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簪缨帝梦》 簪缨(1) 暮春的邺城,花儿才露出娇艳的一抹鲜红,早晚的微风还是有些刺骨。 作为北方仅次于长安的大都市,邺城被赋予了不一样的命运。 三月末,这日倒是久违的晴天,此前,邺城一连下了半个月春雨,虽说春雨贵如油,却给暮春的北方平添一股肃杀之味。 邺城的正北方,有一座皇家别院——姑且这般称它,这个别院占地数百亩,且规划完整,前边儿一半是巍峨壮丽的大殿,后边儿是景色绮丽的园林,任谁也觉着这是一座皇家园林。 该别院的正门上书着“徐府”二字,彰显了它无上的地位。 别院的后边儿,有一个规模宏大的池塘,池畔屹立着一座座精巧的建筑。 在名为“长乐园”的、带有江南特色的园林中,一位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站在一颗桃树下,头发肆意地散落在肩头,腰间的羊脂玉更凸显了他尊贵的身份。 虽然才十四五岁,却早就有了潘岳之容,吕布之貌,出落得似谪仙人一般。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少年的声音非常耐听,虽然有些沙哑,却仍然掩饰不住他高贵的气质。 “公子真有才!竟然吟得这般好诗!”白衣少年身后的青衣小厮连忙吹捧道。 “青烟,进屋罢!”少年并没有因为名叫青烟的小厮的吹捧而高兴,反而忧心忡忡地进了里屋。 里屋虽然并不奢华,但墙上挂的一幅幅字画无不彰显着府中的底蕴和内涵。 楠木做的书案上摆着一幅天下堪舆图,图上无一例外的标注了天下的重镇: 长安,洛阳,邺城,金陵,大梁…… “也不知前方战事如何……”少年喃喃自语,眉头紧蹙,更显得他风度翩翩。 少年名叫徐泰,今年才十四岁,他的父亲乃是天下最强的一方诸侯——晋王徐绩。这徐绩本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府兵,在魏州当兵。二十出头了还浑浑噩噩。直到有一日河北节度使崔炳相中他,认为他有“帝王之相”,不顾他的出身,将仅有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徐绩,而后举全族的资源,将徐绩培养成了大将军。 后来大夏朝大乱,南方的世家们纷纷起兵,而北方的胡人已举兵南下。 当时大夏皇帝任命出身江南世家的沈焉为征南将军,任命徐绩为定北将军,二人不负众望,平定叛乱。 但二人此时都有了自己的心腹班底,为了安抚他们,大夏皇帝封沈焉为梁国公,封徐绩为晋国公。 六年前,这位英明神武的大夏皇帝驾崩,谥号为景帝,他年仅十岁的儿子继位。夏景帝遗诏,让晋国公徐绩镇守北疆,而梁国公沈焉入京城洛阳辅政。谁知这一纸遗诏,竟引狼入室,沈焉甫一入京,便清除异己,大力培养自己的势力,自封梁王,又于四年前毒杀新帝,上了个恶谥“怀帝”,自己于当年称帝,国号大梁,并且把都城也迁到大梁。 而怀帝死前,曾下过一道密旨,封徐绩为晋王,入京勤王,清君侧。 但徐绩收到密旨时沈焉已称帝,但徐绩仍然立即起兵,双方也已经交战超过四年。 昨岁,沈焉病死,其子沈孝昭继位,徐绩便以此为契机,于去年十月率领六万精锐进攻大梁。前几日徐泰收到战报,大军已经攻克洛阳正在向大梁进发,这让徐泰有些不安。 正思略着战况,外头进来一个灰衣小厮,先向徐泰行了个礼,“公子,王后喊您去前厅,说是……说是前线有战报了!” “什么!”徐泰赶忙起身,此刻他脑中充满了未知的激动、恐惧,还有一丝丝……兴奋! 在青烟的带领下,徐泰很快就进了一个大厅——说是前厅,却是不亚于宫殿的建筑。 堂中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皮肤白皙,头上戴着金钗,手上戴着翠绿的玉镯,一身亲王等级的朝服——便是徐泰的母亲崔夫人。 因为徐泰年幼且没有封赏,故而府中人称之为公子,但是崔夫人有诰命在身,且是一品亲王妃,故而称为王后。 “儿子见过母亲!”徐泰躬身对崔夫人行了一礼,大夏不兴跪礼,除了面对天子要跪,平时见父母都不需要跪,只需躬身即可。 崔夫人一脸宠溺地看着徐泰,赶忙招呼旁边儿的侍女把徐泰带到左下方第一个座位上。 大夏以左为尊,故而左下首第一个便是除却主人外最尊贵的位子。 母子寒暄几句,堂外又进来一对年轻夫妇。男人二十岁上下,长得也是儒雅之极,却没徐泰这般遗世独立的浑然美感,女人十六七岁,容貌自然是上等,与正堂上的崔夫人不分伯仲。 男子是徐绩的长子徐彰,女人是徐彰上月才过门的媳妇儿崔氏——也是崔夫人一个庶出的堂侄女。 这徐彰,虽然饱读诗书,长得一表人才,却令崔夫人十分不喜——一是他夺了本属于徐泰的长子之位,二来他的生母,不仅地位低下,而且是个孀居的妇人,当年也是徐绩酒后无德,才有了徐彰。 “儿子(儿媳 )见过母亲!”二人也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自觉坐到了右边儿的位子上。 崔夫人见人来齐了,也不多废话,“今儿找你们来,想必你们也知道原因,前线传来战报……” 此时不管是徐泰还是徐彰夫妇,心中都捏了一把汗,毕竟这一战关系到徐家的生死存亡,不得不紧张。 “战报上说,”崔夫人故意停了停,然后接着说道,“大军已于十七日攻克大梁,梁贼沈孝昭被部下杀害,其堂兄沈嗣昭携残部退往江南,大军乘胜追击,河内、新郑等地相继被攻克。晋王于廿二日带着梁贼沈焉、沈孝昭的头颅在洛阳祭拜怀帝,并入主洛阳!” 徐泰等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欢呼雀跃,下人们也露出了笑容,就连一向不言苟笑的崔夫人也微微一笑,“晋王还说,让我们尽快动身前往洛阳,我打算下个月动身,估计五月底便能到洛阳。” 下人们听到这一消息,更加高兴了,毕竟这年头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的家乡,而洛阳这种大都市更加是想都不敢想。 崔夫人打发下人们下去,而徐彰夫妇也告辞,堂中只剩下了崔夫人和徐泰。 “儿啊,”崔夫人露出了慈祥的神色,招呼徐泰到她身边,在徐泰耳边轻轻说道, “你爹也要称帝了!” 簪缨(2) 徐泰罕见地失眠了,崔夫人的一席话,让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毕竟他才十四岁,突如其来的一大串消息让他措手不及,虽然对他来说都是好消息,但是人总是有七情六欲的,尤其是权力,最容易让人迷失自我。 虽然徐绩早在七八年前就一统北方,虽然称王,但是与皇帝有何区别?不过称呼不一样罢了。但对徐泰而言,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徐绩的仇敌也不少,故而徐绩一直把家眷安置在邺城,以防不测。所以徐泰这些年一直呆在府中,崔夫人又很认真地督促徐泰的学业,所以徐泰很少出府,甚至很少进城玩耍。 徐泰今年虚岁已经十五了,所以徐绩称帝后他会被封为亲王,有自己的班底,还有自己的食邑,这能让一个少年不激动? 这一夜徐泰翻来覆去并没有睡着,所以第二天给崔夫人请安时,徐泰一直眯着眼睛,恹恹欲睡。 一旁同来请安的徐彰关心道,“二弟昨夜没睡好?是有心事嘛?” 徐泰摆摆手,“让大哥牵挂了,小弟昨夜只是吃得多了,胃涨得慌!” 曾经崔夫人和其他贵妇聚会时,曾打趣,说徐泰不论是样貌还是个性都和他爹不一样,唯独说谎话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徐彰听闻,不疑有他,只是让徐泰平时注意饮食。 这一切,崔夫人都看在眼里,论起斗争水平,十个徐彰加徐泰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也知道自个儿儿子是激动得辗转反侧。 不过徐泰并不知道,崔夫人看到他的表现后反而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在徐泰读了七八年的圣人言,也仅仅激动几日后,便把那些心思收进肚子里了,毕竟还没启程去洛阳,一切都是未知数。 眼看到了四月初,这日下午,徐泰在后院儿的池塘边钓鱼——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毕竟钓鱼的时候清静,也能思考一些问题。 不过今日,一条黑鱼快要上钩了,门口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黑鱼便放弃了食物,径自游走了。 不过徐泰也不恼,他认为万物之间都是有缘法的,这条黑鱼命不该绝,强行留下或是大发雷霆根本无用,还会使肝火旺盛, 徐泰学习的内容很杂,包括经史子集、兵法、佛学等,所以他表现得比同龄人稳重。 脚步声愈来愈近,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进来了,“泰弟,我来了!”清秀的脸庞上还有这个年纪的不羁与放荡。 这个锦衣青年叫崔韦,是崔夫人唯一嫡亲哥哥的独苗儿,也就是徐泰的表哥。之所以他叫崔韦,还因为他老爹,也就是徐泰的舅舅崔护的原因。崔护之妻韦氏,十分善妒,而崔护也有了惧内的名声,连儿子的名字都得带个“韦”字。 崔护虽然惧内,但是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每次徐绩出征,都是崔护统筹粮草,坐镇后方,是徐绩手下文官的一把手。 而崔韦从小被母亲惯坏了,有一点纨绔气息,但他也遗传了他爹的精明,一直经营着崔家的甚至韦家一部分的产业。 崔韦兴冲冲来到徐泰身边,“泰弟,听姑姑说我们就要去洛阳了?洛阳我还没去过呢!也不知道什么样?听说洛阳的牡丹十分好看……”崔韦一直在徐泰耳边碎碎念念,不过徐泰也不制止,也不恼火。 虽然崔韦虚长徐泰三四岁,但是论心眼儿,徐泰可是得到了崔夫人真传,他在考虑自己进洛阳后组建的班底。 现在看来,崔韦就很合适,有能力,为人仗义,且没有心机,十分合适。 徐泰这几年也学了点权谋术,在这个氏族横行的年代,舅族和妻族就是很好的联络对象。眼下徐泰虽然没成亲,但崔夫人已经在帮着相看了。 而一旁仍然碎碎念念的崔韦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位表弟给盯上了。 “诶,泰弟,”崔韦露出了一副邪恶的笑容,“听说洛阳的秦楼楚馆闻名天下哦!” 徐泰白了他一眼,不过崔韦并不在乎,依旧开始碎碎念念,“听说前些时候,我爹他们从大梁宫中抓获了梁贼沈焉的女儿,虽然我对梁贼不齿,不过沈家的女儿确实不错哦!”眼神一直盯着自个儿的表弟,哪知道徐泰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崔韦最后悻悻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继续蛊惑自己的表弟,“如果你到洛阳想通了,就去教坊司找小爷!” 徐泰继续翻着白眼,自己这个表哥啊,才十七呢,家里已经有了三子四女,整天还魂不守舍地在外面鬼混。 到了四月十九日,徐家终于整装待发,崔夫人亲自选定了路线,从邺城东边儿的大运河直接做船南下,这样也不需要五月底,估计半个月便能到达洛阳。 四月十九日午时,在三百艘战船的保护下,四艘华丽的花船正式起航。 之所以是四艘,崔夫人并崔护的妻子韦氏一艘,徐彰夫妇一艘,徐泰一艘,而崔韦和他的一堆妻子儿女一艘船。 本来崔韦邀请徐泰共乘一艘船,但是徐泰一闻到那花船上浓重的胭脂味,便放弃了打算。 由于走的水道,速度确实很快,但是中途在几个重镇还是停留几天,这些重镇的官员大多是崔家的门生,而崔韦这个未来的掌门人有义务去见一见,而徐泰作为晋王之子,崔家的外孙,也不可避免地跟那些官员打交道——但大多还是那些官员巴结崔家的势力,送上来许多贵重的礼品,无奈只得再腾出一艘船用来放礼品。 五月初三,经过半个月的航行,大部队终于进入洛水,已经有先锋部队前往洛阳报信,而崔夫人则决定在洛阳东门码头休整一晚,第二日再进城。 是夜,徐泰与崔韦并肩现在船头,望着远方黑漆漆的城墙以及听着城墙内的欢呼声,两个少年心中充满了憧憬,“泰弟,那就是洛阳城嘛?”即使崔韦见过大世面,此时此刻也有些语无伦次。 “是啊,那就是洛阳!”徐泰眼中充满了激动与火热,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野心。 洛阳(1) 次日卯时,崔夫人将徐泰、徐彰、崔韦一干人等都叫到船舱中,将徐绩要称帝的消息公之于众。 这一消息自然引得一阵吸气声,不过有两人例外,一个便是一个月前就得到消息的徐泰,还有一个便是崔韦。 徐泰倒是瞥了崔韦一眼,发现对方也冲着自己看,心下了然,这崔韦表面看上去是个纨绔,还带着五六个妾室吃喝玩乐,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 待崔夫人交代完一干事宜,徐绩派来的先锋部队已经到了,崔夫人带着韦氏领头,徐泰徐彰和崔韦居中,而徐彰的妻子小崔氏跟在丈夫后面。至于崔韦一干妾室子女,崔护的亲卫一大早便悄悄带走了。 崔夫人带着几人来到巍峨的洛阳城门下,远处数千军士列队守着城门,清一色的黑色甲衣,黑色的旗帜大写“晋”“徐”等字样。 一队亲卫护着几个穿戴甲衣的男子。为首的那个,四十五六年纪,脸色黝黑,给人一种威严感,这便是晋王徐绩。 左边儿那个紫色长袍的男子,四旬上下的年纪,虽然面带微笑,但是眼神像一匹狼一样东张西望,当看到崔夫人身边的韦氏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丝恐惧,这便是有惧内名声的崔护了。 至于右边儿与徐绩一般年纪的大将,徐泰却不大认识。 徐绩身后还跟着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将军,这便是徐泰的两位堂兄。 待到崔夫人带着一行人来到徐绩面前,崔夫人先行礼,徐泰也跟着行礼,“见过父王,舅父,二兄,三兄!” 二兄便是徐泰这一辈儿里排行第二的徐衮,三兄便是排行第三的徐雍。话说徐绩兄弟四个,徐绩排行老四,因为原先家境贫寒,故而四个孩子按照年纪取名为伯仲叔季,而徐绩这个名字是他发家以后改的。 但是徐绩三个兄长很早就去世了,每人都留下一个儿子。徐衮是徐泰大伯徐伯的儿子,徐雍是徐泰三伯徐叔的儿子,俩人都刚好三十岁,至于二伯的儿子徐亮,虽然十分努力,但是资质不足,三十五岁了负责押运粮草,却也能养家糊口。 两位堂兄见到徐泰兄弟二人,也回了他们一礼,毕竟他们是晋王之子,自己不过是旁支罢了。 徐绩看到儿子不认识自己右边的大将,便微笑着介绍道,“彰儿,泰儿,这位是为父的心腹大将,陇西将军焦亢,他的两个女儿嫁给了你们二兄和三兄,按辈分,你们得叫他大伯!” 兄弟二人连忙行礼。 一阵寒暄过后,徐绩让其他几人先回去团聚,自己亲自带着妻子儿女进城。 洛阳城的繁华名不虚传,虽然四年前这里遭遇战火,但是经过几个月的恢复,已经又回到了正轨。 虽然说是徐绩带着妻子逛洛阳城,但也仅仅是父子三人骑马罢了,崔夫人和小崔氏都坐在马车里。 徐彰有些害怕自己的父亲,加上自己平时读的圣贤书,对军旅之人有些排斥。而徐泰就不一样了,他依仗自己年少,旁敲侧击地问了徐绩很多战争的细节。 当然,也包括攻克大梁的细节。据徐绩透露,这次之所以能攻破大梁,是因为焦亢带人堵住黄河,后来又放水淹了大梁城,导致现在的大梁还是一片水乡泽国。 “对了,父王,”徐泰正色问道,“那沈嗣昭逃犯金陵可不妙,一来他依着长江天堑,二来他们沈家在江南很有威望,而我们的骑兵在江南根本无法作战,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划江而治?” 徐绩听闻,先是欣慰地笑了笑,自己这个儿子,十分的早慧,而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然我们二郎还能想到其他的法子嘛?这次进攻大梁别看胜利了,我手底下的三万精兵也只剩下两万,而江南是他们的老家,为父也没有办法啊!况且江南世家门阀纵横交错,不好办哪!” 正当父子二人慨叹局势复杂之时,一行人来到了兴仁坊——徐绩的临时住处,因为还没有称帝,洛阳皇宫也破损严重,故而先住在原先大夏的宰相府。 一座巍峨的府邸前,“晋王府”三个鎏金大字耀人双眼,管家徐满按照徐绩的要求,将徐彰夫妇先行带去了西苑。 在徐满领着徐彰走的时候,徐泰从徐满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然后老爹将自己和崔夫人带进了正堂,这让徐泰心中有了一丝丝青少年的好奇。 在正堂中,徐绩看着给自己带来荣华富贵的结发之妻,眼中隐藏不住的愧疚,这时,从后堂中出来一个二十岁或者更年轻一些的妇女。 之所以称为妇女,是因为她头上绾着妇人的发髻,这个妇人容貌清丽,带有一丝江南女子的温婉美,艳而不俗。 这女子看到崔夫人,眼圈一红,跪了下来,“贱妾夏氏,见过王后娘娘!” 人精似的崔夫人岂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当场冷哼一声。 徐绩也没了之前的晋王气势,小声对崔夫人说,“夫人,婉娘是我一个……故人之女,我那个故人……去世了……” “啪!”崔夫人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摔碎在地上,对着门口喊到,“鸾月,把这个贱人拖下去乱棍打死!”鸾月是崔夫人的陪嫁丫鬟,而且身手不错,一直以来对崔夫人忠心耿耿,闻言立马进来,拉着夏婉娘的手就往外走。 徐绩见状况不对,立马上前拉住鸾月,一边儿冲着崔夫人吼道,“夫人住手,婉娘她……她……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一旁默不作声的徐泰也瞥了一眼那夏婉娘的腹部,虽然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肚子上还是有些显怀了。 不过他一个做儿子的,自然不会插手父母之间的事情,不过他确实要帮母亲崔夫人的,崔夫人不论是父亲也好,哥哥也罢,都只有一个结发之妻,她当年下嫁徐绩之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就已经很忍让了,如今她已经是而立之年,暮来朝去颜色故,而这个借着她家的权势发家的男人也开始动了小心思,这让一向强势的她有些受不了。 徐绩也知道夫人生气了,于是贴在她耳边,用只有崔夫人才听到的声音说道,“婉娘她是大夏景皇帝的独女,怀帝的亲姐姐!” 洛阳(2) 是夜,徐绩房中。 徐泰徐绩父子俩相对而坐,桌上仅仅留着两根蜡烛发出微弱的烛光。 白天徐绩在崔夫人耳畔说了一句话,崔夫人便不再大发雷霆了,虽然对夏婉娘没有任何好眼色,却也默认了她的存在。 父子二人就这般沉默地坐着,徐绩看着自己这个早慧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崔家前任家主,也就是徐泰的外祖父,以惊人的眼光使得徐绩鲤鱼跃龙门,摇身一变成为晋王,而崔家第二代的崔护,为人阴狠,虽然有个惧内的名头,但办起事来丝毫不留情。而第三代的崔韦,虽然平时作风不大好,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的能力,就连作为外孙的徐泰,从小也展现出惊人的能力。 过了半晌,作为儿子的徐泰终于开口了,“父亲,你准备何时……”虽然后面“登基”二字没有说出口,但是眼中的激动却是掩盖不住的。 徐绩此时却笑了,自己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天赋异禀,没想到在权力面前还是丧失了理智,亦或者说保持了孩童的天性。 徐绩声音低沉,还有一丝调笑的意味,“那是为父骗你们的……哈哈!” 徐泰惊讶得说不出话,这世上还有人拿这种事开玩笑? 不过撇下了不该有的念头,徐泰又恢复了理智,他也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原来父王是在钓鱼哪!”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徐绩却也不恼儿子的无礼,反而赞赏的夸赞儿子,“我儿就是比军中那些大老粗好,那些大老粗包括你焦亢伯父都信了,这是我与你舅父定下的计划,有些人对为父不太满意,我这消息一经放出,果然有鱼上钩了!” 徐泰脸一黑,他们父子二人在很早以前就用这种不伦不类的形式谈话了,不过他还是黑着脸,“爹,你这也太……” 徐绩清了清嗓子,又说道,“这也是为父对你们的一个考验,所以才写信给你母亲。看来我这聪慧的孩儿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 虽然徐绩没有把话说破,但是徐泰也知道自己还是太嫩了,一旦自己被涉及到局中,自己也不能很好的判断了啊。 “不过父王啊,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要拥立哪个?”徐泰的思维也跳得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那为父考考你,”徐绩笑问,“我儿可知当年景帝何以立怀帝为君?” “原因有二,一个是因为原先的惠哀太子无后早夭,二来怀帝的生母韦氏背后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徐泰不卑不亢地答到。 “嗯,”徐绩捋了捋胡子,“怀帝生母韦氏也是你舅母的从妹,韦氏的影响力?这也算对吧……”徐绩自言自语道,不过他显然对徐泰说韦氏的影响力大有些不满或者说轻蔑。 徐泰提到的惠哀太子是景帝次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可以十八岁就意外病故。 “那你可还知,景帝有个庶长子?” 聪明人之间往往不需要点破,徐泰沿着这个思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父亲是说郑王?” 徐绩满意地笑了笑,“郑王夏晟是景帝庶长子,生母无权无势,故而郑王早早就就番了,他八年前就病故了,不过留下一个儿子,算一算,今年也九岁了,名为夏钊。前些日子我攻克新郑,夏钊也被我找到,便让他做大夏第八位皇帝罢!” “那夏钊是以何身份继位?景帝长孙?”徐泰又抛出一个礼法问题,毕竟废立皇帝中的礼法问题最容易授人以柄。 屋子里的蜡烛晃了晃,发出暗黄色的光芒。 徐绩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怀帝嗣子……” 待到窗外不再刮风,徐绩不再瞻前顾后,窗外有数十个暗卫盯着屋子,就为了保障晋王殿下的安全。 “那什么时候……”徐泰也有些害怕,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再怎么早慧,还是有些害怕。 “我儿毋怕,”徐绩反而豁达一笑,“如今长江以北,大漠以南都在为父掌控范围内,些许宵小之辈不过是过街老鼠罢了!” 然后站起来拍了拍徐泰的肩膀,“怀帝是四年前的五月初一驾崩,按照习俗,停灵七日新君登基,故而初八,新君举行登基大典!” 徐泰一直都注意到,徐绩每说完一句话,都会往窗外看一眼,说明他还是担心有人偷听这等机要。 “对了,”徐绩忽然想起一事,“沈焉那贼人忒可恶,竟然将怀帝的棺椁弃置在皇宫中四年之久,直到昨日,为父才令人重新收敛,哎,昔日的少年天子早已经成为一具白骨!” 徐泰也跟着感慨了几句,徐绩一定,“怀帝的年号为父记得是顺天,只用到二年便被梁贼篡了,不过为父不允许梁贼的年号出现在史书中,所以已经下令,今年为顺天六年!希望你在书信或者其他时候不要忘了,免得授人把柄!” 徐泰连连点头,实则他早就困得不行,徐绩拍拍手,门口进来两个美婢,带着徐泰回去休息了。 不过徐绩却没有休息,他的屋中依旧是那根快要熄灭的蜡烛,不过屏风后面突然出现一个三旬左右的男子,虽然屋子里很昏暗,却仍然掩饰不了他脸上面白无暇。 “怀玉,怎么样?”徐绩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 “二公子有见识,不过年纪小了点,胆子还要练练,不过他的应变能力令在下都有些佩服。”名叫怀玉的男子缓缓开口,略带磁性的声音十分温柔稳重。 徐泰今日却是猜错了,他以为徐绩不停看窗外是心里害怕,却不知徐绩是在示意这个叫怀玉的男子。 “哦?怀玉了从来没有如此高评价过一个人,我这个做爹的脸皮倒有点挂不住了!”徐绩闻言哈哈大笑。 但怀玉下面一席话,让徐绩冷汗直流,“不过二公子好像要学王莽啊!” 徐绩脸色瞬间苍白,他其实对大夏是非常忠心的,即使做到了晋王这个位子,也从没想过要更进一步。 但怀玉还是安抚下徐绩的情绪,“虽然二公子有这个苗头,但他年纪小,晋王只需要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便好!” “这何尝容易啊?这小子猴精着呢!”徐绩喟然长叹。 怀玉摇了摇头,“晋王您是当局者迷,依在下看,二公子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主,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他不会轻举妄动的。”怕徐绩听不大明白,怀玉又解释,“所谓绝对把握,就是逆梁灰飞烟灭之时,晋王也应该知道这一日何其之远!” 徐绩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又懊恨地捋了捋胡子,“你刚才提到王莽,我倒想起朝中有一些愚忠的大臣,也私下说我是现世的王莽,却不知,我想做的是周公啊……” 洛阳(3) 徐绩要拥立郑王之子夏钊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自然引起一片哗然。 尤其是军中,一群大老粗本以为封侯拜相就在眼前,没想到晋王放弃称帝的念头。就连焦亢这种老将这几日也闷闷不乐,唯独知晓真相的崔护以及徐泰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几日徐泰也很苦恼,一向对他很仁慈的崔夫人罕见地教训起了他,自然是说他定性太差,被权欲蒙了眼等等。 在不解与苦恼中,五月初八终于到来了。 这一日,洛阳城中有权有势的人都被徐绩邀请到宫中参加新帝登基大典——大夏的遗老也就那几个,绝大多数都被沈焉给杀害,而徐绩又是个好场面的人,自然希望登基大典能举办得热闹一些。 徐泰也在参加的人群当中,准确来说,是现在第二排——第一排就徐绩一人,与他现在一排的有徐彰,崔护,焦亢等人,还有一个大夏前吏部侍郎温恪,这个温恪是个愚忠之人,许多大夏遗老明里暗里都和徐绩有联系,唯独这个温恪,一直对徐绩是冷眼相看。 徐泰对这种愚忠之人也无可奈何,不过人各有志,以后少相见便是了。 辰时,登基大典正式开始,九岁的夏钊在宫女内侍的伺候下,步履蹒跚地走向那个鎏金宝座,在一系列的宣诏后,参加大典的人全部跪下——按照夏礼,面见君王时需要下跪,然后山呼万岁,一个新皇帝的登基大典便算告一段落。 登基大典完成后,新帝象征意义地需要封赏一些大臣,不过这一次的封赏大家都心知肚明——由于新帝夏钊年幼,又饱经战乱,至今还没有读过书,故而所有的圣旨都是由徐绩和崔护等人代拟的。这让一些大夏遗老十分不满,不过却也无可奈何。 一个小黄门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缓缓打开,开始宣读封赏旨意 : 晋王徐绩,劳苦功高,加九锡,允许佩剑上朝,赠太师衔。 晋王长子徐彰,温雅敦厚,封新都郡王。 晋王次子徐泰,年少聪颖,封平原郡王。 吏部尚书崔护,于国有大功,特封为魏国公,赠太傅衔。 骠骑将军焦亢,复国有功,屡次击败逆贼,封许国公,即日屯兵于长江北岸。 左将军徐衮,封乐安侯,即日镇守朔方。 右将军徐雍,封长广侯,即日镇守辽东。 后将军徐亮,封蓝田县侯。 原吏部侍郎温恪,护国有功,晋升礼部尚书,赠少保衔。 而后又封赏了一批军中的将军,可谓举国欢腾。 而一些大夏遗老十分愤慨,晋王一系的人全部封侯拜相,而他们这些遗老只封了温恪一个尚书,让他们着实气愤。 其实这封赏诏书是崔护亲笔写的,他这么做无非想要给那些人提个醒,让他们认清现实。 当日下午,新帝举行祭天仪式,徐泰作为新晋勋贵,自然也要参加。 在累了一天后,徐泰好不容易才回了府邸——自然不是原先位于兴仁坊的徐府,他现在是一个郡王,徐绩给他在光宅坊安排了一个府邸,规模不下徐府。 而徐绩本身更加过分,直接把皇宫东南一角圈了下来,作为晋王府——当然是新帝亲自允许的。 徐泰打量着自己这个平原郡王府,很大,很奢华,至于伺候的侍女下人更是有二百多人,还有一支亲卫保护自己。 徐泰觉得自己来了洛阳不是来享福的,自己老爹的敌人比较多,而自己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别人刺杀的对象。 本来徐泰已经很疲惫了,没想到府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崔韦已经在府上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水,虽然崔护被封魏国公,但是崔韦今天还是没有资格去参加登基大典。 “呦,平原郡公回来了!”崔韦看着徐泰,不禁打趣道。 “魏国公世子有何贵干?”徐泰也陪着自己这个表哥打起了官腔。 崔护妻子韦氏一听说丈夫被封国公,就立马逼着他把儿子册封为世子,生怕哪一天世子位子跑了似的。 “泰弟啊,”崔韦也不开玩笑了,“还记得从邺城出发前我跟你说的吗,这洛阳的姐儿就是不一样!” 看着崔韦那不正经的笑容,徐泰心里有了一丝恶趣味,“看来世子爷最近有些滋润啊,要不要我跟舅妈说一声,让她给你找个世子夫人管一管?” 崔韦一听,冷汗就下来了,自己母亲韦氏一直想把娘家侄女嫁给自己。早知道韦氏虽然善妒,但是对自己儿子管教十分宽松。不过韦家的女儿好像都善妒,要是找一个像老娘一样的媳妇儿,崔韦不禁冷汗涟涟。 徐泰看他这样子,不禁哈哈大笑,不过他也知道分寸,敛去笑容后才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表哥是有什么事找我?” 崔韦罕见地正色道,“泰弟你要培养自己的心腹了!” “哦?”徐泰虽然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不过内心确实风起云涌,自己这个一向不正经的表哥,今天提出这个事情,倒是让徐泰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至少不会不出不解与震惊,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 “表哥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如今都是为朝廷做事的——培养心腹?这不是要造反嘛?” 崔韦也不卖关子了,一本正经说道,“徐泰你别装傻了,今天的册封诏书关于你们兄弟的爵位可是晋王亲自订的,你们兄弟二人都被封了郡王,难道你还不清楚嘛?” 徐泰此时也有些懵了,崔韦因为激动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徐泰也觉得这没什么毛病,“表哥,晋王这个爵位是亲王,亲王之子本来就是郡王啊?难不成要把我和我大哥封为亲王?” 崔韦一拍脑子,自己这个表弟就是有个毛病,算计别人游刃有余,只要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就开始犯傻犯糊涂。 “那晋王百年之后呢?晋王这个爵位也是要传下去的啊,你们兄弟二人都被封了郡王,唯独晋王世子这个位子没人做,你此时不培养心腹,难道将来晋王爵位要传给那个贱人……之子嘛?” 崔韦一腔愤慨的离开了,只有徐泰一个人纠结地坐在堂中,崔韦的意思他明白了,无非是去争夺晋王世子,但是对手是一向温和的大哥,这让徐泰难以接受。 而同时,晋王府中,徐绩和那个叫怀玉的男子相对而坐。 “崔韦那小子精得很嘞,平时装出一副纨绔的样子,至于心里在想什么,他爹估计都猜不到!”徐绩习惯地捋一捋自己的美鬓,不禁打趣起崔韦。 “不过泰儿啊……”徐绩叹了口气,“成大事者,想来是不会顾及仁义和亲情,我这个二郎,太重感情了。” 怀玉在一旁沉默不语,他是徐绩的心腹谋士,也是徐绩手下情报网的头子,不过他一向做事很有分寸,像涉及到主公家事的,他一般都闭口不言,免得徒惹麻烦。 徐绩经过良久的思考后还是颇有些无力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至于他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的造化了!” 书生(1) 江南,金陵。 城东南有一座破落的行宫,房屋上的黑瓦已经蒙尘,就连木格窗也饱受岁月的洗礼,有些腐烂了。 这是大夏景帝当年南巡时修建,不过一二十年,却明珠蒙尘,鲜有人至。 不过今日,这座破落的行宫终于来了客人。四周被军士密密麻麻地包围着,不过士族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绝望。 这一行人便是之前在大梁杀害沈孝昭,逃离至此的沈嗣昭一行人。 正殿内端坐着三人,坐在主位的男子四旬上下,脸上还有刀剑留下的伤痕,眼中的坚毅却丝毫没有减少,他便是沈嗣昭,沈焉的侄子兼义子,也是杀害沈孝昭的人。 而左下首坐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郎,皮肤黝黑,却显得吊儿郎当的,并没有坐端正,而是撑着头,他是沈嗣昭独子沈从绍,原先在大梁为非作歹,欺男霸女,而今在金陵更是变本加厉。主位上的沈嗣昭看到儿子这样,也叹了口气,把目光放在右下首的那个男子。 右边儿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好似在思考什么。他是沈嗣昭的堂侄子沈从毓,也被认为是沈家第三代最杰出的统帅。沈嗣昭的内心很挣扎,他从大梁败退后,为了自保,收沈从毓为义子,这一幕在二十年前也曾发生过。 当年沈焉战败,为了自保,也把沈家第二代的战神沈嗣昭收为义子,后来沈嗣昭却杀害了沈焉的亲生儿子沈孝昭……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事已至此,”沈嗣昭打破了殿内的宁静,“我们只剩三万残兵败将,而徐绩却有十万骑兵,硬碰硬我们必死无疑,所以为父现在问你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言罢,看向左边儿的沈从绍,“绍儿,你怎么看?” “怎么看?”沈从绍伸了个懒腰,“浪得几日是几日呗!” 沈嗣昭脸都气黑了,一旁的沈从毓在心里嗤笑一声,沈从绍这个蠢货,也配坐在这里? 不过沈从毓在心里又开始怨恨沈嗣昭,这个老家伙宁愿传位给无能的亲儿子,也不愿理睬他。 待到沈嗣昭消了气,又看向右边,“毓儿怎么看?” 沈从毓站起来,行了一套标准的礼仪,“回义父,孩儿认为应当广积粮,缓称王,先在金陵修整几年,再在江南募兵训练,况且徐绩手下的蛮子骑兵多,在江南一无是处,所以孩儿认为徐绩短时间内不会轻易下江南,这也给了我们一个缓冲的机会!” 沈嗣昭闻言点了点头,他的身子愈来愈差,逃跑过程中被流失射到心窝,许多明医认为他捱不过这个夏天,因为夏天伤口必然会化脓,最后心脉破裂而死。 不过此事几乎没人知道,他要在死前,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谋一条后路,即使不能接班,也不允许他被沈从毓害死。 “虚伪!”沈从绍冲着沈从毓“呸”了一口,“就知道在我爹面前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沈从毓双手气得“咯咯”直响,不过他最近已经收拢了沈嗣昭大部分手下,再等几个月,他就能架空沈嗣昭,再也不用处处受限。 “毓儿,绍儿这孩子……哎,你作为兄长,多多担待他……”沈嗣昭只得给儿子打圆场。 沈从毓笑了,“义父这是什么话,孩儿一定会好好照顾绍弟的!”他在说“照顾”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等到沈从毓下去,沈嗣昭叹了口气,“天要亡我大梁耶?” 不一会儿,一个小内侍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大王啊,不好了!” 沈嗣昭杀害沈孝昭后一直没敢称帝,只自称大梁天王。 “又怎么了?”沈嗣昭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发现自己果然是个打仗的料子,处理政务明显不在状态。 “那些大夏投降的官员们赖在江陵不走了!”小内侍害怕天王暴怒下杀了自己,所以隔得很远向沈嗣昭汇报。 “怎么不走了?孤不是答应给他们一官半职嘛?”沈嗣昭揉了揉太阳穴,他的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之前沈焉之所以能篡位,除了自身的大军外,还买通了禁军都尉,十万洛阳守军不战而降。 如今这十万军士经过裁剪,也还剩下六万,跟着大夏遗老们从武昌渡江。沈嗣昭本来打算让他们在荆襄屯田,谁承想自己兵败,现在十分需要这几万人,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些人出尔反尔,赖在江陵不走了。 “回天王,”那小内侍快吓尿了,一直哆哆嗦嗦,“那些人说徐绩拥挤景帝长孙为帝,行王莽之事,虽然他们不愿意跟着徐绩,但也……也不想加入我们,所以打算在江陵也拥立一个皇族……为帝……” “啪”沈嗣昭感觉眼前一黑,竟然支撑不住,险些晕了过去,“你……帮孤拿一张帛纸……” 那小内侍又哆哆嗦嗦拿了一张上好的帛纸,沈嗣昭拿起桌上的笔,笔走游龙,迅速写好一封书信,然后盯着小内侍看了半晌。 最后又长叹一口气,“你,把写封信交给前些日子俘虏的那个将军,”又掏出一个令牌,“用这个令牌,以孤的名义,把那个将军……放了,让他把信带去洛阳,给徐绩……” 那小内侍飞的一下跑出了大殿,只留下沈嗣昭唉声叹气,“我沈家,真的要完了吗?” 十日后,洛阳,晋王府。 徐绩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政务,长舒一口气——当然,政务大都是崔护处理的,他只负责朱批,而本应该朱批的皇帝陛下,如今还在学认字写字。 这几日一切如常,江南没有丝毫动静,而北方内部虽然偶尔有人找徐绩晦气,但大的风浪从未发生过。 “主公,”怀玉又神不知鬼不觉从屏风后面闪出,“之前被俘虏的罗子义罗将军被沈嗣昭放了。” “哦?”徐绩一眯眼,“查清楚怎么回事了?” 怀玉将一封书信放在案上,“罗子义被放,是替沈嗣昭传信的!” 徐绩嗤笑一声,“当年本王也和沈嗣昭一起打过仗,这人高傲得紧,此时写信,怕是有麻烦了!” 言罢打开书信,草草看完,大笑着对怀玉说,“你看看,沈嗣昭没兵收拾内乱,把麻烦推给我们了!” 原来信上,沈嗣昭先趾高气扬地训斥徐绩是个反贼,然后又说他们拥立大夏皇族是可圈可点的,不过江陵那儿有曾经献开洛阳城门的叛徒,让徐绩的“天兵”去消灭他们,最后以利诱之,把襄阳、江陵、江夏三郡割让给徐绩。 徐绩嗤笑过后,把信一把火烧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王才不去做!” 怀玉也松了一口气,他生怕主公被利益打动,这时候也连忙劝慰道,“那些个禁军的床弩厉害得很,且江南多山地,我们大军过去,只会自取其辱!” “是啊,”徐绩依旧捋一捋胡子,这几日事情繁多,他的美鬓都被捋得发亮,“看来我们需要训练水军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