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异世浮萍录》 前言 民国初年,军阀割据、战乱不休,百姓困苦不堪。 乱世之中,人如漂萍,尚且自顾不暇。那些祖宗们传下来的物件宝贝更是成了各路豪强争先抢夺的“肉票”。 不过古往今来,这儿的人是素来不缺英雄的,越是乱世,越有些慷慨悲歌之士挺身而出,行走在泱泱中华的山川日月间。 只是不想,一个小小的举动,竟引得山河异动、斗转星移,一些个人物的命运也就因此改变…… 我们的故事即是从这里开始。 第一章古洞探险 “龙教授,就是这里了,俺们村的杨老二就是自打进了这个洞,出来就疯了!” 这日,华北太行山麓深处的某处峭峰上,人头攒动、声色嘈杂。一乡绅模样的老头儿立在人群当中,激动喝道。 老头所指的,乃是一个被杂花乱草遮掩的巨大山洞,此洞黝黑深邃、目难所及,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或者说,是诡异。 而老头身旁,正站着一名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跟几名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 “好!我知道了,我会安排人进去看看,有劳李老哥了!”说话的正是乡绅口中的龙教授,约莫六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可能常年在户外的关系,皮肤有些黝黑,两鬓也微有白意,但精神很好,颇为干练。 这龙教授名唤龙惊天,乃是燕京大学考古系教授,在业内也算有些名声。而他身后站着的几人,均是其学生。他们此行本是来华北一带考古作业,但路经此地时,恰好发生了村民误入荒洞致疯一事。 龙惊天生性敏锐,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尤其那疯者一直喃喃自语:“黄金玉、黄金玉”,更是让他怀疑此事是不是与某种神秘的远古物件有关,故联系了当地乡绅,以考古为名前来查探。 同行之人都随他考古多年,经验丰富,个个都是副精干模样。唯独离他最远的那位,虽面貌清秀,皮肤白皙,但眼睛贼溜贼溜,颇有些滑头。 “你们谁先进去探明情况?”龙惊天扭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队员们,淡然问道。他看似随口一问,云淡风轻,但实际暗含威权,不容置疑。 “不好,老头子又来这套,这种要命的活还是躲远点的好!”那滑头青年心中念叨,身子不经意往旁靠了靠,想躲在一侧的大个子身后。 可这点微末动作还是被龙惊天瞧在眼里,只听他轻咳一声,说道:“林浊,恐怕要辛苦你一趟了。” …… 不多时,竟见那滑头青年就已摇身一变,从头到脚都换了身行头,头顶探照灯、身系安全绳、脚蹬防滑鞋,倒也颇为干练,看来此前没少干这事儿。 这青年便是龙惊天口中的林浊,燕京大学考古系大二学生,今年刚刚二十,虽看似吊儿郎当,可实际遇事机敏,颇有些应变之才。此刻虽是不情不愿,但碍于龙惊天威势,却也不得不从。 临到行前,林浊又眼巴巴瞥了瞥龙惊天,盼能回心转意。可见他神色傲然、踌躇满志,林浊也只能硬生生咽下求饶话语,心中哀叹一声,乖乖扒开杂花乱草,一头钻进那幽深诡异的黑洞。 甫一进洞,一股阴冷之气便扑面而来,林浊不由连打了好几个寒颤。这究竟是什么破洞,怎的好生奇怪!只见洞中怪石嶙峋、幽黒难测,路面如刀劈斧凿一般,坎坷不平,不时还有蝙蝠、飞鸟掠出,亏得林浊身手敏捷,不断腾挪闪躲,这才避免大出洋相。 可随着越走越深,洞中虽未出现什么奇特之物,但寒气却是逾发深重,直如坠落冰窖一般。林浊冻得是瑟瑟发抖,不住地擦拳磨掌,口中也频哈热气!可饶是如此,仍是止不住寒气入体,手脚渐渐僵直。 不行!太冷了!还是打道回府吧! 林浊正自犹豫,忽然间,却见前方竟是出现一座诺大石壁,堪堪挡住去路! 如今连去路都无,可怪不得我了!林浊如释重负,正欲转身离去,可忽然间疑窦又起,既然此洞平平无奇,为何会有村民致疯?莫不是被这寒气冻坏了身子?还是被这突然冒出的石壁撞坏了脑子? 但转念一想,罢了罢了,何必庸人自扰,自己不过是一学生,又不是甚救世主,管那么多干嘛! 可就在转身之际,眼前忽有精光闪过,寻之望去,终见奇异景象! 咦?这石壁下好像有光? 林浊立时将头顶的探照灯遮住,再定睛一看,石壁下果然泛着微弱黄光。起初探照灯打在石壁上,将黄光遮掩住了,直到此时离去之际方才发觉。 黄光忽闪忽闪,在这幽静的洞中显得格外诡异。 林浊俯下身去,发现石壁下方正好有一缝隙,黄光就是从这缝隙中散发出来。 这缝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供一人爬过也是堪堪够了。 开什么玩笑!这缝隙如此之小,万一卡在当中可怎么办!林浊骂骂咧咧,正准备转身就走,可恍惚间,脑中莫名浮现出龙惊天那张冷若寒冰的脸,不由一阵哆嗦。 只听他怒骂一声:干!下一刻,便已乖乖趴在地上,缓缓向缝隙中挪去。 …… 轰! 只听凭空一声巨响,一切都安静了。 “呸!什么玩意,这老头带我们来考古,就不能准备点好货,这安全绳说断就断,绝对是克扣公款、假公济私,差点谋害了老子!” 原来,缝隙后面竟是一处断崖,林浊刚从缝隙中爬过,就恰恰从断崖跌下,连安全绳都被断崖的锋锐棱角磨断! 不过所幸崖身不高,没有大碍。于是乎,这厮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这番抬头望去,已是黑漆漆一片,看来探照灯已彻底摔坏,所幸前方还依然泛着微微黄光,林浊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顺着光亮走去。 …… 我的乖乖!好大一块水晶! 待到走近,林浊这才发现,原来光亮处竟是一块巨大水晶,约莫有五六米之高,晶莹通透、浑然天成。 “我的乖乖,这下可要发财了。怪不得那人要疯了,也就我这个定力才能把持得住呀!”林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快步靠了过去。 “我的乖乖,这水晶可不得了,得值老些钱了吧!不行,老头子可是抠门得很,保不齐连块渣都不会留给我,小爷还是先凿下一小块,夏天纳纳凉也好呀!” 说干就干,只见林浊从背包中掏出一把锋利工兵铲,对着那水晶就准备下手。 “啊!!” 忽然间,只听一声凄厉嚎叫,林浊像是见了恶鬼一般,吓得是三魂不在四魄生烟,连滚带爬往后蹿,手中工兵铲更已是被抛上了天。 可刚巧不巧,慌忙间,遇有顽石阻路,将他重重绊倒,顿时摔了个狗吃屎。待抬起头,就看着这诺大水晶正堪堪对着自己,呼哧呼哧闪着幽暗荧光。而此刻林浊双膝下跪,如同行礼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顺他目光望去,赫然可见,这水晶底下竟还有座棺椁!棺中正躺着一个人!不,更准确地说,是尸! 更诡异的是,这人似乎并未腐烂,甚至连衣物都完好无损,而这水晶中的诡异黄光正是从此人身上发出。 尽管林浊从事考古探险也有好几个年头,却从未碰到如此惊恐之事! “有怪莫怪!有关莫怪!”林浊一边退着,一边喃喃自语,可心中却不免渐起涟漪,这莫非是某个古代宗教仪式,将人封在水晶之中?但又是怎么放进去的呢? 心下疑窦,林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棺椁瞟去。只是这一瞬,他便如遭电击一般,当即呆立在那里,目光是再也不能挪开! 只见这棺中之人身着金色长袍,袍上龙纹飞舞,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金丝缝制;头戴金冠一顶,上镶五色珠石,晶莹剔透、溢彩流光,一看便非凡物。而更令人称奇的是,着袍之人竟是一女子,见她两片长蛾如柳叶、一点朱唇桃花殷,端的是倾国倾城、美艳绝伦,这世间再无更好辞藻来形容! 林浊从未见过如此美人,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鬼使神差间,他竟如着了魔一般,伸手朝那水晶摸去。 相隔咫尺,却如远在天涯。那水晶明明近在眼前,可林浊的手却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往前挪去,似乎每前进分毫,都要突破诺大阻力一般。不过一番挣扎之后,那只黑漆漆的脏手终是印在了圣洁水晶之上。此刻凄寒不再,微弱的黄光甚至让林浊觉得有些温暖,心里说不出的适意。 可突然间,林浊又猛觉心神一颤,一股热流似电击一般从水晶之中传导出来,自手间蔓延全身,万千毛孔似是同时炸裂开来,眼前顿时一片灰黑,再也没有了意识,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响起! “勇者归来!” “勇者归来!” “勇者归来!” 第二章这是汉国? 不知过了多久,林浊终于渐渐醒来,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什么很硬的物件上,隐约听到周围人马嘈杂,似乎在不断在高呼着什么。 林浊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好家伙!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目之所及,乃是一片旷野,悠悠草原不见边际,偶尔几棵高树倒垂,蓝天白云幽荡、嫩芽青草芬芳,再也不见原先山洞的阴暗景象;再往近看,更是吓了一跳,只见下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至少有数百上千人,最内一圈的人一身硕大黑袍,似乎将整个人都笼罩在袍中。此刻他们正端坐在草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祷告一般。而外圈的人金盔金甲,杀气腾腾,似乎连刀刃上都泛着寒光。 林浊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一座离地约有十余米的高台之上,高台似乎是按某种宗教仪式搭建的,歪歪曲曲,甚是别扭,看上去也不甚结实。 “来了!终于来了!天使者真的来啦!”黑袍人中突然冲出一老者,生得是矮矮胖胖、好不滑稽,虽然须发全白,但皮肤却保养得甚好。此刻,他正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只是这神情却是说不出的猥琐。 面对老者一脸欣喜,林浊心里却是万马奔腾!瞧这架势,莫非自己真的中了某种阵法,被召唤到此处!难不成,自己还真成了什老子天屎! 这龙教授,真是把自己坑到姥姥家了!! 等等,我的衣服都哪里去了!林浊这才发觉,自己竟是不着寸缕,光天化日之下,大好身段暴露无遗! 林浊还自晕头转向,那厢兵士们及祭祀者已经开始齐齐跪下高呼:“恭迎天使者”、“恭迎天使者。” 一时声势大作、响彻云霄! 林浊心道:“事已至此,恐怕要将错就错,待会儿再找那胖老头子问个清楚。现在总得意思一下,说点什么。”念及此,林浊清了清嗓,大声喝道:“大家——。” 忽然间,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草原似乎都晃了晃。 …… 林浊再醒来已是半夜,只觉自己浑身酸痛。是了!自己刚刚准备说话,祭台就忽然塌了,这帮子不走心的家伙!林浊心中又是一顿咒骂。 他勉强扶起,借着微微灯火朝外看去,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座诺大营帐之中。而帐中除他之外,还另有一人,正是白天看到的那猥琐老头。 猥琐老头此刻正拿着根杵臼捣药,一边捣药,一边还哼哼唧唧往药里加着些不名的液体,一副标准的神棍摸样。 这家伙该不是准备给我喝这个吧,林浊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恶心,忙出声喊道:“老人家,我已经好了,有劳您了。” 一门心思倒腾药剂的猥琐老头忽然间听见有声响起,顿时吓得一激灵,可随即又立马换上了那副感激涕零的神情,真是一人千面! 只见他一步就跳到林浊床前,饱含深情地说道:“天使者,您醒啦!” 林浊强忍心中不适,忽悠道:“老人家,我刚从天界下来,不知现在是何情况,可否为我简单介绍介绍。” 事已至此,林浊也只能将无赖践行到底。 “好叻,听小老儿一一道来。” 经过猥琐老头的一番叙述,林浊这才明白,这个时代共分汉、金、蒙、白、苗五族,其中以汉族最为强大,占据着中原腹地,是为汉国!其他四族则被驱赶至东南西北边陲之地,皆是些穷山恶水。而眼前这老头名唤布索,正是汉国的大祭司。 可世事轮转、盛极而衰,任谁也逃脱不得这定律。昔日盛极一时的强汉如今是内忧外患、摇摇欲坠,内有流寇起事层出不穷,外有北方异族虎视眈眈,家国倾覆似已在须臾之间。 大祭司布索也是前段时间偶然从皇家古籍中发现了一则召唤“天使者”的改运之法,便亟不可待奏明国君,拉着一支队伍浩浩荡荡来到这号称与天最近之地——蒙南山城。 经过几个月的倒腾,还真让他把“天使者”给召唤出来了,这不正准备将“天使者”拖到京城请功呢。 “我去,竟是这老神棍,把我弄到这破地方来了,太平盛世也倒罢了,偏偏还是内忧外患,这不摆明要整我吗?”一念及此,林浊顿时满肚子怨气,看布索还在那儿唾沫横飞,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只得匆匆打断,说道:“祭祀大人,既是如此,那本皇家古籍能否借我看看。” 哪知此言一出,布索立时将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回道:“天使大人,那可不行,书可在天都呢。皇家典籍没有圣上恩准是万万带不出的。” 敢情这厮连书都没有,就靠强背了几页纸头,便带着一堆人来这荒山野地瞎捣鼓?林浊只差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实在不愿再看到这厮,于是找个由头将他打发走了! 布索走后,林浊又开始左思右想,却是没个所以然。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去天都再作计议吧! …… 接下来这几日,林浊一行皆在前往天都的行军途中。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林浊发现这汉国的风土人情及地形地貌与中国古代很是相似,似乎就像是另一个时空里的中国,这里也有长江、黄河,天都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北京一带。而金族所在的辽东即是现在的东北一带,蒙族所在的漠北即是现在的蒙古一带,白族所在的滇南即是现在的云南一带,苗族所在的川黔即是现在的贵州、四川一带。现如今他们行走的,大抵就是山西、内蒙交界的一带。 不过即便再像,那又能如何呢?毕竟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家。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怎么才能回去。不过这事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还是暂且作罢,好好琢磨琢磨到天都后怎么当好这个“天使者”吧。 由于初到异域的关系,林浊一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但时间久了,见沿途风景秀丽、草木清新,一行人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于是渐渐将那些烦恼抛之脑后,好好过起了“天使者”的日子。只是这些日子,他的脑子似乎越发不好使,许多过往记忆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也不知是何缘由。莫不是那日从祭台摔下,将脑子给摔傻了? 第三章忽悠本色(上) 这日,林浊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雁行山区,这雁行山又名王屋山,是汉国北境有名的雄伟山脉,绵延百余里,层峦起伏、逶迤耸立,地势极为险要。只是近些年来,山中一直有盗匪出没,官兵也莫奈何。 山路崎岖,马车过于颠簸,林浊干脆弃马换轿,让布索给他弄了顶八抬大轿,舒舒服服躺在里面休息。山风清凉,轿子也微微摇晃,摇着摇着,这“天使者”就沉沉睡了过去。 砰! 忽然,只听一声巨响,林浊那顶八抬大轿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尚自酣睡的林浊猝不及防,径直从轿椅上摔了下来。 林浊这些天可一直是打着“天使者”的旗号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等子鸟气,于是把袖子一撸,拉开帘子就准备开骂。 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浊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却只听“嗖”“嗖”“嗖”几声轻响,三支利箭势如闪电,破空而来。 所幸林浊命大,利箭恰恰从脸旁划过,直入轿内,箭头入木三分,尾羽还在微微晃动,似乎在示威一般。 林浊哪见过这等阵势,尽管没伤着分毫,可腿肚子已直打起了哆嗦,冷汗唰地就往下流,于是赶紧趴在地上,慢慢掀开轿帘往外偷瞄。 好家伙!竟是一伙恶人正汹涌杀至!为首那人虬眉长冉、满目凶光,一道刀疤从眉间处直到下颚,极是可怖! 林浊再反观这边,只见轿夫早已逃得不见了踪影,而己方的侍卫、祭祀不是被射死就是四散溃逃,都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全然没有了章法。 “去他个奶奶的,这些家伙平时看起来人五人六、威风神气的,这也忒的不经打了。怪不得汉国现如今内忧外患,可是连几个盗贼可都搞不定呀!”林浊不知这些兵士都是布索从京城拉来的仪仗兵,尽管一个个看上去高大威猛,但都是用来撑撑场面、摆摆阵势的,很多人连刀都没有耍过,所以一冲就倒。 事已至此,还是保命要紧!林浊盘算着从窗户爬出去,看能否找条生路。可刚掀开窗帘,只见一个矮胖矮胖的身影突然凭空一声惨叫,飞速扑倒在地上,又瞅瞅四周没人,便抹了一把旁边死去祭祀的血擦在自己脸上,再将死者挡在自己身前,最后一动不动,状若遗尸。 这厮不是大祭司布索又会是谁! 林浊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汉国算是没救了,堂堂大祭祀,偷奸耍滑这套玩得比我还溜。 这轿子虽大,无奈这窗户做得着实有点小,林浊费了老大的劲从窗户里钻出来,却啪地一声又摔了个狗吃屎,真是养尊处优、四体不勤呀,看来以后得多加锻炼。 可他尚未来得及起来,突然便只觉脖颈一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便已然架了上来! “你是什么人物?” 只闻声如洪钟,林浊赶忙抬起头,见问话者正是那面目可憎的刀疤汉子。 林浊强自抚平心绪,缓缓吐出了“天使者”三个字。 …… 晚风渐起,月迫孤崖,雁行山麓深处的一间小茅屋内。“天使者”林浊正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堆茅草上。 只见他头发散乱,脸上泥水混浊,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全然没有了前几日的风光摸样,唯有那双眼睛还是这么贼溜溜直转。 “哥,这家伙真的是天使者?这白净白净的样子倒像个妇道人家养出来的小白脸,哪有我们三当家那等威风!”负责看押的高个子匪贼忽然开腔聊道。 而旁边另一个年长匪贼倒是没发表意见,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以示附和。 听到此处,林浊忽然灵机一动,心中有了计议,于是轻声说道:“两位兄弟,你们觉得你们三当家能敌得过几人?” “哼,我们三当家对付你们这些个官兵,百十人不在话下!”高个匪贼又开始神气起来。 林浊哈哈一笑:“能对付百十个,那上千人呢?上万人呢?他能打得过?如今乱世,你们三当家天大能耐,不也窝在这个山沟沟里吗?” “你!”高个匪贼气不过,举鞭就要打。 “让他先说!”忽然间,年长匪贼发话了。 高个子瞅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地把鞭子放下。 “还是老兄明事理!”林浊向长者微微点头以示敬意,然后又开始滔滔不绝:“匹夫之勇能敌几人?而我乃是天之使者,胸中韬略能抵百万雄兵。值此乱世,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二位与我也算有缘,若我们能相互扶持、携手与共,定能闯下一番事业!何必要坐困在这山沟沟中呢?只要二位能护送我出去,保你们这辈子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如何?” 见二人默不作声,林浊继续说道:“这雁行山虽险,但保得住一时,保不住一世。现在朝廷内忧外患,自然无暇顾及此地,但以后要腾出手来了呢?何况两位兄台愿意做一辈子匪贼吗?现在是能逍遥快活,但数十年后,等到你们拿不动枪、走不动路了呢?难道真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你们就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吗?遇到我,你们可以选择另一种活法!是否能把握住,就看你们在此一举!” 林浊越说越动情,唾沫横飞、慷慨激昂,为他们描绘了好一幅远大前程!那两位匪兄先前还沉默着,可听到后来,亦是渐渐目露憧憬之色,似乎跃跃欲试。 慢慢地,那高个子满是恭敬,将林浊扶了起来。年长者倒好了水,只愿再多听些计划。 偏偏好巧不巧,就在此时,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个匪贼如梦初醒,高个子赶忙跑过去开了门。 只见门外又站着一队匪兵,杀气腾腾,为首者喝道:“把这小白脸给我押出去。” 林浊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不会是在门外听到了什么,准备把他拉出去给宰了吧!林浊心下大骇,只能向方才两个匪兵投上求助的眼神。 可这两家伙竟视而不见,一副和你不熟的样子,刚刚的慷慨激昂、你侬我侬呢?这世间竟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第四章忽悠本色(中) 原来,就在林浊慷慨激昂、大放陈词之时,山寨内的聚义堂中,亦是议论纷纷。 “老三,你把这个朝廷的人绑过来干什么,又不能吃不能喝的,关键是还平白得罪了朝廷,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说话的是一位白须汉子,胡子虽长,头顶却是光秃秃一片。别看他眉须皆白,年纪却不是很大,身材也结实得紧。他虽不像三当家一般粗莽,却是更显阴狠,尤其是那双三角眼,让人不寒而栗。 “二哥,这你就不不懂了,这人号称天使者,可是朝廷的大祭司亲自请来的,宝贝得紧!俺今日将他绑来,是想他日投靠刘天王时有个拿得出手的宝贝。”三当家的刀疤汉子也发话了。三当家名唤赵龙,人如其名,乃是一等一的猛将。 “又是刘天王,又是刘天王,你怎么老是想着投奔他,反正西南那地儿潮湿得紧,我是不会去的,要去你去。真要说找靠山,我觉得西北风马天王不错!”原来那白须汉子即是山寨的二当家。二当家名唤白眉,乃是寨中的老人,地位尊崇。 话说现在汉国狼烟四起,闹得最凶的就数这西北的马天王跟西南的刘天王,这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足有分疆裂土之势。三当家的早年因与刘天王手下有过一些交情,因此一直希望投奔于他,以求建功立业。而二当家担心投奔刘天王后自己失宠,便力主投奔西北的马天王,至少还能保持自己在这支队伍里面的话语权。 “好了,不要吵了!” 正当二人争论不休之际,一声娇斥突然响起!声音虽然清灵悦耳,却又不失威仪。 说话者竟是一名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一袭火红衣裳虽大,却也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形。只见她长发披肩、双眸似水,肤如凝脂、貌若天仙,尤其那对红唇更是充满了野性与风情,当真是天生尤物! “老三,你这次做得是有些鲁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人动手,一点规矩都不懂了吗?这狗朝廷我们虽不怵它,但也犯不着去招惹它!”红衣女子接着呵斥道。 原来,这红衣女子竟是山寨的大当家!她名唤火凤凰,乃是前任寨主的独生女,虽是一介女流,可风华气度更胜男儿。 三当家赵龙似也惧怕其威仪,只得唯唯称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火凤凰转言道:“既然无事,就将那天使者押上来瞧瞧。至于投靠之事,我尚未思虑妥当,暂且勿提。” “一切都听大当家的!”二白眉、赵龙这时倒是心齐,几乎同时起身抱拳。 这不,林浊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押了上来,逃跑大计就此泡汤。 …… 已是深夜,聚义堂上的火炭烧得正旺,火苗呲呲作响,给这暮夜倒也带来了几分生气。 林浊被两个高大汉子架着,脚都没有着地,一路拖到大堂。待到堂前,二人将林浊往地上使劲一扔,随即便离去,疼得林浊是龇牙咧嘴。 “你即是天使者?” 这声音竟然十分轻盈悦耳,全然不似土匪般粗声粗气。林浊循声望去,说话者竟是一女子,虽面色冷漠,但姿容之秀美世所罕见,尤其是那对红唇让人恋恋不忘。与那日水晶中的女子相比,竟也只是各有风情,没有个高低。 林浊为这绝世容颜所倾倒,一时愣在了那里,竟忘了回答。 火凤凰秀眉微蹙,显得颇有些不满,重重咳嗽了一声。 林浊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收起一脸花痴相,答道:“正是在下。” “劳什子天使者,还不是一下就擒过来了,老子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还在这里瞎吹什么吹!”眼见他端着个架子,赵龙是直接开怼。 “诶,老三,先听他说说嘛,让我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一下天上的神仙嘛,哈哈哈!”白眉又接过了话茬,调侃起来。 林浊还未来得及开口,火凤凰却先说话了:“你即是天使者,那究竟有何神通?” 林浊回道:“胸有韬略,能谋天下。” “噢?既是如此,那不妨帮我们算算,究竟是去西南找刘天王好,还是往西北助马天王好呢?”火凤凰倒是起了兴致,不禁脱口而出。 白眉、赵龙想不到火凤凰竟会有此一问,顿时齐刷刷看向了林浊。 林浊略作思虑,方才从容回道:“斗胆请问寨主,山寨现有多少人马?” “兄弟们有两千多号人马!”赵龙还颇有些自豪,山寨可是雁行山区第一号匪家。 “那又请问刘天王、马天王麾下有多少人马?” “二人皆为当世豪杰,既能割据一方,与朝廷分庭抗礼,手下怎么也有个数十万人马。”这次回答的是二当家白眉。 “好,甚好。投刘也好,投马也好,无非是寄人篱下,以刘、马天王的体量,寨主们这点人马前去还未必能与刘、马见上一面,到时刘、马将各位寨主晾到一边,日久这军心也就散了,还会有人听从各位寨主吩咐?那刘、马还会将各位寨主放在眼里?即便退一步讲,刘、马二人能礼贤下士,但各位半路来靠,又如何斗得过那些一直跟随刘、马的老臣旧子,只怕这日子也不好过。最怕的就是如刘、马是猜忌的主,只怕几位一到,便收编了你们的人马,再寻思个理由将各位去了。古往今来,这种例子也不算少吧。” 殊长话语,林浊竟是言之凿凿,一口气说完,倒真是个人才。 火凤凰等人尽管听来刺耳,但竟是想不出个反驳言语来。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三当家赵龙是个粗人,首先耐不住性子。 林浊知这伙悍匪求的无非就是个飞黄腾达,可他们不是想投刘、就是想投马,压根没想过归顺朝廷,想必其中有某种过节。是以林浊侃侃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汉国北有夷寇,内有强敌,正值多事之秋,此乃天时。且汉国之力皆在边陲匪患之地,中原几无可用之兵,此乃地利。现如今天怒人怨,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只要诸位振臂一呼,必群起而从之,此乃人和。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备,就看诸位的胆量了!” 此言一出,诸寨主皆是一惊!他们虽胆大妄为,却从未有过觊觎天下之心。 见几人似被镇住,林浊趁热打铁,喝道:“想刘天王、马天王不也是起于草莽,诸寨主也都是人中龙凤,何必屈居他人之下!” 此言一出,又是举座皆惊。 倒是二当家白眉一声冷喝:“好个天使者,不助汉国,竟来助我们这些匪贼,这又是何心?” 林浊当即应道:“天使者助天之真主,而非一家之臣,谁能顺应天命,我即助他!” “难道是俺们?”三当家赵龙亟不可待,又插言道。 林浊故作镇定,一双虎目向他们一一扫过,就像看待无数个被忽悠的老头老太太一般,厉声喝道:“有何不可!” 第五章忽悠本色(下) 林浊这一番话端的是气势磅礴、慷慨激昂,正气禀然之余,还真有一番天神下凡、拯救世人于水火的摸样。 几位寨主听得是目瞪口呆,各自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三当家赵龙是个粗人,脑子简单,直来直去,想来想去无非就是成王败寇那一套。他暗自思量,真要是听这小子的话,成了可得天下,输了大不了一死,轰轰烈烈地闯他娘的一回,也比这么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好得多。 二当家白眉城府颇深,仍对林浊这“天使者”的身份不放心。但仔细想想,这小子的主意对自己倒也无甚坏处。如他真是天使者,随他可取天下,这固然值得一试。如若他是个骗子,即便届时败了,再另谋出路也不迟。现在火凤凰这丫头已经有意投靠刘天王,先把眼前这股风刹住方为上。 大当家火凤凰尽管现在执掌整个山寨,但毕竟女儿之身,并无甚夺取天下的雄心壮志。她爹爹乃是上任寨主,德高望重、义薄云天,端的是一条绿林好汉!只是可惜,前些年却不幸丧命官府之手。此后赖得寨中长辈推举,加之寨中各派势力互相掣肘牵制,她才继任这寨主之位。不过她也算武艺超群、胆识过人,硬是将诺大的山寨治理得井井有条,地位这才稳固了下来。火凤凰虽无野心,但也要为寨中兄弟考虑,困守山寨终归不是一个好的出路,可投靠官府更是万万不能。别看眼下山寨风风光光,可那都是因天下形势使然,官府根本无暇顾及,只待哪日官兵腾出手来,又岂容他们做大。倒不如信他一信,带着兄弟们出去闯闯,说不定还能打出一片天地。 其实,火凤凰也正处青春年华,尽管少年老成,但年轻人的天性终归还在,不想一辈子就此终老山寨,想出去走走看看、见见花花世界也实属正常。也不知怎的,火凤凰平日里所见男性虽多,但不是粗俗不堪,就是畏畏缩缩。眼见这俊秀少年不畏强势、傲然而立,兀自在那儿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竟然心生出一种敬佩,甚至是一种莫名的信任,以及说不出的亲近之感。 这三人虽然心思迥异,但终是殊途同归。至此,一个改变山寨命运的抉择就这么敲定下来。 …… 翌日,五更时分,天还未亮,在山寨内一间装修颇为考究的客房内,“天使者”林浊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想来昨夜一番较量,也是累了。 却不巧此时敲门声陡然响起,实在不解风情。 林浊睡得正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春梦,心中颇感不快。朦朦胧胧间,他强睁睡眼往外一瞥,眼见天色分明正暗,于是乎不管不顾,准备继续睡去。却不想门外人却不吃这一套,径直推门而入。 林浊登时惊坐而起,待看清来人模样方才放下心来,只是心中依然忿忿不已,暗自咒骂道:“这还有没有一点待客之道,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天使者放在眼里!” 只见来人乃是一个清秀小厮,正端着一盆清水,客气说道:“请先生梳洗,我们寨主有请!” 林浊尽管心中再是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作出一副客气模样,匆匆洗把脸,便跟着那小厮去了。 走在外面,林浊才发现这天还未亮,校场上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这些人或举着火把、或握着刀枪,这阵势估摸少说也有上千人。看来还真不是三当家的托大,这山寨确实有一定的本钱。 这些人虽衣衫褴褛,武器也残破不堪,但精气神倒是不错,眉眼间更是透着一股子杀气,看来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硬角色。 林浊那双鸡贼的眼睛扫来扫去,却总是不见那晚看押他的两个弟兄,心中暗道:“莫不是知道本大爷现在成了红人,脚底抹油溜了?” “先生,您先在这儿等着,寨主们马上便到。”那小厮将林浊带到一处高台之上,客气说道。 林浊自是连连称是。从高台俯去,寨子风光尽收眼底。此刻校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只怕约莫有数千人。 不多时,大当家火凤凰及二当家白眉、三当家赵龙便纷纷来到。 火凤凰还是一身红衣打扮,一头乌黑长发自然挽在身后,显得十分清爽干练。白眉则是一如既往阴阴冷冷,赵龙也还是一样凶神恶煞。 高台上,一精干长者首先上前。却见他先轻咳几声,随即大声说道:“兄弟们,静一静!静一静!大当家的有话要说!” 随即,火凤凰跨前一步,俯瞰全寨老小,气沉丹田,朗声喝道:“兄弟们!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昨日三当家的截了一伙官车。其实这趟活我们谋划已久,目的就是救出天使者!天使者是什么人?他可是上天派来拯救苍生的,得其辅佐即可得到天下。如今他顺从天意,选择了我们倚马寨!这是为何?就是因为我们倚马寨是上天选中的,是顺应天下大势而生的。兄弟们!我们不能忤逆天意!现在,我们要在天使者的引领下,去替天行道、收拾山河!兄弟们!这一票干不干?” “干!干!干!”火凤凰话音刚落,寨中兄弟即不假思索,齐声高呼起来!其势浩大,直上云霄,似乎连天地都为之震动。 林浊也跟着举手高呼:“干!干!”只是心中却在纳闷:“这山寨是叫姨妈寨???” 而那边,火凤凰已经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一一作了车马、人事安排,并宣布林浊成为倚马寨军师。 作为新的领导班子成员,林浊自然也得上去讲上两句,好在他这人素来口若悬河,这点根本难不倒他。只见他好一阵夸夸其谈,将倚马军众忽悠得云里雾里,倒真是一副军师派头。 最后,在林浊建议下,倚马寨更名为倚马军,待备好粮草器械后,便择一良辰吉日誓师出征。 第六章出师甚利 自倚马军出征后,按照林浊的建议,避开守备坚固的大州府,先打一些小县城,一路制造声势,扩大势力,边打边发展,一步步向天都进发。 不知是林浊指挥有方还是倚马军太过勇猛,出征不过短短数十日,竟一路攻克多座县城,如砍瓜切菜般,全然没什么阻力。 也是在林浊建议下,倚马军每到一地就开仓放粮、收买人心,渐渐得到了百姓的拥护与支持。再借此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使得短短数十日间,队伍就已发展到万人规模,隐隐有了一方诸侯的气势。倚马军诸众对林浊更是心悦诚服,一众当家对其也是礼遇有加。 不过林浊却是志不在此,他深知倚马军不过是一帮子乌合之众,根本难成气候。他这么做主要是想博取其信任,否则一经出山就遭遇惨败,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待他们慢慢放松对自己警惕之时,才是择机逃跑之日,况且他们一路都是向着天都进发,离天都越近,逃跑机会也就越大。倚马军诸众要是知道林浊还有这么一番好算盘,不知会作何感想。 …… 晚风乍起,银月如钩,尽管还在九月尾上,但夜里已微微泛起些凉意,加之倚马军还选在一处山冈驻宿,更平添了一丝幽谷寒气。 放眼望去,山上营帐一座连着一座,看不到尽头。燃起的篝火将天色都烧得有些微红,马蹄声、说话声、玩闹声,本来荒寂的山冈因这些人的到来而变得热闹起来,倒真像活脱脱造出来个江湖。 林浊从自己的营帐中走出,两个贴身侍卫立即跟了上来。见状,林浊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过是在营内走走无需保护,这两侍卫也还知趣,没有硬跟上去。盖因这些日子以来,一众当家已将林浊视作肱骨,不再有那么强的戒备,加之营寨守卫森严,林浊就是想要逃出恐怕也没有这么容易。 这些天,不是赵龙邀他去喝酒,就是白眉请他去喝茶,甚至白眉还有意无意地想给他塞个漂亮姑娘,一心想逃的他自然婉拒。倒是火凤凰基本没有私下找过他,即便是有也多是问些行伍、局势问题,基本没有过问过私生活。 林浊对此还是颇感不爽,一方面他对赵龙、白眉是避之不得,可人家偏要找他;而另一方面,他想跟美女寨主有所接触,人家却偏偏不给机会,真是造化弄人!不过所幸今晚是推却了所有事宜,总算能一个人走走静静。 林浊一来是想一个人静静心,二来是想看看倚马军戒备如何,看是否能有机会逃出去。 可一番观察下来,林浊就放弃了妄想。倚马军驻扎的这个地方倒真是易守难攻,南面是悬崖峭壁,地势也较高,站在崖边能俯瞰倚马军大营;东面是一片密林,人迹罕至、毒瘴横行;唯有西面北面较为开阔,适合大部队行动,倚马军当初就是从这此处进来,因而这个方向也是营寨把守的重点。 “这火凤凰别看年纪不大,排兵布阵倒是井井有条,每次驻扎都挑这种险要之地。”林浊心里也不由得由衷佩服。 绕着营寨转了一圈,林浊发现自己俨然已经成了名人,走到哪个角落都有人跟你打招呼,精灵点的还跟你套个近乎、卖个萌。别说逃出去,估计就是想找个地儿撒泡尿都会被抓个现行。实在无奈,林浊只有往崖边走走,权当看看风景了。 其实,这几日他也一直在思索,自己的记忆难道真的出现了问题?许多过往的事情是越来越不清晰,尤其是自己来到异世之前的事,几乎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许多细节都已不记得,只怕再过些日子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他自思量着,不知不觉便已来到崖边,待抬起头,只见高崖之上,一人红衣似火,曼妙身姿在月色下更显圣洁,美艳但却又有些落寞。 “大当家的,原来你也还没睡,怎的一人在此?”林浊又往前走了几步,率先说道。 火凤凰闻得人言,立时转过身来,见来人是林浊,于是收起感怀,淡淡说道:“先生深夜寻我,莫非有要事相商?” “没有,我也是闲来无事,帐中烦闷,出来走走散散心罢了,正巧在此处遇上了大当家。” “哦~”尽管身为寨主,但除去公事之外,火凤凰很少与男子私下相见,陡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可林浊却是个中老手,见状立时说道:“大当家似面有愁容,可是有什么心事?” 火凤凰终是轻叹一声,说道:“不瞒先生,这些天我倚马军虽然进展顺利,但我心里终究有些不踏实。我倚马军不像朝廷,可以今天丢一州明天丢一府,可以一败再败,我们不行,我们一旦败了可就得赔上全部身家性命。我倒不打紧,只是我这些兄弟们,他们都是因为信任我才跟了我,不想看他们因我而死。” 说到此处,火凤凰连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着实惹人怜惜。 林浊只知火凤凰巾帼气概,却不想也是如此心地淳善。这样的女一还打什么仗呀,真该找个男人好好疼惜。不过心中这么想,嘴上可不好这么说。 只见林浊接过话茬,恭敬回道:“大当家的仁厚,能为大当家的效力也是他们的福分。眼下正值乱世,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他们若是离了大当家,下场恐怕只会更惨。人各有命数,大当家的给了他们一条更好的路走,其他又何须操心,又如何能操心呢?” 林浊此言并非没有道理,事事难全,又如何能强求,只能略尽人事罢了。 念到此处,火凤凰亦是豁然开朗,只觉眼前这男子似有着说不出的魔力,能抚慰人心。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由她带着兄弟们东征西伐,为了寨子里的大小事务日夜操劳,其中孤楚又有谁人能懂?现如今,竟像寻到一个有力臂膀一般,足以让人依偎。 林浊心思活络,又言语花花,立时又是一顿好言相慰。火凤凰未经人事,又怎经得住这般哄骗,顿时情绪转好,娇笑连连。 第七章暗夜遇袭(上) 这边林浊与火凤凰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而在数里外的原野上,却有一处营帐灯火通明。 只见一青年将领此刻正端坐帐中,身后几名亲兵亦是站得笔挺,一手还紧握刀柄,显得杀气腾腾。 冷风中,一银甲校尉快马而至,一个鱼跃翻身下来,径直冲向帐内。门帘还未落下,那人便已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疾道:“报将军,一切已准备妥当,敌匪尚未发觉。” 那青年将领闻言立起,疾声喝道:“待我号令,剿灭匪贼!” …… 林浊与火凤凰从家国大事,渐渐聊到个人趣味,林浊这滑头还有意无意往儿女之情上面撩拨,火凤凰虽听得阵阵羞赧,但却也不以为忤。 一方面,其对林浊颇为尊敬,以为对方不过是开明大气,如若自己计较反倒落了下乘;另一方面,其自幼在山寨长大,虽家教尚严,但自幼丧母,对于男女之事也不似大家闺秀一般拘谨。反而渐渐地,火凤凰开始有些喜欢这种谈心的感觉,她从未与一男子如此亲近,从初始的不知所措,到之后的你来我往,两人是越聊越是起兴,不知不觉已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但二人却都还没有返回之意,只盼时光慢慢才好。 呜! 呜!呜!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号角猛然响起! 火凤凰尚不知所措。霎时间,只见漫天火箭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火尾呼啸而至! 其势乃大,瞬时便映红了半边天。一轮又一轮箭羽如狂风骤雨般袭来,疯狂地倾洒在这片营地上! 顷刻间,无数间帐篷被引燃,似乎连天边都要被烧起来,哀嚎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刚刚还一片祥和的营地仿佛一下子就成了修罗地狱。 箭雨过后,大批官兵突然从东边的林地冲出,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而倚马军这边突然遇袭,猝不及防间便已死伤惨重,营中一片大乱。许多匪兵刚刚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奔出营帐,就恰见官兵正汹涌杀来,惊惧之下,也不去拿武器反抗,只顾四散奔逃。 原来,这倚马军人数虽多,但毕竟很多都是刚刚收拢的乌合之众,根本就没见过这种阵势,一见有危险只会本能地奔走逃窜,敌人还未杀来,反倒自己已经把队伍冲得稀巴烂。使得一些有心抵御的山寨老手甚至还没来得及与官兵交上手,就被这些四散逃窜的匪众挤倒,甚至活活踩死。 混乱之中,倚马军众发现官兵似乎全部都从东边林地杀来,于是一股脑儿向西北方向的开阔地带逃窜,穿衣服的、**着的,提着刀的、空着手的,人群相拥、摩肩擦踵,场面狼狈不堪。 “嗖!嗖!嗖~~~” 只见又是阵阵箭雨袭来,逃散匪兵立时又倒下一大片! 这次箭雨竟是来自西北方向! 只见一银盔小将忽的自西北原野奔腾而出,将长枪怒指,高喝一声:“杀!!!” 瞬时间,又似有千军万马从西北方滚滚而来,其势惊天动地,可震山河! 倚马军众本就是落荒崩溃,各方争先践踏,秩序根本无从谈起,更遑论阵法韬略!先前由于间距过密,被箭雨已是伤得不轻,霎时间哀嚎遍野。没死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吓破了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冲上来的官兵宰杀。 而在山崖之上,眼见此景的火凤凰与林浊均是心下大骇!想不到形势崩坏如此之快,偌大的倚马军只是须臾间即要灰飞烟灭! 火凤凰立时将腰间软鞭抽出,就要作势下冲。 见状,林浊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拉住火凤凰的手,向她摇了摇头:“大当家,不要去了,没有用了!” 哪知火凤凰性子刚烈,却不领情,只道是林浊贪生怕死,冷冷道:“先生不会武艺,待在此处即可,如若倚马军不支,想必官兵也不会难为先生。” 说罢,火凤凰拂袖而去。此时火光熊熊、杀声震天,她却弱小得宛若一只扑火的飞蛾。 却说官军此刻四面合围,誓要将这群乌合之众剿灭殆尽!危急关头,忽有一高大汉子猛然翻身上马,怒吼道:“弟兄们,不想死的跟我冲!”说罢,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只见这三当家赵龙端的是好生勇猛,一柄大刀舞得密不透风,周遭官兵无人能阻!他一人一马,如砍瓜切菜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听得三当家怒吼,渐渐有一群倚马寨的老兵向他这边靠拢。这伙子老手也是久经战阵,终于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渐渐站稳了阵脚,跟着赵龙左冲右突,一时竟也将官军杀退,遏制了对方如潮水般的攻势。 赵龙眼见营帐火光冲天,也顾不得火凤凰、白眉等人,只能自己带领一批兄弟杀将出去。别看赵龙外表粗鲁,但胆大心细,略一思量,便拿定了主意!东边丛林地带敌暗我明,不知埋伏了多少官军,而西北方向地势开阔,领头的那银盔小将看架势应是官军主将,不如一鼓作气,直接带着队伍往此处杀去,如能一举将之擒杀,说不定能扭转乾坤。念及此,赵龙立即招呼众兄弟直接朝那青年骁将杀去。 这赵龙端的是一条好汉,一人一马冲刺在前,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轮转如飞,周遭官兵人马俱碎,当真是神挡杀神、佛挡**!只见他怒发虚张、目眦欲裂,**的上身鲜血横流,宛如战神下凡一般,无人敢近其身。而赵龙身后,倚马军众也渐渐站稳了队形,士气大振,杀得官军连连后退。 眼见赵龙率倚马军众掩杀将至,青年骁将也是心中一惊,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勇武之人!其初以为这帮匪徒不过乌合之众,只要自己用兵得法一定不堪一击。故此次进剿仅带了自己一手训练的两千精兵,其中五百弓箭手,一千五百名步卒及少量骑兵。其特意将两百弓箭手及三百步卒安排在东边森林辅攻,而自己带领主力坐镇西北,但这主力也仅有千余兵力。 眼见赵龙越杀越起劲,周围聚集起了约莫千余匪众,已蔚然成势。 那青年骁将顿时热血上涌,突然从旁处夺来一把硬弓,搭起利箭、拉满弓弦,箭锋直指赵龙。可怜赵龙此刻激斗正酣,根本无从发觉。 这利箭又快又准,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朝赵龙飞来!忽然间,他只觉胸口一滞,利箭竟是正中心头。 这赵龙也是厉害,硬生生挨了一箭,却依然屹立未倒,兀自强撑在马背上。只是他眉头深锁、双目血红,身子也跟着微微抽搐,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见状,青年骁将又是一箭射来!这箭似乎更快更狠,已然负伤的赵龙是决计躲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利箭加身,瞬时剧痛灼心! 赵龙终是再也支撑不住,从马上重重摔落。 见赵龙倒下,周遭的倚马军众顿时像失了主心骨一般,茫然无措! 那青年骁将当机立断,怒吼一声:“弓箭手,射!!!” 瞬时间,箭如雨下! 倚马军好不容易聚起的队伍顿时死伤惨重,余众也再无斗志,纷纷四散奔逃,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一双腿。 眼下,胜负已定…… 第八章暗夜遇袭(下) 而那边,火凤凰也已经与官兵交上了手,一条软鞭如灵蛇出洞,张弛有度又威猛无比,周遭官军虽多,却无人能近其身。 火凤凰此刻尚在营寨边缘,逃脱仍有机会,可她并无独生之意。林浊眼见赵龙覆灭,官兵的包围圈是越缩越小,很快便会有大队人马杀来。危急关头,他再也顾不得其它,当下将脚一跺,心急火燎地朝火凤凰跑去。 火凤凰虽武艺高强,但毕竟是一女子,体力有限,而官兵则人多势众,层层叠叠,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着体力下降,火凤凰的鞭速也渐渐慢了下来,可她却依然不管不顾,只想往营寨中冲去。她已无惧生死,只求能救出些个寨中兄弟,哪怕能救一个、能救两个!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亲人呀!即便赵龙鲁莽、即便白眉阴冷,即便是再不喜的寨中弟兄此刻也是无比的亲切,她多想再看到一些活着的兄弟呀。 就在火凤凰一鞭甩出,劈倒前面两个官兵之际,后方忽然冷不丁一柄长枪刺来,又快又急! 可偏在此时,火凤凰招式用老,想躲亦是来不及,长枪瞬时狠狠刺中她右腹又旋即拔出。 霎时间,血流如注!剧痛噬心! 周遭的官兵此时都没有再上前,仿佛是怕她困兽犹斗,抑或是想给一个即将死去的勇者留下最后一点尊严。何况,还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眼见此景,林浊顿遭五雷轰顶,连气息都为之停滞!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悲痛之感,仿佛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即要离他而去。尽管他们相识不过数天,交谈不过数个时辰,但那个火红色的身影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已经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疯了似的撞开前方官兵、匪兵,人或者马,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竟然就这么径直地突破了阻拦,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火凤凰身前,如大鹏展翅一般,将她护在了身后。 任外界战火纷飞、刀光剑影,火凤凰只看到了一个冒冒失失、披头散发的林浊。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林浊,她心中的林浊一直是优优雅雅、气度斐然的,哪怕刀斧加身亦是面不改色。他是为了我吗?火凤凰心中此时没有恐惧,竟滋生出一股子甜蜜,或者说是羞涩。除了爹爹外,这二十年来从未有一个男子如此真心待我。即便此刻去了,那也值了。想到此,火凤凰慢慢垂下了握鞭的手,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般,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周围的官兵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这里毕竟是战场,尽管他们也似心有所触,却依然只能举起手中兵刃,向着这对苦命鸳鸯砍去。 危急关头,林浊只能孤注一掷,大声喝道:“我是天使者!” 可战场嘈杂、喧嚣不止,又有谁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呢?只见众兵士依然是刀斧相加,并无收势! 铛!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朴刀忽然飞至,及时荡开刀枪! 只见一精干长者浑身是血,正挥舞着朴刀杀进战团。 林浊认识他,此人正是倚马军誓师那日负责司礼事宜的长者。 “快带凤凰走!”长者不顾生死,一声高喝! 林浊如梦初醒,立时将火凤凰扛在背上,顺着长者杀出的一条血路,疯狂奔逃!仍由火凤凰在他肩头一遍遍哀嚎:“林叔!”“林叔!”。 林浊、火凤凰所在的崖边本是营寨边缘之处,并非官兵进攻的重点,因而此处官军力量稍显薄弱。林浊由此处一路向东,往森林中冲去,很快将战火抛在了身后。 此刻已是三更时分,正值夜黑风高、百兽低嚎,林浊在林中奔驰疾走,全然不顾其他。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发挥出如此巨大之能量,不知疲惫、不会停歇!任由脚被利石磨破,任由腿被藤蔓刮伤,此刻他已感觉不到痛,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跑,自己一定要救出背上的这个女子。 也不知是跑了多久,林浊发现前方一条河流挡道。尽管河面不宽,但水流湍急,此刻他已精疲力竭,是再也过不去了。 直到此时,他这才意识到背上的火凤凰早已没有了声音。于是,他心急如焚,赶紧将之放下。初试口鼻,还好气息尚在,应只是昏了过去。林浊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察看起火凤凰的伤口。 林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直接将火凤凰外衣褪去,上身只留下一件粉红亵衣。只见她此刻一双玉臂裸露在外,一片酥胸半遮半掩,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林浊不由心神一荡,但念及凤凰安危,当即摒除杂念,专心看起伤口来。 所幸伤口并不甚大,现在血势也已渐渐止住。但可能由于惊悸过度,再加上失血过多,使得其昏迷不醒。 林浊本身常年在野外工作,尽管现在记忆骤衰,但对于急救还是有本能反应。只见他迅速脱下自身衣物,用力撕扯成一块一块的布条,再悉心给火凤凰包扎。 林浊知她此刻体弱,万不能再受风寒,而如今天气转凉,自己又没有生火办法。情急之下,他也不顾不得其它,赶紧抱着火凤凰躲到一风稍小又较为隐蔽的树后,再将自己上身褪了个干干净净,然后紧紧地拥住了火凤凰,将两人褪去的衣物当成被子一般盖在了外面。 温香软玉在怀,林浊也是乏了,不久便沉沉睡去。 …… 第二日清晨,天已经微亮,树上不时有小鸟鸣叫,火凤凰就在这叽叽喳喳的乐曲中渐渐醒来。将醒未醒时,她只觉得好像靠在什么物事上面一般,温温软软,极是舒服。 可待睁开眼,却见白花花一片!自己竟是枕在一个男子的胸膛上! 火凤凰登时如遭五雷轰顶,噌地一声便弹了起来! 这不起来还不打紧,一起来即发现自己上身除了粉红亵衣外不着寸缕,下身长裙虽未褪去,但也褶皱不堪、松松垮垮。 只见火凤凰那双美眸唰地一下就红了!自己虽非什么大家闺秀,但也素知名节,他怎可趁机轻薄于我。 火凤凰越想越气,想要拿得软鞭却遍寻不到,于是顾不得伤情,匆忙穿好衣物后,愣是从旁处搬来块巨石!准备先砸死了这道貌岸然的淫贼,自己再自尽以全名节。 可恨林浊此时仍睡得正香,呼噜一个接着一个,似一个贪睡的孩童一般。 火凤凰已将巨石举过头顶,正准备猛力砸下,可看着这张清秀却又有些玩世不恭的脸,又想起昨日他舍命相救的情形,却是怎么也下不去手。 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两难之间,火凤凰忽然猛地将巨石抛到一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此时的林浊再也无法装睡。原来,就在火凤凰刚刚挣脱时他就醒了,只是为了避免尴尬才一直装睡。 待火凤凰举起巨石时,他心中不断祈祷,生怕这巨石真的砸下。可现在巨石抛了、火凤凰哭了,他却反而更是乱了,一是心中怜惜不已,二是害怕火凤凰这样牵动伤口。无奈,林浊只得迷迷蒙蒙睁开睡眼,假装是被这哭声惊醒。 咳! 林浊轻咳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火凤凰知他已醒,却也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蹲在地上哭泣,甚是可怜。 见状,林浊也不说其他,竟直接张开双臂,忽然从背后抱住了火凤凰! 火凤凰一惊,正想挣扎,却听林浊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凤凰,我喜欢你!山寨没了,但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言辞如蜜,美在心田。 这么多年来,火凤凰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绵绵情话,偏偏自己对这人也是心有情愫。 一时间,火凤凰只觉林浊的声音似有魔力一般,弄得她**无比,再也没有力气去反抗,也如吴侬软语一般酥**麻,就这么任由他抱着、抱着。 第九章田园牧歌(上) 忻州城外,密林之中,一男子正抡起大斧,费劲地劈着柴火。 如若是山野村夫倒也罢了,只是这男子面目清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格外的机灵,全然不似个苦力之人。 这不,柴没劈多少,这男子便已气喘吁吁,只能一边歇着去了。 这时,屋中走出一红衣女子,清丽脱俗,美艳不可方物,轻叱道:“这才劈几块?就累成这样,果然是花花架子不中用!” 男子似有不满欲反唇相讥,但见女子手中正拿着吃食,便不再说话,生怕惹恼了她没有饭吃。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苦命鸳鸯林浊与火凤凰。 自那日两人互通心意后,便在忻州城外的山林中寻了一间猎户舍弃的房子,暂且住了下来。 一来火凤凰身份敏感,现在倚马军虽已覆灭,但官军仍在缉捕余孽,还是暂且先在深山中躲一躲为好。二来火凤凰经那日山冈一役,故人尽去,也是心力憔悴,只想先修养一番,再作打算。故两人便在这里过上了你打猎来我织布的田园生活,一晃也有小半月。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火凤凰早已没有了当初山大王的气势,倒越来越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 这些天,林浊白天带着她去打猎摘菜,晚上跟她捕捉流萤、飞虫,好不快活。 两人似新婚夫妇一般如胶似漆,竟是一刻也不想分开。当然,火凤凰还是保持着女孩子的矜持,一直不肯让林浊越雷池半步。即便是想要偶尔拉拉手,也要全看心情。 每日临睡前,火凤凰总会缠着林浊,让他讲讲“天界”的故事。可偏偏林浊此时也是愈发模糊,只能胡编乱诌、瞎说一起。只是他口才颇佳,倒也勾起了火凤凰的无限憧憬。但火凤凰不知,此刻躺在床下的林浊,最憧憬的可是床上的这副曼妙身姿。 …… 美好的日子总是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十月,天气开始转凉,尤其是这山间更是寒味早知。 这日傍晚,火凤凰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屋内准备着吃食,今日她特意熬了一锅很浓的兔汤,再辅以一些辛香调料,香气四溢。此刻的她哪里还是什么山大王,活脱脱一个妇道人家。 这顿晚宴火凤凰是精心准备,用足了心思,待想到等下林浊那副急不可耐的馋嘴模样,火凤凰就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可这汤已经咕噜咕噜炖开了好几回,林浊却迟迟未归,今天出去打猎的时间可真是有点长。 “即便没有什么收获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呀,看我等下不好好教训他。”火凤凰明是埋怨,可更多的还是担心。 眼见天越来越黑了,火凤凰已经连油灯都点上了,却还是不见林浊回来。 “莫非路上出了什么变故?”火凤凰心中愈发忐忑,再也坐立不住,赶忙从墙上取下外套,这就准备出去寻他。 咯吱! 忽然间,门开了。 只见林浊从门后窜了出来。只是这摸样却有几分狼狈,头发蓬蓬乱乱,还有一些枯叶穿插其间,衣服则沾满了泥土,裤腿还有些地方被划成了丝条,隐隐还能看见斑斑血迹。 火凤凰见状一阵心疼,再也不忍苛责。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发问,林浊这双眼睛倒是贼溜得很,一眼就瞄到了那锅热气腾腾的兔汤,顿时两眼放光,大呼:“好饿!好饿!”随即,便径直跳到桌子边坐了下来。 林浊将背后的包袱放在一边,咧嘴对火凤凰笑道:“辛苦娘子了,快来一起吃呀!” 火凤凰见他嘴贫,也未答他,只是心中纳闷,这家伙出去的时候明明没有包袱,怎么会背个包袱回来?这一身脏兮兮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见林浊已经在那儿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便放弃了追问的念头,心道:“罢了,待他吃完再说吧。” 不一会儿,两人已经风卷残云,一锅兔汤吃得干干净净了。 这林浊倒也沉得住气,吃饭期间只字不提今天状况,只是连连夸赞好吃。见状,火凤凰也索性没提这茬,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汤足饭饱,林浊接连打了两个响嗝,终于开口道:“小娘子今天这饭做得不错,想要什么爷给你打赏点。” 火凤凰听他竟然还是不提今日之事,兀自在那儿扯东扯西,实在是憋不住火气,轻叱道:“你今天到底什么回事,不说清楚今晚你就别想进屋!” “哈哈哈!小娘子果然关心我呀,这下沉不住气了吧!” 见林浊还敢取笑自己,火凤凰把脸别到一边,佯装生气,心里却关心得紧。 “也罢也罢,不逗你玩了。”说罢,林浊将旁边的包袱拿来,小心翼翼地打了开。 火凤凰目光轻移,只见里面竟是一件火红衣裳。 林浊接着说道:“我不是寻思这几日天气转凉了嘛,你这件衣服太薄,怎能御寒呢?这不就到城里给你买了件厚点的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说罢,林浊将衣服提拎起来,竟是一件火红色的小薄棉袍。 火凤凰全然没有料到林浊竟是去给自己买衣裳了。突然间,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巨大幸福感汹涌袭来,彻底将她那颗柔软芳心淹没。她只觉呼吸急促、鼻头微酸,却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澎湃心绪,冷冷问道:“那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回来的时候滑了一跤,所幸新买的衣服没事。我皮粗肉厚,不打紧。” 火凤凰听着又是一阵心疼,他自己伤成这样,最在意的却是这件衣服,怎么这么傻?不过,她又似乎猛然意识到什么,疑惑问道:“咦?你怎么会有钱去买衣裳?” 这下可是直戳林浊心窝,原来这钱是他当初准备逃跑时偷偷藏在身上的。不过这可不能让火凤凰知道,于是敷衍道:“每日打的猎物我都偷偷藏了一些起来,前几日便拿去卖了,卖的钱让绸缎店老板就着你的身形做了一套厚点的衣裳,今天是过去取的。” 原来他竟是如此有心,火凤凰听着又是泛起一阵甜蜜。但她突然意识到,这包袱里好像只有一件衣服,于是关切问道:“你怎么不也为自己做件衣裳?” 林浊心道:“总共就这点钱,还做两套,难道都做成无袖衫么?真是傻孩子!”可想归这么想,他可不敢这么回,只是道自己皮粗肉厚,现在还犯不着换衣裳,等过几天了再去绸缎庄做。 看火凤凰欲言又止的样子,林浊怕她问东问西又问出什么破绽来,于是赶紧说道:“我说凤凰妹子,衣服也买来了。爷我钱也花了,总得让我看看值不值吧。” 火凤凰被他一说,俏脸登时有些微红,接过林浊递来的衣裳,也不说话。 林浊倒是一下醒悟了过来,说道:“哦!我知道了,那我在外边等你。”说罢,转身便走了。 林浊出去后,火凤凰仔细端详着这件普普通通的红色薄棉袍。这衣服说不上精致,料子也谈不上名贵,但是摸着就是这么舒服,真是越看越喜欢。火凤凰嘴角的笑意是再也藏不住。 第十六章上朝 这天夜里,林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还在思虑着,为何这汉帝会如此眼熟,自己究竟在何处见过她?莫非自己来此跟这汉帝有关?难不成,自己真是来拯救苍生的? 罢了罢了,这也太过荒谬,勿要庸人自扰,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那本皇家典籍吧! 可想着想着,林浊脑海中又窜出一个火红身影。也不知凤凰现在如何?过得究竟好不好?要怎样才能联系上她呢? 终于,在对火凤凰的无限思念中,林浊实在支撑不住,呼呼而睡了。 …… 五更时分,天色漆黑一片,只有几只老鸦在那儿聒噪。 林浊沉沉地睡着,昨日总算是见着了汉帝,勿论结果如何,精神担子算是卸下了,这一觉是无比的舒坦。 可人算不如天算。 忽然间,一个矮胖的身影猛然蹿出,如头惊慌失措的公牛,心急火燎地撞进林浊房间。 这巨大的声响顿时将林浊惊醒,可他还在那儿迷迷瞪瞪呢,一双厚实的肉掌就开始使劲摇晃他的身体。 “天使大人赶快醒醒!赶快醒醒呀!圣上刚刚来诏,让你入宫。快醒醒呀!”布索一顿连推带喊的,林浊就算是睡罗汉也得被他弄醒了。 可这才刚刚坐起,布索一招手,后面端着水的、拿着衣裳的便鱼贯而入。 一场清梦顿时被搅得无影无踪。 在前往皇城的路上,林浊才知道,原来这汉帝临时下旨,让他也参加今日的早朝。 一路上他哈欠连天,直抱怨这早朝何必弄得如此之早。紧张兮兮,让人无法安生。 到了皇城口,林浊这才发现文武百官早已是密密麻麻,聚作一团。好家伙!到得可真够早的。 文官着绣鹤、绣鹿、绣马的各色长服,头戴一顶乌黑纱帽;武官着金色的、银色的鳞片甲胄,头顶碟状铁盔。文官一列、武官一列,各排着队,猫着腰,往宫里面进。 可自己算是站哪条队呀,林浊只得望望布索。布索也是两眼一抹黑,他平素都是站在文官队列,可这林浊无官无职,算是哪条队呀。 就在这时,昨日在皇宫内院见过的御前李统领忽然迎面走来。她还是着一身紫色紧身劲装,身后跟着几名身形窈窕的女侍卫,在这一窝大老爷们堆里,显得极是清丽脱俗。 李统领径直走到林浊跟前,说道:“请天使者大人随我们前去,圣上有请。” 此言一出,引得满朝文武侧目,纷纷在那儿揣测此人究竟是何来历,竟然由大内侍卫统领李曼亲自来迎。 林浊不敢托大,赶紧拱手行礼。不过刚刚这李统领可就提到了自己,并没有提布索。这布老头倒也识趣,自己猫着个腰乖乖站到文官队伍里面去了。 李统领作了个请的手势,林浊也不再客气,便跟着她进了宫。而这全程,李统领压根儿就没瞧过满朝文武一眼,端的是好生傲气。 这次跟着李统领,林浊就没有再猫着个腰,但东张西望这些自掉身价的事他倒也是做不出来,只是用余光瞟瞟,觉着这巍峨大殿尽管气派,却少了许多生气与活力,让人难生亲近之感。 不多时,林浊就被带到了朝殿之上,偌大的殿堂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一些侍卫们站在远处。想来汉帝还未到,文武百官也正在排队进来呢。 李统领向林浊拱手致意后便退出了大殿,应是去接汉帝了。四下无人,林浊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观摩一下这汉国的皇家重地。 初瞧过去,这宫殿着实雄伟,恐怕足有上万平尺之广、十余丈之高。大殿正中,是一个约丈余高的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一张金漆雕龙宝座,背后是数块雕龙围屏。方台两侧,还有数根巨大的蟠龙金柱,闪耀夺目。 可还没来得及细看,文武百官就鱼贯而入了。只见众人按照品级、职位排好方位。林浊又尴尬了,一个人无品无级,呆站在中间。 罢了罢了,还是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躲吧。可甫一动身,就只听一声清亮的女音忽然响起:“圣上驾到!” 文武百官顿时恭敬跪下。见状,林浊也赶紧跪了下来。百官分成左右两列,跪在大殿两旁,唯独林浊一人孤零零跪在大殿正中,显得颇为滑稽。 “众卿平生。” 正当林浊左右为难之际,又传来一串清灵悦耳之声。 此声响起,百官才缓缓站了起来。林浊也急忙起身,抬眼望去,只见汉帝已端坐在龙椅之上,这清丽女子着一身龙袍倒也显得威仪十足。 “众卿,今日早朝,朕有一事要议。前些日子,大祭祀布索不辞辛劳,从我皇家典籍中觅得治国之法。天降祥瑞,赐得天使者一名。昨日他与朕阐述治国之道,朕觉得颇有些意思,也想让众卿听听。” 说罢,汉帝将目光看向了林浊。 受得圣意,林浊当即跨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在这雄伟大殿之上,侃侃而谈!无非就是把昨日一番话语,又重新叙述了一遍。 话音已落,满朝皆静。 “众卿以为如何?” 众臣不敢妄揣圣意,皆不敢言。唯有一着红色官袍的三角眼、八字胡白发长者站了出来,朗声道:“臣以为然!天使者此言正中时弊,使人振聋发聩、耳目一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汉国首辅胡佳。胡佳最善揣摩圣意,心知此番汉帝在朝堂上公然抬出天使者,定是心有所属。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汉帝即应道:“朕也以为然!其平饥灾、剿流寇、御外侮的策子针针见血、句句到位,足见心中韬略。” “圣上,人才难得,何况是上天所赐。臣恳请圣上不拘一格,予天使者以重任,以匡扶社稷、造福苍生。”胡佳倒真是只老狐狸,立时见缝插针。他这一来是顺抚圣意,二来也是向天使者这个新晋红人示好。 有他带头,众臣亦立时附和。 汉帝微微颔首,说道:“好!天使者林浊胸有韬略、能济危时,实乃汉国之幸!朕特擢其为靖边元帅、赈灾御史,代朕御行西北,节制甘南、陕北、宁东三省民政、军务,全权处理赈灾、剿匪事宜,务必还西北以清宁!另赐尚方宝剑一把,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此言一出,朝下百官无不愕然,这林浊刚刚还只是一介布衣,突然就一跃成为统掌西北的一方霸主,实在是闻所未闻。但碍于汉帝威势,朝下无人敢逆,只是在首辅胡佳的带领下,齐呼:“圣上英明!” 而台下的林浊亦是瞬间呆住,他着实没料到汉帝竟会委以如此重任。自己一介书生,出出主意还行,带兵打仗可是万万不会,怎的还成了什么元帅!就不怕到时鸡飞狗跳、笑料百出吗? 不过君命难违,林浊即便再是心不甘情不愿,可也不敢在这时忤逆圣意,只得俯首称是、谢主隆恩! 再到后面,林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朝会的事情是全然没有听进去,脑海中只是不断闪现着剿匪、赈灾这些个字眼。 好不容易挨到朝会散了,林浊正准备寻了布索,跟他一道回府,顺便商量一番。 却只闻一阵香风袭来,那身形曼妙的侍卫统领李曼信步走来,双手抱拳道:“林大人留步,圣上有请!” 林浊心道,看来这委以重任后,汉帝还准备找自己谈谈心,刚柔并济、恩威并施,这道理倒是永恒不变。 第十七章宫宴 残荷新败,草色渐衰,几许秃枝歪歪扭扭地插在玲珑小池边,这晚秋的景致虽是萧瑟,但也别有一番韵味。 可惜池边的两人均没有此番闲情逸致。坐在北首的一人姿容绝世、超凡出尘,着一身烫金龙袍,显得颇为雍容。她左手边那人则着一身素色长服,面貌倒也还清秀,只是眉头紧锁,看上去心事重重。 两人面前各有一张朱漆方桌,上面有北境熊掌、南越酥鸡、川藏红花、西域瓜果等天南海北各式珍馐,陈年佳酿则更是少不了。 “林卿,昨日你一番肺腑之言,着实如醍醐灌顶。朕为平定这三乱殚精竭虑,启用了无数才俊,可到头来非但无尺寸之功,还隐隐呈日趋糜烂之势。朕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一股脑儿将整个西北民政、军事大权托付于卿,希望你好好作为,不要让朕失望。” 尽管心中还在游移不定,但林浊还是挤出一副感激涕零模样,站起身来,向汉帝双手行礼,朗声道:“定不负圣上所托。” 见状,汉帝示意林浊不必拘谨,且坐下说话,然后继续说道:“朕向来爱惜人才,不拘一格。只要你做得好,届时封侯拜相都未必不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除此外,此次远赴西北担责虽大,可也是你林卿扬名立万、流芳千古的大好时机,待凯旋之时,朕会为你塑身立像、挂之高阁,是为千古名臣,受万人敬仰,这样足以光耀门庭、恩萌后世,如何?” 林浊心道,这汉帝倒还是很会笼络人心的嘛。如果你贪财,那么供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如果你要名,那么为你开碑立传,流芳千古。人生在世,为名为利,总是逃脱不过。 不过可惜呀可惜,林浊并非这世中人,因而这两个都不想要。他所想的,只是要找到火凤凰,然后带她回到自己那个已然有些模糊的世界。 见林浊不语,汉帝以为他正沉浸其中,于是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林卿,你昨日还一介布衣,今朝就以如此年纪成为声名显赫的朝中重臣,可知有多少人眼红。朕虽为天子,但亦不可太过非为,朕如此提携举荐你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你可不要辜负朕意,让朕失望呀。” 此时此刻,林浊自是要有一番雄心壮志表态,道:“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安定西北誓不还朝。” 汉帝微微一笑,美则美矣,却总有种阴谋的味道。“好,朕就知道林卿天纵奇才,绝不会让朕失望。朕许你半年之期,赈济西北灾荒、剿灭西北马匪,彻底安定西北之事!”说罢,竟站起身来,向林浊敬酒一杯。 林浊听得是倒抽一口凉气,奶奶的,老子为你卖命,累死累活的,不提如何帮持老子也就罢了,还他娘的就给半年时间。从这儿走到西北都要一个月了吧,只怕还没来得及摸清底细期限就快要到了,真他娘的,真是最毒妇人心! 想归想,林浊可不敢流露出半分,还要摆出一副壮士许国、不必远送的豪迈神情,赶紧站起了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林浊满腔豪情,汉帝自觉颇为满意,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林卿,至于出行之事,朕已托付礼部、兵部一切安顿妥当,你不必操心。现拟定明日辰时启程,良辰吉日,包你万事无忧。林卿,你可还有甚旁的要求?” 林浊心里又是一顿骂娘,明明是今早刚刚宣布任职,这边就已吩咐安排妥当,这不摆明下好套等我上钩嘛!况且即便要把老子赶到西北,好歹也要休息几天喘口气吧!但转念一想,这汉帝喜怒无常、刻薄寡恩,保不齐又会想出什么幺蛾子,还是早走为妙。不过此去西北倒可以把秦卫带上,一来他懂军事谋略,可以作为依仗;二来这番历练对他的仕途也是极有好处,算是提携兄弟一把。 念及此,林浊便向汉帝请道:“此赴西北,臣尚有两个请求,望圣上恩准!” “林卿但说无妨!” 林浊郑重说道:“先前圣上亦是说到,臣年纪轻轻即位极人臣,必易遭人所嫉。所以,这一来是希望圣上能全然信任于臣,不要轻信一些捕风之言,否则臣受掣肘恐难以施展;这二来嘛,是希望圣上能准许忻州府指挥使秦卫随臣前往西北戡乱,此人青年才俊,有勇有谋,能助臣一臂之力。” “好!依卿所言。至于那个秦卫,朕会让兵部去安排,届时你去西北路途再与他汇合,不必在天都候着。”汉帝此刻心情爽朗,立时答应。 “谨遵圣上所言!” …… 一顿味同嚼蜡的午宴总算熬过,汉帝颇为满意,竟是差大内侍卫统领李曼亲自将林浊送出宫去。 出宫路上,林浊满腹愁肠,根本无心欣赏沿途景致。李曼在前,林浊在后,二人不紧不慢在这满园秋色里走着。 林浊只觉得淡淡的幽香若有若无,沁人心脾。莫非这宫里的女子都抹了香蜜,怎的如此好闻?不知不觉间,竟是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眼见到了宫门口,李曼已经收住脚步,准备跟林浊拱手道别。可林浊这厮此刻满脑子糊涂事,直如个浆糊一般,走得又急又快,哪里注意到这些,竟是直直撞了过去。 这李曼饶是武功高强,但毕竟背对着林浊,根本没有防范,加之两人离得太近,反应已是来不及。林浊就真的这么直直顶到她背上,那双贼手还无意间在她翘臀上碰了一碰。 弹滑绵软,手感真不错。 霎时间,李曼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怒气未消,可偏偏还带着些许羞红。乍看之下,竟还有些可爱! 可好巧不巧,林浊无意间瞥见她那玉手已然搭在刀柄之上,立时心中一凛,赔笑道:“李统领,实在抱歉,适才还在领会圣上训示,一时慌了神。” 这李曼尽管恼怒,但也不敢真把林浊怎么样,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怒而折转回宫去了。 看着李曼的妖娆背影,林浊不由又看了一把自己的手,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神色,这世界怎么都是美女,难道真是桃花运要来啦? 第十章田园牧歌(下) 这天还真是有些凉了,小风吹过,不仅带下了几片树叶,还把林浊吹得打了几个寒颤。 他不由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紧紧缩成一团,双手还不断地摩擦着,心里面念道:“这女人呀,就是麻烦,换个衣服都这么费劲。你在里面换衣服,我转过身不看不就是了吗?说白了不还是不相信我吗?我会是那种人吗?”不过林浊转念又想到火凤凰的曼妙身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正在林浊想入非非之时,突然间只听“咯吱”一声,门开了。 林浊立马转过头去,只见火凤凰正站在门口,穿着的那件火红袍子甚是贴身,将她那修长曼妙的身材裹得是玲珑有致,该凸的地方凸、该瘦的地方瘦,多一份嫌多、少一分嫌少,真是天生的尤物,加上那丝恰到好处的娇羞,更是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火凤凰见到林浊这副涎水直流的蛤蟆像,更是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连话都不会说了。 还是林浊先醒了过来,说道:“凤凰,走几步我看看,看合不合身?” 这回火凤凰倒真是听话,也不多说,轻迈莲步,走到了房前的空地上。彼时又是一阵晚风袭来,摇下落叶许许,在火凤凰身旁飘来飘去,甚是写意。 见此情景,火凤凰竟然停住了脚步,一时兴起,伴着这些飞舞的叶儿开心的转了起来。 此时的火凤凰一袭紅裳,衣襟飞舞、飘逸曼妙,像极了一只火红的蝴蝶,在这无边落叶中飘飘摇曳。加之天色已晚,只有松间明月及屋内渗出来的点点灯火,一切都是那么朦胧与梦幻。 虚虚实实间,林浊再也分不清眼前的人与景,直觉火凤凰此刻是在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是在满脸怨楚地等待着自己。他终是忘却了所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荡。 他动了,如同一头发情的野兽,径直冲向了火凤凰。还未等她反应,便粗暴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火凤凰先是震惊,接下来便是一片凌乱。她也不知所措,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她忘了将他推开,甚至忘了说话。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没过多久,还是林浊打破了沉默。只见他缓缓松开了怀中之人,突然间,单膝下跪,一手捂在自己胸前,一手拉起火凤凰的柔荑,像做着某种神圣仪式一般,全然不见平时的戏谑。 林浊抬起头,一脸庄重地注视着火凤凰,一字一句道:“我!林浊!愿娶火凤凰为妻!爱她、关心她一生一世!” 字字铿锵,斩钉截铁。 林浊也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举动,只是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示爱,火凤凰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半分力气,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 见状,林浊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凤凰,嫁给我吧!” 火凤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别看她曾是一寨之主,但情感生活一直一片空白,从未有男子对她如此深情示爱。她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浊,看着他这张庄重的脸,看着他这双执着的眼。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她真想娇羞地点点头。 但就在此时,那晚小山冈上倚马军众惨死的情景突然在她脑海闪过,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日的刀枪剑戟,闻到了那日的血雨腥风,听到了林叔让她快走的最后疾呼。山寨的兄弟们惨死未久,自己就将他们抛之脑后,甚至还想张罗婚事。火凤凰呀火凤凰,你怎么能这么不自重! 念及此,火凤凰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故作冷漠道:“此刻我还未想过嫁娶之事,你起来吧。”说罢,便生生将手抽出,径直朝屋内走去,只留给林浊一个落寞的背影。 可林浊不知,月光下,两滴清泪正从她眼角滑落。 而这边,林浊却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眼看刚刚火凤凰感动至极,明明下一秒就要点头答应,怎么突然变了风向。 “莫非是怕我养不起她,可她看上去又不想这样的人呀。”林浊倒一下子浮想联翩了起来,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总结出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这天夜里,因为示爱失败,两人共处一室还是颇有点尴尬,就连一向口花花的林浊都少了很多话语,更不消说火凤凰了。 到了临睡时间,林浊还是像往常一样,从柜中取出包被,铺在地上,拾掇了起来。 火凤凰看着林浊抖动着的被锦,又是一阵心疼。之前怎么就没有发觉他的被子竟这么轻,铺在下面的垫被也这么薄,原来他一直是将好的留给了自己。一念及此,不由得又是一阵鼻头发酸。 眼见这天越发见冷,地上本来寒气就重,他被子如此之薄,怎么受得了了,只怕会是要着凉。火凤凰越想越担心,但她知道如果她提出让林浊睡床,她睡地下,那他断然不会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林浊收拾妥当,便叮嘱火凤凰盖好被子,记得将油灯吹灭,便自顾自躺下歇息了。 火凤凰盖着的被子虽暖,但心却是一阵比一阵凉,心绪杂乱,怎么也睡不着。 恰好此时,林浊不知何故轻咳了两声,火凤凰便再也忍不住,说道:“地上凉,不然今晚你来床上睡吧。” 声若蚊音,还透着如细丝般地羞涩之感及轻微的颤抖。火凤凰此时内心如小鹿乱撞,脸也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她真没想到自己竟会对一男子说出如此话语,所幸房内一片黑暗,林浊也看不清她现在的模样。 可她话音落地,也不见有任何回音,房内还是静悄悄一片,连一点碎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莫不是这死人睡着了?”火凤凰心道。 却不曾想,林浊这厮听到火凤凰的话暗自热血澎湃,正在那儿平复心情,同时也想表示表示矜持。过了小一会儿,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之前还担心林浊是不是睡着了没有听见,这回见他竟然真的站起来了,火凤凰心中不由得更加紧张起来,赶紧道:“你自己带被子来,我睡床内侧,你睡外侧,你要是敢过界休怪我不客气!” 随即,只见她提着被子往内侧挪了挪,留出了一片空间。 跟美女同床,这个大好机会林浊怎么肯错过。他赶紧收起被衾,就往床上钻。 不过他知火凤凰素来脸皮薄,能让他上床这是开了多大的恩,于是也不敢过于造次,沿着床边便躺下了。可即便如此,温香软玉在旁,加之这床榻上尚有火凤凰的余温以及处子幽香,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这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是臊得心虚,一个是想入非非,又怎么能睡得着。可这羞的人全神戒备,想的人有贼心没贼胆,倒也相安无事。 林浊知道火凤凰此刻更不会想搭话,便没有自讨没趣,加之今日确实有些乏了,不一会儿便真的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一旁的火凤凰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只是听见了林浊的鼾声才稍稍宽了心。想着他今日为自己买衣裳时摔得那个狼狈样,还有要娶自己时那副庄重的摸样,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幸福感,嘴角不由得轻轻扬起。 就着窗外洒落的那点微末月光,火凤凰竟是悄悄爬起了身,呆呆地看着林浊那有些朦胧的面庞。 原来,睡着的他竟是这么的安静,不再油嘴滑舌,还显得有些单纯可爱。 突然,她轻移螓首,那火热的红唇对着林浊的侧面悄悄地点了一下,迅即像一道闪电一般收了回去,赶紧缩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一颗芳心还在砰砰乱跳。 而这一切,哈喇子已经淌得老长的林浊自是不知。 这夜,可真是漫长。 第十一章骤然分离 第二日,林浊起身时发现火凤凰早已经起来,并且连早饭都已做好了,显然是不想与林浊一同早起以免尴尬。 匆匆吃罢早饭,林浊便像往常一样出门打猎去了,只是这次火凤凰却像个小妻子一样样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口。虽什么也没说,但那份不舍却表露无遗,让林浊很是受用。 故他打定主意,今日一定早些回来,说不定两人的关系还能更进一步呢。这家伙!天才刚亮,就已经开始打起了晚上的主意。 眼见已经入秋,林间各种果实纷纷熟透,牲畜们也频频出来觅食,正是打猎的好时机。 这不,日头还未落下,尚算新手的林浊便已经猎到了一只猪獾、数只野兔,顺便还采了一些野菜、野果,成果还算不错,足以回去向美娇娘交差了。 回程路上,林浊心情颇佳,想着晚上还能再与火凤凰同床更是来劲,直琢磨着晚上该怎么撩拨撩拨这小娘子。 一念及此,他更是心花怒放,满是显摆地将今天所获扛在肩上,鼻间还哼起了淫词小调,大摇大摆,活脱脱一副二世祖模样。 “前面那厮站住!” 忽然间,只听凭空一声厉喝! 林浊顿时心中一惊,莫非遇到劫匪啦?转身一看,竟是两名官差,其中一人手中握枪,另一人腰间挎刀,手上还像是拿着一副画卷。 只见两人渐渐走进,对着他一番仔细观摩,然后又对着那副画卷指指点点,一番议论。那名年长官差问道:“阁下,可是天使者大人?”言语间还颇为恭敬。 此言一出,林浊顿时心潮乱涌!自己原本确是想要投奔官府,一来能有所保障,二来或可从皇家典籍中找到回去之法。可眼下火凤凰已在他心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让他放下火凤凰独自一人离去自然不肯,可火凤凰毕竟匪首,若是被官兵捉住肯定凶多吉少。 见林浊还在那思来想去,两名官差却渐渐有些按耐不住。见状,林浊便索性先回道:“我正是天使者林浊,适才担心两位兄弟是盗匪假扮,故不敢贸然相认。”林浊心中暗道,若再不承认,等下他们盘问起来,若说漏了嘴反而更是不妙。 听他自称林浊,两名官差更是心花怒放,年长官差特意未说出天使者的名字,就是为了一验真伪,寻常百姓绝不可能知道天使者姓名。这下应是寻到天使者无误,回去可算立了大功。 年长官差随即抱拳道:“终于寻得先生,让先生受苦了!请先生随我们到忻州府城,指挥使大人已恭候多时!” 事已至此,林浊也不得不从,只得先随他们走着,一边再想脱逃之法。无论如何,他绝不能抛下火凤凰!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此前自己心心念念要投奔官府,可如今真事到临头,却还想着要如何脱身。 两名官差,一人在前,一人殿后,将林浊死死护在中间,一起沿着山间林道大步前行。 林浊一路走一路瞄,看看有什么机会逃跑,但这两人却是紧张得很,就连林浊如厕都在一旁护着,生怕这巨额肉票有什么闪失,根本不给他机会。 说来也巧,三人正走着,林浊忽然听见流水潺潺,抬眼望去,竟是那日阻住他与火凤凰去路的小河。霎时间,一条妙计涌上心头。 却见他对官差说道:“两位兄弟,我实在有点口渴得很,准备去河边喝点水解解渴,去去就来,两位在这里等我即可。” 那两位官差虽然随身带了水壶,但想来这林浊乃是天之使者,怎么会用他们这些粗人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便道:“不妨,我们二人陪先生过去便是。” 林浊也不以为忤,他早就料到二人定会跟来,不过他自幼在江河边长大,水性自是熟识得很,一旦入得水中,足有八九成把握脱身。 不过林浊却是不知,前几日雨水漫漫,部分河水外溢,将岸边的砂砾都浸得湿透无比,下脚极滑。 可林浊为甩开两名官差,走得是又快又急。眼看着成功将二人甩远,小河已是近在咫尺,林浊心中激奋难耐。却不想人算终是不如天算,激动之下,他左脚使劲往前一跨,恰恰踩到一块棱形怪石之上。石头上长满了苔藓,又被河水浸泡了数日,极是湿滑。林浊毫无察觉,脚一发力,瞬时只觉鞋底一滑,当即重心不稳,一个踉跄直直向后栽去。 说巧不巧,林浊这一倒下,后脑勺重重磕在一块石头之上,霎时间血如泉涌,情况极为凶险。 两位官差见此情形,吓得脸色苍白,赶紧冲了过去。 林浊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了。 …… 月亮已挂上树梢,而林浊却仍未回来,这次竟是比昨日更晚了许多。 火凤凰在屋内跺来踱去,心神不宁,总觉得隐隐有事发生,已经到了平日的临睡时间,即便再晚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呀,何况今天他应该也没有旁的事了。 她知林浊尽管顽劣,但还是知道轻重,如不是遇到意外,断不会这么晚不归还没有个交代。 最后,火凤凰实在按耐不住,利索地穿上林浊昨日为她买来的棉袍,出门去寻他。 火凤凰沿着林浊平日打猎常去的几个山谷一一找去,她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呼喊:“林浊!林浊!你回我话呀!你在哪里呀!” 暗夜寂静,只听到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越到后面,甚至已渐渐带上哭腔。 可这漫山遍野空空荡荡,哪有一个人影,只剩下呼喊声在那里一遍遍地回荡。 饶火凤凰再是坚强、再是镇定,此刻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她着实无可奈何,只能沿着深山一步一步、一点一点仔细搜寻,将密林深草都一一扒开,生怕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已是深夜,火凤凰清脆的娇音早已喊得嘶哑,新买的衣裳被划出了条条细丝,一双秀足更是磨出了串串水泡。 这周遭的山野都寻了个遍,却依然不见他的身影。 “莫不是他已经回去啦?”火凤凰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丝希望。念及此,她也顾不得疼痛,反而加快了脚步,向屋里跑去。 渐近小屋,火凤凰只觉前方有微微亮光,定睛一看,这灯光正是从自己那间破旧小屋内传出。霎那间,她内心又渐渐燃起了希望。 “定是他回来了!”此时万般的疲惫、痛楚甚至于对林浊的埋怨、责备都已抛诸脑后。她像一只飞蛾一般,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家萤萤小屋。 火凤凰啪地一声撞开门!却不想,里面竟是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林浊的身影。只有一盏孤灯,在静静地燃烧着。 原来这灯竟是自己先前点燃的,只是一直挣扎着,没有熄灭罢了。 人没了,可这满屋的器物还在。火凤凰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音容笑貌,这满屋子都是他的回忆。 霎时间,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散落而下。她对着空落落的房间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林浊,你这个骗子!!” 第十二章初见秦卫 日头已经上了三竿,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忻州府的一处深宅内。宅院不大,但装饰得极为考究,其间有一琉璃瓦小木屋,更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此刻屋内正躺着一头缠着白纱的男子,似还在呼呼大睡。这男子自不是别人,正是天使者林浊。 朦朦胧胧中,林浊觉得前方忽然升起好大一阵雾,自己心爱的火凤凰在雾中若隐若现。林浊一时心喜,赶紧冲了上去,准备一诉衷肠。哪只火凤凰还只是远远瞧见他,便立时换了副凶狠的样子,疾声咒骂:“你这个负心汉还来做什么!”说罢也不容他解释,竟变成一只蝴蝶飞跑了。 林浊急得一下惊坐而起,口中不断高呼:“凤凰!凤凰!” 可待回过神来,只见眼前已是换了个环境。原来刚刚只是一个梦,真是吓死我也!林浊赶紧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天使大人您总算醒过来了!”人未到声已先至。 林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矮胖身影正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这不是老神棍布索又会是谁! 一见到他,林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厮可真是自己命中克星,先不说把自己召到了这个鬼地方,怎么自己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头破血流的狼狈模样。 “天使大人,您可算醒过来了。老朽可是一宿没有合眼呀!”这布索顿时又换上了爱你至深模样,瞧这架势,是恨不得把自己心窝子掏出来给林浊看看。 但一想起他那日躺下装死的情景,林浊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厮说的话,林浊可是不敢信。 “天使大人,您可不知,自那日山匪来袭。老朽也是身中数刀,侥幸捡了条命,可惜没能救得了天使大人。之后老朽便着下面的府衙官兵打探情况,哪知下面州府一听是雁行山倚马寨所为,便畏缩不前。还好老朽与忻州府指挥使秦卫之父秦满素有交情,而秦卫也着实一个青年才俊,一口便应承了下来。恰好这倚马寨匪众起事,朝着忻州杀来,于是小秦将军设伏将之一举歼灭。只是却未能寻得天使大人您的踪迹,故而一直派人在忻州附近搜索,直到前几日才始得如愿。老朽这回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布索讲得唾沫横飞、深情款款,不知情者还真要被他一番深意所打动呢。 只是林浊却在那儿想,这老头估计是怕把我弄丢了不好交差,方才这么死命寻我。也是,耗费了这么多钱银,还死了这么多护卫,若是空手而回汉帝还不得把你砍了。想归想,话还是得说得客气:“有劳布老了,只是不知接下来如何安排?” 这布索还未答话,门外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伐声。林浊抬眼望去,只见一戎装打扮的青年将领快步走了进来。 “忻州指挥使秦卫见过天使者大人”青年将领双手抱拳,朗声说道。 原来,这人便是领兵伏击倚马军的青年骁将,忻州指挥使秦卫。 林浊见这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身形矫捷、步履稳健,精气神都不错,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忙回礼道:“这回真是有劳将军了。”但林浊心里却在嘀咕,这人可是火凤凰的死敌,如果她要在这儿估计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哪里哪里,在下不过略尽绵力。还是大祭司提供的消息周详,更是天使大人您吉人天相!”这秦卫别看年纪轻轻,本事也大,却全无傲气,并且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可不在布索之下呀。 既有本事,又不恃才傲物,懂得左右逢源,此人今后定能成大事。林浊不由得有些欣赏起面前这个年轻人来。 几人又是一番互相吹捧。不多时,秦卫、布索便表示不再打扰天使大人休息,中午已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便一起出去了。 等到午时,林浊如约赴宴,几人觥筹交错。林浊这些日子也确实没吃过什么好的吃食,眼见这满桌子酒菜,不由得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将自己在房内想的那套说辞说给布、秦两人听。 林浊向他们表示,那日被山贼掳走后,自己亦是备受尊崇,匪众还特意安排了贴身护卫保护他。后来,待及发现山匪欲谋逆起事,想劝已是来不及,故只能跟着山匪一道下山,再寻良机脱身。那晚山匪被灭,自己本想趁乱去寻官军,哪只两个护卫紧紧跟随,直到前几日才甩开他们,恰好又遇到了来寻他的官差,这才到忻州府来。 布、索两人听着林浊的一番际遇,只呼怪自己寻得晚了,望天使大人担待,又自罚了几杯。 林、秦两人年龄相仿、话语相投,喝得颇为尽兴,到后来竟有所僭越,称兄道弟了起来。 午间喝得实在太多,加上头部伤势未愈,林浊还微有些头疼了起来,是以整个下午都在休息,连晚上忻州知府准备的晚宴都推脱掉了。 这一夜,林浊昏昏沉沉,早早便睡了下去。 …… 第二日清晨,林浊还在梦中,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这么早就敲门,林浊颇有些不耐烦。 “天使大人,今儿一早便要启程了,小的是特来请您的。”门外一小厮低声低气答道。 对了!今日要去天都!林浊这才猛然想起这茬,昨日几杯黄汤下肚,早已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转念间,林浊心中又犯起了嘀咕。自己这一走,火凤凰可怎么办呢?可如若不走,又能如何呢?想来也没个结果,而那人还在门口候着,林浊也不便再磨蹭,只得洗漱了一番,跟着他走了。 跟着这小厮在府里穿行,林浊这才发现这秦卫这小子的府邸修得还真不赖,亭台楼阁、水榭飞花,应有尽有,敢情还真是个有钱有情调的主。 走到府门口,林浊才发现布索、秦卫还有忻州知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还有一队精武的士卒。 眼看要启程,林浊、布索对着秦卫、忻州知府自是一阵寒暄,聊表感谢。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坐上马车,正式启程,朝着天都进发。 还是熟悉的轿子,还是熟悉的布索,林浊坐在这马车中不由一阵感慨。不知火凤凰现在如何?会不会再冒出来将自己劫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她呀?愁呀!愁呀!眼看已经出了忻州城,那份愁绪却一点也没有减轻。 “哒哒哒!哒哒哒!”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轿子旁传来,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莫不是火凤凰真的来啦?林浊内心颇有几分期待,却不免又有几分担心。掀开帘布,却发现前方却是秦卫。 只见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着一身闪亮戎装,甚是威武。 林浊见是他来,便立即下了轿来,那秦卫也下了马来,大步朝林浊走来。 “秦将军可是有事?”林浊先问道。 “哥哥这么问可是生分了。忻州离天都虽不是甚远,但眼下兵荒马乱,弟弟我特意从亲兵中选了一队精干之士护送,定可保哥哥周全。他们也俱是我心腹,可供哥哥差使。适才忻州知府在,有些话我不便多说。哥哥初到汉国,素无资产,乍到天都又没个亲朋故旧,弟弟我能量有限,只能尽点微薄之力,给哥哥准备了些银两,好在天都打点一二,还望哥哥不要推辞。”说罢,秦卫竟从腰间拿出了厚厚一叠银票。 秦卫这番话端的是情真意切、言辞恳恳,无论他是想巴结也好,还是真把自己当兄弟也罢,这番话已着实将林浊打动。除了火凤凰外,眼前这人便是自己在这异世上最为亲近之人,他已经在心底认下了这个好兄弟。 他也不再客气,接过秦卫手中的银票,不无感动地说道:“多谢兄弟抬爱,这份心意哥哥记住了,来日定不相忘!” 秦卫向林浊抱了抱拳,又向远处的布索打了个招呼,便翻身上马,朝着忻州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十三章天都之路 林浊盼望的火凤凰半路劫车事件终是没有发生。在马车上晃悠了数日之后,林浊一行已经来到了天都地界,不日即可进京面圣。 这日午后,林浊还是如往常一般在马车上百无聊赖、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忽然只听轰咚一响,马车骤然停下! 林浊本是斜躺在椅子上,被这一折腾,差点没摔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莫非真是火凤凰来啦? 林浊不明所以,立时掀开帘布一角,偷偷往外瞧。只见前方似是一座坚固城池,城池下正有一队着金色甲胄的官军将他们拦下。 与寻常所见的铁甲官兵不同,这队官军的甲胄显得格外精致,且寻常官兵仅上身有甲,下身便是粗麻裤腿,而这队官军下身也披得有甲帘,脚上穿的是红纹黑色长靴。 这领队的头目见来的是一队地方官兵,竟也不客气,直接喝道:“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这时,布索从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来,将一枚金色令牌交给一旁的随行护卫。 这护卫接过令牌,快步疾走过去,伸手给那带队官佐一瞧。这官佐立时脸色大变,赶忙低头俯身,双手抱拳行礼,恭敬说道:“不知是大祭司大人到,小的鲁莽。” 布索也未回他,只是伸出手来,那护卫立马回身,毕恭毕敬地将令牌递还了回去。 “想不到这布索还有点地位,倒也不能小瞧了他!”林浊心道。 那守城官佐随后向后招了招手,一座巨大的铁桥便从城门缓缓放下,林浊这才发现原来前方竟还有一条护城河。 铁桥放下后,林浊突然见到,前方城墙上赫然写着诺大二字——“天都”。 端的是龙飞凤舞、笔力苍遒! 林浊顿时心头一颤,赶紧将帘布全部掀开,一举跃上车头。 好家伙! 当真是到了天都! 只见前方城池雄伟壮丽、高耸入云,天下名城恐无出其右!仅这护城湾流就约莫二三十米宽,巍峨城墙更是怕有几十米之高!林浊所见的忻州城墙已经算高,可与这天都比起来简直不屑一提。而城墙之周身一眼望不到头,足以见其雄伟! 此刻城墙上旌旗招展,每隔数步便站着一名持枪的金甲兵士,身后左右各配有一名持弓、一名持刀的士卒,坚甲利兵、威风赫赫,端的是守备森严,这样的城池恐怕很难从外面攻克。 林浊还来不及细看,这马车便进了城,林浊索性也不回车里了,就在马车车头坐下,想饱览一番天都景色。 这天都的马路很是宽敞,估计足有二十余米宽,且是用青色石材铺制,显得十分规整。两侧还铺设有排水渠,用以疏导积水,既干净又卫生。看来天都的州府建设可没少下一番功夫。 可走得越久,林浊却心中犯起了嘀咕。这天都好是好,怎么会没什么人呢?仅见沿途寥寥几人,商肆也不是很热闹。与林浊心中所期许的商贾云集、繁华盛景之风貌大相径庭。 林浊不知,这汉国等级森严,寻常百姓见了官车都避之不及,生怕犯了冲撞之罪,何况林浊现在走的乃是天都的一条主道,平素里经常会有王公大臣的官车在这里行走,故寻常百姓一般很少在附近游荡。 马车又在城中驶了一会儿,便在一所宅院前停了下来。布索首先下车,又接着将林浊迎下了车。 林浊抬眼望去,见府邸牌匾上赫然写着“大祭司府”四个烫金大字,这才知原来是到了布索这老头的府上。 布索热情说道:“天使大人,您且先到寒舍寒暄几日,待他日面圣后,圣上定然会对您委以重任,届时封侯拜相自不在话下。” 林浊也拱拱手表示多谢,便随着布索进了府。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十数个日夜过去。 说来也怪,林浊在布索府内盘桓这些日子,可汉国皇帝却依然没有召见他的意思。不过布索老头还是将他看得很紧,总是以圣上可能随时召见为由不让他出去。这可把林浊给憋闷坏了,布索的府邸他是里里外外走了个遍。别看是个大祭司,这府上也没啥稀罕玩意儿,更没见着什么奇珍异宝,反倒是七七八八挂了许多他自己的画像以及各地敬过来的谢幅,都写着什么忻州府敬大祭司、黄州府贺大祭司六十寿辰、锦州府谢大祭司祈雨之恩等等,各种由头都有。而这老头竟然一一装裱,挂了起来,看来也是个自恋的主。 这期间,林浊多次试探布索,让他带自己也去看看皇家典籍,以便能寻得些什么蛛丝马迹。可布索这老滑头,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点。平素里还老不着家,生怕林浊烦他。 闲得无聊,林浊竟然用木头方子制作了几个简易筛子,然后招呼府里的下人丫鬟教他们掷骰子,这一教可是不得了,竟是直接在大祭司府内煽起了一股子恶赌之风。这些人天天跟林浊一起厮混,全然忘了正业。 林浊却是不知,他这无心之举,竟是间接引领了汉国博彩业新风。府内恰有一机灵伙计,习得鼓骰之法后,竟出去开了间赌坊,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遍布大江南北。而林浊因此成了汉国骰子界的祖师爷,不过这都已是后话。 这日,林浊依旧像往常一样,与几个下人坐在厅堂门口的台阶上掷骰子。 林浊兀自在那块儿吆五喝六,高喊着:“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忽然间,只听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多丫鬟仆人似是见了什么凶神恶煞瞬时老实下来,纷纷散去。 林浊不明所以,忙回头望去,只见布索那老头儿正使劲掰扯着一对老寒腿,急匆匆跑来。却见他一副慌急神色,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胡子眉毛都摇摇颤颤。一面奋力跑着,一面气踹嘘嘘地大喝道:“快!快别玩了!快别玩了!圣上要召见你!” 听得此声,林浊手中的骰子倏然掉落。 第十四章面圣(上) 林浊在布索的强烈要求下,重新冲了个澡,梳洗打扮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便随他急匆匆往皇宫去了。 一路上,布索一再叮嘱林浊一定要注意礼仪,皇宫等级森严、规矩甚多,待会儿要跟着他做,不许东张西望、不许高声喧哗,切不可肆意妄为,否则人头不保。 林浊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去趟皇宫怎么跟去趟地府一样呢?这皇帝老儿有这么可怕么? 到了皇城跟前,布索、林浊即弃轿而行。林浊见这皇城高大巍峨、雄伟得很,可还来不及细看,就收到了布索投来的紧张眼神,似是在责备自己没有听话,兀自在那儿东张西望。为免生事端,布老头赶紧将林浊拉进了城。 一进皇城,布索便将身子弯得老低,头也小心翼翼地垂着。 眼见他这副模样,林浊不由纳闷这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在布索的眼神压迫下,林浊也只能有样学样,将身子弯了下去。 一路上名花异草、水榭楼台自是不少,可林浊跟着这布索亦步亦趋、行色匆匆,头都差点低到裤腰带上,又哪里能够欣赏。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布索终是在一座朱红小门前停了下来。此时林浊再也顾不得其它,赶紧乘机抬起身来,用力直了直腰杆。 好家伙!瞬时只觉腰腹剧痛,快是要折断了一般。 忽然间,他惊奇的发现这小门乃是一座宫殿入口,而这门前站着的,居然是清一色的女子。她们着一身紫色紧身劲装,身材凹凸有致,颜值也是颇高,腰间还别着明晃晃的腰刀,显得英姿飒爽。 原来,这汉国皇帝也是个荒淫的主,养了这些个美娇娘!真是让人羡慕…不!唾弃! “还请大祭司稍候,容我等去通报圣上。”领头那位瓜子脸柳叶眉的美女侍卫客气说道。 这回布索那家伙倒不敢托大,赶紧拱手行礼,恭敬道:“有劳李统领!” 林浊心道:“看来这李统领地位还不低呀,布索这家伙竟如此恭敬。” 不多时,一名前去通报的女侍卫便快步走来,在李统领旁耳语了几句。李统领遂命令护卫将门打开,对布索说道:“圣上有请。” 布索赶紧拱手行礼,以示感谢,林浊也有样学样,况且跟美女打个招呼还是极为愿意的。 这回进了内殿,布索将头弯得更低了,林浊也只好随他。又过了几个长廊,侍卫们带着二人在一间朱漆大殿前停了下来。 这下恐怕又要折腾一番了,这皇宫里的规矩可是真多呀。林浊不由地又发起了牢骚。 不过倒也不多时,殿内缓缓出来一人,轻喝道:“圣上有请!” 侍卫这才带着布索、林浊二人缓缓步入。林浊低着头,前方物事均看不见,只知这殿内铺设着很厚的长绒毯,踩上去软绵绵,甚至还一弹一弹,极是舒适。 刚走几步,只听那带队侍卫低声说道:“禀圣上,布祭祀带到!” 忽然间,布老头便如遭雷击一般,直愣愣朝前方跪了下去。林浊也有样学样,赶紧跟着跪下,不过心中却是一阵腹诽:“这皇帝的脚趾头都还没见到就跪下了,还不知道跪的方向对不对,万一跪错了地方,岂不是笑掉大牙。” 皇帝还未发话,林浊也不敢抬头张望,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不时响起。 “莫不是这皇帝还在看书,那把我们喊进来干嘛?”林浊心中不由忿忿道。 过了一小会儿,林浊只觉自己左腿已经跪得发麻,便有意将重心放在另一条腿上。无意间,他瞥见旁边布索竟已是腿肚子颤个不停,毕竟是年纪大了,受不起这番折腾。 尽管他对布索素有旧怨,但此刻还是颇有些为他打抱不平,这皇帝的架子也太大了些,丝毫不懂得体恤下属。想布索也是一把年纪了,即便不予赐座,也不必让他这么一直跪着。怪不得布老头对面圣诚惶诚恐,原来这皇帝是如此凉薄之人。 又过许久,林浊终是按捺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往前一探,打量起这屋子起来。只见前方有一朱红色光漆木柱,应是书案的桌腿无疑。 再往旁探,只见这书案之下,还有一双紫色纹花小靴。按说这小靴的主人应即是汉国皇帝,只是未免太过秀气、太过粉萌了些。 “莫非,这汉国皇帝还是个伪男?”林浊心中不由嘀咕道。 林浊还在那儿胡思乱想,忽然间,一记清朗女声响起:“你们起来吧!” 这声音尽管语调肃穆、用词庄重,但还是说不出的清灵悦耳,林浊只觉心里一阵舒坦。 布索折腾了几下,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腿肚子还在那儿微微晃动。见状,林浊也不及多想,随之站了起来,而目光亦从书案底下慢慢移了上去。 霎时间! 顿有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林浊瞬时僵在了那里! 只见前方那人着一身烫金暗纹龙袍,挽一支青丝碧绿华簪,悠悠然坐在那里,却是宛若天仙一般! 有道是两片长蛾如柳叶,一双星眸穿秋海,点点琼鼻微微起,下是朱唇桃花殷。 此女子清丽脱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又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神圣与霸气。美是极美,即便火凤凰的容颜也要被她比下去,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当然,最让林浊惊愕的,并非是其惊人美貌,而是一种强烈的相识之感!他竟是觉得此人是无比的熟悉,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朦朦胧胧中,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幽暗山洞、微弱荧光、千年寒晶,等这些奇异景象!只是这些景象如碎片般乱糟糟一团,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这时的林浊已不再记得,眼前这女子正是那日山洞中所见到的水晶棺中之人!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可那份惊世容颜却是丝毫未变! 而此时此刻,她是汉国皇帝武月,史称汉月帝。当下,世人多称呼其汉帝! 第十五章面圣(下) 见林浊呆呆愣在那里,望着汉帝一动不动,布索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提醒,却又怕动作太大,惊扰了圣驾。 所幸此刻汉帝的注意力还在奏折之上,没有注意到林浊这边的异象,而林浊也终是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汉帝又批阅了小许会儿奏折,终于抬起了头,先看了下布索,后又将目光转向林浊。 有道是明眸似水,碧波含情。 林浊被这温温润润的目光盯得有些飘飘然,恍惚间,却只听到一声悦耳清音响起:“你便是布祭祀所说的天使者?” 原来,这汉帝虽知布索从皇家典籍偶然发现祭出“天使者”以匡扶天下的法子,却也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横竖让他试试罢了。只是不想,这布索还真倒腾出这么个人出来。不过汉帝也不甚重视,只是恰好这些天空闲,便见上一见,看看有何奇特之处。 见汉帝问话,林浊恭敬答道:“禀圣上,在下林浊,确从方外而来。” “那敢问天使者,可会什么法器物件,如何助力我大汉国威?” “禀圣上,在下虽来自异域,却并不会什么法器。” “噢!那照这么说,布祭祀所言有误咯?”汉帝尾音长拖,似有些不悦。 布索顿时冷汗涔涔,面色一下煞白,腿肚子又不听使唤地颤了起来。 却听林浊悠然回道:“是,也不是!在下虽无宝贝法器,不过胸有韬略,可安天下!” 此言一出,汉帝竟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说道:“有点意思,你如说你会法器,朕反而信你不过。所谓法器,不过是些江湖把戏障眼法而已,于治国又有何用。你说你既会谋略,那且将天下形势说个一二?” 见汉帝上钩,林浊如释重负,不过心中却是对布老头无限同情。怪不得这汉帝不待见布索,敢情人家压根就不信他那一套,只权当他是个神棍摆设而已。 汉帝既要听天下形势,却也难不倒林浊。这些日子以来,他琢磨得最多的,便是这天下大势,这可是他在异世的安身立命之本!往昔的记忆虽已渐渐模糊,不过思维定式还在,对于历史兴替的见解尚存。只见他略一沉吟,随即脱口而出: “但观当今天下,让圣上所忧者无非有三:饥灾、流寇、外侮。古往今来,无论何朝何代,即便极胜之时,哪怕只就其中一项,恐都要伤筋动骨。更何况,现如今三者并出,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圣上忧矣!” 此言似是触碰到了汉帝痛处,却见她眉头轻蹙,随即玉手一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下以为,现如今,汉国灾荒不断、战乱连连,早已是师老兵疲、百姓困苦不堪。因此,以现今汉国之势,三者不能并举,只能一一图之,否则鸡飞蛋打,如竹篮打水,只落一场空。而这三者之中,流寇因何而起,饥灾也,如若饥灾能平,则流寇之势即能遏制;外侮因何而强,流寇也,攘外必先安内,如若能荡平流寇、四海清平,届时积举国之力、携盛世之威,必能击破贼虏、复我大汉!故在下认为,要破汉国之困,先平饥灾,再灭流寇,后战外侮。” 林浊虽言语有激,但汉帝并不以为忤,反倒神色凝重,疾声说道:“继续说下去。” 见汉帝如此,林浊又开始侃侃而谈:“至于具体方略,在下认为,先不妨与外侮议和,忍一时之气,避免多线作战,集中精力治理内患。否则面面俱到,终是面面不到。” 听到此处,布索内心顿时一阵惶恐,心道:“这下玩了,前几日圣上还在朝堂之上怒骂,如有再敢提与敌酋议和者,斩!”可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瞥汉帝,却见她面沉如水,似无震怒之色,只是陷入了沉思,故暂且松了口气。 “其次,要尽快解决饥荒、控制灾民,这样流寇就断绝了兵源。再辅以雷霆手段,流寇自然就土崩瓦解。流寇之强,不在于兵锋之锐,而在于兵源之盛,几乎无穷无尽,稍有损失即可随地补充,致使越打越多、越打越强,而官军无可奈何。” “在下闻灾荒主要在西北一隅,其实东南尚有余存。可借与外侮休战之机,调东南之粮、赈西北之灾,以抚平民怨。对此,朝廷可派精干廉能之士亲赴西北坐镇指挥,以防当地恶吏中饱私囊、鱼肉乡里。” “一面安抚流民,一面亦要着力清剿顽匪,使得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内患也就自然消弭。在下说的清剿,并非是击溃驱散,而是除恶务尽,将顽匪一股股就地消灭,不让其流窜它地,以绝后患。” “最后,待到国家安泰、兵强马壮之时,再倾举国之力,兴师北伐,驱除鞑虏、荡平寰宇。我汉国地大物博、人多势众,只要能上下一心,即便不能一战功成,就算是耗也能把它耗死。小小蛮夷又怎能与我大汉相提并论。” 林浊一口气滔滔说完,顿时只觉口干舌燥、胸闷气短,直想来杯热茶好好润润喉。 可不曾想,汉帝竟是半晌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良久,汉帝还是一言未发,反倒是摆摆手,差了个侍卫将他们请了出去。 林浊不由心里怒骂:“这厮白生了副好皮囊!真是忒地不会做人了!自己掏心掏肺说了甚多,竟连一杯茶水也未讨得,就被这么冷冰冰赶了出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呸!” 罢了罢了,伴君如伴虎,与其跟他置气,不若好好想想自己的前程。汉国这点子破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回去路上,林浊一直思忖着三件事:一是怎么着才能找到火凤凰;二是怎么着才能让布索带自己去看皇家典籍;三是汉帝刚刚为何不发一言。 可想来想去,三件事都没个结果,白白弄乱了心绪。 看来,果真是前路漫漫啊!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