。 从外观上来看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和往常一样,门诊正常进行。 鲛岛站在石阶前面,抬头望着深色的玻璃门。 这时那玻璃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被一个中年护士送了出来,鲛岛吃了一惊。 那个男人是泷泽。 “真是打扰您了。”泷泽跟护士告完别,转过身来才发现鲛岛。 “你搞什么!”他皱着眉头说。鲛岛没吭气,点了点头。送泷泽出来的护士惊讶地俯视着鲛岛。 泷泽转过视线,又朝着那护士说:“那么,再见了。” 他弯腰行了个礼,下了台阶。 鲛岛为了不让泷泽停下来,和着他的步伐先走了起来。 走了十多步,他停下来回头看了看。 “釜石诊所”的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泷泽一言不发地盯着鲛岛。 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在防备鲛岛觉察到他此行前来“釜石诊所”的目,赤裸裸地表现出他在行动过程中不想摊牌的习性。跟刑警一个样,鲛岛在心里暗想。 鲛岛决定先讲明意图。 “那天跟你在那家宾馆分手以后,碰到了一个男的。虽然是个拉皮条的,但人还不错。他说为手下的女郎跟这家医院之间有点纠纷,结果第二天他被发现死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病死还是他杀。” 泷泽一点也不奇怪地说:“所以就该你行动吗?杀人案是搜查一课的事务吧?” “死的那人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工作,有那99lib?么一点点联系。就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杀。” 泷泽盯着鲛岛看了半天,这才松了口气。他从鲛岛身上挪开眼神,望着附近的超高层大厦群说:“一起喝个茶吧?” “好啊。” 两个人都不说话,并肩走了起来。 在距“釜石诊所”二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家茶馆。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要了咖啡,泷泽点上一根烟。他伸开双腿,把一只胳膊搭到邻座的后背上。 “我欠你情吗?”他说。 “欠不欠随你怎么想。”鲛岛回答说。 “你到底想去干什么啊?”泷泽把烟叼在嘴上,眯缝着眼睛看着鲛岛。 “死亡男子手下的女郎本来准备生下来的孩子在那家医院被引产了。本来打算替他们出头的男人死了,孩子的父亲——个年轻人昨晚喝醉了以后说是去那家医院,然后就失踪了。我是想去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去过。” 泷泽吐了口烟。 “不会是喝醉了跑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了吧?” “也有可能。” 泷泽看着脚。 “那家伙是做什么的?情夫吗?” “摇滚乐队的成员,业余的。” “乐队的啊。” 泷泽毫不避讳地说:“那种人会真的有做父亲的打算吗?” “找不到他们说谎的理由。” 泷泽斜眼看了看鲛岛。 “是应召女郎和她的情夫吧。有一个两个孩子的话马上就完蛋了吧。” “好像是准备收手不干了,那种生意。” “还真会替人家说好话,地方的刑警们都是这样吗?” “我不是因为她是应召女郎才袒护她。” “那是因为男的是乐队的吧。我听说了,你在跟女歌手交往。” 鲛岛按捺住怒火。泷泽明显是想要激怒鲛岛,他想惹鲛岛发火然后站起来走人。 鲛岛说:“三森那家伙,我在想是不是该动动他了。” 泷泽的表情僵住了:“什么嫌疑?” “肯定的咯,销赃啊。得深挖他跟秋叶原之间的联系。” 泷泽从鼻子里吸了口气:“这是威胁我吗?” “说不上。你要是想惹恼我的话,我只能还给你了。” 泷泽胡乱把香烟掐灭,狠狠地说了句:“不像话……没一点正形,警察都这个德行。” 鲛岛一言不发地盯着泷泽。如果把三森抓起来,追究他跟秋叶原的办公器械批发商之间的联系的话,很明显国税稽查的秘密调查就会从三森那里泄露给批发商。 当然,那得鲛岛告诉他。 泷泽终于舍得开口了:“那个医院从那个批发商那里采购电脑,我是去调查一下情况。” “去之前肯定仔细查过他们的经营范围吧?” 作为国税稽查人员的泷泽,就算去拜访“釜石诊所”,也丝毫不会担心他们会把秘密调查的消息泄露给秋叶原的批发商。因为泷泽肯定不会让“釜石诊所”的人觉察到他的目标是批发商,如果有什么消息传开,那就应该是要真的展开搜查了。 “查过了啊。” “那就说说啊。” 泷泽皱起眉头掏出记事本。 “医院的经营主体另有其人。院长是雇来的,不动产、设备及其他一切,都归一个名叫‘岛冈企划’的公司所有。‘岛冈企划’的法人代表是岛冈文枝,这个人什么来历我也还不知道。” “那关于岛冈企划呢?” “我的目标在别处,这个没有细究。” “经营健全吗?” “健全得有点过火了。通常像这样的私人医院,纳税额也就它的三分之二的样子。所有的经费都上了税。” “就是说全都缴清了?” “到那种值得表彰的程度。” “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喂喂,我们都是为了增加税收。只要该缴的税都缴清了,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我们怎么知道!” “跟批发商的关系如何?” “说是从别处认识的医生那里知道的,听说虽然是二手货,但东西都很好,而且价格又便宜。” “从经费上来看,高价的新货比二手更合算吧?” “他们好像知道那是二手的,申报时的价格也不是新品。” “还真是老实啊。” “里面有的,也许是因为雇来的院长吧。” 鲛岛探出身子说:“帮我查一下那个‘岛冈企划’。” “查什么?” “你知道的嘛。我想知道那医院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 “你到底想查什么啊?不是听保健所抱怨那家医院有什么问题吧?还是医生为了隐瞒医疗过失把麻烦的患者给消除了?” “不知道。”鲛岛坦率地摇了摇头。 “这像什么话?” “你不帮我吗?”鲛岛瞪着泷泽。 “做啊,能做的都做。但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别碰三森哦。”泷泽无可奈何地说。然后又回瞪着鲛岛说:“真是个疑心重的家伙。我们要是也疑心重的话,也不会落后旁人啊……” “那得分是谁。”鲛岛冷冷地说。 第十八章 看到国税局来的那个男的在医院前面碰到的另一个男的,文枝心里一惊。他就是早晨跑到西荻室的餐馆来接美香代她们两个的男子。 她记得他的模样,高高瘦瘦的身材,脑后的头发留得很长。他身上穿的衣服都还和早晨一样。 那个男人也是国税局的人吗?应该不是。最开始来的那个叫泷泽的,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怎么看都像那么回事,后来来的那个却穿着皮夹克。 两个人相互认识是肯定的,但看上去不像是同事。 那么,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文枝有些混乱了。上午突然来了个国税局的人,声称对私人医院做随机调查,要求配合,这呀那呀问了一大堆。那个国税局的男人和早晨跟美香代在一起的男人是熟人。 绫香曾经说过,不用担心税务署会对“釜石诊所”有什么看法。因为他们几乎是一项不漏地按规定缴税,而且地下的设备采购并没有作为设备投资向税务署申报。那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刻意这么做的,不能让税务署怀疑在这个小医院设置那些设备的目的。 又没有人工授精业务,在这种小规模的妇产科医院,采购这么大型的冷冻储藏设备会显得很不自然。 泷泽走了以后,釜石好像非常不安。文枝虽然也一样不安,但她不想让釜石发现这一点。 “是不是汇报一下好啊?”釜石小声对文枝说,生怕被其他的护士听到。 “国税局又不是因为觉得我们这里不对劲来调查的。不是说了吗?随机的突然检查。他不是也说了他自己并不愿意来,是上面有指示才不得不来的嘛。” 泷泽的那些话,直到刚才她都深信不疑。直到泷泽在石阶下面碰到那个男人之前,她都没觉得哪里不自然。 “但是,关于地下室——” “那不是用经费采购的,税务署不知道那些。”说完文枝咬着嘴唇。如果不是随机调查的话,那又是为什么目的而来的呢? 杀掉美香代的男朋友是不是走错了一步?警察在那以后也什么都没来说过。早晨的巡逻车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呢?文枝越来越担心了。 地下室里面放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的事情,她还没跟釜石说。釜石对文枝为绫香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如果知道的话,他肯定大吃一惊,要吓坏了。 但是,收拾那年轻男子的尸体,怎么都需要釜石的帮忙。虽然不着急,但是必须得事先告诉他。不过,现在肯定不行,文枝心中暗想。 要是现在让他知道地下的冷冻储藏室内放着成年另人的尸体,还不知道釜石一旦害怕起来会做些什么。 应该等釜石恢复冷静以后再告诉他。 今天早晨没能杀掉美香代实在是遗憾,但现在这样的状况,也许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我会跟社长联络的,你去吃午饭吧。”文枝说。看到釜石依然不安的表情,她忍不住不耐烦起来。 这个男人明明是个大变态,却胆小如鼠,她心想。要是想想他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就算明天就下地狱,他应该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快去吧!”看到釜石还在诊疗室磨磨蹭蹭,文枝厉声催促他。 其他的护士都已经出去了。 釜石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脱下白大褂,换上挂在那里的西装。 文枝不去吃午饭,她通常是把早饭没吃完的米饭捏成饭团带过来。这附近能吃饭的地方都因为人多非常拥挤,而且价格还很贵。在那种地方吃饭,还不如自己带饭团。 但是今天文枝并没有带饭团来,好在她也没什么食欲。 她只是需要时间自己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釜石出去以后,文枝坐到了诊疗室釜石的椅子上。 美香代跟和她一起的姑娘还有那个男人出了饭店以后,文枝放弃了跟在后面。 那个男人有一种不可小觑的气势。他跟喝醉酒跑到医院来放火的美香代男朋友完全不同。 年纪也较大,那时他还用严峻的目光在餐馆里面环视了一圈。文枝装做在读随身携带的文库本,没敢与他的眼神正面接触。 文枝站起来,从壶里往杯子中倒了一杯热茶。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叹了口气。 在告知绫香之前,最好还是事先把自己的想法整理一卞。杀掉那个年轻的男子应该不会给绫香带来麻烦,何况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以及行事方法,绫香什么都没说过。 绫香是完全信赖自己的——文枝有这种自信。 绫香人生中所有黑暗的部分全部由自己来承担都行。为了让那孩子能够置身于快乐幸福的世界,自己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下地狱也不为过的罪行。但是唯一能够聊以自慰的,就是所有那一切都不是为自己所做的。 一切都是为了那孩子。自己永远也无法忘记初次见到绫香时她的眼睛,那里面充满已经对求救绝望的不幸。 只要想起那个时候的绫香,自己什么都可以做,甚至连死都不足惜。 如果现在绫香说你去死吧,自己也许会兴高采烈地把那根棒针刺进自己的咽喉吧。死后会有什么感到惋惜或者后悔什么的,对自己来说都不存在。 想到这里,文枝的不安稍稍镇定下来。如果自己一个人消失就能把这一切都圆满地画个句号,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因为我是不管什么时侯都不怕死的。 接待室的门铃响了。这里的门禁设置了只要医院的大门打开就会自动响铃。 文枝咂咂嘴站了起来。釜石走了以后,她忘了给玻璃大门上锁。下午的就诊时间是从两点开始,平日午休时间都是连大门都要锁上的。 她一边扣上白大褂外面穿着的开衫纽扣,一边走出诊疗室,沿走廊朝门厅走过去。 她的脚步不由得停住了。 门前站着那个男人,那个眼神犀利的长发高个男人。文枝感觉自己的脚沉重起来,好像是害怕靠近那个男人。 那人紧紧盯着文枝。 “你好。”文枝说。 男人行了个礼,把手伸进夹克的口袋:“非常抱歉午休时间来打扰。我是新宿署防犯课的鲛岛,请问院长在吗?” 警官证夹在他的手指中间。 警察。文枝的脚步在离男子两米左右的地方完全停住了。 虽然语气很客气,但是男人的视线紧紧盯住文枝的眼睛,一刻也没松开。 “院长现在外出了,您有什么事吗?” “关于这边的一个患者,想了解一点情况。” “这样的问题可能没办法回答您……”文枝说完,又硬着头皮迈出了脚步。她拿了一双拖鞋递给那个男人。这个警察没有认出我,她在心里暗自庆幸。 “打扰了。” 文枝赶紧扫了一眼手表,差二十分钟才到一点。再过一个小时,釜石也回不来。 自称鲛岛的这个警察穿上拖鞋,马上把从走廊到接待室观察了一遍。 “那现在这边?” “就我自己。” “您在这边上班?” “是的,我是护士。” “您贵姓?” “我姓岛冈。” “是岛冈小姐啊,我是鲛岛。”男人又重新报了一遍姓名。 “请坐吧。”文枝说完,指着接待室的沙发。 “谢谢。”鲛岛说着坐了下来。 “院长可能要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回来……” “岛冈小姐一直在这家医院工作吗?” “是的。” “那是专家啊。”鲛岛说完莞尔一笑。那笑容很有风度。 “因为我是单身,也没有别的什么可做的事情。” 鲛岛深深点了点头:“这边一共有多少人在这里工作?” “我和两个护士,还有院长,一共四人。” “另外两个护士呢——” “一个今天休息,还有一个现在出去吃午饭了。她刚在这边工作没多久。”文枝微笑了一下。文枝相信自己的笑容和平日给患者打气时的一样,能给人以“和蔼的护士”的印象。 “是吗?不过只有四个人的话,是不是稍微少了点?” “院长生病的时侯或者有事不能来时,我们也会从大学医院请一些年轻的医师过来。不过因为主要是妇产科,所以很少有急诊患者过来。” 鲛岛点了点头:“院长也是专业的医生吗?” “是的,他以前在大医院的妇产科工作过很长时间。” “您记得有个叫堀美香代的患者吗?头发染过,一看就是很花哨的那种类型。” 文枝脸上露出笑容:“警察先生,这里可是新宿啊。衣着朴实的患者可不常见啊。” “那您是不记得了?” “是的。如果来过的话,查一下病历应该能查到。但是刚才已经和您说过了,我们医院规定不透露患者的任何信息。” “也是啊。”鲛岛也露出笑容,“那我问问别的事情,昨晚您在这个医院一宜待到几点?” “住院患者走了以后,我又收拾了一下,大约一点吧。我一直以为她还要再住院一个晚上才走。” “院长呢?” “十二点左右吧。” “因为有患者在吗?” “是的。99lib?如果没有患者的话,六点钟左右就回去了。” 鲛岛点了点头:“晚上,有没有人来找过院长?” “找院长吗?” “是的。或者说找这家医院也行。” “没有,没人来过。”文枝说着摇了摇头。 “那您回家的时侯,有没有到这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物走动?” “没有。不记得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昨晚有人打110报警,说是这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在活动,就派巡逻车过来了。” “是吗?那会不会是我走了以后?后来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这个正是我们现在调查的。” “那就是您刚才说的姓堀的患者吗?” “不是,是她男朋友昨晚喝醉出来以后再也没回去。她想有可能是来这家医院了。” “为什么呢?” “关于在这家医院做的手术,他们好像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是什么事情呢?” 鲛岛直视着文枝的眼睛:“原本准备生下来、发育正常的胎儿在这里被打掉了。” “啊?怎么可能呢?”文枝叫道。 “好像是生了什么病,这边说如果不马上进行手术的话就性命不保——” “这样啊一也许是早期剥落吧。” “早期什么?” “是胎盘的早期剥落。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不光是胎儿,连母体都有危险,马上进行手术的话——啊,您稍等一下。” 文枝摆了摆辱,然后把双手放在额头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周左右以前。”文枝频频点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位患者怎么样我不太知道,但这个手术做了。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说是痛得厉害,医生诊断后说是早期剥落,要是叫救护车送到大医院的话可能来不及……” “真的是这样吗?” “早期剥落一刻也不能耽误。男人可能不太了解,生孩子虽然不是生病,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鲛岛一言不发。 “特别是傍哪些年轻人,大多不太珍惜自己的身体。” “不太珍惜?” “是的。怀孕好几个月都还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罢了,还胡乱吃些不好的药……” “安眠药之类的算吗?” 文枝点了点头:“虽然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开妇产科,来的人却不少。大多都是些年轻人,年轻人啊还是……” 文枝支支吾吾。鲛岛紧盯她。 “要是堀小姐真是这种人的话,只能是太可惜了。现在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我的问题可能问得有点奇怪,这样生下来的胎儿你们怎么弄的?” “怎么弄是指?” “腹中的胎儿不是拿掉了吗?我是指胎儿。” “虽说是胎儿,流产的都是早期的,像一个小血块似的。大多扔进下水道了。” “如果再大一些,患者提出准备供养要求的时候怎么办呢?” “如果怀孕五个月以上,就没办法进行流产。如果万一胎儿出现什么意外造成死产,会开具死产证明,必须从政府部门获得火葬和埋葬的许可证。” “如果患者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又怎么办呢?” “交给同行处理。” “同行?” “是的。有那种专门处理污物的同行。” “出现意外的胎儿多吗?” “别处我不知道,在我们这里的话,也许不能说少。年轻的时候信那水、兴奋剂之类的玩多了,一旦有了孩子就会……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少。” “原来如此。” “结果,最不公平的还是女人。虽然同样是年轻时贪玩,不过落到身体上,最后哭的都是女人。”文枝感同身受地说,“那个年轻的患者也在麻醉醒来之后一直在哭。” “你还记得跟她同来的那个男子吗?” “不记得了。那时已经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文枝摇了摇头,然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警察先生,您见过那个女孩子吗?” 鲛岛也慎重起来,他没有钻进文枝那话里的圈套。 “还不知道您说的患者是不是堀小姐……” “如果是的话,这边应该已经告诉过她还必须要来检查一次。但好像她还没来过。” “堀小姐好像有经常去就诊的医院。” “是吗?那干吗那时不去那个医院呢?要是没来我们这边就好了……” “应该是因为一刻也不敢耽误吧。” “通常的话会叫救护车。可能我的说法有些偏颇,我作为护士,认为院长采取的措施是正确的。但是要是她经常就诊的医生说了什么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我作为门外汉就更不知道了。” “是吧。”文枝冷冷地说,“至少我是希望能帮到那个患者,也许院长也是同样的心情吧。胎儿没有了对她来说可能打击不小,但要是说医疗过失的话就有点……” 她藏书网盯着鲛岛。 “原来如此。” “您还要见院长吗?只是刚才已经和您说了,可能再过两个小时也回不来。因为他刚出去吃午饭。” 鲛岛点了点头:“岛冈小姐您不去吃午饭吗?” “我带了盒饭。” “——这样啊。那给您添麻烦了。”说完鲛岛站了起来。 “一会儿,您还过来吗?”文枝问了一句。
九九藏书
问完她马上在心里就后悔了,也许会被对方认为这边在防备什么。 “不了,也许没什么可问的了。”鲛岛直接摇了摇头。 “是吗?反正我们这边就是这种情况——” “我明白了。”鲛岛点了点头。他穿上鞋子,自己动手把拖鞋收拾好。 “真的太感谢了。”他低头行礼。 “没关系。”文枝也弯了弯腰。 “对了,”鲛岛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岛冈小姐您的全名是?” 刚安下心来的文枝因为警觉一下子僵住了:“有什么事吗?” “不是,就是在工作报告里面必须要写跟您见过面交谈过。” “文枝。” “是吗?”点了点头,鲛岛莞尔一笑,“那么,告辞了。” 文枝目送鲛岛走出玻璃门,下了台阶。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了,而且引发眼前这种事态的责任多半在自己。 杀了那个叫鲛岛的警察吧?这念头一闪,文枝马上又打消了。杀死警察不管怎么来说都太难了,应该想一想其他的办法。比如,从警察的上头给他施加点压力,当然自己做不了这个。但是如果是绫香的话,应该可以做到。 绫香还有那个男人光塜跟着。光塜原来是新宿署的刑警,如果这个时侯都还用不上他,绫香养着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跟绫香联系吧。文枝在心里想。 现在,马上。 第十九章 绫香住的宾馆三层有一家广东料理店。在里面的一个包间中,正在进行商务午餐。 桌上除了绫香,还有经营减肥食品的商社人员三位,以及绫香在商务方面的助手押川遥代,一共五人。 午餐从十二点半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点的菜也都上得差不多了,开始上主食面类了.99lib.。 商社的诸位正在心里酝酿着在须藤茜美容沙龙销售丹麦产的药片,那里面主要包含植物纤维和维生素。 因为招待的对象是个女人,而不像平日在其他地方遇到的都是男人,他们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这一点绫香都看在眼里。 对绫香来说,银座的俱乐部、高尔夫、洗浴中心之类的都行不通。 他们中的一位脚边上放着一个大纸袋,不存在寄存处而特意带在身边,那里面一定装着陶瓷器或者玻璃器皿之类的“土特产”。其实绫香的心里已经暗自下了决定。那种减肥食品品质相当不错,放在街道上的药店或者超市里卖不出去,在美容医院作为“推荐产品”来用倒不错。而且这种产品已经作为食品而不是药品从厚生省获得了许可认证,就算在医院里面卖也不用担心违反药品管理法。 包间的门被人敲响了,穿黑色制服的男侍探进身子。 “打扰了。”他手里拿着无绳话机,“有电话打给须藤小姐。” “抱歉。”绫香跟商社的诸位打了个招呼,接过电话。她把头发撩到脖子另一侧,把话筒贴到耳朵上。她感到她这轻轻的一个举动吸引得在座的男士都盯着她。 “喂,我是须藤。电话转给我了。” 是光塜。 “西新宿那边来电话了,说是需要马上见面谈一谈。因为你的手机关机,所以打到我这边来了。” “对方在哪儿?”绫香一边问一边看了看遥代。遥代赶紧探出身子,从放在身边的手提皮包中掏出活页记事本,上面写满了绫香的日程安排。在那个手提皮包里面还放着手机,但是在午餐开始的时候她把电源关了。在商社人员面前,她故意命令遥代,以此再次向他们显示跟他们吃这顿饭的重要性。 “是个女的。” 是文枝,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知道了。今晚……”说完她接过遥代递上来的记事本。遥代用没有染过的指甲为她翻页。 遥代毕业于外国语大学,今年三十四岁,已经错过了婚龄。一副没有男人缘的姿容,也不化妆。就这样也挺好,就算勉强伪装,不行就是不行。 遥代的手指停在今晚的行程安排处。 “定在十一点半吧,地点由对方来定。” “我知道了。”光塜说完挂了电话。绫香也关了电话,微笑着还给男侍。她心里感到一阵不安。 绫香在西麻布一家新开的法国餐厅,接受了某女性杂志的采访,出那餐厅时已经是十一点过十分了。 因为采访是在用餐时进行的,为了拍摄还有服装设计师在场。对方准备的服装是意大利的二流品牌,虽然看起来很华丽,但却是一件容易让人联想到鄙俗的连衣裙。绫香一看到这个就很不高兴,但考虑到报道的效果,她耐着性子穿上了。 好在发型和化妆都是经常去的店里的人过来帮忙了。 出了餐厅以后绫香马上就让遥代回去了,自己坐进本特利的后排座。 光塜为她关上车门,向采访小组的人低头行了个礼,钻进驾驶席。 绫香摇下后车窗,微笑着挥着手。 “辛苦您了。”摄影师和采访的女记者殷勤地朝她低头行礼。 本特利发动了。绫香挥着手直到看不见她们,才摇起车窗靠在车座后背上长出了口气。 “有烟吗?”她问道。届视镜中光塜的眼睛动了动,他打开车门侧版,掏出卡地亚的盒子。 “那个不行,要劲儿大点的。” 光塜一边开车一边从西装的口袋里面掏出Hope香烟和打火机。 绫香伸手接过来,点上火。 绫香偶尔会想抽烟。她知道这对皮肤不好,但是两三天总要抽那么一两根。 她深深吸了口烟,又吐了出来:“在哪儿见面?” “去参宫桥接她,好像是什么不想让外人听见的内容。” “行吧。那快走吧。” 本特利沿着代代木公园的坡道上行,在体育馆前面一点接上了迂枝。 文枝和平时一样穿着开衫,手上提着个袋子,站在路边。光塜把本特利停在她身边,坐在驾驶席上一动也不动。 文枝也并没有期待谁会给她开门,自己上了车。绫香也知道这两个人彼此看不上眼。 绫香坐到后排座的右边,文枝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她关门时使上大劲,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光塜被她激怒了,从后视镜中瞪着她。 “开车吧。”绫香说。本特利开始沿着代代木公园的99lib.环线行进。 “怎么了,阿姨?突然急着见面有什么事情?”绫香问。 文枝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得跟你说对不起呢。” “为什么?” 然后文枝开始说了起来。 听到有人跑到“釜石诊所”去放火,绫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再听到文枝把男子收拾了之后,一时间放下心来。可是文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国税局调查官和新宿署刑警分别来访“釜石诊所”,而藏书网且好像彼此认识。 刑警在怀疑准备纵火的男子的下落,国税局的调查官则来彻查医院的经营内容。 “以我的看法,国税局倒没什么可担心的。问题是那个刑警。” “那个年轻男子的尸体现在放哪儿了?” “地下的冷冻库。肢解的话还需要跟釜石商量,之前也还得事先跟你打个招呼……” “尸体很麻烦吧?”绫香对着光塜的后背说。光塜在这之前一句话都没说。 “杀人才是最糟糕的。”光塜这么一说,文枝极力争辩:“但是,那个流氓要放火烧咱们医院!” “打110报警就解决了吧。” “说什么呢,那样的话打掉孩子那事不就曝光了。” “作为医疗过失来处理的话就好了,而且这样还好一些。” “别说傻话了,要是这样的话患者谁还敢来啊,那才糟糕。” “等等。”绫香插进来阻止他俩斗嘴。 “还不是因为你动不动就杀人!”光塜没有停下来接着说。 “那是因为你太没用了!之前的那个皮条客是谁没有搞定?” “住嘴!都给我住嘴!”绫香尖声叫道。两个人都沉默了。文枝恶狠狠地瞪着光塜的后背,光塜也从后视镜中怒目相向。 绫香缓了口气,看着文枝:“现在地下室都有些什么?” “三具左右。剩下就是那年轻的家伙了。” “用不上吧,那个?” “用不了,死了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以上,没什么可摘取的了。” “另外三具没什么事吧?” “那个和平时一样。” “好吧。那一起处理吧。”绫香说完看着光塜,“跟三森联系一下,把全部都运出去吧。” “尸体也一起吗?那家伙又该畏畏缩缩了。” “分解以后他就不知道了,跟其他一样三个装在箱子里。”文枝说。 “这么麻烦的话,还不如沉到海里或者埋在什么地方,把牙齿拿掉就行了。” “不行,这样反而更危险。还是运到那边让他们去处理吧。” “那数量可就不少了,把成人的尸体装箱的话。” “又不要你去弄。”文枝反咬他一口。光塜不说话了。 绫香说:“还有,新宿署的刑警和国税局那边也得采取点措施才行。” “国税局的是稽查五部的泷泽,刑警是新宿署防犯课的鲛岛。” 文枝刚说完,光琢猛地一个急刹车。 “怎么回事?!” “鲛岛?!”光琢回过头。跟在后面的出租车抬起灯直摁喇叭。 光塜打开车门,探出头朝后面嚷道:“吵死了!” 他关上车门打开停车灯,扭过身子严肃地盯着文枝的脸。 “你认识?”绫香问。 “不认识。他是我从署里出来以后才进去的。”光塜小声回答兑。但是脸色却变了。 “有什么事吗?” “那家伙可能是高级公务员,原本成为本厅的大人物也完全有可能的,但是因为跟上头发生冲突而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那不是不成问题吗?” “问题大了,虽然他现在只是新宿署的一名普通刑警,破案率却非常高,坏蛋们都称之为‘新宿鲛’而避之唯恐不及。” “‘新宿鲛’?” “去年发生在御花园的大骚动,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香港黑手党什么的?” “是台湾黑手党。就是那个从特种部队出来的杀手,杀了好多武斗派石和组的成员。最后鲛岛只身一人把他给抓住了。” “很有两下子?” “我没有直接接触过不太清楚,不过坏蛋们的说法应该不假。” “跟你当警察那会儿相比呢?” “不知道。总之是没见过面,不清楚。” “见一见?” 绫香的问题让光塜陷入了沉思。他关了停车灯,又开始往前开了。 “……也许光用钱是摆不平的。怎么来说也是个难缠的家伙,这么放置不管肯定不行的。” “让阿姨去——” “不行的,不可能做得到。万一失败,我们全都完了。” “你以为我会说出来,就算撬开我的嘴——” “不是这回事!就算你闭口不言,不行就是不行!” “警察和国税局联合对我们出击,会有这种可能?”绫香压住内心的不安问道。 “应该不会,国税稽查的那帮人是不会相信警察的。” “那他们怎么会交谈呢?” “有可能以前就认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高级公务员。” “如果跟国税稽查一起来搜查医院的话,首先找上的应该是阿姨吧。” “如果是我的话就没事。”文枝轻轻碰了碰绫香的手。 “只是,鲛岛那家伙应该没有同伴。在署内应该也是招人厌烦的那种人。因此只要让鲛岛住嘴的话……” “我试一试吧。” “等等。”绫香说,她脑子里想出了一个主意。 “如果让他干不了警察的话,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吧?” “那倒是。” 绫香朝着文枝说:“阿姨你调查一下那个国税稽查的人,我来想办法对付新宿署那位。” “不要我帮忙吗?” “嗯,要的,肯定会有需要阿姨的地方。那时我再跟你联系吧,好不?” “美香代怎么办?” “现在先别管了,重要的是刑警和国税稽查那边。” 然后她从后视镜中给光塜递了个眼神。光塜加快了本特利的车速。 车在代代木车站前靠边停下了。 “真的要跟我联络啊。”文枝说完打开本特利的车门。只有自己在这儿被放下来她总感觉不是那个味儿,表面上还要拼命去掩饰——这一切绫香都知道。 文枝下了本特利以后,依依不舍地盯着绫香。 绫香也没摇下车窗,只是点了下头,小声对光塜说:“走吧。” 驶离代代木车站一段距离以后,绫香又点上第二支烟。她叹着气兑:“那边的业务,暂时停手吧。” “已经赚得足够多了吧?”光塜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 “那种生意跟你不相配。” “但是就是那业务.99lib?才打下现在的基础啊。” 起初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想法。绫香听人家说化妆品厂家使用从胎盘中提取的精粹,来制作用于去除黄斑、雀斑的药品。她就让文枝进行了详细调查。 结果发现了比胎盘更值钱的东西,那就是胎儿本身。 在墨西哥,为了治疗帕金森氏病有过这样的手术案例,通过移植自然流产胎儿的脑细胞,来弥补发病诱因的多巴胺不足。 不仅仅是帕金森氏病,青年型糖尿病使用胎儿的胰脏组织,小儿白血病使用骨髓,赫尔勒氏综合症使用于细胞……都很有效。 移植胎儿组织的一大优势就是不容易发生排斥反应。而且,将怀孕七个月以上的胎儿肾脏进行细胞培养,就可以成为血栓溶解剂的原料。只要培养的方法不出现问题,还可以用于病毒诊断和生产疫苗。 但是像这样从胎儿进行的器官移植,还存在伦理问题,在美国存在合法性的胎儿组织专业器官库也难以确保供应。 这个不仅可以赚钱,而且是可以赚大钱。采用胎儿组织移植被认为是治疗放置不管可能致死的遗传病等疾病最有效的办法。 绫香听说最先注意到这个的是中国香港的犯罪组织。他们从东南亚大量购买胎儿,通过贩卖毒品的路线运送到墨西哥。 “釜石诊所”尽量不进行普通的流产手术也是绫香的命令。使用通常的流产手段,作为材料的胎儿会被弄得七零八碎,没办法再提取必要的细胞进行培养。 让胎儿发育到马上要生下来的程度,然后采用“生产”相同的办法。胎儿长得越大,利用价值就越高。 当然,这样的胎儿在脱离母体以后仍然“活着”。如果放进保育器,甚至可以顺利地长成婴儿。 但是,这些孩子里面大多是预料之外而产生的生命。那么,将他们用在希望活下去的生命上,又有什么不妥呢? “你变了。”光塜说道。 “像你这样漂亮精明的女人为什么会干那样的营生呢?” “你不会明白的。”绫香说着,嘴里吐出一口烟。 “啊,不明白。” “我和老太婆的关系也是吧?” “是的。” “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绫香在烟灰缸里把烟掐了,“但是现在得先解决警察的问题。我有个主意,你可不可以助找一臂之力?” “当然可以。” 后视镜中绫香和光塜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好啊。”绫香微徽地笑了,“回宾馆吧。” 第二十章 同性恋酒吧“妈咪之力”和往常一样没有客人,只有晶探出半个身在柜台边上正跟“老板娘”聊天。鲛岛一走进去,晶就圆过头来。 “和以前一样生意兴隆啊。”鲛岛说道。 “老板娘”瞪着鲛岛说:“真的哟。只要你不来,原本可以叫很多新宿署的年轻巡警的,那样的话就任君挑选了。” 鲛岛笑着坐到晶旁边:“还有这门路啊。” “当然有了,我们是给年轻人服务的嘛。就是那种体力特强的,你知道的吧。”说着,原来是矿工的“老板娘”开始唱起歌来。 “跃动的文化气息,奏大车站拂晓的进行曲,维持治安在首都的城西。描绘着未来的蓝图,喷洒出年轻的热血。不错吧?啊,新宿……” “警察署!”晶笑着一起和起来。 “别闹了,酒都没法下咽了。”鲛岛连连叫苦。 “老板娘”歪着脖子挤眼儿:“那么唱歌吧。” “和谁学的?” “刚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我在年轻人那儿很吃得开的。” 鲛岛瞪着晶:“不许再唱了。” “要不我再改编一下?” “得了,昨天那边后来怎么样了?” “排练没什么,在工作室睡的。你那边呢?” “去医院了。” “怎么样?” “就见到一个老练的护士,说是没见着。” “别的警署也都问过了吗?” “嗯。差不多都问了,都说没见到类似的家伙。” 晶鼓起脸颊,轻轻吐了一口气:“后天开始我就不在了。” “嗯。”鲛岛说完,喝了一口加水的爱尔兰威士忌。 “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但是那个医院不对劲。” “比如说?” 鲛岛看着晶。“我有问的权利吧?”晶先发制人地说道。“老板娘”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坐在柜台里面,手里拿着袖珍本。鲛岛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在医院前面偶然碰到了在国税局搞国税稽查的熟人,他因为别的案子去那边调查取证。按照那家伙的话说,医院的所有人是另一家别的公司的,但是那个公司的社长就是昨天接待我的老护士。” “她不是院长的夫人吗?” “不是。好像里面还有更加复杂的事情。” “府绸不会怎么样吧?” 鲛岛沉默了。晶的目光里透着敏锐。 “——不会那样吧。” 晶揣摩着鲛岛的想法。 “有可能。” “开玩笑吧,无论怎样——” 晶语塞了。 “那么……那根本不是医院吧。怎么像个无底深渊呢,谁要是一靠近的话就会深陷进去……” 晶不说话了,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发冷。 “美香代是很好的姑娘。能够喜欢上搞乐队的家伙,这样的姑娘大多很纯情。纯情又有点爱虚荣,大家都差不多。” 鲛岛点了根烟。 “搜一搜府绸吧。” “啊。” “找一找,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一定要抓住杀人的那家伙。” 鲛岛看着晶,晶的脸上表现出遗憾的神情。 “否则的话,美香代就太可怜了。孩子被夺走了,男朋友被夺走了。” “我知道的。” “然后呢?”鲛岛看着晶。 “你可不要陷入深渊啊。如果陷进去的话,一定要是我在新宿的时候。” “你不来拉我出来吗?” 鲛岛轻轻地拍拍晶的手。前天晚上,他没有告诉晶自己突然感觉到的那种说不出的不安。 晶点点头,低声说道:“要杀你的是我,不能让别人碰你。” 鲛岛微笑着。晶像是生气了似的凝视着鲛岛。 也许会惹泷泽生气了,但是得看情况,真正要动一动三森。 “今晚也来杀我吧?”鲛岛低声说道。 晶的眼里闪出一丝坏笑:“遗憾得很,大姨妈来了,你自杀吧。” 第二天早上,鲛岛刚到警署,薮便到访了防犯科。 “喝茶去吧,我请客。” 鲛岛站起来。薮脱掉了工作服,他上身穿着一件肥大的夹克,里面的衬衫明显没有浆好,领带结也打得过小,看上去就像陷进了粗大的脖颈中。 “到外边吧。”薮说道。鲛岛点点头,两人离开了新宿署。稍走了一会儿,他们进了西新宿一家警员很少来的高层宾馆。他们在里面的咖啡厅找了个位置坐下。 “已经知道了啊?” “昨天去打麻将了。” “赢了?” “输了。赢了的话就听不到什么消息了。” “你是要我来掏输掉的钱吗?” “均摊怎么样?”薮若无其事地说道。 鲛岛苦笑了:“多少钱?” “算下来是六干日元。” “故意输的吗?”鲛岛掏出钱包。 “当然了。偶尔一赢,人家嘴就严了。” “真的吗?”鲛岛说着递出六干日元。 薮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钱:“你顺便把这儿的咖啡钱也付了吧。” “知道了。听到什么消息了?” “搜查一课还没有行动,生化检查也不能确定是杀人。但是,约在一年半前接触过类似症状的死者。” “那个死者是?” “五十多岁的女性,家住成城的主妇,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死因同样是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好像是整修庭院的过程中死亡的,除了手掌上有擦伤痕迹外,没有别的外伤。衣着也不凌乱,从抢劫、私怨两方面调查都没有查出杀人线索。死者是丈夫担任社长的公司的会长,丈夫是赘婿。因此,好像对其丈夫进行了严厉的调查。” “结果没什么发现?” 薮点了点头:“典型的老婆当家。死者热衷玩乐,据法医说通过解剖可以看出死者做过腹部抽脂手术,此外好像还去过美容沙龙,完全看不出是五十多岁的人。” “即便如此,也查不出怨恨杀人的嫌疑吗?” “虽说在六本木之类的地方骗过十八九岁的小男生,因为小费的问题发生过纠纷,但也不至于采用这种煞费苦心的杀人方法。” “死者的名字是?” “没有问那么细,你想调查吗?” “嗯。还有住所也拜托查一下。” “知道了。” “生化检验的那边看法最终如何?” “如果再有一个相同症状的死者出现,就是杀人了。” “使用什么杀人的?” “不知道,普通血液凝固剂似乎不会出现那样的症状。据说如果是药物导致的,肯定也是还没见过的药物。” “比如不是药品,没有像是涂料之类的可以引发相同症状的东西吗?” 薮稍微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没有哩。如果仅仅是从小小的擦伤中进人体内致死的话,那肯定是剧毒。很难想象是不知道其毒性而将其作为普通消费使用。” “如果是医药品呢?” “医生不会使用那么危险的东西,只要用注射针稍微扎到自己的手指一下就会完蛋吧。” 鲛岛吐了口气。 “虽然只是揣测,但能想到的——”薮说道,“有一种从美军或是别处传来的暗杀用的毒药。” “暗杀用?” “兴奋剂原本不就始用于德国和日本的军队中吗?那样的毒药大都与军队有什么牵连。” “美军啊?” “但是,暗杀专用的毒药用在皮条客和富婆身上有点不大可能。要是涉及国家安全方面的暗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是啊。”鲛岛点点头。他在想,滨仓有没有跟美军有关系的可能性,就算有的话,那肯定也是他的顾客了。会不会是他的顾客会员中,有与美军情报部门或者其他地方有关系的人,跟他发生了纠纷? 鲛岛想去“靛蓝”问问滨仓手下的那些女人看看。 “滨仓涉及毒品吗?” “不会,我觉得他不会。他是很谨慎的人,如果涉及的话,肯定难免要跟暴力团伙发生冲突。” “他如果接触毒品的话,倒是可能会有一些线索。” “怎么说?” “中南美,那边有些国家的军队已经被贩毒组织渗透得很深了。本来应该是管制毒品的一方,但是由于贩毒组织的势力过于强大,如果惹恼他们的话,连总统都有可能被杀死。因此那种毒药有可能从军队中流出来,通过运输线路被带进国内。” “但是碰那种东西的,通常都是暴力团伙。不过暴力团伙都有更轻松的杀人方法。” “是啊。如果不想被人家知道的话,就算搞到手也会埋在什么地方吧。” “这么说来他杀的可能性就小了?” “是的,所以搜查一课才没有行动。仅仅为了封住一个皮条客的口,谁会去用那种从来都没听过的毒药啊。” “……” 薮向沉默不语的鲛岛问道:“公安部……完全没有线索吗?” “为什么这么问?” “他们可以和CIA打探一下啊,问问在我们国内有没有这种毒药。” 鲛岛摇摇头。本厅藏书网的公安部和CIA之间有着很宽的沟通渠道,这是事实。但是,提出那样的问题,要对方迅速回答,除非是官职在本厅警视正以上的级别,否则根本不可能。 那样的人不可能为鲛岛去做这种事情。 “那就只能等下一个死者出现码?”鲛岛说道。薮点点头。 “越快越好啊。如果马上出现的话。无论怎样搜查一科都要行动。” 直至午休时间,鲛岛都在警署处理文件事务。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他乘坐电车前往代代木方向,然后从日铁代代木车站步行至“靛蓝”。 此时好像正是“靛蓝”的午餐时间,写有菜谱的小黑板放在圆凳上倚在店外的墙壁上。 鲛岛推开嵌有玻璃格子的店门。 “欢迎光——临。”浩二系着塑料围裙正四处忙着招呼客人,他一看进来的是鲛岛,说话间停顿了一下。 “哎呀。”蓝坐在柜台内侧跟鲛岛打招呼。她今天没有穿那件民族风情的长裙,而是白色丝质衬衫配黑色皮制紧身裙。美香代瞪大眼睛坐在她旁边。 鲛岛在柜台处空闲的位置上坐下来:“午餐已经卖完了吗?” “肉排饭类没了,但是还有点意大利面……”美香代答道。 “你在这儿帮起忙了啊?” “我现在一个人待着,心里还有些担心……” 鲛岛看了看蓝,她正一手撑着柜台抽着烟。 “突然把这孩子推到你这来,真是不好意思。也没有别的可以靠得住的人了。” 蓝笑了一下,对浩二说:“来份意大利面。” “晶还好吗?”美香代问道。 “嗯,明天开始巡回演出。” 美香代点点头,眼中透出些胆怯。她想问爱人的事情,但是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还是没有开口。 “还没联系吗?” “没有。电话留言都一个一个认真查过了……”美香代摇摇头。 “那女孩是你什么人?你侄女?”蓝问道。 “那是我女朋友。”鲛岛答道。 “意大利面来了,久等了。”浩二从鲛岛身后端上意大利面。 “真快啊。” “有什么牢骚吃完后再说吧。”蓝说完,将熏鲑鱼和洋葱还有鱼子酱拌了拌,然后洒上奶油沙司。 “哇,真好吃。”鲛岛吃了一口说道。 蓝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那女孩是真不错,就现今的女孩子来说,很有干劲啊。她是干什么的?不会是女警察吧。” 鲛岛像是被呛住了,美香代给他递过了水杯。 “她是摇滚歌手,还出过唱片。我非常喜欢。”美香代答道。 “摇滚歌手……啊——”蓝转了转眼珠表示惊讶,“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警察啊,年龄相差多少啊?” “你还真是八卦。”蓝声音撕哑地笑了出来。 “有没有什么情况?”鲛岛问蓝。 “没什么,女人们都想着换工作呢。” “那样的话最好了,应该没有比滨仓心肠好的老板了吧。” “老板真的很好。”美香代禁不住插嘴说。 “打起精神来。”鲛岛说道。 “谢谢光临。”浩二喊道。一群身穿制服的女白领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她们好像是一起过来吃午饭的。 “多谢光临,晚上也过来吧。”蓝笑着从收款台站了起来。 “生意很好啊。” “那是因为这家店很时尚嘛。”美香代答道。她已经平静下来了。 “你在这儿一直都干活吗?” “不让我干呢,我笨手笨脚的。还有——”美香代看着鲛岛,“他不回来了吗?府绸……” “不知道。”鲛岛直率地回答她,美香代听后低下了头。 “对了,你还记得你住院的时候有一位叫做岛冈的护士吗?” 美香代仍然垂着脸点了点头。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亲切啊。”美香代抽搐着鼻子抬起脸说道。 “虽然院长看起来是个猥琐妤色的老头子,但是那个护士阿姨很亲切,给人感觉她是个很有经验的护士。” “她和院长说话时的感觉怎样?” “说话的时候?” “有没有对院长态度很强硬什么的?就是看不出来到底是哪一个更厉害那样。” 美香代摇摇头。 “院长长什么样?” “很瘦,个头也不是很高,头发快秃顶了。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危险,让人感觉不出来他到底在看哪儿。” “就像吸了毒那样的?” “嗯,也许有吸毒吧。” “年纪多大?” “大概快六十岁吧。” “喝咖啡吗?”蓝插嘴道。鲛岛环视了店内一下,时间过了一点,基本上没什么客人了。 “给我来一杯吧。” 美香代点点头,将咖啡杯放到托盘上。她把放好滤纸的滴漏放在杯子上,用茶勺将咖啡粉放人。 从冒着热气的暖壶中慢慢注入开水,咖啡粉随着开水膨胀开来,飘出芳香的味道。 “手法很不错嘛。” “来这里的头两年,我一直在专门的咖啡店打工。”美香代寂寥地笑了笑,“我在时装设计的专门学校上过一段时间,但是——中途退学了。好了。” 鲛岛啜了一口,马上夸奖道:“真好喝。” “你就不会别的词吗?”蓝插话道。鲛岛点了一根烟,眯缝着眼睛瞅着蓝,又说道:“真香啊。” 蓝无奈地摊开双手:“归根到底还是警察,词汇匮乏啊。” “《STAYHERE》的歌词,”鲛岛对美香代说,“有一半是我写的。” “不会吧?真厉害。” “你告诉这老板娘吧。” “你们说什么呢?” 美香代给她解释了一番,蓝微笑着听她说着。 “怪人刑警。”听完后她就说了这么一句。鲛岛没再理会,向美香代问道:“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们在滨仓那边工作的事情,客人里有外国人蚂?” “其他人的顾客情况我不太了解,但是我这边没有外国客人。由于基本上大家都是客人指名,所以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外国人怎么了?” 鲛岛看向蓝:“滨仓的死现在是按照病死来处理的,死因是一种叫做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疾病,症状为体内的血管到处产生血栓。但是这种疾病应发生在原本患有癌症和白血病这种其他重病的患者身上,而滨仓并未得过那样的疾病。也就是说,他可能被注射了某种能够引发这种症状的药物。” “有那样的东西吗?” “据目前所知道的,还没有。” “那么到底怎么回事?” “专家说如果有那样的药的话,也是为了某种特殊的目的而研制的。就像是毒气那样的东西。” “是化学武器吗?”浩二不知何时已经坐到鲛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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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他接过话问道。 “是啊。你听说过吗?” “是那种使血液凝固的药吗?” 鲛岛点点头。 “没听过。” 浩二曾经在自卫队的突击队待过,这件事在鲛岛第一次来“靛蓝”时鲛岛就听说过。 “不像是战斗中使用的东西。”浩二说道,“想要大面积杀伤比较困难。但是如果通过饮用能达到那样的效果,就另当别论了。” “这一点还不太了解。” “即便想要对方的军队丧失作战能力,也没有人会一个一个地给对方士兵注射药物吧。如果那样的话,使用枪支和炸药比较快。” “也就是说?” “那肯定是用于暗杀的。知道多久能发挥药效吗?” “不太清楚,但是好像用不了几天。充其量也就一小时或是几分钟。” “那就是像毒箭一样的东西,在刀尖上涂抹后再突然刺入物体内。” “虽然只是猜想,大概就是那样吧。” 浩二点点头。 “如果真有这样的东西,普通士兵是不会知道的吧,特殊部队或是情报部门才有可能知道。” “因此我想知道,是否会有像是和美军那样的有关系的外国客人。”鲛岛对蓝说。 “要我问问其他姑娘的情况吗?”蓝说道。 “嗯,这个需要麻烦你帮帮忙。” “好的,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鲛岛拿出名片,在背面用笔写下了自己家的电话号码。 “滨仓先生讨厌外国客人,他说害怕我们染上病。”美香代说道。 “是啊,特别是军人就更危险了。”蓝点点头道。 “日本人也有带病的吧。” “也是啊。” “滨仓先生一个劲跟我们女孩强调说,绝对不能不带套跟客人做。” “真的没有擦屁股的吗?”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开始的时侯,跟某个团伙商量好,只要每个月支付三万五万的,就不会有其他团伙过来挑事。”鲛岛解说。在色情眼务这一行,包括按摩院在内,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都跟暴力团有类似的约定。 “没有吧,从来都没听说过。”美香代摇摇头。 正在这时,鲛岛的传呼机晌了,电话号码是警署的。 鲛岛用店里的红色电话往警署打回去,电话接到的是桃井那边。 “怎么了?”鲛岛问道。 “事情有点微妙了。”桃井说道。 “你现在在哪儿?告诉我电话号码,我给你打过去。” 鲛岛拿起没用过的烟灰缸中的火柴盒,读出上面的电话号码。 “知道了,等我打过去。” 几分钟后,“靛蓝”的电话响了。 “喂,这里是‘靛蓝’。” 接电话的蓝将听筒递给鲛岛。 “喂。” 桃井对接电话的鲛岛说道:“刚才,我接到一个老朋友打来的电话,好心给了我一个忠告,本厅的搜查二科开始行动了,你可猜到?” “本厅搜查二课?” “是的。秘密侦查,对象好像是你。”桃井说道。 第二十一章 “我们应该见一面,但是——”桃井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鲛岛马上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本厅高层开始秘密侦查行动的话,那么派人尾随和监视鲛岛就都不奇怪了。如果稍不谨慎跟桃井见面的话,可能会把桃井也牵扯进来。 “给你添麻烦了。”鲛岛说道。本厅方面终于行动了吗?他在心里暗想。但是,为什么选择现在这个时候呢? “不是,多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情况?” “见面时再说吧。”桃井说道。 鲛岛觉得无法理解。如果本厅上层对自己采取行动的话,除了那件事之外就不会有其他事了。 和鲛岛同届的一名男性高级公务员,在公安部内部的暗斗中失败后自杀了,鲛岛拿着那个男人的遗书。如果那份遗书公开的话,目前盘踞在警视厅高层两大派系的暗斗内幕就会败露,有部分人的政治前途就会遭到重大打击。 这封堪称“炸弹”的遗书现在被鲛岛保存在某处。他毫不理会来自两派的威胁、恳求甚至是收买,最终没将遗书交出去。 结果,鲛岛身为高级公务员,却被调到了下面的地方警署防犯课,做一个普通的刑警。 遗书中牵扯到的人物,现在都位居警视厅高层内部,还在往最高级别上爬。对他们来说,能把他们彻底扳倒的,只有鲛岛。鲛岛的存在是日本警察高级公务员制度矛盾具体化的表现,他也是他们想方设法要排除到警察体系之外的危险人物。 鲛岛“沦落”至新宿署已经快五年了。 在这期间,鲛岛遭遇的不痛快不计其数,但是他还未遇到什么具体到让他辞掉警察职务的动作。但是,这次如果搜查二课采取行动的话,那种可能性就越来越明显了。 表面上本厅搜查二科主要负责贪污、违反选举法、经济犯罪类的案件,但其实它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职责。 那就是对警官的犯罪行为进行调查。搜查二课的课长由高级公务员担任,这样的高级公务员在担任过搜查二课的课长之后,可以就任人事一课的课长一职。 人事一课是负责警官人事工作中警部以上,即所谓军官级别的人事工作的部门。与此相对,警部补级别以下的人事工作由人事二课负责。与人事一课课长由高级公务员担任相比,人事二课课长由一般公务员担任。 而级别位于两个人事课之上的警务部部长当然由高级公务员担任。 这种体系内的高级公务员的配置方法,正是高级公务员拥有绝对统治权的理由之一,虽然他们在全日本二十万警察官中只占不到五百人。 多数情况下,高级公务员身为警官又不是警官。鲛岛认为现在的高级公务员有一个更贴切的称呼。 那就是“内务官僚”。 这天夜里,晚上十点过后,鲛岛在川崎。他在川崎车站附近的小酒吧里面,这个地方是桃井指定的。 桃井为什么会选择这里,鲛岛刚踏进去一步马上就明白了。因为生客是绝对不会进到这家店里面的。 柜台中央坐着一个年近五十的彪形大个子。他的鼻子和耳朵都不成形,左眼下方还有惨不忍睹的缝过的痕迹。 此外坐在柜台尽头的另外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男娼,他们化着浓妆,身穿镶有亮片的衣服扮成“女人”。 桃井看起来毫不在意地坐在店里的柜台旁,手里盒着芝华士的酒瓶和酒杯,怎么看都与这家店不相称。而男娼们一副绝对不会想要接近桃井的样子,看着推开店门的鲛岛。 桃井注意到鲛岛的身影,略微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离酒吧间不到五米的高架桥上有电车通过。随着电车隆隆的响声,酒吧间也震动起来。 桃井的视线转移到坐在柜台中央的男子身上。 “好的。”男子简短说了一句。他放下擦亮的酒杯,朝男娼们稍微歪了下脖子。 男娼们从踏脚凳上下来,男人也钻出柜台,向外走去。 “一小时可以吗?”男人看都没看鲛岛一眼,对桃井小声地说道。 “嗯。”桃井拿起烟灰缸中的烟答道。 “那么,我们走了。”男子说完带着男娼们向出口走去。 酒吧间光线昏暗,便宜的板材做成的门和柜台也都.99lib.涂成了黑色。 “为了防止有什么事,请把门锁上。外面的招牌我会把灯关掉。” “抱歉了。” “您客气了。” 男子没对鲛岛说一句话。三人刚一离开,桃井便说道:“难得人家好意提醒,锁上门吧。” 鲛岛点点头,扳动门上结实的螺栓落了锁。 酒吧间里播放着广播歌曲。 “这家酒吧真有意思。” “这里属于神奈川县警察局的势力范围,那帮家伙管不着。”桃井面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麻取把这里当做联络基地庄用。”麻取指的是毒品管理事务所,和警视厅不同,其属于厚生省管辖。 “那么,那个男人一” “他是麻取的线人,以前我抓过他,认识以后介绍给了麻取。警察里面,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那家伙的事情。” “我是第二个吗?” “如果你今后还是警察的话。” 鲛岛坐到桃井身边。 “言归正传吧。可以的话,先喝一杯吧。”桃井把芝华士的酒瓶推过去说道。这时电车再次经过,酒瓶也摇晃起来。 “好像有人告密。” “是出卖吗?”出卖是指为对自己有好处而去告密。 “不是,好像不是那样。据说告密者声称新宿署有干部被收买,而收买方是赃物贩子里面的一个大人物。” 如果有警察官被买卖赃物的黑店收买的话,只能是刑事课或防犯课的警官。 “那也未必就是我——” “好像说了级别是警部,如是警部的话,就只有刑事课长、我和你三人了。” “原来如此。” “他们正在采取特别命令的行动。” “是本厅二课吗?” 桃井静静地点点头。 警官干部犯罪的话,要经过人事一课课长到警务部长,再到刑事部长的一系列程序,才能对搜查二课下达秘密调查的命令。 决定下达命令后,二课课长会让自己培养的高级公务员里面年轻的警部来负责,然后再给他手下配备一两个特命刑警。特命刑警一般是在搜查二课中负责总务或是选举事务的一般公务员,级别是巡查部长或警部补一类的。但是,这一类一般公务员是在晋级考试中名列前茅的优秀警官。 “你是高级公务员,如果怀疑你的话,应该会作为阁秘级别来处理吧。”桃井说道。 在警视厅,保密等级分为五级。分别是:谨慎处理→秘→丸秘→极秘→阁秘。由于阁秘涉及最高级别的保密事项,因此根据情况甚至对首相都是保密的。 “还有一个问题。”桃井说道,“告诉我这件事的人不是国家公务员。” 鲛岛紧张起来。高级公务员警官的犯罪嫌疑,对于警视厅来说可能的确是阁秘级别的重大事件。那是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也绝对不可以向一般公务员警官泄露的消息。现在让警视厅的一般公务员也知道这件事。证明是有目的地泄露出来的,因为预料到会有人告诉鲛岛或是桃井。 “是圈套。” “当然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首先要搞清楚这个圈套是本厅自己设计的,还是外面有人设计好了让本厅正好也有机可乘?” 鲛岛静静地叹了口气。 “我认为如果是本厅自己下套的话会采取别的方法,因为高级公务员犯罪的话波及效果太大。” “我也是这样想。那就是阴差阳错正巧碰上了,会是谁呢?” “嗯……” “这个圈套是对警察熟悉的人所设的,听说告密者是直接找到监察理事官那里的。当然告诉我这个的另有其人。” 监察理事官由警视长级别的有经验的一般公务员担任,位居人事一课课长之下。作为一般公务员,晋升至警视长级别,通常几年后就马上要退休了。正是由于临近退休,所以才会被调任吃力不讨好的监察理事官一职。 通常监察工作由各地区本部长下属的地区部长监察主管来执行,负责对下属各辖区进行突击监察、每月例行监察以及风纪问题处理。鲛岛的案子当然要和这些大相径庭。 这跟衣冠不整、警员之间的不正当关.99lib.系等情况完全不是一回事。 鲛岛看着桃井。 “不会还是那个案子吧?上回你有提到过光塜的名字。” “可是我只是偶然看到他而已,而且我不认为他和滨仓被杀有关系。” “那有关系的是什么?” “位于中野和星宿交界处的一个名叫‘釜石诊所’的产科医院。” “那里和光塜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不清楚——”桃井摇摇头。 “还是尽快弄清楚比较好。秘密调查的事情,人事一课课长会来找署长的吧。” “但是即便调查我,也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如果上面也搅和进来的话,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鲛岛做了个深呼吸。桃井在暗示也有可能会有人捏造证据。 “您认为他们会穷追猛打吗?” “这得看上面的意思,我也搞不清上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 “只是?” “即便是阴差阳错让他们碰上,如果外面所设的圈套过于严重的话,他们也可以收手,仅依靠那个圈套就达到目的。” “也就是说仅仅是告密还完不了事?” “如果是想让你放弃搜查的话,仅通过告密也就只能达到牵制你的作用。对方难道不是确实想要彻底清除你吗?” 一定还有下一步行动,但是到底会是什么呢? “如果警惕一些的话,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但是——” 鲛岛点点头。如果上面只把鲛岛作为一个普通的刑警来考虑的话,他谨慎行动,老老实实的,他们对圈套也许会采取回避的度而不陷入其中。但是如果上面想要排除鲛岛的话,他默不做声反而可能给了他们把他推向圈套的机会。 无论鲛岛有没有贪污,只要他们让鲛岛辞职的名目能成立的话就好了。老老实实的话就如同承认犯罪嫌疑一样,给了他们为难鲛岛的借口。 “如果告密者还有别的目的,因为以前的仇恨而来报复你的话,那形势就相当严峻了。” 鲛岛点点头。痛恨鲛岛的罪犯肯定少不了,但是里面能够想到采用这种方式的人还是有限的。 “不像是暴利团伙的做法。”桃井说道。鲛岛想起自己曾说过同样的话,就在早上和薮在外面聊的时候。 “课长,您能帮我调查一下那个叫岛冈文枝的护士吗?” “岛冈文枝?” “‘釜石诊所’的护士长,兼任医院投资方公司的社长。” “那真是奇怪啊。” “也许是挂名的,那家公司从其他地方来钱。” “对‘釜石诊所’进行搜查怎么样?以其他事件为借口——” 鲛岛摇摇头:“太勉强了,没有什么能够申请到搜查令的证据。” “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嫌疑?” “杀人嫌疑,杀害滨仓以及美香代同居的男友久保广纪。” “为什么杀人呢?” “这个不知道。那家医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点是可以确定的……” 桃井重新点了一支烟思索着。眼前的酒在鲛岛出现后就完全没有喝过。 “不能和上面交涉吗?听说你手里有王牌。” “那帮家伙可能正等着我去跟他们说呢,但是如果我用了的话,把它留给我的人的遗志就化为泡影了。”鲛岛干脆地说道。 “但是如果不那么做的话,你可能会被逐出警察队伍啊。” “我认为,作为警官,在工作的时侯,不是让人感觉畏惧,而应该是受人尊敬的人。因此,在最高级别组织中绝对不可以存在像机器一样不会用脑子。即便我落到做不了警察的境地,为了让所有警官都意识到这一点,我也会使用这张王牌。” 桃井沉默了半晌,嘟囔着说道:“要是那样的话,虽然从来都没奢望过,警察组织里面真正的高层,有像你这样想法的高级公务员,但日本的警察会焕然一新吧。” 鲛岛在内心完全同意桃井的看法。但是,鲛岛正因为还是鲛岛,所以他没法留在警察的高层机构中,而是99lib?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方警署。而且,鲛岛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警署中,作为一名普通的战士而战斗。 比起出人头地成为警视、警视正的自己,他对被称为“新宿鲛”的自己更感到自豪。 第二十二章 绫香来到山梨的医院,她在睡着的茜枕边放下插着石斛兰的花瓶。 石斛兰的花瓣好像是长翅膀的独眼怪物一样,从茎部沉沉地垂下来。 今天绫香穿着纯白的套装,裙子短到让人觉得有些大胆的程度。她对自己从裙底露出的腿部线条很有自信。 车子在中央高速路上行驶的时候,绫香注意到光塜几次通过后视镜偷看自己的大腿和裙底风光。 绫香想到上次来看茜的时候,在茜看来自己已经是大婶的年纪了,因此今天选了这身衣服。 绫香并着双腿坐在茜的旁边,露出大腿的大半部分。 “茜,这花漂亮吧。据说是石斛呢,当然也是兰花。因为绫香决定只给你带兰花。” 绫香跟茜说着话,睡着的茜没有之前来时那么浮肿了。绫香伸出手把手指插到茜的头发中间,护士每周为她梳理两次。 绫香用她染着艳丽的橙色指甲油的手指一圈圈地卷着茜的头发。 “现在绫香碰到诸多不顺,有人想要找绫香的麻烦呢。但是,绫香不会认输。就像茜知道的一样,茜以前也找过绫香许多麻烦,但是,绫香都不介意。”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绫香被领到茜家之后的第三个月。 茜将二楼阳台扶手上摆放的五盆盆栽全部推了下去。 对了,那天家里只有绫香和茜两人。那时正值五月月末,是一个天气晴朗、心情舒爽的好日子。 绫香坐在一层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看着被风吹起的白色纱帘。 风中带着青草的香气。在绫香来这里之前,她住的公寓一打开窗户,就从对面的电镀工厂传来刺鼻的气味。走廊里充满着生活垃圾和混合消毒水的味道。 民生委员会的大婶每月都要来访一次。 绫香没有听到盆栽掉落后院的声音。即便现在她仍会想为什么没听到呢,五盆盆栽都从上面摔下来碎掉了。 可能是迷迷糊糊的吧。搬到不熟悉的家里,和到现在都没见过几面的亲戚一起生活,让绫香感到很紧张。 是的,绫香睡着了。被吵醒也是因为不知茜何时来到了客厅,开始弹起了钢琴。 ——教我弹钢琴吧。 第一次看到茜弹琴的肘候,绫香便迫不及待地央求茜。 于是茜突然停止弹琴,目不转睛地盯着绫香。 虽然茜什么也没说,但是绫香马上就明白了她眼里浮现出的恶意。茜摆出好像分外高兴的脸孔,拿起卷着的红布,故意慢慢在键盘上铺开。 ——教我吧。 绫香再次说道。茜没有回答,轻柔地拉平红布上的褶皱。 随后狠狠地合上了钢琴盖。 这个动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茜冲着发愣的绫香开心一笑,从钢琴前走开了。 从那以后,绫香再也没要求茜教她弹钢琴。 ——茜,教绫香弹钢琴吧。 不知道发生那件事的茜的母亲——也就是绫香的姨妈也提到过教弹琴的事情。 ——绫香不是也想弹钢琴吗? 绫香没有像平常一样回答这个问题,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茜。茜也用她那闪耀有神的双眼凝视着绫香。 她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茜是绝不会主动和绫香说话的。好像绫香根本不在那里似的,茜把绫香当做透明人一样无视她的存在。 于是,在茜把母亲珍爱的盆栽全部推落的那天,茜的母亲回来后,绫香就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 “茜什么也没对我说,我也没说什么。两人谁都没说什么。”绫香用指尖边给茜梳头边说。 母亲叫了起来:“茜!茜!” 听到母亲的呼唤声,茜看了绫香一眼: “来了。” 茜起身离开客厅。那个时候,绫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这是妈妈最珍爱的东西!” “茜不知道是谁干的。我一直在弹琴。” “那么……”茜的母亲一时语塞。 在那之后,就没再听到她们两人说话的声音。 茜为什么要那么做,绫香在不久之后知道了。茜讨厌绫香。 关于打碎的盆栽,谁也没的母亲难得地回家了,等着放学回家的绫香。 ——绫香,姨妈有件生平的愿望得求你。 茜的母亲突然变得很见外,脸色发青地说道。 ——是什么? ——茜现在住院的事情你知道了吧?她天生肾脏功能极其衰弱。 ——嗯。 ——医生说按照现在的状况,茜不能健99lib.康地长大成人。 ——但是她不是正在通过人工透析治疗吗? ——是的。但是仅靠人工透析不行,一直靠人工透析,茜就不能去上学了。 那时候,绫香还不知道姨妈的愿望是什么。 茜的母亲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绫香啊,绫香能把自己的一个肾脏换给茜吗? 一时间,绫香无法理解姨妈说的是什么。 一人的身体中有两个肾脏,因此即便取掉一个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本来姨父和姨妈是想换肾脏给茜的,可是医生说不行,好像是不适合。但也许绫香的肾脏说不定适合呢。 那时候绫香全都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被接到这家来做养女,过上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富裕生活。 直到发生盆栽事件之前,姨父和姨妈对绫香的温柔都超越了她的生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且重要的是茜为什么会憎恨自己。 原来他们只是想要自己的肾脏。 绫香现在想到当时的情景,都觉得那些或许是过于草率的想法。 绫香的母亲堕落任性,即便被丈夫抛弃后,仍然仅为自我满足而将绫香留在身边。而且一喝醉酒的话,就拿绫香撒气,好像是绫香抢走了她什么贵重的东西。 她不允许绫香顶嘴,如果顶嘴的话就会换来严厉的打骂。 母亲诅咒丈夫、诅咒绫香、诅咒嫁入富裕家庭的姐姐。她经常向绫香的姨妈死乞白赖地要钱。 她把硬要来的钱几乎全用来买酒了。绫香只能用母亲所剩无几的钱买面包屑,靠吃这个为生。 姨妈或许可怜这样的绫香,大概是看到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顾不上吃和穿,怀着惧怕烂醉暴戾的母亲的心情,在狭小的公寓的壁橱里面睡觉,让她心生怜悯之情。 但是听到姨妈说想让自己捐赠器官的时候,绫香的头脑里就不会浮现以上的想法了。 绫香觉得他们完全是为了得到自己的肾脏。 给她穿漂亮的衣服,让她吃可口的饭菜,以及开始给绫香属于她自己的房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腹中.99lib?连自己都未见过的肾脏。 但是不知为何,她没有因此而怀恨在心。 自己一定是那样的人。绫香想道。 自己是为谁而生,又为谁而任人欺凌的那类人。 绫香想自己肯定会死吧。茜活着,而自己的肚子被穿透后就会死掉。 现在想来那是一种绝望得有些可笑的想法。没有因提供肾脏而死的肾脏捐赠者,他们现在仍和健康人一样生活着。 尽管如此,当时的绫香还是无法抹去那样的看法。 但是,她却无法拒绝姨妈。 因为盆栽的事情绫香一句话也没有解释,也没有辩解过那不是自己做的,而只有这一次,她可以让姨妈理解自己。 盆栽事件以后,即便姨妈对绫香变得冷淡起来,绫香还是喜欢姨妈。要挽回姨妈对自己的信任.99lib.只有这一次机会。 “好的。”绫香抬起脸说道。 ——谢谢,谢谢你,绫香。 姨妈两手夹着绫香的脸颊放声大哭。 两天后,绫香为了做捐赠者是否匹配的检查,住进茜所在的医院。 在那里她邂逅了文枝。 第二十三章 两天过去了,鲛岛周围的情况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即便已经开始秘密调查,还没出现跟踪的迹象,也没有通过传唤对鲛岛进行非正式的询问。 但是鲛岛知道,如果到接受询问那一步的话,就说明上面已经掌握了足以让他无法自由活动的“证据”。到那时,他就一定会陷入不得不提出辞呈的局面。 虽说鲛岛是“沦落的偶像”,但是本厅仍然拼命想秘密地处理发生在他这样的国家公务员身上的丑闻。 关于设圈套的人物和组织,鲛岛是毫无头绪。如果是因为被鲛岛逮捕过而对他怀恨在心的人,那应该有好几十人。但是,要说里面有人会用这么阴险且高明的方法来置鲛岛于死地的话一鲛岛想不到是谁。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和“釜石诊所”有关的人。但是,“釜石诊所”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鲛岛现在还没有掌握一点确凿的证据。 “釜石诊所”对堀美香代的孩子的行为可以说是“杀人”。但是,即便可以作为“医疗过失”提起诉讼,若要以“杀人”罪名立案,动机以及其他证据资料都不够充分。 如果说和“釜石诊所”有关的某人想要陷害鲛岛的话,那一定是想要掩饰让人无法想象的重大犯罪行为。到底是什么呢?鲛岛想象不到。 调查“岛冈企划”的泷泽那边还没有联系,桃井也正在调查岛冈文枝的事情。 鲛岛这两天一直在考虑岛冈文枝的事情,那个经验丰富的护士总有什么地方让鲛岛觉得不安心。 她对自己的职业及经历充满自信,甚至让人感到些许威严。但是,除此之外,鲛岛总觉得岛冈文枝身上还有一些问题。 是什么呢?鲛岛不能很好地用语言表达出。一种高于威严的东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具有绝对自信,换种说法就是类似于释然的东西。 看起来文枝似乎是抱有神明保佑的宗教性的安定感。但是,这种安定感有某个地方已经扭曲了。她自身带有绝对的自信,但是在旁人看来却十分危险,就像是在被一根细线吊着的床上做剧烈运动一样。 那根细线断掉之时,岛冈文枝的本性就会显露出来。 问题是那根线在哪儿、以何种形式牵连着,要想弄清楚,只能依靠对“岛冈企划”进行的调查了。 晶去参加巡回演唱会了,这让鲛岛感到有些寂寞。但是,想到不管今后事情将如何发展,也不会将晶卷入其中,鲛岛又觉得比较安心。 秘密调查应该涉及鲛岛来新宿警察局之后的所有活动,会花一些时间。桃井那边似乎还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倒是有可能已经涉及新宿署署长那边了。 这两天鲛岛所做的,就是在秘密地寻找三森。 如果鲛岛和赃物贩子的巨头之间有什么交易的话,那么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三森就是这个和鲛岛交易的人。 为了给鲛岛设计圈套,三森作为行贿者,他的名字自然也会出现。 设圈套的人诱骗想要把鲛岛陷进去,同时也不得不将三森拉进去。鲛岛怎么也想不出三森会接受那种牺牲。 如果三森发觉自己被卷入圈套的话应该会拼命逃离,同时一定会猜测出设圈套的人。 虽然是一个危险的方法,但是鲛岛在考虑和三森一起跳出这个圈套。如果把三森拉到自己这边来,就可以轻易地破坏圈套了。 当然如果被秘密调查的人得知鲛岛与三森接触的话,对鲛岛来说是不利的证据。但是,又不能委托第三人,比如桃井和三森接触。因为万一事态恶化,也会牵连桃井背上“渎职警官”的罪名。 设计圈套的人当然不仅限于告密,应该会接着采取行动。鲛岛不知道对方接下来是要伪造存折还是要提供款待他的证词。 无论是哪一种,想要证明贪污的话,三森送给鲛岛的金钱和物品是不可缺少的证据。 三森这两天没有进入鲛岛布好的网中。他原本就是行踪难以掌握的人,特别是这几天似乎隐藏了行踪。 如果三森在什么地方现身的话,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传到鲛岛身边。但是,和鲛岛做了此项约定的酒店员工和酒馆方面没打来一个电话。 鲛岛家的电话响起时是深夜二时三十八分。电话铃一响,鲛岛就会看时间这足他的习惯。 当然此时鲛岛正在睡觉,枕边的数字显示闹钟在黑暗中放出带有蓝光的三位数字。 “喂喂。” 对方在电话中冲着鑫起话筒说话的鲛岛说道:“鲛岛先生吧?” 对方那边伴随着嘈杂的声音传人话筒,鲛岛想是车载电话或是手饥吧。 “是的。你是谁?” “我是三森,听说你在找我?” 鲛岛坐起来,打开台灯:“你在哪儿?” “为什么找我?要抓我吗?” “要抓你的不是我。” “什么,怎么回事?”三森困惑地说道。 “我想和你见面再说,可能有人给你我设计了一个陷阱。” “如果是的话,再见面就越发说不清楚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但是我想知道是谁设计了圈套。” “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如果就这样的话我们两人都会进监狱的,特别是你有过前科,一时半会儿能不能出来很难说。” “别开玩笑了。”像是不输给“嘶嘶”的杂音似的,三森叫了起来。 “真的。说吧,在哪儿能见到你?” “等一会儿,现在我在车里。” “一个人吗?” “不是。但是一会儿就下车了。” “那在哪儿?” “稍微等一会儿,现在在隧道99lib.里,一会儿再打给你。” 电话挂断了。鲛岛放下听筒,切断打开台灯时接下的电话录音开关。鲛岛利用录音电话的录音功能录下了刚才电话的内容。 电话再次响起。鲛岛打开录音开关,拿起听筒。这次电波状态很好,声音清楚。 “你不是打算威胁我吧?”三森说道。 “见了面就知道了,至少不是我想给你设计陷阱。” “你那边是一个人吗?” “一个人。” “知道了。那这样吧,小泷桥的十字路口,你知道吧?” “知道。” “往高田马场方向的左侧,有一座在建的大楼。基础工程已经完成,背面也可以停车。我在那儿等你,也不会引人注意。” 鲛岛不认为建筑施工现场是比较适合会面的场所,因此他说道:“是你熟悉的大厦吗?” “嗯,差不多吧。” “好的。我现在出发,十五分钟或二十分钟就能到达,你那边是一个人吗?” “因为中途下去一个人,所以剩我自己了。” “那待会儿见。” 鲛岛放下电话,站起来,脱下睡衣丢在一边,换上厚的法兰绒衬衫和牛仔裤,将特殊警棍和手铐放到夹克衫的内兜里。 虽然三森打来电话,但是嘴上却在装糊涂,因此鲛岛感觉三森这个人本身还是很危险的。 准备好后,伸手去拿话筒的鲛岛犹豫了。为了安全,应该将这次会谈的事情告诉谁。 万一被秘密调查的特命刑警跟踪,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次会谈不是为了消灭证据而去的。 鲛岛在这件事上能够靠得住的警官只有桃井。但是秘密调查的消息是从桃井那里.99lib.得来的,包拒告知桃井这件事的本厅的人在内,都是公开违反了工作规定。如果接下来的商谈演变成纠纷,让桃井作证证明商谈合法的话,就相当于自动告发了桃井和他的朋友违反工作规定。 那样不行。就现阶段的情况,还不敢说三森和设计圈套的人是同伙的可能性为零。 对鲛岛来说,除了去赴约没有别的路可走。 鲛岛大概用了十八分钟就到达了三森和他说的建筑工地现场。这个时间在通向市中心的道路上奔跑的,只有载完客人后空返的出租车。 建筑施工现场的周边用钢管搭出骨架,骨架上吊着长方形的板子,看上去就像窗帘一样,遮挡住周围的视线。 鲛岛开车在建筑现场前的单行道上左转,来到一个卸掉两块板子的地方。木板高约四米,每张宽约两米。 从入口处看去,在建的大楼呈小型的右半包围状。正如三森所说,七层建筑的主体工程已经修建完毕,周围覆盖满细密的绿网。 入口旁搭建了一间小型的预制房屋,但是没有人住。 鲛岛将车从板子的空隙处开了进去。在头灯的照射下,一辆深藏青色的梅赛德斯印入鲛岛眼帘。梅赛德斯车的发动机已经熄火,车灯也已关掉。 鲛岛将宝马停到梅赛德斯旁边,从车上下来。梅赛德斯车内没有人。 旖工现场没有灯,但是借着周围大厦的招牌发出的亮光,可以勉强看清脚底的状况。 鲛岛回到车里从仪表板中拿出手电筒。他关掉宝马的发动机,将车头灯光也熄灭了。 “三森。”鲛岛呼唤道。一关闭发动机,熄灭车前灯,穿着绿裙子的大厦构架带来的压抑与不安便涌上蛟岛心头。 他感觉一股寒气由脚底自下而上袭来。鲛岛再次呼唤道:“三森。” 没有人应答。他走近梅赛德斯车旁,把手掌贴在车体发动机上,还是热乎的。 鲛岛感觉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动静,他马上抬头并打开手电筒。被微风吹动的绿网鼓起来,蹭到了什么东西。 鲛岛寻找着绿网的缝隙,他想三森可能就在这座大厦构架中的某处。大厦的混凝土主体框架已经完全做好了,虽然还没有安装门和窗户,但是里面也有好几十个房间。 鲛岛知道这样进去是绝对不明智的。但是,既然梅赛德斯停在这里,一定有人在里面。 鲛岛找到绿网的缝隙处钻了进去。大厦内部还残留着地面和墙壁切断处理前的钢筋,钉有钉子的木片等也在地上散布着。 鲛岛踩在还没干透的混凝土地面上,从夹克杉里抽出特殊警棍握在手中。如果有人想要埋伏痛击鲛岛的话,这里绝对是极好的隐蔽场所。 “三森,你在吗?” 鲛岛的声音回荡在新盖好的天花板上并向上传去。大厦一层的中央设有通往楼上的楼梯。 鲛岛一边注意着不要踩到零散木片上突出的钉子,一边往楼梯走去。他边上楼边用手电在脚下和头上交替照射着。 到达二层,没有人。鲛岛小心谨慎地爬到三层、四层。 他爬到最高层七层,那里也没有人。剩下的只有屋顶了。 鲛岛爬上通往屋顶的楼梯,大厦一直到七层都围着绿网,但是屋顶上没有。 凛冽的寒风刺透了自己的脸颊和脖颈,刚才他在地面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爬上屋顶后鲛岛关了手电筒,一眼望去便知道屋顶上也没有人。在屋顶上借着周围大厦的招牌发出的亮光,即便没有电灯也能到处走动。 鲛岛站在楼梯平台处张望着屋顶,他决定走近屋顶边缘。如果从上往下看去的话,可能发现隐藏在建筑现场的人。 屋顶边缘连扶手等什么也没装,仅仅只有沿着外部边缘隆起的混凝土。鲛岛一边小心注意着不要绊倒,一边向屋顶边缘靠近。 鲛岛向下俯视,能看到梅赛德斯和宝马的汽车前盖。他脚边的绿网被风一吹,像是有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在扭动着。 鲛岛吃惊地看着下边。他发现在梅赛德斯的旁边,在宝马和大楼之间的地方有一块黑色的东西。 深藏青色的梅赛德斯车身反射着白色和红色的霓虹灯招牌的亮光。在它旁边,有一个垃圾袋似的鼓起来的东西。 定睛细看,可以分辨出来那块东西上有白色的手和脸。 鲛岛缩着脖子,向后看去。从屋顶上眺望的话,光线都集中在大久保车站的方向。那对面的夜空呈现出褪了色的淡蓝。那里是新宿的街道。 鲛岛用手电筒照射着查看了屋顶上的每一个角落。但是除了用于施工的木板等东西外,连一丝烟蒂也没有。 鲛岛此刻明白了,他完全钻进了圈套之中。 鲛岛下了楼梯,站到地上。在他回到梅赛德斯车旁的时候,没有鸣警笛只亮着红灯的巡逻车前灯的灯光从建筑现场的入口照射进来。 来的真是时侯。 借着那光线,鲛岛确认了侧身躺倒在那里的男人,他头上染满鲜血。 是三森。在从巡逻车上下来的巡警赶到前,鲛岛摸了摸男人的颈部动脉。皮肤还有温度,但是人已经死了。 第二十四章 鲛岛待在警视厅总部大楼里面一间没有窗户藏书网的小会议室里。他想外面应该已经天亮了,但是他没办法确认。 在那会议室里,除了鲛岛,还有三个人。最年轻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警部,他叫井口,负责指挥着另外两个人。井口坐在负责记录的巡查部长旁边,基本没有开口说话。主要说话的是叫白坂的警部补,年纪比井口稍大些,三十出头的样子。 赶到小泷桥建筑现场的是户塜署的巡逻车。小泷桥处于三个区的交界位置,一条路分别由新宿、中野、户塜各署管理各自所属的范围。 巡逻车是接到110的通知后紧急赶到现场的。 报警用的是公用电话,说是听到从那个建筑工地传来男人的争吵声和尖叫声。报警者的姓名不清楚。 鲛岛没有马上被关押,只是要求他一起回到事发现场所管辖的户塜警察局,在那里接受询问。询问结束时,井口和他的两个部下在等着鲛岛。在井口他们身旁,站着户塜署的署长。署长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连理由都还没搞清楚就被叫到警署,然后就通知他,本厅二课要带走鲛岛。 鲛岛坐上了井口他们乘坐的巡逻车。巡逻车离开户塜署以后,井口才开始介绍自己。 “我是井口芳树警部,隶属于本厅二课。” 从年龄上来看,他肯定是国家高级公务员。 “这是白坂警部补和屋代巡查部长。” “请多关照。”鲛岛说道。开着巡逻车的是屋代巡查部长。之后,车上的四个人直至到达本厅都没说话。 井口一定是接受搜查二课课长直接命令的特命刑警的负责人。实际执行搜查任务的是白坂和屋代,然后由井口将他们二人的报告传达给搜查二课课长。 交给搜查二课课长的关于鲛岛的调查内容,再往上面只有刑警部长、警察副总监和总监三个人知道。 鲛岛知道即便他被怀疑是杀死三森的凶手,搜查一课此刻也没法采取行动。 在搜查一课里面,课长以下级别的所有警员都是一般公务员。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是一般公务员是不会将高级公务员的鲛岛作为嫌疑人而采取行动的。白坂和屋代虽然是一般公务员,但一定是在晋级考试中名列前茅的精英。否则的话,他们不可能进入搜查二课。 当然,他.99lib.们二人肩负着严格保守秘密的重任。 总之,他们三人担负着对鲛岛实施秘密调查的特殊任务。若不是那样的话,就没有理由这么早赶到户塜警署接回鲛岛了。 井口把鲛岛带进会议室时没有说这是否是正式的接受洵问。是否作为记录保留下来,会关系到今后所有的调查,井口自身没有作出判断的权力。 有决定权的是刑警部长、副总监和总监三人。 因此,在这个会议室中,鲛岛也没有和律师商量的权利,如果被当成嫌疑人的话,连作为嫌疑人的正常的权利都不会有。 “你和三森修见过面吗?” “见过。” “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知道。” “曾经逮捕过他吗?” “没有。” “想过逮捕他吗?” “如果是想过的话,有的。我是准备有一天要治一治他。” “那么为什么会认识他的?” “他在我管辖范围内做生意,见面的机会很多。” “三森知道鲛岛你是新宿署防犯课的警部吗?” “知道。” “两人单独见过面吗?” “没有。” “今天晚上是第一次吗?” “今天晚上也没有见到。” “那是打算今晚见面?” “是的。见面后有些话要说。” “是什么?” “想要弄清楚是谁在对我和三森设圈套。” “设圈套是怎么回事?” “听说有人告发我是贪污警官。” “请说得具体一些。”白坂一直面无表情,但态度很好地说道。 “有传言说警视厅新宿署有警部被销赃的黑店所收买。” “警部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吗?” “如果说跟销赃的黑店可能发生关系的,只有三个人:刑警课长、防犯课长和我。” “那为什么会想到是你自己呢?” 真是巧妙的问话。如果回答说特命刑警已经开始盯上自己的话,那就必须说出此消息的来源了。 “因为我想要对三森进行调查。” “怎样的调查?” 鲛岛吸了一口气。如果权衡桃井和泷泽两边的话,泷泽那边相对要轻一些。 “我的朋友是东京国税局的稽查人员,正在追查与三森相关的偷税案件。” “请说得详细一些。” 鲛岛将被泷泽叫来帮忙核对三森相貌、两人在宾馆大厅等待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时候你和三森说话了吗?” “没有。因为被他发觉的话就不好了,所以没有出声。” “真是史无前例啊。” “史无前例?” “国税稽查是不相信警察的。” “泷泽也是这样说的。因此我说了如果他不说出有什么目的的话,我不会帮他的。” “泷泽属于哪个部门?” “东京国税局,第五调查稽查部。” “你有想过用那个和三森做交易吗?” “为什么?” “如果把国税稽查的信息透露给三森,对他会有帮助的。” “泷泽目标不是三森,而是秋叶原的电脑批发商店。因此,对卖赃物的黑店没有帮助。” “那么对谁有帮助呢?” “对谁都没有,无论对辖区内的谁都没有帮助。” “你曾从三森那里收到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收过。” “除了现金,比如说啤酒卷或是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卡之类的呢?” “没有。” “对三森展开具体的搜查了吗?” “没有。泷泽说要等
到正式进行入室搜查以后再行动。” “你们约好了吗?” “约好了,这是泷泽说出目标的条件。” 突然白坂转换了问话内容:“新宿署有被收买的警部,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本厅。” “本厅的谁说的?” “我不能说。” “为什么?” “会给那个人带来麻烦。” “难道不是因为考虑到自己可能会被秘密调查吗?其实没有听到那样的消息。” “不是。在听到那样的消息之前,我也没想到可能会被秘密调查。” “听到之后考虑过吗?” “当然,现在你们都在这里。” “你说我们是在秘密调查吗?” “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那么快来到户塜署?在户塜警察局我没有被当成犯罪嫌疑人来对待。” “什么的犯罪嫌疑人?” “杀人,杀害三森修。” 井口和白坂离开了会议室,会议室只剩下屋代和鲛岛,两人谁也没说话。 不久,白坂一个人回来了,冲着屋代点点头。屋代站起来出去了。 “有烟吗?” 白坂从灰色的上衣兜中拿出新的柔和七星烟,说道:“抽吧,刚在那边买的。” 鲛岛道过谢,接过了烟。自己的烟放在了宝马车里。 白坂高个子,宽肩膀,四方脸上戴着金属框架的眼镜。 他坐在没使用的桌子上,松了松领带。 “你不抽烟吗?”鲛岛打开烟盒问道。白坂微微笑了笑。 “戒了,总部现在在大搞禁烟运动。”之后他便什么也不说了,只是看着墙壁。 鲛岛点着烟。 “上头也很头疼。”白坂突然说道。鲛岛看着白坂。 “是否是警部你做的,还没有头绪。” “杀死三森?” “是的。” “你怎么想的?” “如果真是沉溺于金钱的人的话,从本厅降职到地方警署的时候你就会辞去警察职务了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喜欢警察的工作才没有辞职,不是吗?” “是的。” “因喜欢便怀有自豪之心,所以我想你是不会被收买的。” “那杀害三森的事呢?” “三森也许就是揭发鲛岛先生你是贪污警官的罪魁祸首——这种情况也可能存在。” “因为愤怒,所以我动手杀了他?” “是的。” “怪不得。” “当然,最坏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就是鲛岛先生你被收买了,在得知对你开始秘密调查后,想要让三森永远闭嘴。” “上头会选择哪种情况呢?” “我不知道。” “选自己想选的吧。” 白坂看着鲛岛。一瞬间两人对视了,先转移视线的是白坂。 “你太轻率了。”白坂淡淡地说道。 “去和三森见面?还是杀害三森?” “哪个都是。” 白坂对鲛岛没有恶意,反而似乎还带有好感吧。虽然这样说,但是他对鲛岛被下定的判断,不会有任何影响。在这点上,白坂的上级井口应该也是一样的。 鲛岛凝视着白坂的侧脸,白坂回看着鲛岛。 “我没有做。”鲛岛静静地说道。 白坂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回问道:“圈套的事情吗?” “是的。” “谁下的圈套?” “不知道。” 白坂别开了眼神。那眼神中蕴含一种答案,宣告出鲛岛没有机会找出真相。 “三森的死因是什么?” “据观察是坠楼而死吧,在等司法解剖的结果。”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了。井口只露了个脸,冲白坂点点头。白坂没说话出去了,替换进来的井口坐到鲛岛对面。 鲛岛看着井口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高级公务员。白皙的瓜子脸,体现不出警察的风采。连套装也不太合适,脸上仍有大学生般的纯真无邪。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吧。这个年纪的话,肯定不明白鲛岛“沦落”到新宿署的原因。 井口小声地清了清嗓子。他没有紧张的样子,只要存在于警察机构中,习惯了被尊敬、被重视的高级公务员警官都不会紧张。紧张的只有一般公务员。 “考虑到退职了呜?”井口问道。 “基于什么样的理由?” “无论什么理由都行,即便因为个人情况而辞职。” 鲛岛稍微考虑了一下,答道:“没有。” “搜查一下你家里可以吧?” “请便。” “钥匙暂且交给我吧。” 鲛岛交出钥匙串:“那我怎么办?” “还要在总部大楼里待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就在这儿待着。” “要是想小睡怎么办?” “希望也在这里睡。” “想走动走动呢?” “屋代巡查部长会和你一起的。” 中午过去了。除了解手之外,鲛岛没有离开这间会议室就这样打发了时间。在这期间,屋代一直片刻不离。 屋代留着短头发,典型的一课刑警。身材微胖,少言寡语,看上去似乎很留意尽量不与鲛岛说话。 鲛岛被带到本厅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在这期间睡了约有三十分钟。吃饭是上午九点和中午一点有人送来食物。 下午五点二十分,井口和白坂回到会议室。 “还给你钥匙。” 井口把钥匙串交给鲛岛,也没有说是否没收了什么东西。 “六点藤丸警视监会过来。” 这样告知后,井口和白坂就出去了。藤丸警视监是刑事部长,一年前因为新宿署的警官连环杀人案,鲛岛曾跟在指挥特别搜查本部的藤丸手下。 藤丸被称为策略家,在公安部曾经进行的暗斗中也没明确表明自己是站在哪一一方的。 六点了。屋代像是估计好时间似的,离开了会议室。只剩鲛岛自己了。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后打开了,鲛岛站起来,藤丸刑事部长一个人走了进来。 “坐下吧。” 鲛岛坐下了。藤丸拉开椅子倚在桌边,两拳相握放在桌面上。 “听说你没有退职的打算?” “没有。作为警官,我没有做过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 藤丸没说话,点点头。他应该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头发浓密且黝黑,对比体型,脸盘庞大,给人矮胖的印象。 “也有因轻率而退职的警官。”藤丸说道。 鲛岛看着藤丸。 “与三森的会谈,是你自己要求的。这就可以判断是轻率之举。” “我需要知道设计圈套的人是谁。” “那也没有必要独自去见面吧。” “如果要求与谁一起去的话,可能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刚才终于和桃井警部取得了联系,就在井口警部刚才询问你的时候。” “怎么说是终于联系上呢?” “好像他出差了,但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鲛岛点点头:“有线索了吗?” “不,没有。” 藤丸绷紧下巴点着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谁都认可你是一个优秀的警官。但是,这和警察组织整体的纪律是两回事。” “是的。” “现在你和杀人嫌疑没有关系,但是你和被害人有联系是事实。” “是。” “你不认为这是轻率之举吗?” “我认为。” “听说你觉得有人想要给你设计圈套。” “是的。” “你认为那人是警察组织内部的人吗?” “不是。” “是外边的人吗?” “是的。” 藤丸看着鲛岛,面部表情严肃,他用粗大眉毛下的大眼睛凝视着鲛岛。 “你。”藤丸挤出一句话,“你要是贪污警官的话,反倒没有问题了。如果你是那种品行有问题,被人收买事实确凿的人的话,”藤丸的目光有一瞬间浮现出类似苦笑的眼神,“公安部里面或许会有人欢迎你退职。因为你在以前工作的地方似乎不被大家喜欢,但是就连那样的同事应该都不相信你会接受收买。” 藤丸将手伸入上衣的口袋中。他掏出烟,点上火,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现在问题有两个,内部一个,外部一个。内部的问题是到底是否应该把三森修的死作为凶杀案交给一课来调查。如果交给一课的话,就需要你和这件事绝对没有关系的证据。但是现在没有。于是,只能交由二课来处理。警视厅不能把具有杀人嫌疑的人放在警官干部的位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鲛岛心里感到阵阵发凉。虽然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他意识到自己作为警官的人生到这里似乎要中断了。 “现在有人说只要你是警官,就不该成为一课搜查的对象。” “无论是否是警官,如果是杀人嫌疑犯的话,就应该进行搜查。”鲛岛低声说道,“即便嫌疑人是高级公务员警官。” “是那样的。还有一个是外部问题,不,本来这才是内部问题。” 鲛岛看着藤丸。 “假如你既不是杀人犯也不是被收买的渎职警官,就像你所说,是有人想要陷害你。你是否有罪,抛开事实,得是由法院来判断的。但是在你受到起诉那一刻,警视厅就会罢免你的职务。换言之,你丢失了警官的职务,警视厅失去了一名警官。你明白是什么情况吗?” 鲛岛没有说话。藤丸到底想什么,他有点不明白。 “不管你有罪无罪,警视厅都要失去一名警官。这不是因为那名警官本身的问题,也不是因为警视厅的问题,而是因为第三者所设下的卑鄙的圈套。当然这都是假设。” 鲛岛吐了一口气。 “那种情形下,不仅仅是你,警视厅也会陷入圈套,那便非常难堪了。给你设圈套的犯罪人将会非常高兴,这就会成为一种手段。那么以后,要是有哪个好管闲事的刑警盯住了我或是我们,都可以给他来这一手。而且这种对警方来说非常糟糕的灵丹妙药,可能会在转眼间在犯罪者中间传个遍。” 藤丸停顿了一下。 “如果有这样企图的话,经判断后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放任像这类妄图通过污蔑警官来逃避搜查的人不管,必须要根绝。” 藤丸将烟头按在烟灰缸上。 “我和你是在处理新宿署的警官连环杀人案件时初次见面的。虽说不是用最佳方法,但是你将犯人逮捕了。那个时候我们也身处相同的状况中。” “是警察的威信吗?” “是的。你和我大概对警察或警官的看法不同吧,或者说,有一百位警官的话,可能就会有一百种看法。如果那一百种看法都得到认可的话,我们国家的警察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但是,即便有一百种看法存在,也绝不容许里面有罪犯可以赢过警察这种观点。即便罪犯能逃得一时,最后一定会被逮捕。对于犯罪,首先预防是最基本的,若不幸犯罪,是必须要逮捕犯人的。这才是我们正确对待犯人的态度。这和裁判结果是两回事。” “那时侯,许多人都在想警察被杀对于警察机构是严重的挑战。”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认为警察无论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都是警察机构本身。只要警察作为警察机构存在,即便是一名警察面对百名罪犯,警察也必须取胜。” “是那样的。暂且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警察通常就是被人们用那样的目光看待的,有时候我们把它理解为信赖。正是那种信赖才能达到预防犯罪的目的。” “您想让我认为警察是战无不胜的吗?” “你不赞成吗?” “不是不赞成,而是这种看法是在警察绝对不会犯错的观点上才成立的。失误——可能会发生,因为警察也是人。” 藤丸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能你的观点没有错。但是将警察作为一己个人来看待和对警察的绝对信赖,是不能两立的。” “在公开场合,也认同那种说法吗?” “我们一直在这样强调着,还必须继续努力。” 鲛岛吸了一口气。藤丸的表情突然一转,说道:“关于这个案子,搜查二课要调查一段时间。大概在那之后,会得出关于你的结论,那时也可以判断是否转送到搜查一课。需要两三天吧。” “那这段时间我怎么办?” “停止作为司法警察职员的职务权限,但是不限制人身自由。就这些。” 第二十五章 晚上八点多,鲛岛才回到公寓。公寓内一片狼藉,这是井口和白坂搜查后的景象。但是鲛岛也没心情收拾,他仅把暖炉点着,就倒在床上了。 鲛岛看了看电话,和三森的电话录音磁带也被井口他们拿走了。由于再插入新的录音磁带,因此留言电话就不能发挥作用了。 鲛岛未曾想过自己将要在这样的情形下结束警察生涯。结果现在还不清楚,而且很意外的是刑事部长和特命刑警们对鲛岛抱有好意。 但是鲛岛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泥潭中去了。假设三森的死是99lib.t>凶杀案——虽然在自己看来肯定是凶杀案——警方不逮捕犯罪嫌疑人,是不能结束这件事的。三森的死和告密新宿署有贪污警官的人不可能没有关系,如果警方对这个案子没有采取一些措施的话,下次告密的对象便不会再是警察局,而会散布到新闻媒体。如果那样的话,不论鲛岛有罪没罪,都有可能传出“警察组织内部都想隐瞒贪污警官杀人”的流言。 警察干部最害怕的其实就是那样的流言。那会导致人们对整个警察组织的信赖度下降,结果不管鲛岛有罪没罪,干部中都必须有谁来对此负责。比任何人都希望鲛岛无罪的,其实正是警视厅的这些干部们。如果能够逮捕真正的罪犯,证明关于鲛岛的告密是毫无根据的,杀害三森也是纯属陷害的话,就不需要哪个干部出来承担责任了。 但是,在目前连设计圈套的人是谁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那就非常困难了。而且必须要赶在告密者下次对新闻媒体告密前逮捕真正的犯人。 问题不论事件本身事实如何,都要为这个事件找一个人来承担责任。如果鲛岛被怀疑,他在那时候便会丢掉职务。而且暂且不说判决结果怎样,他被逮捕的可能性会很大。因为如果不那样做的话,警察面向社会大众所炫耀的“公正性”和“自律作用”就成了无本之木。而且警视厅也会有谁因此被免职吧。在新宿署里面,桃井和署长首先就会有危险。 结果导致与鲛岛无关的人们的职务也会受到威胁。 鲛岛没有睡觉,也没有吃晚饭,但是却没有困意,也不感到饥饿。只是感到身体很沉重,干什么都懒得动。 电话响了,时间是九点过几分。 “喂。”鲛岛拿起听筒,是桃井。 “是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桃井声音沉稳。他应该接受了严厉的询问,但是从他的语气里一点都听不出来。 “我犯了一个轻率的错误,好像会给课长和署长带来想不到的麻烦。” “我这边不用担心,署长嘛——也还没到哭天喊地的地步。虽然差不多快了。” “您现在在哪儿?” “警署。” “我去找您吧。” “不用了,你现在最好不要在警署内露面。”桃井平静地说道。鲛岛因此明白了署长的不安。 “但是,和我在外面接触比较危险。” “现在你的情况怎么样?” “停止职务权限。” “那样的通知我还没有收到。” “上面也有人大屹一惊。” “果然。之前见面的酒吧记得吧?” “记得。” “两个小时后在那见面吧,有话要说。” “但是和我见面的话——” 桃井打断鲛岛的话:“今天我去千叶了,到了岛冈文枝以前工作的医院。不想听听吗?” “我去酒吧。”鲛岛说完,挂断了电话。 鲛岛穿好鞋,推开公寓的门。从通向外面道路的楼梯上下来的时侯,他看到一辆灰色轿车停在单行车道上。 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屋代抬头看着鲛岛,驾驶席坐着的是他不认识的刑警。屋代打开车门走下车来。 “要出去吗?” 鲛岛点点头:“去吃饭。” 屋代含糊地冲鲛岛点点头,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盯着鲛岛的眼睛:“我这次的任务是一接到联系,立刻要保护鲛岛先生的人身安全。” 他没有称呼鲛岛警部。 “保护?为防止谁呢?” “新闻媒体的人们。” 如果发生向报社等告密的情况,警视厅不会让鲛岛暴露在记者们面前,一定会直接命令屋代马上把他带走。 “知道了。”?99lib.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可能会很晚。” 屋代有些迟疑:“我值班的藏书网时间到深夜一点。” “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是否能回来。” 屋代犹豫了。万一在鲛岛回来之前记者们蜂拥而至的话,屋代的警察生涯在这儿就要终止了。 屋代压低声音说道:“警部补说鲛岛先生你被陷害了,是圈套吗?” “是的。”鲛岛盯着屋代的眼睛,静静地说道。 屋代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出去就是为了证实这个吗?” “是的。” 屋代垂下双眼跟鲛岛示意了一下:“如果是那样的话……”屋代用勉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暂时请不要回自己家。那样反而——” “知道了。” “这是白坂警部补的口信。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保持联系。” 鲛岛点点头。屋代松了一口气:“我会一直在车里睡觉。” 屋代回到车里,关上车门。鲛岛这时感到自己还是幸运的,在这儿也有相信自己的同事。 第二十六章 男人大概是外出做生意了,今晚在川崎车站后面的酒吧里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酒吧里只有桃井和带伤疤的酒吧侍者。酒吧侍者看到鲛岛推门进来,说了一声:“我出去买点东西。” 便与鲛岛擦身而过出去了。鲛岛从里面锁上门,坐在桃井身旁。 “先喝点吧,看你那表情。”桃井说完,将加冰块的威士忌酒杯推到鲛岛面前。 “我喝了。” 鲛岛把冰威士忌酒一次灌入嗓子里,然后一口气咽了下去。他看到桃井的瞬间,内心紧张,情绪波动,手也在发抖。 “你那表情和马上就要被杀死时的表情非常相像。” “可能吧,有一天可能就那样完蛋了。” “看来是正在进行时啊。” “是的,奄奄一息了。” “说来听听吧。”桃井径直对着柜台里镶嵌着镜子的酒架说道。 鲛岛开始说了,桃井偶尔抽口烟听着。鲛岛一说完,桃井像是在脑中整理似的,闭了一会儿眼睛。 过了不久他才说:“三森在你到达现场的时侯已经死了吧?” “我感觉是我到那之后了。但是即使被推下去,我也没看见犯人。” “或许是擦肩而过了吧。” “大概是。” “你没想象到三森可能会在那个地方被杀害吧?” “是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觉得三森也带有某种不安,虽然还说不上是害怕。” “三森身上带的东西呢?” “尸体周围什么也没有,至于车里面没来得及看。” “无论是谁把三森推下去的,那人绝不可能是他不认识的人。如藏书网果是那样的话,三森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被跟踪了或是被威胁了。” “没有表现出被威胁的迹象啊。” “你肯定是三森的声音吗?” “因为以前未曾和那家伙在电话里通过话,所以不能肯定。” “三森说过他不是一个人吧?” “是的。他说是在送某人的路上。” “三森可能和给你设计圈套的人是一伙的吗?” “不知道。但是如果是同伙的话,三森没发觉自己被利用这点就很奇怪了。” “也许杀人凶手不仅仅是为了陷害你呢?” “还有别的目的吗?” “他们集团内部发生分歧,反正想要某些人永远闭上嘴,这样做正好一石二鸟。” “这么说来三森和与‘釜石诊所’相关的犯罪行为也有关联?” “是的。” “若是这样的话,凶手就要从三森的生意中消除和自己相关的记录。” “那并不难办吧,本来三森就不是那种容易让人抓到证据类型的人。” “对三森进行家宅搜查的话——” “那个让搜查二课去做吧。”桃井打消了鲛岛的想法,“比起那些,现在要知道的是,三森被杀害之前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我没有听到那人的任何声音。” “既然是三森先到达现场的情况,所以他即使是送人,那人也是在离现场小泷桥不远的地方下的车。” “或者是没下车?” “为什么这么说?” “知道我和三森要面谈后,他表示也想在场。”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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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如果那人说想在小泷桥将你杀死的话,三森会有什反应呢?” “会畏缩吧,三森不会愚蠢到想要杀害刑警的地步。他可能会很生气地说不要把他卷进那种事情。” “见面的地方是三森指定的吗?” “是的……”说话间鲛岛开始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 “实际上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好像在汽车中打的电话,有杂音,而且说是因为进入隧道所以挂断了电话。” “第二次呢?” “没隔多久就打来了。但是这次声音很清楚。” “不管怎洋,三森打电话时应该在离小泷桥现场不那么远的地方。” “是的。见面地点是他在第二次打电话时指定的。” “如果坐在三森旁边的人是凶手的话,很可能在第一次挂断电话期间,告诉三森这个大厦的。” “这么说起来,我在问他是你熟悉的大厦吗,他才会回答说差不多是的。” “搜查二课那边什么动向?” “拿走了我和三森的对话录音磁带,因为我说了磁带的事情。” 桃井点点头:“好的。你实际花了几分钟到达现场的?” “十八分钟。” “从七层下到地面需要花多长时间?” “因为施工现场脚下乱糟糟的,肯定要花五分钟以上的时间。” “就是说连上楼的时间也考虑到的话,三森在打电话后五六分钟就到达现场了。” “但是那仅仅是纯粹的上下楼的时间——”鲛岛看着桃井,“你的意思是第二次打电话的时侯,那家伙已经到达现场了。” “是的。” “就算这样,那三森说接下来要送人。又是为什么呢?” “送人的地点的确离得相当近,因为三森没有说谎的理由。如果是想和凶手一起埋伏等我的话,最初就说自己是一个人就可以了。” “小泷桥进入我们的管辖范围了吧?” 鲛岛点点头:“是的。那边是和中野区的交界区域。”鲛岛说到这里停住了,“釜石诊所”到那的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在那样的时间段的话,用两三分钟就能往返。 “三森从小泷桥下经过过一次,打算送身边的人。但是那个人说没必要,可能会说比较近走路就可以到达什么的。三森也没想让那个人到场参与和你的谈话。因此听那人说完后,在现场附近让那人下车了,然后,三森停好车上了七层。打算从上面俯视着等待你的到来,大既是想确认你是否确实是独自一人来。” 鲛岛点点头:“由于被防护网遮挡,不爬上屋顶看不到周围的事物。” “下车的那人装做离开现场的样子,其实跟在三森后面爬上了屋顶,并把三森推了下去。” “犯人在三森身旁听到我与三森约定见面,想到他们设计的圈套可能败露,便下决心除掉三森吧。” “毫不知情的你随后就出现了。” “我从野方的家中开车过来,如果犯人往‘釜石诊所’的方向离开的话,我便不会觉察。” 桃井深深吸了口气,右手伸入上衣的口袋,拿出了老花镜和笔记本。 “岛冈文枝在二十二年前,因工作上的过失伤害嫌疑受到检察院检察。” “二十二年前吗?” “是的。当时,文枝在干叶县的某家私立医院的人工透析中心工作。” 鲛岛点了一根烟。桃井透过老花镜边看手中的笔记本边说:“人工透析中心住进一名叫做须藤茜的十四岁的少女,由文枝来负责。须藤茜是先天性肾脏功能障碍患者,住院之前病情恶化。医院建议做肾脏移植手术,需要寻找捐赠者即肾脏提供者。” “你手里掌握了详细的赘料啊。” 鲛岛一说完,桃井从老花镜中抬起眼来,微笑着说道:“搜查方法不仅仅只有一种。” 然后桃井的目光再次落到笔记本上:“须藤茜的父母因血型及其他原因,不适合做捐赠者。得出检查结果的数天后,须藤茜的母亲把比茜小一岁的少女带到医院来。据说少女是母亲一方的表妹,同意捐赠肾脏。未成年人做器官捐赠者的事例好像也很多,但是那少女不知道父母的住址,茜的父母提供了收养那名少女为养女的手续,那少女似乎是在相当有问题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根据当时民生委员会的记载,少女的父亲下落不明,母亲好像是酒精中毒,而且还有因为卖淫被逮捕的经历。” “肾脏移植手术首先要作匹配检查,所以那名少女也住进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匹配,因此适合提供肾脏,医生们决定进行移植手术。而且据说这两名少女,不仅仅是适合移植,似乎连外貌都惊人的相似。” “手术做了吗?”鲛岛问道。须藤茜这个名字曾在哪儿听到过,但是在哪儿听到的他想不起来了。 桃井摇摇头:“没有做。在预定做手术的前一天,岛冈文枝和须藤茜到医院外面散步。须藤茜坐在轮椅上,医院的附近有一条长长的斜坡。两人在临近斜坡顶端时,一辆大型卡车从后面蹭到了岛冈文枝。文枝摔倒后,轮椅从斜坡上滚下来。须藤茜无法使轮椅停下来,猛地撞上了停在斜坡脚下的另一辆卡车。须藤茜头部受到强烈撞击而失去意识,她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却变成了植物人。须藤茜在昏睡状态下从那家医院转院了,现在在山梨县的一家特别医院。茜的父母得知女儿成了植物人便放弃了移植手术。” “文枝呢?” “卡车司机不承认蹭到文枝的事情。但是,文枝身上确实有摔倒后的擦伤。这件事后,文枝从医院辞职了,不知去向。” “另外一名少女怎么样了?” “自己的女儿成为了植物人,须藤茜的父母将少女作为自己的女儿般疼爱着。但是父亲在十一年前,母亲在九年前去世了。父亲经营着小型的不动产公司,被收养的少女最后将公司完全继承过来持续经营着。但是,现在却不知去向。她结过一次婚,丈夫死后就查不到她的消息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 “被收养的少女吗?户籍上的名字为须藤绫香。旧姓是藤崎,叫做藤崎绫香。” 第二十七章 “靛蓝”招牌哟灯熄灭了,但是镶嵌着玻璃的门里却是光亮一片。 鲛岛推开门。此时距深夜一点还差几分钟。 “欢迎光临。” 蓝坐在柜台内侧,和对面坐着的年轻夫妇正在谈笑。她身穿色彩鲜艳的黄色棉质连衣裙,搭配黑色无袖衫,完全是一副春天就要到了的打扮。她抬头看了鲛岛一眼。 浩二和美香代都不见踪影。 “那我们就——”男子说完,夫妻俩站了起来,将两杯鸡尾酒的酒杯放在柜台上。 蓝旁边放着圆形的白兰地酒杯。 年轻夫妇结过账离开以后,蓝就拽下了门内侧的遮光帘。鲛岛站在柜台旁边说道:“这么晚还来打扰,不好意思。我马上就走。” “没关系。浩二跟朋友一起去滑雪了,我自己这么待着有些无聊。坐吧。”蓝用沙哑的声音说着,穿过柜台的叶片门,又坐到柜台内侧。 “美香代呢?” “和浩二一起去了。尽管不滑雪,但是心情可能会好一些。男朋友依然没有和她联系。” 鲛岛点点头,拉开蓝对面的椅子坐下。 这家咖啡厅孤零零地建在住宅区中央,周围非常安静。 蓝盯着鲛岛的脸说道:“你看上去很疲劳的样子啊,喝点吗?”她举起马爹利的瓶子。 “白兰地啊?” “我请客,反正我们都是不到天亮睡不着觉。”蓝说完,往酒杯里倒了白兰地酒。 “白天也可以喝吧,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身体很好,滨仓也觉得吃惊。我能喂他吃个饱,让那家伙连工作都没法干了。”蓝笑着说。 “这酒吧是你的?” “是的,我自己的。我喜欢工作,滨仓没有要求过我去工作,让我去打高尔夫什么的,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你真是少见的女人。” 蓝端起酒杯。一瞬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只是他爱我嘛。” “生意归生意,他不是坏男人。” “他很会疼女人,是个天才。” “他很有人缘啊。” “是吧。通常那帮花花公子,如果面对十个女人的话,最多只能搞定六七个人,剩下的三个绝对没戏。这倒不是因为彼此不对路,而是自己的手腕不奏效。滨仓却没有那样的情况,他不会无理强迫,也不会一味恳求。而是静静地行动,不给对方造成压力。像他那样的人几乎很少见。不管睡没睡过,女孩子们都不会讨厌他。他虽然不是同性恋,但是却能从精神上理解女人生理性的东西。女人啊就算平日很讨厌,但是偶尔也会有那一瞬间需要男人。那个时候一定要在身边的,你明白?” “不明白。”鲛岛说着,啜饮了一口白兰地,顿时嘴里甜,胃里暖。 “对吧。那时女人甚至想说谢谢你跟我在一起,虽然他手下的那些女人肯定一个都没有和他睡过,但是在心里都会对他有所迷恋。” 蓝轻轻地出了口气。 “所以你才照顾他的啊。” 蓝瞥了鲛岛一眼:“他不是九九藏书很可怜吗?对迷恋他的女孩子子来说。” “像妈妈一样啊?” 蓝稍微思考了下,点点头:“也许吧。所以我想还是分开吧,因为那家伙是不会惹人讨厌的,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肯定不会弄得很僵。但是他却被杀了……”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在听说他死了的时侯。” “他好像非常信任你啊。” “也没什么,连一起喝个酒都没有过。” “我知道。那家伙非常胆小,马上就分辨出人家会不会伤害到自己。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鲛岛没有说话。 “看见你的女朋友我就明白了,她不是那种因爱而偏心的人。我在想,现在怎么还有像她那样倔强的人呢?” “所以觉得有点腻烦了吧。” “你别开玩笑了。”蓝笑着说道,“你没和她见面呢吧?” “这两三天没见面。” “你们一时半会儿见不上了吧?” “嗯。” “所以嘛,其实是总想在一起吧。” “爱不就是那样的吗?” 鲛岛注意到自己在跟蓝说话时,会变得非常坦率。 “那得看爱的方式啊,要是总那样的话身子都保不住了。” “像你这样健壮的女人也会吗?” “不再因为恋爱消耗能量,所以这样平淡的生活能健壮起来嘛。” 蓝从嗓子里发出笑声。在那一瞬间,鲛岛明白蓝觉得自己不会再爱上除了滨仓之外的男人了。她在听说滨仓死了的时侯是多么悲伤啊。九九藏书 “关于调查客人的事情——” “我已经问过了,都说没有和美军方面有关的人。虽然不是没有外国客人,但是似乎没有和那方面有关系的人。客人都是些正经的实业家。” 鲛岛点点头:“须藤茜这个名字你有听过吗,或者是藤崎绫香?” “要说须藤茜的话我是沾不上边吧,至于藤崎我就不知道了。” 鲛岛一时间没明白蓝说话的意思:“你说沾不上边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不是那个吗?是新宿的美容沙龙吧。” 鲛岛听到这话的瞬间,脑中的记忆灵光一现。 在新宿的宾馆最后和滨仓见面时,听他讲了光塜的事情。 傍富婆,须藤茜美容沙龙,入会费三百万日元。 “这样啊……”鲛岛呻吟般地说完,闭上了眼睛。 须藤茜不是已经成了植物人吗?难道醒过来了吗?或者是另外有人使用了须藤茜的名字? “这肯定不是偶然的巧合。” 谈计这个圈套的人定是对警察组织非常熟悉,这点从告密者直接找到监察理事官就可以证明。 果然还是光塜。但是之前没法将光塜和“釜石诊所”关联起来。 现在有了,那就是须藤茜和岛冈文枝。 必须弄清楚须藤茜的真正身份。鲛岛心里已经有了底,能告诉自己这个答案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泷泽。 第二十八章 上班高峰时间,站台上人越聚越多,文枝站在站台最边上的位置。因为在那儿可以到所有通过检票口走上楼梯的乘客面孔。 由于从前天晚上开始她就几乎没有睡觉,所以头痛得厉害。寒冬的朝阳一照射在文枝眼睛上,她的头痛得更厉害了。但是文枝没有吃止痛药,因为那种药会使神经传感反应比较迟钝。而且,这是绫香最后交托自己所办的事情,所以文枝的情绪变得高昂起来。 没能看到那个流氓仰面朝天的惨样真是遗憾,光塜肯定没想到三森会死。 关于除掉三森的事情,绫香应该什么都没对光塜谈起过。 三森的确有些胆小,他好像对又多出三只运输罐的数量怀有严重疑问,比起听到要用低温运输还担心。 因此在三森从“釜石诊所”将运输用的罐子搬出来的时候,文枝在旁边给他帮忙。她为的是避免疑心重重的三森,在运输途中打开罐子,确认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釜石同样也是胆小的人,他看到地下储藏室里藏的那个年轻人的尸体时差点快要吐了。文枝斥责了釜石之后,两人分解了尸体,粉碎了尸骨,并放入运送用的罐子中。如果打开看的话,应该知道是和冷冻的胎儿组织不同的东西,但是一具完整的尸体早已经不存在了。 绫香联系了香港的分公司,关于那三个罐子应该作为不良品在当地处理掉了。 “釜石诊所”从昨天开始休诊两周。釜石乘坐昨天晚上的飞机飞往卢森堡了。 那是最后一批99lib?出口货物了,后续的订单从美国本土通过南美的组织又过来了很多。但是,现在已经没法给他们供货了。从南美过来的人贩子,肯定会跑到东南亚去吧。他们可以到印度和菲律宾的贫困农村,从那些不想怀孕但却挺起了大肚子的姑娘那里,收购她们肚子里面的孩子。 当然,他们需要特意用空运将这些在东南亚地区出生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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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送到南美。“釜石诊所”被他们当做宝贝,是因为这里除了拥有保存和运输技术外,还具有不需要空运的便利性。 如果要解剖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取出必要的内脏并进行运送的话,必须有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和完善的医疗卫生设备才能完成,但是在东南亚,没有这种专业水准的人员和设备来跟南美方面合作。 但是带着众多婴儿坐飞机的话,不但引人注目,而且没有体力和抵抗力的婴儿也容易在途中死亡。 即便是婴儿死亡,但是钱却已经付出去了。另外,还有一些母亲在卖掉孩子之后又想将孩子要回。 要是越闹越大,南美组织必须要堵住这些母亲的?99lib.嘴。然而对于“怀孕流产”或是“死产”的呈报,一直都比较懒散的相关部门,在成年女性下落不明或因事故死亡的事件越来越多时,会加强监控力度。 正因为这样,虽然数量少一点,南美方面还是把“釜石诊所”当做宝贝,因为这里提供的婴儿质量优、保存好,并且不用担心追踪调查。另外一点,来自日本的这螳婴儿几乎不会染上恶性疾病等。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因为绫香现在已经不再靠这个来赚钱了。 对绫香来说,那既是报复,同时又是赎罪。二十二年前,文枝让那个叫须藤茜的少女成了植物人,从而避免了从绫香身上给她移植肾脏。现在绫香是在对所有活在世上的茜进行报复和赎罪。 那孩子知道可以用钱买命。她知道在两条生命之间,他们的价值、他们的价格,都是不同的。 文枝想治疗那孩子心灵上的创伤——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所承受的卖命换钱的打击。 文枝一生都无法忘记初次见到绫香时她的眼睛。 那男人爬上楼梯来到站台上。现在是早上最混乱拥挤的时间,大家都穿着抵御寒冷的厚重衣服。就在这拥挤膨胀的人群中,文枝差点没看到他。文枝脑中浮现出在医院见面时,那男人表现出的自大神情,虽然他说话的语调是有礼貌的,但是总觉得似乎带有瞧不起人的样子。 但是,今天早上这个男人似乎是因为没有睡醒而不痛快的样子,和周围的公司职员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他身穿深灰色风衣,里面穿着西装,双手伸入风衣的口袋中。 男子快步向队伍走过去,文枝在小卖店的背面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他。在文枝左手拎着的手提袋中装有涂抹着“迪库托”的棒针。因为他将手插入了口袋中,只能瞄准脖颈处的位置了。 但是那男人的身高似乎比文枝高出十厘米。 电车驶入上行线站台了。 怎么办呢?文枝边犹豫边向男子所站的队伍后方走去。队伍相当长,男人和文枝站在靠近下行线站台的地方。 电车停下来,打开车门。队伍顿时混乱了,人们突然一起涌向车门。电车里的乘客已经接近满员了,他们用几近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想要挤入电车的新乘客。 人们相互拥挤着,你推我搡,无言的憎恨散布开来的同时,大家想方设法让自己挤入电车中。因为在站台上的人不能全部都进入电车。 电车门几次关闭又打开,最终在电车几乎要撑破的情况下关上了车门。 男人咂嘴的声音传到了文枝的耳中,真是白挤了一通。在这期间,文枝身后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对了,那就用那一招吧。文枝突然想了起来。 男人好像很焦急似的晃着腿,他看了一眼小卖店的那边,然后目光又落回到手表上。 文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由于男子回头张望,因此就站在他身后的文枝低下了头。 他没有挤上预想的那趟电车,现在大概想在小卖店买点东西吧,报纸、杂志或是饮料之类的。但是男人看到后边排了很长的队伍,所以肯定是放弃了离开前排的想法。 男子晃着腿,文枝扭头看着轨道那边。 这个时间,上行电车一辆接着一辆,用不着着急。 这不,在冬日朝阳的照射下,涂红的电车弯曲着长长的车身进站了。 男子轻轻地吐了口气。文枝在感到列车靠近站台的同时,也觉出了背后队伍施加的压力。 电车驶人站台进站方向的最边上,鸣笛声响起,又是一阵推挤。 文枝也推挤着男人的后背。她低下头,用肩膀抵着男人的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队伍似乎混乱了,人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冲到前面。 推,使劲推,比后面更用力地向前推。如果前面出现空隙的话,人们自然会往前挤。文枝的背后不断传来阵阵挤压力。 再用力,再用力地挤。 文枝暗自希望排队的人们能更用力地拥挤。男人踉跄着身体,一边努力恢复平衡,一边生气地回头看着挤在他肩膀旁边的文枝。 文枝向前迈了一大步,刚刚抽回来的肩膀再一次狠狠地撞上男人的背部。 男人眨了眨眼睛。一瞬间眼里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接着马上变成了吃惊的表情。 文枝用尽全身的力量撞向男人。她没用双手,仅是用肩膀推挤着。由于文枝突然向前挤去,队伍向前倒过来,许多人的身体都失去了平衡。 “啊!”男人叫出声来,他不听使唤的双脚踩空了。 男人从站台上掉下来的同时扭动着身体。开始他仰头看着文枝,随后便盯着冲着自己驶来的电车。 文枝看到男人的身体,落入电车轨道而后弹起的样子。随后映入她眼帘的,便全是红色的车体。 在文枝发出尖叫声之时,她周围的女学生和女职员都已经尖叫起来了。 第二十九章 电话铃响的时侯,绫香刚从浴室出来。俯视夜景的窗边放着她刚金过来的玻璃杯,里面盛着冰冻代基里。 绫香没管电话,用毛巾把湿头发包起来。是谁打过来的,她想想就知道了。 绫香用毛巾卷好头发整个儿垂在浴衣的后背上,然后拿起听筒。床头柜上的时钟正指向午夜零点过几分。 今天一天真长。每周都有一天,绫香会从开门到打烊一直待在“须藤茜美容沙龙”。很多客人,特别是一些手头宽裕的好主顾,都瞄准这一天,想接受绫香的“个人治疗”,预约蜂拥而至。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然后和往常一样,她带着医院的工作人员一起去吃饭。 她回到家,也就二十分钟之前的事。 “是我,我有话得马上跟你见面谈,我现在去你那儿。” 绫香故意将话筒拿得离耳朵远一些,听着光塜迫切的语气。跟想象的一样。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四谷,刚跟熟人见过面。” “那问到了?” “反正我现在过去,好吧?” 绫香抬眼看了看窗户。都厅的大厦就像巨碑上爬满了放着红光的虫子,跟自己穿着浴衣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好吧。不过要快点,今天我累了,想早点睡。” “我火速过去!”光塜说完挂了电话,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绫香放下话筒,站在窗边。她端起鸡尾酒杯,放到唇边。 这是一天中她最享受的时光。宛如女王君临她的领地,优雅地啜饮着美酒——她可以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她品味着流进碎冰缝隙中的朗姆酒的甜香。 她喜欢都市的夜景。当然那不是从餐厅或者酒吧的窗户看到的夜景,她想要的是仅属于她自己的都市夜景。 可是她从未想过要和谁一起来欣赏这夜景,她只是想自己一个人无拘无束地尽情跳望。 她靠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虽然每天都在看,但她还是忘情得快忘了眨眼了。 在自己身影的对面,光的漩涡扩展开去。在那每一个星星灯光里面,都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再或者一家人一起生活着的人们。那数量可能有几万、几十万。然后,他们每一个人都把整个世界以自我为中,进行思考。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的事情,回想着今天,想象着明天,度过现在的时光。 如此光明一片,所有人却都四分五裂,各行其是,以自找为中心。 这么想来,这样的城市却没毁灭,实在是不可思议。人们的心中,郁结的绝望肯定要比希望还多,憎恨与嫌恶要比爱情更甚。 这里不否认爱情。但是与憎恨和绝望相比,爱情和希望都是一时的。 消泯,遗忘。 永不消逝、永不遗忘的,只有憎恨,只有绝望。 遭遇背叛,时而去背叛。爱不过是那一瞬间,又在一瞬间消失。那时冰冷的心中,会有另一个自己从某个角落喃喃呼唤:“欢迎回来!” 就是这样,冰冷的心就是平凡的世界。爱与信赖,不过是一趟隔夜往返,充其量也就两夜三天的短途旅行。 而返回的,永远是相同的位置。 绫香凝视着夜景,啜了一口酒含在嘴里。 真棒!真是好美的瞬间。自己必须坚守这一瞬间,而且要一直坚守下去。 女王不会放弃城堡。除非女王死了,她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城堡。 绫香知道自己绝不能死。 自己本来已经死过一回。那次她没死,反而给自己带来比谁都要强的好运。这种好运一定会持续到某一天自己觉得不再需要它的时候。 房间的门铃响了。 绫香站了起来,从门上的猫眼看了看。 光塜站在门外,身上穿着开米士山羊绒西装夹克,胸前贴着胸章。 这个男人的品位很差。开米士山羊绒西装夹克倒还好,但是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什么制服,还穿着带徽章的夹克。 而且领尖有纽扣的衬衣上系的是制服领带。他现在明明都已经不再是警察了,还保留着体育俱乐部的那种风格。 绫香打开门,脸上露出微笑:“这么快啊。” “我是火速赶来的。”光塜说着大踏步走到房间里面。 绩香背手关了门说:“坐吧。” 就她这一句话,让光塜停止了在房间内东张西望,坐到窗边的一个沙发上。 “你在喝酒?”光塜的目光停在鸡尾酒玻璃杯上问。 “嗯。因为我想睡了。”绫香有些冷淡地说。光塜看了看绫香,脸上浮现出犹疑不决的表情。 绫香毫无表情地回望着他。光塜的脸上,除了刚才的迟疑,又混合着焦躁、震惊和后悔。 光塜深吸了一口气,松了松领带,从夹克的口袋中掏出香烟。 他点上火,下了决心似的说:“是你让她干的吧?” “什么事情?”绫香反问了一句,在光塜的对面坐了下来。她把一条腿蜷压在身子下面,两手绕到后背取下缠在头发上的毛巾。看到她的胸部张开,光塜的眼睛一瞬间被吸引到眼前那片丰饶之海。 “别装了,你以为我刚才去见谁了?” “谁?”绫香一边用毛巾拭干头发一边问。 “我在新宿署时的好友,他在警务课,对内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我请他吃牛排,都听他说了。” “那很有趣?” 光塜猛吸了一口烟,眼睛里激荡着愤怒:“那个鲛岛已经被本厅抓起来了,但不是因为受贿的嫌疑,而是杀人的知情人。关于除掉三森,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我也吃了一惊。” “又是那个老太婆做的吧?” 绫香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还没跟阿姨谈过呢。” “别跟我扯淡!”光塜的愤怒终于爆发了,“那个老太婆太不正常了,一有点事马上就杀人。杀死三森是多危险的事情你知道吗?警方一定会彻查受害人的周边情况,那件事情要是暴露了怎么办?!” “不会暴露的,那天晚上已经全部都运出去了。” “有记录的吧?” “没有。”绫香回答得很坚决,光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为什么你能这么确定?” “因为记录在我这里,不,准确地说,是曾经在我这里。” “什么?”光塜难以理解地眨巴着眼睛。 “那天晚上,早点时间我跟三森见面了。” “见面?跟他见面不是都通过我进行的吗?” “就那天晚上特殊。你不是也说了吗?他非常害怕,我是去安抚他的。” “跟那老太婆一起?” 绫香知道他的这个问题是出于嫉妒。 “是的。” 一开始那一个小时只有她和三森两个人。三森一边吮着绫香的脚趾,一边说他一直都在渴求凌香。 跟精于此道的三森做爱,感觉绝不会很差。但是要论做爱对象,相对于使出浑身解数来让女人开心的三森来说,绫香更喜欢把单纯的征服欲赤裸裸地表达出来的光塜。光塜总喜欢使用手铐,然后再从后面插入。 “那时,他把跟我们交易的所有记录都给我了。我跟他说跟香港分公司发过来的数据有点对不上,想查一查。” “所以你就相信那就是全部的了?”光塜的眼中浮出嘲弄的神情。 “当然不是了,所以马上采取了措施。” “什么措施?” “去他的公寓,把危险的东西全都找出来处理掉了。” “谁去的?那个老太婆?” “是的。” “所以我不是说你都没跟我打招呼呢?” “那个我说过了。只是要不要杀他,电话里没法说嘛。” “别装了。就算把三森与我们有联系的证据全都消灭了,你以为警察就会相信杀害三森的犯人就是鲛岛吗?” “那些证据你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我正要告诉你那些已经没法使用了。” “为什么?” 光塜使劲摇了摇头:“我原本就没有打算一蹴而就把全部事情摆平。就算要搞垮鲛岛,我也还得谨细慎微。你听好了,本厅不是笨蛋。何况鲛岛也不是警察里面平庸无能的泛泛之辈,他可是高级公务员。高级公务员如果蒙上贪污的嫌疑,总监以下干部全部噤若寒蝉。九九藏书在向社会公开之前,一定会进行彻底的调查。因此在揭发电话之后再去藏匿现金什么的,等于告诉他们这是圈套。” “那你没放吗?” “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要去见以前的朋友?我白天跑到那家伙的公寓前面,发现有刑警在周围布控,已经没法接近他的公寓。仔细想想,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警察会彻查来历的。” 绫香有些动摇了,光塜没有在鲛岛的住处藏上现金是她没有料到的。 “仔细想想,我也够蠢的。就算放上钱,上面没有那家伙的指纹的话,证明不了什么关系。” “存款可以的吧?查一查鲛岛的账户,用本人名义存进去。” “已经晚了。” “那就没法阻止鲛岛了?” “也不是。” “也不是?” “那家伙已经完蛋了。接到110报警的巡警赶到现场看到他跟尸体在一起,不管是谁都会认为那家伙是第一嫌疑人。如果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媒体的话,他一下就完蛋了。” “那不是很好吗?那就赶紧行动吧。” “就算如此——” “怎么了?” “的确敲岛是完蛋了。但是警察也绝不想让鲛岛成为罪犯,一定会拼死进行搜查。搞垮鲛岛——个人,并不能完全消除那家医院的嫌疑。” “那个国税稽查的?” “也包括他。”光塜说完注意到绫香的表情,“莫非你。一一” “阿姨不是说过了吗,那个刑警和国税稽查好像认识。” 光塜瞪大眼睛,叹了口气:“真的吗?”他喃喃自语。 “你不是也同意把他交给阿姨去处理吗?” “这下可糟了,那个老太婆有一天失手的话……那时——” “她那边你不用担心,要是出卖我的话,她宁愿去自杀。” “你这么有自信?” “是的。” 光塜摇了摇头:“你们到底是犯了哪根神经?你们不会是母女关系吧?” 绫香微笑了:“也许曾经是吧,前世。” “什么前世?胡扯。我想喝酒了。” “从这里出去的话,你想喝多少都没关系。” 光塜翻了个白眼:“你是说不让我在这儿喝是吧?” “先不说这个,怎样把消息透露给媒体?” “就说有杀人案件嫌疑人好像是在职的警官,警方却没有发布任何消息。光这个就够警视厅上头受的了。” “那结果会如何?” “反正鲛岛是干不了警察了,而且会进行搜查。” “那时还有其他什么危险吗?” “等等。” 光塜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尸体也处理了,国税稽查的也死了。糟糕,那医生呢?” “他不在日本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这样的话,只要没了三森这条线索,剩下就只有那老太婆了。” “不是说过了吗,她你就放心吧。” “但是那老太婆万一要是出现点情况,你可得同归于尽了。” “你还在怀疑?” 光塜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要作出什么重大决定:“我爱你,但是你不爱我—99lib?—” “别说了!” “不,你先别说!你这个女人不会去爱任何人,也许正是这一点让我爱上你。就算你跟三森睡过,我也一点都不奇怪。问题就在于你不爱任何人,却无条件地只信赖那个老太婆。我不是在吃醋。你完蛋的那天,我也跟着完蛋了。你明白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光塜意外的冷静让绫香在内心吃了一惊,她问道。 “那老太婆所做的那些事情,肯定只有死路一条。把她和那医生一样,送到哪里去吧。” “这个做不到。”绫香摇了摇头。 “为什么?!” “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如果我背叛她的话,或者她有一点认为我背叛她的话,你认为会怎样?” 光塜打了个寒战,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就像一把刀,现在刀柄让我握在手里。不过她对我的态度稍感失望的话,让我握的就是刀刃了,手指都会齐根切断的。” 光塜的脸上没了表情:“你是说只能除掉老太婆?” “如果真的认为那是个大问题的话。” “你这人真可怕。” “为什么?” “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你把我捡了起来,捡起来然后给了我现在的声望。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之前的工作,不过现在我发觉都错了。” “我非常感激你,而且,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光塜闭上眼睛,呻吟道:“我知道。但是你在捡起我的时候,就想着把我作为那个老太婆的防坡堤。在你拿那个老太婆没有办法的时候,我就会让那老太婆消失,你是这么想的吧?” “别说了,别说这种话。” “难道不是吗?因为我只能那么做,而且也一定会那么做。” “为什么?” “为什么?” 光塜重复着绫香的疑问,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呢?因为我爱你,想让你感受到我的爱,这就是全部。” “你逃跑不就是了?你以前是刑警,只要跟以前的同事都讲明了,没准他们会放你一马吧?这样的话,我就会跟阿姨一起上绞架。”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光塜绝望地喃喃自语,眼睛都已经红了。 绫香向光塜伸出双手。光塜站了起来,像个孩子扑到绫香的胸前。 他解开绫香的浴衣,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抱住她。绫香挺起胸娇喘连连,毛巾滑落在地板上。 她抬头看见天花板,又把目光移向窗户。她看到了女王的笑容,那是对宣誓忠诚的士兵展露的微笑。 第三十章 “差不多该起来了,再睡的话眼睛该肿了。” 鲛岛听到这声音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天并不曾见过,上半身盖着毛巾被。 脑仁里还残留着头痛和醉意。他又闭上眼睛,呻吟了一声,然后把左腕抬到脸跟前,睁开了眼睛。 上午十点已经过了几分。 “糟了。”他躺在一张真皮的大长椅上。展开双臂,手就碰到了木地板。 房间装饰得很时尚,到处都点缀着干花。入江蓝靠在一张白木桌上,盯着鲛岛。 “怎么回事?” “突然叫你起来了,一直都没睡吧?” “是吗?” 鲛岛叹了口气。昨晚在“靛蓝”的柜台喝白兰地的时候,喝着喝着就突然醉过去了。 “这是你的房间?” “是呀,店里面就是我家嘛,我把你扶进来让你睡了。没事,你有女朋友,我没脱你裤子。” 蓝微微笑了:“来杯咖啡?” “好吧。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蓝笑了:“得了吧,你又不是喝醉耍酒疯袭击过我。” “不过,给你添麻烦——” “一点也不,想到有刑警睡在这边,我也能安心喝醉了。” 蓝用白色的瓷杯从咖啡机上接了一杯咖啡:“给你。” “多谢了。” 鲛岛把椅子挪了挪,以方便手能够到桌子上面。因为是穿着衣服睡的,坐起来感觉到衣服都还贴在肉上。 “洗漱的话你用这个吧。”看到鲛岛准备去喝咖啡,蓝提过来毛巾和新的牙刷盒子。 “先去洗把脸吧,一次性的剃须刀在镜箱里面。” 鲛岛摇了摇头:“你是几点睡的?” “五点多吧。我刚起来一会儿,洗了洗衣服。” 鲛岛叹了口气:“我正准备做早饭呢,你要吃米饭还是面包?” “这个,怎么好意思这么麻烦你呢。” “反正我自己也要做。你吃哪个?”蓝用不置可否的口吻说。 “那就米饭吧,能做吗?” “当然了,这个还好些。那你去洗脸吧,洗漱间在对面。” “那我借用了。” 鲛岛走进洗漱间,里面点缀着小点心状的装饰,干净而且整齐。主人每天在店里待那么长时间,可是这里却没有随意放置的痕迹,也没有脏地方。 鲛岛刷了牙,洗了脸,把胡子也刮了。 鲛岛脖子往上都弄得清清爽爽的,出了洗漱间。客厅里充满用松鱼干熬汤的香气。 “你看会儿电视吧,早报在桌子上。你有什么忌口的吗?”蓝从厨房的隔断后面探出头说。 “啊,没事。” “吃点纳豆没关系吧?” “我很喜欢。” “别那么见外了,说话这么客气。” “——我知道了。我想用一下电话……” “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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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儿呢。” 昨晚睡的长椅旁边有个圆形的小桌子,上面放着无绳电话。 鲛岛把毛巾被叠整齐放在长椅子上,然后坐在旁边。 “那儿睡起来感觉还不错吧?”蓝说。 “好像是啊。” “滨仓要是过来住的话,也经常睡那上面。.99lib.” 鲛岛扭过头打开记事本。他必须得跟泷泽联系一下,约他中午见一面。 他摁下泷泽告诉他的直线号码。但是,接电话的不是泷泽。 “你好,这里是稽查五部。” “我叫鲛岛,泷泽先生在吗?” “嗯……您稍等一下。” 接电话的人声音似乎有些慌张地说完,听筒里面紧接着传来等待音乐。 过了一会儿音乐停了,另一个声音说:“您的电话转过来了,我是泷泽的上司,统括部的伊藤。您有什么事情吗?泷泽今天没有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能问问吗?” “您太客气了,我是泷泽大学时的朋友,我叫鲛岛,现在在新宿署。” 现在这样的情况,鲛岛只得讲明自己的来历了。 “鲛岛先生……您是警察吗?” “是的。只是现在有点事情,没有.99lib.在署内。” “那这个电话是您从自家打来的?” “不是,从朋友这边打的。” “是吗……” 听起来对方好像有些犹豫。鲛岛问道:“抱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不是——实际上,有通知说今天早晨泷泽遇到事故了。” “事故?” “是的。应该是在上班途中,从电车站台跌落,很不幸——” 伊藤说到中途顿住了。鲛岛感觉后背升起一股凉气。 “——死了吗?” “是的。”伊藤用小的仅能听见的声音说。 “事故调查是哪边呢?” “应该是神奈川县警的鹤见署。” “您知道是什么状况玛?” “这个,详细情况不太清楚。就知道是站在站台最前面掉了下去——” “这样啊。” “抱歉,请问鲛岛先生您是新宿署的哪个部门?” “防犯课。” “再见。”鲛岛说完挂了电话。 “怎么了?”蓝正在往桌子上摆盘子,随口问了一句。鲛岛做了个深呼吸,看了看蓝。头还稍微有点疼,但是醉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已经可以吃了哦。” “谢谢。那我开吃了。”鲛岛说着坐到桌子跟前。桌子上摆着纳豆、腌鲑鱼、炒鸡蛋等。味噌汤里面就放了萝卜和油炸豆腐,米饭做得有点偏硬,鲛岛很喜欢的那种,一旦吃起来,一会儿的工夫就能吃完一碗。回想起来昨天在警视厅,他们送过来的饭菜自己碰都没碰。 “很能吃嘛。” “很香,你可以再开一个饭馆了。” “什么呀,像这种家常便饭,怎么拿得出手呢。” “是吗?” “要是便宜的话还差不多,像盒饭什么的。不过吃完了让大家掏跟盒饭同样的价钱来喝咖啡,不是太傻了吗?” “也是啊。”鲛岛又吃了一碗,这回总算饱了。 “滨仓也很能吃的,特别是像这样的早饭。像他那样的怎么可能生什么病呢。”蓝一边收拾餐具,一边斩钉截铁地说。她又给鲛岛倒了一杯咖啡。 “我想再打一个电话。” “你随便打吧。” 鲛岛打电话到新宿署,接通桃井以后告诉了他现在的情况。 “泷泽死了。” “什么时侯?” 桃井的声音很冷静。好像昨晚分手以后就一直坐在防犯课自己的座位上一样。 “今天早晨,从站台跌落,被电车给撞了。鹤见署边在调查。” “知道了。我问问。” “还有,光塜和‘釜石诊所’的关系我也搞清楚了。” “怎么回事?” “光塜现在是高级美容.99lib.t>沙龙女老板的秘书——” 听筒那边,桃井好像吸了口气。 “我大意了,是须藤茜美容沙龙吗?” “是的。” “‘岛冈企划’的资金就是从那里来的。” “有可能。” “但是,‘釜石诊所’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不知道。正准备去查一查。” “今天早晨关于你的通报下来了,你现在在停职中。” “知道。因此要是刚才的那些话没听到的话——” “不行。不管你做什么,一定要先通知我。” “可是那会给课长您添麻烦。” “我又不是为了那点退休金才坐在现在的位置上。” “那就这么办吧。本厅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行踪。” “昨晚没回去吗?” “是的,喝醉了。暂时不准备回野方那边了,我会定时跟课长联系的。课长可以跟二课的白坂警部补说我有跟您联系过。这样的话万一对我下逮捕令时,可以尽量减少给您带来的麻烦。” “你认为会到那一步吗?” “有可能。如果搞不垮我,他们还有可能搞利用媒体那一套。” “真危险啊。” “我有心理准备。” “那我就提醒你一点吧,接下来不管你采取什么行动,都不能使用警察的名义。否则的话,瞄准你脑袋的那帮家伙,就算你以后能够九九藏书复职,也会利用这一点来整你。” 现在防犯课的房间里面,应该没有人听这通电话的内容。桃井冒险说了这些话。 “我知道了。” “还有不要过于依赖白坂警部补。不管他如何信任你,也跟我一样,士兵就是士兵。上面绝对不会把你的命运交给士兵。” “嗯。谢谢您的忠告。” “我跟鹤见那边确认一下。要是能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对你也很有利。当然要是你有不在场的证明的话。” 是啊,鲛岛心里暗想。最坏的情况,不仅三森的死,连泷泽的死,鲛岛可能都要被迫究责任。这么想来昨晚醉倒在这里实在是太没自觉了。如果回了自己公寓的话,还有布控的刑警们可以作证。 鲛岛强烈意识到危险在步步逼近,已经没法再低头回避了。 井口指挥下的二课的特命刑警们今天也都知道泷泽的死吧。这种状况越发陷鲛岛于困境之中。 井口如果是保守派的话,也许会马上逮捕鲛岛。 留给鲛岛的时间非常有限。 第三十一章 看到“釜石诊所”贴出的通知,鲛岛在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 “内部整顿,暂时停诊。” 通知上写的开诊时间是十天以后了。 让他们给跑了。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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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和护士都没有,无论是什么情况,都意味着在这家医院发生的犯罪证据已经全部被处理掉了。 正因为彻底清理干净了,“釜石诊所”才会停业。就算进去搜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在他们解决三森时,肯定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 无论是医生还是岛冈文枝,现在都不应该在自己家中。在消除了犯罪证据之后,他们自己可以随意花多少时间去什么地方旅行。 鲛岛伸手抓住玻璃门,明知没用但仍然摇了摇。门上了锁,纹丝不动。 自己输给他们了。对手总是先行一步,甚至连他们在做什么,都不给鲛岛留一点线索。 而且,不知道是光塜,还是别的什么人,在把给他们造成威胁的人物一个接一个清除掉。 滨仓、三森、泷泽。 鲛岛没想过是光塜。他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么优秀的刑警会接二连三地犯杀人罪。杀人是多么严重的罪行,曾经是警官的光塜不会不知道。 鲛岛慢慢地从玻璃门前走开,向着新宿车站的方向走 回野方的话,屋代他们在等着吧。自己已经没有99lib?什么地方可去了吗?不,有的。 鲛岛99lib?注视着眼前鳞次栉比的高层楼群,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须藤茜。现在只能走去见须藤茜这条路了。 第三十二章 “请这边走。”接到医生指示的护士为鲛岛引路。 这家医院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纯一色白色调,没有一点生气。从新宿车站乘坐电车到这里,大概有两小时的车程。 宽阔的走廊一侧都是窗户,朝向医院的正门门厅和前院,从这里能看到门前还在等着鲛岛的出租车。 医院从外观上来看类似于疗养院的造型,建在一片别墅群的旁边。那片别墅是由某财阀集团下的不动产公司进行管理的,要进入别墅群,必须要通过管理事务所的大门。 在夏季避暑季节,别墅区周边的街道有很多避暑的游客,非常热闹。 这里与轻井泽相比更适合年轻人,而且算是距离东京较近的避暑之地,人气很旺。 鲛岛通过桃井知道了须藤茜的住院地址,在车站前买了花束。 鲛岛冲着管理事务所门口的对讲机说出医院名称。 “您要探望哪一位?” 里面传出了询问声,鲛岛吃了一惊。 “须藤茜小姐。” “请等一下。” 一瞬间之后,大门的道闸缓缓抬起。 鲛岛一到达医院的大门,就告知问讯处的女子自己是来探望病人的。 须藤茜正在做人工透析。鲛岛在候诊室等了不到一小时。 不久有护士来为鲛岛带路。 撇开医院内部给人没有生气的印象,装潢非常奢侈。接待室里设置了真皮的大型接待椅,还备置了数台大屏幕电视。 从侯诊室的窗户可以看到山头积雪的赤石山脉的山峰。 医院里很安静。虽说是医院,但是过分安静反而让鲛岛感觉不知所措。 “这医院现在有多少患者入院?” “病房有三十个。”护士边走边回答。 “三十间?那其中单间有——” “全部都是单间。这边请。” 来到走廊尽头的病房前,护士敲了敲门后推开了门。 “须藤小姐,有人来深望您。今天是位男性哦。”护士先将头探入病房说道。鲛岛吃惊地看着护士的后背。 须藤茜不是已经是植物人了吗? 里面没人应答。 “请。” 护士让出通道,鲛岛进入了病房。一瞬间,他吃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完全就像是一个温室。近二十平方米大的病房里,除去床之外几乎全部都塞满了兰花。 红色、白色、紫色,所有颜色的兰花都有。那些基本上都是盆栽,将病房塞得满满的。整个病房就像一个兰花花圃,从门口有一条小路延伸至窗边的病床,那宽度仅能通过一辆担架车。 “真让人吃惊——”鲛岛小声嘟囔着。 “都是她妹妹每次来探病时带来的。由于病房中温度恒定,因此兰花可以活很长时间,每天光浇水都很费劲。”护士看着鲛岛笑着说,“无论怎样,据说须藤小姐非常喜欢兰花……没见过吧?” 如此数量众多的兰花,鲛岛就是在花店也不曾见过。 而且病房中的温度明显要比走廊的温度高,不知道是因为兰花释放的气体,还是医院为了患者所特意设置的。 “妹妹很为姐姐着想呢。” 鲛岛没有说话,走到病床前。 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的肌肤透白到令人难以置信。她的胳膊好像玻璃棒一样透明纤细。她浑身都透出柔弱之气,好像在身体的某处稍微用点力气的话,就会折碎一样。 秀气端正的鼻梁显出她的贵族气质,鲛岛想如果她睁开眼的话,大概会给人很难亲近的印象。 “在这儿住了有六年了吧?” “嗯。这里建好以后马上就住进来了。” 从须藤茜和岛冈文枝发生事故的干叶医院算起的话,这家医院是第三家医院了。第二家医院是在八王子,在那个医院住了十六年。 二十二年间,须藤茜就这样一直睡着。二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能从她嘴里得知了。 但是即使是有什么人故意做出什么事情让她成为这样一直昏睡的状态,刑法也已经不会再追究责任了。时效期限早已过了。 鲛岛做了个深呼吸。一看到须藤茜的脸,他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鲛岛扭头看着身边的护士。医院方面可能对突然前来的探病客人有些怀疑,而这样的由护士陪同着,鲛岛没理由拒绝。 “有叫做岛冈文枝的人来探病吗?是个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 “岛冈小姐——嗯,据我所知是没有。”肤色白净、身材矮小的、护士摇着头说道,然后?99lib?和鲛岛一起俯视着须藤茜。 “真是个漂亮的美人啊,医生里面有管她叫绝代佳人的呢。” “妹妹也是美人吧。”鲛岛若无其事地说道。 “嗯。她也是非常漂亮的人,有品位又时尚,喜爱打扮。” “喜欢打扮?” “虽然每月必定会来见她一次。但是,每次来时打扮的娇艳程度都不亚于她带来的这些兰花。医生们也总在她妹妹来探病的日子有点心神不宁……” “嗯。我有个奇怪的问题不知当不当问,这家医院里像须藤茜这样的病人——” 护士略显惊讶地看着鲛岛:“您不知道吗?这医院的患者都是和须藤小姐有相同症状的人。” “也就是一直昏睡着……” “是的,所以这里也有家属能够一起住宿的病房。在护士的协助下,家属可以给患者洗澡、剪头发、剪指甲等。” 鲛岛吐了一口气:“像这样的医院,数量多吗?” “不多。大概全国只有这里和另一家医院两家。” “但是由于一直在医院的单间躺着,会花费很高的费用吧?” “嗯,是那样的。必须是相当富裕的家庭才能担负得起。” “就像是住宾馆一样。” “是那样的。” 鲛岛再次俯视着须藤茜。难怪接待室布置得那么豪华,医院的那些设备不是为患者准备的,而是为定期来探望患者的人准备的。 住到这里的患者们不会在走廊走动,也不会从窗户向外眺望,更不会等待屈指可数的出院日期。只要没有什么奇迹发生,他们就在被机器所包围的环境里不说不动,只是一直睡着。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眼前躺着的这名女子,就像是盆栽九九藏书里的兰花一样。通过浇灌的水生长着,然后在某一天,随着寿命终止而气绝。 不同的是,兰花可以开花,而她连那样的机会都没有。 在那一时刻,鲛岛感到不断把兰花带到这里的人那暗不见底的恶意。须藤茜的妹妹并不是想念姐姐,那些兰花,代表着对须藤茜的憎恨。 那是复仇吗? 如果是的话,花费巨大的费用让她躺到这里,而且病房里塞满兰花,只能说是不可思议的复仇,到底是什么驱使的呢? 藤崎绫香。 鲛岛背部觉得禁不住传来阵阵寒意。他感觉自己看到了那个女实业家绝不示人的内心世界,在她美艳华丽的外表下掩饰着的无底深渊。 第三十三章 鲛岛回到新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街道上所有的霓虹灯招牌都亮起了灯,新宿恢复了其喧嚣热闹的时刻。 那一刻就好像街道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今天在医院看到须藤茜现在的样子,鲛岛的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做了这么多年警察,受伤的,有时甚至是被迫害致死的人,他都见得多了。?99lib? 那样便是结局了。虽然结局带给人冲击,但是对于逝去生命的悲伤和愤怒马上便转为哀悼。死就是死,虽然是残酷的事实,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因而也就完结了。 但是就须藤茜的样子来说,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完结。 须藤茜目前的状态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那纯属医学方面的问题,鲛岛不清楚。但是,如果那是某种死亡的话,可以说这样的死并不是完结,而是一直被维持着。 死以死而继续延续。 把亲戚送入这家医院的人们,肯定都还心怀希望,认为自己的孩子、父母、兄弟兴许能够醒过来。对他们来说,那种状态不是死亡,而是睡着了。 须藤茜则不同。 给须藤茜支付住院费用的是藤崎绫香,鲛岛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藤崎绫香会希望她苏醒过来。 藤崎绫香对须藤茜以那样的状态留存在那里而感到非常开心。就好像猎人珍爱自己剥制的猎物标本而感受到的快感一样,藤崎绫香看到永远睡不醒的须藤茜,会沉浸于幸福之中。 那是一种残忍扭曲的复仇心理在作祟。在藤崎绫香心中,须藤茜已经死了,但她为了延续自己对须藤茜的死所感到的欢喜,不让须藤茜的死彻底完结,她需要经常拿来细细品味。 鲛岛走向和滨仓偶遇、看到光塜的那栋高层宾馆。 接下来,应该和另一个须藤茜——藤崎绫香见面。 鲛岛现在没有了警视厅警察官的头衔,作为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他不太确信成功的女实业家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跟他见面。 但是,和整个事件有关系的人里面,他能够找到住处的只有绫香和光塜。 如果滨仓的话说得没错,现在绫香一定紧紧贴在光塜身边。这两人如果就是给鲛岛设圈套的罪魁祸首的话,他们对于鲛岛的存在势必会感到恐慌和不安。 那是一场赌局。现在的鲛岛已经没法把他们的这种不安具体化,他没有了职务权限,甚至连充足的时间也没有。但是,就设计圈套的一方来说,虽然已经设置了圈套,但是如果他们知道猎物还在到处活动的话,一定会促使他们采取更强硬的手段。 更强硬的手段——那个将滨仓、三森、泷泽置于死地的人物,除了让他出现在鲛岛的眼前,别无他法了。 在高层宾馆的大厅,鲛岛给桃井打了电话。 知道电话是鲛岛打来的,桃井马上问道:“现在你在哪儿?” 鲛岛告诉他宾馆的名称。 “我现在在大厅,刚从山梨回来。” “山梨?那家医院吗?” “是的。” “能等我三十分钟吗?我去你那里。” “不会有危险吗?” “顾不上考虑那些了。”桃井说完,挂断了电话。 鲛岛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抽着烟思索着桃井刚才那话的意思。 可能媒体已经有所行动了吧。估计已经向警视厅的记者俱乐部告密了。 自己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呢?鲛岛冷静地思索着。 可能不到四十八小时。即便警视厅新闻发言人将记者的提问付之一笑,避开了尖锐的问题,若碰到机灵的记者,大概会就三森之死向户塜署确认。由此,可能会刺探出户塜署长奇妙地被传唤以及搜查二课的特殊行动。 记者收集齐了那些资料以后,就不会再去联系新闻发言人,而是会把那些资料摆在人事一课,或者是直接摆到作为警务部长的副总监面前吧。 若是那样的话,警方就不能佯装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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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警视厅充其量也是采用“要求配合”的形式,在有限的时间内实施新闻管制。而一旦过了新闻管制的期限,就必须给记者们一个交代。 只有这个交代是鲛岛的话,才会万事皆休。桃井不到三十分钟就出现了。果然不出鲛岛所料,桃井说有人给记者俱乐部打了告密电话。 “下一个就是户塜署了。”鲛岛静静地点头说道。 “是那样的。虽然警视厅现在已经发布了封口令,但是封口令这种东西本身就更能激发起记者们的好奇心。” “和白坂警部补联系了吗?” “联系了。一和他说你打过电话了,他说无论如何都想知道你现在的行踪,还说一直这样的话,你的情况只能越来越糟。” 鲛岛苦笑了一下:“鹤见署那边怎么样?” “到底是事故还是他杀,还没有定论。因为发生在早上的交通高峰时期,站台上似乎非常混乱。综合目击者所说,虽然看到好像是被推下去的,但是是谁推的不是很清楚。事情发生的时侯,站台上都是急着去上班的人。多半人在鹤见署方面开始询问之前,已经准备改坐汽车或出租车去上班而离开车站。即便作案人在这其中,也很难抓获。但是,如果我们能提出嫌疑人,通过核对面貌证实他当时在现场的话,就很有说服力了。” “特别是如果那个人在那个时间没有在现场的话,就更有乖巾巴?” “是的,是谁呀?” “有可能的有两个人,光塜或是岛冈文枝。‘釜石诊所’已经停业了。” 鲛岛一说到这里,桃井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这么说进行人室搜查也没什么用了?” “如果不能控制医生釜石或者岛冈文枝的话,基本没什么用。” “什么时候开始停业的?” “前天开始的。” 桃井抬头看着天花板:“跑了吗?” “釜石应该是跑了。岛冈文枝如果是杀害泷泽的嫌疑犯,可能还在这里。” 桃井点点头:“须藤茜怎么样了?” “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单99lib.间病房里摆的全是兰花。” “兰花?” “是的。就像是温室一样,很奇怪。” 桃井脸上表情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 “怎么了?” “一十二年前千叶医院的那件事,给我叙述当时情况的护士回想起须藤茜的病房里总是摆放着兰花。茜的母亲好像很喜欢兰花。” “兰花可能是对茜的报复。” “报复?但是茜一直都是植物人啊。” “是的,但仍然是报复。也许藤崎绫香到须藤家以后,因为大她一岁的茜而陷入了极大的精神痛苦。最终,还不得不同意为茜捐赠自己的脏器。而救了绫香的人正是岛.99lib.冈文枝。” “为什么?” “那就不清楚了,也许是同情吧。但是也不仅仅是同情,文枝为了藤崎绫香曾决心杀掉茜。结果,茜在那时侯没有死,只是成了植物人。” 桃井轻轻摇了摇头:“嫌疑犯是文枝吧。如果二十二年前为了藤崎绫香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的话,那么现在杀害三森和滨仓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仅这些还不足以申逮捕令。” “得需要弄点什么。如果逮捕文枝的话会知道点什么吧,至少她会承认杀人吧。” “如果能逮到的话,但是不会查出和藤崎绫香的关系。她肯定什么都不会说。” “如果不试着做的话就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你能和白坂警部补说说事情的过程吗?让他随意找个理由逮捕岛冈文枝,对她进行彻底调查。” “但是那是搜查一课的职责。” “那样的话,就和井口警部或是藤丸警视监说一下。” “如果要一课行动的话,就需要你完全是冤枉的证据了。” “我知道。” “真该死。”桃井小声嘟囔着。 “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让岛冈文枝以我为目标。” “要怎么做呢?” “给藤崎绫香施加压力。可以让她以为我现在还是自由的,要把她追查到底。如果岛冈文枝知道的话,一定会有所行动的,即便她隐藏起来了。” “那在哪儿呢?你不能回公寓了。” “我已经想好了。”鲛岛说道。 第三十四章 那天夜里,绫香兴高采烈地回到宾馆。须藤茜美容沙龙现在一帆风顺,虽然经济不景气,那些以年轻女性为主要顾客的同行经营状况在不断恶化。她正是为这个高兴。晚上绫香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据说那个扎根在新宿的老店因为拿不出钱只好开空头支票了,它可比须藤茜美容沙龙历史要长,而且客户群也跨了不同的年龄阶段。 这样的话,新宿就完全是绫香的天下了。须藤茜美容沙龙开张没多久,绫香在同行的一个聚会上见过那家老店的经营者。 那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艳俗的女人。她手指上戴着好几枚戒指,化着比墙皮还要厚的浓妆。 在别人引见时,绫香恭敬地跟她打招呼,她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最近怎么这一行什么样的人都想来玩一把,你以前在哪个店里上班? 绫香还以为她这么问是想要试探绫香在美容沙龙的工作经验。但是,绫香想错了。这个老巫婆想问的是绫香是不是陪酒女郎的出身。 ——那样出身的人,的确很擅长打扮自己。但是那样的工作吃不消吧? 满腔的愤怒和屈辱让绫香一下子僵住了。 ——你真的有本着对顾客负责的角度考虑一下吗?如果是要经营店铺的话,干你自己的老本行不是更好吗? 跟绫香透露他们开出拒付支票消息的,是经常来往的脱毛器销售商。听他说,老巫婆连把在田园调布的房子都拿出来作了抵押。九九藏书 绫香想如果那样的房子要被拍卖的话,去把它买下来也不错。 由于是那老巫婆的房子,房内肯定全是乱七八糟、品位低下的装饰品。如
果把那些全部给砸了,再布置成自己喜欢的家具,该是多么开心的事啊。宾馆这边的房间也还继续住着,然后再置办一处能够真正称为家的房屋,感觉应该很不错。 同行的信息实际上是老巫婆在打探是否有人愿意把她的店铺买下来,这一点绫香早就识破了。如果留下美容院的设施一起兑出去的话,比仅作为半旧不新的大楼来处理要能卖出好价钱,老巫婆肯定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因此,她才让那脱发器销售商到同行中生意不错的绫香那里“不经意”地透出风声。也许想到下次拒付支票之前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但是,绫香丝毫没有打算买位于歌舞伎町入口处的那家破旧的大厦。即使同样在新宿,绫香也没想要和那里扯上关系。 须藤茜美容沙龙是不接待未成年顾客的。即便把想要吸引公司精英人物的女白领和赶时髦的女招待作为客人,也挣不了几个钱。那样还不行,就只能落得跟瘦身沙龙之类的地方恶意竞争,去放手吸收一些年轻的女性顾客。 自己没有那么愚蠢。她不会盲目扩张,落得老巫婆现在的田地。她的店只要以有钱有闲的上流社会的贵妇99lib?们为对象就足够了,那样才是真正的女王所应具备的风姿。 今天绫香比平时回去的稍早一些。沐浴完后,手里拿着冰冻代基里酒。 国税局的那个男人已经处理掉了,向报社的告密也完成了。文枝最初不想离开已经住惯的公寓,但是,绫香最终还是说服她,让她最好躲起来,直到那个叫做鲛岛的警察完全被认定为犯人。 “给你添麻烦了吧?”文枝从匆忙为她准备的公寓式酒店打来电话时说道。 “没关系的,阿姨。不要介意,再有两三天就处理妥当了。到那时候,咱们两人舒舒服服地去泡温泉吧。在那儿可以无忧无虑地泡着温泉,还能吃到美昧的鱼肉。”绫香只能这么安慰她。 光塜的担心绝不是没有根据的。绫香能够感觉到突然变化的环境给文枝带来的困惑和不安。 文枝内心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方面,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护士,勤勤恳恳地过着一个中年独身女人的生活;另一方面,她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只要她认为有必要,无论是谁、无论何时,她都可以想方设法取其性命。两个自我共存于她心中。对于阿姨自己来说,杀死滨仓、三森和国税局的稽查官,肯定和在厨房打死蟑螂没什么两样。她肯定想都没想过白己那么做会受到犯罪者的惩罚。 阿姨凭自己的良心而活。那是阿姨的良心,跟别人的良心不同,人们都是那样的。一个男人会可怜被丢弃的小猫,把它捡回家喂它牛奶,但他也可以为了事业毫不吝惜地把小本经营的一家逼得全部自杀。对小猫他会感到心疼,但是对上吊的老人却没有丝毫同情。因为那都是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所产生的必然后果。 正因如此,跟她说到她必须躲起来,即使脑子里明白那些理由,阿姨还是有些混乱和不安。 现在阿姨还在自己一个人纳闷“为什么我必须要待在这种地方”。一想到这儿,绫香的心里就会难受。 对不起,阿姨。对不起,阿姨。 电话突然响了,绫香吓了一眺。 她看了看表,差十分十一点。绫香从窗前站起来,拿起话筒。 “须藤小姐,我是宾馆前台。现在有名名叫鲛岛的先生要找您。” 一瞬间,一种难言的恐怖刺进绫香心里。 鲛岛?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 “我把电话交给鲛岛先生。”前台的人非常礼貌地说道。 不要!我不想说话!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话筒已经被递了过去。 “喂,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是鲛岛。” 光塜!必须告诉光塜! “嗯。”那是绫香的声音,很镇定。虽然声音里面混杂着因为接到陌生人的突然来电而有的困惑和怀疑,但总的还是很镇静。那最好了,这样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其实是想了解关于须藤小姐的朋友岛冈文枝和‘釜石诊所’的一些事情,只要耽误您一会儿的工夫就可以。” 鲛岛的声音低而沉稳。语气虽然很客气,但里面充满了自信。什么?这个男人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岛冈小姐……我好像不认识,而且还有那个医院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是吗?我想和岛冈小姐见面,就山梨那边了。” 山梨?和山梨有什么关系? “您说的是山梨吗?” “您的姐姐——实际上是您表姐住院的医院。” 一瞬间,绫香大吃一惊,似乎天崩地裂了。这个男人说他见到茜了,也就是说他全都知道了。 绫香深深吸了口气。得镇静下来,这个男人什么也不能对我做。即便他已经全都知道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最多也就是说几句挖苦话。 “你见到我姐姐了吗?” “是的。病房里摆满了漂亮的兰花。” “你有什么权力”、“你有什么权力”这样的话语在绫香脑里打转。但是,如果说出来的话,会让那个男人看出自己内心的不安。 “鲛岛先生现在在大厅里吗?” “是的。” 现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这个男人现在的立场以及他都查到什么程度了。当然就两个人单独见面是危险的,不能叫他来房间里。如果鲛岛知道给他下圈套的罪魁祸首就是鲮番的话,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我知道了。我觉得您好像有什么误会,因为我今天累了,不能和你说太长时间……” “十五分钟就够了。”鲛岛干脆地说道。由于其语气太过干脆,因此绫香不由得放心了。 “那么请您在那边的咖啡休息厅等一下,我准备一下就下去。”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说完鲛岛挂断了电话。 绫香放下听筒,回到窗边。她点起了香烟。 光塜!先和光塜联系一下。 绫香按下了她让光塜随身携带的手机的号码。她和光塜一小时前才分开,他现在应该还没回到自己家。 “喂。”光塜接起了电话。不知是卡拉OK还是有线广播,绫香听到对方话筒里传来的年轻女子的歌声。 “是我。现在鲛岛就在楼下,说是要见我。” “什么?!绝对不能和他见面。” “但是,他说已经去过山梨了。” “山梨,是去医院吗?” “是的。” “我现在.99lib.就过去,等着我。” “你现在在哪儿?” “四谷,二十分钟就能到。” “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光塜的不安反而使绫香开始感到心情平静。 “你答应见面了?” “嗯,只有十五分钟。” “傻瓜,你不能大意的,他可是刑警。” “我想他是自己一人,而且他丝毫没提自己是刑警的事情。” “总之我过去,等着我。”光塜自己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没关系,我不会输的。 绫香放下了听筒。 去和鲛岛见面,去见最大的敌人。 他一定是个粗鄙的乡下佬,我不会输给那样的家伙。他只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没有钱,在这个社会中也属于另一个阶层。而且他正在从那个阶层往下滑。 想一想,他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不经意地跟他显示一下,他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那样还不错,要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绫香这样想着,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 打扮漂亮一点吧,让眼睛更有力一些。因为我是漂亮的。 绫香走进浴室。 第三十五章 已经卸过妆的绫香又重新施了一层薄薄的淡妆,下楼去了。她一度为该穿什么衣服而犯愁。穿装会显得过于正式,不过以绫香自己的经验,她知道穿裙子有利于和男人讨论生意上的事情。.99lib. 当然太短的话肯定不行。如果让对方看出是在利用美色,效果就完全相反了。一坐下来可以自然露出膝盖的那种长度就可以,再配上那种深色的长简丝袜。 对于自己的腿型,她尤其有自信。 绫香最后选了大开口的桃心领毛衣和灰色的紧身裙。她没拿皮包而换成化妆包,里面装着钱包和香烟。香烟也可以在判断出对方的类型以后再决定抽不抽。 大堂一角的咖啡休息厅里面,来客已经占去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几乎全都是些穿着套装的成年男女。当绫香走到休息厅人口,附近座位上的男士差不多无一例外地眼神都被吸引过来。 “欢迎光临,须藤小姐。”早就熟识绫香的服务员露出殷勤的笑容迎上来,“有人在这里等你吗?” “是的。”绫香露出微笑,“是位男士,应该是一个人。” “有的。”服务员好像完全明白了似的低下头,伸手指向五步开外的观叶植物盆栽后面的座位。 “是那位客人吗?” 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站了起来。 他没系领带,格子衬衫配着深绿色的裤子。个头很高,头发长,稍微有点瘦。五官线条分明,双目炯炯有神,没有一丝含糊。 “是须藤小姐吗?”男人低声问道,语气很冷静。他旁边放着皮夹克。 绫香微微点了点头,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这个男人要比绫香所想的年轻多了,也就藏书网三十左右的样子,也许看上去可能要比绫香还要年轻点,但是却一点也不浮躁。外表看起来很年轻也许是因为他的穿着和发型,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都不是什么高价货,但是颜色和搭配都可以看出来他的品位。头发发际后面的部分比额头要长,给人很特别的印象。 要说他是警察官,还不如说是设计师或者摄影师之类的。看上去没有一点让人畏惧的警官形象。 “您是鲛岛先生?” “是的。”鲛岛点了点头。“打扰您了。请坐吧。”鲛岛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说。鲛岛的动作有一种恰到好处的优雅,那不是刻意的装腔作势,当然与粗鄙的庸俗也不是一回事。这个男人肯定是在受过高等教育且物质生活宽裕的家庭中长大的。 他看起来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但是跟他相处的女人肯定会觉得很放松。 绫番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简单来说,她感受到了鲛岛作为男人的魅力。这个男人拥有着光塜之类的男人所无法比拟的气场。 “您要喝点什么呢?”绫香在对面坐了下来,鲛岛径直盯着她的眼腈问。 “鲜榨橙汁。” 鲛岛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九九藏书眼站在旁边的服务员。服务员马上走开了。 绫香的心里不禁感到困惑和焦躁。这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宾馆。但是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是我到他的地方去拜访一样。 她又看了一下鲛岛的眼睛,于是马上感到一种冰冷的刺痛。鲛岛的眼睛径直看穿了绫香眼睛里的世界。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安,对自己正在做的、将要做的,都充满了自信。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暖昧和虚假的同情。 鲛岛的眼睛深处有一个与外表的细致不同的真正的男人。那不是不识失败和沦落的泛泛之辈的眼睛,而是经历过痛苦和悲伤的成人的眼睛。就算如此,依然厌恶妥协和粗心,拥有坚定的信念。 绫香开始在心中品味后悔和恐怖,她意识到不能把这个男人作为敌人。 “我简单问几个问题,您的本名是藤崎绫香吧?” “是的。” 绫香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开始有些僵硬了,这不是对方施加的威严,而是自己被震慑住了。 “在你十三岁的时候,须藤茜住院的医院里藤崎小姐也住进去了吧?” “是的。” “理由是要您做肾脏移植的提供者。” “您都调查过了吧。”绫香忍住想要闭上的眼睛说。鲛岛没有看记事本或者笔记之类的东西,全都记在脑子里面。 “但是移植手术并没有进行,是为什么呢?” “您自己不是看到了吗?我姐姐……” “是的。我想问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蒙骗或者掩饰是没用的。绫香拼命转动脑筋,说道:99lib?“出现了事故,护士小姐带着姐姐出去散步被小货车给撞了。” “准确地来说,被撞的不是您姐姐,而是那个推着上面坐着你姐姐的轮椅的护士吧。” “也许……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无论怎么来说都是痛苦的回忆——” “我明白。” 鲛岛的话让绫香猛地一惊。我明白?!明白什么呢? “那时的护士是岛冈文枝小姐,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 “是吗?岛冈小姐现在就在这附近的一家叫‘釜石诊所’的妇产科医院工作,您知道吗?” “不知道。” “一直都没见过吗?” “是的。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釜石诊所’的经营主体是一个叫‘岛冈企划’的公司。但是作为一个普通护士的岛冈小姐,为何成了一家私人医院的所有人?我对此很感兴趣。” “这个你就算问我的话……” “那么光塜先生您认识吗?光塜正先生。” “认识。他是我的助手。” “您有没有听说光塜先生认识的人中有一个名叫三森先生的?” “三森先生……不知道。” “是吗?您经常去山梨的医院去看望病人吗?” “抱歉。” 绫香的语气强硬起来,必须进行反击了。 “鲛岛先生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要调查我和我姐姐呢?我给您造成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鲛岛干脆地说,“完全没有这样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 “我认识的熟人里面有一个叫滨仓的男子。大约两周以前,就在现在这个地方,我还在这里碰到他,站着和他聊了一会儿。那个男子说他跟‘釜石诊所’之间有点纠纷,然后第二天就被发现了尸体,是一种叫‘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特殊死因。再过几天以后,那个与‘釜石诊所’之间纠纷的起因的患者的未婚夫深夜造访‘釜石诊所’,结果一去就再没回来,失踪了。我是新宿署的警察官,对此产生了兴趣。然后我拜访了‘釜石诊所’,见到了岛冈小姐。那时正巧偶然碰到了大学时的朋友刚从‘釜石诊所’出来,他现在是国税局的稽查官。当然,他不是以作为患者而是以作为稽查官的职务去拜访‘釜石诊所’。他正在调查我刚才跟您说的叫三森的那个男人,三森的工作是销赃,也就是买卖赃物。我认为三森跟‘釜石诊所’之间有什么联系。也就是说,在‘釜石诊所’发生了某些犯罪行为,三森也参与了其中。但是现在那个三森被发现从大厦的施工工地跌落摔死了,而调查‘釜石诊所’幕后关系的稽查官也在上班途中从车站的站台上掉下来被撞死了。” “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人死得太多了,是事故还是他杀?比如三森和稽查官的死因很明显他杀的可能性较高,警视厅已经开始行动了。跟‘釜石诊所’接触过的人相继死亡。作为警察不可能放置不管。而且,如果到目前这些人的死全都是因为一个人的手而造成的,明确地说那个人做得太过分了。至于因为‘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而死的滨仓,到底是病死还是被他人所杀,专家们现在也还难以下定论。不过从人群拥挤的站台掉到轨道上的稽查官,一定会有证据出现。是谁推的?有照片吗?是这个人吗?——只要这样一调查,范围就不断缩小。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围绕‘釜石诊所’死了这么多人,只要其中有一人被断定是他杀,那么对于其他人的死,警方也会重新进行彻底的搜查。不久以后,事实到底如何,一定会真相大白。不仅如此,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杀人案件,到底是因谁而起的,换句话说,为了保护什么而不惜痛下杀手,一定会查得清清楚楚。” “跟我没有关系。”绫香斩钉截铁地说,她没想到自己的反击会如此虚弱。 但让她诧异的是,鲛岛点头了:“我今天见到您,也从心底希望如此。像藤崎小姐这样有社会地位和名誉的人,怎么会跟这么多人的死牵扯在一起。而且更重要的是您作为女性这么有魅力,像您这样的人,跟杀人、销赃这样的犯罪搅和在一起,我也不愿意想象。” “您理解了?”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这让绫香有些狼狈。 “我想这么理解。”鲛岛静静地说,“但有一件事非常遗憾。刚才跟您提到的这些犯罪,很明显跟一个人有关。对于这个人,藤崎小姐您却说毫不知情,这个我没法相信。” 绫香表情严峻地看着鲛岛,鲛岛静静地与地对视。恐怖再次从心底涌起。这个男人盯上了阿姨,盯上了文枝。 “您这是严重伤害我名誉的话。” 鲛岛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绫香。 “您要是99lib?利用您的身份到处宣扬这种事情的话,我会采取法律措施的。” “完全没问题。” 顽固的男人。 现在自己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是虚张声势还是自信?绫香无论如何也判断不出来。是虚张声势,一定是这样。 “也许我不会再见您了,请务必不要再管我和我姐姐的事情。” 绫香说着站了起。鲛岛也站了起来。 “真的非常感谢您肯跟我见面。”鲛岛说。 绫香紧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后悔了。”第一句真话,就这样说漏嘴了。 第三十六章 鲛岛一直目送着绫香进了电梯。 她有着强大的自我,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失去自制。自己射出去的箭在多大程度上会起到作用,老实说鲛岛还真没有自信。 在休息厅的收银台结账时,鲛岛环视了一下周围。 与预想的不同,藤崎绫香是一个人露面的。这样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 没看到。 鲛岛用一万日元面额的钞票付了咖啡和橙汁的账,接过找零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他停住了。 电梯间的柱子旁边站着光塜,正用他放着强光的眼睛紧紧盯着鲛岛。 鲛岛沉默地回视着他。光塜穿着亮茶色的休闲套装,皮包夹在腋下,脸上浮现出严峻的表情。 那严峻的表情与在职的刑警的脸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靠感觉进行搜查的刑警对断定为有罪的嫌疑人,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证据逮捕他,就是这种表情。 两个人距离十五米。 光塜背后的电梯叮咚一声开门了。一对老年白人夫妇相互搀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突然光塜转过身,扭头进了电梯,开始操作按钮。 在电梯门关闭之前,鲛岛和光塜两个又相互对视。 静静地电梯门关上了。鲛岛轻轻叹了口气,走开了。 他钻进旋转门,出了大厅。宾馆玄关前面的转盘处停着几辆空出租车和一辆黑色轿车。 那辆轿车的车门从内侧打开,四个车门全都开着。 从驾驶席上下来的是屋代巡查部长,从副驾驶席上下来的是白坂警部补,从后排座上下来的是井口警部和另一个鲛岛不认识的便衣刑警。 四个人静静走过来将鲛岛围住。 “请跟我们到本厅走一趟。”井口说。 鲛岛被白坂和不认识的男人两个人夹着坐进了后排座。井口转到副驾驳席上。 巡逻车开起来以后,鲛岛问:“逮捕令下来了吗?” 白坂扫了鲛岛一眼,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井口回过头说:“还没有。不过对鲛岛先生来说,状况非常不妙。” “是因为泷泽的事情吗?” “不仅如此,你现在在停职期间,见了不该见的人。” “谁?” “刚才你见面的人。” “那我问一下,关于她,警方有进行什么搜查行动吗?” “没有嫌疑事实。” “有,教唆杀人。” 屋代吃了一惊似的看着鲛岛。 “如果我的行动之后受到限制,有件事我希望你们确认真伪。” “我们没有那个权限。”井口说。 鲛岛愤怒地说:“是,你们可能什么都没有。但是你们正在侵犯我的权利。” 井口端正整洁的脸上露出怒意:“那您说说我们到底侵犯了您什么权利?要我说的话,鲛岛先生您已经忘了自己的立场。” “我没忘,我的权利就是防止自己成为嫌疑人的行动自由,而不是去为并没犯下的罪行背黑锅。” “怎么防止?对相关人士进行胁迫吗?鲛岛先生所采取的行动非常危险。如果稍有不慎的话,警察厅全体警官的信用都将扫地。” “将无辜的警官视做嫌疑人才更加信用扫地。” “荒谬,我只能解释鲛岛先生想把自己的立场弄得更有利一点。” “问题不在于你的解释,而是一系列杀人案的真凶在哪儿。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抓住真凶的线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提出诉讼更有效。”井口冷淡地说。 “那样的话就来不及了。”鲛岛严厉地反驳道,“对我的行动的责难,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但是获得抓住真凶的线索的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井口没有回答。 他们能找到鲛岛的下落,肯定是通过对桃井的监视行动中获得的。 “为什么没有马上逮捕我?”鲛岛问白坂。 “不明白您什么意思。”白坂表情僵硬地说。 “我在那个宾馆的情况,你很早之前就知道。是吧?” 白坂没说话。 “你们监视我准备干什么?监视我有没有什么能够证明嫌疑事实的言行?在我坐的桌子旁边,有其他现在不在这里的搜查员在监视我。” 谁都一言不发。鲛岛感觉到为了申请逮捕令,二课终于为了获取正据参与进来了。 也许马上井口新会作为主检察官,参加要不要起诉鲛岛的碰头会。 巡逻车内笼罩着沉闷的气氛开进了警视厅的大门。 鲛岛又被带到了一间闲置的小会议室。 白坂和鲛岛不认识的那个刑警留下来守着他。 半个小时过去了。鲛岛强压住内心的愤怒、焦躁和不安。他真想大叫着冲到走廊上,抓住在这个警视厅办公楼里的每一个人的肩膀,一边摇着他们,一边责问他们的错误的错误、愚蠢以及尤其严重的脑袋的顽固。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99lib?这样一天。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执著于警察官这一职业。执著对于鲛岛来说,也是一种战斗的形式。 但事到如今,无助感也开始萌生了。明明知道会这样,事情还是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助袭上心头。 警察现在需要奇迹。只有在那个奇迹这一点上,警视厅与鲛岛的利害是一致的。 所谓奇迹就是找出一连串杀人案件的嫌疑人,证明不是警视厅警察官所为。之所以称之为奇迹,是因为不管是对警视厅还是对鲛岛来说,允许的时间都极少。 对新闻机关的管制,应该已经接近时间限制了。在二十四小时以内,必须公开替罪羊的人名。 三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打开了。鲛岛站了起来,进来的是藤丸警察部长和人事一课的宗形警视正。 “你们都出去吧。”宗形说。白坂和另一位出了会议室。 鲛岛站着盯着藤丸和宗形,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严厉的神色。 “记者群里面嗅觉灵敏点的,已经开始行动了。”藤丸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吸了口气宣告道,“你写辞职申请吧。” 人事一课课长一言不发地盯着鲛岛。这两位是同一国立大学柔道部的学长和学弟。 “这个可以马上受理吗?”鲛岛沉默了半晌九九藏书问道。 宗行看了一眼藤丸说:“原则上我这里有二十四小时的保留时间。” “我明白了。”鲛岛说。 藤丸紧紧盯着鲛岛的脸:“听井口警部说,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我们调查?” 最后的机会了,鲛岛在心里暗想。 “是关于今天早晨在鹤见私营铁路车站,国税局稽查官的死因。” “什么呢?” “事件是在早晨上班高峰期发生的,我希望警视厅能在明天相同的时间段派出带着照片的搜查人员。” “那不行,那是神奈川县警的管辖。”宗形马上说。鲛岛盯着藤丸,藤丸表情严厉地回视着他。 “谁的照片?” “部长。”宗形马上阻止。 “谁的照片?”藤丸接着说。 “是一个叫岛冈文枝的护士。关于照片的来源,新宿署的桃井警部那边应该有。” “桃井警部现在也正处于要不要对他停职处分的考虑阶段。”宗形言辞尖锐地说。 “拜托了。”鲛岛眼光仍然盯着藤丸说。 “早晨会进行一次侦查,以后就是你辞职的诉讼调查。那时会进行全盘的调查。” “拜托了,我不想辞去警察官。” 宗形吃了一惊似的咽了口气。藤丸表情不动地回答说:“我知道了。” 然后看着宗形命令道:“关于那件事,就让一课负责吧。” 宗形的脸色变了:“搜查一课吗?!现在说的话也没法行动。不行!” “那就用机动搜查队吧,用那些熟悉杀人案的人员。鲛岛君要是辞职的话,反正也是一课负责进一步调查。” 宗形一瞬间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 “没必要跟神奈川方面联络,只是临时侦查。打个马虎眼就行了。” 警视厅和神奈川县警的关系未必说得上好。如果事先进行联络的话,肯定少不了要插人文件申请等繁杂的程序。如果立场反过来,警视厅也会要求对方做同样的事情。 宗形的脸上一瞬间流露出不快的神色。不过他好像马上就又想到如果事情公开的话,最先担责的是藤丸。 “明白了,我马上去叫一课长。” 藤丸点了点头,然后跟鲛岛说:“今晚你就住这儿,而且禁止与记者接触。如果违反这个命令的话,你期望的调查就没了。” “好的。”鲛岛说。藤丸又点了点头,用眼神催促宗形。 宗形先出了会议室。藤丸扶在厚门上,回头说:“你就是个不良少年,但是也是个好警察,我是这么认为的。也许不管结果如何,我的看法都不会改变。”这话让鲛岛的心里一热。 “谢谢您。”藤丸的表情没有变化。他打开门,出了会议室。 第三十七章 敲门声响的时侯,绫香正呆呆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眼前还放着下楼之前喝的冰冻代基里的玻璃杯,里面的冰块都已经全部融化了。 绫香把手里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走到房门背后。她从猫眼往走廊里看。 光塜表情晦暗地站在门外。绫香打开门,他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 绫香没有马上回到沙发那边,面对面站在光塜跟前。 “见过面了?”光塜简短地说。 绫香点了点头:“跟你说的一样,好可怕。”说着绫香把额头枕在光塜肩上靠在他身上。 光塜犹豫了一下,抱住了绫香。 “那个男人自信满满。”绫香低声说,“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一直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表面上看起来很柔弱,实则不然。完全……不同。” “我也看到了。”光塜声音沙哑地说。两个人都像耳语似的交谈着。 “那家伙的确能做到,看眼睛就知道。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机会了。” “他盯上阿姨了,知道犯人全都是阿姨。他还知道茜——茜变成现在那个样子也是因为阿姨——” “没事的。那家伙孤立无援,谁都不会信他怎么说的。” “不知道,好可怕。那个男人,那个警察,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现在从鲛岛的恐怖之中解脱出来,绫香发觉自己对光塜变得好温顺。 “不是跟你说过吗,那家伙可是高级公务员。” “什么是高级公务员?” “通过公务员高等考试的家伙,都是些东大之类的好学校毕业的高才生,精英中的精英。” “不过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 “那家伙是中间的败类,脑子很聪明但性格乖僻。本来就算混日子也能很快升到署长的级别,但到现在还是个普通警察。” “是啊,之前你也的确这么说过。我没好好听你的话。” “那家伙还说别的什么了?” “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再说,说是他知道我跟‘釜石诊所’的关系。还说他也知道三森还有那个叫滨仓的皮条客的事情。说他跟滨仓是好朋友,所以才不会坐视不管。滨仓死的前一天还跟他在这里见过面。” “那天……是吗?那家伙也在啊。” “你知道?”绫香抬起脸。 “知道,我也见到了。在你到之前,偶然跟滨仓碰上了。是吗?糟了。”光塜突然叫道。 “怎么了?” “那时我在楼下的休息室跟三森见面,就为那件事。那家伙有点畏首畏尾我想安慰他一下,那一切都被鲛岛看到了。那家伙可能正在监视三森。” “是的。他说死的那个国税稽查盯上了三森。” “不过有些奇怪。” “为什么?” “国税稽查部门是不会跟警察联合的。那帮家.99lib.伙不信任我——错了,不信任警察官。” “鲛岛说那个国税稽查人员是他大学时的朋.99lib.友。” “难怪呢”光塜嘴里嘟哝着。然后隔了一会儿突然说,“糟糕。” “又怎么了?” “得看上面重视哪个了,是鲛岛,还是跟他一起浮出表面的对警察的负面消息。” “你认为会是哪个?” “不管是哪个,这样下去的话肯定不行。就算那家伙被开除了,如果因为杀人嫌疑而遭起诉的话,会在诉讼阶段进行多方调查。那时这家伙会证实自己知道的那些,将其作为有利的证据。” “那怎么办好呢?” 绫香内心充满恐惧,盯着光塜。她两手捧着光塜的脸颊,直视着光塜的眼睛。 “我该怎么办好呢?” 光塜踌躇不决。 “这样的话还是要输?还是要被警察抓住?” 光塜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拼命寻找什么。 “关于‘釜石诊所’已经没有任何证据,病历也都全部处理掉了吧?” “是的。” “那样的话那边就没事。三森的资料也没了,只要跟那个庸医说暂时不要回日本就行了,让他在那边多玩一个月他也很乐意吧。所以剩下的问题就只剩杀人凶手了。” “——还是阿姨吗?” “是的。能把你和‘釜石诊所’联系起来的,只有那个老太婆了。危险的东西全都掌握在那个女人手中。” “如果阿姨被抓了会怎样?” “那得看她供述到伺种程度。当然如果全都招了的话,我也完了。” “如果她什么也不说呢?” “那得看警方会对老太婆调查到何种程度。” “鲛岛知道‘岛冈企划’的情况。” “那样的话就脱不了干系。只是,那个女人杀的只是一些对‘釜石诊所’不利的人物,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只要那个女人不说的话——” 光塜的话到中途停住了。他注意到了绫香的表情变化。 “有的吗?跟我们有关系的谋杀?!” “你不记得成城的喜多川了?喜多川油脂的女会长。” “喜多川?啊,那个爱勾搭男人的老太婆呀,还跟我卖弄过风骚……” “她到处散布谣言说我们家美容院没效果,在那些有钱人中间。实际上,还跑来要我们退钱,也退给她了。就算这样她仍没完没了,到处说我们的坏话。真正的理由是她在我们店里看中了一个男生,人家不肯听她的话,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泄私愤。” “然后——” “没有亦法。那个女人周围还有几个我们的客人,之后介绍的圈子也在扩大。所以就拜托阿姨……” “用了那个药?” “是的。” 光塜一瞬间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一遇到什么事就一切都依赖那个老太婆。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让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杀人。荒唐,真荒唐……” 光塜摇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 “把阿姨——” 绫香说到一半停住了。光塜一言不发,紧紧盯着绫香。 “把阿姨送到远处什么地方去吧。” “那个老太婆哪儿也不会去吧。你自99lib?己不是也说过吗,你们像母女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那个老太婆都不会离开你。”然后打了个寒战似的说,“那个老太婆不会把那个药放在公寓里吧?” “那个倒没关系……也许还有别的。她把什么都收拾得很好。” “你说什么呢,如果搜查老太婆的住处的话可就不得了了。老太婆还在那个公寓吗?” “是的,白天还打了电话。那个没事,只是有点神经质。” “把老太婆送到东京以外的地方去吧。” “怎么弄?” 光塜眼里透露出不忍。 “只能按你想的那么做了,如果让老太婆去远处什么地方行不通的话……” “也只能这么做了。” 光塜移开目光,望着窗外的夜景。 “要是不想坐牢的话。” “我们会被判死刑吗?” “如果全部都真相大白的话,老太婆肯定是死刑。至于你……不知道。有可能会判死刑,就算不是死刑也是无期。” “什么无期?” “无期徒刑,就是我也肯定得判个十年。” 绫香静静地点了点头:“是吧,一定会是那样。” “老太婆无论如何都没法子了,她已经走投无路了。”然后光塜像下了决心似的盯着绫香,“我来做,因为你肯定是没法做了。” “不过那么做的话,你也会被判死刑的。” 光塜摇了摇头:“听好了,老太婆如果死了,至少连环杀人案的实行犯消失了,只要没有老太婆的证词,你和我与杀人案的关系就无法证实。这样的话,因为没法把全部的杀人罪行都加在鲛岛一个人身上,警方和检方也都会含糊了事。鲛岛就算可以无罪释放,也没法再当警察了。因为是警方的污点事件,也没有人会来重新翻案了。” “那就是说可以过了这一关?” “概率很高。但是不能再傻待着了,要在警察之前把老太婆收拾了。我现在就去。” “等等,现在要是你去的话阿姨她会防备的。而且如果在东京动手的话,尸体怎么办?就那样放着?” “是啊,最好是自杀或者失踪。” “是吧,最好把阿姨带到远处什么地方。” “但是过去接的话肯定不行,如果有人监视的话就全露馅了。” “我打电话让阿姨自己行动。然后让她离开东京,再在安全的地方会合。” “你是说你也要来?” “我要去,”绫香闭上眼睛说,“我去的,有我在的话,阿姨也许会甘心去死。” “好吧,就按你说的来吧。” 好像听到她在这么说。 “那去哪儿动手?”光塜像是作好了心理准备,干巴巴地说。 “熟悉的地方要好一些,而且就算看到我们也不会引人注目的地方。” “跟阿姨说让她去她也不会觉得奇怪的地方吧。” 两个人相互对视。 “那里啊……”光塜说。 第三十八章 这是迄今为止鲛岛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在这个警视厅的小会议室里,上次他还稍微小睡了一下。 但是这次鲛岛一点都没睡,一直待到天亮。 他一直都在思考。 鲛岛在思考自己作为警察迄今为止的生活,思考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人生,思考自己站在市民的角度怎样看待警察。 如果他辞去警察职务的话,就失去了把宫本的遗志告诉任何地方任何人的机会,辜负了宫本将遗书委托给自己的好意。 如果仅仅只是将遗书内容公布出来的话,即便他不是警察官,周刊杂志和报纸之类的也可能会感兴趣。但是,如果他身处因为杀人和受贿的嫌疑而被警察追捕的境地,他的意见到底又有多少人会听信昵? 宫本的那封信,就那样一直收藏着而没有给任何人看,是不是做错了呢? 鲛岛对接踵而至的威胁、请求以及某种程度的收买都不予理睬,一直将信隐藏着,不是为了不伤害谁,而是因为不想伤害警察这一群体本身。 的确,日本的警察拥有很多矛盾和缺点。但是,在这个连公平都无法满足的职场状态下,隐忍着挺身而出,致力于严峻工作的警察有好几万人。他们不是奢望着晋升级别或获得赞美才那样做的,将他们与在精神和肉体上都相当残酷的职场维系起来的,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使命感。 过度的使命感的确会让人感到某种傲慢,权力炫耀也如影随形。但是,在雨不停歇的冬日夜晚,他们嘴里哈着白气,跺着已经冻僵的双脚浑身湿淋淋地坚持站在户外,不是因为对权力的僮憬。 他们在惨不忍睹的流血事故和暴力事件的现场,一边忍受着恶臭和恶心,一边鞭策着自己睡眠不足和筋疲力尽的身体,坚持搜查证据,也不是因为在成功抓获犯人的那一刻一定会赢得谁的尊敬和信赖。 驱使他们行动起来的正是强烈的使命感。社会需要他们从事这份工作,而他们自己也应该那么去做,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即便除了警察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可,他们对于警察这一职业也充满骄傲。这种骄傲是对自身的自豪,如果失掉这种自豪的话,警察就退步到仅仅是权利行使者的层次上了。 警察有武装权利,有时候法律会拥护它的暴力权。因此,当警察错误地将自己理解为特权阶层,无止境的腐败便开始生了。.99lib. 不会没有这样错误理解的警察。就像是木桶中腐烂的苹果一样,无论在怎样的组织体系中,都会有丧失尊严或是带有错误思想的分子。 腐败的警察多数情况是比起警察这个职业而言,对警察组织本身感到绝望,对这样组织的不满是造成腐败的原因。 遗书内容的公开可能会唤起对警察组织的那种绝望。 有很多朴实的警察作为指挥命令系统的最终点奋斗在一线,正是他们支撑着警察这一组织机构,使之发挥着作用。但是,遗书内容的公布只能让他们对自己遵从的指挥命令系统的骨干产生怀疑。 随着遗书内容的公开,可以从骨干开始清除应该消除的人物。的确,通过此举,或许多少可以净化警察组织的中枢,改变警察组织内部的恶习。但是,比这些更严重的怀疑和绝望,可能会波及在警察组织中占大多数的一线警察。 那种情况举例来说的话,就和现在鲛岛的情况比较相似。关于鲛岛是个染指贪污和杀人的警官的传言,在还没有得出是否属实的结论之前,就已经导致社会对警察的公信力的信任度下降。 一旦这种传言公开出来,哪怕对鲛岛还存有一丝怀疑,警方也不得不用严肃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情。 一想到这里,对于自己没有公开那封信到底是否是正确的,鲛岛感觉自己的信念在动摇。 如果警方被发现有隐瞒警官嫌疑人的存在并试图掩盖证据的事实,那么社会对警方的信赖就会瞬间消失。 不管鲛岛是不是被冤枉的,上述情况都会发生。 对于宫本的遗书,自己难道不是在做了同样的事情吗?因为过分担心一线警察的士气低下,不知从何时开始,将已经存在的状况当做没有发生的事情,自己在内心深处不是那么做的吗? 这不是轻易就能给出答案的问题,但却是有一天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而且答案只有一个。公开遗书的内容,让应该承担责任的人去承担责任。同时,也必须改变产生那种状况的环境。 但是自己一个人真的能做到吗? 不,现在,在那之前,不是困难与否的问题,丽是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去那么做的机会。 这不是问人就能得出答案的问题,甚至是连个建议也没人会给。 天亮了,泷泽死亡的通勤时间到了。 不久那个时刻过去了,到了九点,快要十点。 没有人来告诉鲛岛点什么。轮流一直监视鲛岛的二课刑警们也什么都没说,也许他们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十一点过去了。鲛岛走近拉着薄窗帘的窗户跟前,透过铁格子的缝隙,可以看到薄阳照射下的井然有序的综九九藏书合官厅建筑群。人们在那样充满威严的办公楼里工作着。即使每个人的工作不同,但是将每个人细小的工作汇集起来支撑着整个国家的运转。 公务员,依靠税金供养的人物,但对工作充满自豪的人物。支撑着国家,支持着国民。看不到国家,看得到国民。每个人都是国民。为了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在工作。不管多么乏味、多么枯燥的工作,都支撑着每一个人。 然而,现实结果却是人们为了自己而活着。人们都希望自己和身边的家人与朋友这样的小圈子能获得幸福。但是幸福不仅仅是收入、地位和权力。扪心自问,自己的存在、自己所走的路,是否偏离了旁人无法决定的自己的规则。而确定自己没有偏离这种规则,就会产生一种幸福感。 鲛岛为自己而选择成为警察。他确信自己没有偏离自身的生活规则,并因此感到骄傲和幸福。所以现在他不想辞去警察职务,他顷心于做一个自己信念中的警官,并从中获得骄傲和幸福。他不想放弃,更无法接受被剥夺。 鲛岛斗志昂扬,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的骄傲和幸福而战,十一点四十八分,小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 宗形和桃井站在门口,鲛岛无言地看着他们二九九藏书人。桃井回手将门慢慢关上。 宗形表情严肃地说道:“抱歉,让你久等了。我说一下结论,解除你的职务权限停止令,具体情况你可以问桃井警部。由于我十二点还有午餐会议,就先失陪了。” 宗形转身对监视鲛岛的两名刑警说道:“辛苦了,你们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吧。” 随后两名刑警和宗形离开了会议室。 鲛岛就那样站在那里凝视着桃井。桃井松了一口气:“还是坐下说吧。” 鲛岛坐下了,桃井也拉过来一只高脚凳坐下。 “负责这次行动的是一课的村内班,你认识的吧?” “认识。” 村内以前在新宿署刑事课,从那选拔进机搜队,进而进入搜查一课。因为他对新宿非常熟悉,鲛岛和他在机搜队时见过几次面。村内沉默寡言,总是不辞辛苦地进行搜查。 “岛冈文枝的身份查清了。今天早上,村内班进行了拉网式探问,有两名昨天在事发现场的就站在旁边的乘客认出了文枝的照片。据说他们看见文枝就站在泷泽的身后。文枝住在板桥的公寓,那公寓作为‘岛冈企划’的法人代表住所,在法务局登记过。村内马上对公寓进行入室搜查。文枝本人跑了,但是有物品留下。” “是什么?” “一个小包,是三森的东西。大概是她从小泽桥带回来,没有处理就那样放着了吧。小包被塞在了壁橱的里面。” 鲛岛松了一口气,文枝果然是实行犯。 “文枝的逮捕令也拿到了,目前是杀害泷泽的嫌疑人。” “我必须.99lib.跟村内谈一谈。” 桃井点点头:“上头还是不想把事情搞大。在抓到文枝之前,事惰的全部经过都无法解释清楚。现在只有村内班在行动,他说想要你配合行动。” 鲛岛闭起了眼睛:“碰到村内真是运气啊。” “是啊,如果不是村内的话,你就被除名了。而且在那之前就算找出来文枝,也不会马上进行人室搜查吧。毕竟是突然派过来的工作。” 鲛岛点点头。桃井说:“你正式开始协助搜查岛冈文枝杀害三森的证据,因为三森属于你的管辖范围内。” “明白了。首先要做什么?” “追查文枝的行踪。从调查来看,文枝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回公寓。大概是藏到哪里了,但这肯定不是藏书网文枝一个人的主意。村内想知道她有可能去的地方。你有什么线索吗?” “‘釜石诊所’那边呢?” “那里已经被警方控制了。如果进一步确认了文枝杀害三森的嫌疑,也会进行人室搜查吧。” 鲛岛吸了一口气,考虑着。 “‘釜石诊所’的院长怎么样了?” “据说出国旅行了。如果在入室搜查中搜到什么的话,在成田机场便可将其逮捕。” “接下来就是藤崎绫香了。” “但是没有能够证实直接关联的证据。村内对那些事情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去见村内。” 鲛岛站起来:“如果藤崎绫香把文枝送到外地去的话,不进行公开搜查是很难找到她的。” “公开搜查行不通。在抓到文枝前,上面是绝不会有大的动作。” “但是如果绫香将文枝除掉的话……” 听了鲛岛的话,桃井很严肃地点了点头:“那么真相就永难见天日了。” 第三十九章 对文枝来说,潜入医院是很容易的事情。昨天很晚接到绫香的电话后,文枝一夜没睡炮制了一份计划。也许因为这个,她的头非常疼。 上午八点半,文枝瞄准新宿站最混乱的时间段,坐上了下行普通列车。换乘一次普通列车以后,再换乘快速列车去往山梨方向。 从快速列车换乘当地电车,到达山梨县的高原车站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 文枝听绫香说这家医院夜间也可以接待探病的客人。距上次跟茜见面,已经好多年了。 绫香没有在电话中告诉文枝为什么现在下定决心要杀掉茜。 ——如果事情办完的话,就像之前所说的,我们去泡温泉吧。反正我也去,我就坐慢车在那等你。从山梨县穿过长野到达群马,那有草津温泉,如果可以的话还可以去更远一点的汤泽看看。想想我就兴奋得不行,阿姨,我们一起去吧,去吧。 绫香像个孩子似的欢快地说道。对于她这种欢快的样子,文枝感到有些不安。 那孩子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而且不想让我知道。那一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昕绫香说可以离开那公寓式酒店,文枝的心就放下了。那里不是人住的地方。文枝的公寓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却和那儿完全不一样。公寓式酒店狭小的房间里塞满了东西,连一点余地也没有。虽然像是宾馆的房间,却没有相应的管理,鲜活的现实和非现实就这样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同层住的几乎都是外国人,虽然长相和打扮都跟日本人很像,但是语言却完全不通。公寓里到处都住着这帮人,然后一到晚上就聚在临近文枝房间的一间屋子里,敞着门大声喧哗。由于不安,文枝都是锁着房间门,那装有棒针的袋子也是片刻都不离手
99lib.
。 可以离开那里,对于文枝来说是个喜讯。 ——不用再次回到那儿了吧? ——当然不用了。对不起,住在那儿让阿姨觉得不舒服了。 ——去茜那边那事,我想在去之前顺便回趟家行吗?如果去温泉的话,想带一些换洗衣服。 文枝说完,电话那边的绫香沉默了。当文枝正准备说“算了”的时候,绫香低声说道:“对不起,阿姨。别去取衣服了,现在的情况……” 文枝听到绫香好像哭泣般的声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她忍住想要在电话中问清楚的冲动,等两人见面的话就会明白了。那孩子现在需要什么,我和她一见面马上就会知道了。 高原车站周围满是俗气廉价的土特产的小店,卖的东西几乎都是中学生和高中生喜欢的不值得一提的布制玩偶、靠垫、钥匙圈等小玩意儿。文枝手里拿着车站发的观光地图,走进附近的咖啡馆。咖啡馆也被十多岁的孩子们占领着。那些孩子怎么看都像是高中生或初中生,学校是怎么了?今天是正常的上学的日子啊。 文枝把头痛药和咖啡一起喝了下去。她坐在那静静待了一会儿,觉得头痛减轻了一些。文枝在这里吃药是因为距离去医院探访还有一些时间。 从地图上看,从车站走约十五分钟有个美术馆,就在那儿消遣时间到傍晚吧。绫香告诉文枝一个用得上的姓名。但是只要能通过医院大门的话,对文枝来说就足够了。 只要是医院,无论是哪种结构,文枝都清楚。因为她有在大医院工作十几年的经验。只要踏进医院一步,就不会担心迷路。 晚上六点,文枝在车站前坐上出租车,穿过别墅区的大门。五点之前下起了雨,天气开始变冷起来。出租车司机抱怨今年雨水多,他预测到半夜可能会开始下雪。文枝用毛线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还戴上了口罩。 司机把车停在医院的大门口。 “你来看谁啊?” 文枝回头说道:“下村浩一郎。” 她的说话声就这样传入了大门上安装的对讲机中,医院大门打开了。下村浩一郎是住在茜病房隔壁的患者的名字,他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打算用燃气自杀,最后弄成这样被送到这家医院。下村浩一郎的父亲是有名的建筑师,是连文枝都知道的名人。名人的亲属在医院里很容易成为八卦的对象。绫香从护士嘴里听说,下村浩一郎的母亲每月来探病一次,而父亲好像没来过。 二十三岁的年纪就想着自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或许是和不来探病的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应该是那样吧。有名且有钱,这类人一定也有只能和亲属诉说的苦恼。在这点上,上帝是公平的。没有一丝烦恼、没有一丝痛苦的人在这世上是不存在的。 出租车穿过别墅区的时候,文枝觉得自己当初所想的计划必须要有所变动了。医院位于别墅区域的最里边。起初文枝打算在医院前面的地方下车,然后悄然无声地潜入医院。 但是如果那样的话,回来时她就必须走着出来。 日落后冬天的别墅区笼罩在黑暗之中。车前灯的强光照射出叶子已经全部落光的树木和关了挡雨窗的建筑物,以及像箭一样的飘落的银色雨柱。 文枝感到强烈的寒气,因为她想到现在探病的医院不是以治病疗伤为目的的地方。不知道白天或者夏天医院是什么样的,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建在别墅区深处的医院正是为了让人们遗忘它的存在。 家属将绝不会清醒的患者放到这里,承担着巨额的住院费用,是想要缓和自身的罪过。他们在努力将那罪恶感撵到心里的某个角落,或者干脆忘掉它。 文枝能够理解患者家属的这种心情。有息重病的亲属,就如同一直行走在漫无尽头的隧道中一样。患者的家属会同情、烦躁,甚至有时会奇怪地对自己健康的身体感到愤怒。与疾病作战,除了要有惊人的勇气之外,还需要拿出平时生活中绝对没有的韧劲。 住院时间越长,患者及其家属越会站在医生和护士的角度,理解他们从根本上是和自己处在不同立场的人。与患者和家属一起站在与病魔斗争的前线的医生和护士绝不会很多,结果治愈患者疾病的就是患者自己。这种情况医生和护士不会在住院后马上告诉患者,因为患者会有自己被放置不管的感觉。 家属想要从重病患者身上解放出来的心情,很容易受到谴责,也很容易被理解。也就是,当事者自己的心情,也只有当事者本人对它具有决定权。 把患病的亲属送到这家医院,有的家庭会片刻也无法忘记患者的状况,也有的家庭像是把患者送到了安全的金库一样完全从头脑里抹掉。无论是哪样,其他人都对此完全没有插嘴的权利。 而对于茜,对文枝来说是另外一个问题。现在的文枝心里只怀有对彼时的茜的心情。在现在她的心里,茜还是二十二年前的茜,漂亮、傲慢,像一个任性乖戾的公主。 文枝不知道绫香现在对茜怀有何种心情。绫香虽然定期会来看茜,但具体什么情况她从未对文枝说过。文枝二十二年没有见过茜了,要和现在的茜见面,别说绫香的心情了,她甚至连自己的心情是怎样都想象不到。 而且文枝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完成绫香的愿望而进行的最后的杀人行动了。那孩子再也不会为了自己而来求她杀谁吧,那孩子再也不需要那么做了。从楼上推下去摔死的男人,就不是那孩子委托文枝去杀的,那是文枝自己的决定。那个男人是为了得到绫香的身体,他还一门心思地以为目的得逞之后,绫香就会任他摆布了。他完全不知道那孩子绝对不是对男人唯命是从的女人。 当然,文枝不是因为对他的得意忘形感到生气便杀死那男人的。因为他和那个叫鲛岛的警察约好见面,她不能坐视不管。鲛岛很危险,光塜也反复说过好多回。 其实支枝也不想让那个光塜活着,光塜或许也是想利用那孩子。文枝几次都打算婉转地提醒绫香,让她别对光塜放松警惕。但是,光塜是那孩子自己找到的视为心腹的男人。在新宿那样的地方,作为实业家为了扩大生意,那孩子需要像光塜那样的男人。那孩子不知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有了光琢的话,就方便多了。不用见面甚至不想见面的家伙,就让光塜去对付。各种上门找麻烦的、散布流言飞语的人很多,要是这样的人多起来的话…… 比起我,最终那孩子或许会选择光塜。最近,那孩子对我有所顾虑的态度,不由得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绫香的顾虑让文枝感到有些落寞,她希望绫香无论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都是爱撒娇的孩子。如果是为了那孩子的话,无论多么辛苦、多么压抑,文枝都能忍受。出租车到了医院的正门。文枝付钱的时侯,司机道:“我在这儿等着吧,虽然打电话也可以马上叫车——” 文枝考虑了一瞬:“在这儿等吧。三十分钟或是一小时,可以吗?”文枝回问道。 “可以。”司机点点头。 文枝下了出租车,盯着医院的入口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反射着里面明亮的灯光,泛出红、绿和黄色。这个医院的建筑有点像教堂,和她迄今见到过的任何医院都不同。 在建造这家医院的时侯,设计者一定知道医院的作用。因此,这里氛围不像是医院,更像是疗养院。而且像那种由宗教团体管理运营的样子。 文枝推开巨大的玻璃门。门没有上锁,宽敞空荡的巨大空间展现在眼前。最里面是跟宾馆前台差不多的接待柜台,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柜台的前面放置着真皮接待座犄,旁边的壁炉是个真家伙,燃烧得正旺。 文枝径直走向柜台。前面有一个白色的大型旋转楼梯,对面墙壁上装饰着大幅的宗教画。 医院里暖和而安静。一站到柜台前,壁炉火苗的暖气就传过来了。 “来探病吗?”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抬脸问道。 “嗯,是的。”文枝点点头。 “患者叫什么?” “下村浩一郎。” “您是亲属吗?” “我是患者的姑母。” “请在这儿签名。” 男人推过来一本大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金色的钢笔放在打开的内页上。 文枝用拿着装有毛线手袋的手拿起了钢笔,写下“下村文子”几个字。 “要在这儿留宿吗?” “不,大概三十分钟就回去。” “好的。”男子点点头,按了按柜台下面的按钮。他身后的门打开了,出来一个身穿白大褂,外披对襟毛衣的年轻护士。 “这位来探望下村浩一郎。” “好的。”护士言少地点点头,静静地穿过柜台说道,“这边请。” 护士为文枝指引着道路。她穿着橡胶底的凉鞋爬上旋转楼梯,文枝无言地跟在护士身后。 二层和一层不一样。没有任何装饰的雪白的走廊向前延伸着。楼梯的入口处有一个大的等侯室,摆放着大屏幕电视和豪华的接待座椅。 护士看都没看一眼空无一人的等侯室,直接往走廊里面走。文枝对没看到护士值班室而感到有些迷惑。本来在走廊中央的位置应该有个值班室,以便能及时到达各个病房。 文枝对走向走廊深处的护士说道:“请问。” 护士没说话回过头来。 “护士们都在哪儿啊?” “您是问护士值班室吗?” “是的。” “刚经过的门就是。” “啊,知道了。” 这样说的话文枝就注意到了。在走廊的两侧,像宾馆一样径直并列着房间门。门上面有插卡式的盒子,上面一个个显示着住院患者的名字。但是只有一个房间门上没有那个,而且还嵌着玻璃窗。文枝一边往前走,一边通过窗户往里面看。心电图监控器满满地摆在墙边,画面上所显示的,要么是奇迹,要么是安静的死亡。 护士在走廊的左边,从最里面倒数第二个门前停下来。 文枝注意到自己所感受到的奇怪地方中的一个。这个时侯,原本在住院病房一定会传出凉下来的食物各种各样的味道。因为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回收给患者提供的食物了,但是,这里的走廊里完全没有食物的味道。 护士敲敲门,然后推开:“下村先生,有人来看你啊。” 护士冲着里面说道。她即使知道绝对没有人应答,也还是要这样跟患者打招呼。这是对自己的要求,因为这样做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患者不是物体而是人。 当然里面没有人应答。九九藏书 “请进。”护士撑着门,让文枝进入病房。文枝一走过她身旁,护士便留在走廊里了。 拉着厚厚的窗帘的病房很明亮,温度比走廊略高。 靠近窗户的床上躺着这间病房的年轻的主人。从文枝的位置只能看见他黑色的头发。 文枝站在病房中央,仔细观察着病房内部。旁边茜的病房肯定也是同样的结构。 文枝走近病床,一个非常瘦弱的年轻人静静地睡在上面。眼睛下面有阴影,即使是闭着眼睛看上去似乎也是很敏感的人。 文枝寻找着闭路摄像头。这样的医院,在能看见患者病床的位置安装摄像头也不奇怪。虽然患者的病情不会发生急变,但是医生和护士的数量是有限的。 没找到。文枝想起绫香说的话。 一这家医院首先考虑的是患者和家人的沟通交流。来探病的家属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患者在同一个病房里住几个晚上。 为了保护探病者的隐私,医院没有安装摄像头。 文枝在那病房站了一会儿,她凝视着那个年轻人。他枕边放着文库本和度数较高的眼镜。眼镜的镜片上蒙上了灰尘,形成了白色的尘雾。 最后文枝背对着年轻人,走向病房门口。她细细地打开一道门缝,没看见为她带路的护士。 对于不发出声响在走廊上走路,文枝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她快速来到走廊,向里面的病房靠近。 须藤茜。 文枝看见了名字牌。她伸手握住门把手,打开房门溜进了病房。 强烈的花香让她有些眩晕。文枝悄声关上门,转回身来一下子呆住了。 病房里摆满了兰花,在花圃中央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床。文枝一时间僵在那里,凝视着病房里的一切。 文枝终子知道了绫香对茜的心情。她的腿有些颤抖,心中涌出像是要拒绝靠近茜床边的感觉。 她害怕和茜见面,不想看见茜的脸。 得振作起来,文枝在心里责骂着自己,但是双脚却不听使唤。 文枝把右手伸入和书包一起提着的布袋中,紧紧地握住棒针,僵硬地挪动着步伐向床边靠近。 茜就在这儿,文枝屏住呼吸。她一点都没变,就躺在那里。 文枝忘不了初次见面时绫香的眼睛。她在那之前也见过许多被病痛折磨的孩子,而且也面对过其中许多孩子的死亡。孩子们往往比大人更快而且更清楚地接受自己面临的现实。自己疾厄缠身并且最终将被夺去生命的事实,他们比任何一个大人都能干脆地接受。那样的孩子们无一例外地都拥有清澈美丽的眼睛,那眼腈的美丽是什么都无法比拟的。即便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寻找,无论是谁,都无法拥有坦然接受死亡的幼小孩子们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眼睛渴望看到世界上的一切事物,直至闭上眼睛的瞬间都希望将所有映入眼帘的景象留住。生命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他们希望看到的东西太多。因此那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即使是一点,即便是一个,他们都想更多地看看这个世界,把它保留在自己心中。 文枝看到十三岁的绫香拥有那样的眼睛时,她还以为这个少女肯定也是身息重病。但是,在她那清澈的眼睛中所蕴含的远不止那些。 与濒死的孩子的美丽眼睛相比,绫香的眼睛里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别的什么东西。郡是一种绝望,是一种孤独。但是绫香没有诅咒谁,也没有对世界感到愤怒。 她绝望和孤独的原因就是现在躺在文枝眼前的茜。 得知绫香住院的目的不是治疗疾病,而是作为捐赠者要摘除脏器的时候,文枝首先感到吃惊。绫香没有患病,但是为什么拥有那么美丽的眼睛呢? 和绫香说话很难。绫香来到文枝工作的医院时,早就是心灵封闭的孩子了。她的心中凝结着巨大的冰块,绫香就那样畏缩地生活着,一点也不触及她心中的冰块中心或者至少是冰冷表面。 与此相比,茜期待着手术,像个公主一样乖戾。文枝看到茜第一眼的时侯也感到很吃惊。有些父母会过于迁就自己身体虚弱的孩子,会让孩子成长得非常任性。茜就是那种情况的典型。而且,文枝从没见过心性如此扭曲的孩子。 心灵封闭的少女和心性扭曲的少女,她们两人有着令人吃惊的相似外表。明显不同的只有眼睛。 被绝望和孤独封闭的绫香的眼睛是清澈的,对稍微不满意的人恶意报复的茜的眼睛释放出冰冷愤怒的光芒。那种愤怒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两人都被赋予了足够的美丽。那大概是同情吧。 起初文枝认为绫香是因为对捐赠手术感到害怕而封闭了心灵。如果那样的话,缓和害怕情绪就是护士文枝的职责了。但是,随着绫香的封闭的心灵逐渐被打开,文枝发觉自己必须远远超出自己的职业范围,去治愈绫香内心的伤痛。 绫香受到父母的虐待,又被接到姨妈家中体验了致命的绝望和恐怖,完全处在孤独之中。文枝想让绫香知道她绝不是孤独的,但是在开导的过程中,她必须证明自己是绫香真正的朋友。 文枝触及到绫香内心深赴无法倒转的部分。如果什么也不做,就和视而不见一样,那只会把一度试图从绝望中走出来的绫香推入更加绝望的深渊。如果文枝此时撤退的话,绫香一定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一定会后悔自己打开了心扉。 语言早已不能证明什么了——当文枝明白这一点的时侯,她没有任何抗拒,选择了站在绫香一方。罪恶感、恐怖、犹豫,在那一时刻都不存在了。这是因为事到如此,已经不是为了绫香,而是为了证明自己。 由于医疗技术的限制而必须迎接死神的那种患者的悲观,文枝也深有体会,因为这是文枝的工作。即使有遗憾、痛苦和悲伤,也还有消化掉它们的方法。 但是,文枝不能容许绫香迎接心死。绫香的心死和医疗技术完全没有关系,因为通过文枝就可能阻止它的发生。如果不阻止的话,文枝预感自己的心也有什么地方会死掉。 文枝既没有告诉绫香,也没有和她约好,只是做了。 在文枝放开手以后,茜的轮椅以极快的速度滑下斜坡,撞到了停放在下面的绿色卡车的侧面。这一切,文枝从斜坡顶上一直注视着。 轮椅和卡车相撞后发出巨大的声音。这一声响,既是轮椅毁坏的声音,也是预告从那一瞬间开始文枝和绫香的人生齿轮紧紧咬合在一起的声音。 文枝俯视着茜。茜本来就是皮肤白皙的孩子,现在更是透明到可以清楚看到表皮下纵横交错的血管。 文枝的嘴里有些干燥。本来不需要说什么,但是又像是必须要说些什么,她的舌头有些不灵活了。 文枝的右手抓着棒针甚至都抓得感觉到痛了。她的目光怎么也不能从茜那白皙美丽仍然是十四岁公主的脸孔上移开。 一股刺痛蹿上文枝的胸口。茵就一直这样躺在这儿,就一直这样,就一直这样,就一直这样,就一直这样…… 死早已没有什么价值了。在这孩子那白细的手腕上刺入九九藏书涂有“迪库托”的棒针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这是那孩子的愿望,是那孩子的请求。我是她的同伙,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有什么情况,绝不会背叛那孩子。 文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把头探出水面——咔的一声,身后好像有什么声音。文枝全身僵硬,猛地回过头去。那个男人来了。一个人,背对着房门站着。 第四十章 岛冈文枝瞪大了眼睛,神情紧张地看着鲛岛。因为吃惊和不安,她的肩膀上下抖动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文枝的声音很严厉,好像在盘问犯了错误的人似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文枝的声音尖厉起来。 “因为我想在这儿的话,你或者藤崎绫香会出现。”鲛岛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 鲛岛盯着文枝的脸,向前迈出一步。须藤茜的病房和鲛岛他们待着的病房比起来暖和多了,就在护士值班室的隔壁一间空病房。 医院的摄像头安装在患者和探病99lib.的家属绝对看不到的空调通风口内部。这家医院的院长解释说是为了“关照”才那样装的。要监控患者的病情,摄像头是不可缺少的。但是,如果装在能看见的地方,会给探病的客人带来不愉快的感觉。因为在这里对医院最有发言权的不是患者而是他们的家属。 “现在对你发出逮捕令,因你涉嫌杀害大藏省国税局稽查官泷泽贤一。” “我不知道这事啊。”文技摇摇头。 “这些话你到警视厅再说吧,请跟我们走。” “你在说什么?对不起,我哪儿也不想去。你说什么呢?” 鲛岛静静地注视着文枝:“岛冈小姐,我们已经弄清楚了现在还在昏睡的须藤茜和你以及藤崎绫香的关系了。” “你说弄清什么了——不要过来!” 文枝发出尖叫,因为鲛岛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鲛岛身后的门打开了,搜查一课的村内和两名部下进来站到鲛岛身旁。 “你们要干什么?一大帮男人凑在一起,你们想要干吗?” “岛冈小姐。”鲛岛说着话,发现了文枝插入右手的手提袋,“不要再作什么抵抗了,你已经哪儿都不能去了。” “我要去哪儿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不要妨碍我。” 两名警察无所顾忌地走近文枝,文枝把右手从手提袋中抽出来。 “小心。”鲛岛叫道。文枝手里紧握着竹制的棒针,棒针的尖头部分已经变成黑色的了。 “那个棒针的尖头处可能涂上了剧毒,即使稍微碰到一点就会有生命危险。” 两名警察听到这话惊呆了。 “该死。”村内咂着嘴掀起外套,犹豫着要不要用枪。 “往后!往后!”文枝高声喊道。刑警们后退至棒针够不到的位置。 “我要走了,没时间在这儿听你们废话。” “去碰头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呢?” “和绫香约好了碰头吧?她也藏起来了,打算和你一起逃到什么地方吧?” “她为什么要逃跑呢?她是优秀的实业家啊。” “但是她是你杀人的共犯——” “她什么也没做!那孩子什么也没做啊。”文枝激烈地摇着头。由于过分用力毛线帽子被甩掉了,落在躺着的须藤茜胸前。 “你们别开玩笑了,你们想对她做什么?你们想对她怎么样?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那么,到警视厅谈谈怎么样?”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文枝轻轻地笑了一下,挥动着手中的棒针。想躲开她的一个刑警脚下一滑,身体撞到固定在须藤茜床边的机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趁着文枝看向那边的瞬间,另一个刑警冲着文枝扑过去。 文枝猛地将揪着她右胳膊的刑警撞开了,力道之大让人无法想象她是中年妇女。 “放开,给我放开。”鲛岛拔出了警棍。 “快用警棍制服她。”村内说道,然后扭头冲开着的门外高声喊道,“快来支援。” 等在门外的五六名山梨县警的警察冲进病房。 病房内的兰花盆裁倒了,花瓣散了满地。 “小心,那棒针上有剧毒。”村内提醒着穿制服的警察。警察们效仿鲛岛抽出了警棍。 文枝被警察包围了,一步步往后退。她来回交替地看着站在中间的鲛岛和躺在床上的茜。 “这是你干的,是你让她变成这样的。”鲛岛说道。 文枝瞪大的眼睛里面闪动了一下:“是的!是我做的。但是你们不会明白的,绝对不会明白的。” 文枝的脸上泛起红潮,眼睛瞪得很大,一开口说话就唾沫横飞。 “你为什么那么袒护绫香?她究竟为你做过什么?99lib?t>” “为我做过什么?你还是不知道啊。”文枝笑着说道,“她什么也没为我做过,但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做。” “真傻。你究竟是那女人的什么人?母亲吗?” “你们不知道了吧,那也好,无论是谁,尤其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文枝说完的瞬间,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用警棍猛击了她一下。文枝马上举起左臂进行抵挡,随后就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文枝皱起眉头,痛苦地喘息着。 其他的警棍99lib.纷纷击在文枝的腿上,文枝扑通一声倒在床上。放在病房陈列柜上的花盆跌落下来,摔得粉碎。其他的警察继续用警棍抽打文枝的肩部和腰部。文枝垂下右臂,用骨折的左臂无力地防御着。鲛岛推开警察,扑倒文枝。在两人身下的须藤茜的身体晃动起来。鲛岛用两只手将文枝的右手腕抓住。 文枝身上没有力气了。鲛岛用力按着她的右手内侧,文枝的拳头松开了,棒针掉了下来。 “好了。” “手铐,手铐。” 文枝的右手被扣上手铐,鲛岛拉起文枝。 “啊……”文枝嘶哑地呻吟着,紧闭的双眼流出痛苦的泪水。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用通红的双眼模糊地看着鲛岛。 文枝嘴边露出含糊不清的笑容,鲛岛吃了一惊。 文枝的外套敞开了,她里面穿的是毛衣和白色衬衫。鲛岛掀开文枝的羊毛上衣,她一动不动。 文枝白色衬衫的右胸靠下的位置染满了红色的鲜血。 “快叫医生过来。”鲛岛愤怒地喊道,“她用毒针刺向了自己。” 文枝嘴上挂着笑容,身体软绵绵地向鲛岛倒去。鲛岛支撑住文枝的身体,看着她的脸。 “坚持住!你这是做什么!” 文枝好像完全听不到鲛岛说的话似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警察带着医生跑进病房。 “怎么了?” “她自己给自己打了毒针。” “毒?什么毒?” “不知道,但是会引起身体里的血管产生血栓。” “我没有听过。” 医生边说边探了探文枝的脉搏,护士把担架拾到病房。鲛岛和医生以及其他警察一起将文枝抬到担架上,眼看着文枝的脸色黑青起来。 “不好了。”医生说完,掀开文枝的上衣,用听诊器听了听文枝的胸口。 “请你再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个毒的情况。” “我不知道,她应该知道,是一种引发‘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毒。” “‘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医生像是不相信似的出声念道。他拿起听诊器在文枝身上各处听了听,看着护士急速地说出需要的药品名称。 “这个人的姓名是什么。” “岛冈文枝,她是护士。” “护士啊?!岛冈小姐,岛冈小姐,能听到吗?”医生叫着文枝。半闭着眼睛的文枝的眼睑抽动起来。 “现在,我要给你注射肝磷脂。岛冈小姐,你能听到吧?” “不……行……啊……好难受……”文枝呻吟着说道。 “你知道中和这种毒药的方法吗?喂,岛冈小姐!” “……不知道……啊……” 鲛岛看到医生脸上焦急的表情。护士跑着拿来的数支注射药物连续不断地注射到文枝的手臂上。 “怎么样了?”村内问道。 “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我完全没听过那样的毒药,就算想治疗也无能为力。”医生终于冒出一句话。 无论是谁都能明显地看出文枝的状态在不断恶化。鲛岛俯身至文枝的耳旁。 “岛冈小姐,岛冈小姐!” 文枝的眼睛稍微动了动,鲛岛不能确定她确实能看到自己。 “我是鲛岛。你感觉怎么样,请仔细听着,藤崎绫香在哪儿?” “啊……” “藤——崎——绫——香,在——哪——里?!”鲛岛一个字一个字地分开说道。 “绫香、绫香吗?” “她现在处于意识混乱中。”医生嘟囔着说道。 “是的。绫香小姐在哪儿?” “在这儿……在这儿……” 文枝的右手动了动。那只手上还戴着手铐。 “在这儿……”呼吸困难的文枝胸口猛烈地上下起伏着,右手的手指在胸口和腹部比画着,“在这儿……” 随后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呻吟了一声。医生咂咂嘴摸着文枝的身体,文枝的身体弯成了弓形。医生拿着听诊器在文枝身上查看了几次,用手指掀开她的眼脸看了看,然后使劲地咬着嘴唇。最终医生说道:“她死了。” 鲛岛俯视着文枝。文枝半闭着眼睛,身体一动也不动,手铐在腹部露出的白色皮肤上泛出光芒。鲛岛拿出钥匙,打九九藏书开手铐。 文枝失去生命的手指在她身体上晃动着。一拿掉手铐,手指滑落至两个乳房中间。那乳房,就文枝的年龄来看,白暂而丰满得让人出乎意料。 第四十一章 “到这里就行了。”鲛岛说完,让山梨县警的巡逻车停住了。一从车里出来,鲛岛这才发现路面上已经薄薄地覆盖了一层白雪。周围泛出模糊的白光。大约在一个半小时前雨停了,开始下起了雪。 回头一看,自己坐的巡逻车后面,警视厅搜查二课的两辆警车正要停车。车前灯熄灭了,眼前针叶树枝头上的积雪刚才还在灯光下闪烁着,一下子沉入微微泛白的夜幕中。 鲛岛面前是一座原木风格的别墅。挡雨窗立了起来,从空隙中透出微弱的光。在四十分钟以前,执行搜查任务的山梨县警在巡视的过程中发现了停在别墅后面的那辆车。在查验号码以后,发现它属于四谷某酒吧的店长。就在五分钟以前,去那家酒吧调查的桃井传过来消息,说是店长没在店里面,把车借给了一位老主顾。 别墅的占地面积大约有一千平方米,据管理事务所说,别墅的所有人是东京某医药连锁公司的社长。在进一步打电话确认时,接电话的社长夫人说备用钥匙交给了偶尔使用别墅的朋友,这个朋友就是她常去的美容沙龙的分店长。那个分店长承认在主人不用别墅的时候,有时会带着自己店里的美容师去别墅玩。而且今天早些时侯还被自己工作的美容沙龙的常务理事叫去说是要借用别墅的钥匙。 社长夫人和分店店长都被封了口。 原木别墅前院的积雪上,一个脚印也没有。鲛岛在想岛冈文枝是不是知道这里的情况。 也许她还不知道吧,要不文枝不会还让出租车在医院的大门处等着她了。医院和别墅之间也就五百米的距离。 从今天早上起,藤崎绫香和光塜就没有在办公室露面。在得知这一消息时,鲛岛便确信他们两个准备“处理”文枝了。绫香会要求文枝去杀死须藤茜而让文枝离开东京,然后她们在这附近没人注意的什么地方碰头,再找机会杀掉文枝。 鲛岛从文枝手提袋中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看起来像是电话号码的一串数字。这组号码和在管理事务所登记的原木别墅的号码一样。 文枝接到的指示,大概是在办完事以后从什么安全的地方往这里打电话吧。 鲛岛吐了一口气,气息马上变成浓厚的白雾。他踏着新雪走近原木别墅。要让绫香主动接受调查,必须击碎她华丽的假面。因为刚才对文枝采取行动以失败告.99lib.终,鲛岛提议自己一个人去见绫香和光塜,村内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别墅厚实的橡木大门上装有青铜门环。鲛岛拉了拉门环,他回头确认了一下,在高大冷杉树的遮挡下,从原木别墅里面看不见停放在那边的三辆巡逻车。 门环坚实厚重的声吝回荡起来,没有人应答。鲛岛手里拿着从管理事务所那边借过来的备用钥匙。村内说是万一鲛岛有个三长两短他也得承担责任,勉强塞给鲛岛一把手枪。鲛岛把手枪插在了裤子的皮带上。 鲛岛准备再次抓起门环叩门时,门里有人小声说道:“谁呀?” “新宿署的鲛岛。”鲛岛回答道。门里一阵沉默。 “我身上也有备用钥匙,所以还是开门吧。” “有什么事吗?” “关于岛冈文枝的事情。” “那又怎么样?” “赶紧开门吧,你打算一直这么站着说话吗?” “就算你带了备用钥匙,但也没有权利随便开门进来。” “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呢?你原来也是警察,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吧?” 咔嚓一声,门锁打开了。鲛岛推开门,身穿高领毛衣、深灰色裤子的光塜站在他面前。 光塜面无表情地看着鲛岛,他的目光瞬间动了动,向鲛岛身后探去。 “藤崎绫香也在吧?” “所以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和她谈谈。” “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鲛岛不予理睬,向原木别墅中迈了一步。光塜后退了一步拦着他,手伸到鲛岛的腰部。鲛岛看着光塜的眼睛。光塜的手像是碰到了烫手的东西一样,一下子缩了回去。他隔着夹克衫摸到了鲛岛插在腰间的手枪。 “怎么回事?你身上带着那玩意儿准备干什么?” “你不用担心。只是有人硬塞给我的,我没打算用。” 光塜将信将疑地瞪着鲛岛,但是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别墅的客厅地板拼铺得很别致,天花板也较高。中央立着两根粗壮的柱子,支撑着天花板的横梁。房间里的墙壁上挂着好几根钓竿,旁边放着大型的电热取暖器。 藤崎绫香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电热器旁边,长裙外边穿着长下摆的对襟毛衣。 绫香略带不安地注视着鲛岛。 鲛岛直接走进来站在两人中间。光塜关上门,一脸困惑地站在那里。 原木别墅的客厅里面很暖和,让从外面进来的鲛岛有些冒汗。 “两个半小时前,‘釜石诊所’的法律意义上的所有人,护士岛冈文枝出现在前面的医院里,就是你姐姐住院的医院。”鲛岛边注视着绫香的眼睛边说。绫香没有说话。 “警方已经对岛冈文枝发出了逮捕令,因为她有谋杀国税局稽查官的嫌疑。另外,在对她的住所进行搜查过程中,发现了被认为是在小泷桥建筑工地坠楼而死的三森所持有的手包。从手包里的笔记本中发现了光塜你家的电话和‘釜石诊所’的电话,还有藤崎小姐你使用的手机号码。” 绫香的脸色苍白起来,嘴唇紧紧地闭着。光塜动了动,从鲛岛身边走过去,站在绫香身旁。绫香抬起右手,紧紧抓住光塜的左胳膊。 “所以呢?”光塜低声说道,他盯着鲛岛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了。 “明天警方会对‘釜石诊所’进行彻底的人室搜查。此外,根据情况,还会通过国际刑謦控制身在欧洲的釜石医生。” “这和我们没关系。” “岛冈文枝——” 听到鲛岛的话,绫香一下子抬起了眼睛。她想知道文枝的命运。 “岛冈文枝假装探望其他患者,混进了医院,她用的是须藤茜隔壁病房的患者的名字,随后潜入须藤茜的病房。那家医院所有的病房都在极隐蔽的位置安装了摄像头,文枝的行为全部被正在监视的警察看得清清楚楚。” 绫香开口缓缓地说道:“我姐姐没事吧?” 鲛岛摇摇头:“岛冈文枝带着涂有剧毒的竹制棒针,大概意图对你姐姐动手。但实际上她在你姐姐的病房中待了大约十分钟却什么也没做,连你姐姐的一根手指也没动。” 绫香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光塜的侧脸。光塜绷着严峻的脸等着鲛岛下边的话。 “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我和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以及山梨县警的警察随后进入了病房。她激烈地进行抵抗——” 听到这儿,绫香的嘴唇开始发抖。 “——她,岛冈文枝嘴里一直称呼藤崎小姐你为‘那孩子’,而且还说绝对不允许我伤害你。” “够了。”光塜吼道,“你真卑鄙。” “我哪里卑鄙了?我只是陈述事实。如果让藤崎小姐感到痛苦的话,那么你和岛冈文枝之间就存在着你曾对我否定过的密切关系。” 绫香瞪大了眼睛盯着鲛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你继续说。” 鲛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开口说道:“她说你姐姐现在的情况都是因为她一手造成的,而且还说她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是我们绝对不会理解的。我问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庇护你,还问你到底为她做过什么事情。”绫香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她是这么说的,脸上带着微笑。她说不是因为你为她做过什么。她的原话是这样的:我为了那孩子什么都能做。” 绫香的眼里泛出泪光。 在这种状况下,绫香饱含泪水的面孔,依然让鲛岛觉得很美丽。 “我问她是你的什么人,她没有回答。随后便和警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她的手腕被警棍打折了。” 绫香闭上了眼睛流出眼泪。 “接着,她拿起涂抹着剧毒的棒针刺向自己的胸口——” 绫香忽地睁大了眼睛。 ——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意外,在当时的情况下很难判断。但是,我认为她是故意往自己身上刺的。叫来医生的时候,她好像已经失去意识了。我在她耳边叫着问你——藤崎绫香在哪儿。她反复叫着绫香、绫香。最终她说在这儿,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反复地说着在这儿,在这儿。 绫香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为了使身体不再颤抖,她紧紧抓着光塜的胳膊。光塜依然瞪着鲛岛,抚摸着绫香的手。鲛岛看见两人的手指紧99lib?紧地扣在一起。 “……阿姨……阿姨……”绫香嘴里嘟囔着。 “光塜,你打算在这里处理掉文枝。你和这位藤崎绫香共谋之后,打算堵上文枝的嘴吧!” “你说什么呢?你这家伙。” “还在装傻,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为什么现在已经躲了起来的岛冈文枝会出现在山梨的医院?文枝正因为是你藤崎小姐的请求,才不辞辛苦地大老远赶来。但是文枝自己也很纳闷,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现在还必须杀死须藤茜呢?因为文枝已经对须藤茜动过一次手了,没有再次杀她的理由了。这就是文枝在那个病房的十分钟里什么也没做的原因。” 绫香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表情。鲛岛捕捉到绫香的视线,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震惊?你狠狠地利用了她。仅是我知道的,她就为你杀了三个人。也许这个数字可能还更多。但到最后你自己身边一有危险,你甚至连岛冈文枝都想要杀死。这样的你为什么会那么震惊呢?!是因为你知道岛冈文枝死了吗?是因为指着胸口说你在这里的岛冈文枝死了吗?” “你——”光塜甩开绫香的手,向鲛岛扑过去。鲛岛被他撞得后背碰到柱子上,喘不上气来,一瞬间身体不能动弹了。光塜的右手伸到鲛岛的皮夹克里面想要夺枪。鲛岛抬腿用膝盖猛击光塜的肚子,光塜呻吟着放开了,鲛岛的拳头挥在了他的下颚上。 光塜倒在地上。鲛岛说道:“给我设圈套,让我放过‘釜石诊所’,这是你的智慧呢,还是这个女人的智慧?你们只会用这些卑鄙的手段。” “你这家伙。” 光塜向鲛岛怀里扑过来,两人纠缠着倒在地上。光塜揪着鲛岛的两只耳朵,用头撞击他的脸。鲛岛被撞得有点眩晕,同时他甩开光塜的胳膊,用肘部击打着光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混合着鲛岛的鼻血和光塜破裂的嘴唇流出的鲜血。鲛岛抓住光塜的衣领将他拉下来,从皮带中拔出手铐。 光塜瞪大了眼睛。 “知道这是什么吗?”鲛岛边喘气,边把手铐抵到光塜沾满血的脸上。 “这是刚才曾经拷在岛冈文枝右手上的手铐。但是因为她说99lib?完藤崎绫香你在这儿后用手指着胸口就那样死了,所以又解开了。现在给你戴上,一定要给你戴上。”光塜闭上了嘴,想要拨开鲛岛的手。鲛岛不由分说,照着他的额头把手铐砸了过去,饱含了鲛岛满腔的愤怒。光塜“叭”的一声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第四十二章 光塜正因为妨碍公务罪和伤害罪被逮捕,藤崎绫香同意自动接受调查,两人分别被带上警车移送至东京警视厅。 在第二天的审藏书网讯中,藤崎绫香承认了对须藤茜杀人未遂的教唆罪。光塜正则一直保持缄默。 “釜石诊所”的院长釜石义朗因为违反医师法受到通缉,在布鲁塞尔机扬被警方捕获。从他的供述中,明确了岛冈文枝杀害久保广纪的罪行,同时也弄清楚了釜石和文枝共谋迫使患者并无异常的胎儿流产,然九九藏书后再冷冻以后通过三森“出口”的事实。釜石还承认自己所做的这些事全部都是受须藤茜美容沙龙的社长藤崎绫香的指示,而他自己的医师执照早在十八年前就被吊销了。 关于以“釜石诊所”为窝点进行的贩卖胎儿的犯罪事实,通过釜石的供述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了。但是,关于藤崎绫香对岛冈文枝实施的几起杀人案件的教唆事实,因为光塜一直保持沉默,而且绫香也还没有承认,所以事情全部水落石出还需要时间来进一步调查。 对杀害泷泽贤一及滨仓洋介的实行犯的检察,最终判定为“嫌疑犯死亡”。鲛岛带着晶来到“靛蓝”。美香代滑雪回来了,也还在“靛蓝”。 鲛岛把迄今为止已经弄清楚的事实告诉了入江蓝和美香代。美香代哭了,晶搂着她的肩膀。 蓝说道:“那么,你不是也快要被开除了吗?” “是的,特别是住在这里的那天晚上非常危险。” 晶一边抱着美香代,一边用锐利的目光瞪着鲛岛。蓝有所觉察,说道:“那时情绪还不错,结果让你喝个烂醉。” 晶一言不发地冲鲛岛竖起中指。鲛岛摇了摇头,向蓝询问道:“滨仓的墓准备放哪儿?” 蓝耸耸肩:“还没想好,骨灰还在我这里。墓地选在哪儿好呢?是选在城市里好呢,还是选在农村里好呢……” “靛蓝”里好久没人说话。浩二说道:“选在农村里好,滨仓已经讨厌城市了。” “是啊。”蓝笑着说道,“他那个家伙啊,如果放在都市里的话,在那个世界也断不了女人缘。” “山梨怎么样?”鲛岛说道。他还记得从须藤茜的病房可以看到山顶积雪的赤石山脉。 “山梨吗?那儿是不错的地方。要是走高速路的话有些地方很快就到了。”浩二说道。 “是啊。”蓝点点头。 鲛岛想起了须藤茜。须藤茜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次所有事件的开始。而且,须藤茜自己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直躺了二十二年。 现在她也还在兰花的包围中躺着。 但是,那个病房的兰花今后将99lib.不会增加了。而且还会一束一束地枯萎,直到有一天病房里的兰花全部消失。想到这里,鲛岛奇怪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情突然变得舒畅起来。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