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昼伏者》 1失踪 “Z城电视台女主播失踪的案件,目前还在调查中,警方现和其家人已经提高线索悬赏金20万元,距离陈姓女主播失踪时间已过了八天,起因是陈姓女主播在4月18号当晚录制完电视台的《时事焦点》栏目,上了一辆没有挂牌的黑色桑坦纳轿车后失联,在社会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与关注,据了解,女主播家属并未收到相关绑架索要的赎金信息,这里是《时刻新闻》,我们将持续为您跟进报道”。 唐文按了一下遥控器上的关闭按钮,从办公桌厚厚的一沓纸质资料下准确的找到了半盒金卡烟,点了一支叼在嘴里。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微眯着眼说:“你还是没有你女朋友的消息?有没有发现她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我都说了,她不可能是自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盯着桌子面前放着的一杯白开水,还冒着热气。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你女朋友之前看过心理医生的病例给公布在网络上,大众立马被带偏了节奏,转向成了抑郁症自杀。”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烟灰缸,唐文索性把烟灰直接弹在了地上,见对方没有接话,他贼兮兮的说:“不过你跟陈欣交往两年多了,她抑郁症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没感觉出来,她也从没说过。” “反正我认为这是一宗有预谋的绑架案,嫌疑人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要不是这次调查取证,我都不知道Z城的黑色桑塔纳有那么多辆。”唐文看着自己大学同窗时期的校友如今失魂落魄的坐在一边,曾经法学院的高材生赵子珅此刻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行了,跟你聊点正经的。我们调取过那晚的监控,你说神不神奇,韦什街整整一条街的天眼监控竟然只拍到了陈欣坐上车出电视台的画面,后来我们去问过原因,说是电缆检修,专挑了那天那个时间段,巧不巧?而且那天因为是深夜,路上车本来就不多,其他各个监控都没有拍到那辆车,我们怀疑可能中途换了车。” 赵子珅向后仰了一下脖颈,唐文这才注意到他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在警局时长熬夜的他知道赵子珅这几天基本没怎么闭眼休息,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对情侣之前经常在他们这些单身汉面前如胶似漆,以前还打趣过他们“秀恩爱,死得快”,如今看来,唐文恨不得抽死当时逞口舌之快的自己。 “你放心,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绑架,无非就是为了几个钱,人肯定不会有事。总之这件事情坏就坏在媒体上了,全社会都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嫌疑人现在至少肯定不会抛尸灭口。” 赵子珅想去反驳他好意的纾解,但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是法学博士,唐文是刑侦专家,以他们两个的专业性,太清楚对方绑架的真实目的或许无关赎金,只是都在自我麻痹,不敢往坏的方向去想。 从警局出来,赵子珅从汽车收纳盒里翻出了一个信封,打开后上面写着一串地址,铅笔字迹有些模糊了。这个字条是在赵欣随身的挎包里找到的,失踪那晚很显然她是遇见了紧急情况而临时上的车,不然以她的细心程度根本不会忘记携带随身物品,家门钥匙还在里面。 这个字条他没有交给警方,因为他检察官职业和赵欣男友身份的原因,上级吩咐不准牵扯进这个案子,一些未公开的细节和进度他都只能私下去唐文那里打听。已经八天了,陈欣的手机从占线再到关机这个过程,他感觉希望是越来越渺茫,这是基于他职业的敏感。他摩挲着这张纸条,潜意识里总认为陈欣也一定是看过这张纸条了,甚至失踪很可能与这张纸条有关。 字条上的地址在城郊很偏僻的一个城中村里,找村民问了路才找到具体位置。穿过狭长的一条小巷,顶头侧面有一间水泥小平房,外面是掉了漆的砖红色木门,用铁锁拴着。木门斜上方有一扇沾满灰尘的小玻璃窗,赵子珅四周张望了下,果断的一脚踹开了小木门。 门一打开房间内就飘出一股夹杂着铁锈和霉菌的恶心气味,摸到墙边有一根绑着吊灯的尼龙绳,兴许是废弃了,拉了几下屋内依旧一片漆黑。赵子珅把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打开,光射下的粉尘在空气中游窜悬浮着,虽然是下午但这房子矮小再加上不受光照,穿着长袖衬衣都感觉异常的潮湿阴冷。 手电光大致能看清这曾是一间有人生活过的屋子,有废弃的锅碗和生活杂物,还摆着一张已经发黑的床垫,没什么特别之处。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个没有照片的相框,相框比较新,至少他看见的第一眼就认出来是相框。正想拿起来仔细看看,这边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看清来电号码后,他有些不耐烦的滑动接听。 “姐夫?” “什么事?” “我今天在收拾姐姐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你能过来看看吗?” “我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后赵子珅拿起相框离开,这个地方虽然没什么特别收获但还是要保存好现场,铁锁已经被损毁,眼下也没有什么能固定的东西,他伸手便将墙边那根吊灯的尼龙绳用力拽了下来,缠绕捆在木门与门栓的环扣上打了个死结后才离开。 刚到御华苑小区停车场,就看见陈欣的红色宝马三系横七竖八的停在车位上,他把相框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下方,快步上楼。 “姐夫你来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从厨房出来向他招手。 “我跟你说过这段时间先不要开你姐的车。” “早上要参加外校的辩论会,学校在郊区打不着车,就开了这一次”,陈冉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像犯错后被家长抓住批评的孩子。 赵子坤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有些头痛的问道:“你刚说找到了什么东西?” 陈冉立马冲进卧室,从里面拖出一个22寸左右的布面行李箱,把箱子放在他面前。见他有些不解,她一边打开一边解释说:“我下午参完会就回家了,想找一下这个月的生活费顺便收拾收拾家,在床下就翻到了这个箱子。” 箱子后里面有一大包装满陈旧餐具的袋子和一本日记簿,陈冉指着箱子说:“我之前住姐姐家从来没见过这个箱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里面的东西我只打开看了下再没动。对了姐姐那边现在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赵子珅落寞的说,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半的现金对陈冉说:“以后生活费从我这拿吧”。 陈冉眼眶有些泛红,轻轻的说:“那我先回学校了,如果有姐姐的消息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我送你回学校吧。” 一路上赵子坤满脑子都是下午去的那间小平房,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间房子让他甚至回忆起来都有些喘不过气,总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他安慰自己可能这段时间有些过于紧张和压抑。 把陈冉送到学校宿舍楼下嘱咐几句后便驾车离开了,陈冉还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冉冉,你还不上去?”同层宿舍楼的同学从她旁边经过。 “这就上去。”陈冉转头微笑回道。 “刚才那个帅哥是谁啊?” “我男朋友。” 2线索 昨晚折腾了整夜也没从那箱子中发现什么线索,但可疑之处确实不少。赵子坤将行李箱里里外外的翻了个遍,无非里面都是些碗筷、瓷杯这些寻常餐具,唯一的收获便是那本墨绿色的软羊皮日记簿,期待能有什么关联信息,不料却空空如也,他实在不明白陈欣保存这些“废品”的用意。 揉了揉紧绷的眼眶,自从陈欣失踪后他基本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一闭上眼睛就梦见陈欣满身是血的喊着救命。唐文也纾解过他很多次比如梦都是相反的这类话,他根本听不进去,最可恨的是他不知道绑架陈欣的人究竟多么能耐,失踪近十天了警方那边根本没有搜查到任何线索,连目击证人都没有,根本无从下手。罪犯反侦察能力相当熟练,不仅借用媒体误导,又让大众舆论施压,光从这点就可以肯定罪犯蓄谋已久。 去冰箱取了一盒酸奶,喝到一大半才惊觉已经过了保质期,这是陈欣失踪前在超市买的,因为她是晚间新闻主播工作时间都在深夜,白天自然也起不来,酸奶算是买给他当早餐。 正准备倒在厨房的水槽里,突然耳边响起了陈欣之前说过的话“这种酸奶是有果粒的,清理水槽太麻烦了,下次直接倒在马桶里。”然后感觉右脸像被陈欣往常吻过一样,微微发烫。 “这么背?”看着漂浮在马桶里的酸奶残渣,赵子坤又将抽水马桶按了一下,水位上浮了更多。火气蹭得暴涨,他猛地将手中酸奶瓶用力的砸在瓷砖墙上,被溅了一身粘稠,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狼狈又可悲。 兴许是跟陈欣失踪相比,这点狼狈根本不值一提,在浴室重新冲洗了一遍后,打电话给114服务台让其帮忙找一个管道维修工。 赵子坤半蹲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整理着卷宗复印件,这阵子他找遍了几乎Z市所有关于失踪、拐卖妇女这些案件,无一例外,这些妇女们非伤即残,被拐卖至偏远地区、囚禁、人体器官贩卖等。他后背的T恤已经被冷汗浸湿,拿着卷宗的手也开始不住颤抖,突兀的门铃声更是吓得他猛然一惊。 刚一开门维修工就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啊老板,你家这个电梯没信号,本来想跟你打个电话,打不通。” “没事,你帮我看看,我家马桶不下水了。” “好好,小问题”维修工驾轻就熟的从口袋里抽出两个塑料袋套在鞋上,然后背着工具箱便往赵子坤指的方向走去,他的左腿不能弯曲,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疏通完后,维修工将工具一边收纳一边说:“老板,你怎么什么都往马桶扔啊,这么硬的纸好歹也撕碎了再扔啊。” 赵子坤心里“噔”的一声,急忙问道:“你说什么?马桶里有什么?!” 看着赵子坤瞬间冰冷的脸,维修工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道:“纸……就是那种硬纸,不太好被水溶解,不过疏通完已经能正常使用了。” 后面的话赵子坤已经听不清了,他看着洗手间地板上摆放着刚从管道取出的纸,字体已经完全模糊了,皱成一团还没有被完全腐蚀。他此刻大脑空白伴随着阵阵耳鸣,默然送走了维修工后,他跌坐在沙发前,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像电影般在脑海放映。 从遗留的纸片残渣对比,与行李箱中的绿皮本纸面一致。陈欣是一个推崇无纸化办公者,之前在她家里着急记东西,死活都找不到纸,后来还是随手捏了她一根口红写在玻璃窗上的,所以这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赵子坤将行李箱又拉到面前,这回干脆把手提袋中的餐具也全部倒出,研究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都仅仅只是些普通的餐具。可这餐具普通的有些奇怪,如果出现在别人家或许正常,但是出现在陈欣家里一定不正常。 赵子坤和陈欣生活了三年多,她下厨做菜的频率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她虽然不做饭但对餐具要求却极高,声称为了那所谓的“仪式感”,这种廉价餐具根本不会入她的眼。那就一定是别人的东西,或许这个对他来说只是餐具,但对于陈欣来说一定代表着某种含义,他敢断定这么显眼的行李箱一定是最近才出现的,而这突然出现的“不寻常”会不会是有人在提醒着什么?或是一种威胁?他已经游离到精神崩溃的边缘了,好似老天故意要给他难堪。曾经可以在庭审中肆意推翻他人的一切论证,如今却被自己的论证压制的束手无策。 3当晚 结束了《时事焦点》栏目的录制后,陈欣将一杯有些凉了的咖啡从纸袋中掏出,喝了一口后转向身后的助理问道:“怎么又加糖了?” “欣姐,今天咖啡不是台里准备的,好像是你男朋友点的外卖。”小助理冲她嬉笑着眨眨眼。 “好,我知道了”陈欣笑着正准备给赵子坤回个微信,再看到他给自己发送的未读消息时,笑容凝固了几秒。赵子坤给陈欣发的微信内容是:早点回家,就不要喝咖啡了容易失眠。 很显然,这不是他送的。她将纸袋上粘的外卖小票撕下来,点餐人是陈欣,而在备注一栏里,用铅笔芯写着:我在楼下等你,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 看着那一行熟悉的笔迹,陈欣几乎想也没想的撕下那张票据就冲到楼下,下楼后果然看见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在电视台马路边的辅道上停着,她毫不犹豫的拉开副驾驶位坐了进去。 转头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对方显然被刚才关车门的声音吵醒,皱眉看了她一眼。陈欣望着那张真实又缥缈的脸,想说句“好久不见”却又感觉词不达意,犹鱼刺在喉般开不了口。男人将安全带重新扣上,一言不发的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车子一路颠簸,最终停在了郊外一处较空旷的油菜地旁,风声吹得叶子刷刷响,男人将窗户降下去一半后望向窗外,低沉道:“欠我的打算怎么还?” 陈欣一阵鼻酸,她靠近主驾的男人,眼泪瞬间就沾湿了那男人的米色上衣,月光透进车窗内,借助月光才看清了男人手上还拿着一把黑色的小手枪,正抵在车门的把手处。 她起身坐直向他伸出一只手,微笑着说:“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我打个电话。”见对方无动于衷,便自顾从他的长裤口袋中掏出了一部手机,按出一串号码后,对手机那头说:“今晚我不回去了,这些日子我要离开段时间,你自己注意……”挂断了电话后陈欣连同手机一起扔出窗外。 “现在可以处理我们俩的事情了。”她解开安全带后径直下了车,高跟鞋一落地就陷在泥土里,夜晚的风有些刺骨的凉,她还穿着工作时的套装裙。将上衣扣子全部系上后步履艰难的走到车头前。 她低头看向车灯照射下自己的影子,有些微微颤抖。听到车门开启的声音,影子的旁边又增加了一个高大的影子。那个影子距离她越来越近,她感到后背有一个金属制的硬物在抵着,深吸一口气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身后的男人将她拥进怀中,在她耳边轻轻的,一字一句的说:“坏女人”。他将她转过身来,略带惩罚般的吻住了她的唇,有些咬牙切齿的肆意掠夺,陈欣被咬得痛的皱眉,双手却忍不住环上他的腰,倏地,男人突然将她大力推开,陈欣一个踉跄不稳的摔倒在地,男人将手中的枪指向她,没有任何表情的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味很快被空气稀薄,四周又恢复到之前那诡异的安静中。周边的风景被泪水模糊在眼眶里,不断地转换、交替、重叠,然后没入无边黑暗。 又是那沉沉的坠感,像是梦境般的逆光虚无,一个熟悉的拥抱突然环住她,在她耳边温柔呢喃着“我爱你”。四周雾茫茫的苍白,白天、黑夜、春夏、秋冬······两个人相拥的画面如石膏般破碎,砸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痛的知觉。 “我已经为你抛弃了所有,我现在只有你了。”那男人目光坚定的望着她,轻轻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要是你离开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那梦似乎有些长了,长到她已经分不清到底哪边是梦,哪边是现实。 “我爱到可以为你去死,你可以吗?” “再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在一起了。” “你敢背叛我?” 耳边的声音同时响起,像是听筒中的杂音,温柔的情话转变为愤怒的威胁,久久不曾散去。头疼欲裂,她尖叫着抱头跪坐在地。从前的记忆像是玻璃渣一样像她抛来,每想起一件事,就被划破一道口子。 4渔子庄 “DNA比对?从这些破餐具上取指纹?你从哪捡来的这些破玩意儿?”周罡捏着一个掉漆瓷碗在赵子坤面前晃了晃。 “让你查就查,哪那么多废话。” “唐文知道你这么胡整吗?” “我现在查个指纹还要向他汇报?” “大哥,我现在可是归刑警管的法医啊,没唐文的批准怎么查?”周罡将橡胶手套摘下,扶了扶金属眼镜框。见赵子坤有些挫败的垂下头,不忍他气馁,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好吧,我会和陈欣留在梳子上的头发进行比对,但是这个餐具你也碰了,取证很困难。” “我想试一试。”他丧气的垂下了头,如今只要有任何线索都不会轻易放过。 “我尽快把这件事情处理一下,但是你还是要抱着最坏的结果。” “我明白”。丧失了气焰的赵子坤茫然的望向周罡,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别处。半晌,他终于慢吞吞的吐出了一句“陈欣会不会已经死了?”像是疑问句又像是陈述句。 周罡推镜框的手指顿了顿,长呼出一口气说:“如果连你都这么想,基本上就算是放弃她了”。 “我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只无头苍蝇,被绑架她的那个混蛋耍的团团转,我老感觉他就在我周围的某个角落,然后看着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也认为是绑架?” “你什么意思?”赵子坤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之前在医学院的时候,陈欣有次专门跑来找我托师兄要了很多镇定剂和吗啡片,开始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问她只说是老家里的亲戚因为患癌用来止痛。” “所以你个混蛋就拿给她了?” “嗯,也不多,各三盒。” 赵子坤在脑海里飞速搜索着当时的那段记忆,陈欣是他大二下半学期交的女朋友,他也总是在参加朋友聚会的时候带着她,再加上陈欣性格外向开朗,一来二去就跟他的这些朋友们熟悉了。记得陈欣那会儿还说:“是不是帅哥只和帅哥玩啊,子坤真厉害,把警校和医学院最帅的两个男人凑一块了”。惹得唐文和周罡一阵大笑,之后他俩逢人就自夸,还得意了好阵子。但药片的事一直没听陈欣提过,周罡不是八卦的人,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人说。不过陈欣的舅舅确实去年因为肝癌去世,老家的亲戚可能指的就是他。 “对了!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我怎么忘记去她老家问问了”。赵子坤突然一个机灵从椅子上站起来,吓了周罡一跳。 “不是听说陈欣自工作后再很少跟老家那波人联系么”。此刻周罡正面无表情的拿着一节人体脊柱,一边敲打一边说。 赵子坤半眯着眼睛,收回有点嫌弃的目光,说:“我只想知道,陈欣对我隐藏了多少秘密。你继续敲,饭等下次我回来后约。” 周罡拿着脊柱冲赵子坤招了招手,轻声道:“慢走。” 出了车站后,赵子坤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陈欣老家的具体位置,以前也没跟她一起来过,最多是送到长途客运站的候车厅就止步。赵子坤看着车站来往匆匆的行人,有些迷茫。 他抽了半根烟,掐灭后拨通了陈冉的电话。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让他将手机挪开了有5厘米远,听着对方在电话中不断地“喂、喂”声,他忍着烦躁挂断了电话,给陈冉发了条短信。 隔了不到一分钟,收到一条短信“渔子庄6排3院内”。 在车站外的马路上拦了一辆小摩托,报上地址后,车子就一颠一颠的行驶在农村的土路上。他中午还没吃饭,感觉胃里被颠簸的翻江倒海,额角都渗出了汗。 “就是这儿了。”骑摩托车的男人笑着指了指那间房子,接过赵子坤手里的十元钱,道谢后就兴冲冲的骑走了。 再平常不过的乡村小院,门口旁的鸡冠花已经枯萎的搭在枝条上摇摇欲坠,露天房顶上突出来半截核桃树的树枝,大门上武门神的红纸也有些翘边了。敲了好半晌也没人应答,新乡南难道是地址搞错了?正在他准备拿起手机核对地址的时候,街道对面邻居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头从门内探出头来,略带口音的说道:“你找谁?” “您好,问下这里是住着一位叫陈欣的女孩吗?” “陈欣?哦,有这么个人,不是电视上那个播新闻的么,她们早都搬家了。” “搬家了?您知道搬去哪里了吗?” “不晓得,老早了。” “那这边还有她什么亲戚吗?” “这房子就是她舅的,她舅死了后就都搬走了,再没回来。”那老头提着旱烟正准备锁门,见赵子坤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那真是太感谢了!”赵子坤顶着大太阳坐了半个多小时的摩托,身体疲累不说,喉咙干枯得似乎马上就要着火般滚烫。 一进入客厅温度立刻降了下来,赵子坤这才长舒了口气,许是老头看出他被热的够呛,转头大声朝里屋喊了声:“翠英,来客人了,你把灶房里的瓜切了端来。” 屋内应了一声,翠英把手上的绣花针直接插进盘着的发髻里,笑眯眯的看着赵子坤,她眼睛忽而亮了一下,说:“呦小伙子,现在精神不错了嘛”。 “你见过我?”赵子坤有些疑惑。 “你咋老认错人,看来得给你配个老花眼镜。”老头乐呵呵的说。 “我哪里认错了嘛,这不就是之前那个受伤的小兄弟嘛。” “那个小兄弟比他矮一点,瘦一点,哪里有他精神。”老头拿旱烟指了指赵子坤,缓缓道。 “这么仔细看倒是不像了,比那个年轻人俊多了,看来我这年龄一大眼睛是真的迷糊了”,翠英嘻嘻一笑,转身去厨房准备切西瓜。 翠英走后,老头见赵子坤有些困惑,解释道:“以前陈欣她舅的那间房子有个年轻小伙子在里头住着,你姨把你俩认错了,别见怪。” “年轻小伙子?” “可能就是男女朋友啥的吧,年轻人么,正常。” “什么时候的事。” “得有个七八年了,那时候对面那小女娃还在城里上大学呢。” 5神秘男子 陈欣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等适应了光线后她才庆幸自己没有失明且还活着。手臂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警觉四肢都被麻绳绑在一把靠背椅上,口部粘着一块黑胶条。她左右摇晃着头,想把脸颊上黏糊糊的发丝甩开,不仅无用反倒更是加重了头部尖锐的刺痛感。 她鼓足了力气想站起来,腿脚却根本使不上力,椅子和水泥地面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噪音。或许是下过雨,房顶上有几滴水正滴滴答答的落在她脚边,她的高跟鞋已经不知道遗落在哪里。房间阴冷潮湿透不进一丝光线,她已然分不清屋外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挣扎了好几次,奈何绳子依然死死固定着她的胳膊和腿,头部的刺痛感又重重袭来,她吃痛的闷哼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努力回想着当晚经过······ 那晚她下车后他一直在身后跟着,愤恨的将她推倒在地,举起手枪后丝毫不带犹豫的扣动扳机,一枪、两枪,连续好几发子弹都射击在距离自己不过几厘米的地方,能隐约感觉到那些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皮肤蹿过。 他猩红的双眼像是暴怒的野兽,用**狠狠砸中了她的后脑,一阵刺痛后她便昏迷不醒。他能对她动手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他让她活了下来。陈欣知道无论如何挣扎只要在那个男人眼皮下便是徒劳,他那晚阴郁的神情仿佛是一种警告,告诉她,我回来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吱哑”的木门从外面被打开,门口迅速折射进白昼的亮光,陈欣微眯着眼。没隔五秒,那扇门又被重重合上。 男人拧开头顶的灯泡,高大的身躯缓缓向她走来,将她粘在口部的胶条撕下,又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面对她坐下,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放在脚边后,淡淡说:“过得好吗?” 陈欣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脚边的塑料瓶。 “这些年你还是一点变化都没……哦不,变得更漂亮了,你说的没错,只要不跟我这种垃圾在一起,你就是优秀的。” “你想干什么?报仇?还是单纯的折磨我。”陈欣望向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你这自私自大的个性倒还是没改,报仇?折磨?你以为我出现在你身边就为这些?呵,我要你死!不仅是你,你所在意的所有人他们都得死!”男人怒吼着,近乎抓狂的摇晃陈欣的靠椅,转瞬又突然低下头直直的跪在地上,啜泣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对你不好吗?”他有些挫败的抬起发红的眼眶问道。 陈欣在被剧烈摇晃下再加上也不知多久没有进食,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带翻了椅子重重摔在水泥地上。因为手脚被束缚,只能任由面部和身体在毫无保护的措施下擦伤。她就默默保持着倒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现在虚弱到连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怎么不说话了?怕了?怕我?”男人拍了拍裤腿上沾的灰尘,悠悠起身。一把将椅背扶起来后伏在陈欣身后,压着她战栗不止的肩膀上低声说:“其实我也没想非让你死,我那么爱你,你知道的。”陈欣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标志性的冷笑,在她看来是无比的阴森扭曲,她是真的怕他,怕他的喜怒无常,怕他的极端报复。紧张的心如同在极端天气航海的船只,暴风雨迟早会来,可怕的是,摸不准它来的时间,只好时刻提防着。 男人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他蹲在陈欣旁边,将头枕在她腿上,默不作声的看向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道:“爱过我吗?” “还有意义吗?”有几滴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那个男人脸上,他回过头望她,伸手将挡在她面部的碎发撩至耳后,他温柔亲吻着她的小腿,倏地直直将烟头摁灭在他亲吻过的肌肤上,陈欣被烫的尖叫,发出“呜呜呜”的哽咽声。 他还是那一副漠然的表情,嘴角上扬道:“从现在起,我每次想你的时候就留下一个记号,让你看着也能回忆起我有多爱你。” 6往事 赵子坤谢绝了夫妻俩晚饭的邀请,站在陈欣舅舅家的大门前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拨通了唐文的电话,顺着昏暗的路灯好不容易才走到高速入口。 “陈欣的前男友?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唐文嚼了一口烤饼,口齿不清的说道。见赵子坤没答话,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后继续道:“这事什么时候又扯上她前男友了?你哪来的消息。” “我去她老家转了一圈,碰见她家的邻居聊了会儿,除了这个再没什么特别的。” “我觉得这事明显是有人故意做给咱们看的,你想啊,陈欣人家好歹是市级电视台的主播怎么着也算个公众人物,劫匪把绑架这事儿搞这么大,就好像宣告大众老子根本不屑你们,是不是这个理?”唐文打了一个饱嗝满足的后仰在沙发背上,一边剔牙一边道:“嫌疑人的性质已经基本锁定是熟人作案,从监控上看陈欣没有一丝犹豫的上了车,而且那辆车是隔了几分钟后才开走,要是绑架,劫匪会留时间跟她在车里聊家常吗?” “她的圈子很小,朋友也没几个。” “如果不是朋友呢?” “什么意思?” “我是指……会不会有那种……就是不单纯朋友的那层关系。” “你是想说感情上的事?” “据我办案多年的经验来看,一般这种不为赎金且蓄谋已久的绑架一大半都是因为感情纠纷,不过所里也调查过她的关系网,简单的有些不正常。” “继续说。” “陈欣一定也没跟你提过他前男友吧,我们就先假设她有前男友,不管他们谈了多久的恋爱,交往痕迹总是有的吧?比如一起买张机票或者开间房什么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唐文有点尴尬的看了赵子坤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听他说话,只好继续说:“可是除了陈欣的家人,她的交际网干净到没有一丝与异**往过的痕迹,这让我觉得很神奇。我们再假设她遇见你之前一直单身,她就算不跟男同学打交道,那异性代课老师也算吧?结果你猜怎么着,唯一有交涉的异性数学老师竟然在多年前自杀坠楼了,交际网又成了零。还有次我过年回老家让陈欣用她的铁路账号帮我抢了张火车票,竟然在摸底筛查中都没有显示。”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刻意抹去她周围人的痕迹?” “而且是刻意只针对异性,更可怕的是,你们俩的交往痕迹也没有。” 赵子坤感觉像是突然坠入了海底,有一种压迫的窒息感正向头部涌起,他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冲出了烧烤店。 陈冉大半夜被赵子坤的一通电话吵醒,睡衣外套了件大衣就急匆匆下了宿舍楼,看见赵子坤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她靠近他正想打个招呼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 “姐夫,你喝酒了?” “恩,不多。” “这么晚了,是姐姐有消息了?”陈冉将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被赵子坤用手推回去,她倒也没有生气,紧挨他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你姐姐有前男友吗?” “姐夫,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不知道,好像没有。” “陈冉,能救你姐的现在就这一条线索了,如果你再隐瞒那她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赵子坤的眼角有些许湿润,他把头埋进手掌里,不再说话。 陈冉转过头将他脚边立着的空红酒瓶移开,柔声道:“姐姐是有过一个很喜欢的男友,不过在好几年前就去世了,我对那个男人的了解的不是很多,也只是见过几面,他叫左晖……” 陈冉记得她第一次见左晖的时候是在夏天,他留着短络腮胡穿着白色短袖,因为头发自来卷所以显得有些乱糟糟的,还背着一个大画板和颜料盒,活生生一副艺术家模样。他就站在陈欣学校门口接她下课。 陈欣一出校门就看见他俩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校门口等着她,笑道:“对了,你们俩还不认识,这是我妹妹陈冉。”并向她介绍到:“这是我的男神,科大计算机系的左晖学长。” 左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你好,别听她乱说,我是她的粉丝。” 之后左晖带两人吃完烤肉后送她俩回了出租房,陈冉这才八卦的打探道:“快说说,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有个男神了?” “什么叫偷偷摸摸,我们这叫光明正大的交往。”陈欣在陈冉额头上用力一戳,补充道。 陈冉大力的拍了下她的后背,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神秘的八卦脸靠近她:“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位男神啊?” “之前我的笔记本电脑进水了,找了一家维修店他刚好在里面兼职。”陈欣有些兴奋的回答。 “他还会的挺多,那后来修好了吗?” “没有,我换了个新的。” 陈冉重重的朝她翻了个白眼,然后躺在床上嘟囔着嘴说:“我今天下午和我闺蜜去法学院逛了一圈,正巧碰上他们学校组织的篮球赛,碰见个大帅哥,可惜不知道叫什么。” “你不像是矜持的人啊,怎么不去问问联系方式。”陈欣打趣道。 “反正你就等着叫他妹夫吧。”陈冉嬉笑着对陈欣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翻身就准备睡觉。 “陈冉,你是猪啊,不换衣服就躺床上,脏死了。”陈欣把手边的一个靠枕砸在床上大叫道。 7线索 赵子坤早晨醒来的时候脑袋一阵闷痛,他摸索到枕边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11:35,还有六通未接电话,昨夜的宿醉让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只觉得阵阵反胃。想不起来昨天是怎么到的家,想必陈冉也是废了不少劲才把自己连搀带扶的拖回来。 看了眼未接提醒,都是一些400开头的骚扰电话,正当他想把手机撂在一边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条未读短信。 “为什么不来救我?子坤。” 一瞬间头脑似要爆炸般的剧烈抽痛,他猛地坐起身手指颤抖的拨通了那串陌生号码,“嘟嘟嘟……”对面传来占线的声音。 赵子坤像是突然发狂的野兽般冲着电话那端吼叫道:“你到底是谁!混蛋!你到底是谁!你把陈欣怎么样了!!!” 而电话依旧保持着占线的提示音,第三次再拨过去的时候电话变成了关机。赵子坤急忙从床上翻身而下,耳边还不断传来嗡嗡的耳鸣声。他匆忙给唐文拨去电话,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就往外冲。 等赵子坤驱车到警局的时候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他把短信界面调整出来后放在会议桌上,气喘吁吁的说:“今早、我确定…有线索了…” 唐文起身给他抽了把凳子,说:“你刚才路上的时候,我差不多把经过已经交代了一遍,那个号码我们已经派人去定位,你再详细说说。” “是昨晚收到的短信,电话一直是通话中后来直接关机了。”赵子坤稍平复了下,这会醉酒后的眩晕感又有些上头,他狠狠按了一下太阳穴。 “现在不敢断定被害者的生命情况也不排除可能会出现的极端行为。” “为什么不让我进入这个案子,我可是陈欣的男朋友是关键人证。” “是第一人证没错,可你也是第一嫌疑人。” 赵子坤有些讶异,张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神情落寞坐在一旁莫不知声。 唐文看见他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却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吸了吸鼻子,他把激光笔对准投屏,说:“这件案子引起了极大的社会恐慌和对警方不利的舆论造谣,上面现在指示必须尽快结案,而此案目前的线索还不足以支撑证据……” “我有线索……”赵子坤脱口而出的话让在座的人纷纷侧目,他撑着桌面站起来,略带涩哑的嗓音说道:“抱歉各位我隐瞒了,陈欣失踪后我曾在她平日随身携带的背包中翻出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串地址。” “你怎么早不说。”旁边有一位气急败坏的警官冲他喊道。 见赵子坤沉默不语,唐文解围道:“他有他自己的原因,如今这件事情不能再持续发酵了,必须做个了结。” 赵子坤如实把最近发生的一切诡异现象全部托盘而出,郊区的平房、出现在陈欣家的行李箱和马桶中的废纸以及她的前男友左晖。 “陈欣家里的布面行李箱?”唐文略加思索的重复着,他转头问向正在记笔记的警察:“小郑,你上次有没有注意到。” “被害人失踪后我们曾经上门做过搜查,我敢保证没有一个布面的行李箱。”小郑警官伸出指尖做出一个发誓的手势。 “你去调下被害人失踪后的小区监控看看怎么回事。”唐文回道。 一个中年略胖的警官拿着一本笔记推门而入,入座后他略带南方口音的说道:“刚才省厅来了电话全力支持咱们工作,尽快成立专案小组势必要争分夺秒,我们早一分钟破案,被害人就有一分钟的生存希望。” “高局,这是被害人的男友,他是咱们区检察院的法官赵子坤。”唐文向局长介绍道。 高竞飞点了下头,不苟言笑的向赵子坤说道:“前阵子还跟你们常新阳院长聊过这个案子,案子后续还需要你配合,尽量不要夹杂个人情绪。” “明白。”赵子坤回道。 “唐文,这个案子你一直在跟,有些细节你也比较清楚……”高竞飞说着看了赵子坤一眼,继续道:“你来担任此案小组组长,上面给的时间不多,这个月内必须出个结果。” 散会后会议室只剩下唐文和赵子坤俩人,空气中有烟草燃烧的气味。唐文倚在桌子上转着打火机,打火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盯着被摔碎的打火机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是熟人做的?你可是法官,恨你的人多了去了。” “你觉得他们是傻子?你们不是最早就从我身边人开始查的么?”赵子坤不悦道。 “我们都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细节,这个等之后确定了我再跟你说,现在还不确定。” “你有怀疑的人?” “嗯,对了先去你说的那个郊区房子看看。”唐文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看墙壁挂着的钟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说道:“你要是不想让我饿死的话,先请我吃个饭。” 8搜查 穿过一片荒草地和胡同小道,两人终于到达了字条上标的地址。 “就是这个小破房?”唐文用手指戳了戳砖红色的小木门,踮脚想推一下顶上的玻璃窗,见赵子坤没回应,转头见他脸色不是很好,问道:“怎么了?” 赵子坤有些惊慌的四处观察一圈后,低声说:“这房子有人之后来过了,我上次离开时亲手用一根吊灯绳子捆住了把手。”他死死盯着门把手上崭新的铁锁说道。 “可能房子主人换的吧。”唐文拿出裤袋中的钥匙串,链子上面挂着一粒像胶囊模样的装饰品,扣开后里面是一截卷起来的铁丝。唐文取出那根铁丝在手上绕了绕塞进锁芯里,一番捯饬后门锁啪嗒一声弹开了,唐文有些得意道:“不知道我还会这个技能吧。” 门刚一打开,赵子坤就率先冲了进去,里面依旧是漆黑一片,熟悉的那股腐朽霉味在空气中交错浮动。赵子坤打开事先准备好的手电向屋内照去。 一张整洁的钢丝床摆放在角落里,铺着崭新的水绿色床单,床头边还放着一个没有插电源的老式黄铜台灯,赵子坤走过去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插头对准插座,灯泡突然亮了起来,朦胧的灯光瞬间点燃了这座阴郁的小屋。放眼望去房内物品陈列简单但却整洁,明显是人为布置过一番,不过那该死的潮湿阴冷和刺鼻的霉菌味让他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这房子可真够渗的。”唐文搓了搓手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单相机,对着房屋各个角落按着快门。 两人正在搜寻着,突然听到唐文“啧啧啧”了几声,一回头就瞅见唐文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捏着一叠安全套在他面前摇晃,面露猥琐的笑着说:“你说都住这种地方了还有心情干这事?不冻屁股吗?哈哈哈。” “神经病。”赵子坤将他手上的那叠东西夺下后甩在床上,“我上次来的时候一直以为这是一间废弃的屋子,现在证明有人居住,咱们这属于私闯名宅了吧?” 唐文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自顾在狭小的平房中来回转悠,嘴里嘟囔着:“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啊,这和陈欣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 “房主回来更好,我倒想问问他家这房子咋就这么蹊跷,谁家连个大灯都没,就剩个破台灯,嫌费电也不至于把插头拔了吧,这么黑能摸到门口吗?再说说这房子有多诡异吧,从一进门我就汗毛倒竖,连个衣柜都没就一张床和桌凳,而且我发现这周围连个厕所也没,这是什么鬼环境?真搞不懂哪个姑娘还能委屈在这里,服了。”唐文翻了无数个白眼后,一屁股坐在床垫上。 “哎呦,什么东西啊?!”唐文感觉自己坐到了一团湿硬的物体,条件反射般腾的弹了起来。把被子用力一掀,顿时一股恶臭味扑面而来,一只死麻雀的尸体已经腐烂在了床垫上,唐文气得破口大骂道:“这谁他妈干的,太他妈恶心了!”。嘴里骂骂咧咧,还是忍着恶心快速的按下了快门便立刻转过身去,在放大检查照片角度的时候发现了奇怪之处,他转过头靠近那只麻雀仔细的观察,突然问道:“哎你看这只死鸟身上亮亮的是什么玩意儿?” 赵子坤紧皱着眉头,用手电筒柄将死麻雀身上缠的亮线拨了一下,麻雀已经僵硬的尸体被翻了个面,狰狞血腥的翅膀下挂着一个白金吊坠,为什么能一眼确定项链材质,因为那是去年陈欣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他在饰品店专门定做的字母“C”。 项链明晃晃的闪耀,赵子坤感觉眼睛上好像起了一层薄雾,有些模糊,又有些酸涩。他不顾那团早已腐烂的生物,径直取下那条白金项链,项链的尾端卡在麻雀的翅膀下,赵子坤两手抓着直接上手撕扯。 “是不是你送的那条?”隔了许久,唐文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耳鸣声又开始嗡嗡作响,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他仿佛看见陈欣就微笑着坐在餐桌前许愿、吹蜡烛,那条字母“C”的吊坠在烛光中熠熠发亮,那根蜡烛仿佛永远也吹不灭,两人围绕在烛光的温暖氛围中。然后她低头开始认真的切分蛋糕,握着钢刀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直直戳进了自己的心脏……她向他走来,一步一步,鲜血就顺着她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流淌,她痛苦的望向她,又带着仇恨问:“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救我!!!”撕裂的尖叫声环绕在耳边。没多久,那根仿佛不会灭的蜡烛终于燃尽了,周围又恢复了如深渊般的黑暗。 “子坤、子坤……”唐文的声音是他最后的记忆。 9浮出水面 奇怪的事或人?” “奇怪的事?好像没有,奇怪的人?我姐夫算吗?哈哈我开玩笑的。”看着陈冉还一如既往跟他开着玩笑,唐文便明白她应该并不知情,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拿出证物准备走问询流程,想着早点结束放她回去。 唐文拿出现场拍摄的项链照片逐个摆在桌子上,让陈冉看看有没有什么价值线索。可唐文没想到的是,看到那张死麻雀的照片平时这个胆小的姑娘竟然没有害怕尖叫,而是用一种异样、不可思议的眼光死死盯着照片,惊讶的成分大过于恐惧,甚至,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她有一丝的恐惧。陈冉看了一会儿照片,别过脸说:“真恶心。” “看来你没见过?”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嘻嘻哈哈,倒有点像真的被照片恶心到一样,微蹙着眉头面部都扭曲在一起。 “行,就是过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这个项链是你姐随身带的,现在有了线索,应该很快会找到人,放心。”唐文安慰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头顶监控说道“小郑,送一下。”然后转头对陈冉笑着说:“我这边事还没完,让郑警官送你回学校,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陈冉跟着郑警一起出了审讯室,唐文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道:“跟紧点,时刻监控。” 陈冉到学校后直接回了寝室,一路上神色凝重的快步走着,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自己。刚进宿舍楼她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四下查看了一通后把门狠狠摔上。 其他舍友都还在教学楼上课,她拨开额头上被细汗浸湿的碎发,瞬间向失了神般跌坐在凳子上。她呆滞的望向窗外的阳光,快要落山的太阳已经失去之前刺眼的光,但还是有些看不清楚,一片模糊。 “今晚我不回去了,这些日子我要离开段时间,你自己注意。”这是姐姐失踪前打出的最后一通电话。 当时她正在寝室睡觉,深夜突然被铃声惊醒,怕打扰到舍友专门跑到走廊去接听。出门太急也没来得及拿件外套,她被冻得直打哆嗦,对着那串陌生号码按下了接听键。 “今晚我不回去了,这些日子我要离开段时间,你自己注意。”很意外,陌生电话里面竟然是姐姐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要去哪里啊?”陈冉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信命吗?陈冉,左晖回来了,他就坐在我旁边。”陈欣的语调里有些许无奈,听着又无尽凄凉。 陈冉有些大惊失色,一时间睡意全无,她有些颤抖着发不出声音,她的牙齿因为夜晚的寒风咯吱作响,空荡的走廊让本就压抑的她更加害怕,她顿了顿,掐着自己的衣角尽可能的让自己语调稍平缓,她不重不轻的问道:“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没多久,那边便传来了断线的声音。她赶忙按下关机键,又发觉不妥,重启后清空了通话记录又把那串陌生电话拉近黑名单,这才惊魂未定的关了机。 她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见舍友都还在熟睡中,缓慢爬上了床铺,用被单将自己全部罩了起来,就这么一眼未合的在黑暗中挣扎…… 那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陈冉蜷缩在椅子上,宿舍楼下已经传来细细碎碎的人声,没过一会儿走廊里的脚步声就愈来愈近。 “怎么没去教室啊?”同宿舍的许文进来后问道。见陈冉没有答话,她又凑近了些,有些神秘兮兮的八卦道:“警察找你什么事啊?” 因为陈欣算是属于公众人物,所以并没有外传她俩的关系,校友们只是知道她有个在电视台工作的亲戚。 “我家前两天进了小偷,警察找我去了解情况。” “哦,这样啊。”许文有些半信半疑的回答,见陈冉兴致不高便也没有多问。她爬上床铺躺下,一边翻着新闻一边说:“哎对了,你不是有个亲戚在电视台吗,那个女主播还没找到啊?” “你不会看新闻么。”陈冉脸上铁青,有些不悦的别过头。 “我估计那主播早都被杀了吧,太玄幻了。” “不会的!”喊出来的时候就连陈冉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有些慌乱的随意抖了抖刘海儿,略显尴尬的补充说:“这警方不是还在查么。” 显然被陈冉刚才的过激回应有些愣神,她尴尬的点了点头,继续翻着手机。 唐文下班后直接去了医院,拿着报告去找赵子坤和周罡。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左晖的目的并不单纯?我是指与其他直接绑架或者预谋绑架的区别。我从公安内部网络查询了一下,符合他这些已知条件的,没有叫左晖的人,那就说明要么他不叫左晖,要么就是他刻意隐蔽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但我不认为他有后者那么大的权限。当然这些人的身份信息我已经全部调档了。” “我对他没有一点印象,陈欣从来没有提过关于她前男友的事。”赵子坤回道。 “这件事情闹这么久都没有一个结果,我觉得是因为我们都被私情影响了理性判断,我们一直在追查陈欣周围的关系网,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线索人,是她的亲妹妹陈冉。”见赵子坤一脸震惊的想回话,唐文赶忙挥手制止道:“先别着急否认,用你我的职业素养去看待,陈冉都是最核心的线索之一,但是因为我们的感性滤镜,一直被忽视掉了。或许这个我们看着成长的小姑娘最不是那么脆弱。”至少从唐文看来,陈冉并没与普通受害人家属的急迫与焦虑,甚至从陈冉失踪后没有耽误过一天课程,她每天照常上课、按时吃饭,反倒是有些不正常。自幼痛失双亲,仅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失踪了,她未免太过于平静了。 正在沉思的两人被周罡突然的惊呼声吓了一跳,匆匆转过头去,就见周罡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按住自己的嘴巴,惊愕失色的说道:“陈欣还活着……被劫匪绑在高层小区的天台上,劫匪发了直播视频……新闻头条……” 10现身 警方接到网友报案后迅速赶往了案发现场,唐文也带着赵子坤一同从医院火速去了现场。案发小区附近一公里内已经全部被封锁,远远只能看见楼顶上有两个黑点在浮动,两人穿过警戒线,唐文掏出警官证示意放行,又问道:“我是专案组长,罪犯现在情绪是否稳定?怎么确定人质身份的?” 一旁一个年轻警察跟着他们上了电梯,解释道:“罪犯和人质目前情绪比较平稳,没有做出过激举动。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嫌犯在某网络平台进行手机直播,标题就是失踪女主播陈欣,被网友发现后报了警,现在消防在楼下铺好了气垫,狙击手也已经到位,但是现在遇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说。”唐文紧盯着上升的楼层提示,有些焦急的看了眼赵子坤,后者已经满头大汗的倚在电梯角落里发抖。 “因为小区都是大平层的板楼建筑,只有一扇平时关闭的小铁门直通楼顶,据对面高楼埋伏的狙击手汇报,整个楼顶没有可供武警隐藏的地方。” “先跟罪犯隔门沟通,若做出过激举动,直接汇报局长,申请击毙。” “问题就在于,人质和劫匪穿着相同的衣服而且带着头套,两人都拿着枪指向对方,罪犯在直播中说了,有一支枪没有子弹,有一支枪有子弹。” “这他妈的是什么混蛋人?现在还在直播吗?” “对,因为直播中涉及有未成年用户,警方已经联系平台改为加密直播,目前只有警方内部可以在线观看。” “把手机给我。”三人提前两层下了电梯,出电梯后,楼道周围站满了一走廊的武警和医生。靠近顶楼直播有一些延迟卡顿,唐文将手机靠近窗口刷新了一下直播软件,直播的标题为:“失踪女主播陈欣回归!想看她直播被杀的网友点赞有惊喜!” 赵子坤从唐文手中一把抢过手机,怒火中烧的紧紧攥着手机,眼睛血红的盯着屏幕,他现在就想找把枪冲进去一枪崩了那个混蛋。唐文和旁边的年轻民警赶忙拦住,说:“别冲动,别给警方添乱了,现在证明人还活着就行。” 唐文冲到楼顶的小铁门那里,拉过侧写师,说:“不要跟他隔门对话了,用评论,给他直播评论,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想要什么?先不要激动,我们可以慢慢谈。”侧写师在直播中评论。 罪犯看到后在直播中用变声器说道:“我是在为民除害,你们应该感谢我!杀了这个表里不一的贱人,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 狙击手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左边蒙面人开口说话了,已确定罪犯位置,等待执行命令。” 唐文跟侧写师说:“继续聊,让他放松警惕。” 侧写师又在评论中敲字“会不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你可以先说出来。” 这时,右边的人质开口说话了,也是变声器的娃娃音,说道:“这个女人害的我好惨,她却没有一丝悔过,她没有心!”人质越说越激动。 在场人都有些晕头转向,到底哪边是人质哪边是罪犯?难道有两个罪犯?唐文夺过手机,在评论区快速打出“你先冷静一下,如果她有什么事情做错了,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法律?那不过是你们这些瞎子的玩笑罢了,没有人关系我们这些社会的底层人,即使好不容易爬上来却也不受尊重,你们根本不会接纳我们,都是从心理对我们有偏见,装什么大度?”左边嫌犯的语气有些着急。 唐文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在评论里打字:“你是不是左晖?” 直播那边的罪犯和人质突然安静了,不再说话。隔了好久,唐文下方的另一个名叫“沉默”的网友评论到“像这种害人精都得死,支持陈欣死,主播快点为民除害!” 唐文咒骂了一声,转身向身后喊:“谁他妈说加密了?怎么用户还能看到?” 身后穿着警服的一个技术人员回道,没问题,是加密的,只有公安内部系统可以登录网页看到。 “给我查!查出来这个狗崽子到底是谁,老子要亲手宰了他!”唐文暴跳如雷的喊道。“罪犯”、“人质”和“沉默”都不再回复,场面一度陷入了困境。 没一会儿警察局局长高竞飞带人前来,在二十层楼梯口和唐文汇合,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已经上了头条,现在好多跟风记者和民众把下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我们判断错了罪犯,那一切就全完了。” 正值一筹莫展之际,赵子坤拨开人群上前道:“高局,你让我去狙击手所在对面的高层吧,我跟陈欣同居过三年,我一定能认出来哪个是她。” “你这样容易暴露狙击手位置。”唐文抢先道。 “都什么时候了,试试总比这一大帮子人干等着好。” 一时间确实没有什么方法能破解,罪犯现在已经拒绝任何形式沟通,且还伴随间接的过激反应。为了防止人质受害,只好全力一搏,高竞飞深思熟虑后拍着他的肩膀说:“子坤,你要注意安全,你如果事我可没法跟常院长交代。” “放心高局。”说完赶忙进了电梯,唐文紧跟其后按下了关闭键。 电梯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电梯下降的层数,几分钟后电梯门刚开,两人就直直冲了出去,在电梯里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 高竞飞已经打过了招呼,所以两人畅通无阻的一路来到狙击手所处的位置,赵子坤从旁边武警手上接过望远镜,然后微屈在窗户旁边。对面空旷的天台上,两个蒙面人互相用手中的枪指着对方,大致一看根本无法区分,他仔细从望远镜里观察着,想要从中分辨出什么。突然他定睛一看,赶忙叫来旁边的唐文,好似松了一口气说:“这两个人都不是陈欣,手型不一样。” 唐文继续跟主播用评论互动,他继续敲字“为什么绑架人质来冒充陈欣?你只是单纯的想恶作剧还是有什么隐情?我可以帮你。” 左边的“罪犯”再次开口说:“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没有陈欣?不过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个验证方法。” “什么方法?”唐文问道。 “先随机杀一个人摘掉面具如果不是陈欣,那另一个说不定就是喽。” 唐文和赵子坤对视了一眼,急忙冲着对讲机喊道:“这两个人很可能都是人质。” “不要开枪,我对你有个疑问。”唐文飞速在手机上敲字,生怕对方突然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你的问题很多。” “别生气,你只回答是或不是就行,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拒绝。” “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左晖,没错吧?” “是。” “陈欣还活着?” “她不就在你面前吗。” “那两个人都不是陈欣,对吗?” “是赵子坤告诉你的?” “你知道赵子坤?” “当然,不过又是一个被陈欣骗了的瞎子罢了,跟当初的我一样可怜,只要杀掉这些瞎子,就再也没有人会受骗了。”右边的人质说道。 “开枪吧两位,别忘了你们俩只能活一个人。”两个蒙面人同时说道,声线和胳膊已经颤抖的厉害,就在两人要同时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武警从后侧冲进去一脚踹翻了“罪犯”,子弹打中了“人质”的肩膀,“人质”看着“罪犯”倒地,赶忙扔下了枪,然后开始疯狂尖叫。 摘下头套后是一男一女,两人都面色惨白的被医护抬上救护车,牙齿咯咯作响的说不出话,女生则是一脸的震惊和痛苦,蜷缩在担架上。 “你看吧,爱情多脆弱。”评论区出现了一条新评论,是“沉默”的留言,之后直播便关闭了。 11审问 女受害人因为受伤且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出于人道,暂时先只传唤了男受害人到警局了解情况,待双方情况稳定后,再统一问询。 男受害人倒是缓过神来了,只是不停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抬起疲倦的双眼他看了看对面正在记笔录的警官,缓慢说:“昨天午饭后我刚和阿真从家出发打算去郊区钓鱼,车开到小路的时候突然前胎爆了,我只能下车查看换备胎,正在换胎的时候后脑猛地被重击了一下,然后我就眼前一黑晕过去了。再醒来已经被蒙上了眼,耳朵里塞了个像蓝牙一样的便携耳机,里面能听到人说话,他说让我复述他的每一句话,如果错了就开枪打死我,我这时候才发现我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耳机里面的男人说我的这把枪没有子弹,但对方手里的枪是上了膛的。然后我听见阿真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才知道她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阿真你手里的那把枪没有子弹?” “当时我被蒙着眼睛,也不知道处于什么环境。”说完,他又点了一根烟,继续道:“后来我听到警方喊话,我知道我们已经被警方包围了,但是我不敢,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不信任警方?” “他说,他一直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受害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他四周张望了一圈,压低声音说:“那个人,他知道我外面有人,他跟阿真说了,阿真为了活命一定会打死我。” “详细描述一下嫌疑犯的口音。” “用的变音器,但是能听出来他是西北人,夹点口音,同是西北人一听就听出来了。” 这倒是给警方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既然对于左晖查无此人,那就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从这条线上突破。 大会议室里,民警将刚才这条重要线索报告给高竞飞,大家都一眼期望的看着赵子坤,赵子坤吞了口唾沫,点头肯定道:“没错,陈欣也是西北人,老家是陕西的。” “现在很大可能受害人陈欣还活着,我们需要争分夺秒的先把左晖这个人的信息和情况全部摸清,这个人一直在挑衅法律。”高竞飞有些愤慨,这种明目张胆的罪犯他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见过了。 “昨天下午那条危害评论在公安内部网络登录记录已经查出来了,IP是来自湛江一位叫做‘陈默’的警官,我们已经联系上对方,对方在数日前遗失了警官证,这个也已经核实过了。” “现在依旧是全国搜索,但把西北、湛江、尤其是陕西划为重点排查区域。联系当地警方共同搜寻。” “是。” “之前我和子坤在陈欣随身吊坠上还发现了其妹妹陈冉的指纹,我之前派人跟踪过陈冉,暂时没发现任何异常,但是我觉得这事得从她查起,她现在是除了陈欣后最了解左晖的线索人。”唐文把笔记本收起来塞进衣服内侧。 “等那个女受害人情绪稳定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唐文这边先顶着陈冉查,小赵你会后马上去给陕西公安厅致电,调档陈欣的所有资料,然后给我和唐文各送一份,从里面应该能刮点东西出来。”高竞飞交代完便先起身离开了,他还要准备新闻稿去给媒体和公众通报情况。 “你说左晖图什么?只单纯为了搞这么大动静?如果真的是为了情杀,不应该更得偷偷摸摸的么,反倒弄的满城风云。你有没有想起来,昨天下午那两个受害人说,没有人关注他们这些爬上来的底层人,还有什么又是一个被陈欣欺骗的瞎子,他要杀掉这些瞎子。” “底层人……”赵子坤若有所思的念叨着。“我记起来一个事,就在陈欣他们老家,我上次去找她的时候,他们对面邻居家的一个老太太把我错认成了另一个人,说那个人之前住在陈欣舅舅家里养伤,年龄身形应该跟我差不多。”突然,赵子坤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他猛地弹射起身,大惊道:“药!止痛药!快,快跟我去一趟渔子庄。” 唐文看他那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拿着车钥匙跟在他身后,在身后打趣道:“你智商终于他妈的上线了。” ........................................................................ 这次再到渔子庄,赵子坤显得坚定多了,拖出轿车后备厢的千斤顶直接冲门锁狠狠的砸了下去,咣当几声锁子就掉在了地上,引得周围邻居都好奇驻足,一脸迷惑的围观。 “警察办案,不要聚集,各忙各的事啊。”唐文将警官证在他们眼前绕了一圈,然后转身跟着进了门。 门里是个农村最寻常不过的院子,院子正中心种着一颗大核桃树,这个季节已经挂了果。院子左边是一块种着花的平地,右边是厨房和杂物室,正前方是个二层的小矮房,核桃树有好几枝都长在了房檐上。 “进去看看。”房间内没有栓锁,一进门是个小客厅,再往里走有一张热炕,应该是睡觉的地方,小客厅的另一头通向后院,一楼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两人准备去二楼搜查。 “大法官,我才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知法犯法了啊,私闯民宅、破坏设施,啧啧啧……”唐文有些嘲弄的笑道。 “那你也是帮凶,不制止。”赵子坤头都没回的补充道。 唐文被噎得哑口无言,本来还想逗个小机灵,怎么还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又是一脚,门哐当弹开了,屋内一片黑暗,他伸手去摸开关。“啪”一声,顶头的吊顶闪了好几下才亮,昏昏沉沉的催眠光线。 空旷的屋内醒目的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下方是一捆撑开的麻绳,旁边还扔着一个矿泉水瓶,满地的烟蒂,房间内的窗户都被木板定死,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在角落还堆放着书籍,书籍上面有一个比较新的黑色笔记本电脑,他按下插板开关,笔记本自动充电开机,屏保是一张素描简笔画,画了一大一小两只猫咪,右下角标注着“陈欣”的艺术签名,小小的,不仔细看都发觉不了。 敲下回车键返回到主页的桌面,桌面只有一个蓝色的图标,点进去直接就弹出了大门的监控画面,看着监控上显示此刻门外还围着一圈看热闹邻居的身影,两人面色铁青。 赵子坤又将监控往前回放了一下,他看见自己用千斤顶砸门锁的画面,他感觉喉咙有点发紧,像是卡到了什么东西,不太舒服,说不出话连声音都发不出。 冷着脸继续往前调,只有三个文件夹的监控画面,他继续打开第二个文件,画面中出现了他站在大门口往里面张望的画面,监控中显示的时间是他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又打开第一个文件夹,他的右手死死地扣着电脑面板,监控时间显示是4月19日案发当晚的清晨三点钟,画面上是一个身穿米色衬衣的男人,背上扛着一个像是睡着的女人,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那个男人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监控一眼,虽然他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看不清表情,但对上那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那种眼神他见过,一般出现在庭审现场,当他宣告判决对方死刑时,有极少一部分人就会出现那种眼神,是一种夹杂不屑、冷漠、高高在上的复杂神情。赵子坤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瞬间结了冰。 12.坦白 唐文收回手机蹲坐在院子门口,拍了拍赵子坤的肩膀愤慨道:“这是我在警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嫌疑人耍的团团转,太操蛋了。” “前天的男被害人说,电话那头的嫌犯说过一直在看着他,你觉得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在现场?” “我就是觉得这个案子太巧合了,他绑架陈欣那晚韦什街监控检修,导致有力证据缺失错过解救。其次在那个城中村的小房子里,第一次去你说没发现什么,第二次再去立马就把陈欣的项链挂那了,还专门挑你送的那条。还有失踪当晚他直接就把陈欣绑架过来了,还删除部分监控故意留着有你的画面,我觉得综合以上这些‘巧合’来看,我倒感觉他有点冲着你来的意思,让人质传达的话述里也是对你的敌意。” 赵子坤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院子,他对唐文说:“跟我回一趟家,我要好好把这一切捋顺,这里面疑点实在太多都不是巧合,不过确实有种针对我的样子。” 驱车到家,赵子坤就把茶几上所有的卷宗和杂物堆到一旁,他从书架里取来一张宣纸平铺在茶几上,用红笔一边标注一边讲:“陈欣失踪当晚,从电视台里的监控时间看她是00:23分出的大楼,而嫌犯电脑的监控时间,是晚上3:00整的时候他扛着陈欣去的她舅舅家。我去过两次渔子庄,开车平均是一个多小时,但在这期间缺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说明他们在路上可能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一段时间,暂时还不能确定原因。”赵子坤在旁边用红色水笔标注了一个问号。 他继续道:“陈欣失踪的第八天下午,我顺着她包里纸条上写的地址找了过去,就是郊区的那座小房子,当天晚上陈冉打电话说在陈欣房间里找到了一个布面行李箱。又过了三天我去了一趟陈欣的老家,这里和嫌犯电脑监控的时间对上了,隔天中午我就收到了陈欣的求救短信,暂时还不确定是不是陈欣本人,当天下午咱俩一块又去了那间小房子,结果发现了陈欣的项链,里面陈设布置也变了,紧接着出现了绑架人质冒充陈欣自杀的事情,之后咱们又回到了渔子庄。” “陈欣失踪前一周嫌疑人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但自从你去了那地址上的房子之后,线索一个接一个的浮出水面,还紧凑连贯了起来。”唐文接着说。 “我觉得是嫌犯,不,左晖,是左晖故意让我顺着他提供的线索展开,他知道我一定会去郊区那间小房子,他甚至怕我在小房子里没有特别发现,还专门在陈欣房间里搞出来一个诡异的行李箱。正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时,我收到了以陈欣名义发来的求救短信,然后又接上了之前的线索。他好像在引导着我一步一步根据他透漏的信息去找到他,他对于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就好像随时监视着我的动态,他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要去哪个地方?像是有人故意暴露一样。” “除了陈欣还有谁会可能认识你又可能认识他?” ......................................................(分割线)...................................................................... 在赵子坤拨出第13通电话后对方手机还是提示已关机,赵子坤终于有些急了,他和唐文带着几名警察直奔陈冉所在的学校。 校领导和宿舍管理员一看这个阵势,以为陈冉犯了什么罪,赶忙领着警方直接冲上五楼的宿舍,陈冉的舍友还在迷迷糊糊睡觉,被动静声惊醒。据她回忆陈冉在下午早些时候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距离出门差不多有快四个小时。 “你觉得那小丫头现在能去哪?”唐文从陈冉床铺上找到了她的手机和一把钥匙,他一并塞进上衣兜内。 “你找人先查查她的通话记录,我想我应该知道她在哪。” 一行人又火急火燎的赶到郊区,打头的特警用臂膀直接撞开了小木门,特警向身后人招手道:“里面有人。” 陈冉嘴上粘的胶布刚被揭下,就听见她惊恐的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是我,你冷静一下。”赵子坤把她眼睛上的布条和绳子解掉,陈冉见是赵子坤,也顾不得形象直接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不撒手,嘴里还一边哭喊着:“是左晖!左晖要杀我!子坤救我!”然后她虚弱的趴在赵子坤肩膀上,瞬间没了动静。 唐文赶紧一把托住陈冉下滑的身躯,着急的喊:“叫救护车,她手腕有伤。”刚才一心想着陈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脑袋里都是乱的,根本都没发现陈冉手腕动脉上那细长的割口。 经过急诊两个小时的抢救,陈冉终于是保住命了,虽然刀口长,但好在不算深,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顾不得让她修养,赵子坤直接就冲进病房去质问道:“怎么回事?你看见左晖了?”陈冉显然刚从惊吓中缓过神,有些木讷的点点头。 “他什么时候绑架的你?有跟你说你姐的事情吗?你姐是不是还活着?”他就差上去直接摇晃面容呆滞的她,他努力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是不是你一直在给左晖通风报信?透漏我们的行踪。” 陈冉点点头又好似瞬间反应过来赶紧摇了摇头,还是不肯说话。 “陈冉,我对你太失望了!包庇犯罪,你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陈欣要是有事我跟你没完!”赵子坤终是忍不住冲她吼了起来,这就像是你一直信任的人在背后狠狠戳了你一刀,她手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就骗你说伤你的另有其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说。”陈冉哽咽着小声说道。 “子坤,你太冲动了,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她聊聊。”唐文把赵子坤推出病房外转身锁上了门,他坐在陈冉的病床边,一如既往的大哥哥模样,微笑了一下,说:“你不是喜欢子坤?” 她显然没想到他开口竟会问自己这种话,有些震惊的望向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病房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到机器监测的声音变得越发急促。 唐文忘不了刚才在危险中她下意识喊得那句“子坤救我”,她甚至在那一瞬间都忘记了那个男人是他的姐夫。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人在险境中的眼神骗不了人。”他稍有些严肃的板正脸,接着问:“所以,你姐姐失踪跟你有一定关系的吧。” “其实是我先见到他的,那天下午我去法学院看篮球赛,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他在篮球场上飘逸洒脱,逸群绝伦,我甚至都不敢靠近问他的名字……我一直忘不了他,我又去看了好几次篮球赛,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就很知足……再后来我听说他毕业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他却和我姐恋爱了,成了我的姐夫。”陈冉答非所问的回忆起来。 “那个人就是子坤对吧?所以当你知道他们俩恋爱后你就把感情一直藏在了心底。”唐文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且这么早以前就对赵子坤暗生情愫,刚才不过是想套套她的虚实,没想到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这么根深蒂固。 “他不应该跟我姐在一起,她配不上他,她只配和左晖那种底层爬上来的残渣在一起。” 底层爬上来的残渣……这句话有些耳熟但一时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唐文从未想过陈冉对她姐姐的恨意有这么强烈,而且还是来自于她名义上的姐夫。 “所以左晖绑架陈欣这件事上,你帮了他一些忙?”唐文试探性的问。 “我没有帮他,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都是他在威胁我。” “他威胁你什么了?” “我承认我姐家里的行李箱和项链都是我做的,是他威胁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他会杀了我。我姐被绑架的那晚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左晖回来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我当时很害怕就直接关机了,事后我再回拨过去那边已经停机了,那应该是左晖的号码。” “你不告诉警方实情,你就不怕你姐处境更危险吗?” “左晖不会杀她的,但是他会杀我。” “你好像很了解左晖,你跟左晖是通过你姐认识的?” “我跟他之前通过我姐见过几面,不太熟。” “你好像很怕他?这次他为什么绑架你?他知道我们会去救你?” “你知道你们为什么查不出来我姐姐其他的前男友吗?因为都被左晖杀得杀伤得伤,这次他的目标就是我姐夫,他恨我姐,他更恨跟她在一起的所有异性。” “你明知道他都杀人了,为什么还是不报警?”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是愚蠢至极,唐文最怕的就是这种对法律没有敬畏之心的法盲。 “他拿那些人惨死或重伤的照片来威胁我,如果报警这就是我姐夫的下场,他会利用我姐引我姐夫出来,然后杀了他。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变得有多可怕,我姐高中有一个体育老师曾经占过她的便宜,这件事被左晖知道后开车撞伤了体育老师,又断了他一条胳膊,他还邮寄照片恐吓我,就发生在我姐失踪后,那体育老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着。”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跟你姐姐分手?” “他从来没有跟我姐分手,是因为左晖犯罪进监狱被判了八年刑,但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出狱了,他这次是来报仇的。” “进过监狱?他犯了什么罪?他告诉你他要报仇?”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不要再问我了,我头很痛。”陈冉抱着头一副痛苦的表情,她毕竟受了伤也再问不出什么话,只好让她先休息一下。唐文起身离开了病房,他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审视了一通这个小姑娘,心下升起一阵寒意,他想起他们队里常流通的一句俗话“人不可貌相”。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