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双面知县》 1闹鬼 午后的天气有点闷热,知了躲在绿绿的枝叶中,起劲地恬鸣,它偶尔洒下一泡尿,给躲在树荫下偷懒的衙差浇浇凉。衙差沾了一脸湿,马上伸手狠狠地擦了一边脸,嘴里喷出一串脏话。 应城县知县汤三勺懒懒地靠在藤椅上打盹,他昨晚跟夫人折腾了半晚,全是那碗甲鱼汤惹的祸,前半晚太用功,导致今天精神不振。他打了个哈欠,一股难闻的口气喷薄而出,他睁眼瞄瞄公堂,两边持棍而立的差役面无表情,像几株桉树一样立着。旁边的师爷马哈哈恭敬地站着,一双眼睛蛊惑的眨着,他看到知县睁眼,马上讨好的说:“大人,没有人上堂,你休息休息。” 汤三勺双手握住滑溜的扶手,身体努力前倾,抖抖的拿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身体缓缓挨在铺了软垫的藤椅上,闭目养神。周围静静的,除了偶尔的知了鸣叫,谁也不敢发出噪音。 汤三勺似睡非睡,他一会儿想起昨晚那甜蜜的战斗,一会儿想起端午节快到了,该带夫人去哪里玩。还有昨晚那只甲鱼,确实够劲,甲鱼是师爷马哈哈弄的,这个老滑头,不愧是姓马,这马屁拍的爽。 朦朦胧胧中,汤三勺似乎听到公堂里有哭声,声音时大时小,幽怨凄厉,听了令人毛骨悚然。墙角好像有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汤三勺一激灵,瞌睡全醒了,他厉声问:“谁在下面哭?” 马哈哈立刻移步上前,微弯着腰说:“回禀大人,这里是公堂,没有人敢乱哭。” “我明明听到有哭声,有鬼,这里有鬼!”汤三勺揉揉眼睛,气急败坏的说。他伸手一扫,案几上的茶杯应声掉下,随着一声脆响,茶杯碎成无数片,茶水溅湿两边差役的裤子。一个差役弯腰去掸裤子上的水滴,敢怒不敢言。 汤三勺用手指着公堂的西角,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仿佛那鬼魅依然在他面前跳舞,他颤抖着说:“鬼在那里!鬼在里面!”他边说边躲在马哈哈的身后。 一个差役看到知县的狼狈相,心里很开心,他忍不住笑了,笑声暴露了他的态度,马哈哈马上冲过去,二话不说,抬腿就是几脚,那差役猝不及防,瞬间倒在布满茶杯碎片的地上,慌乱中,他用手撑地,却不想正好戳中碎片,鲜血喷涌而出,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马哈哈余怒未消,指着他说:“不知好歹的东西!大人是随便可以嘲笑的吗?今天给你个教训,以后长点记性。作为惩罚,你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 那差役挨了打,只好唯唯诺诺地打扫了。其他的差役经马哈哈这一闹,不敢动一下,噤若寒蝉。 马哈哈知道,公堂西角是没有鬼的,但是知县说有,他是不敢驳斥的,他装模作样、小心翼翼地向西角靠近,眼神露出一丝恐慌,仿佛一个白鬼正张开血盆大口,一口要把他吞掉。他三步一回头,故意制造恐怖气氛。 汤三勺躲在差役的身后,尽管差役浑身汗味,熏得汤三勺难受,但他毫不退缩,他坚持不懈的紧贴差役,等着马哈哈说出真相。 公堂里的空气凝固了,外面的知了似乎喊累了,也停止了鸣叫。 时间过得很慢,大家的心,不,应该是汤三勺的心悬在喉咙上,他着急地等着马哈哈说话。在这个紧张时刻,不知谁不争气,竟然不合时宜地放了一个响屁,屁声像个闷雷,炸碎了凝固的气氛,人们想笑,但一想到挨打的差役的下场,便努力的憋着,憋着。很快,一股臭气弥漫开来。 汤三勺刚想发作,忽然马哈哈说:“大人,这里阴气重,应该是鬼魂作祟,鬼魂不知好歹,搅了大人的清梦。”马哈哈知道,如果不顺着知县的杆子爬,这事儿是没完的,倒不如说有,见步走步。 汤三勺听马哈哈这样说,马上逃离公堂,由于心急,他被公堂的门槛绊倒了,头差点撞到红红的柱子上。他的狼狈相,正好被王妈看到了。王妈是县衙搞卫生的后勤,五十几岁,矮矮胖胖,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她跑过来扶起汤三勺,问:“大人,什么事这么慌张啊?” 汤三勺见是王妈,意识到堂堂一个知县,不能 在下人面前失了身份,他故作镇定的说:“没事,我是不小心绊倒了,他们说里面有鬼呢。” 王妈探头往里面看看,马哈哈一脸颓丧,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态。再看几个差役,都是战战兢兢的,一个差役说,王妈,大人说这里闹鬼了。 王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殷勤的替汤三勺拍打衣服的尘土,然后煞有介事地说:“这里以前是一位富商的别墅,他不是本地人,一年来这里一两次度假,每次来都是带不同的女人,听说死在这别墅的女子有好几个,都是吊死的。后来这里就荒废了。再后来这里成了县衙,大人说有鬼,也许是那些女鬼作祟吧。” 汤三勺好像落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拉着王妈的手,真切的说:“王妈,你是过来人,对鬼神之事有所了解,现在该怎么办?” 王妈凑近汤三勺的耳边,神秘兮兮的说:“我们不要大声说话,天机不可泄露,对付男鬼,用少女的经血;对付女鬼,用黑狗的血,依我看,这里闹的应是女鬼,一瓢狗血泼下去,任它多顽固的鬼,都会落荒而逃。”王妈越说越兴奋,到后来,竟有点手舞足蹈了。她觉得很自豪,终于有机会在领导面前表现表现了。 汤三勺拍拍王妈的肩膀,表扬她,如果有效,给你记功。王妈乐的屁颠屁颠地去了。 两名差役费了好大的劲,从一户居民家里强买了一头黑狗。黑狗可能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就死活不肯走。时间是不能耽搁的,那边大人还在心急火燎的等着呢。于是,一名差役在前面用力拽,一名差役在后面拿棍子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黑狗赶回公堂交了差。 被拴在粗大的梧桐树上的黑狗,绝望地对着众人狂叫,那愤怒的吼声,仿佛要把人吃掉才罢休。汤三勺远远的观察那狗,黑狗四肢强壮,隔着一层绒毛,也能感受到它的健壮,汤三勺想,如果不是拿它驱鬼,用它来看门,倒是一条好狗。汤三勺威严的摆摆手,说:“动手吧!” 早已严阵以待的两名差役,手拿水火棍,从左右两边向黑狗逼过来。黑狗困兽犹斗,它先向逼近的一名差役一跃,两爪轮番抓动,吓退了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扑向另一名差役,由于它跃得高,它那血盆大口差点咬破差役的衣服,幸亏差役躲闪及时,才避免受伤。 两名差役被黑狗的阵势吓退,一时愣住了,面面相觑。就在这当儿,黑狗大吼一声,猛烈地向前一挣,只听得一声闷响,陈旧的麻绳居然被它挣断。绳子一断,众人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都被黑狗的神勇镇住了。黑狗瞅着时机,一溜烟地逃跑了。 两名差役怕汤三勺责怪,赶忙拽着水火棍,迈腿要追。汤三勺动了恻隐之心,况且去追也未必能追上,他无奈的说:“兄弟们,由它去吧! 马哈哈从偌大的树干后转出来,他担心汤三勺会责骂他,满脸堆笑说:“大人不用担心,两条腿的神兽难找,这四条腿的狗多的是。大人坐下歇歇脚,喝口水,我带兄弟们去弄一条狗回来。” 此时此刻,汤三勺别无良策,只好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说罢,他扔下还在发呆的众人,背着手,慢慢踱进了公堂。午后的阳光,把他的身影,瘦瘦的印在磨蚀了的石砖上,就像一只跳舞的猴子。 约摸半个时辰,马哈哈雄赳赳地回来了,他的身后,两名差役抬着被捆了四腿的黑狗,汤三勺看过去,捆狗的绳子,染了殷殷的血色,可以想象,黑狗是经过了怎样的挣扎。 逮来了第二只黑狗,令汤三勺的不快一扫而空。他快步走出公堂,连声说:“真是马到成功!马到成功!”马哈哈受到表扬,心里甜滋滋的,他表面上客气了一番。 汤三勺抬头看看天,太阳逐渐西移,虽然夏季日子长,但驱鬼的事不能久拖,还是尽早办妥为妙。于是说,给它放血吧。 为了慎重起见,马哈哈叫人到伙房拿来一个竹箩,箩口有三尺见方,把箩口扣在狗头上,一个人用力压住竹箩,防止狗垂死挣扎,反口咬人。再分两人分别压住狗的前后腿,马哈哈拿着屠刀,凶巴巴地问:“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啦,师爷,你手脚麻利点,一刀见血哦。”众人回应道,那神情,仿佛他们是勇士。 汤三勺不甘落后,他亲自拿了印花瓷碗,迈大步过来,蹲下,把碗放在地上,等待接狗血。 马哈哈举起尖刀,狠狠地刺进黑狗的屁股,黑狗闷叫几声,身子无力的挣扎几下。狗血像一眼泉眼,汩汩地往外流血,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弥漫在公堂空旷的门前,几只乌鸦悠闲地立在凉枝上,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一会儿,印花瓷碗装满了狗血,汤三勺**地端着碗,慢步走向公堂,他走的极慢极慢,仿佛怕踩了地上的蚂蚁。 汤三勺走到公堂的西角,他放下瓷碗,双手合十,对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各拜了三下,每拜一下,口中念念有词:“大鬼小鬼,速速离去。良辰吉时,大吉利是。” 念罢,他端起瓷碗,把狗血均匀地泼洒在西角周围,等到滴尽碗中的血,他再行一次礼,然后严肃的离开。 汤三勺一走出大门,两名差役小心的把大门关上。汤三勺头也不回地回府了。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2阴谋 2 阴谋 闲暇之余,汤三勺坐在酸枝椅上,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琥珀。琥珀有成人拇指般大,外表溜光溜光的,里面的蜘蛛清晰可见,如果认真看,甚至可以数清它有几条腿。 汤三勺正在感叹蜘蛛悲惨的命运时,忽然门卫来报:“大人,知府的信使到。” 汤三勺像被蝎子蛰了一下,马上从滑溜的椅子上弹起,绕过八仙桌,紧走几步来到门边,伸伸衣服,梳梳头发,然后堆起笑容,到门外迎接信使。 信使风尘仆仆地从马背跃下,行过礼,朗声说:“大人,知府有信给您。”说罢,恭敬地递过公文。 “兄弟,有劳你啦。来,进去喝杯水。”汤三勺热情洋溢地发出邀请。 信使擦擦脸上的尘土,拱手说:“谢谢大人的盛情,我还要到别处送信,下次再来麻烦大人。” 信使要走时,汤三勺忽然想起那块琥珀,知府大人喜欢古玩,这琥珀精巧别致,送给知府,正是骏马配英雄。说不定知府一高兴,我就官运亨通呢。于是他叫住信使,旋风一般跑去拿了琥珀,用贴身的绣花手绢小心包好,托信使带给知府,并问知府好。 信使走后,汤三勺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函,信的大意是,天露山庄运送一批贡米,不日将会经过应城地界,要汤三勺做好接待工作。汤三勺看完信,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汤三勺吃过粘米,吃过软米,也吃过香米,就是没吃过贡米。贡米一定是软软的,香喷喷的,皇帝嘴刁,这贡米就成了皇家专门的口粮,旁人不得有非分之想。汤三勺想,什么时候我也尝上一口,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这时,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于是他打算去县衙的粮库看看。 粮库在衙门的后面,掩映在葱绿的树下,十几棵白玉兰树,有序的环绕着粮库,粮库成了麻雀的天堂。虽然只有一墙之隔,要到粮库,得要绕路。 汤三勺走过绚烂的花圃,绕过弯弯的土路,目的明确地走向粮库。他一抬头,看到浓密的树荫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城东的米店老板,一个是马哈哈。两人鬼鬼祟祟的,一会儿耳语,一会儿拍肩,形迹可疑。汤三勺故意咳嗽一声,然后径直走过来。 咳嗽声像炸雷,吓了马哈哈一大跳。马哈哈回头看到了汤三勺,脸色变得很不自然,他尴尬地说:“大人,既然让你看到了,我也不瞒你了,王老板来这里,是给我一点茶水钱。”他把手中攥得出汗的碎银,递给汤三勺,眼神有点紧张。 汤三勺知道,县衙的粮油菜品,都由这个王老板供应,这其中自然有油水可捞,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师爷马哈哈,师爷嫖赌喝,样样精通,有了这样的嗜好,没点儿横财,怎么支撑得起?同是男人,他自然理解。他竖起手掌,挡住马哈哈的手,潇洒的说:“君子爱财,来者不拒。这是你该得的,拿去消遣。” 汤三勺迎前几步,脸上漾着笑容:“这是王老板吧,久仰久仰!” 王老板握住汤三勺的手,热情的说:“幸会,幸会!”两人寒暄了几句话,王老板告辞。 待王老板的身影消失在树的尽头,马哈哈精明地说:“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汤三勺扫一眼粮库紧闭的大门,两个铁圈已然生锈,门画被太阳晒得褪色。他不紧不慢的说:“我想看看库里的粮袋是什么颜色、什么材料的。” 马哈哈转身喊来管粮库的老头,老头打开粮库后,马哈哈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老头把钥匙别在裤腰上,默默地回到他的小屋。 汤三勺进了粮库,一股浑浊的气味迎面而来,他用手捂住鼻孔,快速浏览一遍里面的摆设,他的目光停留在垒得高高的麻袋上,伸手摸了摸,莫名其妙地问:“师爷,你说,贡米是用这样的麻袋装吗?” 马哈哈知道,每年这个时间点,都有运送贡米的马车经过,是他负责接待的,他见过那种麻袋,颜色浅一点,绳子细一点,袋身窄一点。那么高贵的米,能用普通的麻袋装吗?往年招待过往的贡客吃喝住宿,大人从未插手,难怪他不知道装贡米的袋子不同于普通的袋子。他说:“大人,我见过那种袋子,这种袋子天露山庄才有。” 汤三勺神秘地看看门外,凑近马哈哈耳边说:“你能搞两个袋子回来吗?” 马哈哈何等聪明,他明白了汤三勺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会,然后坚决地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下午,马哈哈就把事情办妥了,他花二十个银元雇了个小偷,小偷当晚就从天露山庄偷了两个装贡米的麻袋。汤三勺为了谨慎起见,他亲自把麻袋藏起来。 几天之后,天露山庄往京城送贡米的马车,终于出现在应城的地界了。伴随着他们的到来的,是汤三勺内心阵阵的窃喜。 送贡米的马车有两辆,每辆车上装了七八袋贡米,每车两人。马车疲惫地驶上应城酷热的街道时,已经是黄昏时分。马跑到口干舌燥,人也累的浑身散架。老大摘下帽子扇扇,风是热的,老大骂了一句脏话,麻利地跳下马车,东张西望一阵后,他粗鲁地拦住一位老者,“大叔,到县衙怎么走?” 老者别一眼老大,没有说话,走开了。老二看出了老者的不满,连忙过来,他跑到老者前面,行礼,谦虚地问:“请问大叔,我们是外地人,要到县衙去,你能告诉我们怎么走吗?” 老者消了气,指指前面,“你们朝前直走,拐弯就到了。”老者说完,扬长而去。 马哈哈安排两辆马车停放在县衙院内,院子两边是两米高的围墙,围墙上嵌了尖铁,经过风雨的侵蚀,锈迹斑斑;正门有人站岗,别说是陌生人,就是一只狗,也难以进入。安排妥当之后,马哈哈爽快地说:“老大,叫上你们的人去吃饭吧。” 老大犹豫一下,对马哈哈说:“师爷,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我们重任在身,这是贡品,出不得差池。我留下老四在这看守车辆吧。”老大说完,抱抱拳,表示歉意。 马哈哈不好坚持己见,便说,好吧。 一直躲在角落观察的汤三勺,知道贡米还有人看守,急得他直跺脚。他暗骂一声,狡猾的狐狸。然后,他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汤三勺拎着一壶水焦急地走向王妈的宿舍,破门而入。王妈正在昏暗的灯下,一口咸菜就一口馒头,吃得嘴巴啧啧响。狭窄的屋里,弥漫着咸菜特有的味道。汤三勺的到来,令王妈喜出望外,她语无伦次地说:“大,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我屋里肮脏,怕脏了大人的鞋。”王妈来应城搞卫生有十几年了,几任知县都没有光临过她的寒舍,今天汤三勺突然来访,确实令她受宠若惊。 汤三勺不耐烦地说:“少废话,我只是路过而已。外面院子里有个送粮的,估计是渴死了,你拿壶水过去,也算是尽尽地主之谊。记住,不能说是我让你送的。”汤三勺把下了泻药的一壶水,谨慎地交给王妈。 王妈是个听话的下属,她认为,能给知县大人跑腿,那是一种光荣,她上次帮知县驱鬼,逢人便说功劳,看到别人羡慕的目光,她的幸福感满满的。今天又给知县办事,天明又可以炫耀啦。 王妈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院子里停了两辆马车,车上满是一袋袋的东西,估计是粮食吧。她正东张西望时,老四突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客人,我是给你送水来的。”王妈循着声音找去,看到一团黑影,仰靠在麻袋上,那是打瞌睡的老四。 老四按住车把,猴子一样跃下,他见来人是个妇女,以为她是马哈哈差她送水的,就没有多问。况且,他又饥又渴,有人送水来,自是感激万分。他接过水壶,揭开壶盖,仰起脖子猛喝一通。此刻,只听到喉咙的咕咕声。 王妈完成了任务,乐悠悠地往回走,她想邀功,结果,汤三勺已经无影无踪了。 自从王妈出门,汤三勺就一直尾随她,然后躲在暗处。暗处,有他提前装好的一袋普通米,那是用来掉包的。他伸腿轻踢麻袋,麻袋鼓鼓的,实实在在。他愉快地想,很快,这袋米就变成梦寐以求的贡米啦,皇帝能尝,我为什么不能? 汤三勺望望天空,一弯新月像镰刀一样,高高挂着。云飘过来,给月亮披上一层薄纱。 大约一刻钟后,汤三勺看见老四捂住肚子,慌张地跑离院子,他暗中发笑,知道老四是跑厕所去了。事不宜迟,汤三勺退后几步,弯腰,双手用力一抛,把地上的麻袋扛上肩膀。 汤三勺不习惯干重活,扛着七八十斤的米袋,着实吃力。他摇晃了几下,定定神,喘口气,咬牙移步,此时他脑中只有那香喷喷的贡米饭,加油!加油!贡米就在眼前。 汤三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一袋米扛到马车旁,他脚踏米袋,手扶着车上的粮袋,打算稍事休息,再接着干下面的勾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当汤三勺打着如意算盘时,院子外传来说话声。汤三勺心里一沉,坏了!他担心人赃并获,扔下那袋普通米,逃之夭夭。 回来的不是老四,而是酒足饭饱的老大他们。老大走近马车,不见了老四,却见地上有个麻袋。他笑着说:“老四真是粗心,粮袋掉下也不知道。” 老大他们合力把粮袋抬上马车。 3毒手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偶尔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叫。惨淡的月光,阴沉沉地照在县衙驿舍的墙上,老大老二老三,早被白天的疲劳压垮,已然沉沉入睡。 老四自从喝了那壶水,肠胃一直不舒服,跑了几趟厕所后,他的症状加重,他疼得额头出汗,开始**。**声伴随着鼻鼾声,在充满汗味的驿舍里回荡,在老四听来,别有一番滋味。 老四**了几个回合,终于忍受不了疼痛,他想,我快要死了,得叫郎中来。他艰难地坐起来,无力摇摇身边睡如死猪般的老大,痛苦地说:“老大,我肚子疼。” 老大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借着昏暗的光,只见老四病殃殃的立在面前,他立刻吓醒了,连忙扶住老四的肩膀,连声问:“老四,怎么了?怎么了?” “大哥,我肚子疼,疼死了。”老四一头歪在老大怀里。 老大看情形不对,马上粗鲁地踢醒老二老三,“起来起来!老四得病了。”老二老三嘟囔着围过来,哈欠连天。 老大有点疑惑,这是不是师爷的阴谋?是不是师爷在饭菜中下毒,把我们毒翻了,然后打贡米的主意?可是奇怪呀,四个人都吃了同样的饭菜,为什么单单是老四中毒,其他人没事呢?不对,应该不是饭菜的问题。 老大托住老四的头,问道:“你有没有吃过其他东西?” “水,妇女的一壶……水。”老四有气无力,渐渐闭上眼睛。 老大抱着老四软软的身子,厉声说:“老二老三,快去请郎中!”老二老三知道事情严重,马上一前一后冲出房门,像箭一样射进夜幕里。 住在鸳鸯桥头的柳郎中,被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起床问明情况,马上带上药箱随老二老三赶来。他们的脚步声,震醒了邻居的甜梦,吓跑了夜游的猫狗。 当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到驿舍时,老四已经撒手人寰,老大抱着老四渐渐冰凉的尸体,哭声惊天动地:“老四啊老四,你怎么就舍得抛下哥几个先走呢!哥打算跑完这一趟贡路,回去给你说门媳妇,让你也享享天伦之乐,哪知道你命这样薄,被一壶水收拾了。我苦命的老四啊……”一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老大的脸颊,悄然掉下。 柳郎中查看过老四的尸体,又问了一回,然后说,这不是急病,可能是那壶水有问题。顿了顿,他又说,这里是县衙,出了人命,你们去找官府吧。 天亮了,彤彤的太阳喷薄而出,化掉了挂在叶子上的露珠。汤三勺起了个早,在葱郁的榕树下晨运。他正练的投入时,冷不防被一点鸟粪砸中,头发又湿又脏。他抬头瞪一眼树上,连说:“晦气,晦气。” 果然,不过一刻钟时间,马哈哈气喘吁吁地跑来报信:“大人,不好了,有个送贡米的死在驿舍里,他们的人在县衙讨说法。” 汤三勺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地问:“你可知道,死了哪一个?” “听说是老四,昨晚留下来看护贡米那个。”马哈哈知道汤三勺昨晚失了手,也听说那老四喝了一壶水。 汤三勺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果然是凶兆,怕什么来什么。他竭力控制住情绪,心中默念:镇定,镇定!船到桥头自然直。汤三勺冷静了好一会,他说:“师爷,你马上去堵住王妈,别让她出门,然后带她出去,找间僻静的房屋,把她安顿好。注意,不要让别人见到。”说罢,他从袋里抓出一把铜钱,塞给马哈哈。 马哈哈像被热水烫着一样,马上往后退,连声推辞:“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大人平安我平安,大人有事我有祸,租间小屋的钱,我还是有的。”马哈哈说完,一溜烟跑出去。 汤三勺心里有事,他对着房里喊:“夫人,你别等我吃早餐了,我有急事要回县衙。”夫人从撑开的窗口,露一张俏脸,腾出梳毛的左手,对他摇了摇。 汤三勺一边走,一边想对策,遇上熟人打招呼,他也熟视无睹。 汤三勺远远看到有人在县衙门口探头探脑,值班的差役出来驱散他们,他们等差役进去,又像蚂蚁一样涌过来。 汤三勺踏进大门,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衙门大堂前,放着老四的尸体,捕头吴正材正竭力安抚三兄弟,场面有点混乱。吴正材见到汤三勺,仿佛见到了救星,他对着三兄弟大声说:“你们静一静,我们知县来了。” 汤三勺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他呵斥道:“你们大闹公堂,还有没有王法?” 老大从汤三勺的话里听出了威严,他也知道,在事实还未弄清楚之前,这样做有点不妥。他连忙止住两兄弟,对着汤三勺抱拳说:“知县大人,我的兄弟冤死,我们一时悲痛,望大人见谅。现在我兄弟死在应城地界,我们只是要个公道。” 汤三勺咳嗽几声,望一眼老四的尸体,说:“你们要怎样的公道?” “我兄弟是喝了你们给的水后才死的,你们的水有问题。”老二抢了老大的话,先说了。 汤三勺盯住老二,接着他的话,说:“这位兄弟,你说老四喝了我们的水,那水是谁给的呢?” “我兄弟说是一位妇女给的。”老大振振有词。 “哦,是这样。你把那位妇女找出来,本官替你们做主,杀人偿命,还你们一个公道。”汤三勺不紧不慢地说,他想,现在王妈应该跑到安全的地方了吧。 汤三勺故意回头对吴正材说:“吴捕头,你去把后勤的妇女都叫来,让老大认人。” 吴正材刚想走,老大说:“我,我没见过那位妇女。” “那谁见过?”汤三勺以退为进,步步紧逼。 “我兄弟老四。”老大低声说,他也知道,死无对证了。 “老大,现在死无对证,你说怎么办?” “你是父母官,你说怎办就怎办。”老大的话透出一种无奈,尽管他心有不甘,但事已如此,听知县怎么说。 汤三勺沉思良久,他过来拍拍老大的肩膀,说:“你兄弟死在我们地界,我们有责任给他洗冤,这样吧,我们先立案,动用所有的捕快去查,如果凶手在衙门里,查出来应该不难。你们有任务在身,也不能耽搁,你们先把你兄弟的尸体埋葬了,再行赶路。待我们查出真相,再派人通知你们。怎么样?”汤三勺拍拍老大,拍拍老二,又拍拍老三。 事已至此,老大跟兄弟商量过后,同意了。汤三勺看到老大点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傍晚时分,汤三勺迎着灼热的风,带上酒和饭菜,乔装来到王妈藏身的地方。这是一处远离闹市的房子,单家独院,四周是婆娑的修竹,房子淹没在竹子的海洋里。如果不是马哈哈告诉他,他是不会找到这里的,他看着周围静谧的环境,暗暗佩服马哈哈的办事能力,真是你办事,我放心啊。 汤三勺推开虚掩的竹门,也许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王妈,她神色慌张地躲在门后张望,马哈哈曾叮嘱她,除非是他和知县大人来,其他的人都是对她不利的。王妈藏在这房子一天了,快憋死了。现在见到汤三勺,就好像走丢的孩子见到了妈妈,那高兴就别提了。 “大人,你终于来了。”王妈放心地步出门外,长抒一口气。 汤三勺面带微笑,轻快地走到王妈身边,说:“王妈,委屈你了。” “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王妈不想在这里过夜,这地方静幽幽的,有股肃杀之气,她非常害怕。 “吃过饭就回去,我带了好酒好菜,今天犒劳犒劳你,上次你指点我驱鬼,我心里记住呢。”汤三勺罕见地拉住王妈的手,像情侣一样走进房内。王妈感受到汤三勺的热量,心里陶醉了。 摆开饭桌,端上饭菜,倒上小酒,汤三勺和王妈大口喝酒,大啖吃肉。几杯下来,王妈醉了。 “王妈,王妈。”汤三勺放下筷子,轻声呼唤王妈。王妈努力睁开醉眼,想说话,却没能说出来,她的脖子渐渐失去力量,“砰”的一声轻响,她伏在饭桌上,睡着了。 汤三勺对着门外挥挥手,很快便闪进一个人——原来马哈哈早就等在门外,一切早已谋划好,王妈是在劫难逃。 “动手吧。”汤三勺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要宰的是一只鸡。 马哈哈绕到王妈的后面,抖了抖手里的粗布衣服,尽量把衣服展开,然后准确地兜住王妈的头,双手配合,下死力捂住她的口鼻,目的明确:要致王妈于死地。 王妈本能地垂死挣扎,她双手乱挥,扫落了碗筷,饭菜泻了一地。她的腿也乱踢乱蹬,场面混乱。汤三勺见马哈哈控制不了局面,他一手推翻饭桌,把王妈弄翻在地,顺势骑上去凶狠地压住她的双腿,抓住她乱动的双手。马哈哈丝毫不敢放松,尽管他已经气喘吁吁。 ……王妈终于断气了。 汤三勺坐在一边喘气,幸好是两个人,如果是我一个人,恐怕还对付不了她呢。马哈哈捡起酒坛,摇一摇,里面有响声,他仰起脖子,一口气把残酒喝了。 两人休息之后,马哈哈动手扒掉了王妈的衣服,脱掉衣服的王妈,就像一头待宰的肥猪。汤三勺把一桶瓷泥拖过来,捋起袖子,然后把柔软的瓷泥均匀地涂抹在王妈的身上。天完全黑了,马哈哈弄了个火把,房里霎时一片光亮。 汤三勺给王妈的身体涂抹第一遍瓷泥,马哈哈接着涂第二遍。当王妈身上的瓷泥足够厚时,两人才罢手。 马哈哈待王妈身上的瓷泥干了一点,他就把王妈扛到秘密的地方,用柴火烘烤…… 第二天,离应城十几里的龙山庙上香台旁,换上了一尊刚出炉的瓷俑。 4落葬 马哈哈托人找来相士王半仙给老四相墓,汤三勺以县衙的名义,许诺只要找到合适的墓地,在应城地界的,都会允许老四安葬。 马哈哈、王半仙、老大和老二(老三留下陪伴老四,顺便兼顾那批贡米)匆匆吃过早餐,王半仙在前面开路,马哈哈和老大走在中间,老二扛着锄头断后,一行人迎着朝阳向独鹤山进发。 独鹤山坐落在应城的东面,四面是比它低矮的山头,它立在中间,如仙鹤探头,故得名独鹤山。独鹤山山高林密,应城的大户人家,但凡家中有老人过世,无不选择葬在独鹤山上,说是风水好,能庇佑子孙后代。 王半仙边走边用手挡开长得乱七八糟的野草藤蔓,马哈哈跟在王半仙的后面,由于躲闪不及,他不是被茅草袭击,就是被藤蔓绊脚,弄得他怨声载道。当他气喘吁吁地登上一个小山坡时,他提议说:“半仙,我累死了,休息会吧。” “师爷就是金枝玉叶,吃不了苦。好的,大家休息休息,喝口水。”王半仙挖苦道。 马哈哈就近找个树阴凉快,老大老二心情不好,背对马哈哈而坐,沉默不语。王半仙可不闲着,他想,山里宝贝多着呢,找找看有什么收获。 王半仙搜寻一阵,在一根带刺的枝条上,发现一条野壁虎,野壁虎蓄势待发,准备袭击枝头的小虫。王半仙见到野壁虎,两眼放光,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它,近了,他快如闪电般出击,一手抓住了野心勃勃的野壁虎。 王半仙走进树阴,撩起衣服擦擦野壁虎,然后捏住野壁虎的后背,头微仰,张开嘴巴,愉快地把野壁虎往嘴里塞,他手一松,野壁虎溜进他的喉咙,只见他的喉咙动几下,野壁虎就这样成了他的点心了。/ 马哈哈看得目瞪口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生吞壁虎呢,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啦,“半仙,你生吞壁虎,不怕它在你肚子里捣乱么?” “啧啧,你是少见多怪,这壁虎可是良药呢,生吃,可以治痰多咳嗽;磨成粉末,可以治瘙痒,对牛皮癣特别有效。师爷,你有牛皮癣吗?”王半仙侃侃而谈,故意卖弄他的学识。 “我呸!你才有牛皮癣呢。”马哈哈愤愤不平,反咒他。 老大望望天,太阳越来越辣,风儿躲起来,看样子,下午会更热,于是他说:“师爷,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这次,老大在前,老二在后,一行人继续攀登独鹤山。 马哈哈一万个后悔答应跟来相墓,又累又热,这找来找去的,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他正想着,不料踩在一棵灯笼草上,身子一歪,他“啊”的一声惊叫,滚下山坡一侧的草丛。王半仙离他最近,想拉他也来不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像球一样滚下去,大惊失色。 老大老二见了,毫不犹豫地先后滑下去救人。马哈哈滚到一个低洼处才停下,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沾了野草的枯叶,样子狼狈。 王半仙站在斜坡上,调笑说:“师爷,要不要我背你啊?” 马哈哈正想回骂王半仙,突然老大高声喊道:“啊!师爷,你别动!你身后有蛇!”马哈哈一听,哪里敢乱动?他缓缓的回头看,他身后两三尺远的洼地,杂乱的草丛中,赫然立着一条响尾蛇! “老大,你快救我!”马哈哈像雕塑一样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平时那种趾高气扬的威风,早已无影无踪。 老二返身去拿锄头,他打算用锄头对付响尾蛇。老大有点经验,他说:“老二,不要鲁莽,用锄头如果一击不中,就有可能被蛇反伤。我们要智取。” “怎样智取?”老二停下脚步,拽住松树枝以防滑落。 “蛇最怕人的汗味,我们把衣服脱下,分两边去引诱它,它顾得了前头顾不了后面,我们瞅准机会,拿汗衫把它盖住。”老大说出自己的计谋,大家都说好。 老大憋住气,打醒精神,抖着汗衫逼近来挑衅响尾蛇,响尾蛇不甘示弱,向着老大狠狠地喷出几丝毒液,朗朗的阳光下,能看清毒液的浊黄,令人毛骨悚然。老二何等机敏,当响尾蛇专心对付老大时,他闪电般靠上去,像撒网一样,娴熟地把汗衫罩住响尾蛇。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响尾蛇,像雨伞一样慢慢瘪了下去。 老大带着胜利的笑容,弯腰把蛇包个结实。马哈哈这时才恢复胆气,他提议说:“蛇肉补身,强肾健体,可以一蛇三味,晚餐就吃它。” 此时,一直躲在松树后的王半仙,他拍拍手,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神蛇啊,不能吃。” “半仙,此话怎讲?”老大有点疑惑,不知王半仙葫芦卖什么药。 “我们今天不是来给你兄弟相墓吗?这蛇窝就是神墓啊。”王半仙接过老大手里的蛇,蛇在衣服里软软的,像个听话的孩子。 “半仙,你倒是给他们兄弟讲清楚,不要说一半,留一半。”马哈哈也想早点结束这苦差事,既然半仙说这里合适,那就附和他吧,以后想吃蛇肉还不容易? “是呀,说说看,我们洗耳恭听。”老大看一眼老二,老二点点头。 “俗话说,蛇藏身,人藏金。你们看这地势,坐北向南,北面密密的树林是靠山,南面有条小溪,代表源源不断。这里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是理想的墓地啊。”王半仙说得头头是道,唾沫横飞。 “王半仙不愧是半仙,学识渊博,佩服佩服!既然半仙说好,那老四的墓地就选这里吧。”老大拍板选定这里。 “能选中这里,多亏了这条神蛇咧,放生它,让它当你兄弟的邻居吧。”王半仙说完,郑重地把响尾蛇交回老大手里。 老大**地接过蛇,轻轻地把它放在平坦处,对着它虔诚的拜了拜,其他的人也轮流过来拜了。随后,老大小心地掀开汗衫,响尾蛇失去了汗衫的束缚,渐渐恢复了神气,它竖起半截身子,昂着头,大摇大摆地游进了草丛中。 老大和老二轮流挖土,他们在用心地给他们的兄弟——老四挖墓穴。挖好墓穴之后,老大把那件包过响尾蛇的衣服拋进了墓穴,老二也学着老大,把他的衣服也拋进了墓穴。 老四死后第三天下午,终于入土为安。汤三勺亲自出面,到城西的长寿棺材铺为老四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材,碍于汤三勺的面子,老板只要了半价,冲这一点,老大几兄弟对汤三勺千恩万谢,说,如果老四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大人的。 下午,在县衙粮库后的空地,举行遗体告别会。浓密的枝叶,勇敢地遮挡了猛烈的阳光,令前来送行的人不至于汗流浃背。 按死者家乡的风俗,参加遗体告别会的人,每人都要喝一碗半热白粥。 首先是老大,老大含泪喝了。 接着是老二,老二喝一口哭一回。 然后是老三,老三和着浑浊的眼里,喝了。 家属喝完粥,轮到应城的代表汤三勺喝粥。汤三勺双手端着粥碗,神情凝重地绕着棺材慢走,走完一圈,他对着死者说,生死有命,你命由天不由你,你就放心地去吧! 汤三勺刚说完,忽然,他端着的粥碗无声地裂开,尚有余温的白粥,瞬间倾倒在汤三勺的大腿,把他烫了一声惊叫。 在场的人,无不大吃一惊。马哈哈反应最快,他嗤啦一下,迅速撕下自己的衣袖,辛勤地替知县大人擦粥迹。擦完之后,马哈哈问:“大人,要不要搽点狗油?” “什么狗油?”汤三勺有点生气,我都烫伤了,你还拿我笑料。 “大人,狗油是炆狗肉的浮油,把浮油捞起来冷却,跟药膏一样,对跌打烫伤有疗效。”马哈哈耐心地解释道。 于是,汤三勺在马哈哈的半搀之下,离开了遗体告别会场。 葬礼如常进行。 四名大力士艰难地把装着老四尸体的棺材抬到风水宝地。王半仙主持了简单的落葬礼,随后,棺材在老大三兄弟的哭声中,缓缓沉放到墓穴,昨天老大和老二留在墓穴的衣服,像两朵彩云一样,升起来盖在棺材的前后部位,在场的人见此异景,都啧啧称奇,王半仙说:“显灵啦!显灵啦!” 三兄弟马上伏在墓穴边,用力叩头,边叩边哭:“兄弟啊,我苦命的兄弟……” 此时,天空滚过阵阵沉闷的雷声,淹没了三兄弟凄惨的哭声。雷声过后,噼里啪啦就下起倾盆大雨,黄豆大的雨点打在王半仙身上,疼得他跑到松树下躲雨。其他的人也抵挡不住暴雨的袭击,纷纷向王半仙靠拢。 墓穴旁,只留下老大三兄弟,他们像三株挺拔的劲松,傲立在风雨中。 雨过天晴,众人返回墓穴告别。他们见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么大的雨,坟墓竟然是干的。 王半仙说,神墓,果然是神墓。 5竞才 汤三勺昨天接到应城富商李员外的邀请,今天去给他的新宅题字。李员外本来是个纨绔子弟,仗着祖上有钱,就花钱捐个员外来过过瘾。汤三勺是应城的头面人物,有他捧场,自是蓬荜生辉。 汤三勺盘算着李府的晚餐必然丰盛,所以午餐他只吃半饱,留肚晚餐。汤夫人取笑他,说李员外是个铁公鸡,能有什么好菜肴,小心饿肚子哦。汤夫人说完,脆爽爽地笑了。汤三勺被她说穿心事,只好尴尬地笑笑。 “看你这样说,那你还去不去呀?”汤三勺赌气说。 “去呀,怎么不去?听说他家有对祖母绿,家传之宝,我倒想瞧瞧。”汤夫人有三大爱好:爱吃,爱玩,爱珍宝。“要是我的知县大人也给我弄一对祖母绿,那我真是爱死你了。” “要去就快换装,啰啰嗦嗦的,净说废话。你少给我惹事,我就省心啦。”汤三勺有点不耐烦,催促道。 汤三勺要出门,管家问:“老爷,乘软轿还是硬轿?” “硬轿敞篷,通风透气,坐硬轿吧,顺便看看市井民情。” ……汤三勺的轿子在前,汤夫人的轿子在后,悠悠地游走在并不规则的石板路上。路上行人本来不多,两乘轿子畅通无阻。拐过了巷角,前面空旷处却围了一堆人,汤三勺分明听到有男人的吆喝声和女人的哭叫声,他想,该不是哪家的夫妻闹矛盾闹到街上? “让开,让开!别挡大人的路!”轿夫粗鲁地呵斥道。 看热闹的人回头一看,慌忙躲开。人群散开之后,汤三勺终于看清,原来是两个壮汉架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哭叫:“我不去爽春楼!我不去爽春楼……” 爽春楼在应城真是街知巷闻,它在应城的西郊,楼高三层,建筑富丽堂皇,既是酒楼,也是卖春场所,是有钱人的乐园。 汤三勺走下轿子,冲两名壮汉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你们还有王法吗?我是应城知县,命令你们马上放人,否则把你们拘捕!” “她吃了我两个包子,就要跟我们走。”一名壮汉慑于汤三勺的威风,不情愿地放了手。但另一名壮汉似乎是头目,依然抓住女子。 汤夫人捏出两枚铜钱,扔到壮汉的脚边,用蔑视的语气说:“你生吃蒜苗——好大的口气!两个包子就想抓别人去卖身,你是恶惯了。这两枚铜钱可以买十个包子啦。” “你放不放人?不放我喊捕快啦。”汤三勺朗声说。 两名壮汉耳语一番,也不捡地上诱人的铜钱,悻悻而走。 年轻女子擦一把眼泪,止住哭声,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汤三勺面前,“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汤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她弯腰扶起女子,女子也许几天没洗脸,显得有点脏,但是尘土掩盖不住她的标致,稍加打扮,还算养眼,难怪两位壮汉要打她的主意。夫人亲切地问:“姑娘,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女子想起自己的遭遇,眼泪又出来了,她哽咽着说:“回夫人,小女子是水口郡人,我妈妈在应城做事,半个月前我丈夫去世,我因为没有生育,被婆家赶了出来。本来我寻思来应城找妈妈,不想半路用尽了盘缠,饥饿难耐之下,就讨吃了壮汉的包子,吃完后,他们就要抓我去爽春楼。” 正在说话的时候,捕头吴正材巡逻到此处。他看到汤三勺在处理事情,就转过来问:“大人,要不要帮忙?” “吴捕头,你来得正好,这女子是来应城寻亲的,你帮帮她。” “好的,大人,把她交给我吧。”吴正材回头挥挥手,招呼其他的捕快过来。 汤三勺重新上轿,他今天做了一件好事,心情跟天气一样晴朗。汤夫人称赞说,老爷,你今天特别帅哦。 汤三勺挽着夫人的手,在众位嘉宾的注目下,豪迈地入宅。汤三勺热情地跟嘉宾们握手,李员外笑呵呵说:“大人光临寒舍,小人脸上有光啊。”他迎着汤夫人,夸张地说:“多日不见,夫人是越来越富态,越来越漂亮了。”李员外一席话,说得汤夫人心花怒放。 李夫人带了女嘉宾门到后花园赏花,吃点心,聊天。李员外则召集一众男嘉宾聚集迎客厅,客厅摆了一张坤甸圆桌,桌面溜光水滑,依稀可以照出人影。大家围着圆桌而坐。 李员外站起来,清清嗓子,说:“今天是小人的新宅落成的喜日,在这里首先多谢各位给李某厚面,百忙中前来贺庆。新宅还没有名号,在座各位是应城的头面人物,水平是不用说的,下面烦请各位不吝智慧,给敝宅起个响亮的名号。”说完,他鞠了一躬。众人回以热烈的掌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争先恐后发言: 张秀才说,潜龙居。 王半仙说,翠园居。 陈县丞说,碧香园。 汤三勺看着这踊跃的局面,只是微笑,不说话。李员外注意到汤三勺的神情,含而不露,真人也。他上前邀请说:“知县大人不显山不露水,一定是胸有成竹啦,请大人说说看。” 汤三勺沉吟一会,说:“叫憩园怎么样?” “憩园,好,憩园好!”李员外喜上眉梢,他开始拍马屁:“知县大人好文采,敝宅就叫憩园。”众人纷纷鼓掌。 “过奖,过奖!附庸风雅而已。”汤三勺内心很瞧不起他们,但脸上还是很谦虚。 “下面请大人题字,有劳大人!”李员外满面春风,亲自展纸研墨,在一旁侍候。 汤三勺瞧一眼在一旁瘪嘴的王半仙,知道他不服气,于是他推辞说:“我刚才已经出了风头,这出风头的事不能我一个人独占了,在座的各位都是书法家,个个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员外也让他们精彩精彩哦。”汤三勺一番话入情入理,大家都说好。 李员外看看大家的表情,忽然醒悟刚才的话有点欠妥,尴尬之后,他说:“这样吧,我们来个书法比赛,谁的字写得好,就选谁的字。”王半仙带头起劲地鼓掌。汤三勺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鼓掌。 几幅字帖写好,展开摆在圆桌上,大家围观点评。热烈讨论一番后,李员外总结说:“我观摩了大家的字帖,大家的字都不错,只是我觉得汤大人的字刚劲有力,字形圆润饱满,我宣布:汤大人的字入选。” 汤三勺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得意洋洋地微翘着头,那神情仿佛一只斗赢了的公鸡。 李员外小心地拈起汤三勺写的那幅“憩园”字帖,吩咐下人去石材店勒石,材质要选上乘的。待下人接受任务离开后,李员外以主人的身份宣布:“大家操心了一回,累了渴了,下面请大家喝仙人裹汤,消消暑,润润喉。”他拍两下手掌,仆人端上一大盅汤。 李员外接过仆人手里的木勺,揭开盅盖,一股热气袅袅升腾,随着热气的弥漫,沁人心扉的香气扑鼻而来,汤三勺早已饥肠辘辘,目不转睛地盯住那盅汤,口水已经吊了几尺。 紧接着是喝汤的啧啧声,喝完后,大家纷纷说,好汤,好汤!汤三勺觉得这汤很好喝,他伸出舌头,把汤碗的内壁舔了一遍,连声问:“员外,这是什么汤,这么好喝?” “仙人裹汤。”李员外微笑着说,“可惜量不多,下回再请大家喝。” “仙人裹是什么呀?”张秀才追问。 “哎呀呀,秀才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啰,仙人裹嘛,往好听里说,其实它就是胎儿的胎衣,新生儿的胎衣是顶好的营养品。”王半仙两次都没机会出彩,心里难受,现在终于逮住机会,可以抢白别人了。 汤三勺现在才知道,新生儿的胎衣还能煮出这么美味的汤,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东西有点恶心,原来是个宝啊。 王半仙瞧一眼汤三勺,又看看桌上的汤水,心想,你今天不是出尽了风头吗,我出个对联让你难堪难堪。他站起来说:“今天大家给李员外贺吉宅,难得这么高兴,高兴的场合,怎能少了对对联呢?” “对呀,请半仙出个上联吧。”众人附和说。 “好呀,我献丑啰——汤大人喜喝仙人汤。”王半仙说完,斜眼看汤三勺。 汤三勺想不到王半仙会来这一手,他一时怔了怔,王半仙这上联出得刁钻,没点能耐还真被他难住呢。汤三勺起身绕着圆桌踱步,走了一圈,他说出了答案:“马师爷爱走拐脚马。” 答案一出,全场掌声雷动,“好对!佳对!”王半仙走到汤三勺面前,抱抱拳,“大人文武双全,佩服!甘拜下风。” 李员外搭着两人的肩膀,走向外面的酒席。树阴下,一溜儿摆了十几桌,宾客谈笑着入席就坐。狗们好像接到通知,不约而同地赶来,在桌子间乱窜。 汤三勺正跟李员外谈笑风生,忽然,有位女仆神色慌张地过来,她说:“老爷,汤夫人打碎了一只祖母绿。” 李员外听了,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汤三勺听得清楚,他的脑袋“嗡”的一声…… 6诬陷 李员外约汤三勺到城外小树林见面。当马哈哈贴耳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始终会来。他简单交代马哈哈代行职责,然后从小门闪出。 小树林在城东,树木并不高大,但长得郁郁葱葱,地处僻静,少有人迹,这儿成了小鸟的乐园。汤三勺远远望见一个背影,低垂的树叶遮挡住那人的头部,但汤三勺断定那就是李员外。他警惕地回头,看看四周,没发现可疑的人,他才疾步走向小树林。李员外见了汤三勺,低声说:“大人来啦。” “公务在身,让你久等了。”汤三勺向李员外招招手,示意他进树林谈。 汤三勺向李员外抱抱拳,带着歉意说:“李员外,实在不好意思!贱内羡慕你家宝物,一时失手打碎了祖母绿,事已至此,责怪也没用。你说吧,该赔多少?” “哎呀呀,大人这是什么话?大人是一方主宰,我一介草民,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要大人的赔偿?”李员外真诚的说。 “那员外今天约我出来,莫非另有别事?”汤三勺一听李员外不提赔偿的事,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浑身霎时轻松起来,现在他才感觉到,小树林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舒服。 “是有事。”李员外顿了顿,压低声调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如果大人肯帮我,那就是小事啦。”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汤三勺。 “员外,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是我汤某能力内的事,定当竭力去办。”汤三勺只要不提钱的事,一切好说。 “你帮我弄一个人进监牢。” “谁?”汤三勺连忙追问,弄人进监牢,可不是儿戏。 “幸福路开杂货铺的老板大眼木,他不识好歹,三番几次坏我的事,如果大人能把他弄进去,小人就感激不尽了。”李员外故意编造事实,真相是李员外看上了大眼木的媳妇小西施,小西施白里透红,有贵妃肥,袅袅婷婷,李员外早就垂涎她的美貌,几次勾引,小西施也颇有回应,更是令李员外想入非非。无奈大眼木有所察觉,对小西施严加看管,令李员外无从下手,心里痒痒的,却无可奈何。 “哦,原来是杂货铺那小老板,上次他送了我夫人一个夜壶呢。”汤三勺自言自语,对付他,倒不是什么棘手事。汤三勺是精明人,李员外此番找他,就是一次交易,我得说好了,免得以后翻旧账。 “那大眼木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帮你弄他进去,就平了我夫人打碎你家的祖母绿,此事之后,以后谁也不欠谁了。”汤三勺盯住李员外的脸,认真地说。 “一定,一定!”李员外达到了目的,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两人达成协议,握握手,分头走出小树林。汤三勺经过树林的边缘,看见一条手臂粗的蛇,正贪婪地吞食一只山鸡,山鸡的腿在挣扎。 汤三勺回到县衙,已是午饭时间,差役们都去厨房用餐,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的,失去了往时的热闹,他发现马哈哈伏在案几上打盹,就过去摇醒他,“师爷,别人都走了,你怎么不去用餐?” “大人回来啦,我在等你回来。从你出门那一刻起,我就替你担心,李员外找你是索赔吧?他要多少?”马哈哈边说边给汤三勺倒茶,摇了摇,茶壶是空的。 汤三勺示意他不用倒茶,拉过太师椅坐下,缓缓说:“李员外没提赔钱的事,他要我弄个人进监牢。” “他要整谁?”马哈哈觉得奇怪,顿时来了兴趣。 “幸福路卖杂货的小老板大眼木。” “他为什么要整他?”马哈哈寻根究底。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李员外要整他,总有他的理由。我们只是交易,帮他把事情办了就行。”汤三勺凑近马哈哈,说,“师爷,你有什么良策?” 马哈哈微微一笑,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老四之死不是还没有人担责吗,把这个罪名安大眼木身上,岂不是两全其美?” “哎呀,我的师爷,你真是诸葛亮再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妙,妙,妙!”汤三勺手搭马哈哈肩膀,拍几下当做赏识。 “这一来,就苦了大眼木啰。”马哈哈总算良心未泯。 “无毒不丈夫!栽赃的事,就由你去办,记住,醒目点,不能让人抓住了。”汤三勺说完,拉上马哈哈去吃饭。 早上,热热的阳光照在幸福路上,照在长满绿青苔的土墙上。人们不断走出门,沉静了一夜的街道,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大眼木摇着大蒲扇,坐在街边,悠闲地喝茶吃点心。小西施双手叉腰,对着两个佣人指手画脚。这间常来杂货店,生意出奇的好,明眼人知道,顾客都是冲着小西施来的,胆小的,偷瞄两眼;胆大的,冷不防在她屁股上揩揩油。她也不生气,临走还抛媚眼说,常来哦。 大眼木远远看见吴捕头领着四名捕快向这边逼来。他想,捕快一早出动,不知道又是谁倒霉了。吴捕头虽不是大官,但他经常在应城街头转悠,大眼木跟他也算浅交,大眼木隔远跟吴捕头打招呼:“捕头,今天又抓谁啊?” “抓你。”吴捕头一本正经说。 “捕头休要开玩笑,一早说这话,不吉利的。”大眼木心里老大不高兴,碍于面子,也不好发作,只是脸色也不好看。 吴捕头带着几位捕快,鱼贯进入常来杂货铺,小西施站在一边,目瞪口呆,想拦阻,但看到捕快凶神恶煞的,赶忙缩手。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大眼木匆忙起身,带翻了小茶几,茶水洒了一地,几个肉包子滚下水沟。 “你们分头去找,仔细找。”吴捕头对手下发令,他随手拖过条凳,坐一头,左脚支起来踏在另一头。 大眼木看这架势,知道吴捕头不是开玩笑,他颤巍巍地站在吴捕头身边,满脸堆笑:“捕头,平常忘记了孝敬你,以后一定加倍补偿。”他偷偷向小西施打眼色,小西施心领神会,马上去沏茶。 此时,常来杂货铺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看到,平常威风凛凛的大眼木,在吴捕头身旁像条哈巴狗,讨厌他的人此刻幸灾乐祸。 众捕快像老鼠一样翻箱倒柜,一会儿,捕快甲手捧水壶,喜滋滋地从厨房跑出来,他跑到吴正材面前,朗声说:“捕头,我在厨房找到这水壶。” 吴正材记得清楚,刚才从县衙出发前,马师爷特别交代,要找到一个跟县衙后勤常用的水壶一样的,找到了,就大功告成。他接过水壶,逼视大眼木,侃侃而问:“这是你家的水壶吗?” “这不是我家的水壶,我家用的是紫砂壶。”大眼木不知道吴捕头葫芦里卖什么药,这水壶明明不是我家的,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不是你家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吴捕头步步逼问,天气本来就热,大眼木一紧张,额头的汗珠顺着肥腴的脸颊,溜溜滚下,湿了衣裳。 “这……”大眼木一时语塞,一下子怔在那里,看那神情,一副要哭的样子。小西施终于明白,众捕快是朝着这水壶而来,看来,今天有难了。她惊恐地靠近大眼木,不知接下来会怎样。 “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这水壶是谋杀老四的凶器。老四,就是那个送贡米的贡客,他是喝了这壶里的水而死的。”吴捕头一五一十说出来。 “冤枉啊,捕头,冤枉啊!这水壶的确不是我家的。”大眼木扑通一下,跪在吴捕头跟前,眼泪哗哗直流。旁边的小西施也哭起来。 “兄弟们,把他绑起来,带走!”吴正材一声令下,几位捕快涌过来,用力按住大眼木,拿绳子麻利地绑住大眼木双手,然后推他出门。祸从天降,小西施吓得六神无主,倚在门框,呜呜呜地哭,无奈又无助。 一个年纪大点的佣人眼看大眼木被捕快抓走,她赶忙过来提醒小西施:“夫人,你快去找人想办法啊,老爷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那种苦?” 小西施刚才被悲痛乱了心情,经佣人的提醒,她马上醒悟,于是她抹抹眼泪,深呼吸一回,然后迈腿跑出杂货铺。她跑到街口,忽然又停下来,她想,我该去找谁呢?大眼木的父母兄弟远在余杭经商,远水救不了近火。找我的兄弟么,我倒是有两个兄弟在应城,可是他们无权无势无钱,就算来了,又能怎样?就这样,她站在街头一直哭,哭…… 众捕快押着大眼木转巷口,上街道,一路走一路有人围观。走到一档小食店前,吴捕头停下来,说:“兄弟们,大家辛苦了,这里有早餐吃,路过不能错过,大家吃饱了再走。” 于是,留下捕快丁看守大眼木,其他的捕快围坐一块,点了鱼头粥和小笼包,边吃边聊,完全忘记了大眼木。大眼木蒙受这不白之冤,心想,我不能进去,不能进去!他突然萌生逃跑的念头。 大眼木有了逃跑的念头后,就变得勇敢起来。他看准时机,趁众捕快埋头海吃时,他一侧身,用坚实的肩膀猛撞捕快丁一下,捕快丁猝不及防,被大眼木撞了个趔趄,摔倒在地。大眼木仗着地形熟悉,三拐两转,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大眼木跑过一户大户人家,大户人家正在祭祀烧香,几炷大香齐剌剌插在门前香炉上,他毫不犹豫地跑过去,背过身,把绑住双手的绳子紧贴燃着的大香,突然,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他仿佛闻到皮肤焦灼的味道。他忍住痛,咬牙坚持,坚持! 几十秒之后,绳索终于被烧断,大眼木忍着剧痛,拔腿狂奔…… 7追捕 7 追捕 吴捕头和另外几位捕快站在烈日下,一动也不敢动,旁边就是凉爽的树阴,但是没人敢挪动半步,他们早上弄丢了大眼木,令汤三勺大发雷霆,狠狠训斥一番后,汤三勺罚他们站在太阳下思过。 吴捕头死撑着挨了一个时辰,他头冒热汗,浑身难受,不行,再这样下去不渴死也得热死,于是他对着屋内喊道:“大人,我们知错了,恳请大人给次机会,让我们去把大眼木抓回来。”其他的捕快也跟着大声表态,“大人,再信我们一次吧!” 汤三勺步出衙门,声音宏亮地问:“你们是饭桶吗?” “回大人,我们不是饭桶!” “你们是孬种吗?”汤三勺又问。 “回大人,我们不是孬种!” “好!我给你们一次改过的机会,等会你们吃饱喝足,就是把应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大眼木揪出来。两天后你们抓不到大眼木,你们通通回家种田!”汤三勺手一挥,众捕快像获得特赦的囚徒一样,欢叫着躲进树阴。 匆匆吃过午饭,吴捕头召集四位捕快商量对策。大眼木逃跑已经有半天了,如果他往外跑,估计也跑出几十里;如果他藏在城里,他会藏在什么地方?吴捕头要大家分析分析,不能像苍蝇一样乱撞。 “他可能藏在家里,说不定他家挖有暗道。” “他有可能躲在妻舅那里,他平常没少接济他们。” “他可能往外跑了,避过风头再潜回来。” 吴捕头分析了他们的说法,觉得第三种可能性大点,因为他家有娇妻,还有财产,如果他一去不回,那娇妻和财产岂不便宜了别人,多年的努力也就白费了。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吴捕头判断,大眼木应该是往外跑了,但不会跑远,会在应城附近转悠。他在附近躲藏,衣服可以不换,但饭总得吃,他要吃饭,一不敢上饭馆,二不敢去乞讨,还有什么地方能填饱肚子呢?吴捕头脱口问。 “捕头,筑善堂每天给饥民施粥。”捕快甲回答道。 “对,就去筑善堂。”吴捕头精神一振,他吩咐道:“大家迅速解决大小便,准备出发。” 筑善堂在牛栏山脚,离应城五里左右,由应城的几位富商共同捐资建成,里面供着几尊大佛像,供善男信女拜佛许愿。富商们轮流出钱施粥,算是便民积德,附近的饥民闻风而来。筑善堂一般在午后施粥,排队的饥民绵延几里,场面很是壮观。 吴捕头他们风风火火赶到筑善堂前,偌大的草坪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几人散在周边喝粥,捕快们到底来迟了,喝完粥的饥民大多离开。吴捕头观察草坪上的饥民,不是老,就是幼,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是因为他们挤不过别人,拉在后面。 吴捕头不甘心白跑一趟,他打算进筑善堂打听打听。他踏着长条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其他的捕快因为赶得急,出了一身汗,纷纷找个树阴纳凉。吴捕头经过厨房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他踮脚从窗口望进去,里面有三个人,一边喝粥一边说话,咋一看,吴捕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努力地回忆,终于想起,这不是送贡米的老大几兄弟吗?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吴捕头隔着窗口,大叫一声:“老大,是你们呀!”边说边绕到门口,大步走向三兄弟。 老大也终于认出了吴正材,他有点惊讶地说:“原来是吴捕头,上次一别,已有数天,想不到在这里重逢。捕头,你是来这里办案吗?”老二老三也停止喝粥,也不抹抹胡子上沾住的粥末儿,亲切地围过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的贡米送到地方了?”吴捕头示意三兄弟坐下,他也坐下。 “唉,说来话长。我们在半路上遭了山贼,贡米全被劫去,侥幸逃得性命。一路讨饭过来,来到这里,粥已分完,我们几兄弟饥肠辘辘,就跟主持的人说,我们是出来做生意的,被土匪抢光了财物,现在无钱吃饭,请主持行行好,施舍一口粥喝。主持看我们可怜,就带我们来厨房。”老大说着说着,竟然流下眼泪。 “老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谋害老四的凶手查出来啦。”吴捕头忽然记起此行的任务跟老大有关,他神情激动地说出来。 “是谁?”三兄弟一下子跳起来,异口同声问。 “是杂货铺老板大眼木。可惜让他跑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追捕他。”吴捕头带着歉意说。 “怎么会是男的?我兄弟说是妇女给的水壶。”老大有点失望,刚才的高兴劲,渐渐褪去,他颓然坐回板凳上,端起碗,猛喝一口,一声喉咙响,特别响亮。 “我听马师爷说,大眼木瞄上了你们的贡米,为了转移视线,他假扮妇女,这样会容易得手。”吴捕头把马哈哈的话重说一遍。 老大想,女扮男装也有可能,当时天黑,老四也会看走眼。既然现在有线索,等抓到人,一切会水落石出。于是他说:“吴捕头,我们现在是无处可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们加入你们的队伍,助你们一臂之力。 “老大肯出力,我是求之不得哦。”吴捕头爽快地说。 出师不利,吴捕头不敢松懈,他带着众捕快和老大三兄弟离开了筑善堂。 汤夫人近来是倒霉事不断:先是早些天到李员外家贺喜,失手打碎了别人的祖母绿;再是这几次打牌总是输;更严重的是,月经不调,来一下,停一下,隔几天又来一下,停一下。汤三勺说,看你印堂有乌云,该不是有魔孽作祟,你去龙山庙烧烧香吧。 “对呀,我早就想去了,择日不如今日,下午我和小翠去。”汤夫人转头说,“小翠,你去备些纸钱香烛水果,待会到龙山庙上香。” “好的,夫人。”小翠答应一声,忙着去准备。 ……轿夫在龙山庙前的台阶旁停下轿子,小翠熟练地撩起轿帘布,顿时,一股灼热的气浪扑向汤夫人精致的脸,热得她缩了缩。 小翠提着篮子缓步走上台阶,汤夫人跟在后面,边走边用手绢擦汗。庙门的门槛有点高,须得慢慢抬步才能过去,汤夫人脚突然软一软,不由得坐在门槛上,她刚想骂,忽然记起这是佛庙,菩萨不保佑说脏话的人。 汤夫人绕过天井的一棵参天大树,来到一处侧门,里面就是上香许愿之地。汤夫人接过篮子,说:“小翠,你到外面等候,完了我叫你。” “知道,夫人。”小翠来到水池边,看那五颜六色的金鱼戏水,别有一番情趣。 汤夫人在香炉上上了三炷香,然后跪在草垫子上祈福。正当她祈福入迷时,大眼木从门口闪进来,悄悄接近汤夫人,拿布块猛然一捂,汤夫人本能地“啊”的惊叫一声…… 吴捕头一行人不敢松懈,他们经过爽春楼时,捕快甲说:“捕头,爽春楼查不查?” 吴捕头皱皱眉,说:“爽春楼是陈县丞的连襟开的,贸然上去,会拂了陈县丞的面子。” “捕头说不查就不查。”捕快甲和着吴捕头的话说。 吴捕头何等聪明,他听出了捕快甲的弦外音,万一大眼木果真藏在里面,我可背不起这个锅。于是他改口说:“兄弟们,公事公办,上去瞧瞧。” 老大三兄弟也想跟上去,吴捕头觉得他们上去名不正言不顺,他们既不是捕快,也不是客人,上去不妥。他拦住他们,委婉地说,“你们走了一路,辛苦了,在树阴下喝杯茶歇歇吧。” 老大想想也对,三兄弟就坐在树下的条凳,喝起茶来。 此时,走过来两名公差,他们到处张贴布告。公差甲用刷子往褪色的墙上刷浆糊,公差乙展开布告,小心地贴上去,然后用手轻轻地伸一伸,力求把布告贴紧贴好。贴完之后,他们急匆匆赶往下一处张贴。 老三觉得好奇,走近去看布告,不看犹自可,一看吓一跳:这是一张通缉令,通缉他们三兄弟。老三压低声音说:“大哥,你快来看看!” 老大粗略看了一回,通缉令大意是,老大三兄弟勾结山匪,私吞贡米,罪大恶极,令各州县协同抓捕,不得懈怠,如抓获三贼,官升一级。 老大忍住愤怒坚持看完通缉令,虎着脸骂一句:“狗娘的!累死无人知,失误要我命,什么狗屁皇帝!” 老二警惕地瞧瞧四周,幸好行人稀少,没人去注意墙上不是特别显眼的通缉令,他急急地说:“事不宜迟,早走为妙!” “走!”老大挥挥手,三兄弟走离树阴。 老三看到对面包子铺尚在冒热气的蒸笼,又回头望望爽春楼,估计吴捕头一时半会下不来,他急急脚地跑过对面包子铺,故作镇定地说:“老板,来十个包子,打包好。” 老板爽声说:“好的,你稍等。” 老板娴熟地包好两包包子,递给老三,“谢谢客人,五个铜钱。”老三接过包子,指指爽春楼,说:“我们是随吴捕头一起来办事的,包子是给吴捕头买的,等会他下来给钱。”说完,也不理会老板,径直走了。老板被吴捕头的名头唬住,只说:“好,好。” 三兄弟一溜烟消失在拐弯处,很快不见踪影。吴捕头等捕快在楼上忙了一阵,下来时,老大三兄弟已是无影无踪了。 8遇险 小翠在金鱼池旁玩了很久,也听不到汤夫人的叫唤,她想,夫人怎么这么久啊?她想进去看看,却又怕夫人责骂,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敢进去,就在大树下数蚂蚁。 小翠耐着心又等了大约一刻钟,还是没等到汤夫人的叫唤。她的心开始慌了,不祥的预感慢慢袭上心头,她不再担心夫人的责骂,勇敢地闯进祈福的房子,房里哪有人?燃香已然烧尽,只有浑浊的烟雾在房梁上缭绕。小翠立刻崩溃了,她哭叫着:“夫人,夫人,你在哪里?” 小翠边哭边喊,没人回答她,台上的佛像依然露着慈祥的微笑。小翠喊了一会,她拔腿往庙门口跑,树荫下,轿子还在,轿夫在聊天。“大叔,大叔,你们见到夫人吗?”小翠冲过去,急急地撩起帘布,夫人不在轿里。 “没见到,夫人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轿夫也觉得事态严重,如果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轿夫们吃不了兜着走。 “啊,夫人失踪了!”小翠突然想起这个可怕的结果,“大叔,现在怎么办啊?”小翠变得六神无主。 众人正在彷徨时,一位蒙面人出现在面前,小翠惊愕不已,刚想说话,蒙面人递给她一个纸团,然后扬长而去。小翠急忙揉开纸团,她说,“大叔,你们来看。” 纸团写着:夫人在我手上,叫汤三勺一个人黄昏到独鹤山来。 小翠知道,汤夫人被蒙面人劫持了,她把纸团攥紧,疯跑着回应城报信。 汤三勺上次没参加老四的葬礼,与独鹤山失之交臂,这次总算是有机会游览独鹤山啦。他悄悄地出城,为了夫人的安全,他不敢带任何人。但是,他不知道,马哈哈一直在尾随他。 汤三勺费尽脚力,艰难地到达独鹤山脚,太阳的暑热飘散在空气中,周围静得可怕。树木,藤蔓,野草,耀眼的绿色折射着白亮的光芒,山鸡在汤三勺脚边徘徊,一点也不胆怯。 汤三勺走向茂密的翠竹,大喊一声:“好汉!我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汤三勺观察到竹林有动静,随着竹枝的晃动,闪出一个人。汤三勺脱口而出:“大眼木?原来是你!” “知县大人,你好啊!”大眼木奸笑一声,往前挪了一步。 “木老板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绑我夫人?” “大人,说这话的应该是我。我一介小民,安安分分做生意过日子,你为什么要诬陷我杀人?”大眼木紧盯着汤三勺,眼里喷着怒火。 “木老板,这不是我干的。”汤三勺狡辩道。 “你当我是小孩吗?在应城,没有大人的命令,谁敢乱抓人?你说出真相,我放了你夫人。” “你说话算数?”汤三勺为了夫人的安危,打算出卖李员外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眼木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是李员外的意思。”汤三勺想,先把夫人救出来再说,等夫人安全了,到时候一不做二不休,把大眼木做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员外,哦,就是那个色眯眯看小西施的李员外,我就想,那样的大户人家,买个扫把盆子,还要他亲自出马,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都是冲着小西施来的!你个骚娘们,任你吃香喝辣你还不满足,还要想着外面的棒槌,正应了“妻不贤,夫有祸”这句话了。大眼木怒想。 “真的是李员外指使你干的?”大眼木已是怒火中烧,此刻,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真的是他,你去找他报仇!”汤三勺哀求说,“木老板,你就放了我夫人吧!我给你磕头。”汤三勺真的跪在乱蓬蓬的草上,向大眼木磕头。 大眼木心里腾起一种自豪感,今天所受的屈辱,惊吓,恐惧和失望,一扫而空,哈哈,知县大人也会跪下求我,我太厉害了。大眼木折腾汤三勺一阵,过足瘾后,他说:“知县大人,你的夫人绑在里面的一棵松树上,你去救她么。”大眼木用手指向竹林深处。 汤三勺一听,马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跑进竹林。太阳快要落山了,夕阳的余晖漏进修竹的缝隙,还能看清道路。他一跌三爬的走,边走边呼唤:“夫人,夫人,你在哪里?”汤三勺不知道,汤夫人被绑在树上,口里塞了破布,她听到了汤三勺的呼叫,奈何嘴被堵住,无法说话,只是呜呜呜的叫。 汤三勺转过一棵密密的修竹,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开阔地的边缘,有一棵苍劲的松树,汤三勺看的分明,树上绑的正是他的夫人。汤三勺见到夫人居然受到这样的待遇,她可是金枝玉叶哦,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大眼木你小子这样做,你是在找死!汤三勺禁不住留下眼泪,他大喊一声“夫人,你受苦了!”然后猛跑向松树。 汤三勺跑了几步,忽然感到脚下踩上软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轰的一下,重重的掉进陷阱里,陷阱有两米见方,一人多深,完全把他淹没了。汤三勺站在陷阱里,他暗暗骂道:狠毒的大眼木!你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这时候,汤三勺反而冷静下来,看来今天有难啦。 汤夫人眼看着丈夫猝不及防地掉进陷阱,心里急得快死了,她干嚎了几声,眼睁睁望着丈夫没了头顶,一下晕了过去。 求生的欲望激励着汤三勺,他尝试跳起来,一次,两次,三次,终于他能用手抓住陷阱边缘的杂草,他打算借助杂草的力量,爬出陷阱。这时候,大眼木手拿铁锹,笑眯眯站在陷阱边,慢慢举起铁锹,快速砸到汤三勺的手上。汤三勺痛苦地叫一声,依然向上攀爬。大眼木再次举起铁锹,狠狠击打汤三勺右手,汤三勺疼痛难忍,扑通一声,掉回陷阱中。 “木老板,我是畜生!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汤三勺边说边扇自己耳光,耳光清脆响亮。 “汤大人,你是大人,我是小人。”大眼木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你是大人,我是小人。”汤三勺为了活命,哪里还顾得什么尊严?只要能活命,说什么都答应。 “叫爷爷。”大眼木扬扬手中的铁锹,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爷爷好!”汤三勺眼含泪水,颤声叫道。 “你该死吗?”大眼木循循善诱道。 “我犯贱,我不该叫人去抓木老板,我该死!”汤三勺低声下气地说。 “你为官不正,真的该死。”大眼木说完,开始往陷阱填土,一下,两下,湿土不断地抛向汤三勺身上,他绝望地想:这次是真的要死了。绝望中,他不断地跳跃,试图找到一线生机。但大眼木又给了他狠狠一击,铁锹打在头上,他无力地摔下来,完了,完了! 真个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汤三勺闭目等死时,马哈哈出现了。马哈哈紧握匕首,悄悄摸近大眼木,大眼木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心想着早点活埋了汤三勺,再把汤夫人扔到别处喂狗,然后远走高飞。近了,近了,马哈哈一个箭步跃上去,用尽平生力气把匕首狠插进大眼木后腰,大眼木痛苦地“啊”了一声,翻过身来,挥起铁锹砸向马哈哈。 马哈哈来不及拔出匕首,他赶忙向后一仰,大眼木的铁锹贴着马哈哈额头扫过,好险! 大眼木一击不中,刚想打第二下,马哈哈缓过神来,马上把他扑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双手狠掐他的脖子。大眼木被他掐住脖子,憋得难受,他抬手给了马哈哈一铁锹,马哈哈忍住痛,腾出手来拔出插在大眼木身上的匕首,往他肚子猛刺。紧接着又拔出来插进去,动作一气呵成,容不得大眼木反抗。刚才还拼死挣扎的大眼木,瞬间倒在陷阱边,身上的伤口汩汩流血,“马师爷,你偷袭我……”大眼木说完,眼睛无力地闭上。他手里的铁锹悄然脱落,缓缓滑进陷阱里。 汤三勺觉得往下扔的泥土忽然停了,他感到奇怪,抬头向上望,只见马哈哈立在边缘,他紧张地喊:“大人,大人,我来迟了!” 汤三勺突然见到马哈哈,大喜过望,马上说:“不迟,不迟!快,把我拉上去!” 汤三勺死里逃生,他亲切地拉住马哈哈的手,无比感激地说:“还是我的师爷心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这土坑可就是我的坟墓了。”他一眼望见还绑在树上的夫人,着急说:“师爷,你快去救夫人!” 马哈哈三蹦两跳,跑到松树下,用沾着大眼木鲜血的匕首,利索地割断了捆住汤夫人的绳子,迅速拔掉塞在汤夫人嘴里的布块,他抱歉地说:“夫人,我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汤夫人瘫坐树头下,她长抒一口气,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马哈哈示意她别说话。 汤三勺走近大眼木的尸体,他抬腿狠踢尸体,边踢边骂:“狗娘养的!差点要了老子的命,哈哈哈,吉人自有天相,最后死的却是你大眼木!” 马哈哈过来问:“大人,这狗尸体怎么处理?” “这不是有现成的坑么?埋了算了。哈哈,大眼木,你弄来弄去,最终还是给你自己掘坟墓。”汤三勺解气地说。 马哈哈刚想把大眼木的尸体推进坑里,汤三勺忽然拦住他,说:“等一等。”汤三勺拿了匕首,一下一下,慢慢地割尸体的头。由于匕首不是刀,汤三勺割起来很费力,马哈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疑惑地问:“大人,要他头颅干什么?” “这个狗东西,羞辱了我,我要割下他的头当尿壶。”汤三勺恨恨地说。 汤三勺和马哈哈合力把尸体推进坑里,然后把土填满。 汤三勺折了一根树枝,挑着大眼木的头颅下山。这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9争妞 大眼木已死,马哈哈垂涎小西施的美貌,这么美妙的点心,不用岂不浪费?马哈哈心中酝酿一个计划,他打算把小西施据为己有。 马哈哈召来捕快甲,授意他如此这般去做,答应他事成之后有赏。 捕快甲领命之后,就直奔常来杂货铺。小西施也是个快活人,大眼木失踪,她只悲伤了几天,第五天,她就如常开门做生意,仿佛大眼木只是出门旅游去了。 小西施浓妆艳抹,一身穿着令人想入非非。捕快甲大摇大摆地走进常来杂货铺,小西施忙殷勤地迎上去,娇滴滴说:“官爷,早啊。” 捕快甲随手摸一下小西施的脸,调笑道:“好嫩好滑的肉哦。”说完,伸手搂她要亲嘴。小西施猴子一样,敏捷地躲开了,嘴里嘻嘻的笑,嗔怪说:“官爷不要说笑,小女承受不起。” 捕快甲捉住小西施丰腴的手,一把将她拉过来,抱住她强行亲嘴。小西施又惊又羞,大喊道:“救命啊!有流氓!”她越叫捕快甲抱得越紧,她有种窒息的感觉。 小西施一叫,马哈哈及时出现。马哈哈在门外厉声喝道:“何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还不住手!” 捕快甲一见马哈哈,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马上松手,无比害怕地站在一边。小西施没了束缚,赶快闪在货架后,一脸惶恐。 马哈哈怒目瞪着捕快甲,抬手就是几巴掌,他边抽边骂:“畜生!你瞎了狗眼了,她是我亲戚,你敢欺负她!”说着,抬腿又踢了几脚。 捕快甲连忙磕头说:“师爷息怒!小人不知她是你亲戚,我下次不敢了。” “滚!快滚!”马哈哈呵斥道,“快去巡逻。” 捕快甲走后,小西施飘然过来说:“多谢马师爷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马哈哈趁机扶住小西施,笑眯眯地说:“老板娘无须客气,只要你愿意,我会天天保护你。”马哈哈瞄她一眼,向她抛出媚眼。 小西施轻推马哈哈一下,说:“马师爷难得光临小铺,我去沏茶,师爷稍等。” 马哈哈捏一把小西施水嫩嫩的皮肤,带着满足的笑意坐下。一个佣人忙着搬走占地方的杂物,空出地方来摆放茶几。另一个佣人赶紧清理地面,弄一个干净环境。 小西施摆好茶几,给马哈哈倒上水,甜甜地说:“师爷请用茶。”然后立在一旁,抿嘴笑。 马哈哈招招手,说:“老板娘也坐下嘛。”他站起身要去拉她坐。 “哎呀呀,什么风把马师爷吹到常来小铺呀?”话未说完,李员外已经踏进杂货铺门口,马哈哈见了李员外进来,赶忙缩手,尴尬地笑笑。 “李员外,你是来买东西么?”马哈哈被李员外搅了好事,心里老大不爽,也不好发作,但话里明显带着情绪。 “难不成马师爷也是来买东西么?”李员外反问道。 “不是,我顺路经过,走进来喝杯茶。” “哦,我说呢,马师爷不会是看上了小西施吧。”李员外揶揄道。 “那这么说,李员外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啰。”马哈哈反唇相饥。 “小西施长得漂亮,我专门来看看她。”李员外话里带着挑衅的味道。 “小西施长得可爱,我也专门来探探她。”马哈哈针锋相对,硬声硬气。 小西施在一旁听出了双方的**味,她知道,两边她都得罪不起,她赶忙打圆场:“两位大爷,消消气,何必为了小女子伤了和气?两位大爷肯来小铺,那是我的荣幸。” 李员外开门见山说:“小西施,你丈夫已经不知所踪,你一朵水灵灵的玫瑰花摆着也是浪费,你说,你是跟他还是跟我?”李员外手指着马哈哈,逼视着小西施。 “李员外,她一个女人,你何必逼她?我们来个比赛,谁赢她归谁?”马哈哈提议说。 “比就比,谁怕谁。比什么?” “先比文,再比武,如何?”马哈哈说。 “好,你先说。”李员外颇有点风度。 “不,让你先。”马哈哈胸有成竹。 “常来有宝物,西施是上品。”李员外说完,斜着眼看马哈哈。 马哈哈喝一口茶,沉思一会,脱口而出:“憩园出赝品,员外有冒牌。”马哈哈说完,得意洋洋地继续喝茶。 李员外被噎了一回,心里无比窝火,他强压怒火,继续说:“畜生猪狗马。”说完,他想笑,但终于憋住,眼神透出嘲笑。 马哈哈想不到李员外居然这样无底线,他想,你不仁,我就不义了。他马上应对:“烂果桃杏李。”说罢,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比文平手,我们比武?”李员外比文占不到便宜,就仗着自己身材比马哈哈高大,要比武。他早就盘算好,到时候如果不行,就用阴招,无毒不丈夫嘛。 “好!这里地方窄,我们到外面去一决高低。”马哈哈边说边往门口走。 小西施见状,果断拦住两人,劝说道:“两位爷,听我说两句。你们一旦打起来,伤到谁都是我的罪孽。要分高下,可以斯文比嘛。” “怎么斯文比?”李员外满是疑惑,眼定定望着小西施,搞不懂她葫芦卖什么药。 “我把花猫藏起来,然后你们分头去找,谁先找到,谁就是胜者。这样既能分出胜负,又避免受伤,不好吗?”小西施一口气说出想法。马哈哈和李员外都表示赞同。 小西施抱起花猫,到外面找藏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小西施回来说:“开始吧。” 李员外出门向东,他像觅食小鸟一样,眼睛滴溜溜转,不放过任何一处能藏猫的地方。马哈哈出门向西,不过他不是在认真找猫,而是直接去摘薄荷,因为他知道,猫喜欢薄荷味。 马哈哈小跑着去到陈县丞府前,摘了几枝薄荷,然后又小跑着回到常来杂货铺附近。他拿着一扎薄荷花,顺风而走,看到哪儿有角落,就向角落抖薄荷花。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马哈哈在一座废弃的房子门角,把花猫给引了出来。花猫一露面,马哈哈高兴得要跳起来,他一把抱了花猫,得意洋洋地走回常来杂货铺。 李员外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花猫,正当他垂头丧气时,他一眼看见马哈哈抱着花猫喜滋滋地往回走,他愤怒了。他咬咬牙,下决心先下手为强。于是,他拔腿向杂货铺跑。 李员外闯进杂货铺,小西施以为他赢了,就问:“花猫呢?”李员外也不说话,走近小西施,冷不防弯腰把她扛起,径直走出杂货铺。小西施一边挣扎一边叫喊,“你干嘛啊?快放下我!”李员外毫不理会她的挣扎叫唤,只是迈开步伐往憩园赶。 两名佣人吓得目瞪口呆,她们追出门口,见马哈哈抱着花猫走过来,连忙说:“马师爷,不好了!夫人被李员外抱走了。” 马哈哈一急,甩手扔了花猫,疾步向前追去。他追了几十米远,忽然停住,然后改变主意,折返向县衙跑去,李员外,你个杂种!愿赌不服输,破坏游戏规则,我今天偏不惯着你,我回去搬救兵,看你能得意多久? 马哈哈急匆匆返回县衙,吴捕头正领着众捕快操练。马哈哈叫过吴捕头,把刚才的遭遇简单说了,然后问:“捕头,我们是不是兄弟?” “当然是兄弟,师爷的事就是兄弟的事,说吧,你要怎么做?”吴捕头信誓旦旦地拍胸口说。 “好兄弟,不愧我平常关照你。你马上集合兄弟们,我们杀向憩园,找李员外这条老狗算账!”马哈哈义愤填膺地说。 吴捕头迅速集合众捕快,手一挥,队伍浩浩荡荡走出县衙。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在里面办公的汤三勺,他忙不迭地跑出来,见马哈哈走在队伍前头,他忙大声叫道:“马师爷,怎么回事?” 马哈哈激昂中听到汤三勺的喊叫,他回头见到汤三勺站在屋檐下向这边张望,他连忙叫大家停下,他跑到汤三勺面前,说:“大人,什么事?” 汤三勺气不打一处来,他厉声质问:“马师爷,你调动捕快要干什么?去打架吗?” 马哈哈赶忙道歉,说:“大人,李员外欺人太甚,我咽不下这口气。” “到底什么事?”汤三勺追问。 于是,马哈哈把在杂货铺的事情和盘托出,请汤三勺为他做主。 汤三勺思索一会,他把马哈哈拉过一边,说:“马师爷,你知不知道你错了几处?” 马哈哈刚才正在气头上,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现在经汤三勺一问,他才察觉确实做得不妥,他低下头,不说话。汤三勺向吴捕头挥挥手,示意他带队伍回去,然后对马哈哈说:“师爷,你这件事做错了三点:第一,你有公职,上班时间去泡妞;第二,你在公众场合与李员外争女人,影响不好;第三,你私自调动捕快办私事,滥用职权。幸好你没跑去憩园闹事,否则不知怎样收场。” 马哈哈听了一回,像做了错事的小孩一样,唯唯诺诺认错。汤三勺数落了马哈哈一顿,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话锋一转,安慰马哈哈说:“师爷,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给你争取好处的。”说完,他亲切的拍一下马哈哈肩膀。 马哈哈想,大人会给我争取什么好处呢? 10婚礼 李员外正式决定纳小西施为妾,日子定在农历六月初六,寓意福福禄禄,六六大顺。按照习俗,六月初五那天,女方由佣人甲和佣人乙前往李员外的憩园做铺房挂幔工作。 佣人甲和佣人乙用柚子叶烧水洗过澡,梳洗打扮好后,坐在竹椅上聆听小西施的吩咐。小西施红着眼睛,一手拉着佣人甲,一手拉着佣人乙,叮嘱道:“两位阿姨到了那边,不要多嘴,不要向主家讨要红包,就算主家没有打赏,也不要心有怨言。事事要按规矩办,不能失礼人家。麻烦两位姨费点心,替我把房内琐事妥妥办好,回头我自然会有赏赐。” “老板娘放心,我们平常蒙受你的恩惠,心生感激,定当竭尽全力办事!”两个佣人异口同声说。 两人依依地跟小西施道过别,一人打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迈着碎花步子,一扭一摆地前往憩园。她们走到半路,李家派来引领的仆人已经在葱郁的榕树下等候,双方礼貌地打过招呼,便合在一起,一路讲着吉利说话,不紧不慢地往憩园走。 快到憩园时,只见门上张灯结彩,人们进进出出,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佣人甲和佣人乙进了大门,忽觉一阵凉气扑面而来,佣人甲观察到,有几个男仆从高处用水瓢泼井水,刚从十几米深的井里打上来的水,凉爽极了。 管家招呼佣人甲和佣人乙到厨房吃早饭。两个佣人一路走一路感叹,这么豪华的住所,这么有钱的人家,她们不禁为老板娘开心:找了个财主,以后不用愁啦。 佣人甲在吃饭时嘴巴啧啧响,声音特别刺耳,管家望她一眼,碍于面子,没有说她。之后,她随意地把鱼骨丢下桌底,她的举动刚好被李夫人看到,李夫人本来就对李员外纳妾不满意,这下好了,李夫人趁机发作:“这是谁家的亲戚,怎么乱扔鱼骨?” “她们是小西施的亲戚,专门来铺房挂幔的。”管家小心翼翼说。 “哦,原来是她家的人,难怪这样没修养。”李夫人睨一眼佣人甲,转头对管家说,“管家,我们家是怎样处理鱼骨残菜的?” “回夫人,残菜要倒进潲水桶,鱼骨要用碟子装好。”管家像背书一样回答。 佣人甲无地自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说:“对不起!夫人。”跟着她弯腰捡起鱼骨,打算把鱼骨放进碟子里。可是,她看遍整张桌子,也不见一个闲碟,她犹豫了一会,终于把鱼骨放进自己的饭碗里,然后委屈地继续吃饭。佣人乙见了李夫人的手段,噤若寒蝉。 吃过饭后,就开始铺房。这铺房是有规矩的,所有的东西,男家的人送到新房门口,不能入内,也不能探头探脑,如果谁违反了,那就是坏了新夫妻的风水。 新人床是杉木做的,并不重,散发着清新的木材味,佣人甲和佣人乙合力把床拼好,然后铺席子,最后挂幔子。挂幔子最费事,由于不能在墙上钉钉子,弄来弄去都挂不好。佣人乙说:“不如在四根床脚都绑上竹子,这样就容易挂了。” “那好吧,反正主家也没说要怎样挂,只要幔子能挂起来就行了。” 弄好幔子后,两人开始摆梳妆台,梳妆台靠墙的位置有面镜子,刚摆好,佣人甲迫不及待地照了照,她看到了镜子里满头大汗的自己。佣人乙见佣人甲在照镜,赶忙拉开她,压低声音说:“我的天!这镜子不是你照的。”佣人甲悻悻走开。 接着两人分别摆上粉盒等各种化妆用品,之后,佣人甲把一个酒瓶里的一对金鱼,摆放在床头;佣人乙把一个酒瓶里的一对金鱼,摆放在床尾。这一切完成后,两人才长抒一口气,终于完成了。 佣人乙坐了一会儿,感到尿急,她站起来说:“我要上厕所,你去不去?” “我们一块去了,这里就没人看守,说不定会有人溜进来,你先去。”佣人甲回答道。 “也好,我先去。”佣人乙撩起门帘,闪身出去。 佣人甲鬼鬼祟祟走近门口,静听门外的脚步声,当她确定佣人乙走远后,她马上返回来,走近床头,掀起竹席子,往崭新的床板吐一口吐沫。她放下席子,又走近床尾,掀起席子,往床尾的床板又吐一口吐沫。她吐了两口吐沫之后,站在床前,合上双手,祈祷一会,低声说:“男主夜夜失眠,晚晚不举。”佣人甲做完蛊惑后,带着满足和自豪,坐等佣人乙回来。 ……农历六月初六,是李员外和小西施结合的佳期,憩园一早就人声鼎沸,喜气洋洋。 迎亲的队伍到常来杂货铺接亲,李员外做完繁琐的礼节后,终于携手新人登车。新人登车后,开始离开杂货铺。吹吹打打的在前面开路,新人的车子在中间,后面是舞狮队,一支迎亲队伍,一路热热闹闹:做生意的,停下手中的活儿;赶路的,停下匆忙的脚步。大家都被这壮观热闹的场面吸引,纷纷打听这是谁家娶媳妇,这样有排场? 迎亲队伍快到憩园了,一位身穿礼服的克择官人(婚礼主持之类)手挎花篮,篮内满装五谷彩豆开心果,他站在离门口十几米的地方,高声说道:“小孩子,抢糖果;糖果甜,子孙旺。”说完,他抓起篮里的食物,往早已蠢蠢欲动的孩子群里撒去。孩子们哄动起来,纷纷弯腰,你抢我夺,好不热闹。 克择官人撒完善果后,新郎撩起帘布,新娘缓缓下车。一名侍女手捧圆镜站在新娘右侧,另一名侍女手执莲炬花烛在左侧,三人同步而行,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来到新房门口,两名侍女止步,新娘一手挽着同心结,一手牵着新郎,缓步走进新房,在床前,新郎新娘面对面站着,行交拜礼,礼官随后进来,家属宾客蜂拥过来,挤在门口观礼。 礼官托着金银盘,盘内盛着吉祥杂果,礼官唱道:“和谐夫妻,百年好合。”礼官唱罢吉祥话,一手抓起吉祥杂果,向帐幔中均匀撒去,边撒边喊:“撒帐啰!” 后面有人递上另一个金银盘,盘中放着两杯酒。礼官拿起一杯酒,交给新郎;接着又拿起另一杯酒,交给新娘,唱道:“夫妻喝交杯酒!”新郎新娘深情对视,举杯同饮,幸福之情,写在脸上。 饮罢,礼官接过两只酒杯,一只酒杯仰放在床头下;一只酒杯倒放在床尾下,寓意有头有尾,长长久久。 之后,礼官退出,看热闹的人散开,门帘徐徐放下。此时,新郎激动地颤抖着去摘新娘头上的彩花;而新娘则羞涩地伸手去解新郎的彩纽,解罢,两人相拥进帐…… 汤三勺和马哈哈都接到李员外的请柬,马哈哈心里有情绪,不想来赴宴。汤三勺去马哈哈的住处找他,马哈哈勉强开门,汤三勺开导说:“男子汉大丈夫夫能屈能伸,命里有时终须有,是你的一定是你的。” “我咽不下这口气,现在他结婚了,我还要去给他贺喜,我心里憋屈,我太窝囊了!”马哈哈边说边捶胸。 “你的目光也太短浅了,我问你,你是要人还是连人带钱一起要?”汤三勺故弄玄虚地说。 马哈哈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说:“什么是连人带钱一起要?” “人么,就是小西施,还有李家的其他女人;钱嘛,那当然是李员外的钱啦。”汤三勺眨着眼睛,狡黠地说。 “这样说,大人是要打李某的主意?”马哈哈半明半白。 “天机不可泄露。你还是听我的,我们一起去赴宴,俗话说不吃白不吃。”说完,汤三勺哈哈大笑。 李员外和小西施换了装,出来招呼亲朋好友,汤三勺向李员外招手,站起来说:“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李员外抱拳回礼,他看到汤三勺旁边的马哈哈,主动跟马哈哈打招呼:“马师爷,赏脸赏脸!多喝几杯哦。” 马哈哈故意别过脸,低头吃水果。汤三勺看他不像话,在桌下猛踩他一脚,马哈哈这才回头,用不情愿的口气说:“恭喜李员外二度郎。” 李员外客气一番,继续到别处招呼。汤三勺拍拍马哈哈肩膀,说:“吃瓜,吃瓜。” 不一会,管家吆喝道:“上菜喽!上菜啰!” 李府的婚宴一共九菜一汤:爆炒黄牛肉,马蹄炆羊肉,姜葱白斩鸡,靓烧猪拼盘,精品石油鹅,清蒸草鱼,红烧乳鸽,肉片炒豆芽和猪杂炒鲜笋,以及母鸡老火汤。酒是本地有名的双蒸米酒,每桌两支,不够可以找管家要。 马哈哈最喜欢吃马蹄炆羊肉,上菜后,他也不说话,只是吃菜,喝酒;喝酒,吃菜。陈县丞和吴捕头喝得兴起,捋袖子猜拳,一时间,吆喝声,碰杯声,此起彼伏,憩园前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谁也想不到,马哈哈喝了几杯酒后,突然脱裤子,在桌底撒尿,众人大吃一惊。汤三勺马上站起来,呵斥道:“马师爷,你在干什么?” 陈县丞和吴捕头也吓醒了,赶紧过来制止马哈哈的荒唐举动,然后替他提上裤子,架着他离开。 不知道马哈哈是否真的喝醉了。 11算计 小西施成了李员外的人,那么常来杂货铺也就顺理成章成了他的财产,他无暇兼顾杂货铺的生意,于是全权委托憩园李管家打理杂货铺事务。李管家兴致勃勃地走马上任,鉴于佣人甲佣人乙的合格表现,李管家决定通通留用她们。 李管家按照李员外的意思,把常来的招牌改为祥来,虽然是一字之改,却代表着一个新阶段的开始。换招牌那天,李员外亲临现场指导,换下来的旧照牌,李员外斩钉截铁地说,“烧掉!”于是,随着一缕浊烟的升起,大眼木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某天一早,马哈哈迎着朝霞,晃悠悠地踱进盐铺,这是应城**官盐的盐铺,铺内物品长年受到盐气的侵蚀,有些物品表层已开始剥落。马哈哈才过门槛就喊道:“陈掌柜,早啊!” 陈掌柜从腻黑的算盘上抬起头,无精打采地说:“你早,马师爷。”才说完,他就哈欠连连,一副疲劳的样子。 “陈掌柜一早就累成这样,怕不是昨晚到爽春楼爽歪歪吧!”马哈哈下流地说,一旁的女佣装作没听见,低头做事。 “马师爷真是抬举我了,我一把年纪,家里那头河东狮还敷衍不了呢,哪有精力到外面快活?马师爷一早过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陈掌柜也是精明人,从马哈哈进门那一刻起,他就猜出有事找他。 马哈哈看一眼旁边的女佣,他凑近陈掌柜耳边说:“知县大人要求盐铺歇业三天。” “歇业三天?这会影响居民的生活的,要歇业,也得提前出告示哩。”提前出告示是盐铺一贯的做法,陈掌柜不知道知县大人葫芦卖什么药。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是大人的意思,你别问原因,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是查仓盘点,记住了!”马哈哈叮嘱他。 一个时辰之后,盐铺关门,盐迹斑斑的木门板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苍劲的字:本铺歇业三天。 盐铺歇业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那些来不及买盐的居民,除了跺脚骂娘,别无良策。佣人甲听到这个消息,幸运地说:“幸好我前天买了一袋盐,够用一阵子了。” 佣人乙埋怨说:“这盐铺怎么说歇业就歇业,叫人措手不及,搞什么鬼。” 两人正在议论时,一名顾客走进来,他东瞧瞧,西望望,眼神闪烁。佣人甲热情地问道:“老板,请问你要买什么?” 顾客神秘地说:“这里有盐卖吗?” “你买盐到盐铺,我们这里不卖盐。”佣人甲说。 “可是盐铺歇业了,这该死的陈掌柜,说关门就关门了。”顾客大发牢骚,失望地离开。 李管家听到外面的嚷嚷声,他出来问:“刚才那客人要买什么?” “盐。”佣人乙抢词。 “盐铺歇业三天,应城怕要断盐了。”佣人甲说。 李管家“哦”了一声,正要返身进去,门外闯进一位壮汉,他大声吆喝道:“盐铺关门了,你们这里有盐卖吗?”他靠近佣人甲,佣人甲闻到他浓郁的口臭味儿,她下意识地歪歪头。 “我们这里只卖日杂,不卖盐。”佣人甲解释说。 “没有盐吃,哪有力气干活呀?”壮汉愤愤不平地埋怨道,好像他买不到盐是祥来杂货铺的错。 待壮汉走远后,佣人甲自言自语说:“今天都有两个人来要买盐了。” 李管家仿佛没听见似的,默默进了内室。 第二天,有三个人来祥来杂货铺问,有没有盐卖?佣人甲说,没有。 第三天,有四个人来祥来杂货铺问,有没有盐卖?佣人乙说,没有。 熬了三天的应城居民们,终于迎来了第四天的曙光。一早,居民们在盐铺外面排起了长龙,大家都在想,这次多买几包盐回去,有备无患。 在大家的千呼万唤中,盐铺终于开了一扇门,陈掌柜闪身出来,在门板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食盐涨价,每包两个铜钱。 前面的看了价钱,心中不满,开口骂娘:“前几天还卖一个铜钱一包,歇业三天就涨了一倍价钱,这不是要喝我们的血吗?”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不满的情绪一下子蔓延开来。有几个激进的居民,不断地煽动其他人的不满情绪,企图闹事。 这时候,吴捕头带着一队捕快及时出现,捕快们手拿木棒,凶神恶煞地维持秩序。捕快的出现,镇住了要闹事的人,他们看着捕快手里的木棒,无奈地安静下来。 吴捕头敏捷地跳上街边的石狮子上,站稳后,他高声说:“居民们!盐铺是做生意的,在商言商,盐价上涨,你可以买,可以不买,愿者上钩。如果闹事,那是犯法的!请大家不要以身试法。” 吴捕头说完,跳下来。人们议论了一阵,陆续走了一部分人。余下的人带着满腹不满,缩减了买盐的数量:要买四袋的,只买两袋;要买两袋的,只买一袋。 盐铺涨价的消息,人们奔走相告。李管家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他心中有个想法:私盐利润高,可以考虑做。 李管家有了想法,就迫不及待地赶到憩园,向李员外提议道:“员外,现在官盐价格高,是不是考虑做私盐?” 近几天有关盐的消息,李员外也有听说,他说:“做私盐有风险,不可贸然行之。” “我们可以拉上陈掌柜一块干。”李管家早就想好了。 “陈掌柜是知县的人,就不知他肯不肯下水。”李员外有点担忧,毕竟人心难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赚,谁不动心?我去试探他。”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李员外站起身,亲自送李管家出门。 事不宜迟,李管家出门后,直接去盐铺找陈掌柜商量。陈掌柜沉吟一会说:“这么大的事,你叫李员外来说吧。” 李管家拍胸脯说:“不用了,我能代表李员外,利益五五分,你负责供货,我们负责销路,怎么样?” “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就这样说定了。”陈掌柜跟李管家定了密议,就送李管家从后门走。 半个月后的一天夜晚,马哈哈来到祥来杂货店,邀请李管家去爽春楼快活。李管家好久没去开荤了,马哈哈的邀请,正中他下怀,他临出门时交待佣人甲,如果没什么生意,就早点关门吧。说罢,随马哈哈朝爽春楼走去。 晚上,白天的暑热渐渐消退,昆虫们不失时机地出来凑热闹。香花树下,李员外和小西施各躺一张躺椅,各有一个丫鬟在旁边摇扇子,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海聊。正聊得入迷,忽有仆人来说:“老爷,盐铺陈掌柜找你。” 李员外一时纳闷,陈掌柜怎么找来这里了?他一边想一边往外走。见了陈掌柜,李员外问:“掌柜的,什么事这么急?” “有一批低价盐运到,没地方存放。所以来找你。”陈掌柜显得很焦急。 “你找李管家去办啊。”李员外心里责怪他不该到这来,但嘴上没说。 “我到祥来杂货铺找他了,佣人说他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陈掌柜如实相告。 李员外沉默着。陈掌柜催促道:“你倒是拿主意啊,难不成把盐退回去?” “这样吧,盐先存放在憩园,明晚必须运走!”李员外咬咬牙说,他想,放个一晚半晚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李员外进入憩园,打开侧门,也不敢惊动仆人,他和陈掌柜一起动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车食盐卸下,搬进憩园的杂物房藏好。弄完之后,李员外告别了陈掌柜,回去重新洗澡。 吴捕头传达汤三勺的命令,全体捕快晚餐统一在县衙食堂吃,吃饭后一律不准外出,在宿舍待命。众捕快都在揣测晚上执行什么任务,捕快甲心直口快,忍不住问:“捕头,这神秘兮兮的,晚上有什么劲事?完后有夜宵么?” “就你多嘴,不该问的别问。至于宵夜,我想应该有吧,如果没有,我请大家吃。”吴捕头近来发点小财,上次抓捕大眼木后,尽管没抓到,但知县大人给了他一点钱,说大家辛苦了,拿去吃顿饭。吴捕头呢,把钱私吞了。 午夜时分,众捕快熬不住疲劳,纷纷打瞌睡。汤三勺精神抖擞地走进吴捕头宿舍,对他说:“集合队伍,出发!”吴捕头马上逐间宿舍喊人,不一会儿,集合完毕。 汤三勺神情激昂地说:“兄弟们,我接到线报,说李员外藏私盐,今晚任务的目标——憩园!大家打醒精神,不要让李员外跑了。任务完成后,我请大家宵夜。” “一定完成任务!誓捉李员外!”大家群情激奋,跃跃欲试。 “出发!”吴捕头喊出铿锵有力的一句话。 午夜的街头静悄悄,天上的星星眨着眼。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了。 吴捕头首先靠近憩园前门,他挥挥手,众捕快迅速散开,把整座憩园包围了。接着,他用力地敲门,敲门声在寂静的夜中,特别的响亮。 “谁呀?三更半夜的,搅人清梦。”门卫一边都囊,一边来开门。 门一开,众捕快蜂拥而入,差点把门卫挤倒,他借着昏暗的灯笼光,看清了捕快的制服,于是乖乖站在一旁,任由捕快们奔向后院。 捕快们打着火把,在后院的杂物房搜出一批食盐。汤三勺看到李员外只穿内裤被押下来,心里有种难以言状的快意。李员外一见汤三勺,忙说:“知县大人,误会,误会!” “李员外,你贩卖私盐,赃物在此,证据确凿,吴捕头,把他拘回去!”几个捕快如狼似虎般扑过来,把李员外绑了,押走。 小西施看了这一幕,一下子瘫在地上。 12抄家 12 抄家 汤三勺惦记着李员外家的祖母绿,昨晚没睡好。他牢记汤夫人的嘱咐,其他财物不重要,关键是祖母绿,汤夫人特别喜欢祖母绿,她就想借这次机会,把祖母绿据为己有。 一早,汤三勺就召集捕快们准备出发。集合完毕,汤三勺发现马哈哈不在队列中,他问:“马师爷呢?” “马师爷昨晚在爽春楼爽过头了,还没起来。”吴捕头走前一步,问:“大人,要不要去叫他?” “不等他了,时间紧迫,为了防止李家人藏匿财物,我们得早点过去。”汤三勺皱着眉,望望宿舍的方向,手一挥:“出发!” 队伍走到祥来杂货铺附近时,马哈哈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说:“大,大人,我来了……” 汤三勺不满地看他一眼,责怪道:“你要不来,那财物可就没你的份了。” “这么好的发财机会,我怎能错过?”马哈哈为了显示积极性,他蹬蹬地跑到前面充当领头羊。 众捕快重临憩园,吓得门卫连忙跑去报信。马哈哈左手叉腰,右手指了憩园一圈,咬牙切齿地说:“兄弟们,把李家的人通通赶到院子来!” 捕快们分头行动,他们见人就赶,李家无论男女老幼,都被赶到院子里,一时间,嘈杂声,哭叫声,此起彼伏,令人好不心酸。 捕快丁赶着小西施从二楼下来。小西施自从李员外被抓走后,在惊恐中挨到天亮,她刚打瞌睡,又被一阵吆喝声吵醒,她精神恍惚地出门张望,正好被捕快丁碰上。小西施走得慢了点,捕快丁抬腿就踢她一脚,怒骂道:“小贱人,快走!” 捕快丁踢小西施的一幕,正好被马哈哈看到,马哈哈怒想,小杂种,敢踢我的女人!他像狮子一样几步窜上二楼,伸手把捕快丁拽过来,扬手就是几个大嘴巴,只打得捕快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骂道:“小杂种,你敢踢她,你找死!”接着,马哈哈用力一推,捕快丁骨碌碌滚下楼梯。 马哈哈扶住站立不稳的小西施,急切地问:“美人,你没事吧?” “我,我很累,想休息。”小西施有气无力地说。 马哈哈扶了小西施进了最近的房子,让她休息。马哈哈安慰说:“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忙完再来看你。”说完,马哈哈下楼请示汤三勺下一步行动。 小西施坐在空空的房子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悲从中来,我真是个苦命的人啊,先嫁给大眼木,谁知祸从天降;再嫁李员外,却因我而害了他,难道真是红颜祸水吗?上天给我一副美貌,却是害人的工具,啊!我太难了!与其活着害人,不如死了算了。 小西施心一横,疾步跑出走廊,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下…… 院里的人吓得大惊失色,吴捕头走上去观察一会,伸手在小西施鼻孔试探,还有呼吸,他惊喜地说:“大人,他没死。” 马哈哈想不到小西施性子这样烈,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他说:“吴捕头,你要是感兴趣,他归你啦。” 马哈哈请示过汤三勺后,说:“下面开始抄家,三人一个小组,第一组搜一楼,第二组搜二楼,第三组搜三楼。我这里重申纪律:不得藏匿财物,如发现藏匿财物者,开除公职!” 马哈哈训示之后,众捕快如饿狼般扑向各自的楼层,大家心如明镜,但凡外出执行任务,抄家是美差,只要大人高兴,赏个小物件是常有的事。有了动力,积极性自然就高了。 马哈哈搬一张桌子,摆在沁着香味的树头下,弄两张椅子,汤三勺坐一张,他自己坐一张,悠然坐等战利品。 过了大约一刻钟,各小组陆续来报:第一组搜到几个景德镇瓷器;第二组搜到六根金光闪闪的金条、几件晶莹剔透的玉器;第三组搜到一箱酒和几件饰物。马哈哈望着这些宝贝,乐得合不拢嘴。汤三勺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到祖母绿的影子,他阴沉地说:“祖母绿呢,怎么不见祖母绿?”他看一眼马哈哈,交待他说,“师爷,你去搜他们的身,看有没有私藏祖母绿。” 马哈哈也察觉了汤三勺的不愉快,他赶紧藏起笑容,像哈巴狗一样执行知县大人的旨意。马哈哈对站在二楼走廊的吴捕头说:“捕头,你通知他们下来集合,我有话要说。” 十几位捕快接到通知,齐喇喇集中在一楼前的空地。马哈哈虎着脸,说:“李家少了一件宝物,怀疑有人私藏,现在搜身。” 众捕快面面相觑,都在想,谁吃了豹子胆,敢私藏宝物?马哈哈一个个仔细搜了个遍,却不见祖母绿的踪影。他大声对汤三勺说:“大人,没有。” 汤三勺觉得奇怪:难道是李家人藏起来了?不行,我亲自搜一遍,“师爷,你看管财物,吴捕头,我们再走一遭。” “好的,大人。”吴捕头跟在汤三勺后面,他想,什么宝物要劳大人亲自出马? 汤三勺径直上二楼,主人房在二楼,先从二楼搜起。汤三勺问:“捕头,哪间是主人房?” 吴捕头指着东边的房子说:“那间。”汤三勺进到房间,里面早就被捕快翻到一团糟,墙上的挂画也被撕了一截,余下一截被风吹得荡秋千。汤三勺在卧室看了看,没看出不妥的地方。 卧室梳妆台旁有扇侧门,汤三勺推开进去,原来是书房。书房有很多线装书,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汤三勺随手捡起一本书,书名是《房事秘笈》,他把书抛给吴捕头,取笑说:“捕头,这种书适合你看。”吴捕头接了一看,如获至宝,他尬笑说:“谢谢大人理解。” 汤三勺在二楼没找到祖母绿,他想,难道他们提前把祖母绿藏起来了?他失望地在书房中踱步。吴捕头说:“大人,是否要找祖母绿?”他记得早前憩园入火时,汤夫人失手打碎了一只祖母绿,大人大概是在找另一只祖母绿吧。 “吴捕头说对了,你说,这祖母绿能藏什么地方?”汤三勺干脆也不藏着掖着,敞开来说。 “依我看,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吴捕头搔搔头,献计道:“我看杂物房可疑。” 汤三勺信了吴捕头的话,马上移步地下杂物房。杂物房有点大,前面堆满杂物,后面则空空的,地上走痕明显。汤三勺看看蒙尘的杂物,他判断祖母绿应该不在里面。这时,后墙上贴的金鱼引起他的注意,杂物房贴这饰物干什么? 汤三勺好奇地走近后墙,伸手摸摸金鱼,奇怪啊,怎么没灰尘的?按理说,房里的杂物有灰尘,那金鱼也该有啊。他用手随便拧一下金鱼,噫,金鱼竟然会转动!他赶紧回头说:“吴捕头,有蛊惑!” 汤三勺用力再拧一下,面前的墙一缩,露出一处洞口,原来是夹墙,夹墙藏着楼梯,走尽楼梯,就是地下室。李员外挖个地下室,要干什么?汤三勺急于探究地下室的秘密,他说:“捕头,去拿蜡烛来。” 吴捕头举着蜡烛在前面探路,夹墙约一米宽,楼梯有点陡,汤三勺扶住墙壁摸索着下去,吴捕头边下边说:“大人,小心踩空。” 两人走了大约二十级楼梯,下到地下室。昏暗的灯光,照出一声惊叫。“有人!”吴捕头首先反应过来,他借着蜡烛的光,终于看出狭窄的地下室里,关了两个少女。吴捕头松了一口气,他说:“大人,是两个少女。” 汤三勺注意到,地下室约有十来平米,正对楼梯那面墙,放了一张床,离床不远处,放着一个马桶,空气浑浊到令人窒息。两个少女一见到吴捕头穿的官服,知道她们有救了,于是呜呜地哭起来:“大人,救救民女!”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汤三勺估计她们是李员外的**。 “我们是被拐骗来的,我们是孪生姐妹,我叫金环,她叫银环。”老练点的女孩说。 难怪两个一摸一样呢,原来是孪生姐妹。吴捕头心中释然。 “吴捕头,给她们点盘缠,让她们回家吧。”汤三勺对吴捕头指示。 “大人,我们已无家可归,求大人赏民女一口饭吃。”金环哀求道。 “如果你们身体干净,还可以给你们个工作,可是你们都被糟蹋了。”汤三勺看这姐妹俩长得还可以,就是…… 金环何等聪明,她听出了汤三勺的意思,忙说:“大人误会了,我们姐妹还是处女。” “处女?”汤三勺吃惊地看住她们。 金环缓缓说道:“大人,不怕你见笑,我们是被关起来取经血的。” “怎么回事?”汤三勺想一知究竟,追问道。 “李员外每月采了我们的经血,是用来炼药的,听说炼的什么不老丹,必须用处女的经血,否则无效。服用这种不老丹,能保童颜抗衰老。”金环一一道来。 汤三勺听了金环的解释,又觉得姐妹俩可怜,就说:“那你们到我府上当使唤丫头吧。” 金环银环赶忙跪下来,向汤三勺磕头:“谢谢大人救命之恩!”汤三勺说:“起来吧。吴捕头,你领她们出去,给她们找点吃的。” 汤三勺最后一个爬出地下室,马哈哈早已得到消息,在门口守着,他看见汤三勺脸无表情,他马上善解人意地说:“大人,是否在为祖母绿发愁?” 汤三勺点点头。马哈哈献计说,对李员外动动刑,还怕祖母绿不出现? 汤三勺拍拍马哈哈肩膀,连说,妙计,妙计! 13苦难 汤三勺授意应城狱掾,要他整整李员外,逼他家人交出宝物。狱掾保证说:“一定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汤三勺拍拍他肩膀说,好好干,前途无量。 狱掾回去就直接找来狱老大,客气地问:“新来的李员外跟你同仓吗?” “是的,大人。” “有没有给他过两关?”狱掾递给狱老大几颗荔枝,狱老大迟疑了一下,感激地接了。 “小人之前跟李员外熟悉,大人没吩咐要整他,所以没让他过两关。” “你回去让他过两关。”狱掾拍示意狱老大吃荔枝,“你懂的。” 所谓过两关,就是钻裤裆,骑牛牛。这种把戏,就是老囚犯整治新囚犯的手段,其实是变相敲诈,家里有钱的囚犯,家人不忍心让他在里面受苦受整,就花钱买通狱掾,狱掾收了好处,给狱老大打招呼,囚犯在里面就平安了。 李员外自从进了监牢,十几个囚犯挤在不足二十平方的监牢,对于养尊处优的李员外来说,犹如掉进了万丈深渊,他不知道,还有更恶劣、更痛苦的事情等着他。 狱老大肩负使命回到牢房,他召集几个囚犯骨干,神秘地耳语一番,骨干们心领神会,目光齐刷刷望向李员外。李员外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六神无主。 狱老大走近李员外,不客气地说:“李员外,你初来乍到,要接受考验。” “接受什么考验?”李员外惶恐地望着狱老大,还有狱老大身后凶巴巴的骨干。 “你要过两关,这是号子里的规矩。” “老大,求求你放过我,等我出去后我会好好地报答你的。”李员外哀求道,他听说过牢里折磨人的把戏,他一生顺顺当当的,哪里会想到会有今天? “李员外,别做梦了,你能不能出去,还说不定呢。”狱老大使个眼色,两个骨干跳上去,把李员外架下来,按着。 “李员外,你就认命吧。第一关——钻裤裆。”狱老大声音刚落,监牢里最矮小的囚犯神气地站在李员外面前,正对着他,双腿分开,露出空档。矮囚犯笑意盈盈,很享受地等着李员外来钻。 李员外用哀求的眼神望着狱老大,狱老大铁石心肠地说:“钻啊!”一名骨干踢一脚李员外,李员外痛的“啊”一声,还是没动。 两名骨干动手揍了李员外一顿,然后架着他,往矮囚犯裤裆钻。李员外身不由己,被迫从矮囚犯裤裆钻了过去,钻过去后,他流泪了。 “第二关——骑牛牛。”狱老大刺耳的声音,像刀一样切割着李员外的心,天啊,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该死的陈掌柜,你设计陷害我,我出去了,一定饶不了你! 一个胖而健壮的囚犯,威风凛凛地走向李员外,两个囚犯骨干威胁李员外配合,李员外想起刚才那顿拳脚,恐惧感袭上心头,他屈辱地拱起后背,任由胖囚犯骑上去。李员外驮着胖囚犯,在囚犯们的吆喝声中,极其艰难地挨了一圈。胖囚犯以胜利者的姿态,从李员外后背溜下来,眼泪顺着李员外的脸颊流下,他尝到苦涩的滋味。 囚犯们要李员外继续骑牛牛,李员外不肯再骑,赖在地上不动。 几名囚犯骨干马上打他,有的打他脑袋,有的踢他身体,一时间,李员外只觉得浑身疼痛,在密集的拳头下,他一边喊救命,一边爬向牢门口。爬到门口,他向着外面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喊声惊动了巡查的狱卒,狱卒跑过来,喝住施暴的囚犯,厉声说:“干什么?” “主管,我被打了,我要见狱掾。”李员外依在铁门上,无力地说。 狱卒认出是李员外,同情他,就开门带他见狱掾。狱老大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心中愤愤不平,他想,你还敢告状,从来没有人敢不舔冰棍的,等你回来,有你好看! 李员外一见到狱掾,就像孩子见了娘一样,他急切地说:“大人,牢里的人侮辱我,你要罩着我呀。” “李员外,你也是明白人,进了这种地方,你不破点财打点一下,哪里能行?要不,你让你家人去找知县大人?”狱掾牢记着汤三勺的叮嘱,给他指点迷津。 “大人能给个方便,通知我家人去找知县大人吗?”李员外想起刚才的遭遇,不寒而栗,现在狱掾给他一根杆,他顺势爬上。 “看在我曾经吃过员外一次酒席的份上,我就送你个人情,这样吧,你写几个字,我替你捎出去。”狱掾达到预期目的,顺水推舟。 李员外匆匆写了字条,折了交给狱掾,末了,他有点恐惧:“大人,我担心回去又被他们打,你去治治他们,你的恩德,没齿难忘。”李员外赖着不肯走。 “好吧。”狱掾答应了。 李夫人中午去汤府找汤夫人,汤夫人正在午睡,管家说:“夫人,你坐下喝口茶,等夫人睡醒了我通知她。”说罢,管家殷勤地给李夫人搬椅子倒茶。 李夫人看看天,快要下午了,想起自家老爷还在牢里受苦,她赶忙从袋里掏出几枚铜钱,塞到管家手里,恳求道:“请管家通融一下,你告诉你家夫人,就说李夫人带祖母绿看她来了。” 管家一听,忙把铜钱放兜里,连声说:“好的,夫人请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不大一会,汤夫人满脸春风地迎出来,亲热地说:“李夫人,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哦。” 李夫人开门见山地说:“汤夫人,我今天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求你来的。”说完,她把包得严严实实的一件东西,小心地交给汤夫人,“这是剩下的那只祖母绿,夫人那么喜欢,就送给夫人好了。” 汤夫人一听,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她故作为难地说:“这是你家的传家宝,我怎好夺人所爱?” 李夫人拉过汤夫人的手,把祖母绿硬塞给她,说:“钱财身外物,如果这祖母绿能换我家老爷平安,也值了。”末了,她又说,“我想,夫人不会令我失望的。” 李夫人送出了祖母绿,带着忐忑的心情离开。汤夫人拿着梦寐以求的祖母绿,看着李夫人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百感交集。 ……汤三勺知道祖母绿已经到手,高兴之余,他开始担心:收了李员外的好处,下一步该怎样走?汤三勺想问计马哈哈,转头找他,却不见踪影。这家伙,又去斗蟋蟀了。 汤三勺走到门口,见到马哈哈与几个差役聚在树头下斗蟋蟀,玩兴正浓。汤三勺喊道:“马师爷,玩完没有啊?” 马哈哈回头看到汤三勺站在门口,马上起身,小跑过来,说:“大人,有事请吩咐!” 汤三勺微微一笑,说:“师爷,你老玩蟋蟀不腻吗?过来聊聊天。” 汤三勺引着马哈哈来到屋后僻静的树下,他看一眼周围动静后,说:“祖母绿已经到手,李员外该怎么办?” “论罪,李员外还杀不了;但也不能轻易放了,放了,我们抄了他的家,这不好解释。还有,陈掌柜这边的事不好圆场。”马哈哈思前想后,仔细把当前形势分析清楚。 “不能杀,也不能放,我可是收了他家的礼的。”汤三勺说出自己的担忧。 马哈哈转了两圈,献计道:“把他单独关两天,也许这两天会有更好的办法。” “也好,你去通知狱掾处置吧。” 马哈哈出去了,汤三勺有点口渴,他打算回衙门喝水。刚进门,有差役来报:“大人,知府大人的信使在里面等着。”汤三勺一惊,赶忙加快步伐。 信使跟汤三勺是熟人了,汤三勺握住信使的手,抱歉地说:“兄弟,不知你到来,有失远迎!” “大人客气了!跑腿是小人的分内事,大人客气小人就浑身不自在。”信使谦虚地说。 “兄弟此番前来 可有什么好事?”汤三勺转入正题。 “小人此次前来,带了知府大人的口信,一是知府大人想知道私吞贡米的三兄弟有没有消息;一是知府大人打听李员外贩卖私盐的案子办得怎样了。”信使口齿伶俐地复述知府大人的意思,他边说边观察汤三勺的反应。 汤三勺暗想,糟糕了,李员外的事竟然惊动了知府大人,看来这件事很棘手。汤三勺毕竟老奸巨猾,他故作镇定地听完信使的口信,然后说:“兄弟长途跋涉也累了,先吃饭,再玩玩,我这就找狱掾了解情况,明天回复你。”他对着门外喊道:“吴捕头,你进来一下。” 吴捕头听到传呼,立马跑进来,汤三勺吩咐道:“捕头,你带信使到爽春楼用餐,记住,不要怠慢了贵客哦。” 吴捕头愉快地领命而去。 14意外 14 意外 李管家自从李员外被抓走,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陷阱,可恶的陈掌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走着瞧,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我要复仇!李管家暗下决心。 吃过早饭,李管家顶着骄阳,到城西方向的农村找捕蛇人旺叔,旺叔以捕蛇为生,家中常有存蛇,久而久之,想吃三蛇的人便慕名前来购买。李管家找到旺叔,问道:“有蛇吗?” “有,有银环蛇和响尾蛇,你要哪种蛇?”旺叔反问道。 “只要是毒蛇,剩下的,我都要。”李管家不动声色地说。 旺叔觉得这个客人有点奇怪,他提醒道:“客官,要不要看看蛇?” “不用了,你把蛇装好。多少钱?”李管家急着要走,也不多问。 旺叔拎出一个布袋子,鼓鼓的,隔着一层布,也能看出蛇在蠕动,胆小的人,见了难免会浑身起疙瘩。“给十个铜板吧。”旺叔说。 李管家拎起布袋,掂一掂分量,他随便摸出一把铜钱,排在饭桌上,足有十几个铜钱,放下钱,他也不说话,抬脚就走。 汤三勺把知府信使到来的消息告诉马哈哈,马哈哈吃惊地问:“知府大人也过问李员外的事,说明他家跟知府大人有关系。看来这事不好收场。”马哈哈紧锁眉头,面色凝重。 “我答应了信使,明天告诉他结果。”汤三勺有点无奈。 “大人,李员外不能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放他出去,一旦知府大人了解事情真相,你我吃不了兜着走。”马哈哈并非危言耸听。 “那干脆一不二不休,把他做掉,以绝后患。”汤三勺眼露凶光,压低声音说,“晚上动手,用什么办法好?” “不能下毒,下毒有灭口的嫌疑;也不能殴打,殴打会有伤痕。既要整死他,又要不引起怀疑,该怎么做呢?”马哈哈开始冥思苦想。 “要不,把他捂死?”汤三勺突发奇想。 “好主意,就这么办。”马哈哈赞同。 “师爷,晚上动手,你去准备准备。”汤三勺说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月黑风高,昆虫竞鸣。李管家穿了一身黑衣,蒙着脸,他左手拿棍,右手拎着那袋毒蛇,摸黑来到陈掌柜家屋后,此时,陈家还亮着灯,李管家见不宜下手,就悄悄躲在屋后葱郁的龙眼树下,伺机动手。 李管家耐心地等了约摸半个时辰,陈家依然亮灯,依然有人说话。李管家正想站起来伸伸腰,这时有人向龙眼树这边过来,李管家极为担心,我是不是被发现了?他想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尽量的紧贴树身,利用夜色的掩护来伪装自己。 来人靠近树头,掏出小鸡鸡撒尿。尿水狠狠地溅到李管家的脚上,李管家哪里敢动?任由尿水溅了又溅,湿了又湿。还有那难闻的尿骚味,毫不留情地扑鼻而来,几乎令李管家窒息。 来人也许是憋急了,那泡尿撒了相当的时间。李管家心里不断祈祷:快点啊,快点啊!我快憋死了。 撒尿的人终于一身轻松地走了。李管家赶快逃离这尿骚之地,他转移地方,藏在一堆乱石后。裤脚还沾有尿骚味,他厌恶地想,回去我就把这身衣服给扔了。 夜深人静时,陈家的灯终于熄灭。李管家像饥饿的人见了面包一样兴奋,他抓起布袋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后窗。由于天热,陈家并没有关上窗门,窗门用木棍撑着,目的是通风,谁知却给了李管家机会。 李管家松开袋口,踮起脚把一袋蛇倒进窗口,蛇们在袋里憋屈了很久,突然有了自由,便拼命往外爬,李管家缩手不及,被一条蛇咬了一口。伤口有点小疼,他不敢叫,他匆匆把蛇倒进去后,伏在墙下听动静。房里传出时高时低的鼻鼾声,还有翻身压床的吱吱声。李管家以为大功告成了,就离开陈家房子,摸黑回去。 李管家回家后,赶紧用盐水冲洗伤口,一遍,两遍,然后捣烂在门前捋的猫屎草,敷在伤口上。 李管家睡到后半夜,突然发起烧来,伤口开始灼痛。他艰难地起床点灯,灯光下,他看到伤口附近已经变了颜色,变成了灰灰的一种老色。他想 ,不行,蛇毒发作了,我得去找郎中。他颤巍巍地摘下挂在墙上的钱褡子,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 李管家哆嗦着拉开门,夜的凉气扑面而来,他来不及感受这怡人的凉爽,就“蓬”的一声倒下,仿佛倒了一棵树…… 挂在灯柱上的灯笼洒下朦胧的光,树影吞噬了大量的光芒,整个监区笼罩着惨淡的氛围。除了狱卒巡查的脚步声,监区内一片肃静。 狱掾想起下午马哈哈交给的任务,心里就感到害怕。为了壮胆,入夜时分他就不间断地喝酒,酒能壮胆。他知道,在黑夜的某个角落,有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在监视着他,师爷把秘密告诉了你,你只有前进,不能后退。 狱掾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抄了单间牢房的钥匙,晃荡荡出门。昨天汤三勺下了指示,暂时把李员外关在单人间,狱掾就把他关进远离大牢房的东面单间,本来是想让李员外有个安静的环境,想不到歪打正着,却给今晚的行动带来方便。 狱掾虽然喝了酒,却没醉,他还保持着警惕,干这种事得干净利索。狱掾走近单间牢房,透过铁门,他发现李员外睡得沉沉的。他心中一喜,轻手轻脚地开了锁,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轻手轻脚地靠近李员外,近了,近了,他拽出掖在腰上的厚布,向李员外靠拢。李员外哪里想到死神的降临?依然鼾声如旧。狱掾猛虎扑食一般跃上去,把一块厚布紧紧捂住李员外鼻子嘴巴。 李员外惊醒了,奋力挣扎。李员外睁开睡眼,愤怒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狱掾骑在李员外身上,喘着气说:“有人要取你性命,我只是奉命行事。”说着,一手掐他脖子。 两人正在生死搏斗,此时,从门外闪进三名黑衣人。狱掾以为援军到了,赶忙说:“你们快来帮忙!” 三名黑衣人也不说话,一拥而上把狱掾从李员外身上拉下来,不由分说一顿狠揍。狱掾被打蒙了,急急地说:“你们搞错了,他才是囚犯。” “没搞错,打的就是你!”其中一人说,另外两人说,“大哥,打死他算了。” “我们只是来救人,不要滥杀无辜。”那人说完,一拳打在狱掾头部,狱掾头一晕,慢慢倒地。 “老三,你背上李员外,我们快走!”为首那人却是老大,他敏捷地跳出门外,观察动静。 原来老大三兄弟自从上次逃脱之后,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后来迫于生计,就当了义匪,专在夜晚出动,劫取大户人家的财物,从不对穷人下手。这一次在应城一带转悠,听闻李员外受诬陷下狱,老大记起李员外就是筑善堂的大施主,上次三兄弟饥饿难耐,幸得筑善堂施舍恩粥,才得以渡过难关。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老大一提出来,老二老三举手赞成。 老大在前,老三背着李员外在中间,老二断后,一行人像贼一样偷偷溜向围墙,昏暗的灯光照着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风吹得树叶嚓嚓响,正好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老三爬上围墙,然后伸手拉李员外,李员外费力蹬墙,在老大老二的推顶下,才艰难地爬上围墙,老三跳了下去,李员外看着有点晕,犹豫着。老大急了,催促道:“快跳啊!” 谁料老大的说话声惊动了巡更的狱卒,狱卒闻声跑过来,见到两个黑衣人,连忙大喊起来:“有人逃狱啦……” 老大眼看逃不掉,顿时恶向胆边生,他说:“老二,跟他们拚了!”两人像狼一样向着狱卒逼过去。 狱卒一边后退,一边吹响哨音,刺耳的哨音在夜空中回荡,很快,值班的狱卒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把老大老二围住。老大老二背靠背,双手做出搏击的姿势,不断地转动。 马哈哈惦记着李员外的事情,哪里睡得着?他左等右等不见狱掾送来的消息,心想,怕不是出什么岔子吧!他越想越不放心,干脆叫上仆人作伴,直奔监区而来。 马哈哈来到监区门口,摇曳的灯光下,不见岗哨的踪影,马哈哈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小跑着进入监区,西面静悄悄的。他正疑惑间,忽闻东面传来打斗声,他急忙折向东面。果然,他见到六七个狱卒围住两个黑衣人,黑衣人明显处于劣势,但仍然全力拼杀。 马哈哈旁观者清,他大声提醒众狱卒说:“兄弟们,三个人打一个。”众狱卒如梦初醒,几个人围住老大,几个人围住老二,本来就勉强支撑的老大老二,一下子处于下风,哪里是受过训练的狱卒的对手?几个回合过后,老大老二分别被擒拿,被绑个结实,押到马哈哈面前。 马哈哈盯着黑衣人一会,突然动手撕掉两人的蒙面布,他大吃一惊:“老大,老二,原来是你们……” 15梅花坑 监区传来的消息,令汤三勺有喜有忧,喜的是抓住了老大老二两名通缉犯,好歹可以给知府大人个交代;忧的是李员外脱逃,事情恐怕会变得越来越糟糕,说不定会影响仕途。 第二天还未到上班时间,汤三勺就迫不及待地召吴捕头来面授机宜。吴捕头一早就听说了昨晚监区的变故,他想,知县大人急着找我,十有八九又是追捕任务。果然,吴捕头才进门,汤三勺就着急地说:“捕头,又要劳你出征了。” “大人说哪里话?保一方平安是在下的责任,大人请吩咐,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去办。” “此次追捕,任务重大,你带上甲乙丙丁四名捕快,组成追捕小组,重点是追捕李员外。”汤三勺停一下,贴近吴捕头耳边说,“不要活的!你见机行事。”说罢,意味深长地拍拍吴捕头肩膀。 吴捕头召集甲乙丙丁捕快,简单说明了任务,他强调说:“兄弟们,上次追捕大眼木,我们无功而返,丢了一次脸,这次我们要打醒精神,务必抓回老三和李员外。” “一定完成任务!”众捕快齐声表态道。 ……追捕小组出了城,踏上官道。进城的马车满载货物,扬尘而过。捕快甲回头望着远去的马车,羡慕地说:“捕头,什么时候我们也驾着马车出外办事,那有多么爽啊!” 吴捕头揶揄道:“你净发白日梦,等你当了知县再说吧。”众捕快发一阵笑,捕快甲脸红耳热。 走着走着,前面不远就是龙山庙 ,吴捕头说:“我们进龙山庙喝口水吧,一来上几炷香,二来也歇歇脚。”大家都说好。 吴捕头找住持讨了三炷香,问了上香的地方,就虔诚地走向上香台。上香台左右两边各放置一尊瓷俑,瓷俑栩栩如生,吴捕头不明白,这许愿的地方,放两尊瓷俑,不知道什么用意?不过,他很快释然了,存在即是合理。 吴捕头从右边的瓷俑身旁经过时,偶然别了一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仔细看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瓷俑左眼竟然流泪。他出于本能,伸手替它擦干泪水。之后,他诚心地给菩萨上了三炷香,一边拜一边许愿:“菩萨保佑,助我早日抓回逃犯。” 吴捕头许愿完毕,经过瓷俑身边,他特意看一眼瓷俑,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瓷俑的右眼又流泪了。他立在瓷俑旁边,注视了一会,默默地替它擦掉泪水,然后默默地离开。他想,今天两次见到瓷俑流泪,不知是吉是凶? 众捕快喝了一回水,继续赶路。吴捕头拦住一位打柴的村民,问道:“阿伯,你好!我们是城里的捕快,要追捕逃犯,你有没有见到陌生人在附近出现?” “陌生人?我下山时倒是见到一个有点富态的陌生人往梅花坑方向走。”打柴人手指着梅花坑方向说。 梅花坑是一处地名,这里地形复杂,鲜有人至,前面是乱石滩,腹地是湿地林,最后是沼泽地,这是一处凶险之地,令人毛骨悚然。 吴捕头率队赶赴梅花坑。远远的,有一个人在乱石滩前徘徊,捕快丁眼尖,惊呼:“捕头,那边有人!” 大家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乱石滩,“是有人。”吴捕头兴奋地说,他带头小跑起来,甲乙丙丁捕快也跟着跑起来。 距离那人约有三十米,吴捕头认出那人正是李员外,喜悦瞬间袭上心头,他急促地说:“快!快!抓李员外!” 众捕快像饿狗抢食一样疯跑,李员外也发现了追兵,便不顾一切地逃进乱石滩,转了几转,就消失了影踪。 乱石滩的石块大小不一,大多是鹅卵石,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几乎没有落脚的缝隙,正午的阳光猛烈而毒辣,吸了热的鹅卵石烫脚,赤脚踩上去,会烫伤皮肤。 捕快甲为了抢头功,他快人一步踏上鹅卵石。才走几步,他就哎呀乱叫,原来是烫到脚了。吴捕头听说过鹅卵石的厉害,赶忙说:“捕快甲,你快回来!”捕快甲抵挡不了鹅卵石的烫热,像打了败仗一样退回来。 吴捕头观察一下,这片乱石滩少说也有五六十米宽,怎样才能安全通过呢?捕快甲退回泥地,用棍子刨个浅坑,光脚踩进坑里降温。吴捕头得到启发:鹅卵石下面应该是不热的,那么把鹅卵石搬开,不就可以通过了吗? 吴捕头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兄弟们,大家轮流搬开鹅卵石开路,动作要快,别让李员外跑了。”说罢,他带头搬鹅卵石。搬开一块,后面的人就踩着鹅卵石的凹坑前进一步。 众捕快好不容易走完乱石滩,前面十几米开外是一片湿地林,湿地林多是杂树,林内湿气重,这里是山蚂蟥的天堂,隐蔽的石缝、潮湿的树身或者垂下的树须,都是山蚂蟥藏身之地,山蚂蝗比水蚂蟥个体要大,性情更凶猛,只要被它黏上,都得见血。俗话说,不怕大蛇恶毒,就怕山蚂蝗吸血。 吴捕头指使捕快甲折一根树枝,用来驱打山蚂蝗。捕快甲举起树枝在前面开路,他仔细地拍打头顶的枝叶,两边的树身及垂须,后面的人一个跟着一个,小心谨慎,步步惊心。 捕快丁走在最后,他没留意被捕快甲打落地的山蚂蝗,一不留神,一条饥饿的山蚂蝗爬上他的鞋面,快速地钻进他的裤管里。与此同时,一条漏网的山蚂蝗往下掉,正好掉在他的脖子上。他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妈呀!“是山蚂蝗!”他惊叫一声,吓住了大家的步伐。 捕快丁惊恐中用手去抓扯山蚂蝗,无奈山蚂蝗吸附力强,难得有人送上门来,怎肯轻易松口?“快帮帮我啊……”捕快丁绝望地嚎叫。 走在捕快丁前头的捕快丙,听到呼唤,回过头来,他看到一条拇指粗的山蚂蝗紧贴捕快丁脖子,他吓得脸变色,战战兢兢地帮捕快丁拔除了山蚂蝗,然后一甩手,打算扔了山蚂蝗。 捕快甲马上制止他,说:“哎,别扔!”边说边过来,夺了捕快丙手里的山蚂蝗。他捏住山蚂蝗,蹲下在溪水中洗了洗,把山蚂蝗放进嘴里,像吃零食一样嚼起来。旁边的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哎呀,你吃这个不恶心吗?” “你是没见识,生吃山蚂蝗,可以治疗肠胃饼,你看蚂蟥的蠕动力多厉害。”捕快甲滔滔地说起经验来。 “你们少废话,还要赶路呢。”吴捕头催促道。 众人才走几步远,捕快丁又是一声惊叫:“我的妈妈呀!又有一条山蚂蝗!”他弯腰一抓,一甩,一条圆滚滚的山蚂蝗掉在潺潺的溪流中。捕快甲想去追,可是横七竖八的枝条挡了路,他眼睁睁看着山蚂蝗随着水流远去。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开阔的干燥地方,捕快丁说:“捕头,我累死了,休息会吧。”吴捕头也累了,就同意了。 “前面有棵菠萝树,谁去摘菠萝?”吴捕头指着前头,问道。 “我去。”捕快丙自告奋勇说。 捕快丙钻过树枝的缝隙,来到菠萝树下,他抬头观察,树上结了七八个菠萝,他看着就垂涎欲滴,可是,在菠萝旁边也吊着一个硕大的蚁窝,像灯笼一样挂着。 捕快丙小心翼翼地爬上树,他站在树丫上,观察一会,认为靠近蚂蚁窝的菠萝最熟。于是,他挪近熟菠萝,一手扶树,一手去拧菠萝。菠萝有十几斤重,他单手抓不牢,拧断的菠萝重重碰向蚂蚁窝,蚂蚁窝被撞开一个拳头大的缺口,密密麻麻的蚂蚁瞬间落到他身上。他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扔了菠萝,慌忙逃下树。 捕快丙狠拍衣服,却依然有蚂蚁在身上,他边逃边说:“我捅了蚂蚁窝啦!” 捕快甲:“那边有个水潭,你快跳进去!” 捕快丙往水潭那边逃,蚂蚁已开始啃咬他的皮肤,他觉得有股辣辣的疼感。到了水潭边,他来不及多想,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潭。与此同时,水面浮起一团团的蚂蚁,蚂蚁在水中挣扎了一会,然后就没有动静。 捕快丙潜入水中,过一会才冒出来。其他的捕快早就围在水潭周边,看着他的狼狈相,哈哈大笑。 吴捕头在身后说:“别笑了,该出发啦。” ……出了湿地林,前面是沼泽地。 李员外逃了一段路,也累了,他坐在湿地林的边缘喘气。吴捕头一行人的说话声惊动了李员外,他想,这些催命鬼,来得真快!他迅速站起来,疾步向前跑。可是,李员外不知道 ,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沼泽地,跑着跑着,他忽然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脚往下陷,他越用力,就陷得越深…… “救命啊!救命啊……”李员外的喊声,招来了吴捕头他们。 李员外双腿已经陷进了沼泽里,他双手死命抓住周边的杂草,拼命往上爬,“吴捕头,救命啊,我,我愿意跟你们回去。”李员外看到吴捕头袖手站在一边,他哀求道。 捕快甲想上去施救,吴捕头伸手拦住他,怒瞪他一眼。捕快甲明白了吴捕头的意思,垂手退回。 吴捕头走近沼泽,他伸手叫众捕快拉住他,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按住李员外的头,硬是把李员外按进沼泽里,直到没了头顶。 吴捕头回头问:“兄弟们,李员外是怎么死的?” “李员外是掉进沼泽淹死的。”众捕快异口同声说。 吴捕头满意地笑了。 16金环 午饭之后,汤三勺坐在树下纳凉,金环连忙搬了茶几及茶具出来,摆在汤三勺面前,然后熟练地倒茶。 金环十五岁了,不胖不瘦,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张瓜子脸,白里透红,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更显妩媚。当初汤三勺救她,就是看她可怜,现在她养息了一段时日,却是越长越有风韵,汤三勺见了她,心里就涌起莫名的想法。 金环把茶杯端到汤三勺面前,一双白皙粉嫩的手挑衅地暴露在汤三勺眼下。汤三勺极快地扫一眼周围,前院静悄悄的,没有别人。汤三勺把手搭在金环的手上,一种滑腻的感觉诱惑着他,他大胆地来回抚摸着。金环羞得脸红红的,她想缩回手来,但又不敢,只是羞羞地说:“老爷,别这样……” 汤三勺过了手瘾,满足地抽回手来,表扬道:“金环长得标致,标致的人怎能没有饰物?老爷特地给你买了个蝴蝶结,你扎在头上就更漂亮啦。”说罢,他拿出蝴蝶结塞到金环手上,趁机捏了她一把。 粉红的蝴蝶结拿在手里,金环觉得烫手,这是老爷送的东西,不能不收,她装出愉快的样子,甜甜地说:“谢谢老爷!”汤三勺挥挥手,金环心情复杂地离开树荫。 金环躲在厨房的角落,偷偷地展开蝴蝶结欣赏,多美的蝴蝶结啊,要是心仪的男孩送的那该多好啊!她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身后有只手袭过来,一把抢了蝴蝶结。金环吃惊地回头,却见到怒目圆睁的汤夫人,汤夫人把蝴蝶结在金环眼前扬了扬,喝问道:“哪来的?” “是老爷……给的。”金环急中生智,不敢说是送的。 “你个贱货!你敢勾引老爷!”汤夫人抬手一巴掌,打在金环脸上,响声清脆。 “我没有勾引老爷,是他给的。”金环无辜吃了一巴掌,委屈地分辩。 “你没有勾引老爷?那怎么不见老爷送蝴蝶结给别人啊?你整天在老爷面前卖风骚,老爷能不心动吗?长得漂亮就是你的错。”汤夫人用手指戳着金环的鼻子,愤愤不平。 “长得漂亮是我的错。”金环眼噙泪水,无奈地说。谁叫你吃人家的饭,穿人家的衣?人在矮檐下,就得低头过。 “金环,你给我听好!以后你不许跟老爷说话,记住没有?”汤夫人咄咄逼人地说,眼神仿佛要吃人的样子。 “记住了,夫人。”金环终于管不住眼里的泪水,泪水滚下脸颊。 汤夫人经过灶台时,随手把捏得变形的蝴蝶结扔进火里,火里瞬间跳动一团火焰,接着一股糊味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汤三勺下午出门时,见到金环在烈日下修剪花草,他看到烈日下劳动的金环,有点心动,就想过去捏她屁股。他边走边想,她的屁股肉肉的,肯定爽手…… 汤三勺的脚步声,惊动了金环,金环望一眼汤三勺,她想起汤夫人的话,欲言又止。汤三勺笑笑地靠近她,伸手要捏她屁股。谁知他的手扑了空,金环像触电一样跳开了。汤三勺想,嘻嘻,她害羞了。 几天之后。早上,汤夫人从衣柜的隐秘处小心地拿出她钟爱的祖母绿,仔细端详。她看了一会,把祖母绿包好,带在身上,然后出门。 汤夫人出了门,径直走向厨房,她去厨房不是要吃早餐,而是去看动静。她为了不惊动厨房的下人,就鬼鬼祟祟地绕到窗后,探头从窗口观察厨房里的动静,她看到金环在洗菜,银环在剁肉,其他的下人各司其职,忙忙碌碌。 汤夫人像兔子一样快速离开窗口,她急急脚来到下人宿舍,轻轻推开门,走近靠墙的床铺(这是金环的床),从身上取出包好的祖母绿,掀起枕头,放在席子下。然后细心地修复了痕迹,又看看地上有没有鞋痕,当她确信做得完美后,才露出一丝奸笑离开下人宿舍,出门后如旧把门掩上。 汤夫人找到管家,对他说,走,我们去裁缝店看衣服去。 吃过午饭,汤夫人故意引起祖母绿的话题,她说:“老爷,祖母绿一般都是配对的,你什么时候再弄一个回来配对啊。” 汤三勺白她一眼,挖苦说:“还不是因为你才弄成这样,就是这只祖母绿,也是费尽周折才到手。你从无到有,该知足啦。” “我知道老爷厉害,想什么有什么。哦,我倒是有好些天没擦拭祖母绿了。”汤夫人说完就去衣柜取祖母绿。 汤夫人翻箱倒柜了一会,忽然惊呼:“老爷,我们的祖母绿不见了!” 刚想睡觉的汤三勺像被蜇了一下似的,马上弹起来,“什么,不见了?”他过来把衣柜翻个遍,祖母绿确实是不见了。 “老爷,祖母绿被偷了,现在怎么办?”汤夫人带着哭腔说。 “全府搜查!”汤三勺咬牙说,管家马上去传达老爷命令。 ……结果在金环的枕头下搜出了祖母绿。金环被押到汤夫人面前。金环哭哭啼啼的,吓得脸色发白,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祖母绿怎么会在我的枕头底下? 金环见了汤三勺汤夫人,扑通一声跪下了,她带着哭腔说:“老爷夫人,祖母绿不是我偷的!” “不是你偷的怎么会在你的枕头底下?”汤三勺不明白,外表那么可爱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老爷夫人,你们供我吃供我住,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我已经很满足了,哪里敢有非分之想?就算是府里的一颗花生,老爷夫人不让我吃,我也不敢吃的,祖母绿确实不是我偷的,请老爷夫人明察。”金环说完,委屈地大哭起来。 “你知道老爷心软,在老爷面前扮可怜是不是?”汤夫人担心老爷耳根软,会放了金环,于是她赶紧点到汤三勺的痛处,明里是呵斥金环,暗里却是煽动汤三勺,她说:“看来不给你用刑,你是不会招的!”她回头喝道:“管家,拿鸡毛掸子来!” 管家拿来了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 汤夫人举着鸡毛掸子,在金环面前来回晃荡,忽然,她停止晃荡,捏着金环的下巴问:“现在招了,我不打你。” “不是我偷的……”金环说。 汤夫人恼羞成怒,她扬起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打金环,她打一下,金环就痛苦地啊一声,这惨状,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汤夫人打累了,她喘着气问:“是不是你偷的?” “不是……”金环昏了过去。汤夫人举起鸡毛掸子还要打,汤三勺拦住她,说,别打了。 汤夫人下不来台,她不肯罢休,对管家说:“把她关进杂物房里,饿她几顿。”管家唤来几个下人,合力把金环抬去杂物房。银环在窗外目睹这一幕,她疑惑不解:我和姐姐一直形影不离,她哪有时间偷祖母绿? 银环惦记着姐姐,她担心姐姐饿着,离开厨房时,她悄悄藏了一块锅巴,她打算夜深人静时去看姐姐。 银环耐着性子等到半夜,她怀揣那块锅巴悄悄摸出门。弯月洒下朦胧的光,一团模糊的身影鬼魅一样游向杂物房。银环摸到杂物房门口,轻敲几下门板。可是她等来的不是姐姐,而是管家,银环想不到夜这么深了,管家还在守着。她哀求说:“管家,你行行好,我姐姐快饿死了,你让我给她送点吃的吧。” “不行,要是让夫人知道了,我难以交待。”管家要把银环拉开。 “管家,你就行行好吧,我姐太惨了。” “我让你送也行,可是,你怎么报答我?”管家早就垂涎姐妹俩,现在机会来了,不能白费了。 “我帮你洗衣服吧。”银环天真地说。 “我的衣服有人洗了。”管家如实相告。 “那你说,我能帮你做什么?”银环说。 “你懂的。” “我不懂。”银环真是傻的可爱。 银环傻乎乎的话,越发撩起管家的兴奋,他不管银环同不同意,一把抱起她,喘着气进了绿化丛中…… 第二天,汤夫人带了早餐来到杂物房,她问金环:“祖母绿是你偷的吗?” “不是。” “说了给你早餐吃。” “夫人,你要是容得下我,我依然在你府里听使唤;要是觉得我不合眼缘,你就高抬贵手放我走。”金环经过一夜的思考,终于想明白有人要陷害自己,所以她说出这番话。 “好,你要走,我也不留你,可是你在我家吃住了这么长时间,总得要花钱吧!我把你送去爽春楼,算是抵消了这笔钱啦。”汤夫人轻松地说。 “爽春楼?那是卖春的地方,我不去!”金环无力地说,昨天那一顿打,到现在她还隐隐作痛。 “去不去可不是你说了算!”汤夫人冷笑一声,走了几步,她又回来把那份早餐带走。 金环望着汤夫人的背影,她真想扑上去噬她几口,以解心头之恨。 下午,爽春楼来人接走金环,金环走路不便,爽春楼的人半搀半扶着。汤三勺看着金环远去的身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银环目送姐姐消失在远方,她依然站在原处,仿佛一尊塑像…… 17变天 这两天,不断有外地的难民涌进应城,随着难民的进城,坏消息接踵而来:侯景的叛军接连攻克附近的州县,聪明的人知道,应城的陷落只是迟早的事,城内早已人心惶惶。 叛军未来之前,汤三勺不敢擅离职守,而他也无处可去。既然叛军未来,该上班的上班,干事的干事。 汤三勺坐在太师椅上想心事,金环被送去爽春楼,他的心里既失落又惆怅,眼看到口的肥肉,眼白白的丢了,怪可惜的。这会不会是夫人的阴谋呢?看她处理事情的手段果断利落,难道这不是一个早已设好的圈套吗?他在心里感叹:夫人,你是越来越老辣了。 汤三勺正想的入神,忽然外面一阵骚动,嘈杂声风一样卷过大街。汤三勺觉得奇怪,他起身探头望外面,只见马哈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喊道:“大,大人,叛军打进来了……” 汤三勺顿时大惊失色,他像受惊的黄蜂一样拔腿就往门外逃。马哈哈到底老练,他连忙叫住汤三勺,说:“大人,你穿着官服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我们回去换了衣服再走。”其实汤三勺比别人更清楚,叛军对于当官的毫不手软,通常当官的下场比百姓惨。汤三勺听了马哈哈的提示,忙不迭地返回县衙内。 马哈哈未雨绸缪,早就在休息室藏了两套普通百姓的衣服。当下两人匆忙脱下官服,换上普通服装,一蹦一跳地逃出县衙,县衙的差役听到风声,跑得比兔子还快。汤三勺跑出大街,城门的方向隐隐传来阵阵呐喊声,他犹豫着不知朝哪个方向逃。马哈哈果断地拽着他,混进慌张的人群中,人群裹挟着汤三勺和马哈哈,慌不择路。 忽然,前面的人像遇上洪水一样纷纷折回来,原来叛军的骑兵绕到前头,堵住人们逃命的路。躲避不及的人被挤倒,像收割稻谷一样一下子倒了一片。一时间,叫声,杀声,哭声,此起彼伏,乱得难以想象。 汤三勺哪里见过这种乱象?他六神无主,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他看到旁边的人背靠墙,举起手投降,他也依样画葫芦,赶紧举起手投降。此时,他看看身边,马哈哈不在他身边,马哈哈不知被人流冲到哪里了。 叛军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过来挑人,他挑那些身强力壮的人去挑粮食物资。那个头目走向汤三勺,汤三勺眼尖,一眼认出那头目就是送贡米的老三,那个从应城监狱逃走的老三。汤三勺心里一阵狂跳,心想,糟了糟了!他下意识地歪过脸,试图避过老三的目光。 谁知老三早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汤三勺,他奸笑着说:“知县大人,你好啊。”汤三勺回过头,尴尬地笑笑,说话极其不自然:“三哥好!” 老三站在汤三勺面前,依然是满脸微笑:“大人,我大哥二哥呢?” 汤三勺支吾一会,战战兢兢说:“三哥,不好意思,你大哥二哥被送到州府去了。” 老三盯着汤三勺,逼看了一会,忽然扬手,狠抽了汤三勺一个大嘴巴,打得汤三勺一个趔趄,嘴角慢慢渗出血来。老三吹吹打疼了的手掌,说:“不好意思,大人,我的手掌不听使唤了。”说完,他用手一扯,把汤三勺拉出街中,吩咐道,把他带走! 汤三勺被抓进挑粮食物资的队伍里,队伍有三四十人,在叛军凶恶的吆喝下,一个跟着一个走向城内。 一个大头目从树荫下走出来,把这支挑夫队伍分做两半,一部分去粮铺挑粮,一部分到县衙仓库挑物资。汤三勺原本被分做去粮铺那队的,老三见了,他对大头目耳语几句,大头目点点头,就这样,汤三勺被人为的安排去县衙仓库队,汤三勺瞧瞧带头的老三,心里暗暗叫苦,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是板上肉,任人宰割吧。 老三趾高气扬地来到县衙仓库,管仓库的老人颤巍巍地递仓库钥匙给老三,老三接过钥匙,不明白地问:“老人家,别人都逃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我都一把年纪了,不逃啦。况且我留在这里替你们看着粮食,不好吗?”老人也是一个老滑头,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 “好,好!老人家会说话。”老三笑了一下,忽然叫道:“汤三勺,你来开门。” 汤三勺此番重临仓库,真是百感交集,以前都是他命令别人做事,开门的事哪里轮到他做?可是今天他要当着以前的下属以前的百姓,被别人吆喝着去开门,这可是莫大的耻辱啊!但是他知道今天已经变天了,这里是叛军的地盘,他不再是那个跺跺脚应城也要抖三抖的知县大人了,他知道如果不顺着老三的意思,他可能会有性命之忧。因此,当老三指名要他开门时,他就像哈巴狗一样顺从接受。 汤三勺躲过老三蔑视的目光,拿着千斤重的钥匙,抖嗦着打开仓库的门。门一开,老三从后面推了汤三勺一把:“快进去!”汤三勺猝不及防,向前猛走几步,差点撞上石柱,老三见状,哈哈大笑,笑声像一把刀,狠狠割在汤三勺心上。汤三勺控制了愤怒,他回头对老三报以微笑。 “你们听着!我们现在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包括你们!我们要把这里的粮食物资搬走,你们好好干,我不会为难你们。如果谁敢耍滑头,哼!”老三就着说话的气势,握着拳头,狠狠打在旁边的桌子上,只听“砰”的一声响,桌面凹了一个小坑,震落缕缕烟尘,直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挑夫们排着队,挨个背一袋粮食出去。汤三勺平常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种苦?但是今天死撑着也要顶住,他不断地勉励自己:挺住!挺住!只要能活着,就是胜利。 轮到汤三勺了,只见他弯下腰,抱起一袋粮食,摇晃晃地搁上肩膀,现在他才体会到这苦力活是这般的难受,此时,他是多么的想念以前的幸福日子啊。 汤三勺憋住气,咬咬牙,终于迈出了艰难的一步,之后,他像蚂蚁一样挪向门口。谁料老三从后面冲上来,抬腿狠踢汤三勺一脚,汤三勺哪里会想到背后有人偷袭他?他腿一软,慢慢倒地,背上的粮食毫不留情地压在他身上,他马上痛苦地**起来。旁边的人想上来搬开粮食,老三怒道:“不许搬!知县大人长了一身肉,还怕这一袋粮食压?” 压在汤三勺身上的粮食虽不致命,却也够他受的了,他躺在地上喘息一会,然后用尽力气,一点一点地把压在身上的粮食移开,移开粮食后,他咬着嘴唇,流下了屈辱的泪水,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现在受的苦,就当是还给老四吧。这样想着,他心里觉得舒服一点。 “知县大人,你还不起来?”老三吆喝道。 汤三勺努力地爬起来,重新背起那袋粮食,摇摇晃晃地出了仓库大门。老三望着汤三勺的背影,心里涌起报复后的快感。 到了吃饭时间,老三喊道:“开饭喽!”挑夫们累了一个上午,早已饥肠辘辘,听到喊声,纷纷走过来。树头下,一个竹编的篓子,挤满了带着脏色的馒头,这是挑夫们的午餐。 汤三勺知道老三讨厌自己,所以他故意磨蹭着排在后面,免得老三又会生出什么岔子来。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三看到汤三勺排在队伍后面,他说:“哎呀呀,知县大人今天最辛苦,应该第一个领馒头才对。”其他的人听到老三这样说,纷纷给汤三勺让位。 汤三勺硬着头皮走上前面,他勉强堆上笑容,说:“谢谢三哥关照。”说罢伸手去领馒头。 老三拿了两个馒头,将要递到汤三勺手上时,他突然手一松,两个馒头应声掉落地上,粘粘的馒头沾了一层细土,汤三勺怔了一下。老三带着满足感说:“哎呀,我的手抖了。”完全是一副猫捉老鼠的神态。 汤三勺收回目光,他弯腰捡起两个馒头,在渗着汗水的衣服上擦了擦,和着汗味,大口地吃起馒头,仿佛他吃的不是馒头,而是山珍海味。 晚上,一班人被赶进县衙仓库过夜,在这里,汤三勺意外地跟马哈哈重逢了。马哈哈告诉汤三勺,原来他是躲过了叛军的抓捕的,他藏在一间废弃的房子,挨到傍晚时,他抵挡不住饥饿,盘算着叛军也撤了,就走出来找吃的,结果被巡逻的叛军抓住,叛军看他有力气,就送来挑夫队,准备明天干活。 汤三勺把今天的遭遇悄悄告诉马哈哈,马哈哈说:“想不到老三这条漏网之鱼参加了侯景的叛军,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还活着。” “对,我们还活着。”两人互相鼓励,暗中,他们握了握手。 汤三勺和马哈哈找个角落坐下,仓库里充斥着浓烈的汗臭味,现在这难得的自由,对经历了一天磨难的汤三勺来说,那是最大的享受了。他靠在墙上,不禁担心起夫人的安危来,夫人,你在哪里? 18逃亡 半夜时分,马哈哈被尿憋醒,他打算就地解决,但是他很快改变主意,他借着窗外的微光,摸到仓库门边解决。 此时,万籁俱寂,马哈哈撒尿的水声特别响亮。马哈哈撒完尿,打算摸回去,忽然听到门外有说话声,他侧耳细听,原来是换岗的叛军,其中有位叛军说,老哥你看好了,里面的人明天干完活,头领说要埋掉他们,免得浪费粮食。 马哈哈吓出一身冷汗,他大气不敢喘,蹑手蹑脚地摸回汤三勺身边,汤三勺估计是白天太累了,睡得跟猪一样。马哈哈摇醒了汤三勺,凑近他耳边说:“大哥,他们要卸磨杀驴。” “杀什么驴?哪里有驴?”汤三勺似醒非醒道。 “不是杀驴,他们要杀我们!”马哈哈提高了一点声音,在脖子上做一个杀的动作。 汤三勺马上坐着,有点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去撒尿,正好听到换岗的说话,他说埋了我们,免得浪费粮食,我估计这是老三的坏主意,这家伙记恨我们抓了他的兄弟,趁机致我们于死地。我们得早做打算,不能坐以待毙。”黑暗中,马哈哈的声音透出坚定。 “事不宜迟,要逃就在今晚,到了白天,想走就难了。” “好,要不要告诉其他人?”汤三勺问。 “别告诉他们,人多累赘,反而不易走脱。”马哈哈想了一会,仓库的窗口开得太高,难以攀爬,他说,“得想办法让站岗的叛军开门。” “不知道门外站岗的有几个人?”汤三勺担心人多,自己势单力薄。 “如果外面有一个人,我们两个对付一个;如果有两个人,我们每人对付一个;如果是几个人,我们就拼命往外冲!”马哈哈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马哈哈和汤三勺合计好了,两人轻手轻脚摸近门口,汤三勺躲在门后,只要门一开,他就伺机而动。马哈哈把门推开一条缝,他隔着门缝喊道:“军爷,不好啦!仓库着火啦……” 外面只有一个叛军在站岗,他在打瞌睡呢,马哈哈的喊声吵醒了他,他走近门前,马哈哈从门缝见一个叛军过来,他装出十万火急的样子,继续喊道:“军爷,着火啦,快救救我们吧!” 叛军站在门外犹豫着,开门吧,万一挑夫跑了怎么办?不开吧,如果真的烧死了挑夫,明天没有人挑粮,那还不得辛苦我们当兵的?叛军这样想着,就拿出钥匙利索地开了锁。 门一开,还没等叛军看明白里面的动静,马哈哈和汤三勺同时闪出,马哈哈挥拳直打叛军头部,汤三勺一把按住叛军的右手。 叛军受到突然袭击,瞬间被打倒在地上,马哈哈趁势骑到叛军身上,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掐叛军脖子。叛军垂死挣扎,用手乱抓马哈哈的脸,抓出道道划痕,马哈哈觉得阵阵辣辣的疼。汤三勺见状,连忙用脚猛踢叛军头部。起初叛军还在挣扎,挨了几脚之后,便不再反抗,手脚渐渐变软变瘫了。马哈哈摸着火辣辣的脸,用脚狠踩叛军的手,恶狠狠道:“我叫你抓!” 解决了叛军后,马哈哈直喘气。汤三勺提醒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门外的动静惊动了仓库里的人,他们躲在门后观察,有几个胆大的看到汤三勺和马哈哈逃走,便也跟着逃走。 马哈哈仗着地形熟悉,借着夜色的掩护,和汤三勺来以前王妈藏身的房屋。黑夜里,他们像两只丧家狗,落荒而逃。黑糊糊的竹影随风摇曳,像一个个魅影,饶是汤三勺有马哈哈结伴,还是免不了心惊惊的。 快接近房屋时,汤三勺发现,房屋的窗户透出几缕幽暗的光线,马哈哈说:“大哥,里面好像有人住。” 马哈哈示意汤三勺止步,他则摸近小屋,聆听屋里的动静。听了一会,马哈哈从多个声音中判断,这里住的可能是叛军的头目。他想,既然是头目,肯定不缺食物,找机会弄点吃的,吃饱了好赶路。 马哈哈来过这里,他知道厨房的位置。他打定主意后,就悄悄地摸去厨房。厨房门虚掩着,进门是一个大笼子,笼里囚了好几只鸡鹅。马哈哈揭了锅盖,想找一点熟食,可是锅里空空如也。马哈哈在暗夜中搜寻了好一会,毫无收获。他不甘心空手而归,决定铤而走险弄一只鸡走。 马哈哈也是一时饿昏了头,他忽略了鸡的叫声。当他把鸡从笼子里拽出时,鸡就“咯咯咯”地吭声抗议了。鸡叫声惊动了房屋里的人,两个卫兵走出来查看,马哈哈见到有人出来,赶忙把鸡往前面的卫兵一扔,卫兵愣了一下,马哈哈旋风一样逃走了。 “有人偷鸡!”卫兵回过神来,急忙说。 “快追呀!”头目呵斥道。 就这样,汤三勺在前马哈哈在后,两人慌不择路地逃出了应城。出了应城,他们就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天亮之后,汤三勺打算走官道逃命,却不时看到官道上出现一队队叛军,叛军裹挟着一些民众,显然是奔前方而去。形势告诉他,如果再走官道,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说:“老马,官道不能走,我们该何去何从?” “大哥,从目前形势来看,这方圆一带都是叛军的地盘,我们再走几天,也未必能走出叛军的势力范围,一旦被他们抓住,不是当挑夫就是被抓壮丁。”马哈哈审时度势,讲出自己的看法。 “既然这样,我们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叛军嘛,就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躲几天再说。”汤三勺说。 “那我们就上独鹤山吧。”马哈哈折转身,向独鹤山进发。 ……汤三勺和马哈哈一身疲惫地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山洞。 进山洞之前,马哈哈观察洞口,他发现洞口地上有动物进出的痕迹,他警惕地说:“大哥,可能有动物住在里面,我得折根棍子当武器。”汤三勺点点头,认为有道理。 马哈哈撩开洞口垂下的野藤,探索着前进,汤三勺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洞很深,远处传来隐隐的水声。两人走了约有十来米,忽然前方传来几声可怕的吼声——一只母狼瞪着绿莹莹的眼睛,龇牙咧嘴,凶恶地挡在前面。 马哈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握紧棍子。汤三勺吓到脸变色,他想转身往回跑。马哈哈一把拉着汤三勺,说:“大哥,不能走!遇到狼,一定要沉着冷静,你一跑,狼就会追上来,任你再快,也比不过狼快。” 马哈哈站定了,半举着棍子,做好跟狼搏斗的准备。汤三勺被马哈哈的气势所感染,他捡起一块石头,勇敢地跟狼对峙着。 此时,母狼痛苦地干嚎几声,马哈哈以为这是母狼发出战斗的信号,他赶忙抖擞精神,晃动着棍子,准备迎战。谁知母狼并没有发起进攻,它嚎叫之后,慢慢转过身,把屁股对着马哈哈,分明是让马哈哈看什么。 马哈哈就觉得奇怪,这难道是狼的新战术?倒是汤三勺眼尖,他发现母狼的左边屁股有一个肿起的脓包,脓包就像一个大馒头,紧紧嵌入母狼屁股,他明白了母狼的意图,母狼是要他们救它啊。他赶紧说:“老马,母狼是让你救它。” 这时,马哈哈也看清了母狼屁股的脓包,母狼把屁股对着我,是想我救它哩。他不懂兽医,一时束手无策,“大哥,怎么办?” “你拿棍子把它那脓包戳破了,流尽了脓,狼就没事啦。”汤三勺提醒道。 马哈哈点点头,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段枯枝,慢慢地靠近母狼。母狼感觉到马哈哈向它走来,它前肢伏地,撅起屁股,让鼓鼓的脓包对着马哈哈。 近了,更近了,马哈哈用力把枯枝插进脓包,母狼突然痛苦地狂嚎一声,狼嚎声吓得马哈哈魂不附体,他本能地向后跑,跑出七八米后才敢停下来。汤三勺看到马哈哈跑,他也跟着跑。 母狼屁股的脓包被戳破后,它感到十分舒服,它回头看看地下,一滩殷殷的脓血,正慢慢渗开。 母狼伏在地上,它望望马哈哈,然后半闭着眼睛。母狼养息了一会,它爬起来,甩了甩毛发,从容地从汤三勺和马哈哈身边走过,快要走出洞口时,它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 这一天,汤三勺和马哈哈在疲劳与饥饿中惊险度过。 第二天,马哈哈饿得实在难受,他说:“大哥,你在洞里待着,我到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摘些野果充饥。” “老马,辛苦你了。真是患难见真情啊!”汤三勺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 “大哥说哪里话?能为大哥效劳,是我的荣幸。他日叛军走了,应城还是大哥的地盘。” 马哈哈正要走出山洞,忽然洞外传来蟋蟋的声音,马哈哈抬头一看,只见一支褐色的箭射进来——母狼叼着一只野兔,快步跑到马哈哈面前,放下野兔后,它从容地走出山洞。 马哈哈看得目瞪口呆,汤三勺过来拎起野兔,野兔沉沉的,足有七八斤重。 19野猪使绝招 在独鹤山腹地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场,母狼垂着尾巴,它用身体磨蹭几下汤三勺,转而又磨蹭几下马哈哈,几声低沉的嚎叫声之后,它欢快地跑向参差的灌木丛,转眼消失在密林中。 马哈哈望望连绵不断的独鹤山,忧心忡忡地说:“大哥,我们何去何从?” “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山下到处是叛军,反而待在山上更安全。山洞不能回了,我们再另找藏身之处。”汤三勺听到附近传来潺潺的水声,他看看自己满脸的灰尘和污垢,他说:“老马,我们快成猴子了,洗洗脸去。” 两人循着水声,找到一条小溪,抬头看,小溪从山腰窜出,像一条白带子嵌在山中,山水清澈而凉爽,汤三勺浇一把水在脸上,他连说:“爽极了!” 马哈哈控制不住激动,他几下子脱掉衣服,扑进水里洗澡。汤三勺洗过脸后,拽过几根野藤,编了个椅子,他吊在椅子上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马哈哈在水里过足瘾后,他带着一身清凉上岸,让他奇怪的是,他的衣服不见了。他找了一处草墩子,不在;他绕过绊脚的竹头,还是没找到。这时,他隐约听到树丛那边有动静,他跑到那边一看,稀疏的树木间,一只七八斤重的小野猪,正在忘情地舔他衣服上的盐味。马哈哈明白了,原来是在他洗澡的时候,小野猪把他的衣服叼走了。 马哈哈见了小野猪,不但不怒,反而喜上心头,这不是送上门的午餐吗?他不敢惊动小野猪,他从后面蹑手蹑脚地靠近小野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小野猪的后退腿,小野猪只来得及一声惊叫,就成了马哈哈的俘虏。马哈哈一手倒提着小野猪,一手拿着衣服,兴奋地说:“大哥,我逮到一只小野猪!” 汤三勺从藤椅上滑下来,面露喜色:“老马,你真有手段,洗个澡也能捕到野猪。” “大哥,我们午餐就吃这个啰。”马哈哈双手举起小野猪,狠摔在绿草上的石头,小野猪惨叫几声,便一命呜呼了。 “可是,我们不能烤着吃啊。”汤三勺一时愁容满脸,上次因为烤蛇而暴露了行踪,汤三勺现在还觉得惋惜,那山洞是个多么好的藏身之所,可惜不能再回去了。 “大哥,那我们就生吃吧,生吃总好比饿肚子强啊。”马哈哈利索地穿上衣服,提了野猪到溪边洗干净。 马哈哈把猪身洗净后,晾在稍为平坦的石块上,找了块趁手的石头,硬是把小野猪砸成数块,他拎了两只猪后腿,自己一只,递一只给汤三勺。汤三勺皱皱眉,犹疑了一下,还是接住了。 “大哥,吃饱。”马哈哈说罢,张口就咬,尽管猪肉有臊味,但饥饿难耐的马哈哈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正吃得忘形时,忽然树丛中传来一阵“呜呜呜”的怪叫声,汤三勺回头一看,只见密密的枝叶急速晃动,一头大野猪从枝叶间猛然窜出,直奔马哈哈而来。汤三勺见状,赶忙大喊:“小心!有野猪!” 野猪大约有二三百斤,四肢强壮,毛色褐黑,它呲着一口黄牙,凶狠地扑向马哈哈。马哈哈大惊失色,他赶紧扔下才咬了几口的猪腿,落荒而逃。汤三勺知道,无论如何是打不过这头大野猪的,他趁着野猪追赶马哈哈的当儿,赶紧爬上不远处的一棵苦楝树上。 苦楝树是一种脆生树,它的枝干比不上别的树坚韧,容易折断,不宜用来做家具。汤三勺了解苦楝树的特性,他坐在树桠上看到马哈哈逃得很狼狈,他赶紧折树枝,打算扔给马哈哈当武器。 马哈哈绕着偌大的树头转了几圈后,到底比不上野猪灵活,野猪一个前跃,一下子把马哈哈撞翻在地,眼看着野猪要啃到马哈哈屁股了,马哈哈就地一滚,滚进了刚才洗澡的溪水里。溪水虽然不深,但野猪不敢贸然下水,站在岸边嚎叫,叫声凄厉而凶狠。 汤三勺好不容易才折断一根树枝,他拿着树枝喊道:“老马,接住!”喊完,他从树上扔树枝给马哈哈。 可是,由于力度不够大,汤三勺扔出的树枝不偏不奇,正好砸到对着马哈哈嗷叫的野猪背上。野猪被树枝砸中,愈加愤怒,它掉过头来,冲到汤三勺爬上的那棵苦楝树下,昂着头,对着汤三勺怒吼,吼声惊天动地,差点把汤三勺从树上震落下来。汤三勺仗着有树的保护,谅野猪也爬不了树,所以他并不是十分害怕。 马哈哈脱了险,领教过野猪厉害的他也学着汤三勺的样子,他找了一棵粗大的树,吃力地爬上去。此时此刻,他惊魂犹定,他瞧瞧那边,野猪围着树头转圈,边转边吼,煞是吓人。 野猪转了几圈后,毫无效果。它改变了策略,用肥嘟嘟的屁股去撞树身,一下,两下,在重力的撞击下,树身开始晃动,枯枝和果实纷纷掉下。汤三勺想不到野猪如此执拗,他担心被野猪撼下树,急忙抱紧粗糙的树干,他坚定信念,只要树不倒下,我就不怕。 野猪也许是累了,它停止了撼树,抬头对着汤三勺吼了一声,然后默默地走向小野猪的尸体。小野猪已被马哈哈分成几块,凌乱地摊在石头上,空气中散发着阵阵腥味。野猪目睹小野猪的惨状,它嗅嗅石头上的肉块,突然它狂嚎几声,嚎叫之后,它转身奔回苦楝树下,张开嘴巴,拼命啃咬树身。 汤三勺想不到野猪会出这一招,野猪牙锋利,如果它持续咬下去,苦楝树终究会被它咬断,一旦苦楝树倒下,后果不堪设想!汤三勺开始慌了,他向马哈哈求救:“老马,野猪咬树了,你快想办法救我!” 马哈哈躲在大树上,也看到了野猪疯狂的举动,照这样下去,万一树倒了,大哥哪里跑得过野猪?他听到汤三勺的呼救,心里紧张起来。 野猪咬一口就吐一口,不大一会儿,它的目前凌乱地散着苦楝树的碎屑,它啃咬的吱吱声,像刀一样割着汤三勺的心,他已由刚才的平静变成焦急,他不由得哀叫起来:“老马呀,树快被啃断了,救我呀……” 马哈哈知道,再犹疑下去,大哥可真的危险了,大哥有难,我能袖手旁观吗?霎时,一股豪气涌上脑门,马哈哈坚定地从树上溜下,为了不引起野猪的注意,他大树小树的掩护,悄悄从后面接近野猪。当两者大约一米距离时,他双手突然抓紧野猪的尾巴,用力地往后拽,试图把野猪拉离苦楝树下。 “大哥,你快下树,拿棍子打野猪的眼睛。”马哈哈边拽边说。 野猪被拽住尾巴,不得不停止啃树,它想回身攻击马哈哈,无奈马哈哈精得很,野猪动,他也动,他就这样拽住猪尾巴左右摆动,丝毫不让野猪的计谋得逞。 马哈哈暂时缠住野猪,为汤三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汤三勺不再胆怯,他敏捷地从树上滑下,迅速捡起地上的枯枝,劈脸就打向猪头。由于用力过猛,枯枝断为几截,野猪只是挨了点痛,并没受伤。 当汤三勺去捡另外一根枯枝时,野猪突然后退,马哈哈猝不及防,被野猪屁股逼得退后,他来不及反应,瞬间被猪屁股夹在树身,他的腰碰到粗糙的树皮,一阵痛感袭上全身。 汤三勺趁野猪还没有回身的当儿,他眼疾手快地把一根断枝,正正插进野猪眼里。野猪发出一声惊天的嗷叫,带着插在眼睛上的棍子,负痛逃走。只一瞬间,野猪便消失在密林中。 汤三勺扶着马哈哈坐下,两人惊魂未定。汤三勺关心地问道:“老马,你没受伤吧?” “没有,这野猪也够狡猾了,还会倒着走,真出乎我的意料。”马哈哈边说边揉腰部,野猪这一夹,着实够他受的了。 两人正在感叹,忽然一阵风刮来,风撕扯枝叶,枝叶左右摇摆,一忽儿东,一忽儿西,像是在跳舞。这阵风,吹得小树弯腰,大树晃动。那棵被野猪啃咬国的苦楝树,在风中勉强支撑了一会,便轰然倒下。倒下的苦楝树覆盖了好大一片地,离两人坐的树头仅有几步之遥。马哈哈捂着胸口说:“哎呀,好险啊!” 不大一会儿,乱风渐渐停了,山间又恢复了平静。汤三勺站起来,他发现倒下的苦楝树树心竟然是空的,空洞有拳头那么大,刚才如果不是老马冒险来救,我命运难测啊!老马,真的太感谢你了! 马哈哈休息了一会,他站起来伸伸懒腰,这时他看到树洞中有虫子在蠕动,他仔细看看,有胖嘟嘟的拇指般大的虫子陆续从树洞爬出来,一条接着一条,极有秩序。马哈哈奇怪地说:“大哥,这是什么虫虫啊?” 汤三勺弯腰捏起一条虫子,端详了一会,他兴奋地说:“这是树虫,也叫吞噬木虫,专门吞噬木头为生,蛋白质丰富呢。” 汤三勺说完,随手把那条树虫一口吃掉,霎时,满口一种甜润的感觉。马哈哈见状,也抢上来抓了一条,塞进嘴里。 马哈哈觉得,这虫子真解渴啊。 20贪吃惹的祸 老三满心欢喜想捉到汤三勺,谁知竹篮打水一场空,懊悔之后,他无奈带头下山回营地。 下到山坳的一片丛林,一位士兵也许是烧猪肉吃多了,突然肠胃不舒服,他痛苦地说:“队长,我肚子疼,要去方便……” 老三别一眼那士兵,“就你贪吃!快去快回!”老三没好气地说。士兵如获大赦一样奔向不远处的草丛,慌不择路地蹲在一滩藤蔓上方便。 吴正材快手快脚地摘了两片滴水观音叶子,摊开在树荫下,殷勤地说:“队长,你坐下歇歇。”老三眼疾手快地抓到一只山蝇,他把山蝇的小嘴巴按在他手臂的创口上,让山蝇吸脓。山蝇仿佛遇上了美味佳肴,温驯地吮吸着。 老三惬意地坐在滴水观音叶子上,美滋滋的吃着吴正材摘的野果子。两人聊得正欢,忽然草丛那边传来呼救声:“哎呀呀,队长啊,我被藤蔓缠住了,你们快来救我啊!”呼救的正是去方便的士兵,他被几根蛊惑藤缠住了,困在那里。 蛊惑藤与其它的野藤不同,它喜欢生活在动物尸体腐烂的土壤中,一旦有动物误闯它的势力范围,它会慢慢的把动物缠住,动物动弹不得,尸体腐烂后就成了它的营养大餐,因为它阴险狡猾,故得名蛊惑藤。有经验的人知道,哪里的蛊惑藤长势旺盛,说明有动物曾倒毙在它附近,动物的营养养肥了它。 吴正材一听,马上感觉不妙:“不好了,他可能是遇到蛊惑藤啦!”说罢,拔腿风一样奔向乱蓬蓬的草丛。 吴正材跑到的时候,拉肚子的士兵双脚已经被蛊惑藤缠住,他正在恐慌地挣扎。藤条大如小指,藤身墨绿,粗壮结实,表明滋养它的土地肥力不错。吴正材急急地说:“你别乱动,你越动藤条缠得越紧。” 果然,士兵不再动,藤条的尖端也停止了缠圈的速度。士兵尝试用手去掰开藤条,可是藤条就像蚂蟥一样坚定地缠着,赶过来的其他士兵组成人链,企图拉他出来,可是失败了。 吴正材倏地拔出佩刀 ,照着网一般的藤条一顿乱砍。锋利的刀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藤条被割断成一截截,像暴晒下的蚯蚓。可是,才一瞬间,藤条的断口分泌出浓浓的粘液,很快就自动连接起来,恍如神话一般。 老三在旁看出端倪,他提醒道:“捕头,枯死它!” “没有盐啊。”吴正材吹一口刀锋,刀锋上的粘液瞬间变成粉末,粉末随风飘荡。 “用刀,用刀削掉藤条根部的皮肤,它就无法供应营养了。” 老三一言惊醒梦中人,吴正材蹲下瞄了一眼,根据经验,最粗的藤条便是主干,他顺着主干找到根部,嚯嚯几刀下去,蛊惑藤的根部被利索地剥了皮。吴正材几下精彩的刀法,博得旁边几位士兵的喝彩。 一杯茶的功夫后,缠住士兵的几根藤条开始变色,浅绿,淡绿,最后变成蔫蔫的枯绿,士兵运气发力,大吼一声:“崩!”数条枯藤应声断开。士兵挣脱束缚,惨淡地退离蛊惑藤。众人纷纷喝彩。 吴正材说:“队长,这蛊惑藤的茎块水多汁甜,咬一口脆生生甜津津的,可解渴了。要不要挖出来尝尝味道?” “好,我渴着呢。”老三说完,叫士兵拿锄头开挖。 锄头一出,坚韧的蛊惑藤无法抵挡锄头的进攻,藤条被无情地横扫出局。清除了表面的藤条,黑油油的沃土展露无遗,吴正材赞叹道:“多肥沃的土地啊,可惜养了棵毒苗。” “不可惜,动物的肥力养肥了它的茎块,正好给我们提供水果。” “手足们,加油!水果就在脚下。”吴正材给他们鼓劲。 这棵蛊惑藤的茎块真大,足有一个箩筐口那么大,挖了两尺来深,硕大的茎块露出一半,看上去饱满而诱人,老三笑微微地说:“好大的茎块,可以当午餐了。” 挖掘越来越深,不断有粘潺的蚯蚓被挖出抛弃在土坑边缘,老三见了那么多的蚯蚓,他打算把它们收集起来。于是他指使一名士兵去摘来一片滴水观音叶子,他把叶子折成袋子,然后用棍子把蠕动的蚯蚓装进袋子,吴正材不明白他的意图,问:“队长,蚯蚓脏脏的,你弄它干什么?” “这是宝呢,蚯蚓可以入药,对夜尿频多有效。” “队长懂的多呢,小的们,要多向队长学习。”吴正材奉承道。其他的士兵纷纷附和说,应该,应该。 吴正材看看挖得差不多了,他站在坑边,双手紧握住裸露的藤茎,凝聚了内力,发一声喊,硬生生把藤茎整个拔起。吴正材由于用力过度,藤茎出土后,他向后摔倒。 众人起先还哈哈大笑,很快他们就变了脸色,藤茎被拔出后,露出一个大口子,下面藏着一窝地蜂,藤茎原本是地蜂窝屏障,现在屏障尽去,无数的地蜂嗡嗡嗡地飞出窝,直扑向幸灾乐祸的一班人。 “啊!地蜂呀,快跑……”不知谁慌乱中喊了一句,各人自顾自跑开,谁还会理倒地的吴正材? “哎呀……” “哎哟……” “我的妈呀!” 老三和几个士兵慌乱中只顾着逃跑,却忘了地蜂专门追击逃跑者,他们都被地蜂蛰了,有的蛰了面部,有的蛰了颈部,不同程度受伤。地蜂比马蜂个头略大,性格凶悍,它一般不会主动袭扰人畜,如果人畜冒犯了它,它会不顾一切进行报复,被誉为战斗蜂。 吴正材因为摔倒在地,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来不及跑,眼看蜂群乌云般追着老三们,他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被他拔出的藤茎晾在一旁,他也无暇顾及。 有几只地蜂在吴正材身体上方盘旋了一会,然后落在他身上,地蜂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尽管瘙痒难忍,可是他依然不敢动一下,任由地蜂把他的身体当成游乐场。 外出追击的地蜂陆续飞回老巢,在吴正材身上走来走去的地蜂也飞走了,吴正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慢慢地爬离地蜂老巢,待离开地蜂巢有十几步远,他翻滚起来,像球一样滚向空旷的草地。 离地蜂巢一百多米远的竹林边,老三与几个士兵在唉声叹气,老三被地蜂蛰了两下,都在左脸,他的左脸肿的像馒头一样,左脸右脸明显不对称。吴正材来到老三面前,吃惊地说:“队长,你受伤了。” 老三摸着左脸,表情痛苦,哀叹几声后,他问道:“疼死我了,有什么解药没有?” 吴正材观察了几个士兵的伤势,他说:“队长,最好的解药就是地蜂的蜂蜜。” “蜂蜜?”老三以为吴正材开玩笑,他被地蜂蛰了一次,犹有余悸。 “把蜂蜜涂在伤口上,很快就会消肿的。” “地蜂那么厉害,怎么取得到蜂蜜?” “地蜂怕火,用火攻。” “好,就用火攻!烧死它们,全都烧死它们!”老三咬牙切齿说。 吴正材非常担心老三会叫自己冲锋陷阵,地蜂厉害,稍有不慎,老三他们的肿样就是他的榜样,为了逃避,他献计说:“队长,我和士兵们抓阄,谁抓到谁上。” 老三妒忌吴正材没被地蜂蛰,就盘算着做手脚让吴正材上阵,他眼珠骨碌碌转动,计上心头:“好啊,我来做阄。” 老三做好阄条,叫一声:“兄弟们过来抓阄。”几个灰头肿脸的士兵懒洋洋地围过来,看着老三的眼色行事。 在老三的暗箱操作下,吴正材抽了一根短阄,吴正材盯着那根短阄,哀叹道:“天要亡我!”说罢,手一甩,短阄翻滚着飞到远处,不偏不奇插在碧绿的山芋叶上。众人如愿以偿,无不抿嘴偷笑。 为了增加火把的浓烟,吴正材在火把中加了些许松脂,老三亲自点燃了火把,鼓舞道:“捕头,祝你好运!” 吴正材说:“承队长贵言,我出手,地蜂灭!” 吴正材走了一段距离,在离地蜂巢十米远的地方,他开始匍匐前进。老三和几个士兵好奇心顿起,小心翼翼地尾随看热闹。 越接近地蜂巢边,吴正材的心跳得越厉害,几只侦察蜂在他匍匐的范围巡逻,吓得他不敢动。老三躲在树后见吴正材半天没动静,就捡了颗泥块,啪一声打在吴正材屁股上,小声催促道:“快上呀,别磨蹭了!” 吴正材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前进。近了,到边缘了,吴正材手忙脚乱地扔出火把,火把呼呼着落进地蜂巢里。火把离手后,吴正材赶紧抱头伏地,哪里敢看敢动? 老三躲在安全距离外,他注意到,地蜂被烈焰浓烟驱离蜂巢,它们不甘心离开地盘,在烟柱周围盘旋,久久不散。老三见状,命令一个士兵拿着备用火把,点燃后来到坑边对着蜂群飞舞,火把所到之处,地蜂非死即伤,余下的地蜂见势不妙,只好忍痛放弃老巢,仓皇而逃。 在远处观望的人欢呼着走过来,吴正材从欢呼声中判断危险已经解除,他爬起来看看地蜂巢,扔进巢里的火把还在冒烟,吴正材潇洒地扔掉火把,徒手清理干净地蜂巢周围,此刻,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层层澄黄而饱满的饼状蜂蜜,吴正材小心地摘了一饼蜂蜜,递给两眼发光的老三,他说:“队长,好蜜哦。” 老三咬一口蜂蜜,满意地说:“好蜜,确实是好蜜!”他随手掰了蜂蜜分给士兵们,让他们涂抹伤口。 吴正材忙碌一番,从蜂窝中共取出六饼蜂蜜,老三望着流油的蜂蜜,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班人忙着分吃蜂蜜,肥嫩嫩的蛊惑藤茎块晾在一边,无人问津。 21是祸躲不过 汤三勺和马哈哈在独鹤山转悠了几天,终于还是决定下山。几天东躲西藏的经验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独鹤山西麓山脚有条叫岗坪的山村,山村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汤三勺隔着山梁听到隐约的鸡鸣狗叫,他兴奋地说:“老马,山脚有人烟。” “不知叛军有没有来到这偏僻的地方?”马哈哈有点担忧。 “我们摸近点,看清情况再露面。”汤三勺多么渴望能有一顿饱饭吃啊。 两人拽着榕树的垂髯,溜到半人深的山沟,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看到村前的情况,村前的路比较平坦,有人在走动,他们手里没拿武器,看样子不是叛军。汤三勺松了一口气,说:“我们下去看看。” 两人大方地走上村道,村民见他们衣衫不整,以为他们是叛军,纷纷躲避。马哈哈赶紧追上最后的村民,诚恳地说:“大叔,你们不要怕,我们是生意人,在路上被叛军抢了财物,已经饿了几天了,你行行好,施舍点吃的给我们吧。” “哦,原来是这样。刚好今天村里有人家办丧事,你们去帮忙哭几声,一天的伙食就有着落了。”村民指着村头的方向,给他们指路。两人谢过村民,往村头人多的地方走去。 办丧事的户主叫莫提神,他的父亲昨天被一口痰噎死了。乡下有个规矩,喜事非请不去,丧事不请也去。去了就是给主家面子,所以汤三勺和马哈哈去莫家蹭饭吃,没有人会怀疑他们。 按照俗例,午餐吃斋饭,尽管这样,对汤三勺和马哈哈来说,已是极好的待遇。在这种场合,本来就不宜多说话,这正好合了汤三勺心意,话多容易露马脚,我闷声吃饭。 吃罢斋饭,是集体哭辞,摸提神领着全家跪在棺材前面 ,来帮衬的亲友跪在后排,大家边哭边说出伤心的话。汤三勺和马哈哈混杂在人群里,也滥竽充数地假哭一回,算是对这顿饱饭的回报。 马哈哈看到大家鞠躬的样子有点滑稽,他想笑,汤三勺及时扯一下他的衣袖,这才掩饰过关。 之后是在场的人向遗体绕行两圈来告别。汤三勺绕着棺材走第一圈时,他好像听到棺材前端传出轻微的敲打声。绕第二圈他也听到敲打声,他吓得毛骨悚然,脱口而出:“妈呀!鬼显灵了……”他拔腿跑了出门。 汤三勺突如其来的惊叫,打破了这种肃穆的气氛,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奇怪地盯着汤三勺。摸提神愤怒地问:“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捣乱!”马上有两名村民过来,把汤三勺架了回来,勒令他跪在棺材旁。 汤三勺吓得脸色苍白,他害怕地望着摸提神,欲言又止。摸提神愤怒地挥起拳头,要打汤三勺。马哈哈壮胆上前拦住了摸提神,劝道:“财主息怒!办正事要紧,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摸提神气呦呦地罢了手,他正想斥令汤三勺给故人磕头,忽然听到有清晰的敲木板的声音,声音仿佛来自天籁,又好像近在咫尺。他挨近棺材,蹲下,侧耳倾听,得得得,声音一下响过一下,他判断出声音来自棺材内,此时,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颤声说道:“快拿工具来,开棺材盖!” 两名按住汤三勺的村民渐渐意识到可能错怪了汤三勺,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手,汤三勺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分辩道:“财主,我刚才听到的就是里面的声音,我没有捣乱。” 村民用撬子手忙脚乱地撬开了棺材盖,躺在棺材里的莫父突然坐了起来,他费力地咳嗽一声,一口痰喷涌而出,直弹向斑驳的墙壁,好久,他才开口说话:“哎呀,快闷死我了,我敲了那么久,你们也没有反应。”说完,他倚在棺材壁喘气。 莫父的死而复生,吓得那些胆小的魂飞魄散:有的晕了过去,有的赶忙跑出门外。屋里的悲伤气氛荡然无存,胆大的人围过来探究竟。马哈哈仗着有点文墨,他斗胆解释说:“大爷之前应该是被一口粗痰噎住了,造成假死的迹象,后来缓过气来,就自己苏醒啦。” 摸提神了解缘由后,他扑通一声跪在汤三勺目前,感激地说:“大哥,幸亏有你这一闹,不然我真就把老父亲给埋了。大哥,我错怪你了,你狠狠地打我吧!” 汤三勺一下子从地狱回到天堂,他苦笑一下,扶起摸提神,大方地说:“财主说哪里话,我和兄弟来蒙财主一餐饱饭,财主不赶我们走,我们就感激不尽了。”汤三勺指着马哈哈,对摸提神说:“我们是做生意的,被叛军夺了财物,无奈流落到此,还望财主给予方便。”汤三勺双手抱拳。 马哈哈提醒道:“财主,先别说客气话,还是先把大爷安顿好再说。” 没等众人去扶莫父,他已经自行爬出棺材,摇晃着坐在板凳上休息。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谁都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纷纷告辞离开。汤三勺和马哈哈因是外乡人,当晚就留在岗坪村过夜。汤三勺自从逃离应城后,今晚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点,心中难免唏嘘。 夜,黑漆漆的,山村的夜显得寂静而恐怖。夜色下,族长裹了一阵风闪进了摸提神的家。摸提神被白天的事情折磨得疲惫不堪,正在灯下打瞌睡。族长进门的风,带着灯苗左晃右动,莫夫人连忙起身说:“族长,您晚上登门,可有急事?” “也没有什么事,我找老莫聊聊。”族长打呵呵说。 莫夫人识趣地进房回避。摸提神睁开睡眼,问道:“族长,你是为白天的事而来?” “正是,你父亲死而复生,本来是好事,可是你家的葬礼已经办了一半,早已惊动了冥界,冥界记了岗坪村一个死人名额,现在你父亲没去报道,真神会怪罪我们村,我们村不久就会大祸临头的。”族长坐在还带有莫夫人余温的凳子上,神秘地说。 “那,该怎么办?”摸提神被族长的话一吓,睡意全无。 “要想免灾,就得补上死人名额。”族长颇有深意地望着摸提神。 “再死一个?谁愿死啊……”摸提神有点犯难了,“族长,你是不是想我父亲再死一次?”摸提神激动起来。 “老莫你说哪里话?今天村里不是来了两个外乡人吗?”族长用狡黠的眼神暗示摸提神。 “好,救我父亲那个不能动,就动那个胖点的。”两人终于达成共识。 那个胖点的就是马哈哈。此时,马哈哈正睡得沉沉的。 半夜时分,汤三勺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叫醒,他警觉地问道:“谁呀?” “我,摸提神。” “这么晚了,财主有事吗?” “白天多亏了汤老板和马老板,为了表示谢意,我特地备了几个小菜一壶薄酒,请两位老板小酌几杯。”摸提神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说。 汤三勺已是多天未闻酒味,听说有酒喝,瘾头就上来了,他欣喜地说:“财主真是有心人,你稍等一会。”汤三勺剧烈地摇醒了马哈哈,急切地说,“老马,走,喝酒去。” 马哈哈一听去喝酒,嘎嘣一下跳下床,忙问:“去哪里喝酒?” “去财主家,他在门外等急了,快点。” 三人摸黑到了财主家,亮亮的灯下,一桌酒席已然摆好,族长正襟危坐,一见到汤三勺他们到来,他马上起身,满脸堆笑说:“两位老板,我是族长,听闻两位今天做了件好事,救回莫叔叔一命,今晚请你们喝两杯,以表谢意。” “客气,客气!” “有心,有心!” 客气了一番,族长坐主席,摸提神次席,汤三勺和马哈哈坐客席,一个模样俊俏的婢女立在汤三勺与马哈哈之间,听候使唤。婢女显然是打扮了一番,尽管有一点距离,马哈哈还是能嗅到婢女沁人的芳香,这芳香撩得马哈哈心性摇荡。 ……美酒醉人,美人醉情,几个回合后,汤三勺和马哈哈被灌醉,醉态下的马哈哈,把这里当成了爽春楼,他满口胡话:“美人啊,我们去睡觉吧……” “好啊……”婢女也不拒绝,她把马哈哈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扶住马哈哈的粗腰,半扶半推地弄马哈哈进了房间。 汤三勺睁着醉眼,他满嘴酒气说:“我,我也要……睡觉……” 摸提神指使一名护院把汤三勺扶进另外一个房间休息。 婢女扶着马哈哈进了房间,她用脚轻轻一带,就把房门关上了。马哈哈倚着女人柔软的身躯,他感受到那种诱人的体香,他喃喃细语:“我要吃你,我要咬你……” 婢女轻轻地把马哈哈放倒在床上,马哈哈伸手来拽她的衣服,她顺势脱掉自己的衣服,也顺便把马哈哈的衣服脱掉。马哈哈受到酒精的刺激,胆子大了起来,他跃起来一把抱住了婢女。婢女马上放声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族长、摸提神及两名护院,听到婢女的喊声,风一般赶过来,他们破门而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不堪入目的一幕…… 族长抓起凌乱的衣服,扔给躲在床角遮羞的婢女,然后厉声喝道:“把这个外乡人给我绑起来!” 马哈哈就这样赤条条的被押走了。 22马哈哈的苦难 马哈哈在迷迷糊糊中被押到一间低矮潮湿的屋子,护院甲用力一推,马哈哈跌坐在地,铁门哐当一声锁上了。此时他彻底酒醒了,他发疯似的问道:“开门啊,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两名护院早已扬长而去,只剩下马哈哈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后半夜,马哈哈在困苦中度过。 天亮了,两名护院抬着一个大而结实的猪笼来到小屋前,啪的一声,猪笼重重地砸在地上。这种猪笼跟专门用来装猪的不同,它是用来装人的,凡是违犯族例的人,就得承受浸猪笼的惩罚。它用石竹编织而成,这种竹子肉厚性韧,一旦被装进笼里,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头强壮的猪,也别想挣脱。 护院甲打开屋门,马哈哈哭丧着脸说:“老哥,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你调戏妇女,罪当如此!”护院乙扔给他一条裤子,没好气地说。 马哈哈一下子瘫坐在地,他依稀记得昨晚的事,漂亮的婢女,醉人的美酒,奸滑的笑容,这一切,怎么好像一个预先设好的局?啊啧啧,想我马哈哈一世总是设计整人,想不到今天被人整了,呵呵,这世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护院甲服侍马哈哈穿上裤子,说:“老板,你也别怨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马哈哈目光呆滞地望望屋外渐渐明朗的天,他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完,他缓步走出小屋,径直钻进门口横放的猪笼里。 两位护院想不到,他们是如此容易地把马哈哈装进了猪笼。他们抿嘴偷笑。 马哈哈被装进猪笼,两名护院费力地抬着猪笼,慢慢地挪到百年榕树下。榕树粗大而结实的垂髯,威武地连着树干和泥地,就像无数条强壮的腿立着。他们合力把马哈哈吊在粗壮的榕树下,马哈哈躺在猪笼子里,一心等死。 越来越多的村民围在树头下看热闹。有个顽皮的小孩,带头向马哈哈吐口水,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向马哈哈吐口水,口水像下雨一样袭击着马哈哈,马哈哈被困在猪笼里,徒叹奈何! 汤三勺酒醒之后,他找遍莫家也找不到马哈哈。他闯进厨房,问莫夫人:“夫人,你可见过我的兄弟?” “你兄弟昨晚喝醉酒,调戏婢女,被吊在村头榕树头下。”莫夫人一边洗碗,一边说。 “吊在树头下?你们要把他怎样?”汤三勺越发焦急起来。 “按我们的族例,乱搞女人是要浸猪笼的。”莫夫人严肃地说。 汤三勺脑袋嗡的炸响,浸猪笼?这不是要置他于死地吗?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跑出莫家。 汤三勺一路狂奔,他的疯狂吓得鸡飞狗跳。村头榕树下,已经聚了一群人,人群的上方,横悬着一个大猪笼,猪笼里躺着马哈哈!汤三勺像疯牛一样撞向人群,他挤过撞开的缝隙,靠近猪笼。 有几个孩子在比赛着向马哈哈吐口水,汤三勺见状,他愤怒地推开他们,喝道:“滚!都给我滚开!” 几个小孩慑于他的凶恶,都胆怯地溜了。汤三勺扑向猪笼,把手伸进笼子里,擦掉沾在马哈哈脸上的口水,他颤声说:“兄弟,我来了!” “大哥……”马哈哈眼含热泪,哽咽难言。 汤三勺从悲愤中反应过来,他果断地解吊着猪笼的榕树垂髯。他的举动遭到村民的抗议,有村民说: “住手!不能解!” “你是什么人?有族长的话吗?” “把他抓起来!” 马上有几个村民过来,按住了汤三勺,要赶走他。汤三勺回头望着马哈哈,马哈哈绝望地喊道:“大哥,昨晚那婢女害我……” 几个村民把汤三勺架离榕树头几十米远,才把他放了。汤三勺捋捋乱发,他跪对榕树的方向,带着哭腔说:“兄弟,你坚持住,大哥想办法救你!” 汤三勺心急火燎地折返摸提神家,摸提神正翘着二郎腿品茶,茶是龙井茶,屋里沁着一股茶香,他见了汤三勺,忙说:“汤老板,我刚差人去找你呢。” “财主,昨晚那婢女是哪家的?”汤三勺挡了摸提神递过来的茶,粗鲁地说。 “婢女是族长家的下人,族长家不是谁都可以进出的。汤老板,你出门估计也有些天了吧,现在兵荒马乱的,不是做生意的时候,我赠你些许盘缠,你就回家吧。”摸提神尽量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财主,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说,我的兄弟被塞进猪笼吊在榕树上,生死未卜,我能扔下他自己走吗?” “汤老板,这是族长的地盘,我劝你不要节外生枝,你势单力薄,弄不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你现在走,还能保存自己。”摸提神把一小袋铜钱递给汤三勺,汤三勺没有接,他问道:“族长打算什么时候浸猪笼?” “今天示众,明天中午浸猪笼。”摸提神平静地说,好像明天要浸的只是一头猪。 汤三勺沉默了一会,他说:“财主,钱我不要了,你能给我准备一只活鸡和一点干粮吗?”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大难临头各自飞嘛。你等一会。” 一刻钟之后,汤三勺左手拎着一只鸡,右手提着一袋沉甸甸的干粮上路了。摸提神目送着汤三勺出门,他有点奇怪:汤老板怎么向山里走的? ……汤三勺重新登上独鹤山,他站在婆娑的树影下,前面是茫茫林海,后面是连片翠竹,他不禁喟然长叹:母狼啊,你在哪里? 情急之下,汤三勺忽然想起狼嗷,于是他把鸡拴在笔直的杉树上,噘着嘴,努力地学狼嗷。一次,两次,经过好多次的尝试,他终于觉得有点狼嗷的韵味了,这一次,他果断地跳上一处小高坡,对着密林嗷叫起来…… 果然,汤三勺嗷叫几声之后,密林中隐隐传来了母狼的回音……过了一会儿,汤三勺听到附近有蟋蟋蟀蟀的响声,他警觉地回头看,绿幽幽的枝叶间,嗖的窜出一个活物——却是母狼! 母狼一见汤三勺,就欢快地扑过来,用毛茸茸的身体蹭汤三勺的腿。汤三勺抚摸着母狼,激动地说:“母狼啊,我们又见面了。” 汤三勺和母狼亲热了一会,他忽然拍拍母狼,用手指着树上拴着的鸡,母狼心领神会,马上箭一样射向目标。活鸡见到狼,本能地乱蹦乱跳,无奈双腿被缚,挣扎也是徒劳。母狼张口一噬,鸡头应声掉地,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鸡就成了母狼的一顿美餐。 汤三勺待母狼吃鸡之后,他蹲下来,抚着狼头,痛心地说:“母狼啊,马哈哈兄弟现在有难,我们去救他,好吗?”汤三勺手指岗坪村方向。 母狼对着岗坪村的方向,高声嗷叫起来,嗷叫声雄浑而凄厉…… 当山村最后一盏灯熄灭后,汤三勺带着母狼幽灵般潜到榕树下。黑夜里,硕大的榕树投下一团暗影,把一切淹没其中。汤三勺紧张而又激动地摸近榕树垂髯,他在心里说,兄弟,我来了。 汤三勺在黑暗中摸来摸去,始终摸不到装着马哈哈的猪笼,这时候,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他们提前把马哈哈浸猪笼了?摸提神今天说的话是故意迷惑我? 此时,母狼好像发现有动静,它用嘴扯一扯汤三勺的裤脚,然后它带着汤三勺走向离榕树几十米开外的小屋。原来,母狼凭着敏锐的嗅觉,嗅出小屋那边有人气。 马哈哈被关在小屋里。护院甲护院乙轮流看守,上半夜看守的是护院甲。母狼和马哈哈赶路的动静,早已惊动护院甲,他知道来者不善,连忙喝道:“什么人?” 护院甲话音刚落,母狼倏地扑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衣服。护院甲以为是狗,就抬手拍打它的头部,母狼受到击打,一时兽性大发,它跃起来,狠咬一口护院甲的脖子,尖利的狼牙直插入肉,母狼一咬一扯,硬生生噬下护院甲一块肉。护院甲疼得大叫起来:“来人啊……” 母狼嗅到了血腥味,它咬紧护院甲的脖子,不再撕扯。渐渐的,护院甲气若游丝,后来就断气了。在母狼紧咬护院甲的时候,汤三勺在黑夜中呼唤着:“老马,老马……” 母狼解决了护院甲,它径直窜到屋门口,用爪子扒拉铁门,铁门的响声引起汤三勺的注意,他疾步走近小屋,用力摇晃屋门:“老马!你在里面吗?” “大哥,我,我在这里……”马哈哈的声音低低的,就像风吹过来一样。 汤三勺听到马哈哈的声音,眼睛湿润了,他激动地说:“老马,大哥来迟了!”他边说边用力摇门,可是,铁门上了锁。 “不,不迟……”马哈哈饿了一天,也吊了一天,此时气若游丝。 汤三勺返身回到护院甲毙命之处,从他裤腰上搜出钥匙,在暗夜中摸索着打开了铁门。门一开,母狼就射进屋里,它围着猪笼,低声鸣叫。汤三勺用利器割断了捆住猪笼的绳子,慢慢拉出马哈哈。马哈哈重获自由,他坐在地上直喘气。 汤三勺一脚踢开猪笼,他说:“老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说罢,他弯腰背起马哈哈,迈步走出小屋。 才出门,走在前面的母狼忽然低吼起来,汤三勺一看,榕树头的方向,亮着几个火把,火把像游蛇一样向汤三勺他们逼来…… 23惊魂之夜 汤三勺借着火把的亮光,估计对方有六七人,他们呐喊着,向汤三勺们追来。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兄弟们,快上啊!” 马哈哈见情况危急,他从汤三勺肩上滑落下来,急切地说:“大哥,你快走,别理我!” “我们是兄弟,有难同当。你往后山跑,这里有我和母狼!”汤三勺说完,坚定地迎向堵截的村民。母狼用头拱拱马哈哈,示意他快走,马哈哈难舍地摸摸狼头,母狼再次拱他,他才依依不舍地逃向后山。 母狼回过头,紧跑几步,与汤三勺并肩迎敌。 母狼的突然出现,令走在前面的村民猝不及防,他后退几步,惊恐万分:“狼,有狼!” 他的喊声,吓住了所有的人,人们不由得停下脚步,盯着母狼绿幽幽的眼睛,畏缩不前。双方对峙了一会,忽然有个村民说:“狼怕火的,我们拿火把烧它!” 那名村民说完,就随手把火把扔向母狼,火把挨到狼身,狼毛霎时被烧糊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味儿。母狼受到惊扰,害怕地退后几步。村民见火攻有效,便毫不犹豫地将火把扔向母狼,几个火把呼啸着打向母狼,母狼见势不妙,慌忙转身逃走了。 形势急转直下,村民们见狼跑了,便大胆地围剿汤三勺。有个村民鼓动说:“抓住他,抓住他族长有赏!” 有个村民立功心切,借着星光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汤三勺。汤三勺左甩一下,右甩一下,都不能挣脱村民的狠抱,情急之下,他伸腿放倒了村民,两人在地上扭打翻滚,就这样滚来滚去,滚去滚来,突然,嗵的一声响,两人滚进了漾满山水的池塘里。 这口池塘,生活着成群的食人鱼,令人闻之色变!据说食人鱼是岗坪一位富商从外地带回的观赏鱼,后来不知何故,富商竟然把两条食人鱼放生到池塘,经年累月后,食人鱼就变成一群群了。别看食人鱼只有巴掌大,但它牙齿锋利,杀性十足,村人曾组织几次捕捞,但收效甚微。 当汤三勺和村民滚下池塘后,岸上的村民只是举着火把观察,无人敢于下水救人。 清凉的塘水瞬间淹没汤三勺,无孔不入的水毫不留情地压迫着他,他觉得胸闷,呼吸困难,此时他想浮出水面,无奈那名村民依然死抱着他,令他动弹不得。 再不反抗,我就窒息死了。汤三勺依然张嘴,死死咬住村民的脸颊。村民脸颊受伤,疼痛难忍,抱着汤三勺的手变得无力。汤三勺抓住机会,狠推一把村民,挣脱了他的羁绊,奋力游向远处。 村民被汤三勺咬伤脸部,血流不止。他忍痛浮出水面来,挥手求救:“救我……救我……” 岸上的人无人敢下水救他,只是说:“你游过来,游过来!”有人把竹竿伸了过去,无奈距离远,村民根本够不着竹竿,他在水中一浮一沉,看得岸上的人无比揪心,却又只是呐喊而已。 这时候,血腥味唤醒了沉睡的食人鱼,它们成群结队地游向落水村民,当他发现成群的食人鱼时,他绝望地叫了一声,然后拼命游向岸边。可是,食人鱼哪里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第一条食人鱼勇敢地划向村民的面部,狠狠地噬了一口。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无数的食人鱼争先恐后地冲向村民,村民无力抵挡,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汤三勺又惊又累,他渐渐乏力,他本想浮一浮喘口气再走,可是,榕树头那边的呐喊声震慑着他,他不得不强撑着继续游水。他游了十多米后,尝试着用脚踩水前进,谁知一脚下去,却被一团渔网缠住右腿,他心里咯噔一下,身体跟着往下沉,由于猝不及防,他被呛了几口水。 危急中,汤三勺马上原路退后,把右腿从渔网中倒出来。右腿脱离羁绊重获自由,他不敢再踩水了,他咬牙克服疲累,死撑着游到塘边。当他摸到塘边倒生的嫩草时,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兴奋。 汤三勺奋力地爬上岸来,由于湿滑,他重重地摔了一跤。他跌倒的闷响,引起了那边村民的注意,他们举着火把,脚步凌乱地跑向汤三勺登岸之处。村民边追边喊:“站住!别跑!” 汤三勺好不容易才脱离险境,岂能再陷虎口?他不顾摔倒的疼痛,努力地爬起来,顺着塘基的黑影,高一脚低一脚地逃跑。追兵的喊叫越来越响,脚步声越来越近,汤三勺拼命地跑啊跑啊,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从村里又游出了几支火把,追兵朝着火把的方向大喊:“兄弟们,堵住进山的路,别让他逃进山里!” 几支火把得了指令,直接去堵住进山的路。汤三勺见了,绝望极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束手就擒,一是冒险逃进村里。汤三勺略一思索,他就踏上了进村的路。 汤三勺经过这一阵的折腾,实在是太疲劳了,他的脚步逐渐变慢。追兵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 汤三勺想,我实在跑不了啦,得找个地方躲一阵子。前面不远就是摸提神的家,常言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我干脆就藏他家里。汤三勺打定主意后,径直跑向摸提神家。 汤三勺急跑一段路,来到摸提神家的主屋,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推门,门在里面拴住了,纹丝不动。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乱,汤三勺急中生智,他连忙跑到莫家的闲屋,闲屋的门虚掩着,他进门后轻轻把门掩上。 追兵在巷子里面停下来,他们议论纷纷: “刚才还见到黑影,这么快就不见了……” “是不是躲进屋里啊?” 汤三勺也是被追得急眼了,他记起莫家就把莫父用不上的棺材放置在闲屋,我就进里面躲躲吧,但愿能骗过追兵。于是他轻轻地揭起棺材盖,慢慢地爬进棺材,然后又轻轻地把盖子盖上。他躲在里面,不断地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追兵在外面折腾了一阵后,毫无收获。有个村民忽然说:“这里有间闲屋,要不要进去搜搜?” “也好,进去看看。”于是拿火把的在前照着,几个人推开闲屋的门,涌了进来。 摇曳的火光下,闲屋空荡荡的,屋角摆着一个棺材,看着有点吓人。几人看了一回,没发现什么,正要走时,拿火把的人说:“要不要查查棺材?” 有人犹疑着说:“这是别家的棺材,私自揭盖子,不吉利的。” “如果不查一下,万一那人要真的藏在里面呢?族长怪罪下来可不好受。” “要揭盖子,还得找屋主老莫。” 闲屋吵吵嚷嚷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摸提神,他过来问道:“抓到劫猪笼那个人了吗?” “我们正在搜查,刚好查到你家闲屋,老莫,既然你来了,就劳烦你开盖看看。”说话的人用手指着棺材。 “好。” 摸提神爽快地答应了,他迈开大步,走近棺材,用力一掀,他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汤三勺躲在棺材里,瑟瑟发抖。 摸提神冷静地盖上盖子,对几个追兵说:“没有人,你们到别处搜搜看。”说完他带头走出闲屋,其他的人依次出了门外,摸提神待大家都出来后,他故意咳嗽两声,然后重重地关了门。 汤三勺在棺材里瞥的难受,他悄悄移开盖子,探头出来听动静,也许是没有搜到他,外面依旧嘈杂,说话声,脚步声,打骂声交杂一起,吓退了汤三勺现在要走的决心。他想,反正暂时出不去,与其干耗着,不如趁机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好赶路。汤三勺实在是太累了,不一会儿,他就在棺材里睡着了。 马哈哈离开汤三勺和母狼之后,他借着星星的暗光,步履艰难地逃向独鹤山,夜色下的独鹤山一片蒙查查,连绵的暗影勾画出山的轮廓,马哈哈艰难地摸到山脚,他找个安全之处藏着,面对背后苍茫的大山,他不禁感慨万千:早两天才逃离山上,想不到现在又要躲回山上,唉,这生活真会捉弄人呢。 马哈哈又累又饿,但夜色茫茫,除了进村,哪里能找到食物?他揉揉被绳索勒疼了的手腕,望望村里的方向,村里不断有火把来回游动,偶尔也有狗叫声,大哥和母狼到现在还没音信,马哈哈不由得担忧起来:大哥,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好吗? 马哈哈倚在一棵樟树下,樟叶独特的香气驱走蚊虫的袭咬,不一会儿,马哈哈在牵肠挂肚中酣然入梦 ,他梦见汤三勺拎着一袋子东西回到山里,他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汤三勺从袋子里倒出一堆干粮,他不由得拥抱大哥…… 好久好久,马哈哈在母狼的舔舔下醒来,母狼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他伸手抚摸母狼,他摸到了刺手的一缕缕短毛,也闻到一股焦糊味,此时,他才终于明白,母狼为了救自己,遭受了村民无情的火攻,那硌手的短茬,仿佛在向他诉说什么。马哈哈一激动,情不自禁地搂着母狼,泪水止不住掉下来。 “大哥,我大哥呢?”马哈哈自言自语道。母狼抬起头,向着山村榕树头的方向,低沉地吼叫几声,吼声像一把剑,无情地划破夜空的宁静。 24替罪羊 落水的村民受到食人鱼的攻击,求生的欲望激励他奋力游向岸边。越来越多的食人鱼汇聚过来,密密麻麻地把村民围了几层,你噬一口,我噬一口,把村民搅得晕头转向,他用手拨开前面的食人鱼,后面的食人鱼又乘机噬咬,弄得他防不胜防。尽管此时他离岸边只有四五米远,可是他被密密麻麻的食人鱼纠缠着,愣是寸步难行。 岸上有村民见此情景,连忙拿起竹竿,艰难地拍打食人鱼,可是食人鱼太多了,赶也赶不走,它们前赴后继,直咬得村民奄奄一息。起初,村民还呼叫、**,大约一刻钟后,他便不再吭声,任由食人鱼噬咬。岸上的人见无力回天,只好放弃救援,眼睁睁看着落水的村民成了食人鱼的宵夜。 ……落水村民的遗骸被其他村民用渔网打捞上来,与护院甲的尸体并排摆放在榕树头下。护院乙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摸提神,莫提神惊愕地问:“谁干的?”他油然想起躲在棺材里的汤三勺。 “汤老板带了一只狼来救人,害了我们两个人。”护院乙悲愤地说。 “原来是你干的,汤老板!”摸提神暗想,你向我要鸡要干粮,原来是缓兵之计,现在又杀个回马枪,还害了我两位族人的性命,天堂有路你不走,那就休怪我无情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走向闲屋。 将近黎明,天空还是黑沉沉的,偶尔有村民举着火把经过,霎时照亮一方巷道。莫提神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那口棺材在黑夜中横着一个暗影,他悄悄靠近棺材,盖子虚盖着,汤三勺还在里面酣睡。莫提神暗喜,悄悄地退出闲屋。 莫提神找到护院乙,说:“你去叫几个人过来,动作要快!” 护院乙答应一声,呼啦啦跑去叫人。几分钟后,护院乙叫来三个人,他说:“主家,大家都去榕树头了,只叫来他们几个。” “有他们三个,加上我和你,有五个人,足够了。”莫提神边说,边领头走向闲屋后墙。 莫提神站在墙边,低声说:“这堵墙是危墙,我们合力推倒它。” 农村的主屋,大多是砖瓦结构,而闲屋一般是泥砖建成的,所以莫提神说这是危墙,大家都信以为真,纷纷站好姿势,准备推墙。 莫提神低声喊道:“一,二,三!”众人一齐发力,泥砖墙慌了慌,却没有倒塌,反而是屋顶的瓦片溜溜的掉下几片来,瓦片正正砸中棺材盖子。还藏在棺材里的汤三勺被惊醒,他发现屋顶掉瓦片,心想此地不宜久留。他移开棺材盖子,猴子一样翻出棺材,闪到门边躲藏。 闲屋外,莫提神继续喊道:“一,二,三!”众人再次发力,这一次,泥砖墙终于被推倒了。随着一声轰响,整幅几米高的泥砖墙狠狠地压在棺材上,墙倒的气浪无情地掀向汤三勺,他看着被压扁的棺材,吓得目瞪口呆。 此时,汤三勺才彻底明白: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他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闪出门外,逃向后山。 莫提神看着尘土弥漫的倒塌现场,棺材已被碎土与碎瓦覆盖了,他想,汤老板这次是在劫难逃啦。他带着复杂的心情回了主屋。 天亮了,村民纷纷涌向榕树头,无不为死者感到悲痛。莫提神因为惦记着汤老板的事,他想给族长一个惊喜,于是他对护院乙说:“你现在去请族长过来。” “好的。” 护院乙在榕树头见到族长,族长正在给护院甲的尸体盖白布。护院乙等族长忙完了,才说:“族长,我们主家请你过去。” “有事吗?”族长望着两具遗体,悲从中来。 “估计是跟昨晚的事有关。”护院乙猜测说。 族长想了想,对几名家兵说:“走,去看看。” 族长来到的时候,莫提神正站在闲屋的废墟前踱步。族长一见摸提神,急急地问:“老莫,你找我什么事?” 莫提神高深莫测地指着废墟,说:“请你来见证凶手的下场。” “什么意思?”族长疑惑不解。 “一会你就知道了。”莫提神胸有成竹,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 莫提神捋起衣袖,与几名家兵动手搬倒塌的废料。他们清理掉砸到棺材上的碎泥烂瓦,几根角条横亘在棺材上,棺材已严重变形,汤老板藏在里面,十有八九活不了。莫提神一想到汤老板的下场,心里就兴奋起来,几人合力搬走了角条,莫提神信心满满地站在棺材边,自信地掀开棺材盖,可是里面哪里有人?摸提神顿时傻眼了,托着棺材盖怔在那里,“人呢,他跑哪去了?” 族长等了半天,莫提神也没有揪出凶手,他见莫提神怔在那里,疑惑地走过来,问:“老莫,凶手呢?” “凶手……他明明是躲在棺材里的。”莫提神喃喃自语道。他本来想当功臣,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汤老板居然会不在棺材里。 “老莫,是你放走了凶手的吧!”族长盯住莫提神,话中有话。 “族长,我……”摸提神有苦难言,一时语塞。 “老莫,我问你,你怎么就知道凶手藏在棺材里?”族长走出废墟,莫提神垂手跟在后面,他现在是一万个后悔啊,羊肉吃不到,反惹了一身骚。 “我从门缝里看到凶手躲进棺材里,我马上找人把墙壁推倒,就是想压死凶手,谁知竟然让他跑了……”莫提神努力的向族长分辩。 “你们信吗?”族长轻轻一笑,戏谑地问几名家兵。 “不信。” “我也不信。” “老莫,你这是干嘛呢?你纯粹是自找麻烦,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你怎么跟死者家属交代?”族长说完,抬脚就走,他惦记着榕树头那边的事,咳,昨天一早就有乌鸦叫,俗话说乌鸦一叫,有人不妙。啧啧,果然应验了。 族长的话,像雷声一样萦绕在莫提神耳际,你放走了凶手,你怎么向死者家属交代? 莫父走出家门,他一眼看到倒塌了的墙壁,一座好端端的房子,一夜之间变成废墟,他不由得痛心地嚎叫起来:“我的老屋呀……” 中午,太阳热辣辣的,狗们躲在树头下伸舌头。在族长家门前的地坪上,护院甲的遗孀一直跪在那里,族长家的门卫出来劝了两次,她坚定地说:“族长不出来,我就不走!” “他婶子,你这不是为难族长吗?”门卫摇头说。 “莫提神故意放走凶手,难道不应该抓起来吗?”遗孀擦擦沁眼的汗珠,质问道。 “抓不抓人,不是我们当下人操心的事。”门卫抵挡不住热辣的阳光,退到就近的树荫下。 遗孀默默地继续跪在原处。门卫可怜她,返身进去端一碗水。当他出来时,遗孀已晕倒在地。门卫扔下碗,匆忙过来扶起她,叹息道:“他婶子,你何必折磨自己呢。”他把她扶到树荫下,让她靠在树干上休息,然后跑进去禀告族长。 “族长,她晕倒了。” “唉,我真是两头难啊……”族长无奈地说,他慢步走向门口…… 与此同时,在榕树头下,被食人鱼噬死的村民遗孀跪在村道旁,每当有成年男人经过,她就拽着他的裤管,哭着说: “伯伯,帮帮忙吧,抓回汤老板!” “叔叔,帮帮口吧,让族长把莫提神关起来!” 她就这样拽着别人的裤管,见一个,哭诉一次,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榕树头下,人越聚越多,人们起初是悲痛,悲痛过后是愤怒,不知道是谁喊一声:“冤有头债有主,是男人的,我们找族长讨说法去!” “对呀!” “找族长去!” “走啊!” 一人振臂高呼,众人紧紧跟随,聚在榕树头的人,乱哄哄地涌向族长家…… 族长面对汹涌的群情,为了自保,他果断地宣布:把放走凶手的莫提神关起来! 两名遗孀听到这个消息,不约而同地拜了拜族长。门卫站在台阶上,声嘶力竭地说,父老们,兄弟们,散了吧,都散了吧! 不久之后,人们奔走相告:莫提神被关进榕树头旁的小黑屋里。 莫提神绝对不会想到,多年前他出钱出力建起的小黑屋,今天居然成了囚禁他的牢房。当年族里的犯人,都关押在专门的水牢,水牢一半是齐腰的深水,一半是旱地,被关进里面的人不是水浸,就是蚊叮,没病的,变成有病;有病的,变得更严重。因为这个水牢,弄得村民怨声载道。有鉴于此,族长就号召村里有钱的人捐款,重建一间小房子,来代替水牢,莫提神积极响应。想不到多年后自己有幸“居住”在此,这真是世事难料啊。 入夜之后,看守莫提神的两名家兵不见踪影,莫提神百无聊赖,他靠在散着余热的墙壁上,不停地想,我该怎么办?越狱吗? 夜,渐深了,莫提神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此时,一个黑影抱着一桶茶籽油,悄悄靠近小黑屋门口,他放下桶,探头观察屋里动静,屋里静静的,只有莫提神的鼾声传出。他提起桶来,迅速地把茶籽油倾倒进屋里,之后他拎起油桶扔进池塘里,又走到暗处,点燃一个小火把,紧走几步,把火把从铁门的空隙间掉下。茶籽油起火的一瞬间,他匆忙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莫提神在梦中被烈火灼醒,他借着烈焰的光,躲到茶籽油流淌不到的地方,面对熊熊烈火,他反而平静下来…… 25夜潜岗坪村 莫提神逃离小黑屋,却是无家可归,他惜别父亲之后,暂时选择到茫茫独鹤山栖身。他想起自己颓落到这一步,全因族长所赐,于是,他心里滋生出要报复族长的念头。他想,要报复族长,单凭自己有点势单力薄,还得找上汤老板马老板,毕竟他们也深受其害。 可是,茫茫山林中,到哪里找他们?如果昨晚他们也躲进山里的话,那他们会在哪里呢? 莫提神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思索着该何去何从。忽然,一滴融露滴落到他脸上,滑到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此时,他有口渴的感觉,水……对,到有水的地方找他们。 莫提神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来到那条白带子似的小溪边。小溪流水潺潺,落叶与花瓣漂浮在水面,一只喝水的野兔受到惊吓,马上逃之夭夭。 莫提神蹲在溪边,浇水洗脸,痛快之后,他正想喝水,突然从树林里窜出两个人,一把将莫提神按倒在溪边。莫提神受到袭击,本能地问:“什么人?” 两人也不说话,挥拳便打,莫提神头上身上立时挨了几拳。莫提神惶急之中,他猛然起身推开前面的人,一骨碌滚进清凉的溪水里。等莫提神像落汤鸡一样站在溪水中,他才看清袭击自己的人竟然是汤三勺与马哈哈。他连忙赔着笑脸说:“汤老板马老板,大水冲了龙王庙哩。” 马哈哈怒气冲冲地说:“你个狗财主,你害得我差点儿被浸猪笼,我今天要打死你!” “马老板请息怒,这件事不关我的事,是族长搞的鬼。”莫提神淌着水靠近溪边,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 “既然这样,那财主打算怎么办?”汤三勺伸手把莫提神拉了上来,莫提神脱下衣服,拧干,再穿上。 “我昨晚差点被烧死在小黑屋,我猜这事族长脱不了关系,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我要搞掉他!”莫提神咬牙切齿地说。 “好,我们合力除掉族长!”汤三勺也对族长耿耿于怀。 “可是,要搞族长并非易事,听说族长养有不少家兵,贸然行事弄不好会牺牲自己。”马哈哈毕竟老谋深算,他说出他的担忧。 莫提神沉默一会,他说:“我们不如从族长的姘头下手。” “姘头?谁呀?”马哈哈问道。 “马老板,你还记得那晚侍候你喝酒的婢女吗?她叫刘好水,是族长的姘头,族长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她家里快活快活。”莫提神说。 汤三勺听了,对马哈哈说:“老马,情况是这样,你计谋计谋一下。” “财主,你掌握族长到刘好水家的规律吗?”马哈哈问道。 “基本上是隔七八天去快活一次,至于具体情况我们还要侦察落实。”莫提神说。 三人谈论一番,莫提神突然觉得有点饿,他问:“汤老板,有吃的吗?” 汤三勺转身走到一棵树下,解下一个袋子,莫提神眼尖,这不是我给汤老板准备的干粮袋子?汤三勺说:“财主,你上次给的干粮,还剩一点点,你将就着吧。” 莫提神接过干粮就吃,他居然忘记了问汤三勺和马哈哈吃不吃。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莫提神、汤三勺和马哈哈潜入岗坪村。山村的夜,静谧而肃杀,村口更楼传来清晰的敲更声,敲更声一落,山村又恢复了平静。 莫提神轻车熟路地摸到刘好水家附近,刘家厢房亮着灯,他躲在墙角观察刘家门前动静,门前黑糊糊的,见不到有人影。莫提神有点失望,因为按惯例,族长出来快活,会带一个家兵,家兵一般在门前溜达。而今晚没发现有家兵,说明族长没来。 莫提神正想撤离,忽然一声猫叫刺耳地划破夜空,一只猫从暗影里逃出,猫的后面,走出一个人——正是家兵。莫提神一阵喜,重新燃起了希望,有家兵在门口,说明族长在刘家里面。 莫提神退回墙后,跟汤三勺耳语几句。然后三人悄悄摸近家兵,莫提神一个搂脖捂嘴,汤三勺和马哈哈上前配合,家兵只闷叫一声,便被三人架离门口。到了安全地方,马哈哈对着家兵太阳穴击打一拳,家兵瞬间失去知觉。 之后,由莫提神上前敲门。得得得,得得得,敲门声不急不缓,恰到好处。厢房里,刘好水钻进族长怀里撒娇,这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扫了她的雅兴。她要从族长怀里撤离,族长哪里舍得?他说:“也许是家兵吧,别理他。” “还是去看看吧,无事不敲门呢。”刘好水不舍地从族长怀里挣出,扭着屁股出来开门。 “谁呀?”刘好水娇滴滴的问道。 没有人说话,只传来得得得的敲门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刘好水从透出的暗光注意到,一个身影旋风般闪进来,伸手把她拽出门外。莫提神用手叉住她的脖子,声音低沉地问道:“族长在不在里面?” “在……在……”刘好水被掐得够呛,她在朦胧中发觉,这声音怎么好像莫提神的声音?莫提神失踪也有好些天了,他这次可是来者不善哦。 莫提神立即把刘好水往马哈哈那边一推,说:“马老板,你看住她!汤老板,我们进去搞定族长!” 莫提神和汤三勺一前一后直扑厢房,厢房里,族长还在翘首以待,可是他等来的不是刘好水,而是两个克星。莫提神首先冲进房里,他们的出现,令族长大吃一惊,他抖声说:“老莫,你这是干嘛?”他边说边往窗口那边移动。 “来要你的狗命!”汤三勺从莫提神身后越出,朗声说道。 族长知道今晚凶多吉少,他不等莫提神近前,立即跳上八仙桌,推开窗户准备跳出去。汤三勺眼见不妙,急忙抄起近旁的竹椅子,狠狠向族长掷过去。椅子带着风声,直直地打在族长后腰上,族长挨了一下,动作慢了慢。莫提神抓住机会,马上一个鱼跃前扑,双手紧紧扯住族长的腿,族长被缠住了,逃脱不了。汤三勺跳过去,与莫提神合力把族长拉下来,按在地上。 “财主,你按住他,我去拿绳子。”汤三勺说。 “汤老板,还拿什么绳子?就在这里把他解决算了。”莫提神想起小黑屋那场火,就不由得满腔仇恨,他要把族长置之死地而后快。 族长听到莫提神这样说,吓得他赶忙求饶:“老莫兄弟,求求你放过我,族长的位置让给你……” 莫提神也不搭话,他径直骑在族长身上,双手狠掐族长的脖子。汤三勺过来按住族长乱动的手,此时他心里是多么的开心啊,在他眼里,族长现在就成了他脚下一头待宰的猪了。 族长死撑了一段时间,终于还是断气了。汤三勺直起腰来,问道:“财主,尸体怎么处理?” “扔池塘喂鱼吧。”莫提神轻描淡写地说。 ……马哈哈把刘好水捆起来,押到堂屋看守。刘好水穿着短睡衣,灯光下,一身肉肉挑逗着马哈哈的眼睛。马哈哈看着这件尤物,想想就是因为她才生出这诸多的事情,气不打一处来,他捏着她的脸颊说:“那晚为什么要陷害我?唔?” “老板饶命!那是族长的意思,小女只是遵命行事。”刘好水装出一副哭相。 “族长是你什么人?”马哈哈把手托住她滑腻的下巴,追问道。 “是……我男人,也不是我……男人。”刘好水可怜巴巴地望着马哈哈,媚声媚气地说。 “什么意思?” “你懂的……”刘好水说着,她挨近马哈哈,柔情蜜意说:“老板,我后背痒,你帮我搔搔痒啊……” 马哈哈伸手去帮刘好水搔痒,搔着搔着,他一把将她抱进侧房,进房那一刻,刘好水顺势一脚,把油灯蹬翻,堂屋和侧房霎时变得黑暗起来…… 静夜里,一只流浪狗晃着绿荧荧的光,经过被扔在墙根下的家兵身旁,饥饿的流浪狗凑上去,用嘴巴拱拱家兵,家兵软软的,没有丝毫反应。流浪狗胆子大起来,以为这是天赐的一块肉,便张嘴啃咬着。 家兵在一阵阵疼痛中醒来,他发现有只狗在啃咬自己,毫不犹豫地一拳打向狗头。流浪狗受到袭击,惊慌地退后几步,昂着头,不甘心地吠着。家兵坐起来,摸到一块石头,对着流浪狗砸过去,流浪狗被砸中,狂吠几声,灰溜溜地逃走了。 家兵想起自己的责任,他想,不知族长怎样了?他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向刘好水的家。刘家的门开着,那几缕光线仿佛来自遥远的星星,他艰难地挨到门口,扶着门框探究竟。 汤三勺和莫提神稍稍歇口气后,就抬着族长的尸体出来。经过堂屋时,因为油灯灭了,走在前面的莫提神差点绊倒了,他站稳了,奇怪怎么堂屋的灯熄灭了?由于莫提神是倒着走的,他与进门的家兵撞个正着 ,莫提神发现不对头,马上喝问道:“谁?” 家兵一听,拔腿就跑。汤三勺和莫提神丢下尸体,急急脚追出去,家兵气喘无力,很快就被追上逮住。汤三勺二话不说,狠掐他的脖子。莫提神说:“饶他一命吧。” “这是他自己找死的,你醒了就逃啊,还拐回来干嘛?”汤三勺一边说话,下手却越来越紧。 家兵也断气了。汤三勺和莫提神把两具尸体草草扔进地窖了事。 汤三勺和莫提神开始呼唤马哈哈,却听不到马哈哈的回应。他们端着油灯逐间房间去找,在侧房的床上,发现了被绑住手脚、口里塞着布团的马哈哈,而刘好水却不见踪影。 汤三勺抽掉马哈哈嘴里的布团,马哈哈羞愧地说,刘好水跑了。 26马失前蹄 刘好水巧施美人计,顺利脱离险境。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族长家,气喘如牛地对门卫说:“快,快叫家兵,族长有难!” 刘好水是族长的相好,在村里是公开的秘密,此刻刘好水急匆匆来报信,哪会有假?门卫不敢怠慢,他马上将危情报告管家,管家叫上五六名家兵,带了刀棍去救族长。 刘好水有了众家兵壮胆,她不仅走在前面,而且边走边喊:“莫提神进村啦!莫提神进村啦……” 莫提神从小黑屋逃走,加重了村民对他的怀疑,如果你跟凶手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要逃走?村民最恨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一时间,莫提神竟然成了村人的公敌,现在刘好水一喊,有不少人加入到围捉莫提神的队伍中。 这边,当汤三勺发觉刘好水跑掉时,他来不及责备马哈哈,他果断地说:“我们快走!刘好水肯定会带人来……”他对翻箱倒柜的莫提神说,“财主,别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莫提神心有不甘,随手抓了一件玉器,最后一个逃出刘好水家。他们刚拐过墙角,后面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伴随着阵阵喊声:“抓莫提神啊……” “莫提神进村啦!” 莫提神窜到前头,他说:“两位老板,你们跟着我走。”他在前面领路,仗着熟悉村里的路,他左拐右弯,不久就甩开了追赶者,他们踏上村后的小路,后面的呐喊声已渐渐远去。莫提神放慢脚步,说:“他们没追了,不用跑啦。” 马哈哈刚才一阵猛跑,累得够呛,他听说追兵不再追来,就放心地坐在草丛中,提议道:“财主,休息会再走吧。” 汤三勺回头望望乱得可以的村里,他说:“财主,事情搞到这一步,真是始料未及,说来还是我们兄弟连累了财主。” “汤老板说哪里话?万物皆有定数,一个人如果真有难,不是这个劫就是那个劫,我能跟两位老板相识,也是缘分。”莫提神望着茫茫夜空,无限感慨。 “财主,过了今晚,你有什么打算?”汤三勺问道。 “我在应城有朋友,打算到应城避一避,至于以后嘛,也不敢奢望了。”莫提神说着,竟然伤感起来 ,此次一别故乡,什么时候才是归期? “财主,你不知道吗?应城已经沦陷了,到处是叛军,也不知道官军什么时候打回来。”马哈哈在黑暗中长叹道。 “官军就是酒囊饭袋,他们对付老百姓是如狼似虎,叛军一来,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汤三勺一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心里就莫名火起,如果官军打败了叛军,我还用颠沛流离吗? 三人正在发泄情绪,忽然村东头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杂乱声像一阵风,瞬间逼近三人附近,这阵势,俨然是来了几百人的队伍。三人纳闷时,只听得有人传达命令:“各小队分头行进,包围全村,不能漏掉一个人!” 马哈哈耳尖,他听出这分明就是老三的声音,他马上跳起来,紧张地说:“大哥,不好啦,叛军过来了!” “财主,还有别的路出村吗?”汤三勺临危不乱。 “没其它的路了,走,我们退回去,进我家地牢。”莫提神果断地掉头,三人折回村里躲藏。 村里的巷道横七竖八,通往刘好水家的巷子比较多人,其余的巷子偶尔有两三点火把游过,莫提神三人仗着夜色迷蒙,堂而皇之地走向莫家。 莫提神走到门口,发现门开着,从堂屋透出火把的浊光,他觉得奇怪,探头一看,竟是两个家兵在里面,一个家兵手举火把在指挥,另一个家兵拎着布袋在搜略财物。莫提神肺都气炸了,他对汤三勺说:“这两个家兵欺负到我头上,我们把他们给做了!” 马哈哈赶忙拉住莫提神,说:“财主,叛军很快就会过来,我们此时跟家兵纠缠,弄不好会落入叛军手里,叛军可都是魔鬼。” “财主,小不忍则乱大谋,当务之急是怎样保住性命啊。”汤三勺小声劝说。 “好,听你们的,便宜了两个小崽子。”莫提神愤怒地望一眼堂屋里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兵,悻悻绕道。 “现在怎么办,财主?”汤三勺和马哈哈异口同声说。 “那边有几个大草垛,我们去那边躲躲。”莫提神指指东北方向,然后像猴子一样跑开了。 此时,叛军已经完成了对岗坪村的合围,下一步,老三派出人马逐间房屋搜查驱人。其实,围村捉人,是侯景叛军惯用的手段,这样的做法,一举三得:一来抓青年男子补充兵力;二来抓妇女充实后勤营;三来放纵士兵掳掠财物。今晚到岗坪村的叛军,正是老三所部人马。 士兵们按照老三的指令,三人一个小组进屋搜捕:一人举火把,另两人负责驱人、搜略财物。其中一组士兵满心欢喜地进了族长家,晃动的火光下,他们看到族长家竟是高墙深院,气派非凡,心中暗自庆幸:发财啰,这是大户人家哩。 可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他们不知道,族长家是养有家兵的。三个士兵像往常一样把族长的家人赶到厅堂,家人的抗争声和士兵的吆喝声,惊动了住在侧房的五个家兵,家兵们因为族长的事,在刘好水家折腾一番,既找不到族长,也抓不到凶手,心里正窝囊着呢,此刻听到厅里有动静,连忙蜂蛹过来。 领头的家兵见了这番乱像,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到这里撒野!”其余的家兵也虎视眈眈地围上去。 士兵组长估计是蛮横惯了,根本不把家兵们放在眼里,他朗声说道:“我们是侯景元帅的军队,今晚到这里执行任务,你们识相点,赶快退回去。” 家兵们哪里知道侯景是什么人?只听领头的说,“兄弟们,上!”家兵们扑上去就跟士兵厮打,一时间,并不宽敞的厅堂成了战场。 混战了一番后,三个士兵不是五个家兵的对手,三个士兵被打倒在地,两人重伤,一人轻伤。轻伤的士兵挣扎着掏出哨笛,他把哨笛放进嘴里,拼命地吹起来。霎时,刺耳的哨笛声传出屋外。 哨笛声就是紧急联络的号声,不久,在附近房屋执行任务的多名士兵,纷纷冲向族长家,轻伤的士兵见了自己人,他艰难地回到自己人一边,狠狠地说道:“杀掉他们!” 士兵话音刚落,十几名士兵挥舞着刀剑,狼一般扑向家兵们,家兵手无寸铁,很快就被砍翻在地,霎时,哀嚎声声,血溅点点…… 汤三勺他们躲在草垛后,用柴草做了伪装,三人敛声屏气,以为委屈一阵子,等叛军撤了再露面。谁知他们搬草的痕迹引起搜查叛军的注意,叛军断定草垛中藏有人,于是大叫:“里面的人听着——我数十下你们自己出来,否则,我们点火烧草!” 汤三勺想,瞎咋呼罢了。 莫提神想,叛军是什么来路?抓到会不会杀头? 马哈哈想,上次躲过一场火,现在又来一次? “一,二,三……”叛军开始数数,数数的声音透过草的缝隙,清晰地传进草垛里。 草垛没有动静。 “八,九……”叛军十字还没出口,只见中间的草垛忽地掀开一层草,莫提神从草中狼狈地钻出来,大叫:“别点火!别点火!” 士兵举着火把逼过来,喝问:“还有人吗?” 莫提神哪里知道汤三勺与马哈哈的来历?他一时口快,说道:“两位老板,出来吧。” 汤三勺听得清楚,只得硬着头皮钻了出来。接着,马哈哈也钻了出来。三人被士兵喝令排着队,与其他的村民汇集一起,集中在村前的开阔地上,等待天亮再行处置。 太阳的曙光,终于将暗夜的面纱撕去,岗坪村的男女老少,被赶到村前空地上,黑压压地聚成两堆:一堆男人,一堆女人。人群的外面,是由士兵组成的两圈人墙,战斗了半晚的士兵们并不显得疲倦,他们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这群待宰羔羊,因为他们知道,完成任务后,队长会有重赏。 汤三勺、马哈哈和莫提神混杂在人群中,尽管有村民已经认出了他们,但自己也前途未卜,哪有心思去理旁人? 老三在更楼值班的床上睡醒后,打着哈欠步入人圈,吴正材跟在老三后面,活像一条哈巴狗。老三的出现,引起小小的骚动,人们交头接耳,目视着老三,不知你葫芦卖什么药? 老三清清嗓门,提高声音说:“老乡们,我们是侯景元帅的队伍,我们来岗坪村,是给大家谋幸福的,现在,我们队伍上需要人,男人和女人,男人嘛,当兵打仗;女人嘛,干好后勤。在我们的队伍里,有饭吃有衣穿,还有钱发!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请大家踊跃参加我们的队伍。” 吴正材带头鼓掌,人群里鸦雀无声。吴正材跳上石墩,宣布道:“下面开始挑人!” 妇女的挑选标准:年轻,标致。结果,刘好水等三十人被选中。 男人的挑选标准:力壮,体健。结果,莫提神等五十人被选中,汤三勺和马哈哈也在列。 选好人后,老三和吴正材过来视察,汤三勺故意低着头躲避老三。老三觉得奇怪,伸手托起汤三勺的下颌,汤三勺自知躲避不了,他尬笑说:“三哥好。” 老三和吴正材哪里会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汤三勺? 27游隼立功 老三盯着汤三勺黝黑的脸,愕然了一下,很快他就哈哈大笑起来,此时他用猫捉老鼠的口吻说:“知县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他瞄瞄旁边,调侃说,“马师爷,出来吧。” 吴正材走前几步,分别把汤三勺和马哈哈推到前边,戏谑说:“两位大人,我们的缘分不浅呐,山洞那把火没烧死你们,但天网恢恢,老天爷还是把你们给送来了,哈哈……” “吴捕头,做人不要太嚣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汤三勺揶揄道。 “我呸!汤三勺,你还想着日后?你挨过了今天再说吧。”吴正材瞥一眼汤三勺,蔑视地说,“兄弟们,把这两人给我绑了!”他咆哮道。 马上有两个士兵拿了绳子过来,把汤三勺和马哈哈捆了起来,士兵故意留出一段长绳子,以便牵引。莫提神望着面不改色的汤三勺和马哈哈,原来你们是知县和师爷,你们藏的也太深了。 “捕头,他们抓我兄弟,杀我手下,该怎么处置他们?”老三转头征求吴正材的意见。 吴正材记起,汤三勺曾巧取豪夺了李员外的祖母绿,现在祖母绿还未到手,暂时还不能杀掉他们,他凑近老三耳边,低声说:“队长,他藏着祖母绿,等他交出祖母绿,再杀他不迟。” “好,先带他们回去,慢慢折磨他。”老三大手一挥,“收队!” 叛军大队鱼贯撤出岗坪村,被挑中的男人女人夹在队伍中间,他们悲悲戚戚哭哭啼啼地踏上未知之路。队伍所过之处,扬起阵阵尘土,尘土渐渐积聚,遮蔽了一方天空。 汤三勺又耻辱地回到应城,现在的他不再是知县,而是叛军的阶下囚,他被关在县衙的员工宿舍里——正好是王妈住的那间房子。汤三勺清楚的记得,他在应城这么多年,这间宿舍他只进过两次:第一次,来指使王妈给水老四喝;第二次,是被老三关在这里。世道轮回啊,老天也真会开玩笑。汤三勺苦笑着。这里的一切,依然浸染着王妈的气味,他想起远在龙山庙的王妈瓷俑,不由得抖了一下。 马哈哈就关在隔壁,中午已过,他早已饥肠辘辘,他隔窗对来回走动的士兵说:“军爷,赏口饭吃啊。” “嚷什么嚷?你找打是不是?厨房那边弄好了,自然会送过来的。”士兵凶神恶煞地说,又踱到另一边去了。 在马哈哈的千呼万唤中,终于有个姑娘一手拿着一碗粗米饭,小心地踏上宿舍走廊。姑娘首先来到汤三勺的关押点,把一碗粗米饭放进窗台的空隙。姑娘刚想走,忽然她的手被轻轻拉住,“银环!”汤三勺轻轻叫她。她吓了一跳,透过窗棂看进去,这一看不打紧,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汤三勺。 “老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姑娘正是银环。 “我和老马被叛军抓了,关在这里。夫人呢?”汤三勺急切地说。 “夫人在后勤营,有好多阔太官太都进了后勤营,听说那里的工作很苦,但起码有饭吃。”银环还想说,士兵过来呵斥,银环赶忙送饭给马哈哈。 汤三勺终于有了夫人的消息,心里稍稍安稳些。他目送银环进了厨房,才端碗吃饭。饭虽然是粗米饭,但对于饿了几顿的汤三勺来说,就是一碗美食,他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汤三勺埋头吃饭,门突然开了,吴正材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大声说:“知县大人,这饭好吃吗?” “好吃,好吃。”汤三勺瞄瞄这个昔日的手下,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但吴正材此时正得宠,得罪不得。 “可是,这饭不能白吃哦!”吴正材怪怪地说。 “捕头有力气活要汤某去扛么?” “大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从李员外手里得到的祖母绿也该换换主人了。” “钱财身外物,祖母绿也算是个害人的东西,既然捕头看上了,我愿意割爱。”汤三勺知道吴正材的来意,爽快地说。 “好,大人真不愧是见过场面的人,够爽!你说,祖母绿藏在哪里?”吴正材歪着头,盯着汤三勺的眼睛,乘势说。 “捕头,你是知道的,我家有地下室,我不去,你知道地下室的机关怎么弄吗?”汤三勺反问道。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大人当向导啰。”吴正材挥挥手,两名士兵来押着汤三勺走出囚室。银环挎着篮子来囚室收碗,她跟汤三勺迎面碰上,她刚想说话,汤三勺马上用眼神制止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擦身而过。 汤三勺回到阔别多日的府中,府里已面目全非,到处是叛军翻动的痕迹,能拿的都拿走了,剩下些凳子桌子,也被弄到东倒西歪。汤三勺心里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大人,你领路。”吴正材把汤三勺推到前面,他跟在汤三勺的后面,他盘算着,祖母绿一到手,就把汤三勺杀掉。 汤三勺踏入前院,门房已人去室空,昔日茂盛齐整的植被,由于缺乏打理,已变得参差不齐,高大茂密的梧桐树上,冒出两只游隼,它们见了汤三勺,不约而同地飞向他,在他头上盘旋,他停下来,深情地注视着它们。之后,汤三勺经过偌大的客厅,走近角落,他说:“捕头,地下室的机关在墙上。” 吴正材走上前,刚想动手按机关,忽然又停住手,返身对汤三勺说:“你来按。” “请捕头给我松绑。” 吴正材犹疑了一会,警告说:“你老实点,别想逃跑!” “捕头放心,到处都是你们的人,我能跑到哪里?” 解开绳索之后,汤三勺活动几下,舒展舒展筋骨。他移开土地公的牌位,墙上露出一幅壁画,画着栩栩如生的老虎,他拍拍虎头,在刚才土地公的位置露出一个洞口,洞口一开,一股霉气扑面而来,熏得几人掩鼻子。 “大人,你下去!”吴正材说。 汤三勺并没有动,他说:“捕头,里面是有暗道的,你不怕我下去从暗道跑了吗?” 吴正材想想也对,就说:“好,我先下。你们两个看住他。”吴正材安排妥当,举着火把先下。 吴正材才下地下室,汤三勺就啜嘴吹起口哨,口哨声尖利而悠长,呼悠悠传出屋外。两只待在梧桐树上的游隼听到熟悉的口哨声,纷纷振翅飞向厅堂,它们飞近厅堂门口,稍稍降低高度,滑翔着飞入厅堂。 汤三勺见到游隼到位,他马上过去拍打虎头,拍打几下后,只见地下室的入口缓缓合上,竟然不留一丝缝隙。两个等在一边的士兵见汤三勺使坏,一个说:“你干嘛?小队长还在下面呢!” 另一个士兵“嚓”地抽刀扑过来,“我砍死你!”挥刀要砍汤三勺。汤三勺敏捷地躲过刀锋,倚墙而立。与此同时,他吹响口哨,对游隼来说,口哨就是命令,两只游隼好像约好似的,分头攻击两个士兵。 一只游隼攻击拿刀的士兵,游隼看到士兵挥刀砍汤三勺,它迅猛地向前俯冲,怪叫一声,用尖锐的嘴喙猛啄一下士兵的后脖子,硬生生地撕下一小块肉。 士兵疼得大叫一声,回刀劈向游隼,扑腾着翅膀,敏捷地躲开了袭击。它停在汤三勺的肩膀,得意地吞下叼在嘴里那口肉,汤三勺轻抚它的腿,表扬道:“好样的,加油!” 士兵看了他的得意劲,不禁怒火中烧,再次挥刀砍来。游隼预估险情,马上升空,它瞅准机会,用那双利爪狠抓士兵的右手,它的尖甲刺进士兵皮肤,然后顺势一划,士兵的皮肤霎时耷拉着。士兵疼得嗷嗷叫,手中的刀不由得掉下地上。此时,他用左手去抓游隼翅膀,抓住后猛拽。汤三勺见状,马上跳起来一个飞腿,狠力把士兵踢倒。士兵爬起来,拼命跑出门外。 另一只游隼攻击另一个士兵。游隼低飞着靠近士兵,士兵警觉地盯着游隼,不敢轻举妄动。游隼盘旋一阵子,忽然悬停在士兵后面,没等士兵反应过来,游隼出其不意地用利爪狠抓一把士兵的头发,然后升空,爪一松,几缕头发悠然飘下,头发落到士兵脸上。士兵愤怒了,唰的抽出佩刀,闪亮亮的刀锋指向游隼。 汤三勺在一旁鼓掌助威。游隼受到鼓舞,雄心顿起,它一个俯冲,一双利爪准确地弹飞士兵的刀,然后迅速绕回,用嘴喙啄一下士兵的眼睛。士兵“啊”的一声,用手捂着伤眼,狼狈地逃走了。 两只游隼打败两名士兵后,纷纷飞向汤三勺,骄傲地立在他的肩膀上。汤三勺两手分别扶着游隼的腿,头两边轻摩一下,算是对两只游隼的奖赏。此时的汤三勺,仿佛就是打猎满载而归的猎人。 汤三勺陶醉在暂时的胜利中。忽然,下面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汤三勺这才醒悟,地下室里还关着吴正材呢!姓吴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你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这次你落到我手上,也算是老天有眼,你就老老实实在下面呆着吧。 汤三勺把厅堂的红木沙发移过来,正正压在地下室入口,他打算把吴正材憋死在里面。 28同人不同命 吴正材举着火把摸索着前进,他正狐疑汤三勺怎么没跟上,忽然上面传来口哨声,像是在呼唤什么。他马上催促道:“知县大人,怎么还不下来?” 可是,吴正材等来的不是汤三勺,而是入口关闭的声音。吴正材心知不妙,赶忙转身往后撤,入口漏下的亮光越割越小,他眼看着入口闭上,却是鞭长莫及,就这样他被关在地下室里。 此时,吴正材才幡然醒悟,汤三勺,你这只老狐狸!他趋近入口,一手拼命敲打石板盖,试图引来两名士兵的救援。可是,吴正材不知道,两名士兵已被游隼缠上,自顾不暇了。 吴正材敲到手疼,依然等不来士兵的救援,他想,再不想办法,我就会困死在这里了。他举着火把,仔细寻找汤三勺说的地道,地下室有普通的卧室那么大,里面有珍宝,也有酒品,却没见到他日夜牵挂的祖母绿。想起祖母绿,他就无比后悔,也许汤三勺说的对,这祖母绿,它就是个害人的东西,我要是不贪心,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吗? 火把越烧越短,火光越来越弱,吴正材找遍了地下室每个可能的地方,却哪里找得到地道?突然,他扔掉火把,用力捶打墙壁,疯了似的喊道:“汤三勺!我要杀了你!”捶打一阵后,吴正材颓然瘫坐在地,怔怔地看着火把渐渐熄灭…… 两名从游隼爪下侥幸逃脱的士兵,屁滚尿流地跑回大本营,伤手的士兵哀嚎着说:“队长,不好了,吴小队长被关在地下室,快去救他!” 老三气急败坏,他一把扯着士兵衣领,怒问:“那汤三勺呢?” “跑……跑了……” 老三一脚踢倒士兵,跑出门去,旋即又返回来,喝道:“起来!带路!” 士兵忍痛爬起来,带着老三等六七人,直扑汤三勺家。众人旋风般卷到汤家,偌大的汤家空荡荡的,汤三勺早已不知所踪。士兵哆嗦着说:“队长,这是入口。” 老三命令道:“把沙发搬开!” 众士兵七手八脚把沙发移开,受伤的士兵走近土地公,照着汤三勺的样子,弄开地下室的入口。入口一开,黑黑的地下室露出神秘的面纱。老三指着一名士兵,说:“你,下去看看!” 那名士兵硬着头皮下了地下室,他借着入口的微光,摸索着找到吴正材,吴正材躺在潮湿的地上,仿佛睡着了。士兵拍拍吴正材,可是吴正材没有反应。士兵心里哆嗦一下,他壮胆叫道:“吴队长……吴队长……” 当士兵确信吴正材已经死亡后,他连忙走向入口,大喊道:“队长,吴小队长死了。” 老三一听,脑袋嗡的炸响,怎么会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过神来,他说:“下去把吴队长抬上来!” 又一名士兵诚惶诚恐地下到地下室,两名士兵合力抬吴正材。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无论士兵怎样用力,就是抬不动吴正材的尸体。 两名士兵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地走到入口,语无伦次地说: “队……队长,闹鬼啦……” “吴小队长显灵了……” 老三不信,斥责说:“你们两个胆小鬼,杀人都不眨眼,还怕鬼么?偷懒罢了。你们上来,我去看看。” 待两名士兵上来后,老三亲自下去探究竟。地下室的空气实在浑浊,老三一下去,就感到要窒息了。因为吴正材还在里面,老三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 朦胧中,老三看到吴正材横在那里,饶是他身经百战,也不禁一怵,上午还生龙活虎的人,眨眼就横尸地下室,想想也是感慨万千。老三壮胆走近一点,他用手拖吴正材的腿,可是,不管他怎样用力,吴正材纹丝不动。这下,老三才意识到遇上邪乎事了。 老三心慌慌地返回地面,手下看他神色不对,知道两位士兵没有撒谎,就说:“队长,这里有点邪乎,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老三沉吟一会,坚定地说:“要,当然要!吴队长不能长眠在这里。这应城有个高人王半仙,你去请他。记住,速去速回!” ……王半仙很快被请来,老三在大门外等得脖子都长了,王半仙一来,他迫不及待地说:“神仙,你终于来了。” “队长,这好像是汤知县的府里。”王半仙也免除了寒暄,开门见山说。 “正是。” “地下室死的是谁?” “吴正材。” “吴正材?就是县衙那个捕头?”王半仙似有所悟。 “就是他。”老三不明白王半仙的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 “队长,这里是吴捕头旧主的家,但如此的难舍难分也是罕见。你回忆一下,吴捕头跟汤知县可曾结有冤仇?” 老三抓耳挠腮一会,忽然记起独鹤山放火烧洞的事,他说:“在独鹤山上,汤三勺和马哈哈藏身洞里,吴捕头曾放火烧洞,后来汤三勺和马哈哈侥幸逃脱。” “哦,原来吴捕头与旧主有如此深的仇恨,这是他家的鬼魅拦路作祟呢。”王半仙听清缘由,若有所悟。 “既这样,神仙,可有解救的妙法?”老三急切地说。 王半仙拉了老三的手,神秘地出到门外,王半仙贴近老三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老三听了,连连点头。 老三重新进到厅堂,他屏退左右手下,接过王半仙递来的三炷燃香,双手虔诚地握香,恭恭敬敬行拜汤家的神主牌位,他一边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之后,他双手将三炷香插在牌位上,然后倒退几步,离开神主牌位。 老三捣弄完王半仙教的程序后,再次命令士兵下地下室抬吴正材的尸体。三名士兵带着忐忑的心情,将信将疑地再下地下室。也许是王半仙的法术有效,也许是人多力量大,总之,这一次,三名士兵合力把吴正材的尸体弄上了地面。 老三怔怔看着吴正材开始发硬的尸体,他觉得喉咙有点堵,一个多会察言观色的手下,你就这样走了!冤有头债有主,兄弟,我一定会给你报仇!跑了汤三勺,还有马哈哈呢,兄弟,我用马哈哈的心来祭奠你! 黄昏,几缕太阳的余晖扫过囚室窗棂,印在马哈哈沧桑的脸上。大哥出去已经半天了,毫无音信,不知是吉是凶? 此时,走廊沉重的脚步声打乱了马哈哈的思绪,他抬头一看,银环用托盘端着饭菜过来。马哈哈觉得奇怪,银环怎么用托盘送饭?看样子饭菜挺丰富的。 银环从窗口把饭和肉依次递进去,马哈哈惊喜地说:“姑娘,晚餐这么丰盛啊。” 银环抬头望着马哈哈,眼噙着泪水,她哽咽着说:“师爷,这是……你……”她停住了,不忍说下去。 马哈哈何等聪明,他从银环的神态和语气中,猜到这是他最后的晚餐,呵呵,难怪晚餐这么丰盛,老三,你这是要对我下手啦! “师爷,你吃吧,吃饱好上路。听说明天早上要杀你……”银环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 “傻姑娘,别哭啊!人迟早要死的,我死了不要紧,只是没有大哥的消息,我走也不安心。”马哈哈被银环所感染,竟也想流泪。 “我听别人说,老爷杀死了吴正材后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银环擦擦眼泪,说。 “大哥安全,我就放心了。”马哈哈扫一眼走廊外,他招手示意银环靠近一点,无限感慨地说:“姑娘,我反正要走了,念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师爷有什么没办完的事情,我能办的,一定替你办妥。” “姑娘,人死事灭,我哪还有什么事要办?我有一袋财物相赠与你,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这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师爷,我可以转交给你的家人。”银环真诚地说。 “我离开家乡已有十几年,也没有亲人的音信。财物藏在龙山庙上香台中间的佛像里。”马哈哈低声说。 银环细心听了,默记于心。马哈哈交待完后,默默端起饭碗,默默拿起筷子,默默吃起来…… 次日早上,一队士兵来押解马哈哈去刑场。马哈哈整整衣服,理理头发,从容地步出囚室,当他走出熟悉的县衙大门时,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情地回望县衙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这里,留下我多少喜怒哀乐;这里,荡漾我几多欢声笑语。啊!别了,永别了——应城! 押解的士兵等得不耐烦,为首的粗暴地催促道:“都死到临头了,还磨蹭什么?快走!” 马哈哈轻蔑地瞥一眼为首的士兵,慢慢地转身上路。刑场设在爽春楼前的空地上,杀人这回事在应城已消失好多年了,现在叛军要杀人示众,并且被杀的是前应城师爷,人们纷纷涌向刑场,一睹为快。 看热闹的人像涓涓细流,不断汇聚在街上,原本畅通的街道,竟然堵塞。一位叛军的将军来应城办事,却被人流挡住了去路。将军望望流水一样的人群,不解地问手下:“应城要办庆典吗?” 手下马上拦住一个路人打听,路人告诉他原因。手下蹬蹬蹬回来回报道:“报告将军,前面是刑场,据说要被杀的人是前县衙师爷。” “哦,师爷?”将军似乎有了兴趣,又问道:“杀了吗?” “应该还没有。” “你马上跑步去告诉刽子手,让他们暂缓行刑。”将军说完,利索地跨下马,随着人流涌向刑场。 接了命令的手下,在人群中钻过来窜过去,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进到刑场,进了刑场,他边跑边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老三站在凉棚下,他瞪一眼这名士兵,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捣乱?” “我是大将军的卫兵,大将军就要过来,是他说要留人的。”手下喘着气说。 老三听说是大将军来了,赶忙改了态度,说:“暂缓执行。”然后走出凉棚,迎着将军走去。 老三见了将军,行个礼,恭敬地说:“将军好!” “是你要杀那个师爷吗?”将军问。 “是的。” “他犯了什么罪?”将军又问。 “他的同伙杀了我们的人。”老三嗫嚅着说。 “也就是说,他不是非死之罪,我们现在正在扩展事业,人才多多益善,他既是师爷,那肯定是知文识墨的,这样吧,队长就做个人情,把师爷送给我当个文秘,怎么样?”将军开门见山。 “既然将军开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 “谢谢队长赏脸啦!”将军笑着说。 手下解开了马哈哈的绳子,把马哈哈领走了。 29三炷香 老三为了酬谢王半仙,请他到爽春楼吃饭。 爽春楼在汤三勺当政时期名头响当当,如今在叛军的治下,依然生意兴隆。老三如今是应城的风云人物,他光临爽春楼,老板哪敢怠慢?老板亲自迎接老三,带他们去雅间,他殷勤地说:“金环,过来侍候队长。” 金环袅袅婷婷地飘过来,爽春楼上好的伙食把金环养的珠圆玉润,看着就让人舒服。老三挡住了金环,说:“今天来吃饭,不玩女。” 老三和王半仙进了雅间,落座后,老三笑着说:“半仙,你是地头蛇,这里有什么好吃的,你尽管叫。” “应城的白切猪腿点豉油,是享誉方圆的招牌菜。”王半仙推荐说。 “好,就试试白切猪腿点豉油。” 过了一会儿,王半仙若有所思地说:“队长,你可曾去看看令弟老四?” “早些天去看过了,还要多谢半仙给老四择了个神墓,让他能入土为安。”提起老四,老三就无限感慨。 “只可惜老四命薄,不能挨到今天……”王半仙趁机表达同情。 “唉,老四是真的命薄,可怜他还没结婚就走了……” 王半仙见老三黯然神伤,有点后悔抛出这个话题,沉默一会后,他安慰说:“队长,可以给老四办个阴婚。” “阴婚?”老三狐疑道。 “对,给老四补办个婚礼,也算是了却他未了的心愿。”王半仙殷勤地出谋划策。 “半仙对于冥事颇有研究,给老四补办个婚礼,我倒是有这个心愿,还请半仙指点。”老三认真地说。 “要办阴婚,得找一具还没腐烂的女尸,这可有点难度。”王半仙把问题摆出来。 “只有我想不到的事,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半仙,你说,该怎么做?”老三拍着胸脯说。 王半仙用手半遮住嘴巴,低声说:“盗尸。” “好,此事有劳半仙操心了。”老三说。 白切猪脚端上桌,满满的一盘,薄薄的,肥而不腻,褐色的豉油几乎溢出碗边,渗出淡淡豆香。老三夹一片猪脚,蘸了佐料豉油,贪婪地咬一口,立刻,满口沾香。 一个月黑风沉的夜晚,老三和王半仙带上盗墓的工具,摸黑来到鸡公山脚的乱葬岗。王半仙打听清楚,前天凤尾村有户财主死了女儿,葬在乱葬岗,今天刚好是三朝,盗尸的好机会,此时女尸的灵魂还在棺材内萦绕,未变鬼魂。 乱葬岗黑灯瞎火的,两人不知女坟在哪里,便分头摸索起来。王半仙说:“新坟跟旧坟是有区别的,新坟坟头放有花圈或幡条,摸一下就知道。” “哦。”老三答应一声,两人分头行动。 老三前进几步,忽然听到不远处似乎有爪子挖土的声音,老三一时心怵,他停下来,呼唤王半仙:“半仙,过来,那边有动静。” 王半仙听到呼叫,马上向老三靠拢,他挨着老三蹲下,问道:“什么动静?” “你听……”老三提醒说。 沙沙沙,利爪挖土的声音,在静夜中十分清晰,王半仙警觉地说:“队长,莫非有人先下手?” 老三疑惑地说:“若果是人,声音会大一点,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动物在刨土。” 王半仙在黑暗中摸索一会,他摸到一块硬土,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砸过去。砸中了!那边突然传来狗叫声,老三和王半仙很快释然了:担心了半夜,原来是野狗在刨坟,野狗饿极了,死人也吃。 “队长,还得多谢野狗呢,省了我们找坟墓的力,这应该就是财主女儿的新坟了。”王半仙笑着说道。 “半仙,千万不能掉以轻心,野狗也是饿极了才来刨坟墓的,要赶跑它并非易事。”老三提醒道。 “我们有锄头,要是赶不跑它,就把它砸死!”黑暗中,王半仙的话透出恶气。 老三知道对手是只野狗后,他的勇气大增,他无所顾忌地点着一支烛火,小小的烛火刺破厚重的夜空,把野狗刨坟的勾当暴露无遗。烛光下,野狗已经刨掉半个坟头,鲜艳的棺材露出恐怖的样子,野狗不忿于受到打扰,它像勇士一样站立坟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老三和王半仙。 老三一手举烛火,一手拖着锄头,王半仙顺手拔掉山坟插着的挂幡竹竿,两人拉开距离向野狗逼近。野狗不甘心失败,它狂吠几声,瞬间调转身体,屁股对着老三的方向,老三以为野狗要逃走,紧走几步杀过去。 谁知野狗不仅没有逃走,反而用后腿快速扒拉松土,霎时,松土像下雨一样直泼向烛火,烛火在泥雨的袭击下,摇晃着挣扎几下,终于熄灭。幸好王半仙眼疾手快,他察觉了野狗的阴谋,赶忙抡起竹竿,横扫野狗后腿。竹竿带着呼呼风声,狠狠打在野狗后腿上,野狗疼得嗷叫一声,落荒而逃。 “好狡猾的野狗,中计了。”老三自嘲说,然后重新点燃烛火。 “队长你配合的好,要不然还奈何不了它呢。”王半仙奉承道。 老三把烛火固定在一处高处,抡起锄头要挖坟。王半仙赶忙阻止他,着急的说:“队长,不能鲁莽,还未供香呢。” 王半仙虽然不是专干盗墓生涯,但规矩还是略懂一二的 ,动手前先给死者上三炷香,既是一种虔诚,也是一种心里安慰。王半仙摸出三炷香,移近烛火点燃,然后跪着插在坟头前,默默祈祷。 “半仙,什么时候可以动手?”老三有点心急,他巴不得现在就挖起尸体扛走。 “队长,不能心急,要等三炷香燃尽了才能动手。”王半仙退了回来,在一座老坟旁休息。 老三看着燃香忽闪忽闪光束,叹了口气,见人说话,见鬼上香,急不得,急不得。我就耐心等吧。他干脆闭眼打盹。 此时,刚才被打跑的野狗去而复回,它狡猾地潜伏在夜影中,绿幽幽的眼睛一会儿看王半仙,一会儿看燃香。它趁王半仙松懈的档儿,疾然窜到坟头,用前爪一扒拉,尚未燃尽的三炷香顷刻折断,散落在坟头。野狗破坏了燃香后,昂着头离开。 王半仙嗅到了野狗的味道,他警觉地看看坟头,刚才还闪红的三炷香,已经不知所踪,他担心地走近坟头,见到了令人气愤的一幕:野狗把三炷香弄熄了。 “队长!野狗弄熄了三炷香。”王半仙惊呼道。 老三从瞌睡中回过神来,他着急地说:“现在没有香了,怎么办?” “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反正已经供香了,心到啦。”王半仙自我安慰说。 老三本来就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个女鬼?他蛮横地说:“你都要挖她棺材了,还讲究个球!挖!” 老三抡起锄头,破啦啦几下子就把野狗来不及扒拉的坟土清掉,此时,一副红艳艳的棺材暴露在老三和王半仙面前,老三兴奋地想,里面躺的可是老四的妻子哩,不知长啥样子。 老三小心翼翼地撬开棺材盖,他一心要瞧瞧女尸的容貌,忙不迭地说:“半仙,拿烛火过来。” “队长,使不得,使不得。尸体不能见光的。”王半仙神秘地说,他连忙吹熄了烛火。他知道,如果白天干这桩事,就得用伞或布遮挡光线,否则是不吉利的。 “不能看,那怎样操作?”老三着急道。 “队长,你抬手,我抬脚,我们把她抬走。” “好。” 黑夜中,老三摸索着找到尸体的一只手,又找到另一只手。王半仙弯腰蹲下,抖抖索索地拽起尸体双脚,然后问道:“准备好了吗,队长?” “一,二,三!” 两人一块用力,女尸被提起,悬空,平稳地放在墓穴旁的松土上。稍稍喘息一会,王半仙催促道:“队长,此地不宜久留,走啦。” 老三提议说:“半仙,这样抬着走太费力,走到半路天就亮了,我们不如用棺材盖抬尸体,好不好?” “的确是好主意。” 王半仙摸黑找到棺材盖,拖到尸体旁,动手把尸体移到棺材盖上。老三依旧是抬尸体的双手,他把尸体稳稳妥妥地放到棺材盖上,两人抬着走。走着走着,忽然有重物从棺材盖上滚落下来,砸到老三脚上。 老三觉得奇怪,咦,什么东西?他说:“半仙,停一下。” 老三俯身去摸砸到他的东西,那东西圆圆的,有点儿硬手。老三说:“半仙,点亮烛火看看。” 王半仙举着烛火过来照照,我的妈呀!掉下的竟然是个人头!老三退后一步,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王半仙疑惑:人头跟脖子是连在一起的,不是用刀砍,头怎么会掉下来?肯定有问题。王半仙走近人头,用棍子拨一下,头硬硬的,没有弹性,这人头分明是假的!“队长,人头是假的。”王半仙惊讶地说。 “无头尸?”老三发出疑问。 “对,无头尸。”王半仙用棍子敲敲假人头,假人头发出清脆的木头声,他说:“这人头是用樟木雕刻的。” “半仙,怎么办?” “无头尸,不吉利的,不能用这具尸体办阴婚。”王半仙说。 老三忙碌了半夜,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不禁骂起娘来。王半仙说:“队长,事已至此,骂也无用,我们做好善后工作,把尸体葬回棺材吧。” 老三无奈,一边骂,一边把尸体葬回棺材里。 30鬼新娘 老三念念不忘要为老四办阴婚,他问计于王半仙,王半仙说:“既然盗尸失败,不如曲线办事。” “老三愚昧,还请半仙详解一二。”老三不懂王半仙文绉绉的说辞。 “队长,先给老四找个对象,成婚后把她弄死,然后与老四合葬,这不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吗?”王半仙久历江湖,计策险恶。 “可是,谁家愿把闺女往火坑推啊?”老三觉得不靠谱。 “队长,这得看你的嘴上功夫了,反正是撒谎,那干脆就把谎撒大一点,你就说老四是皇上的侍卫,这条件一摆,哪家的姑娘不眼馋?”王半仙侃侃而谈。 “姑娘倒是有现成的,后勤营不乏俊俏姑娘,我只是担心,姑娘找到了,这新郎缺席了,怎么办?”老三倒是忧心忡忡。 “撒谎呀!老四是皇上的侍卫,能随便离开皇上吗?到时候找只公鸡代替新郎 ,岂不天衣无缝?”王半仙越说越得意,唾沫子飞溅。 “倒是听说过有公鸡代替新郎的事,妙,还是半仙脑瓜好使。就依你的说法去做,待会到后勤营选姑娘。”老三眉飞色舞,昨晚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侯景军队的后勤营,既是后勤保障机构,也是婚姻介绍所,部队每攻陷一处地方,该地幸存的妙龄女子便成了特殊的战利品,通通拨归后勤营,当官的要是看上了哪个女人,可以把她领走;当兵的立了功,当官的就把后勤营的女子分给他,以资鼓励。 刘好水那晚被掳掠后,自然被送进后勤营。按说刘好水进了后勤营,也算是到了一个有饭吃的地方,老实做人,本分工作,本也没什么。可是,刘好水性格有点倔,横竖看不惯管工的颐指气使,不是顶撞管工就是消极怠工。管工心里不忿,故意找茬训她。一来二去的,两人杠上了。这不,管工指着还在滴水的衣服,大声说:“刘好水,你拧件衣服都不干,留力气晚上**吗?” “我摸你爸爸,行不?”刘好水之前也是被人众星拱月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其他的女工哄堂大笑,管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恼羞成怒:“你马上把衣服拿回去重洗!”她蹬蹬地走近竹竿,一把扯下衣服,掷到刘好水身上。 刘好水不甘示弱,她捡起衣服回掷管工。就这样,两人厮打起来。女人打架,比的是泼辣,你撕我的衣服,我扯你的头发,只要能压制对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旁边的女工早对管工不满,都想看她的笑话,并不上前拉架,只是袖手旁观。 此时,老三在后勤营主管的陪同下,来到浆洗组。老三目睹了两个女人的战争,他笑着说:“后勤营都是泼妇啊。” 主管的脸红了一下,他厉声呵斥道:“你们还不住手,成什么体统!” 两个纠缠一块的女人,被呵斥声分开了,刘好水用手捋捋乱发,面红耳赤的站在一旁。老三瞟一眼刘好水,哇,好俊的女人!合眼缘,合眼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美女就在你面前。好,就她了! 老三指着刘好水,对主管说:“就选她。” 主管走近刘好水,面露喜色:“刘好水,恭喜你!战斗队队长选中你当弟媳妇了。” 刘好水在刚才与管工的打斗中占了下风,正想找机会复仇,主管的话正好给了她台阶,战斗队队长,那肯定是当官的了,先借他报了仇再说。于是,她勇敢地迎向老三,问道:“你是战斗队队长吗?” “是的。” “你要选我当弟媳妇吗?” “你愿意吗?” “她刚才用右手扯我头发,你把她右手砍了,我就给你当弟媳妇。”刘好水指着管工,恶狠狠地说。 女工们吃惊地盯着刘好水。管工有点儿慌,她下意识地靠近主管,明显失去了刚才的泼辣劲。 老三听了刘好水的话,仿佛打了一针兴奋剂,他嗖的拔出佩剑,宝剑划了一道弧,直指向管工。管工吓得直哆嗦,她躲在主管身后,哀求着说:“队长,有话好说!” 老三瞧瞧刘好水,高声说:“弟媳,饶不饶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好水斩钉截铁说。 老三狼一样逼过去,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拽出管工,寒光闪闪的刀锋吓瘫了管工,她颤抖着说:“队长,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老三迅速执起管工的右手,他手起剑落,随着管工的一声惨叫,她的右手被硬生生砍断了。老三把断手送到刘好水面前,刘好水瞥一眼断手,冷笑说:“精彩!” 主管为无力保护下属而自责,他叫来两名女工,替管工止血包扎。 老三殷勤地说:“弟媳,我们走。”刘好水甩了甩乱发,意气风发地离开这曾给她屈辱的地方。王半仙在门外等候多时,刘好水一出来,他就把她带走,安置在憩园。离开岗坪多日的刘好水,终于有了一个舒适的住所。 王半仙去到叛军营地,向老三汇报。老三自豪地说:“万事俱备,只欠公鸡了。” “队长,公鸡要选鸡王,鸡王一声吼,大地抖三抖。” “怎样才能找到鸡王?”老四问道。 “龙山庙有只养了十几年的公鸡,鸡冠红艳艳的,威风凛凛,是庙里用来报晓的,如果有它来代替新郎,那真是旺相。”王半仙见过那只公鸡,那可是镇庙之宝。 “我带人去把它抢回来。”老三蠢蠢欲动。 “这种事,队长千万不能动粗,俗话说,和气生财,和谐平安。你要想办法让公鸡乐意来才行,勉强不会有好果。”王半仙叮嘱道。 “你看,我就是个老粗,还是半仙虑事周详。听你的口气,你是胸有成竹啦!” “队长过奖了。我倒有一个小计,不知队长有没有耐心?”王半仙欲擒故纵。 “半仙别卖关子,请说。” “公鸡和蜈蚣是一对冤家,公鸡见了蜈蚣,那是分外眼红,队长,弄十条八条蜈蚣当诱饵,公鸡见了,还不把它当点心?”王半仙果然狡猾无比。 “哈哈,哈哈……”老三笑,王半仙也笑。 ……次日一早,战斗队所有官兵,接到老三的命令,通通换上便装,到龙山庙上香拜佛。不少官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们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准时来到龙山庙上香拜佛。几百人把龙山庙挤得水泄不通,住持见了这种阵势,乐得眉开眼笑,这么鼎盛的香火,真是难得一见哦。 王半仙悄悄来到后院,后院幽深静谧,大公鸡正在闲庭信步。王半仙从葱郁的树下闪出身来,挡住大公鸡的路。大公鸡咯咯咯叫几声,声音清脆悠扬,王半仙听了,倍觉心旷神怡。他不失时机地亮出纸皮袋子,扔出第一条蜈蚣。 蜈蚣突然得了自由,蠕蠕地爬动。大公鸡见了蜈蚣,刚才还无比悠闲的它,立时愤怒地扑向蜈蚣,它用尖喙啄几下蜈蚣,把玩几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蜈蚣啄进嘴里。 王半仙见大公鸡上当,他不断地放出蜈蚣,二条,三条……就这样,大公鸡在王半仙,不,在蜈蚣的引诱下,渐渐离开了龙山庙,离开了住持的视野。 王半仙见银环长得可心,就向老三推荐,让她当刘好水的伴娘。老三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银环不认识刘好水,但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们一见如故。出嫁的前一晚,银环就搬来憩园,给刘好水作伴。 “好水姐,我好羡慕你,过了今晚,你就名花有主了。可怜我,形单影只,无家可归。”银环黯然神伤地说。 “羡慕啥啊,我连新郎长啥样也不知道,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啊。”刘好水无限感慨。 “你没见过新郎?” “没见过,听他们说,新郎在皇上身边做事,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刘好水叹口气说。 “既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咳,还不是我一时意气用事?话说满了,就收不回来了。也怨那臭管工,总是仗势欺人,那天要不是气急了,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刘好水打开话匣子,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银环,银环听了,也忍不住骂了管工一顿,算是同情刘好水。两人聊到深夜才睡。 ……吉庆的日子踩着鼓点来到了。上午九点,憩园的碧道上,来了一支迎亲队伍。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一个手捧大公鸡的童子,童子十一二岁,长得眉清目秀,他是伴郎。新郎则是他手里的大公鸡,今天大公鸡全权代表老四,迎亲,拜堂,敬酒,它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公鸡做到这种高度,也算是鸡生有幸啦。 公鸡代表老四,把新娘刘好水接到从前县衙的驿舍——以前老三几兄弟送贡米,曾在此住过。老三选择这里当做新房,很是耐人寻味。公鸡在童子的操纵下,与刘好水拜堂,敬酒。该做的礼节完毕之后,刘好水就成了老四的媳妇了。 王半仙连夜把完成重任的大公鸡送回龙山庙,被灌了白酒的大公鸡,明天会不会依时报晓呢。王半仙痴痴的想。 老三累了一天,已是筋疲力尽,他多想痛快地喝几杯,然后上床睡觉啊。可是,他哪里敢休息?他跟王半仙约好,过了半夜就动手。 31火烧新娘房 刘好水送走了银环,她打算熄灯休息,忽然她觉得肚子疼,想上厕所。可是县衙的公厕远在厨房那边,黑灯瞎火的,她哪里敢去?但这屎尿是不能憋的,情急之下,她出了驿舍门,潜到县衙的绿化带解决问题。 盛夏的夜晚,繁星点点,凉风习习,饥饿的蚊子到处寻找机会。绿化带周围弥漫着粪便的臭味。杂草的软绒温柔地骚扰着刘好水的肌肤,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扫荡杂草,却不小心粘了自己拉下的脏物,她心里懊悔不已。 刘好水蹲到脚麻了,才解决完问题。她挪动酸痛的腿,来到蓊郁的香花树下,这晚风多么清凉啊,我凉快凉快再回去。她坐在树头旁的条石上,回忆往事。 此时,两个黑影从绿化带那边幽幽出现,两个黑影聚首一会,然后分头去往驿舍。刘好水顿生疑惑,夜晚出动,鬼鬼祟祟,非奸即盗。我倒是观察一下,看你们要干什么?她隐藏在偌大的树干后,注视着驿舍的动静。 黑影一前一后摸进驿舍里,才一会儿,里面传出说话声:“队长,人不见了。” “莫非她察觉了?” “应该不会,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也许她有事出去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在外面埋伏等她回来再动手。” 刘好水从声音中判断,这两个不速之客是老三和王半仙,她吓出冷汗,我的妈呀,幸亏我拉肚子,不然……她马上作出一个决定: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刘好水蹑手蹑脚地融进暗夜中,她此时才醒悟,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阴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害了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人与人真是复杂啊,有时候别人的笑容,说不定就是一把温柔的刀。 我现在在哪里?我该去往何处?刘好水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不知所措。 正在刘好水感到彷徨无助之际,黑暗中,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刘好水,你好吗?” 刘好水吓得魂飞魄散:“你,你是谁?” 夜幕下,一个男人像一根柱子一样立在刘好水面前,这身影,刘好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刘美人,不是冤家不聚头哦!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男人说。 刘好水装起胆子,凑近一点看那人,虽然是夜晚,但她还是认出了他的轮廓,她说:“你是,知县大人。” “刘美人好眼力。”汤三勺爽朗地说。 刘好水退到墙边,作势要跑:“你是他们的同伙?” “不!我是来对付他们的。”汤三勺在黑夜中坚定地说。 “你,为什么要帮我?”刘好水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老三也是我的敌人,这家伙,害了我的前途,还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跟他不共戴天!”汤三勺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你又怎样知道他的阴谋的?” “实话告诉你,这些天我一直在憩园潜伏着,听说老三要给老四娶亲,我就觉得这事有蛊惑,因为我知道,老四已经死了,就葬在独鹤山上。” “什么?老四已经死了?”刘好水惊愕无比。 汤三勺简单的把老四的事说了,刘好水恍然大悟,说:“难怪他们要用公鸡接亲拜堂,他们这是办的阴婚啊,我明白了,他们今晚就是来要我的命的。” “那你快逃吧,别回岗坪村,逃到官军的地盘去。”汤三勺给她指点方向。 “那你呢?” “我要找老三报仇!” “知县大人,他们有两个人,你打得过他们吗?”刘好水了解缘由后,开始为汤三勺担心。 “不怕,我有两个帮手呢。”汤三勺轻吹一下口哨,两只神鸟——游隼,从树上敏捷地降落在汤三勺两边肩膀,即使是夜晚,刘好水也能感受到游隼那亮幽幽的眼睛。 “那我在一旁观战,看着你打败两个老贼。”其实,刘好水人生地不熟的,就算要逃,也不知逃向哪里。 “好,你在暗处待着,我去收拾他们。” 汤三勺拍拍两只游隼,昂首走向驿舍那边。用作新房的驿舍,依然亮着灯,房里静悄悄的,外面也是静悄悄的,临近的县衙宿舍因为叛军的到来而人去楼空,整片区域黑越越的,令人恐惧。 汤三勺摸一块石头,他用力朝亮灯的驿舍掷去,石头挟着风声,狠劲地打在杉木板上,发出铿锵的声响。老三被石头惊动了,他倏地从暗处现身,跳到驿舍门口,低声说:“半仙,有动静。” 王半仙像夜猫一样,嗖嗖几下,出现在老三面前,“好像有人!” 汤三勺见蛇出动了,他两手分别拍拍两只游隼,轻唤一声:“游隼,出击!” 两只游隼接了命令,振翅飞向亮灯的地方,一只游隼攻击老三,一只游隼攻击王半仙。游隼的夜视能力强,加上透光的帮助,老三和王半仙成了清晰的目标。 游隼的攻击点明确,一只游隼用尖喙啄一下老三的头顶,他霎时有种被凿穿的感觉;另一只游隼用利爪狠抓一把王半仙的脸,王半仙有辣疼辣疼的感觉。两只游隼攻击得手,便腾空而起,准备发动二次攻击。 狡猾的王半仙吃了游隼的苦头,他知道游隼是种恶鸟,训练有素的游隼,多半是由人豢养,对付它们,就得抑长避短,他灵机一动,说:“队长,我们退入室内。” 老三望望半空中的两个黑点,率先退回室内。王半仙盯着两个盘旋的黑点,随后也进了室内。王半仙进去后,并没有关门,两只游隼杀得性起,低飞一头,居然也跟了进去。 躲在门后的王半仙以迅猛的动作,快捷地把门关上。两只游隼在低矮的驿舍里难以施展腾空的强项,它们扑腾着冲向老三和王半仙,老三呢,他躲在帐子后,令游隼的空中优势猝然见拙;王半仙呢,他敏捷地钻下椅子底,面对坚硬的椅子,游隼也伤不到他。 “队长,我们一人对付一只,抓住这两只恶鸟!”王半仙虽然狼狈地躲在椅底,还不忘出谋划策。 “好!” 游隼隔着薄薄的帐子,凶狠地爪老三,老三占据了上风,看游隼还这样逞凶,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一把扯下帐子,像打鱼撒网一样撒开,撒开的帐子像一口锅,张开大口罩住了游隼。游隼被罩在帐子里,它挣扎了几下,哀鸣一声,便成了老三的俘虏。 另一只游隼在盖着王半仙的椅子上瞎啄,可是王半仙不敢露出脑袋,游隼啄来啄去也是徒劳无功。游隼改变策略,转头来啄王半仙的身体。王半仙身体挨了几下啄,他便觉得痛,反而高兴地想,你啄我的身体,那我的脑袋就安全了。 王半仙稍微探出头,双手用力把椅子向后一掀,猝不及防的游隼站立不稳,瞬间滑落在地。王半仙打蛇随棍上,他趁势把椅子砸到游隼身上,游隼躲避不及,被椅子重重压住,动弹不得。 汤三勺躲在树下,他看到两只游隼飞进了室内,就想吹口哨唤回它们,但他还来不及吹,只见门就关上了。哐当的关门声,像铁锤一样砸在汤三勺心里,他马上意识到不妙,游隼有危险。 汤三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驿舍门口,他大力推门,试图把门推开。可是,门在里面拴上了,任他怎样推踢,门依然稳如泰山。他心急如焚,游隼,我的游隼! 汤三勺绕到窗前,他透过窗棂,见到老三倒提着一只游隼,游隼在挣扎;王半仙握紧另一只游隼的翅膀,游隼垂头丧气,显然是受伤了。两人在互相炫耀,在开怀大笑。 汤三勺肺都气炸了,他瞧见走廊墙上挂着一个灯笼,他蹬蹬蹬的跑过去,跳起来摘下灯笼,又蹬蹬蹬的跑近窗口,他凝神运气,一拳击打在木窗上,木窗震了震,没有烂。汤三勺愤怒至极,他挥拳连续击打木窗,终于把木窗打掉。 木窗掉下来,汤三勺清楚地看到老三和王半仙,而老三和王半仙也清楚地看到了汤三勺,老三想不到扰乱了半晚的幕后元凶,就是逃脱多日的汤三勺,他恨恨地说:“姓汤的,你还敢来送死!?” 汤三勺也不搭话,他把灯笼用力一扔,灯笼正掉落在刘好水的婚床上,火苗轰的一声,瞬间燃烧起来…… 老三想不到汤三勺会来这么毒辣的一手,腾起的火势酷酷地把他逼到墙角,游隼在他手里扑腾扑腾。他本来想抓了游隼回营地煮了吃,可眼前的形势让他不得不打消了这种想法,他无奈的把游隼扔向火海。可怜的游隼,纵有强壮有力的翅膀,也难逃火海。老三在扔出游隼的同时,他三纵两跳,逃离了火的威胁。 王半仙在着火的时候,就已经跳开,他在安全的地方站定,把受伤的游隼丢进火里,游隼只勉强挣扎挣扎,便成了烤游隼。王半仙目睹游隼的下场,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快意。 火势越来越大,王半仙见势不妙,再不逃,就迟啦!他果断地跑向门口,一拉门拴,打开门,首先逃出来。老三紧接着也灰头灰脸地逃出来。 “汤三勺呢?”老三气急败坏地说。 王半仙和老三抄了棍棒,在驿舍周围搜寻汤三勺,可是,汤三勺早已不翼而飞了。 32奇异的风俗 汤三勺领着刘好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城郊的翠竹林,两人猫腰钻入茂密的竹林后,才如释重负。 “大人,你那两个助手呢?”刘好水停下脚步,问道。 “牺牲了……”汤三勺悲伤地说,两只游隼从小就被他驯养,可以说是他的宠物,如今命殒老三之手,对他来说是重大的损失。 “大人,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以后有机会,再驯养一对吧。”刘好水安慰说。 “你说得对,以后有机会再养一对。”汤三勺顿了顿,又说:“我们已经跑出了城外,你打算去哪里?” “大人要去哪里?” “余杭还在官军手里,我打算到余杭去。” “岗坪已无我的立足之地,大人,你能带我到余杭去吗?”刘好水恳求道。 “有美人同行,我求之不得,路上有个伴,也有个照应。”汤三勺坦诚地说。 “谢谢大人!” 天亮时分,汤三勺和刘好水一路风尘到了陈庄附近。汤三勺记起,陈县丞就是这个庄子的,我见过陈父,陈父是一位乡绅,为人慷慨,我今天落魄经过这里,上他家讨口水喝吧。 汤三勺站在隐秘处,观察动静,并不见叛军的踪迹,他放心地走上土路,说:“好水,我们去找个熟人。” 刘好水走了一路,早就腰酸腿疼,听汤三勺这样说,她满心欢喜:“好的,我快累死了,正好歇歇脚。” 汤三勺进庄,向村民问路,找到了陈县丞的家。陈家是一座青砖独院,门前种着石榴树、龙眼树,绿意盎然,林荫处处;一条清澈的小溪,从陈家蜿蜒流过,潺潺流水,给周围泛几丝湿意。 汤三勺和刘好水绕到陈家前门,可是大门紧闭,汤三勺趋步上前,抬手敲门——得,得,得。敲门声过后,里面并没有回应。汤三勺正失望时,偶有村民路过,村民热情地问:“客人是找陈老爷吗?” “正是,我是陈老爷的朋友,路过陈庄顺便看看他,真巧他不在家。”汤三勺堆着笑意说。 “陈老爷去割毛了,正好我也要地那边去,我领你去找他。”村民主动替他解难。 “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汤三勺回头叮嘱道:“好水,你在台阶上坐坐,我去找陈老爷。” “你快去快回哦。”刘好水显然是害怕了。 汤三勺点点头,跟随村民走进巷子深处。 村民来到一户大户人家门前,他探头望望里面,然后对汤三勺说:“客人,陈老爷在里面等着割毛呢,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汤三勺以为是平常的割肉,就说:“好的,我进去跟陈老爷聊聊。”说完,他就跟在村民身后,进到大户人家的厅堂。汤三勺注意到,厅堂萦绕着供香的薄烟,周围聚了不少人,大家并不说话,神情严肃。厅堂的中央,摆着一具长形的物体,物体用白布盖着。 村民走到陈老爷近前,低声说:“老爷,这位客人要找你。” “陈老爷,你好!”汤三勺说。 陈老爷一眼瞧见汤三勺,他刚想说“知……”,汤三勺马上给他使眼色,陈老爷随机应变,说:“知音远道而来,辛苦了。” “今天路过陈庄,顺便看看老爷。” “你等一会,我割了毛,回去款待你。”陈老爷说完,回到队列中。汤三勺退到门边,静静等候。 这时,有位老者出列,他拖长声调说:“向逝者致敬!” 众人自觉站好位置,纷纷向盖着白布的逝者鞠躬行礼。一时间,厅堂气氛肃穆**。 汤三勺此时才恍然大悟,白布盖着的是具尸体,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是要割尸体的毛!他疑惑不解:他们割尸体的毛干嘛? 这种神奇的风俗,令汤三勺产生强烈的好奇心,他按捺住激动的心,凝神屏气地注视着这**的程序。 老者蹲下来,缓缓地掀开白布,一具丰腴的尸体呈现在面前,尸体脸色安详,仿佛刚刚睡去。老者抓起一把刀,锋利的刀锋亮出一道寒光,吓出汤三勺一身惊悚。只见老者依次剪开尸体的两条裤管,然后把利刀搁在一个瓷钵中。他口中念念有词:“逝者毛,生者念,逝者永在我心!” 众人跟着念道:“逝者毛,生者念,逝者永在我心!” 众人念叨完毕,开始依次上前割毛。人们先从左腿割起,割下一撮毛,虔诚地放进带来的瓷砖里,然后弓腰拜三拜,又到下一个。人们按照自己与死者关系的远近亲疏确定割毛的先后顺序。 汤三勺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默默地数着,他记得,陈老爷是第六个割毛的人。轮到陈老爷时,他从尸体右腿开割,他慢慢地小心地割着,好像怕弄疼尸体。汤三勺注意到,一颗泪珠,从陈老爷粗糙的脸上滑落下来,滴在碗里的毛上。 汤三勺看得目瞪口呆,他不禁感慨:多么神奇的村民,多么神奇的风俗。也许汤三勺看得太入迷了,以致陈老爷捧着碗里的毛走出门了,他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跑出门去,跟在陈老爷身后。 汤三勺刚到陈老爷家门,刘好水埋怨道:“你不是说去一会儿吗,怎么待了那么久?我都急死了!” “他们进行割毛仪式,我要等陈老爷。”汤三勺对陈老爷说:“老爷,这是我的同伴,刘好水。” “你好!进来喝水。”陈老爷一手拿碗,一手开门。门开了,陈老爷,汤三勺和刘好水依次进屋。 “大人,你这次是旅游还是公干啊?”陈老爷问道。 “老爷,我这次只是路过陈庄,顺路进来讨点水喝,……如果老爷方便,能否送我点干粮?”汤三勺支支吾吾地说。 “大人说哪里话?能为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哦,对了,我那犬子在你手下工作,还听话吧!”陈老爷忽然提起儿子陈县丞来。 汤三勺喝一口水,抹抹嘴角,他尴尬地说:“不瞒老爷你说,自从叛军进城后,我和陈县丞失去了联系,到现在也是音信全无。” 陈老爷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陈老爷沉默一会,就去给汤三勺准备干粮。他打包几个祭祀用的糍粑,剁了一块火腿,用纸皮妥妥地包好,递给汤三勺,说:“大人,家里就这两样干货,你拿了,路上聊以充饥。”说完,他抱歉地笑笑。 “老爷客气了,谢谢老爷!”汤三勺说,一旁的刘好水过来接了,像宝贝一样捧着。 汤三勺拿到干粮,就想着早点赶路,于是他说:“老爷,我们还要赶路,就不打扰你了。” 陈老爷忽然想起什么,他说:“你们等等。” 陈老爷在一张巴掌大的纸上画了一道符,然后把瓷碗的毛粘起放到纸上,再把纸卷起来,点燃,旺火之后,灰烬掉落在瓷碗里,他优雅地弹弹手指,让剩余的灰烬统归瓷碗。借着,他用水瓢舀水,汩汩倒进瓷碗里,碗将满才停止。他再用筷子搅浑灰烬,招手叫汤三勺和刘好水过来,说:“喝口平安水再走吧!” 汤三勺看了陈老爷的一番操作,骇得心里直发毛,现在让他喝这碗里的水,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他面露难色,怔怔地站在那里。刘好水听说过,小孩掉了魂,要喝拇指浸泡过的水,要她喝这种灰烬水,她感到恶心。 “大人,这平安水,是保平安的,你不喝,会鬼魂缠身。”陈老爷劝道。 汤三勺不想鬼魂缠身,他接过瓷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然后,瓷碗传到刘好水手上,刘好水凝视着碗里的浑浊物,犹豫不决。 “喝吧,姑娘,喝了保你平安的。”陈老爷谆谆说道。 “好水,喝吧。”汤三勺说。 刘好水迫于无奈,在陈老爷的监视下,像喝药似的喝了一小口。喝完,她忍不住恶心,跑到龙眼树下呕吐起来。 汤三勺告别了陈老爷,与刘好水离开了陈庄。 汤三勺看看大路上扬起的尘土,想了想,说:“好水,走大路有危险,我们走小路。” 刘好水紧跟上前,说:“听大人的。” 两人从一个缺口,拐上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小路虽然难走,但相对安全。他们此去余杭,尚有很远的路要走,况且路上还不时遇到叛军,这对汤三勺来说,的确是个考验。 走着走着,汤三勺忽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他怀疑是刚才喝了陈老爷和的平安水,他说:“好水,我肚子疼,要拉大便,你在路边等我。” 刘好水捂嘴偷笑,说:“大人,我说那不是什么好水,你看,有报应了吧!” 汤三勺也不理会刘好水的揶揄,他钻入一处茂密的小树丛,随便找个草坪,解决问题。肚子疼,来得快,拉得也快,不到一支烟的功夫,汤三勺就解决了问题。 可是,当他出来时,刘好水却不见踪影。他以为刘好水逗他,就说:“好水,别玩了,快出来,还要赶路啊。” 汤三勺连叫几声,也不见刘好水回应。汤三勺顿时慌了,刘好水失踪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