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宋烽烟录之九曜星辰》 楔子 这一部书,名唤作《含山传》。看官,你道这书为何而作?缘施耐庵先生《水浒传》并不以宋江等忠义之徒剿除贼寇之后,尽享品级荣耀,助天子铲除佞臣。众位只须看他一路笔意,无一字不描写朝廷的奸恶,宋江等忠义,单单少去了正果。其所以称忠义者,正为水泊替天行道,匡扶正义忠义。圣叹先生批得明明白白:忠臣义士行天下大道,顺万民之正;而不得善终,悲夫,叹哉。更气愤者,乃有忽来道人俞万春者,忽撰出一部《荡寇志》来,说甚么三十六员雷霆上将随霹雳真君降凡,剿除宋江等百八十人,尔后河海清晏,四境安宁。看官你想,这唤做什么说话?若是那雷将当真骁勇,那靖康国耻又岂会提及?再言,若是往后岳爷闻得,当如何想之。真是邪说淫辞,坏人心术,贻害无穷。此等书,若容它存留人间,成何事体!莫道小说闲书不关紧要,须知越是小说闲书,越发播传得快。茶坊酒肆,灯前月下,人人喜说,个个爱听。他这部书既已刊刻行世,在下亦不能禁止他。因想当年宋江,卢俊义身死,而佞臣尚在庙堂,之后金人铁蹄南下,徽钦二圣蒙尘北上,阴郁而亡。如今在下并非妄造伪言,抹煞真事,我亦何妨提明真事,破他伪言,使天下后世深明忠义之辨,丝毫不容假借。况梦中既受嘱于真灵,灯下更难已于笔墨。看官须知,这部书乃是结耐庵之《水浒传》,与《荡寇志》绝无交涉也。本意已明,请看正传: 自序 本书的英文版书名为“Years of gathering righteousness”,作者的署名为Michelle dugu,2017年17k发文。初稿是用现代文言文写的,写成后,出于向原作者施耐庵的敬意,乃由笔者本人续貂着集。 我对水浒感觉兴趣,说来话长。 1回感旧事神驹子泣悌,辞桑梓田千秋背约 歌曰: 当年太祖施奇谋,化作绵延宋国祚; 子孙延泽御寰宇,黎元交口颂太平; 只因徽宗任奸佞,贼寇兴兵似潮来; 公明义士平难功,为当化碧显忠义。 这首诗单道宋朝得国之由。自太祖开基,其中列圣相传,并无荒淫暴虐之主,只是优柔不断,姑息为心。及至道君当政,知他用着蔡京为相,引进了一班小人,如高俅、童贯、杨戬、王黼、梁师成之辈,都是阿谀谄佞,逢君之恶,排摈正人,盘削百姓,所做的事,却是造亭轩,运花石纲,弃旧盟,侵强邻,纳秽言,任邪臣,修仙奉道,荒弛政务,无一件是治天下的大道,遂至土崩瓦解,一败涂地,岂不可怜?水泊一百单八人,虽在绿林,俱素怀忠义、良善之辈,为官所逼,暂居水泊,行的确是替天行道的义举,并不扰民。逮至受了招安,着其北伐大辽,剿除田虎,王庆,方腊等徒,屡建功勋,百八十人折损过半。回师之日,所存者寥寥。虽如此,那奸臣还把卢俊义宣召到京,赐宴之机,瞒着徽宗暗地里下了慢药,至淮水后,毒发,坠水而亡。又将御酒赐与宋江,宋江情知有毒,恐留下李逵坏一世忠义,赚他来同饮,双双而死,葬楚州南门外蓼儿洼。吴用、花荣,与宋江平日交好,闻之,来到宋江墓上,缢死,也就葬在一处。那楚州百姓受宋江恩惠的,经过此处,潸然泪下,四时常来祭奠,可见公道原在人心。有诗为证: 攻地略城只为忠,义气长昭颂公明; 只因六贼害英贤,致使苌弘入地府。 一日,神驹子马灵在邺城时,忽一夜,梦中依稀见到百八梁山好汉的陵墓,更有宋卢二人身死,不觉一身冷汗,惊醒犹感心悸。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这马灵自征王庆后,辞别宋公明 ,已有些许时日,今日所梦,亦属常理。于是打算亲赴以探究缘。 于是,经邺城向南,一路驱驰,径奔山寨。不多日,便来到昔日水泊梁山。见金沙滩边,寂寥无人,唯有渔樵出入;忠义堂上,荒凉凄冷,只存巉岩峭石。马灵途中多听得言语,故亦知了大概。禁不住回想当时梁山何等兴旺,今萧条冷落,不胜叹息了半晌。马灵暗思:“我与公明兄征田虎时,以降卒归顺,未以一功报效,竟得重用,公明恩义厚矣!”今他们遭厄,而奸佞尚在庙堂,则此气何以能平!低徊了半晌,忽又说道:“誓为公明哥哥报此仇,此皆我之任耳”。想罢,方才上得高阜。虽说幽静,然荆榛满地,只觉凄凉,无兴久留。因又复渡过金沙滩来。只听高阜处,有人朗声大呼曰:“马灵贤弟,东京一别,可好?”马灵正犹疑间,那人飞一般闪去。马灵怎可干休,遂作起神行法,朝黑影追去。不觉已行至千里外,已至华州。黑影立于树枝上,止之曰:“贤弟,可还记得我。”马灵:“莫不是...乔...乔师兄。”乔道清称喏。 马灵看那乔道清时,模样还是与往日相同,只是多了些须鬓皓然。乔道清:“适才听贤弟所说,我已知晓了半分,但不知如何行之?”马灵:“害死公明哥哥的便是当朝的蔡、童、高、杨四人,唯当除去,方可报公明之仇。”乔道清说:“需联络余下梁山人马,方可成就;待大仇得报,便退隐山林,亦不违哥哥忠义之心。” 算计定了,二人遂转身星夜奔驰。奔到近处,不消打探,早已有人纷纷叹息,共传其事,与上述所说一样。 却说奸佞假借天子名义赐给宋江、卢俊义毒酒,时为台州防御都统的宋清悲戚不已,却又不敢亲赴楚州看觑,心绪不宁,终日惶惶,似醉似痴。一日宋清听门人报知:扶风田千秋造访。宋清起身,吩咐门吏道:“有客到访,如何不见?”言讫,自出院门,田千秋见宋清满目忧郁,故道:“先兄宋江如此英雄,奈何其弟沦落至此!”宋清不觉放声大哭。忽见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皓卿何故如此?公明在日,多曾厚待我等。君今有利人妙计,何不说之;不为其他,乃回馈公明耳!”清视之,不识,田千秋大笑,道:“无他意耳,但不知先生姓何?来自何方?”万岱曰:“某姓万,名岱,字希文,乃丹阳故鄣人,曾受公明大恩厚矣。”清收泪而延之坐,曰:“季珪所哭者,恨不能继兄之志耳。”千秋道:“宋公子可曾婚否?”宋清道:“内人李氏育有一子,现年三载,名唤宋茵。”千秋道:“弟妹如今安在?”宋清曰:“去岁感染风寒,不治而亡”万岱曰:“城东十余里处,有个庄主名唤盖恢,祖是本县本乡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宋清道:“许是晁天王般的人物,宋某在这儿亦有些时候了,无缘拜见,岂不为憾!”言讫,宋清自带了稚子,同田千秋和万岱去往东村。 原来台州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村,一个西村。二村沿溪相对。当初这西村常有恶霸,三五集聚,劫掳周遭贫苦居民;白日占村边界,夜来强掳财帛,真个恶霸横行。亏得本村盖伯升武勇,将贼寇匿藏的温岭一举歼灭,更组织乡勇沿村设哨,以防死灰复燃。忽一日,有个道师经过。村中人备细说知此事。道人指个去处,教用钢石凿个铁人放于所在,镇住溪边。其时西村的草民王五赶过东村来。那时盖恢得知了,大怒,从溪里走将过去,把铁石神将独自夺了过来,东村沿溪边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护法天神盖恢。独霸在那村坊,江湖都闻他名字。 暂将万岱一行按下。且说浙江绍兴新昌县新到任一个知县,姓董,名文彬。当日升厅公座,左右两边排着公吏人等。知县随即叫唤尉司捕盗官员并两个巡捕都头。本县尉司管下有两个都头:一个唤做步兵都头,一个唤做马兵都头。这马兵都头管着二十匹坐马弓手,二十个士兵;那步兵都头管着二十个使枪的头目,二十个兵。这马兵都头姓方,名巡;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因对良善豪爽仁义,对恶义正词严;满县人都称他做长须蚊;原是本处富户,只因他仗义疏财,结识江湖上好汉,学得一身好武艺。那步兵都头姓孔,名立;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为他膂力过人,能跳三二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红腹锦鸡;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房,杀牛放赌;虽然仗义,只有些心地褊窄,也学得一身好武艺。 那方巡、孔立,两个专管擒拿贼盗。当日,知县呼唤两个上厅来,声了喏,取台旨。知县道:“我自到任以来,闻知本府台州管下所属水乡苎萝山贼盗泛滥,聚众打劫,拒敌官军。亦恐各乡村盗贼猖狂,小人甚多。今唤你等两个,休辞辛苦,与我将带本管士兵人等,一个出西村,一个出东村,分投巡捕。若有贼人,随即剿获押解。不可扰动乡民。体知东村山上有株木棉树,别处皆无,你们众人采几片来县里呈纳,方表你们曾巡到那里。若无片叶,便是汝等虚妄,定行责罚不恕。”两个都领了台旨,各自回归,点了本管士兵,分投自去巡察。 不说方巡引人进西村,自去巡捕。只说孔立当晚引了二十个士兵进东村绕村巡察,遍地里走了一遭,回来到东村山上,众人采了那木棉叶,就下村来。行不到三二里,早到三官庙前,见殿门不关。孔立道:“这殿里又没有庙祝,殿门不关,莫不有歹人在里面么?我们直入去看一看。”众人拿着火一齐照将入来。只见供桌上赤条条地睡着一个大汉。天道又热,那汉子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鼾鼾的沉睡着了在供桌上。孔立看了道:“好怪!好怪!知县相公忒神明!原来这东溪村真个有贼!”令众士兵上前,把条索子绑了,捉离三官殿来。天色却早,是五更时分。孔立道:“我们且押这厮去盖伯升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一行众人却都奔这盖恢庄上来。 那早孔立并士兵押着那汉来到庄前敲门。庄里庄客闻知,报与盖恢。此时盖恢未起,听得报是孔立来到,慌忙叫开门。庄客开得庄门,众士兵先把那汉子吊在门房里。孔立自引了十数个为头的入到草堂上坐下。盖恢起来接待,动问道:“都头有甚公干到这里?”孔立答道:“奉知县相公钧旨,着我与方巡两个引了部下士兵投下乡村各处巡捕贼盗,因走得力乏,欲得少歇,迳到贵庄暂息。有惊足下安寝。”盖恢道:“这个何妨。”一面叫庄客安排酒食管待,先把汤来吃。盖恢动问道:“敝庄曾拿得个把小贼么?”孔立道:“却才前面三官殿上有个大汉睡在那里。我看那厮不是良善君子,一定是醉了,便就睡着。我们把索子缚绑了,本待便解去县里见官,一者忒早些,二者也要教长者知道,恐日后父母官问时,足下也好答应。见今吊在贵庄门房里。”盖恢听了,记在心,称谢道:“多亏都头见报。”少刻,庄客捧出盘馔酒食。盖恢说道:“此间不好说话,不如去后厅轩下少坐。”便叫庄客里面点起灯烛,请都头里面酌杯。盖恢坐了主位,孔立坐了客席。两个坐定,庄客铺下果品按酒菜蔬盘馔,庄客一面筛酒。盖恢又叫置酒与士兵众人吃,庄客请众人,都引去廊下客位里管待,大盘肉,大碗酒,只管叫众人吃。 盖恢一头相待孔立饮酒,一面自肚里寻思:“村中有甚小贼吃他拿了?我且自去看是谁。”相陪吃了五七杯酒,便叫家里一个主管出来,“陪奉都头坐一坐,我去净了手便来。”那主管陪侍着孔立吃酒。盖恢却去里面拿了个灯笼,迳来门楼下看时,士兵都去吃酒,没一个在外面。盖恢便问看门的庄客:“都头拿的贼吊在哪里?”庄客道:“在门房里关着。”盖恢去推开门打一看时,只见高高吊起那汉子在里面,露出一身黑肉,下面抓扎起两条黑魉魉毛腿,赤着一双脚。盖恢把灯照那人脸时,暗紫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盖恢便问道:“汉子,你是那里人?我村中不曾见有你。”那汉道:“小人是远乡客人,来这里投奔一个人,却把我拿来做贼。我须有分辨处。”盖恢道:“你来我这村中投奔谁?”那汉道:“我来这村中投奔一个好汉。”盖恢道:“这好汉叫做甚么?”那汉道:“他唤做盖伯升。”盖恢道:“你却寻他有甚勾当?”那汉道:“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如今我听闻有一套富贵,要与他说知,因此而来。”盖恢道:“你且住,只我便是盖伯升。却要我救你,你只认我做娘舅之亲。少刻我送孔都头那人出来时,你便叫我做阿舅,我便认你做外甥。便脱四五岁离了这里,今只来寻阿舅。因此不认得。”那汉道:“若得如此救护,深感厚恩。义士提携则个!” 当时盖恢提了灯笼自出房来,仍旧把门拽上,急入后厅来见孔立,说道:“甚是慢客。”孔立道:“多多相扰,理甚不当。”两个又吃了数杯酒,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孔立道:“东方动了,小人告退,好去县中画卯。”盖恢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孔立道:“却得再来拜望,请伯升免送。”盖恢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两个同走出来,那伙士兵众人都吃了酒食,吃得饱了,各自拿了枪棒,便去门房里解了那汉,缚着,带出门外,盖恢见了,说道:“好条大汉!”孔立道:“这厮便是三官殿里捉的贼。”说犹未了,只见那汉叫一声:“阿舅!救我则个!”盖恢假意看他一看,喝问道:“兀的这厮不是庄松么?”那汉道:“我便是。阿舅救我!”众人吃了一惊。孔立便问盖恢道:“这人是谁?如何却认得伯升?”盖恢道:“原来是我外甥庄松。这厮如何在庙里歇?乃是家姐的孩儿,从小在这里过活,四五岁时随家姐夫和家姐上镇江去住,一去了十数年。这厮十四五岁又来走了一遭,跟个本京客人来这里贩卖,向后再不曾见面。多听得人说这厮不成器,如何却在这里!仆本也认他不得,为他鬓边有这一搭朱砂记,因此认得。” 盖恢喝道:“松儿!你如何不迳来见我,却去村中做贼?”那汉叫道:“阿舅!我不曾做贼!”盖恢喝道:“你既不做贼,如何拿你在这里?”夺过士兵手里棍棒,劈头劈脸便打。孔立并众人劝道:“且不要打,听他说。”那汉道:“阿舅息怒,且听我说。自从十四五岁时来走了这遭,如今不是十年了!昨夜路上多吃了一杯酒,不敢来见阿舅;权去庙里睡得醒了却来寻阿舅。不想被他们不问事由,将我拿了;却不曾做贼!” 盖恢拿起棍来又要打,口里骂道:“小崽子!你却不迳来见我,且在路上贪图这口快活!我家中没得与你吃?辱没祖宗!”孔立劝道:“伯升息怒。你令甥本不曾做贼。我们见他偌大一条大汉,在庙里睡得蹊跷,亦且面生,又不认得,因此相疑,捉了他来这里。若早知是伯升的令甥,定不拿他。”——唤士兵,——“快解了绑缚的索子,放还盖庄主。”众士兵登时解了那汉。孔立道:“伯升休怪,早知是令甥,不致如此。甚是得罪。小人们回去。”盖恢道:“都头且住,请入小庄,再有话说。” 孔立放了那汉,一齐再入草堂里来,盖恢取出十五两花银,送与孔立,说道:“都头,休嫌轻微,望赐笑留。”孔立道:“不当如此。”盖恢道:“若是不肯收受时,便是怪小人。”孔立道:“既是伯升厚意,权且收受。改日却得报答。”盖恢叫那汉拜谢了孔立。盖恢又取些银两赏了众士兵,再送出庄门外。孔立相别了,引着士兵自去。 盖恢却同那汉到后轩西厢下,取几件衣裳,与他换了,取顶头巾与他戴了,便问那汉姓甚名谁,何处人氏。那汉道:“小人姓范,名永年,祖贯东潞州人氏;因这鬓边有这搭青赤砂记,人都唤小人做索命鬼。特地送一套富贵来与伯升哥哥,昨夜晚了,因醉倒庙里,不想被这厮们捉住,绑缚了来。今日幸得在此,哥哥坐定,受永年四拜。”拜罢,盖恢道:“你且说送一套富贵与我见在何处?”范永年道:“小人自幼飘荡江湖,多走铤险,专好结识好汉。往往多闻新昌盖伯升大名,不期有缘得遇。曾见齐鲁湖广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永年肯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心吐胆对哥哥说。”盖恢道:“这里都是我心腹人,但说不妨。” 永年道:“小弟打听得晋地潞安州谭轩林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送上东京与他上司张邦昌庆生辰。去年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谁人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今年又收买十万金珠宝贝,早晚安排起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便可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子,武艺过人。小弟不才,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情愿相助一臂。不知哥哥心内如何?”盖恢道:“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待我从长商议,来日说话。”盖恢叫庄客引永年廊道客房里歇息。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干事了。 且说永年在房里寻思道:“我没来由苦恼这甚?多亏伯升兄长出面。只叵耐孔立那厮平白地要陷我做贼,把我吊这一夜!想那厮去未远,我不如拿了条棒赶上去,齐打翻了那厮们,却夺回那银子送还哥哥,也出一口恶气。此计大妙!”永年便出房门,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朴刀,便出庄门,大踏步投南赶来;此时天色已明,却早见孔立引着士兵,慢慢地行将去。永年赶上来,大喝一声,“兀那都头不要走!”孔立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是范永年捻着朴刀赶来。孔立慌忙去士兵手里夺条朴刀拿着,喝道:“你那厮赶将来做甚么?”永年道:“你晓事的,留下那十余两银子还了我,我便饶了你!”孔立道:“是你阿舅送我的,干你甚事?我若不看你阿舅面上,直结果了你这厮性命!还要问我拿回银子!”永年道:“我不是贼,你却把我吊了一夜!又骗了我阿舅十多两银子!识相的,拿来还我,万事皆休!你若不还我,叫你有来无回!”孔立大怒,指着永年大骂道:“玷辱祖先的混痞!怎敢无礼!”永年道:“你那鱼肉百姓的赃官滥吏!怎敢骂我!”孔立又骂道:“烂泥扶不上墙的奴才!他日必然要连累伯升!你这等贼心贼肝,我留你不得!”永年大怒道:“我来和你见个输赢!”捻着朴刀,直奔孔立。孔立见永年赶上来,呵呵大笑,挺手中朴刀来迎。两个就大路上厮并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 众士兵见孔立赢范永年不得,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只见侧首篱门开处,一个人掣两条铜链,叫道:“你两个好汉且不要斗。我看了多时,权且歇一歇。我有话说。”便把铜链就中一隔。两个都收住了朴刀,跳出圈子外来,立了脚,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目清秀,面白须长。这人乃是村中学究万岱,表字希文,道号明德先生,祖贯丹阳故鄣人氏。手提铜链,指着永年,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执?”永年斜着眼看万岱道:“不干你秀才事!”孔立便道:“先生不知,这厮夜来**裸地睡在三官殿里,被我们拿了,带到盖伯升庄上,原来却是伯升的外甥,看他亲娘舅面上,放了他。盖伯升请我们吃了酒,送些礼物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万岱寻思道:“盖恢,我都是自幼结交,但有些事,便和我商议计较。他的亲眷相识,我都知道,不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配。......必有些蹊跷。......我且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万岱便道:“大汉休执迷。你的娘舅与我至交,又和这都头亦过得好。他便送些人情与这都头,你却来讨要,必然坏了你娘舅面皮。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娘舅说。”永年道:“教书的!你不省得!这个不是我阿舅甘心与他,他诈取了我阿舅的银两!若不还我,誓不回去!”孔立道:“只除是伯升自来取,便还他!却不还你!”永年道:“你冤屈人做贼,诈了银子,怎的不还?”孔立道:“不是你的银子!不还!不还!”永年道:“你不还,只除问得手里朴刀肯便罢!”万岱又劝:“你两个斗了半日,又没输赢,只管斗到几时是了?”永年道:“他不还我银子,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便罢!”孔立大怒道:“我若怕你,添个士兵来并你,也不算好汉!我自好歹搠翻你便罢!”永年大怒,拍着胸前,叫道:“不怕!不怕!”便赶上来。这边孔立便指手画脚也赶拢来。两个又要厮并。这万岱横身在里面劝,那里劝得住。永年捻着朴刀,只待钻将过来。孔立口里千贼万贼谩骂,挺朴刀正待要斗。只见众兵道:“盖庄主来了!” 永年回身看时,只见哥哥披着衣裳,前襟摊开,从庄前大路上赶来,大喝道:“崽子!不得无礼!”那万岱大笑道:“须是伯升自来,方才劝得这场闹。”盖恢赶得气喘,问道:“怎的赶来这里斗朴刀?”孔立道:“令甥拿着朴刀赶来问我取银子。小人道:‘不还你,我自送还盖大哥,非干你事。’他和小人斗了五十合。教书匠解劝在此。”盖恢道:“这孽障!不才并不知道。都头看小人之面,请回,自当改日登门陪话。”孔立道:“小人也知那厮胡为,不与他一般见识。又劳庄主远出。”作别自去,不在话下。 且说万岱对盖恢说道:“不是伯升自来,几乎做出一场大事,令甥端的非凡!是好武艺!小生在篱笆里看了,这个有名惯使朴刀的孔都头也敌不过,只办得架隔遮拦。若再斗几合,孔立必然有失性命。因此,小生慌忙出来间隔了。这闲汉从何而来?往尝时,庄上不曾见有。”盖恢道:“却待正要来请先生到敝庄商议句话。正欲使人来,只是不见了他,枪架上朴刀又没了。只见小童报说:‘一个大汉拿条朴刀望南一直赶去。’我慌忙随后追来了,早是先生劝住了。请尊步同到敝庄,有几话计较计较。” 那万岱还至书斋,挂了铜链在书房里,嘱托主人家道:“生员来时,说道先生今日有干,权放一日假。”拽上书斋门,将锁锁了,同盖恢,范永年,到元和庄上。盖恢迳邀进后堂深处,分宾而坐。万岱问道:“伯升兄长,此人是谁?”盖恢道:“此人江湖上好汉,姓范,名永年,是东潞州人氏。因此有一套富贵,特来投奔我,夜来他醉卧在三官庙里,却被孔立捉了,解到我庄上。我因认他做外甥,方得脱身。他说:‘有潞安襄垣县富豪谭轩林收买十万贯金珠宝贝,送上汴都与张邦昌庆生辰,因是郴州起行,早晚从这里经过,此等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他来的意正应我一梦。我昨夜梦见南斗六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小极星,化道虹光去了。我想星照本家,安得不利?今早正要求请先生商议此一件事若何。” 万岱笑道:“小生见范兄赶得来跷蹊,也猜个七八分了。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如今只有哥哥,范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做得?便是哥哥与范兄十分了得,也双拳难敌四手。这事,须得七八个好汉方可,多也无用。”盖恢道:“莫非要应梦中星数?”万岱便道:“兄长这一梦也非同小可。莫非琼台仙谷上再有扶助的人来?......”寻思了半响,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说道:“有了!有了!”盖恢道:“先生既有心腹好汉,可以便去请来,成就这件事。” 且不说万岱说出甚么人来,且听松江府的另一个好汉的事来。诸位慢听,先说那道君皇帝遣殿帅府十个制使官到太湖边上运送花石纲,谁想九个制使都归来交差,杨志独不归。日后情况,杨志逐出殿帅府,在街角误杀牛二,刺配大名府等事按下不表。单说东京城里有位番僧居于法华寺,本是那天朝徽宗皇帝觐见番邦使臣,祷祈宏愿之备。内中有位住持,姓周名肇,法号了空,本是零陵人氏,只因祖上积德,年高德望,乡人供奉 这正是: 奸佞只道害英贤,不知祸患咫尺来 困兽场中斗输赢,含山水泊逃大杰 不知二人怎的行动,且听下回分解 2回小旋风毗陵郡逢友,独角兕定西城遇故 上回说到,马灵自华州与乔道清相逢后,二人遂定计为宋江报冤,于是星夜兼程,向汴京奔来。在此按下不表。 其时,柴进自见朝廷追夺了阮小七官诰,因其不合戴了方腊的平天冠,龙衣玉带,意在学他造反,罚为庶民后,推称风疾病患,不时举发,难以任用,不堪为官,纳还官诰,求闲为农,辞别众官,再回沧州横海郡为民,自在过活。倒也舒适惬意。 一天夜幕,柴进恍惚间望见一女子坐在庭院,似有哭泣状,柴进近前,大惊:“此女竟与金芝公主模样并无二般。”柴进欲呼,那女突然不见;而后柴进亦梦中惊醒。尚觉震惊,整日浑噩,不能所以。 柴进自思:“我化名柯引,潜入方腊军中,暗助哥哥,各为其主,本无可厚非;然竟辜负了金芝公主,害其国破家亡,最后香消玉殒,魂断尘世,此柴进之过也......”言讫,柴进自思:然此梦蹊跷,需再赴吴地以查其因。 旦日,柴进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龙云肩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绦环,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悬一柄松纹古剑,吩咐门人牵一匹快马,星夜疾驰向南奔去。 且不说柴进在路上驱驰。汴京城内,早有探子进入相府,报于蔡京知道。时蔡京,童贯,高俅三人正密议。闻报,童贯:“这柴进,仗着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平素喜好收留逃离要犯,在江湖上素有名望,今此举,望太师提防。”高俅附议道:“今宋江,卢俊义身死,柴进这厮定要有所作为,又加之,他纳还官诰,此人不可不防。”蔡京:“二位所说在理。”遂命将军赵谭跟踪柴进,必要时可登时解决,及时回禀。 数日后,柴进已行至长江对岸的丹徒县,因有杨志墓地于此,遂去祭拜。行至墓碑,柴进下马上前,只见青石板上,赫然写着“将门后代杨制使志之墓”十个大字,柴进看罢,又是一阵嗟叹,曰:“杨制使,你本将门虎子,缘何时乖运蹇”。言讫,手抚碑石。须臾,柴进下了阶梯,跨上马背,继续前行。 不多时分,已至常州境内。柴进暗想:“当初俺公明哥哥在此大战,威风凛凛,虽韩彭所不及。今却这般结局,好不伤心。”柴进继续扶鞍徐行。突然,前方传来激斗声,又或是女子哀求声;柴进自思:“吾得上前一助。”近前一瞧,乃是一恶霸,身着绿藻袍,头顶一褐帽,带领数十喽啰,正欲对一女子行凶。未及柴进思量,人群中当先有见一条大汉冲了过来,对着这恶霸,劈头只一提,一跤攧翻在地;那几个帮闲的见了,却待要来动手,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都打的东倒西歪。柴进见此,也上前扶起那女子,护在一边。那汉子把出本事来施展动,一对拳头撺梭相似。那几个破落户,都被打翻在地。恶霸落魄不是头,爬将起来,趔趄跑了。这时,柴进近前,问:“壮士不知高姓?”那汉见此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龙云肩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绦环,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身悬一柄松纹古剑,身侧一匹青骢马,大为诧异,应道:“在下姓风名柏扬,祖籍淮阳军人士,因为人豪健,故人送诨号‘冲霄鹫’阁下是何人?”柴进道:“小可柴进。”风柏扬大惊曰:“莫不是沧州横海郡,人称小旋风的柴进柴大官人?”柴进:“正是。”风柏扬听罢,慌忙作揖,:“闻名久矣。”柴进赶忙扶住。这时,柴进问那位女子名姓。那女子曰:“奴家原是扈家庄人,你们可叫我小蝶。”柴进惊,复问:“那你可否认的扈三娘?”“那是我表姐。”小蝶说“那时我不在庄内,等回去时,听闻老爷不在了,表姐三娘与表兄扈成不知所在;后得知表姐在征讨方腊时战死,遂流落于此。不想今遇此恶霸,幸得二位相助。”柴进听闻,不觉又是嗟叹。风柏扬说道:“柴兄今日所来,有甚要事?”柴进愧疚曰:“此柴某之憾事,不好明言,乞求恕罪。”风柏扬曰:“再过二三里,乃仆敝舍,不如一叙,可否?”柴进问于小蝶,小蝶曰:“悉听遵命。”于是一行至府宅。 在路上,柴进与小蝶共骑青骢马,风柏扬到马市借了匹劣马,一路趋西。未几,便到了风府。柴进见此,虽无自己沧州府邸华丽,亦有些别致。入府后,风柏扬吩咐仆人,将柴进和小蝶安排至西厢房内的两间屋子,用过膳后,各自回去歇息。夜半,柴进因日里种种,不得眠;辗转难安。遂执卷而读。忽然,朦胧见一身影进入小蝶房间。这身影,犹如梦境一般。柴进及至,一旁窥视,却听得屋内言语。正待柴进转身,突然,檐角飞下一人,喝道:“你犯下如此大过,却还恁地如何?” 世人皆知那高俅入职殿帅府后,罗织污名,将那好端端的八十万禁军枪棒总教头王进刑棒加身,好报那旧日东京城**一事。本处不再提王进奉母退隐,西走渭州。单说殿帅府还有一人,姓王名霸,表字君卓,乃是王进教头帐下佥事。这王霸 有分教,正是: 为有惊梦趋吴地,先却遇到是此人。 滦海西岭久成霖,龙窟暗域乡人恶。 未知柴进遇到何人?以及黑影是谁?且待下回分解! 3回反历城步阳劫皇纲,焚枢府马灵复血仇 歌曰: 横海柴进性豪刚,江湖众称小旋风; 频烦接济好汉需,交口赞颂赛孟尝; 水泊梁山列天罡,潜藏南军建奇功; 方到此地逢究缘,一分因果一分禅。 话说上回讲到,柴进自毗陵街口救下小蝶后,一行至风府,用过膳后,俱回西厢房安歇。夜半,柴进无眠,遂执卷而读。突然,朦胧目睹一个身影进入小蝶房间。柴进惊,匆忙上前,一探究竟。 其时,皓月当空,皎洁的月辉洒在厅堂前,不时一袭乌云遮蔽了月亮。柴进缓缓走动着,摸索着向小蝶房间走去。 “姝姐姐,进哥哥他不是......这样的!”言讫,只听另一女子说:“小蝶,你糊涂了,你忘了金芝妹妹的遭遇了吗?”“或许进哥哥有其难言之讳呢”小蝶嘟囔道。陌生女子曰:“难言之隐?你别忘了他可是宋军,若没有他,我们岂会如此......”陌生女子不禁哽咽,柴进透过窗纱,这女子髮挽髻,身着轻甲,浑似女将军。突然,竟见一滴泪划过面颊。女子顿了顿,接着说:“总之,你今晚必须跟我走。”小蝶说:“金芝姐的事,我自然知道,可进哥哥待我很好,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他。”“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面对陌生女子的询问,小蝶面容腼腆,娇羞应道:“没有...我...我怎么可能?”“那便好,现在我就带你走。”说罢,拉起小蝶的手往外走。此时,柴进不觉触动了门窗,发出声响,陌生女子赶忙追出。柴进急后退,不提防檐角飞下一人,大喝:“你犯下如此大过,如今还恁的如何?”柴进看那人,虽是夜晚,却也瞧出一二。怎见得,有诗为证,堪描堪画: 自幼从师终南山,艺成下山逞威势; 白铠银甲拳毛騧,立马横陈定乾坤; 城毁国殇可奈何?只意要将此恨消; 江湖人道俏云逸,好汉原是银枪将。 不一会,手执莫邪剑直冲柴进。柴进此时身侧无甚兵刃,只得作躲闪状。经耳房,过廊桥,再到厅外花园,一路躲避。背后男子穷追,暗处更有陌生女子跟紧,情形着实紧迫。 此刻,早有庄客报于风柏扬。风柏扬大惊:“不好,尊兄有难。”言讫,令庄客取来自己的金装锏,披挂齐整,带领庄丁迅速来至。当此时,柴进被陌生男子直追,丝毫不留空隙。倏忽间,柴进脚底一滑,站立不稳,跌了个踉跄。男子喜,笑道:“柴进,当日你可曾想过今日?”说罢,挺剑奔向柴进。柴进只道命休,遂闭眼待死。 “住手”柴进只听得叮当响声,不觉男子退后数尺外,睁眼看时,竟是风柏扬手抡金锏护在一旁,格挡了剑势。 那男子定了定,说:“足下何人?”风柏扬正色道:“金锏风柏扬是也!”男子听后,继续发起攻势,风柏扬遂作抵挡。好一场缠斗,堪描堪画: 皓月云霁,微风佛来。园边踏一片清霜,草畔涌两条杀气。一来一回,似盘锦龙斗林中虎;一跃一纵,如东郭兔斗韩卢犬。这个是天降荡寇霹雳真君,那个是西方莲座护法韦陀。那个似没些须斧凿落痕,这个有千般地威风勇猛。一个尽气力望心坎对戳,一个弄精神向胁肋忙撞。架隔遮拦,却似叔宝逢云召;盘旋点搠,浑如玄德战酆泰。斗来半晌没输赢,战到数番无胜败。果然巧笔画难成,便是鬼神须胆落。 风柏扬与那汉斗到三十来合,不分胜败。两个又斗了十数合,正斗到分际,只见暗处叫道:“哥,今他们人多,不如我们先行撤走。”那汉会意,与女子俱越墙走了,只留下一句“小蝶,我还会回来接你的。 ” 此时,风柏扬一面扶着柴进,一面令庄丁追赶他们。而柴进过来关切的问:“小蝶,你没事吧!”小蝶点了点喏,柴进方送小蝶入房,自己也回去了,一夜无眠。 第二天,柴进从自己的行装中找出一套衣服,亲自去送予小蝶。小蝶初时不愿,后禁不住柴进,便收下了。这时,柴进缓缓地说:“昨夜那人你可认得?”见小蝶紧攥双拳,似有难言。柴进:“也罢,既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相信你!”言讫,缓缓走向门口。这时,小蝶说:“其时那名女子是我姐姐。”柴进惊。“当初扈家庄灭门,我无处可去,只身一人流落吴地,幸得蕊姝姐姐收留”接着,小蝶说:“但关于他们的来历,事关紧要,容我之后一一奉告。”柴进称喏,之后便离去了。 接着,小蝶吩咐丫鬟烧一盆热水,洒些花瓣,轻解罗裳,沐浴在氤氲香气中。少顷,润滑的肌肤上托着乌黑秀丽的柔发,格外动人......并换上了柴进送来的新衣。 一会儿,小蝶来到了厅堂,柴进正与风柏扬对弈。柴进抬头,大惊,怎见得,有诗为证: 雾鬓云鬟娇女郎,凤头银蓖乌丝绕。 玉纤手带柳腰端,天然美貌海棠花。 二八佳人体似酥,粉莹脸儿轻袅身。 黑鬒细眉黑溜眼,浑似绛仙落凡尘。 柴进看罢,方起身近前,挽着小蝶,说:“二三日,我将要动身去杭州,你可愿随行?”小蝶笑着,依偎在柴进肩上,笑曰:“愿随进哥哥。”一侧风柏扬拍案而起,大笑:“柴兄与小蝶姑娘可谓郎才女貌,天造之和。柴进与小蝶对视而笑。 其时,赵谭一路跟随柴进经丹徒,来到这儿,方知晓柴进不日要到杭州;急忙修书一封,着人送回汴京,报于蔡京。而云逸与蕊姝亦逃到十里外的廿三里铺。 云逸说:“今日一战,我观风柏扬,此人不可小觑。”蕊姝附言:“未尝想宋军中竟还有如此人物,以后遇到,更要小心。”云逸问到:“小蝶,怎么没回来?”蕊姝:“我担心小蝶似乎对柴进有好感,算是我胡猜......我也不清楚。”云逸:“这件事,我想小蝶日后会明白的。”蕊姝颔之。 与此同时,马灵与乔道清二人来到了汴京。望着繁华的市衢,马灵感叹道:“当年梁山英雄浩浩荡荡从这里经过,接受天子检阅,何等风光;然佞臣不容,蠹杀好汉,则此愤难消。”乔道清亦曰:“昨夜我夜观星象,三日后正是起风的时候,风向刚好直至枢密府。”马灵说:“如此这样,便先用童贯阉竖来告慰公明哥哥在天之灵。” 三日后,乔道清与马灵立于高阜处,马灵说:“作法放火之事,还有劳师兄。”乔道清于是身披道袍,手舞七星剑,口中念念有词,曰:“疾”顿时,乌云压顶,苍天变色,突然,狂风大作,天空撕开一个大口子,从中坠下熊熊烈火,闻物就着;因风故,枢密院特为尤甚,情形糟糕,有诗为证: 烟迷汴京,火燎枢府。千幢万牖俱受灾,三市六衢同遭难。楼轩坍塌,红光影里碎琉璃;屋檐崩摧,烈焰火中烧珠箔。前街灼灼,瞧不得旧日景;后巷噼啪,却是那废墟渣。做公衙役,髭须皆燎尽;押狱节级,奔走若脱兔。破皮汉烧得头额焦烂,无赖三赶得趔趄而行。踏竹马的暗中刀枪,舞鲍老的难免刃槊。如花仕女,人丛中金坠玉崩;玩景佳人,片时间星飞云散。瓦砾藏埋金万斛,楼台变作祝融墟。可惜禁中地,顷刻作瓦解。 又见西郊,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半分毫;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初起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千千火块。劲卒切齿逞雄威,却亦无法。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热油门上飘丝,胜似那踢翻八卦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返行助势。风助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逞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如同阵前炮响;轰轰烈烈,却似锣鼓齐鸣。只烧得男啼女哭叫黄天,抱女携儿无处躲。御史臣,空有良谋不能施;侍卫司,力乏势孤难逃避。门人虽有,各自保守其躯;大将英雄,尽是獐跑鼠窜。正是灾来难道无情火,慌坏金阙群僚。 片刻,繁华如昔日的街道,龆龀不留。马灵却待要拾取童贯遗骸,终不得。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这阉竖这日里受道君恩召,不曾入住枢府,故侥幸脱身。气的马灵三尸急炸。 这正是: 奸佞自有天公逐,不必徒增烦恼丝。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4回松林道燕青却强敌,华阳寺贾贲避鞘岭 话说上回马灵等祈禳苍天,求得天降熊火,火烧枢府,怎奈童贯那日并不在府院;这着实令马灵愤恨难抑,一者童贯未被烧死,二来徒折损了这么多生灵;乔冽说:“只当是上天要收了这些人去”马灵说:“现今只得如此了”暂按下不表。 当夜,京师殿前诸班司一面封锁诸门,令一面上报殿帅府。高俅闻之,急速赶往相府,求见蔡京,二人俱入殿参见道君。 当时正是宣和六年春二月日,天子驾坐文德殿,道:“今日文武班齐么?”殿头官奏道:“是日左文右武,都会集在殿下,俱各班齐。”天子宣命卷帘,只见太师蔡京出班奏曰:“昨日枢密院一带,连遭火患;然依臣观之,此妖道之祸乱社稷也,亟待严办。”天子大怒,喝道:“尔竟敢如此,卿有何良策?”只见枢密使童贯亦出班,道:“微臣已着人查寻,那日是梁山余孽马灵与乔道清等,在汴京西南施作妖法,遂成此祸。然臣亦将汴京大小一应宫门封锁,只待全城缉捕,可获成功。”道君:“依爱卿之言,务必捉拿贼首,严惩不贷。”众臣拜谢退朝。 当日,高太尉命将军王禀率侍卫步兵司诸将军,搜捕汴京各处,捉拿要犯。当下,马灵謂乔道清:“如今京师九门尽锁,又有劲卒巡视,且为之奈何?”乔道清大笑曰:“谅此伎俩,何足挂齿!”马灵复问。乔道清取出件衣服,指示马灵。马灵看毕,乃问:“这莫不是隐身衣吗?”乔道清笑而不语。当下,二人迅速身着衣裳,行走在市衢,有如无人。有诗为证: 身着神衣名隐身,加之辅以神行术; 佞臣空布天罗网,早已去到九霄天。 此时,在风府的柴进亦需远赴杭州,风柏扬苦留不住,只得赠送白银三十两,在厅中为柴进送行。风柏扬说:“与柴兄相交甚欢,怎奈离别迫近,直教我好不伤感。”柴进对曰:“得遇风兄弟,柴某幸甚;他日柴某私事一了,再来榻上,讨一浊酒吃。”风柏扬吩咐门人备一车马做一脚力,柴进称谢。 不多时,柴进扶小蝶上了马车,自己在前面乘了青骢,扶鞍前行。约摸走了半晌,已出了常州境内。柴进赶马走上块岩石,把手一招,蹙眉看着,指道:“前方是广袤无垠的深林。”又因天将薄暮,恐豺狼侵袭,故停了车马,在空地拾了柴草,点了个火垛,方扶小蝶下了车。二人在火边依偎着,互为戏谑,羡煞旁人。 夜深,火势渐小,柴进见身旁的小蝶熟睡,一轡秀发划过嫩滑的脸蛋,温顺可人。遂解下披袍,搭在小蝶身上,静谧地看着。突然,柴进听到树林中林叶摇曳,不时常有飞鸟惊出。柴进自思:“深夜鸟归巢,缘何如此?”遂伸手抓紧松纹剑,不敢有丝毫懈怠。犹疑间,只听得,东北间喊声冲天,登时,现出数十个火把,柴进细看,原是此间埋伏着诸多人手,意欲将自己歼灭。 只听得正中央一人朗声笑道:“柴进,你本水泊草寇,朝廷赦你罪愆,宠命优渥,缘何行如此没出路?”柴进见此人,原来是将军赵谭。 柴进扶起小蝶,执剑近前,厉声喝曰:“我梁山英雄,个个强似尔等朝廷碌碡,梁山英名传千古,万年忠魂留丹青。”赵谭听毕,大怒,曰:“来人,上,抓住柴进者,重赏。” 柴进此时一手挽住小蝶,另一掣剑在手,屡屡击退来犯敌人。看官你瞧,柴进此刻在乱军中左冲右突,来回来去,自由行动,每过处,敌人应声而倒,喋血密林。 赵谭见之,大惊,遂指派部卒急速上前,柴进方感吃力。赵谭喜,亲自捉刀冲向柴进。怎见得,外面只听得一声扑地响,一名士卒应声倒下,赵谭不敢近前,收刀立在一旁,只见那名士卒口里出血,心窝里露出三四寸长一枝小小箭杆。却待要叫,突然,只见西南角树林密处只听得听的叫声:“着!”撒手响处,数十士卒脖项上早中了一箭,两脚蹬空,扑地也倒了。 赵谭见之,知有人相助,再斗亦是徒然;只得踉跄而走。柴进看那时,只见一黑影向其招手,便越过树梢,钻入密林不见了,柴进颇感惊异,后即知悉。后人有诗叹曰: 神箭疾如流星射,划过天穹摧伤敌; 拨手轻衬如秋月,燕青本领亦足夸。 此时,柴进得知这里亦不安全,先不去杭州,而去不远处的秀州,以图他计。云逸与蕊姝在廿三里铺休整后,得知柴进离开常州,遂星夜赶来。 柴进偕小蝶步入秀州城门。看官,这秀州,属嘉兴郡管辖,亦属江南繁华之所。二人直投东向,寻家客舍;又因天色尚早,在东市闲逛。 “卖粽子嘞,...香喷喷的粽子...”柴进听讫,止步,笑着说:“小蝶,要吃粽子吗?”小蝶称喏。柴进于是上前,说:“给我拿两筒。”说罢,拿出两撂钱。之后,递给小蝶。小蝶将其送予柴进嘴边,二人共同品尝这嘉兴美味。 不多时,阳光西斜,柴进只恐又生变故,故带小蝶返回客舍。熟料,刚走至清溪,迎面立着一人,柴进认得,此人正是那日交手的--云逸,不禁柴进细想,后面蕊姝急速赶至,似有一场恶斗。 只听云逸叫到:“柴进,这次没人助你,看你如何?”接着,又道:“念你在江湖上有些名望,自行了断吧!”柴进笑道:“想要我的性命,没那么容易。”说讫,瞧向小蝶,说:“你害怕吗?”小蝶正色道:“能与进哥哥并肩,何惧?”这旁恼的云逸急挂住莫邪,挺枪刺向柴进,柴进也拔剑还击,同时护住小蝶,趁势向后坡退去。 蕊姝见柴进只得招架,大喜,掇起银纹枪,猛朝柴进刺去。柴进见又来攻势,虽剑招不乱,内心已叫苦不迭,也只的做躲闪退避状。 这时,正当柴进力穷之际,倏忽间,柴进见一小将,身跨汗血马,挺一梅花枪,跃上山阜,当先架住二人,柴进见那人,好生靓丽,怎见得?有诗为证: 挺枪击贼术有准,身轻上马如燕飞。 卧蚕弯弯有两道,目炯双瞳唇涂脂。 身长七尺乌巾依,红铠素履美姿仪。 只今皆道小专诸,英雄原来是徐诏。 云逸见及,喝道:“哪来的娃娃,报上名来。”这人也不搭理,挺枪纵马来攻;云逸见状,只得应战。好一场争斗,怎见得?堪描堪画: 这枪名梅花,那枪号亮银。他两个乍相逢,不知深浅;剑和枪,左右交加。一个暗藏神妙,一个连带璇玑。使动法,喷云嗳雾;展开手,播土扬沙。小将神通就有道,云逸变化实无穷。那个却如龙戏水,这个犹似凤穿花。二人斗来传天下,原来本事竟一般;小将轻轻抡枪棒,云逸抵挡亦不慌。 二人斗至三十回合,终不得分教。云逸见不得果,急唤蕊姝撤去。柴进这才见小将下了马鞍,倒头就拜,不解。问:“你可认得我?”小将答曰:“伯伯,我名徐诏,家父姓徐,讳宁,乃梁山八骠骑,与您是生死兄弟;今伯父有难,故侄儿来救。”柴进赶忙上前扶起。 柴进惊,忙问:“贤侄缘何至此?”徐诏:“那年父亲逝于秀州前,托人将母亲与我送至润州故友家中,得蒙照顾,幸而今这般。”柴进复问:“那夫人何在?”徐诏泣涕,道:“那一年,母亲忧劳成疾,加之思念父亲,亡故了。”柴进听后,以手抚其背,嗟叹良久,小蝶亦赠送佩刀给他,笑道:“初见不曾备有厚礼。”看官,你道为何?原来此刀一式两样,又略有不同,与扈三娘的日月刀,一大一小,一单一双,皆是扈老太公所赠;今赠徐诏,是为勉之。 柴进道:“贤侄今日英武,恰似汝父,不知师承何人?”徐诏曰:“某年,我与母亲在润州,忽地来一人,只见他面阔耳方,身着素衫,四十来岁年纪,因见我惯爱武艺,且为将门之子,教导了我数月,便离去了。”柴进大惊,曰:“那他可曾说过什么。”徐诏曰:“只听得他好似关西军官。”柴进自思:“莫不是他......”徐诏曰:“伯伯可认得?”“据贤侄所言,此或是冥冥造化......”。 徐诏曰:“今伯伯不知何往?”柴进曰:“我欲前往杭州,怎奈遇此。”柴进亦问。徐诏对曰:“我本欲护送伯伯,奈何要西去鄂州,特在此别过,后会有期。”言讫,翻身上马,投西去了。只留柴进唏嘘。 话分两头,自那宋皇赵匡胤陈桥即位,随侍谋臣苗广训因献策得力,遂敕封渭州华阳寺主持。由此传了数代,到了英宗治平年间,华阳寺出了个了凡超群的渡世禅师。其人俗名唤做李言霖,乃是故唐玄机清道李淳风之后。又说此地有个员外,姓赵名尝,表字子陵,原是福王赵景琦内侄,平生酷爱 后人有诗赞徐诏曰: 年少英魂在,未冠建此功; 待到大功成,不辱金枪名。 与此同时,乔道清与马灵经神行法,不觉千里外,已至青州。二人再定一计,以谋他法。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5回登云山黄轩除恶虎,不夜城江秀识诚臣 上回讲到,乔道清与马灵作起神行法,不觉千里之遥,已至青州。马灵说:“这次童贼当真侥幸,逃过此劫,看来我们须从长计议。”乔道清允诺。 马灵复问:“师兄,这儿是什么地方?”只见乔道清轻舒猿臂,纵身一跃,至一高阜处;不觉见着奇景,怎见得,有诗为证: 山名登云,迤逦错落;远如蓝靛,近若冲霄。涧边老桧摩云,岩上野花映日。漫漫青草,满目尽是青苔;袅袅白杨,回首多应象牙。一望并无闲虎豺,崔嵬好似九嶷山。 原来这座登云山,却在登州东门外二十里,离此地不过寥寥。乔道清落地,说与马灵。二人回视西天,不觉夕阳薄暮,遂前行,以行歇处。 正行间,马灵等二人竟走入深林近处,两侧枝叶繁密,古桐枝招摇着,随风摇曳;不时传出嘶哑时,哀嚎声,悚然之际;天空愈加阴暗,似有发生什么...... 不待马灵惊觉,林间只听得飒飒风声,朔风呼啸,寒气泠然,阴森恐怖。原来但凡世上云生从龙,风 生从虎。那一阵风过处,只听得乱树背后扑地一声响,从半空里撺将下来。跳出这只吊睛白额大虫来。 马灵惊,未及呼乔道清,二人相行至前,似有夺命状向前奔去。当行到古树时,马灵暗想:想我神驹子英明一时,怎这般狼狈,险误大事。言讫,正待祭起金砖,觑定那面门,朝恶虎砸去。熟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虫身后冒出一条汉子,伸出双手迅猛奔出,使劲握住那大虫的尾巴,大喝一声:“那畜生莫要猖狂!”就将这只大虫拽倒在地。大虫吃痛吼叫,后腿微曲,前爪扑地,恶狠狠得盯着那人,也顾不得马灵,乔冽。转身去迎那汉子,汉子见大虫扑来,只一个单手撑地,迅疾挥动双腿,正踹中大虫前额,不时跃在大虫背后。那大虫急转身,便把后爪搭在地下,把腰跨一掀一甩,掀将起来,那汉子急忙俯冲到腹部,紧抱大虫,那大虫四下翻腾,亦愈将汉子甩开。那如软鞭般的尾巴甩来,汉子觑的真切,腾空跳起,又躲了过去,待落地就趁机将那腰间解腕尖刀刺入腹部,另一只手将尾巴一把抓住,发劲拽了过来,壮胆就骑在虎背上,双腿用力一夹,疼的大虫伏在地上,将爪子乱扒,汉子趁势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提起铁锤般大小拳头,簌簌地将那树连枝带叶劈脸打将下来,尽平生之力,只顾打。打得五七十拳,那大虫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那大虫见状,嘶吼一声就前爪扑地,想甩落汉子,汉子又忙翻身,一条臂膀勒住一只大虫的脖子,叫道:“直恁地!”使出浑身力气,这只大虫只顾嘶吼挣扎,却逃脱不得,不一时就没了动静。那汉子见大虫不动了,松了臂膀,身子一软,倒在了一侧的岩坡上。 马灵等见毕,赶忙上前扶住。马灵初见此人,端的好模样,怎见得,有诗为证: 虬髯健硕多豪健,体壮身强赛乌获。 束冠仙绦玉绛履,衫衣轻衬云翎袄。 济州曾得提辖艺,登云又将逞威豪。 壮士且问名安在?今朝除虎第一功。 约摸许久,那汉微睁开双眼,问:“我这是在哪儿?”乔道清上前答礼,道:“适逢多亏壮士出手,贫道感激不已。”马灵复问:“壮士不知高姓?”那汉道:“我本暨阳人氏,姓黄,单名轩,字子正,为人生性豪爽,且多膂力,故人唤作‘小霸王’。叵耐方腊起义,流落于此;得孙提辖收留授艺,方如此。”马灵惊,:“可是江湖中的病尉迟孙立?”黄轩颔之。乔道清:“那壮士可否带我们去否?”黄轩:“时不凑巧,不多久,家师辞去提辖一职,率众外出,不知何往。”马灵一怔,不知所云。 黄轩说;:“二位何姓?”马灵报了名姓,指着乔道清:“这是我师兄,人称幻魔君乔道清。”黄轩大惊,二位来此干甚?马灵:“公明哥哥为奸人所害,我等誓报此仇。” 黄轩听讫,说:“我素闻公明之义,愿助之。”马灵喜,曰:“烦请壮士谋划。”黄轩:“此间北部不远处,即是独龙岗~扑天雕李应处,不妨先去这儿,如何?”马灵允诺。言讫,运起神行法,带着黄轩径去独龙岗。 估摸行进了半盏茶功夫,马灵等降落到地面。忽然,前方一伙强盗拦住去路,为首一人身着绿藻袍,头顶一褐帽,拿一兵刃,横在路畔。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这贼厮自毗陵街口受风柏扬教训后,惶恐不安,仓皇逃至这儿。只听得这厮嚷嚷,要一行人交钱减灾,真乃好一副盗贼本事。马灵却待发作,不觉前方”嗖嗖“几声响动,伴着数把钢刀飞过,贼寇纷纷倒地,匪首惊恐,正失措间,只见一人手持短刃,飞到前方,手起刀落,斩了贼厮,也是他合该如此。 众人视那人时,知是鬼脸儿杜兴。杜兴:”马灵师兄,切莫受惊,主人就在前方,特请一叙。“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这李应自纳还官诰后,与杜兴在这独龙岗做富豪,今外出狩猎,巧遇马灵等人。 却说不夜城主蒯恭,字元龙,鲁国曲阜人也,孔老二之二十世孙,岱岳都尉蒯直之子。自小聪明,喜款待远方来客。 正是: 汴京城内,昔日燃起一场大火,不夜城上,明朝又是风云变幻。 毕竟不知如何谋划,且看下回分解。 6回碧水溪夏言逸待劳,桃园村邓滢结金兰 上回讲到,马灵一行至独龙岗上,正碰恶霸,不待思摸,早被一人飞身跃起,手起刀落,登时结果了性命,众人看时,原是鬼脸儿杜兴。 杜兴见及,忙剪拂道:“兄长自东京一别,亦有数载,今日造访,不知这位如何称呼?”黄轩遂上前,答礼道:“小生乃暨阳一勇夫耳,不过受孙提辖指点一二,江湖称‘小霸王’的便是。”杜兴转身至马灵,说:“师兄前来莫不是为那宋公明事?”马灵惊,曰:“何以知之?”杜兴笑曰:“适逢家主畋猎,何妨府宅一叙。” 马灵等随杜兴上前,不过一二里,黄轩早望见一幢别苑,上有匾额,书‘荣禧堂’当真气派,有诗为证: 楼阁玲珑如彩练,轩榭珍奇世少有; 不是石崇宴金谷,定是蓬壶珠翠绕。 不说马灵如何进入,早有庄客报于李应。李应赶忙出到厅前,杜兴引马灵、黄轩等上厅拜见。李应连忙答礼,便教上厅请坐。马灵,乔道清,黄轩再三谦让,方才坐了。李应便叫取酒来且相待。马灵,乔道清两个再拜道:“不想东京别后,竟能在此与大官人见面,实在有幸。”那一侧的黄轩瞧着李应,见其一件绛红袍,乌黑皮束,端的好模样,不禁呆了半晌。李应叹道:“这位便是孙提辖的弟子,不错。”马灵却待要说,只见李应身后立着三人,一个七尺来长,另外两个却是一般个头,大异。李应:“那日,我与杜兴纳还官诰,返乡之际,遇着这三人,因他们机灵,遂收在府里。”只见左边一人说:“我姓白名龙飞,定羌军人,因水性好,故人唤作‘分水鲋’。”有诗单道白龙飞: 家本定羌军中住,黄河滩头逆击浪; 不避风来不惧雨,水里俐落似渡舟; 身轻似锦排江畔,跃水若龙冲波练; 海浪江头常出没,分水鲋是白龙飞。 白龙飞出来答礼,众人称赞。 又听“我二人乃是郝跃强,郝志强,本濮州人,因贪官蛮横,杀之,遂至此。”有诗道这昆仲道: 臂长体阔身躯健,跃强称幽冥判官; 体壮身钢气猛达,鬼门力士是志强。 马灵见着这三人,只是啧啧.李应这才转身马灵,道:“听杜兴讲,几位前来是为那宋公明事?”马灵起座,复拜曰:“若得大官人相助,则万一可得效。”正说间,马灵感到风声振振,似狂风席卷一般,不时已立着一人,怎见此人?有诗为证: 催开疾步按巽位,两脚似有风唳声; 技罢才得识尊颜,素袄铃音似青鹑; 江汉湖海常驱驰,云霄瀚漠不堪忧; 无为军中莫砺锋,含山水泊疾星坠。 这时,杜兴出来介绍说:“此人是我远房胞弟,姓莫,名砺锋,家本无为军,因生计,故投在庄内,现为探听消息。”马灵暗想:‘原梁山泊是戴院长日行千里,今亦亡故;我不过仗神行法,今壮士这般,不想世界那么新奇’杜兴又道:“我这兄弟可日行一千五百里,超梁山戴宗远矣。”马灵笑道:“奇人恁的多。” 莫砺锋见过李应,曰:“不日前,小人探得青州知州为当朝左丞相李邦彦庆贺生辰,打算之后慕个员缺,擢升紫禄。”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这李邦彦,人号‘浪子宰相’这青州鸟厮与其姻亲,故借着这金珠宝贝,美女罗琦逢迎他。李应听毕,上前附耳莫砺锋,如此如此,就令其退下了,转身謂马灵:“公明之事,指日可待。” 单不讲李应计谋如何。此说那日徐诏在嘉兴与云逸交手,救下了柴进,寒暄数句,策马直奔鄂州城了。 不消数日,徐诏已乘那匹良驹至此。此间鄂州,端的靓丽无比。初来河堤,看见那三面青山,一湖绿水,远望城郭,六座禁门,临着湖岸。那六座门?清远门、望泽门、平湖门、竹簰门,另武昌门,汉阳门亦安排得十分的**。宋范成大有诗叹道: 谁将玉笛弄中秋。黄鹤飞来识旧游。 汉树有情横北渚,蜀江无语抱南楼。 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 却笑鲈乡垂钓手,武昌鱼好便淹留! 又诗曰: 绿柳阴阴蔽武昌,汀洲如画引帆樯。 一江见底自秋色,千里无风正夕阳。 暂别胜游浑老大,追思前事只凄凉。 贤豪况有遗踪在,欲买溪山作漫郎。 这鄂州景致,自范成大称赞之后,亦有书会吟诗和韵,不能尽记。又有一篇言语,单道着鄂州好景,曲名《西陵峡》 绝壁耸万仞,长波射千里。 盘薄荆之门,滔滔南国纪。 楚都昔全盛,高丘烜望祀。 秦兵一旦侵,夷陵火潜起。 四维不复设,关塞良难恃。 洞庭且忽焉,孟门终已矣。 自古天地辟,流为峡中水。 行旅相赠言,风涛无极已。 及余践斯地,瑰奇信为美。 江山若有灵,千载伸知己。 这篇词章,说不尽鄂州佳景,以致后人吟咏颇多。再有一篇词语,亦道着鄂州好处。词名《满江红 寄鄂州朱使君寿昌》: 江汉西来,高楼下、蒲萄深碧。犹自带、岷峨云浪,锦江春色。君是南山遗爱守,我为剑外思归客。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江表传,君休读。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不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 这鄂州,故宋时果然景致无比,说不尽。徐诏下马来到西陵桥上,看了半晌。时当春暖,水色拖蓝,四面山光叠翠。徐诏又看了腰间佩刃道:“真乃利器”言讫,道:“此是激励我奋发耳,定不辱厚恩。”说罢,下了桥,牵马徐行。 徐诏在这衢市走着,思摸‘母亲那日叮咛,让我日后去鄂州舅父家安身,如今只得如此了’思毕,向城东方向走去。 估摸行了数里,徐诏早望见一幢院落,虽无十分的华丽,却也端的齐整。但见:四方掩映如翠柏,琉璃瓦当数寒光。徐诏以指扣门,许久并不见应答,忙退了数步,四周打听,方知这间屋舍不知经了多少屋主,已然破败了。徐诏无奈,只得复回长街。 正说这徐诏投亲戚不成,于街上百无聊赖,闲走着。突然,人群中,冲出一泼皮,抢了路畔民女的财物,急着要溜,身后是民女无助哀嚎.原来这泼皮是鄂州城中的无赖,人唤‘贼王八’王一龙,平素仗着些许本事欺男霸女,恃强凌弱,寻常百姓谁敢招惹?徐诏此时正没好气,道:“浪荡乾坤,怎容这等腌臜畜生肆虐。”说罢,将环首刀挂好,飞地般跃过人群,继而一脚,便将其踹在一侧,任其挣扎了。徐诏待要上前索要财物,不提防斜刺中飞出一人,冲上去,夺过失物,交还民女,那贼厮亦逃了。到此时,徐诏才见得这人,怎见得?有诗为证: 身着素锦袍,腰偕白玉绦; 河东行仁义,沅江逞威豪; 拳脚惯有力,臂膊能张弓; 解良孟元辉,江湖赛孟贲。 当下孟元辉剪拂道:“适才见兄弟这般身手,还望知名。”徐诏回礼道:“在下姓徐,单名一个诏字,因路见不平,便舍命相救,故人唤作‘小专诸’。”孟元辉惊,道:“原是东京徐教师之子,久仰。”徐诏亦知晓了名姓。这时,孟元辉说:“楼上有我的几位朋友,既是有缘,不如一见。”徐诏称善。 当下两人转湾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万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怎见得好座酒肆?正是:太白点头便饮,陶翁招手回来。有诗为证: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能添壮士英雄胆,善解佳人愁闷肠。 三尺晓垂杨柳外,一竿斜插杏花傍。 男儿未遂平生志,且就玉碗琥珀光。 二人上到万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徐诏初到,见一张桌子边,坐着几个人,端的好摸样!这边似一位女子,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女子自古深居闺,岂料佩娴善机谋; 武侯遗篇胸中藏,敢欺仲达作免战; 静能千军攻野战,动若万马视无睹; 曲阜有女争雄图,诸葛大名不须夸。 只听“小妹龚佩娴,山东曲阜人。”孟元辉笑言:“我这妹子,端的机敏,江湖上人人不赞“女诸葛”的名头。” 徐诏又见对案坐着两人,饮酒,虽不同于孟元辉,却也是另一姿态,怎见得?有诗为证: 花翎便装,珞珈羽冠,好似子敬对仲谋;素服轻盈,袍泽绮丽,浑如相如赦廉君。 只见一书生起转,曰:“小可谢仝,郴州人士,因行事潇洒磊落,时人唤作‘小相如’。” 但见后一人,曰:“在下乃关西人邓全,因一心参军报国,不得,遂人称作‘邓将军’。”有诗单道这二人: 素服横翎束青冠,谢仝人呼小相如; 黑魆甲胄依己侧,邓将军为其所夙。 徐诏见及,不禁大异,曰:“今日与诸君在此相会,幸甚至极。”孟元辉亦曰:“今日须畅快淋漓,喝酒痛快。”回身酒保曰:“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 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几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寒暄,说得投机,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邓全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邓全气愤愤地。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邓全道:“俺们要甚么!你也须认的,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俺可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却是那日里的父女二人。因他女儿有些颜色,又会唱些小曲,故在此间卖艺谋生。不期那日被衙内撞见,吃他捉回府里去了。”这边谢仝嚷道:“何不大伙齐去救?”旁边一人道:“那衙内是周知府螟蛉子弟,依附权势,孰敢计较?”邓全道:“你且去把老汉唤来。”酒保去叫,不多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步履蹒跚,来到面前。 老汉拭着泪眼,向前来深深的鞠着。邓全道:“你是那里人家?为甚啼哭?”那老汉道:“官人不知,容一一告禀。俺姓沈,息女名小钰,前不久从河阳至此,因小女会唱些小曲,故在此间献唱;希图得了本钱,好及早返乡。不料昨日周知府家衙内百般无赖,扯戏小女,将其带回府内,并派人将我打伤。”言讫,邓全听了道:“直娘贼,都是该死的鬼,我道是谁,原是这等腌臜泼才,却做得这般欺负人。”转身至孟元辉前,曰:“兄弟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你有银子借些与俺,俺明日便送还你。”孟元辉笑道:“这也教兄弟还?”去包裹里取出一锭五两银子,放在桌上。邓全看着徐诏,说:“你也借俺些!”徐诏解开衣襟,摸出一锭十两银子,递于邓全。邓全把这十五两银子与了沈老,分付道:“你将去做盘缠,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起身,不日叫你与女儿完聚!”沈老拜谢去了。 邓全坐定,几人又吃了两角酒, 全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俺明日送来还你。”谢仝与徐诏见后,亦下了楼。谢仝道:“哥哥当真要去寻那衙内?”邓全喝道:“清平世道,良人受苦,这鸟气不可不出!”转身徐诏道:“哥哥无甚脚力,愿借贤弟良驹。”徐诏言:“直甚么,也要哥哥在意。”便自去牵马了。 当下邓全于街巷乘了此马,径奔赴城西。但见尘土飞扬,銮铃响处,身影已不见了。 不多时,邓全已至府衙门前。方欲进,只见门前立着两个差拨,倒竖眉眼,狰狞道:“知府重地,岂容尔等近前。”邓全冷笑道:“杀不尽的匹夫。”随即拍马上前,那两差拨亦拔刀相向,却早被邓全左右击倒,复一脚结果了性命。当下冲入前厅,只见两侧匆忙走出二个官吏,一个是团练使,姓王名吉;一个是统制官,唤作卢超,伏兵陈列,走到中央,道:“贼子竟目无王法。”邓全听这‘王法’无明业火油然而生,喝道:“直娘贼,休要恁地胡扯。”这卢统制仗朴刀来迎,邓全与他马上战了一二合,不提防斜刺中一名小校奔出,全大喝一声,拍动马背,那环首刀竟凌跃而起,出鞘,斩了此人。不待卢超惊,王吉早被邓全回身一击毙命。卢超等余下孰敢再拦。 邓全拾好刀鞘,径入内室。耳廊处听得求救声。全大怒,踹开门板,见衙内正欲施暴。当先冲过去,披头提起,复摔下去;用帏布包好,一顿拳打,直打得模糊不清了。 邓全气未宁,当先蘸着衙内的血,在**壁上,赫然写到: 我本关西噬恶夫 邓姓将军本豪刚 全然不惧佞与邪 诛杀还报太平郎 时邓全看那女子,端的好姿仪。邓全道:“你可是沈老汉之女。”小钰颔首;再看时也然虚弱昏厥了。邓全只得打翻烛台,作起失火,一面去厅中寻那匹马,扶小钰上去,正撞着那卢超,邓全瞅准地上一柄残剑,飞快踹去,正中肋下,也是他合该命绝。可怜卢超做了半世军官,今日乃南柯一梦。接着一路护送。当行至街衢,邓全远远望见几人,未明其形。 话说哲宗皇帝崩逝,其后无嗣,便由同辈皇弟,端王赵佶在御前即位,是为徽宗。单说那年今日此事,不由惊叹,依稀有人记得,那是1107年,即丁亥年6月12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蛟,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帝惊倒,左右急救入宫,百官俱奔避。须臾,蛟龙不见了。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坏却房屋无数。大观元年六月,洛阳地震。又海边洪涝,沿海居民,尽被大浪卷入海中。同月十二日,咸福宫韦妃诞下男婴,是为赵构。六月朔,黑气十余丈,飞入咸福殿中。秋七月,有虹见于玉堂。汴河两岸,尽皆崩裂。种种不祥,非止一端。帝下诏问群臣以灾异之由。冯少师子冯保上疏,以为霓堕、灵童,乃奸相干政之所致,言颇切直。帝览奏叹息,因起更衣。惠恭王皇后在后窃视,悉宣告左右;遂以他事陷冯保于罪,放归田里。后祁隆、董梁、成戴、卢莫、杭洪、麻强、林刁、八弓、白怀、郦雍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帝尊信祁隆,呼为“阿父”。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 时闽江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尚诚霖,一名尚叙霖,一名尚廷霖。那尚诚霖本是个不第秀才,因入山采药,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诚霖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曰:“此名《冲虚真经》,汝得之当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异心,必获恶报。”诚霖拜问姓名。老人曰:“吾乃紫阳道人也。”言讫,化阵清风而去。诚霖得此书,晓夜攻习,能呼风唤雨,号为“冲虚真人”。 宣和二年正月内,疫气流行,尚诚霖散施符水,为人治病,自称“大庆法王”。诚霖有徒弟五百余人,云游四方,皆能书符念咒。次后徒众日多,诚霖乃立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称为将军。讹言:“天人自南施神威,闹动君臣百万般。”令人各以白土书“丁未”二字于家中大门上。青、徐、荆、扬四州之人,家家侍奉大庆法王尚诚霖名字。诚霖遣其党王渊,暗赍金帛,结交中涓林刁,以为内应。诚霖与二弟商议曰:“至难得者,民心也。今民心已顺,若不乘势取天下,诚为可惜!”遂一面私造黄旗,约期举事;一面使弟子邵青豫州驰书报林刁。邵青乃迳赴省中告变。帝召大将军李纲调兵擒王渊,王渊兄王洛,替弟成囚,斩之;次收林刁等一干人下狱。尚诚霖闻知事露,星夜举兵,自称“福威将军”,尚叙霖称“禄存将军”,尚廷霖称“仁寿将军”,申言于众曰:“今宋运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四方百姓,裹蓝巾从尚诚霖反者四五十万。贼势浩大,官军望风而靡。李纲奏帝火速降诏,令各处备御,讨贼立功。一面遣虎贲校尉席方平、沈君亦、林祜,各引精兵、分三路讨之。 且说尚诚霖一军,前犯青州界分。青州副总管柏杨,乃江夏竟陵人氏,汉齐悼王之后也。当时闻得贼兵将至,召校尉刘锜计议。锜曰:“贼兵众,我方寡,明公宜作速招军应敌。”柏杨然其说,随即出榜招募义兵。榜文行到汝南郡,引出豫州信阳中一个英雄。那人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长八尺,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秦王赵德芳之后,太祖武德帝六世孙,姓赵名子偁,字玄成。乃是昔英国公赵惟宪玄孙,真宗时封渎亭侯,后坐酎金,失侯,因此遗这一枝在信阳。玄成祖赵世将,父赵令譮。世将曾举孝廉,亦尝作吏,早丧。玄成幼孤,事母至孝。家贫,贩履织席为业。家住本地桃园村。其家之东南,有一大桑树,高五丈余,遥望之重重如车盖。相者云:“此家必出贵人。”玄成幼时,与乡中小儿戏于树下,三老皆曰:“所生为天子,宜当乘此车盖。”叔父赵元江奇其言,曰:“此儿此孙非常人也!”年十五岁,母使游学,尝师事孔威、席方平,与姬鸿铭等为友。及柏杨发榜招军时,玄成年已二十八岁矣。 当日见了榜文,慨然长叹。随后一人厉声言曰:“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玄成回视其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玄成见他形貌异常,问其姓名。其人曰:“某姓邓,名滢,字开泰。世居汝南,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豪杰。恰才见公看榜而叹,故此相问。”玄成曰:“我本宋室宗亲,姓赵,名子偁。今闻蓝巾倡乱,有志欲破贼安民,恨力不能,故长叹耳。”滢曰:“吾颇有资财,当招募乡勇,与公同举大事,如何?”玄成甚喜,遂与同入村店中饮酒。 正饮间,见一大汉,推着一辆车子,到店门首歇了,入店坐下便唤酒保:“快斟酒来吃,我待赶入城去投军!”玄成看其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玄成就邀他同坐,叩其姓名。其人曰:“吾姓王,名友直,字圣益,博州高平县人也。因本处势豪倚势凌人,被吾杀了,逃难江湖,五六年矣。今闻此处招军破贼,特来应募。”玄成遂以己志告之,圣益大喜。同到邓滢庄上,共议大事。滢曰:“庄后有一桃园,花开正盛;明日当于园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结为兄弟,协力同心,然后可图大事。”玄成、圣益齐声应曰:“如此甚好。” 次日,于桃园中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三人焚香再拜而说誓曰:“念赵子偁、王友直、邓滢,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誓毕,拜玄成为兄,王友直次之,邓滢为弟。祭罢天地,复宰牛设酒,聚乡中勇士,得三百余人,就桃园中痛饮一醉。 却讲东海盱眙县该管地方,有座久敬庄,庄上有个村名曰夏村。村中有一富翁名叫夏培基,家私巨万。所生二子,大儿夏权,次儿夏谋。才交三十,培基身故。弟兄分了家私,各自营业。这二人各开典当,良田千顷,富称敌国,人人称敬。员外次子夏谋,娶妻沈氏,三十五岁生一子,名唤夏言,表字元邦。谁想光阴迅速,夏言 有分教,但见: 怒冲州衙,愤诛衙内,只意中心恩仇; 独龙岗上,义劫金银,同归忠义大寨。 毕竟不知邓全遇着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7回仁義公驿亭巧施援,众豪杰含山小夺泊 上回讲到,邓全为替沈老汉找回女儿,只身来到府衙,暴打衙内,救出小钰,遇着卢超,踢起一柄残剑,正中要害,登时结果了他。自己迅速牵了马,带着小钰离开府衙。 正行着,邓全遇着一队人马,方知是孟元辉等。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这龚佩瑜,号为女诸葛,知邓全要去寻沈小钰,特意让孟元辉带沈老汉半路等候。这时,谢仝说:“如今做下这事,只得上含山了。”徐诏:“早年听师父讲,含山傍依巢湖,内设昭关,山上寨栅林立,有三个强盗盘踞,打家劫舍,只是不知就里。”龚佩瑜道:“邓大哥意下如何?”“也只能这样了”邓全道。 这时,谢仝发现街角涌出大批官军。原来,周知府回衙后,发现一片狼藉,养子亦被杀死,大动肝火。急忙召来都头冀仁宇,看官,这冀仁宇,早年好仰慕宋江为人,扶危济困,慷慨接济众家兄弟,因此 江湖人送诨号“仁義公”。 当下,冀仁宇也知悉衙内死有余辜,但还是不敢薄了周知府的面皮。周知府道:“本官念你做了这么久执法都头,务必捉拿贼匪。”冀仁宇看着墙头诗句,心内暗忖:“邓全,关西豪侠,不错。”冀仁宇于是退下了。 此时,龚佩瑜:“城西处有一典当铺,有夫妻二人乃是我幼年好友,不若先将沈老汉父女送至那里,租一马车,送其还乡。”徐诏曰:“大姊办法可行。” 谢仝道:“府衙都头冀仁宇,是我旧交,不若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典当铺,另外去和都头会面,商议在十里外驿亭相见。”徐诏曰:“我与谢兄去见都头。” 当下,冀仁宇正走在街上,盘算此事。忽然,谢仝叫道:“大哥,别来无恙。”冀仁宇道:“谢兄所来何事?”谢仝道:“邓全鲁莽,憤诛衙内;公私未名,心内忧虑,可是?冀仁宇称诺。“徐诏说:“知大哥为衙内一事烦忧,弟有一计,可解燃眉。”徐诏附耳冀仁宇,仁宇称善。 当此时,龚佩瑜,孟元辉领着沈老汉及小钰至典当铺,原来店主姓冯,双名莫离,人号“金玉珠”妻子宋茜,别号“母夜叉”龚佩瑜说明来意,冯莫离道:“真巧,适才小厮返乡,正好同行.”龚佩瑜道谢。 再言徐诏所设之计。原来,那日的贼匪王一龙被徐诏,孟元辉收拾,正准备逃命,撞着冀仁宇,仁宇知道这厮秉性,故收在牢内,枷锁钉在死牢。徐诏言:“不若将其扮作邓全,毁容,割首,奉送给周知府,一来解危,二来除恶,何也?”仁宇称诺。 且不言冀仁宇与徐诏怎生谋划。单讲独龙岗这边; 二三日后,李应正与黄轩,杜兴等饮宴。忽莫砺锋来报:“青州知州使人运送的金银担次日便到此地。”看官,你道为何?原来自青州慕容知府被刺后,当朝丞相李邦彦奏请徽宗,立王炎为青州知州;这王炎,乃是李邦彦妻舅,为给自己姐夫庆贺生辰,于民间搜刮来的民资,共计十万贯,总二十多辆太平车载着,另美女二名,于昨夜出发。 李应道:“昔日晁天王等八人在黄泥冈劫取一套富贵,而今不如妨效之?”说罢,教杜兴引白龙飞等出来相见。黄轩道:“这事过后,大官人奈何?”李应指着正厅中央,只见一块铜箔在氤氲之息中,马灵道:“莫不是丹书铁券?”李应颔之;杜兴说:“那日柴大官人为营救其叔父,教人去沧州搬取誓书铁券;谁知铁券未到,柴大官人已上梁山;我私下命莫砺锋赴高唐州搬取铁券,后上山,铁券放在李家庄,故才敢做这般勾当。”李应说:“这只是连环计其一,之后便见分晓。” 话分两头,这十万贯金珠宝贝已到离独龙岗十五里的青丘,前有一人,军官打扮,左右各有一人,其余随从八九人;看官,你道这押送军官是谁?上首赵成,下首薛彻,但见中间一人,有诗为证: 头着簪花髻,身披绣花袍: 素锦并皂靴,郎君须白面。 原来领头这人,唤作张顿,因生的面白肤净,故称作玉面郎君。这张顿,初为庐江府人,后随舅父至青州,碰巧遇知州设擂,以文采授予合适官职。偏上天眷顾,张顿以一句“夏布糊窗,个个孔明诸格亮”技惊四座,知州遂破格授予都头之职;正好王炎要寻觅一人押送金银担。张顿义不容辞,被指派运送。 这八九人赶着二十多辆太平车星夜驱使,至次日五更天,到了独龙岗,此时正是艳阳直射,毒辣辣地炙烤者大地。只见前方一座古刹,上书“清凉观”乃前代所建,门前有一鼎,尚有香火氤氲。张顿至此,下了马,牵马徐徐而进;赵成,薛彻二人奏道:“不若进去歇歇脚,讨口水喝。”张顿走到门前,只见观门打开,走出二人,一人身披鹤氅,束发盘髻,另一人好似道童,身着素衣,上前唱个大喏,道:“远来即是客,众位进来喝口香茗。”张顿因知杨志之事,故教赵成,薛彻二人观外留守,余下八九人保护金银担。进来观内,这道者也不拐弯抹角,只听一声“上香茶”一道童捧着香案,请张顿享用。张顿初有所顾忌,但道人拿起,迅疾喝掉半盏,遂说:“如不嫌弃,请喝余下香茶。”半晌,张顿见其无事,就拾起了这茶,慢慢地喝了。道人随即招呼帐内二人,去给赵成,薛彻等屋外八九人,各一盏茶,赵、薛二人偷眼看张顿喝了,也不做戒备,只当是寻常茶品;这张顿见无事,贪杯又吃了一盏;道人击掌为号,只听众人悄悄呼道:“倒、倒……”屋内张顿,屋外数人晕沉沉般尽倒地。 此时李应大笑:“不想今日我等又成七星聚义之功。”说罢,杜兴欲待上前结果这三人,只听道人掐指一算,言“其余人等醒后拨些钱财,自选去留。然这三人与我们中五人该有些造化。”杜兴遂止。李应吩咐庄客道“将这二十辆车运回庄内。” 我且问你,这七人端的是谁?不是别人,原来正是李应,杜兴,乔冽,马灵,白龙飞,郝跃强,郝志强这七个。却才那个捧茶的汉子,便是“分水鲋”白龙飞,道人及道童,却是“幻魔君”乔道清和“小华光”马灵。却怎地用药?原来乔冽将药抹在张顿那边,故自己喝没事;而张顿喝的第二盏,药力却要大了些。至于给赵成,薛彻“药茶”的二位,即是“幽冥判官”郝跃强和“鬼门力士” 郝志强。这个便是计策。那计较都是乔冽主张。这个唤做“智取金银担”。 原来张顿吃的茶多,虽醒来,爬将起来,兀自捉脚不住。看那八九人时,口角流涎,都动不得。不久,赵成,薛彻也醒过来,看到金银都不见了,大惊;只是前方一道人,似乎还是观主;薛彻暗思“兀自不是这人将金银赚去?却待要发作,”乔冽笑曰“赵成,薛彻,此乃义士劫取富贵,尔日后定会知晓,聚义一方,岂不胜于在赃官污吏下更快活?”彼时张顿才听得真切,云“此话在理,然我舅父见在青州,若知州知我这般,须连累了他!”黄轩出来,笑曰“汝舅父现今已安全了。”原来,那日李应附耳莫砺锋,教他去青州,带常荣返回原籍,好了却他的心思。 此刻,乔冽,黄轩引着这三人去正厅与李应相见,至于那八九人,都愿留在庄内,充当家丁。这李应得了金银,一来藏在庄内,后文所讲,周济布施,即为善事;二者,打通京师各处关节,尤其是殿前太尉宿元景,看官,你道李应那日附耳莫砺锋,还说了什么事?原来李应仗着莫砺锋神行之术,教他私下搜集六贼祸国殃民,戕官害吏的罪证,好一举铲除蠹虫,于公,澄清玉宇;于私,为忠烈之士,洗冤禁暴。 张顿等三人见了李应,因其义气相投,自然十分和气。看官,你道那两名女子哪去了?原来李应等人麻翻了众人,除劫去金银,暗地里命杜兴送二位姑娘回乡;后这二人分别嫁予同乡才俊,相夫教子,后相助含山军讨伐金国,此是她二人的后话。 话休絮絮 却说当日仁宇听了徐诏言语,径直去了死囚牢内;但见阴暗潮湿的暗室,王一龙蜷缩在牢内一角,仁宇本待上前结果这厮,却看见其手指中流着血,顺着其目光,仁宇看见暗黑壁上,隐约有些字迹,近前细看,乃是“早年作恶尤甚,邻里乡亲怨恨;而今身陷缧绁,悔改应在此时。”仁宇大惊,寻思道:“浪子回头,千金不换,这厮虽罪恶滔天,然既知其且悔过,况上苍有好生之德。”于是,仁宇遂将其卸了重枷,因其机灵,奏过知府,安排他在衙内听用,为承事郎;至于邓全一事,仁宇另找了一具无名尸首,应酬了事。周知府对其鞭挞三百,以泄其愤,此是后话,暂按下不表。 但说龚佩瑜,孟元辉二人将沈氏父女送至城西典当铺,正巧店主冯莫离要将物资送返回乡,所去之地正是河阳。于是,这父女俩随小厮一起,不多日返回故乡。后小钰嫁给名将后裔,人唤“小杞梁殖”的高勋,夫妻二人亦为含山军伐金立下殊勋。 送毕,孟元辉,龚佩瑜来到城郊,只见漾漾微波之上,一座亭台显现,名叫三里亭。这时,徐诏,谢仝,邓全早已等候多时了。徐诏忽地想道:“既然这里无事,又舅父家不知就里,何不再去东京姑姑那边。”说罢,从谢仝手中拽过缰绳,飞奔上马,作揖,投北去了。眼下四人正要走,却看见大批官军赶来,众人却要斗,只见当先一人都认得,乃是仁宇。 当先仁宇向前一步,谢仝道:“兄长所为何事?”邓全亦言:“当今街衢尽是劲卒巡查,为之奈何?”仁宇道:“不妨。”说罢,拿出四套面具以示众人。龚佩瑜,谢仝会意,当先取来,戴上;邓全,孟元辉稍后亦然。看官,你道怎般画面?有诗为证: 形若椭圆,质地松软,且有四具,形态各异: 邓全韦陀,谢仝罗汉,余下两名,弥勒菩萨。 于是,当下四人辞了都头,不想果真如其所言,一路上并无盘诘;很快便出了鄂州城门。 谢仝道:“此事若无都头,我等几乎遭此大难。”龚佩瑜言:“出鄂州城,经华容小道,再行数十里便到无为县。”于是四人登上了篷车。看官,你道为何?原来冯莫离吩咐小厮送沈氏父女回河阳后,另外让龚、孟二人驱车至城郊,故此。 话分两头。待那“药茶”药劲过后,张顿等三人至厅前见李应。原来赵成,名唤“朝天隼”;薛彻,唤作“草中蛇”,俱是罡煞之数,自然十分和气。左右旁侧依列立着白龙飞,马灵,乔冽等。只听正中央李应道:“如今劫得这套富贵,便可实施第二步了。” 话休絮絮 这会先不言李应等接下来的筹划。当讲那日徐诏驿亭边辞别众人,策马扬北去了。 正行间,徐诏眼前是一座庄院,门前若干家丁把持。看官,你道怎地?原来徐诏一直策马扬鞭,向北驱驰,不觉已到了应城下辖的黄滩镇,这庄院,乃是镇上一家赫赫有名的所在,先代汝阴侯后人。徐诏下了马,寻思道:“眼下天将薄暮,不妨投宿一宿”于是牵马徐徐近前,以手扣门。 约摸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内打开,从中走出一位五十来岁的,乡绅模样的老者。徐诏答礼道:“在下要到东京去,还望能在贵庄投宿一宿。”老者只是颔首,一面请他进来到正厅堂。徐诏牵马,跟着老者走近到厅堂,只见门额上赫然写着“浩气长达”四个锡箔金字;老者请徐诏上厅,吩咐门人将徐诏所牵之马关在后厅马厩。当下领着徐诏去西边厢房,嘱托其在用过晚饭后,在此安眠。 是日夜半,徐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生也不得平静。乃以手枕头,琢磨着。“要不是我家突遭此事,留少侠住十天半日不是难事;非是我等不久留少侠,明日用过早饭,还望早些动身吧”徐诏反复思量晚餐间老都管的叮嘱,不想越理越乱,一夜无眠。 旦日拂晓,徐诏起身,至府主门前,忽听得屋内交谈声。“苍天呀,怎么好端端的良家子弟,竟……”徐诏不及说毕,推门进去。只见老都管和乡绅顿感疑惑,齐声道:“少侠前来所为何事?”徐诏道:“可有无难处?尽管开口。”老都管却才道:“不怕少侠见笑,这便一一道来。” 三个月前,我家少爷刚从二仙山归来。看官,原来这少爷名唤夏侯笃,因久慕罗真人大名,不惜出重金赴蓟州参拜,只可惜恰巧罗澄在外云游,夏侯笃未得拜见,败兴而归。先不讲此事。 夏侯笃回府后,第二日,说什么当今天子驾前什么福王身边韩大将军韩天德手下徒弟,在此镇,专以私自劫掠。老爷道:“少侠有所不知,若是以往,我汝阴侯府岂惧尔等。现今那韩天德正是盛极一时的大人物,我汝阴侯府如今……唉,怎吃得住那一般如狼似虎的恶贼?”徐诏这时道:“若是明时不可,可如此。”说着便附耳老爷,都管,合计了村中及宅内多少悍勇和防御工事。 这时,徐诏才言:“那强盗窝藏在哪里?为首是谁?”只须知道他窝藏的地方,便可易于下手了。 正说之间,只见从内厅走出一位公子哥,只见此人面泛红光,剑眉直插,束一条玉带,着青玄衫衣,不类常人。这位便是侯府幺儿,名唤夏侯笃,绰号小黄蜂,为人甘于奉献,不以回报闻名于乡。只听他言:“少侠说的,我已听多时了。若问那强盗窝藏的所在,小的倒也闻人说及,就在阴山对面的章孤丘里,为首的唤作崔大鹏,人号乌面郎;二大王丘瞬,人称乌将军,却不知果否的确。”家仆童辉道:“小人曾在章孤丘里经过,听详细了些。到彼处,有水旱两路,水路近些,旱路要过阴山对岸绕鸭舌滩去,远五六里地面,才到那里呢。”徐诏听得,暗记在心。只听都管说道:“既知他窝聚在哪里,咱家自有拿他的法子了。”夏侯笃便问道:“有何妙计?”徐诏道:“现须委屈夏侯公子了。”童辉亦道:“如果诱骗他们下关来,那这伙强盗定然是束手待缚的。”不觉大悦起来,于是几人痛饮,直饮到三更时分,这才席散。老都管便请徐诏在西厢房安息,一宿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梳洗已毕,用了早点,徐诏就要起身。老都管还要留他住一日。徐诏道:“非是在下如此决绝,只因要赴京探望姑母,若日期多了,恐怕姑姑见罪。”接着道:“若要擒获贼匪,救出小姐,须到红河谷寻我的三个结义兄弟,然后加上夏侯公子,方可如愿。”“事成后,若要免受官司连累,可往无为军治下的含山水泊入伙。”徐诏安排已毕,去马厩牵了马儿,朝院门走去,老爷等不敢勉强,揖别而散。 都管同童辉仍走到昱火湾,雇了船只回去。时将日午,已到了大船停泊的所在,正好赶到昱火湾,二人让小船抛锚,停岸。约摸上岸走了数十里路,童辉因去过数次周围村坊,识得是赫豹谷。都管道:“据夜间酒席间,徐兄弟言,三人在此间黑泷寨。”正说间,山上鼓声大作,一人即黑泷寨二当家,姓程,名德刚,隋末程咬金后人,因缘际会,学全了祖上三十六路天罡斧,在此聚义,绰号黑须虎;其他二人,一名温克江,绰号黄面金刚,高唐州温文宝后人,自高唐一役后,流落他乡,只身来到此地,与二当家比试,战二十回合,为此寨三当家。最后说这大当家,人称千臂如来,姓谢名从珂,修道士谢应登后人,通玄术,善五行八卦,弓马娴熟。 程德刚走到前哨,看到关下有二人,一人七尺来长,短褐衣襟,是为童辉;老态龙钟,青巾盘髻,为都管。德刚见及,忙令弩手射箭,童辉大呼:“吾乃徐诏徐兄弟故友,请放我们上关去。”德刚问:“有何凭证?”童辉拿出那日分别时徐诏所赠血红石,德刚方才放下吊桥,二人入关。 穿过寨门,童辉见阵容齐整,法令严明,颇得古代名将治军之形。在大堂,额上书牌匾‘黑泷寨’,正中两把交椅,左为大当家谢从珂,右侧为三当家温克江。程德刚将童辉二人引荐至前。谢从珂道:”二位前来所为何事?”童辉道:“现今我家小姐为强贼所掳,敝家势单力孤,还望求助。”温克江道:“大哥,这汝阴侯府平素行善积德,小弟昔日也受其恩惠,这忙,不能不帮。”谢从珂言:“韩天德仰仗福王荫庇,平素好收留亡命,欺行霸市;就算汝阴侯府不求,我黑泷寨也要与之较量一番。”当即令程德刚率三百悍勇,由都管和童辉作向导,自己和温克江率余下兵卒重新打造了船只,按原路返回。 夏侯笃在昱火湾口等了许久,终于见茫茫白浪上泛起数十只战舸。近前细看,当先是八尺来高的将军,左右是都管和童辉。后一艘战船上,有红甲将军和青衫将军。下船后,都管道:“少爷放心,我等众弟兄当前去一走,将这伙贼擒来,须用的少爷您。” 夏侯笃道:“但是我们如何去法呢?”童辉道:“我却有个计较,只须将这若干大船放到那赫豹谷口,我们大家却都不要在船上,恐怕他看见不来,反而躲到别处去了。”我们都上岸去,只叫夏侯兄弟一人坐在舱內,去到里面不露眼的地方。那里既是盗薮,必有巡船往来,一见我们这若干大船停在那里,他必定以为是宗好买卖,我不去寻他,他必来寻我,我们便可以逸待劳,将他一网打尽。恐怕他未必全行上船,我们可分派四人,去他巢内搜捉,包管他没处藏躲。大家听了皆道:“如此极好。”夏侯笃亦极其佩服。于是即刻将兵丁唤来,告诉明白,又再三吩咐兵丁不可泄露风声。兵丁答应出来,也就立刻开船往红河谷进发。 却好到了那里,正在天晚,兵丁便将船停泊下来。童辉等人先至船头四面一看,见无船只,并无行人来往。又将那谷口看了一遍,只见那谷内芦苇丛杂,好个僻静所在,不必说藏那盗船便埋伏两三万兵马,外面也绝不知道。当下童辉等五人,便一个个跳上岸去,只留夏侯笃一人坐在船内。童辉等五人到了岸上,各在芦苇深处藏躲起来。看看到了二更时分,并无动静,暂按下不表。 那劫掠小姐的强贼,并未加害其性命,关在谷内监牢中,说是要献给韩天德大将军的贺礼。崔大鹏却不知道,那丘瞬却是异心。当日丘瞬家小被福王所派军马,尽皆诛戮。因怜惜丘瞬年少,故未绝灭。此事在崔大鹏未来之前,大鹏不知。二人一起还在这里断劫客商。二人名号分别为“乌面郎”崔大鹏,“乌将军”丘瞬,二人所有二十只小舸,专在江上截害过客,只要有人上了船,便将他荡到这里动手。就是小姐也在这谷里被劫的,不过家丁当时十之八九被杀,仅有一人带伤逃回,这才有了此时。 童辉等五人看看等到二更以外,仍然毫无动静,大家暗想:“难道这谷内并非窝盗之所?不然何以到了这时,还不见一些动静?”正自大家疑惑,忽闻隐隐有划桨之声从谷里出来,童辉等见了,还不急急动手。只见那只船又慢慢地划出谷口,泊到大船旁边。忽见跳出一人,手执鬼头刀,上了大船,也不喊叫,只往中舱而去。到了中舱,望着夏侯笃迎面一刀砍去。夏侯笃亦不喊叫,赶着将身子一偏,趁势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倒在舱板以上。复一进步,将他手中刀抢夺过来,便认定他脑袋就是一刀,登时那人已送了性命。外面小船上那个划桨的,正是那里探头探脑,向舱里望。忽见舱里一个已被人砍死,他便急急地将船放开,摇着桨,如飞箭一般直向谷内划去。童辉等看了,知是进谷喊人,众英雄也不追去,只在岸上静等。 不一刻,果然划出一队船来,童辉等人在那里看得真切,便待他一只只数过去,却整整二十只。一会儿,这小舸皆荡出谷口,一声呐喊,团团齐将大船围住。复一声呐喊,只见小舸上跳出有十几个人来,个个手执大刀,蜂拥上了大船,口中大声喝道:“哪来的强徒,胆敢伤俺七杀营的人!”原来,刚才被击毙的,就是绰号“通地蚁”的俞二。说着一声,舞动大刀,直向夏侯笃砍去。夏侯笃一见这许多人上船,也就将自己的鬼头刀取了出来,大声怒喝道:“好大胆的草寇,胆敢劫掠客商,图财害命,尔这一伙蝥贼认得大爷吗?”说着便舞动鬼头刀,向那一伙贼砍去。那一伙贼一面接着厮杀,一面便想去到后舱搜寻财物。童辉等此时也就跳上船来。只听扑扑扑一阵声响,手起刀落,立刻就砍掉了几个。于是大家大喝一声:“尔这一伙毛贼,可知红河谷黑泷寨一众英雄吗?尔等还不释还被劫小姐。”说着,只见各人手上的刀如旋风般飞来飞去,那一伙强盗哪里抵挡得住,不消片刻,已砍得七零八落,倒在舱内,只是未见崔大鹏和丘瞬。 另一队人,则是江豹,胡升,刘兴,刘海两兄弟,是刚投奔到侯府的四人。此四人名号依次是:‘翻天犬’江豹,‘撼地虎’胡升,‘出井蛙’刘兴,‘戏水虾’刘海。四人带三百悍勇直冲贼巢。除二大王丘瞬外出劫掠,崔大鹏一应贼匪全部缉拿。据招,小姐关在西面禁牢内,刘兴刘海兄弟则赶忙到监牢内,救下小姐,送到船上。江豹,胡升押着崔大鹏至童辉前。都管笑道:“你请人家吃一顿东西,我却要请你先吃板刀面,后吃馄饨。”崔大鹏听说,还在那里哀求。童辉也不答应,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一刻已收拾得清清楚楚。至于丘瞬,后逃至饮马川,勾连匪人,又是一起祸事。 话说众英雄将赫豹谷的水寇,除丘瞬逃遁外,全行杀尽,也就请他吃了些板刀面,馄饨,收拾干干净净,大家痛快非常。夏侯笃叩谢道:“若非众英雄之力,此贼如何擒获。今日此举,咱家虽报了前仇,却是走脱了丘瞬,然善恶有报,天公自有惩处。亦是为往来客商除了一大害,众英雄可也积德不浅了。”谢从珂等谦让道:“为善除恶,此是我等分内之事,何足道哉。”都管道:“做下这般事,恐韩天德前来报复,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夏侯笃道:“奈何?”童辉道:“无为军治下,巢湖滨上,有座险山,名唤含山;内中关隘,叫作昭关,现今三个强盗盘踞,大王郑开富,名号‘溪涧鹿’,使五股托天叉;二王曹巨厚,名号‘惊草蛇’;三王焦邝,名号‘拔地熊’。此三人手下有数百喽啰,打家劫舍,威霸一方。”夏侯笃道:“也只有如此了。”此时天未薄暮,童辉吩咐兵丁开船,直往黄滩镇而去。不一日到了侯府,大家就舍舟登岸,回归府宅。 见了老爷后,都管道:“既然小姐平安救回,况与公子有媒妁之约,今乃良辰,不若撮合他俩。”老爷,童辉无不赞同。这小姐原名南宫媛,祖上史官出身。夏侯笃与小姐也不反对,当夜喜宴就摆开了。 话言孟元辉,龚佩瑜一行自鄂州城门辞别徐诏,驱车西行,一路经过华容小道,又行了数十里,终于来到无为县治下的村镇,名唤张家堡。这所在,乃是汉时廷尉张汤后人。龚佩瑜方下车,却待要扣门,只听宅内传来打斗声。孟元辉抢先敲门。许久,只见小厮前来开门。进入后,邓全见偌大的院落无丝毫生机,遂与谢仝一道,到偏院去。只见后边有两名小伙互殴,一旁站着一人,七尺来长,好似武师。见有来客,停下。邓全急不可耐,遂问:“这么大的院落,不好修葺,打斗作甚?”一旁围观的仆人道:“诸位有所不知,目下含山水泊内窝藏着三名巨寇,为祸乡里;我家少爷为此与表兄聘了武师,日夜在此习武,专为此事。不足时,还接连了邻村乡勇五六人,约摸今日便到。”正说间,从外门依次进来六名人士。依次为: 黄脸络腮青衫饰,过林蚕是董粲; 朱砂脸庞眉尖白,长须蚊是方巡; 侧脸三痣背长剑,缩地蚓是苏恪; 儒冠道服释迦禅,神机子为萧遂; 范阳斗笠青阳靴,独臂侠为杨成; 湖广衣巾镔铁刀,越江鸟为孙复。 六人进来,互相作揖后。邓全等方知此间少爷为张崇,十八九岁,绰号‘白额虎’;表兄贺帆,绰号‘黑点虎’,武师史略,三十来岁,绰号‘健臂将’。这时,苏恪道:“这次我们必要将含山巨寇斩尽杀绝。不知这几位是?”邓全一一介绍后,道:“诸位与其有何深仇?”孙复指着杨成,道:“我这杨兄弟的右臂,就是被郑开富砍下的,如此仇雠,你们说怎么?”龚佩瑜纳罕道“我等如今要攻克含山,非这六人不可。” 贺帆道:“有了诸位,这山寨稳稳可得。”张崇见都是同路之人,慌忙置酒相待,商量要打含山一事。贺帆道:“去岁我两次从山下经过,吃他夺去了布帛衣囊,本来我功夫强于尔等,怎奈人多难敌,让他侥幸逃脱,上关去。”张崇亦道:“若是端的闭了关时,休说道我们十余位,便有一万军马也上去不得。似此只可智取,不可力求。”贺帆道:“贼首郑开富那撮鸟,吃我一脚踢中小腹,却待要再打那厮一顿,结果了他性命时,被他那里人多,救了上山去,闭了这鸟关。由你自在下面骂,只是不肯下来厮杀。”孟元辉道:“既然好去处,俺们和你如何不用心去打?”贺帆道:“便是没办法上去,奈何不得他。” 龚佩瑜道:“小妹有条计策,不知中二位意也不中?”谢仝道:“愿闻良策。”龚佩瑜道:“张兄,史兄也休这般打扮,只照依后堂伙夫打扮。小妹教把贺兄画戟都拿了,却叫新来的这六人跟在张史二兄之后,直送到那山下,把一条索子绑了贺兄,伙计们自会做活结头。却去山下叫道:‘我们近村是开酒店庄家。这男子来我店中吃酒,吃得酩酊,不肯付钱,口里说道:去报人来打你山寨。因此我们听得。乘他醉了,把他绑缚在这里,献与大王’那厮必然放我们上山去。到得他山寨里面,见郑开富时,把索子拽脱了活结头,谢萧二兄便递过画戟与贺兄。背后六位兄弟一发上,那厮往哪走去!若结果了他时,以下的人不敢不伏。此计若何?”张崇,谢仝齐道:“妙哉,妙哉!” 当晚吃了酒食,又安排了些路上干粮。次日,五更起来,众人都吃得饱了。贺帆的行李包裹,都寄放在张崇家。当日谢仝,贺帆,萧遂,带了孟元辉并余下五人,取路投含山来。晌午后,直到林子里。脱了衣裳,把贺帆用活结头使索子绑了,教史略,张崇牢牢地牵着索头。孟元辉戴了遮日头凉笠儿,身穿破布衫,手里倒提着朴刀。萧遂拿着他的画戟,众人都提着棍棒,在前后簇拥着。到得山下,看那关时,都摆着强弩硬弓,灰瓶炮石。小喽啰在关上看时,绑得这个伙计来,飞也似报上山去。 不久,只见两个小头目上关来问道:“你等何处人?来我这里作甚?哪里捉得这个人来?”谢仝答道:“小人等是这山下近村庄家,开着一个小酒店。这厮不时来我店中吃酒,酩酊,赊账,口里说道:‘要叫千二百人来打这含山,和你这近村坊都洗荡了’因此小人只得又将好酒请他。灌得醉了,一条索子绑缚这厮,来献与大王!表我等村坊孝顺之心,免得村中后患。”两个小头目听了这话,欢天喜地说道:“好了!众人在此少待一时。” 两个小头目就上山来,报知郑开富说:“拿的那厮来。”郑开富听了大喜,叫:“解上山来!且取这厮心肝来下酒,以消我冤仇!”小喽啰得令,把关隘门开了,叫送上来。史略,张崇正紧押贺帆,解上山来。看那三座关时,端的险峻。两下里山势环绕,包住厅上断金亭。山峰雄伟,中间只一条路。上关来,三重关上,摆着滚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龚佩瑜和邓全在关外伺机。过得三处关闸,来到断金亭前看时,三扇门窗,周围都是铁蒺藜围着。门前若干喽啰,看见缚着贺帆来,都指着骂到:“你这厮伤了大王,今日也吃拿了,慢慢以极刑伺候!”贺帆只不吱声。押到正殿看时,中间两把交椅,坐着郑开富和曹巨厚,右侧焦邝,众多小喽啰拿着枪棒,立在两边。 郑开富道:“你这厮,前日踢了我,伤了筋骨,至今青肿未消。未想现世报来的这么快!”贺帆睁圆怪眼,大喝一声:“贼人莫走!”史略,张崇把索头只一拽,拽脱了活结头,散开索子。贺帆就萧遂手里接过画戟,左右挥动。孟元辉撇了凉笠儿,提起手中朴刀。孙复又舞起镔铁刀。众家好汉一齐发作,并力向前。郑开富急待挣扎时,早被贺帆一画戟横拦着,焦邝,曹巨厚二人见事不妙,抄出腰刀,刺向郑开富。郑开富从交椅上跌落下来。旁侧小喽啰,早被孟元辉搠翻了六七个。 谢仝叫道:“都来投降!若不从者,将以郑开富为例!”曹巨厚和焦邝并亭前六七百喽啰,只得归降投伏。这时,龚佩瑜,邓全也上亭来,看的真切,道:“焦邝,曹巨厚,虽杀主投效,有功于民;然危机之时,弑主保命;此不仁之徒,恕难收录。”故拨给些钱财,命其下山。另一面,叫把郑开富等头目尸首扛抬去后山烧化了。一面去点仓廪,整顿房舍,再去看伙房有多少粮食,且把酒肉安排些来吃。 第二日,龚佩瑜等在断金亭前商量事宜。张崇道:“所谓‘蛇无头不行’,依我看,此次夺泊,龚佩瑜当首功,这寨主之位,非佩瑜莫属。”龚佩瑜道:“诸位谬赞,小妹愧不敢当。”谢仝自思道“回想过去种种,皆自鄂州解围始,若无都头,何有我等今日?”遂道:“诸位听我一言。自鄂州城,邓大哥憤诛衙内,我等解民疾苦后,若非都头,怎能有今日群豪相会。”孟元辉亦道:“都头义薄云天,有朝一日若能上山,这第一把交椅,他不坐,谁敢坐?”史略道:“姑且留下第一把交椅,那谁坐第二把?” 贺帆向前道:“小可贺帆,只是个粗鲁匹夫,不过只会些枪棒而已,无学无才,无智无术。今日山寨天幸得众豪杰相聚,大义既明,非比往日苟且。佩瑜小姐在此,便请作军师,执掌兵权,调用将校,须坐第二位!”佩瑜答道:“小妹村中女子,胸中又无经纶济世之才,虽只读些孙吴兵法,未见战阵,怎敢占上。”贺帆道:“事已到头,不必谦让。”佩瑜只得坐了第二位。 贺帆道:“孟先生请坐第三位。”龚佩瑜道:“却使不得。这般相让,佩瑜只得退位。”贺帆道:“贤妹差矣,孟先生名噪解良,声闻河东,大义播于沅江,解民疾苦,谁能及也。”孟元辉道:“虽有些许功德,亦无功于社稷,如何便敢占上!还是贺兄请坐。”贺帆道:“今番克敌制胜,杀敌立功,谁及先生。正是鼎分三足,缺一不可,先生不必退却!”孟元辉只得坐了第三位。 贺帆再要让时,龚佩瑜,孟元辉都不肯。二人俱道:“适蒙兄长所说,鼎分三足,以此不敢违命,我二人占上。兄长再要让人时,佩瑜等只得告退。”二人扶住贺帆,只得坐了第四位。 于是,张崇坐了第五位,史略坐了第六位,董粲坐了第七位,方巡坐了第八位,苏恪坐了第九位,萧遂坐了第十位,杨成坐了第十一位,孙复坐了第十二位,邓全坐了第十三位,谢仝坐了第十四位。含山水泊自此是十三位好汉坐定。山前山后共有七八百人,都来亭前参拜了,分立在两下。 有分教,正是: 鄂州不久兴风云,渠魁俄顷入泊来。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9回大奸已殛徽宗明察,快意灭仇王进报冤 却言含山英雄击败官军,捉得团练侯参并游击赵虎,还有参谋闻焕章。断金厅上,寨中主位,端坐冀仁宇和龚佩瑜。左侧孟元辉、贺帆、史略、张崇;右侧谢从珂、温克江、程德刚、邓全等众。小喽啰押上侯参、赵虎、闻焕章,侯、赵二人见状,磕头求饶;独闻焕章傲然不屈。冀仁宇道:“辱国败军之将,留有何用?”吩咐小喽啰推出斩首。闻焕章还是稳如泰山。龚佩瑜下厅道:“侯赵二人,斩之可以;然闻焕章,此人深晓韬略,有孙吴用兵之风范。小妹斗胆求大哥赦免。”冀仁宇道:“当初高贼围攻梁山时,此人亦献计出谋,是个人才。”乃吩咐‘小鲁班’展子招在后山搭建屋舍,安排闻焕章入住。 当下不言含山这边。单讲独龙岗李应处。那日,李应等数人在府内住了些时日。杜兴送二位姑娘也已经回来了。先言大宋自北扫大辽,剿灭田虎、王庆、方腊后,宋江,卢俊义等梁山英雄封官授爵,不必多言。然朝廷官吏,如张叔夜,侯蒙,陈瓘,罗戬等;地方将帅,如折可存,张孝纯等,旧时皆仰慕梁山英雄,更有潘之贵、杨崇信等,与李应私交甚密,为此引发反佞浪潮。 那年宋江伐辽,得胜还朝之际,同众家兄弟参拜五台山智真长老。老活佛对其中的宋江和鲁达各有偈语相赠,亦包括梁山众人的归宿。 却说大宋皇帝赵佶自以为北藩已平,四大贼寇尽皆剿灭,河清海晏,遂与群臣议曰:“太宗皇帝与列位宋主,其志不小,欲北收幽燕,奈何时机未逢,空使大好山河尽陷胡虏域内。卿当如何?”枢密使童贯言道:“陛下春秋日盛,雄才大略,天下叛匪无不望风归降。今域中已定,兵甲已足,当是克复幽云的绝好时机。”右班枢密副使蒋乘奏曰:“我大宋,经雍熙北伐、迄澶渊之盟,与辽国息干戈、睦友好,数十年来,未有争执。枢密之言,乃乱政也!”蔡京忿道:“我大宋,刀甲百千,良马万匹,如此天朝上国,数年折辱在猥鄙边国的鹰视虎吞,实乃家国祸殃” 10回布袋僧释疑暗香庵,勇廉颇除恶阳澄湖 诗曰: 古有牵牛织女,今番好事多磨; 山庙侠士解危,彼此暗藏情愫。 可叹大宋皇朝,真如风中浮萍; 良才常思盛治,智囊须投水泊。 话说这梅城县,原是余杭下辖的一个千年古镇,属古严州府治所,处建德东部。这县城北部有一山,名乌龙山;山下有一刘姓员外,员外所生一子一女。大儿取名刘可灼,年方二十七岁,娶媳孙氏。次女取名刘甜馨,芳年二十正,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齐整不过。描龙绣凤,般般俱晓;书画琴棋,件件皆能。那刘可灼在慈溪回来,闲来无事,走在闹市,忽感腹中饥渴,遂在东侧的小酒肆打尖。满桌饭肴摆上,可灼却待品尝,但见东南角上,有一壮士在冷风中瑟瑟,身上披挂着一件锦袍。可灼却待招呼,只见小妹恬馨怀揣布裹,朝小伙走来。可灼只听小伙道:“姑娘,不必费心,些许小事,何须在意。”那姑娘偏要硬塞,小伙也不推辞,只道:“却之不恭。”重新解了解锦袍,径自走了。 可灼不待吃讫,走到小妹那里,一番问询,方知前因后果。原来此事发生在正月初三。那日,可灼妻,孙氏大娘带了四名丫鬟与恬馨小姐同去玉泉寺进香还愿。在途中,忽逢暴雨倾盆,恬馨小姐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山神庙,抢先一步,打开庙门,但见中央空地上倒着个高大汉,旁侧立着杆大滚刀。甜馨小姐近前,徐徐蹲下,从怀中掏出细绢,在额上擦拭着。这时,孙氏(也就是恬馨嫂嫂)看到右侧生着火垛,于是教四名丫鬟出外采些野山菌。自己则将庙内的旧瓮架在上方,待她们回来后,大快朵颐。 孙氏这时方瞧见恬馨用嫩滑纤细的手摸着大汉消瘦的脸庞。俄顷,那汉醒来,忙强作精神,身子退了数尺,用手推开恬馨,道:“姑娘莫要近前,小子鄙陋,不知姑娘芳名为甚?救命之恩,无可报答!” 恬馨莞尔,遍身打量壮士,道:“少侠不是本地人氏吧!”那人却才听得真切,以手撑地,勉强坐直,道:“在下吕辰,家本河津,因使得一手好刀法,人称‘羽林郎。” 其间恬馨亦报了名姓,孙氏大娘瞧见夕阳西斜,却还不见那四名女仆回来,便在庙门翘首以待。吕辰便道:“这位便是嫂夫人吧!”恬馨笑而不语。 孙嫂此刻过来,道:“你可认得我?”吕辰笑道:“小弟曾与尊夫有过照面,如何不识?看你面色,似有难言,还望告知!”大娘见瞒他不住,便道:“我本与小姐进香还愿,无奈黄昏,借宿古庙,遣仆婢采摘野菌,这会应该快回来了吧!”吕辰道:“若无你们,吕某便是泉下孤魂,某愿去找寻。” 大娘道:“先将这饼吃了再说吧!”便递了过去。大娘又道:“听夫君讲,离寺庙东南不远处,有一古刹,名唤玉泉寺,奴家与舍妹相携,烧香还愿,不巧山雨忽至,旧庵暂住。便吩咐婢女采摘些野菜,聊以充饥。”吕辰道“家夫可是刘大官人?”孙氏道“兄台可认得家夫?”吕辰笑道:“刘大官人慷慨豪放,不见其面,亦闻其名。”吕辰此刻便将面饼食尽,甜馨却道:“怎么还不见她们回来?” 原来这恬馨嫂嫂,姓孙,名玉鸾,所引的四名婢女,却是隋末赤发灵官单通的十八代孙女。依序为凝雨、玉沙、寒酥和琼芳。孙嫂此刻也不见她们回来,心内十分着急。到黄昏时候,方对吕辰言道:“壮士且在此处,我俩且去找寻.”吕辰道:“承蒙搭救,愿尽绵薄。”吕辰拿了刀,道:“某闻乌龙山下劫匪猖獗,玉泉寺内早已是贼匪据点,恐怕那些女子已入贼巢。你等在此安歇,某便去相救。”当即提刀冲了出去。看官,这山神庙距玉泉寺不过数步,俄顷,便见庙前寨栅齐列,火把燎灼,庙后似有哭泣声。当先便有三五十人手持利刃冲杀过来,吕辰大喝道:“呔!来的这班喽罗,可是乌龙山上绿林草寇吗?俺羽林郎吕辰在此,不放被劫姑娘,待要怎样!” 且讲这些强盗,大大王名唤伊垚,二大王朱淼,三大王梁森,却是结义兄弟。黄昏时节三大王下了山寨来,见四位妙龄少女,遂决定劫掳上山,分予弟兄。刚好大大王伊垚外出不在,只有三大王梁森在庙内见有一侠士前来闹事。这三大王梁森怎生打扮? 头上戴一绛紫头巾,身上穿一件绛黄袍,外罩红甲披风,急牵来庙后的那匹胭脂黑点马。 三大王掇戟一路行来,忽听得这一声喊叫,不觉到吃了一惊,抬头一望,只见庙前立一个白衫抡刀的年青小生,正在前方与小喽啰厮斗。不觉大怒,说:“送死的来了,我冲上前去!”三大王催马上前,一举兵刃,喝声:“哟!你这该死泼才,岂不闻我乌龙山大王的厉害么?今日乃孤家三人婚典吉期,擅敢拦阻俺们,如同送死!”吕辰闻言亦大怒,喝道:“呔!我把你这个狗头,该死的毛贼!我吕辰不在此,由你白昼伤人,黄昏劫掠,无法无天。今日俺既在此,哪怕你铜头铁颈,擅敢强娶人家闺女,今日触犯我英雄性气,愤愤不平。你敢上来?有本事,来一个杀一个,还要到乌龙山剿戮你的巢穴,踹你们的山寨,削为平地。一则救了单氏孙女,二则与地方上万民除害!” 三大王闻了此言,心中火气直冒顶粱,大怒说:“唷,反了,反了!孤家霸在乌龙山十有余年,官兵尚不能征讨,你不知何处来的毛贼,一介无名小卒,擅夸大口。分明活不耐烦了,快来祭我大爷的戟尖罢。”把马一催,手提长戟,叫声:“小贼,领我一戟!”望着吕辰,劈顶梁上剁下来。吕辰见月牙刃砍下来,就把手里这一柄大滚刀,往这把戟上噶啷一按,梁森喊声:“不好!”手中震得一震,在马上七八晃,马冲过来,被吕辰右手拿戟,左手就把梁大王夹背上这一把,梁森喊声:“不好!”想把身偏一偏,已来不及了,被吕辰伸过拿云手,挽住勒甲绦,轻轻不费力地提过马鞍鞒,说一声:“过来罢!”好像雉鸡一般,举起手中,回转头来说道:“如有不从,将以此贼为例。”就往桥坡下这一丢。那些小喽啰赶过来要扶,不想梁大王爬起身来,喝道:“哪个敢退后!”倒往山上跑过来,却说:“小子厉害,我拿不住,有准等着。”那吕辰只得原地不动。 原来二大王朱淼正在山上休憩,见下面嘈杂,急头上戴一顶乌金开口獬豸盔,身穿大红绣花锦云袍,外罩绦链青铜铠,坐下豹荔乌骓马,正遇梁森。那边朱淼把马一催,说:“你怎生狼狈,谁人大胆!”随即知悉经过,两位大王即冲过来。这吕辰赶到跟前说:“你,莫不是也要吃些苦头?”便一掌打去,朱淼要招架,哪里招架得住?一个个仰面朝天,跌倒尘埃。吕辰就一脚踹定说:“如今这强盗有什么了不起的,若不放人,骨肉为泥。”那些小喽啰心里早已胆怯,见二位大王落败,又不敢上前,只在墙门首发抖。谁想梁森赶到吕辰身旁,吕辰已把朱淼踹住地下。那梁森大怒,说:“你敢把我哥哥踏倒,照矛罢。”飕的一搠,直望面门上挑进来。吕辰把大滚刀望矛尖上噶啷一卷,打开了矛上这一条丝绦,用力一拔。梁森说:“啊呀,不好!”在马上哪里坐得牢?轰隆一个筋斗,跌下马来。吕辰就一把提在手中,说:“还不放人?”这些小喽啰还不敢过来,待二人最终落败,这些强盗喽罗,吓得魂不附体说:“我们逃命罢!”大家走散报大大王去了。 吕辰这会飞起一脚,正中一名小厮,夺过马匹,向前骑了数步,扬刀笑道:“还有不怕死的,快来!”那二人如何再敢战,逃之夭夭。吕辰见那四女子,无不吓得胆战心惊,走近,道:“都无事了,我送你们回去。” 却说吕辰回到山神庙,见恬馨倒在孙氏的肩膀上睡着了,吕辰轻声道:“大嫂,女婢已安全找回。”孙氏见那四女满面灰垢,没精打采,知是劳累。吕辰笑道:“她们无事,我也便安心了。”孙氏道:“明天还愿不去了,尽早回去也是让你见见夫家。” 不提那一夜怎生平静,却说府内的刘大官人及父刘远,忧思女儿和儿媳外出多时,仍不见回来。刘远道:“灼儿,小妹出去已有些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你速去找找。”刘可灼道:“小妹等随行还有四名女婢,所往的玉泉寺早已是贼匪肆虐;恰巧那天我不在,不然...”刘远道:“我亲自去找。“老爷,少爷,小姐和嫂夫人回来了。”刘远听毕,赶忙出门相迎。只见那几人虽面容略带灰垢,精神倒还矍铄。刘远却待问候恬馨,玉鸾笑道:“此次若非吕壮士,我等皆要为强贼所辱。”刘远道:“那他人在何方?”玉鸾道:“吕壮士送我们到府门前,便告辞离去了。”又对可灼言道:“官家,说来这人,你也认得,便是绛州龙门一带人士,你可还记得?”刘可灼道:“有那么一人,数年前我在山阳县拜祭恩师,许是某人打退欺侮我的恶庄丁,我们俩还酒肆痛饮,相谈甚欢;难道竟是他?”玉鸾道:“若是如此,再见到时需厚谢呀!” 11回燕浪子只身保世子,赛灌婴奇谋收三城 诗曰: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却说那夜,柴进行至松林古道,遇赵谭率徒阻杀。幸浪子燕青在林畔弩箭保护,方使柴进得以存留。却不讲柴进往后怎地,这燕青寻思“主人不听我言语,致有淮水之厄;今柴哥哥松林遇险,必是去吴地楚州看祭公明兄长,唉,梁山兄弟,目下还有何人呢?”燕青又寻思“主人不在了,我再回大名府卢宅,见那满院荒芜,能有什么?哦,关胜哥哥现下正做兵马总管,不若去投他。”燕青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话分两头,那天南军遗军薛斗南奉少主罗致令,前往宛城督促刘赟尽快举事。薛斗南快马行至汝南,已至五更,忽听得前方人群密集处似有叫骂声,薛斗南近观,原来这是个算卦人,听大众讲,有大汉不满卦事,故来寻衅。薛斗南对大汉笑道:“且将此卦说与我听。”那汉道:“你到底行不行呢?”薛斗南笑道:“便来一试,你看行否?”那人将"梁"字递于薛斗南,斗南笑道:“你问的便是?”那人道:“便是替小的拙荆测的。”薛斗南道:“左边三点水,右边上刀下木,其侧还有两点;你所问的和你所找的恐怕就在...。”算卦人忿道:“那还用你说,此物方圆十里开外,十日不可得,你能有什么办法。”那汉道:“求先生救我,这可是我家娘子的救命方呀!”薛斗南笑道:“那倒未必,水可是好东西,世间万物,有水则活,无水则死;滴水可以成冰,聚之可成为溪...”算卦人轻蔑道:“行了,那你说它在什么地方?不用咬文嚼字。”薛斗南道:“不才刚才已经说明白了,它既然属水,那就无处不在,只要不是沙漠戈壁,那都是它的所在。虽说药铺无货,何不可取诸天然?”那汉道:“愿恩人赐教。”薛斗南言道:“回家后,你须在夜晚露天置悬利器于木架,其下放一容器,待经整夜,于丑时三刻,可获晶莹,名之曰晨露。如此服饮三次,贵夫人可保无恙。”那汉拜揖道:“恩人若能救我夫人,定当当牛做马,报此大恩。”薛斗南道:“不知壮士高姓?”那汉道:“在下安大成,渝州人氏,还未请教恩公名姓。”薛斗南笑道:“贱姓方,名环,大名府人。”安大成道:“恩公可否到敝室歇息?”薛斗南见算卦人方欲收摊,不答安大成,遂道:“听先生口音,观其言语,怕不是寻常卦者吧!”那人道:“兄弟果真是慧才,不过想知道我是谁,就看阁下有没有胆量随我去个地方?不来也是可以...”薛斗南道:“没什么不敢的,去哪儿?”随即别过安大成,紧随卦者,也不知转了多少街巷,终于到了来鸿楼。 薛斗南道:“这便是阁下引我来的地方?”算卦人笑道:“你不识我,我却认得你,兄弟何以假名惑人呢?”薛斗南笑道:“兄台又何故行那江湖招摇撞骗之法门?”算卦人点首,道:“兄弟未知我之身份就敢前来,可谓之勇;现下就不再隐瞒了,小可娄师衡,客居于此。”薛斗南自思“此人与我南朝左丞相娄敏中同姓,当下不好揣测,且容我试探下。”原来眼前这人,系娄敏中叔父,然年甲却小娄敏中;因常年漫游,居无定所,故而南朝上下知他者甚少。 却讲二人听得楼内声响“好汉,饶命呀!”随即见小二飞出了酒肆外边的场地上。薛斗南上前扶起,喝道:“这是哪位,竟在此间蛮横无礼?“又是个多管闲事的,大爷没工夫跟你们理论!”薛斗南忿道:“在下今天还真管定了这事,还望兄弟出来相见。”娄师衡劝道:“薛兄弟莫要无故招惹是非。”不一会儿,两个少年出来,衣裳华丽炫目,仪表秀雅,向薛斗南说道:“此是此间史家堡少庄主,我们可有言提醒过,切莫无端拔虎须。”娄师衡问曰:“不知二位怎么称呼?”但见酒保出来,笑道:“我说什么,若是好生伺候史家少爷,如何能有当下情况?”又对娄师衡道:“这位必是先生知友,若是能劝解那人,本家感激不已。”薛斗南道:“便要试试。” 却讲先前的二位公子方欲离开,薛斗南拦住,道:“汝等休怯他,却如大虫般,怎知没有武二一样的豪士?”娄师衡问道:“既是相见,却不知高姓?”申翊琛笑道:“某申翊琛,这是我从弟,申钧枫,我俩俱是当地人士。”娄师衡笑道:“二位见识过史公子了?”二兄弟不答。待入客店,“什么酒,半分香醇也不见...再来。”薛斗南上前,道:“史兄弟既道无味,必是精于品酌佳酿,可知酒乎?”史远承喝道:“酒道?”又道:“能有什么,不过香醇烈之流。”薛斗南大笑罢,抚掌道:“史少爷之言忒粗俗矣,不过亦中听。”史远承道:“愿闻赐教。”薛斗南道:“酒也,小炉醅制,而不忘其本,其上有绿色泡沫,谓之仁;火炉酿制,不损锅盔,谓之义;酌酒时满而不溢,谓之礼;酒极昏,极少明,极中惬意,谓之智;初饮清爽,再之飘飘,渐入佳境,未有丝毫差错,谓之信也。此仁义礼智信,五常之物,惜之品之。”史远承大叫:"兄弟这番说辞,当真令在下豁然。在下史远承拜服。"此时,店家吴中又道:“史..史官人,今日的酒....”史远承大笑道:“这位兄弟说对了,酒极则昏,今日还提什么..今日..今..以后也免了。” 史远承近前,拜道:“二位不知怎么称呼?”薛斗南道:“不才薛斗南,这位是娄师衡。”旁侧申钧枫笑道:“史兄弟可还记得我们?”史远承歉道:“哦,那事,你们没事吧!”酒保丁福过来,道:“说到底,史公子是没有一件合手器械...”娄师衡自思“眼下宗大哥不在,不若...”遂道:“为是史兄弟手无寸铁,故将二申打伤,虽说现已无恙,可长此以往,亦不是个好事。”薛斗南道:“听丁兄弟说,远承兄弟无趁手器刃,我听说西山潮龙涧内有件神兵,尔以为何如?”娄师衡道:“却如薛兄所说,潮龙涧密洞内据传有紫阳真人炼制的不世奇宝,我听闻故唐时候,秦大元帅的亢龙宝锏便是出于此;近年南地方腊亦带领细作潜入密洞,所获泼风刀,遂赐与石宝使用。”丁福道:“几位莫不是要去那龙潭虎穴?须得当心啊!”史远承大叫道:“方腊去得,偏俺就去不得?”薛斗南此时还不识娄师衡,自思“此人竟知我南军内幕,若非友,当除之;我得细察之。” 不表他们怎地去的潮龙密洞,那日过后,在洛阳城郊的浪子燕青有感自身功业未足,心身寂寥,遂动身往大名府去。一路晓行夜宿,渴饮饥餐。过了灵宝、潞州,一路来到邯郸前,离阜平不远。行到下午时候,那里是阜平交界所在,有个市镇,到来恰好天色将晚。燕青看那市镇虽不甚大,店铺不多,倒有偌大逆旅。好一所高大房屋,门前挑出招牌,上写着“吴家店安寓客商”。燕青下了马时,早有店小二过来带去喂料。燕青走入店中,只见左边多少伙计在那里,煎熬炒爆的烹调,只烧得五香扑鼻。右边柜台里面,坐着一位俊俏佳人,年纪二十多岁,生得明眸皓齿,杏脸桃腮。只是二道修眉插鬓,那风韵之中,带些杀气。身穿布袄单衫,头上簪着金步摇儿,两旁插戴,都是赤金首饰,把乌云变做黄云模样,对着燕青细看。那柜台横头坐一个大汉,生得眉粗目大,一脸的横肉,形容可怕。知道不是善良之辈。一路看着,早至里边,生意十分热闹。 燕青坐了下来,小二呈上菜板。燕青道:“不用点什么菜,只拣好的取来,我自还钱。”小二应声下去,即时搬上美酒佳肴。燕青慢慢地饮酒。小二问道:“爷们喜欢楼上住,还是楼下住?”燕青道:“倒是楼上爽快。只得拣宽大的卧房便了。”小二道:“小店的房间都是极宽大的。那里面左首,一并连二间厢楼,最是舒惬,床帐被褥又干净,又华丽,而且房价一式。”燕青道:“就是那里便了。”饮了一回酒,用过晚膳,小二引到后面。上了楼梯一看,果然十分精雅。后面有个月洞,向外一张,却是靠山造的,望望山景,心中甚喜。 到了黄昏时候,走到间壁一间房内张看,也是单身客人。见他举止行动,是个世家样子,年纪二十四五光景,二道剑眉,一双虎目,鼻正口方,紫棠色面皮,英气勃然,像个英雄。便上前作揖,问道:“仁兄尊姓大名?府居何处?”那人即忙还礼,道:“小弟姓杨名沂中,字正甫,世居代州人氏。敢问尊兄高姓大名?”燕青也把姓名家世说了。杨沂中道:“原是梁山泊浪子燕青!我家先父杨震,与卢员外相交莫逆。先君在日,常常提及卢员外:"如此好人,却遭无端祸殃!幸得有宋义士相救,暂居水泊。"却不知近况如何?”燕青道:“主人已逝。”沂中道:“如今山寨宋义士、花知寨和吴学究安在?”燕青听了,不觉垂下泪来,道:“不瞒仁兄说,公明哥哥与李逵兄弟,被朝廷赐药酒而亡;吴军师和花兄长俱到楚州自缢。”说罢泪流满面。沂中安慰了一番。 燕青问起他现往何处公干,沂中道:“说也话长。小弟有二个好友,皆是陇右人氏。一个姓李名孝忠,字少严,是魏晋羊祜之后裔;一个姓曲名端,字正甫,却是博士曲衡的从子。他二人皆是当世奇士,胸怀磊落,风雅多情。一个心思细腻,机巧诡谲;一个倜傥优雅,胆略过人。”燕青笑道:“杨公子风姿高雅,所结识的想必亦不差吧?”杨沂中道:“曲大哥仗义豪勇,想我初与其结识,便是在潞州。”旁边的脚夫孙二言道:“那时杨公子要往燕山投亲,身无分文,困居不毛之地;适逢此地风雷庄庄主所助,才不致潦倒。”杨沂中喜道:“那庄主姓谭,双名明皓,家内排行老二,人称他为二员外,常接济周遭贫苦。”燕青闻言,如醉方醒,遂道:“原只知沧州小旋风柴大官人,德高名扬,未想还有能与之相匹的好汉,不曾相会,实为平生之憾!” 杨沂中道:“现下卢员外新丧,燕兄弟何往?”燕青道:“闻听关胜哥哥做了兵马总管,便有心去投他。”孙二道:“燕兄弟有所不知,我的哥哥现下就在大名府内,前日收到信札,见说关将军恐有不测...”燕青复问,杨沂中续道:“只听乔玄说,关将军营中抱恙,府内公文悉交梁太守秉理;关胜哥哥去往正定县演武,现下已回到大名府了。”燕青道:“多谢告知,事不宜迟,小可这便前往。” 话说这金灵山离大名府不远,只隔得百里来路。这六如寨却在大名府三岔路口,地名五鹿城。因为这三岔路上通三处恶山,因此特设这六如寨在这五鹿城上。那里也有三五千人家,却离这六如寨只有一站多路。当日燕青和孙二自上山去了。只说二人背着些包里,迤逦来到五鹿城上,便借问关胜住处。那镇上人答道:“这六如寨衙门在镇市中间。南边有个小寨,是文官刘豫住宅;北边那个小寨正是武官关总管住宅。”燕青听罢,谢了那人,便投北寨来。到得门首,见有几个把门军汉,问了姓名,入去通报。只见寨里走出那个少年的军官来,拖住燕青,喝叫军汉接了包里、匕首,扶到正厅上,便请燕青与孙二当中凉床上坐了,纳头便拜四拜,起身道:“吾姓袁,名利兴,表字苏禾,河间人;现为关将军帐前执戟郎。将军生平最慕卢员外豪杰和燕兄弟的忠义。时关胜哥哥听闻卢员外溺亡,日夜忧心;总在想"自从平南归后,与卢员外南北相隔,本待亲赴庐州,见他一面,谁曾想..."关将军至今仍忘不掉与众家兄弟的朝夕过往。”说罢又拜。这时恰巧成闵从正定县归来,袁利兴道:“这位便是卢员外生前的小厮-燕小乙。”成闵喜道:“梦中都想相见,今日天赐,幸得哥哥到此,相见一面,大慰平生。”燕青接道:“贤弟,休只顾讲礼。请坐了,听在下告诉。”成闵、袁利兴斜坐看。”燕青把杀孔协一事和投奔蒋敬并耿都尉庄上遇见李彦仙、松林道上遇柴进等事,细细地都说了一遍。成闵听罢,答道:“兄长如此多难,今日幸得仁兄到此。且住数年,却又理会。”燕青道:“若非杨兄弟说起,现在便来正定县了,不知关胜哥哥有甚急事?”成闵不答,而先请燕青去后堂里坐,唤出浑家汪氏来拜二位。拜罢,袁利兴又叫妹子出来拜了小乙。便请燕青、孙二更换衣裳鞋袜,香汤沐浴,在后堂安排筵席洗尘。当夜筵宴上,燕青当着关胜面把救了刘豫拙荆的事,备细对关胜说了一遍。关胜听罢,皱了双眉,说道:“小乙,没来由救那妇人做甚么?正好教灭这厮的口。”燕青道:“却又作怪!我听得说是六如寨总管的妾室,因此把做哥哥同僚面上,特地不顾李彦仙相怪,一力要救她下山。你却如何恁的说?”关胜道:“小乙不知:不是哥哥说口,这六如寨是大名府紧要去处,若还是为兄独自在这里守把时,远近强人怎敢把大名府扰得粉碎。近来朝廷除将这个穷酸腐儒来做个正总管:这厮又是文官,又不识字;自从到任,只作得欺上瞒下;朝庭法度,无所不坏。兄长是个武官副总管,每每被这厮呕气,恨不得杀了这滥污贼禽兽。小乙却如何救了这厮的妇人?打紧这婆娘极不贤,只是调拨他丈夫行不仁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正好叫那泼妇难过。兄长错救了这天杀的人。”燕青听讫,便劝道:“哥哥差矣!自古道:‘冤仇可解不可结。’他和你是同僚官,虽有些过失,你可隐恶而扬善。兄长,休如此浅见。”关胜道:“小乙见地极明。来日公廨内见刘总管时,与他说过救了他内人之事。”燕青道:“哥哥若如此,也显你的好处。”关胜即献酒供食,款待燕青、孙二。 且说这六如寨镇上居民每年约定放灯一事,都在庆赏元宵,欢天喜地,去灵感庙前扎缚起一座小鳌山,上面结彩悬花,张挂五七百碗花灯。灵感大王庙内,逞赛诸般社火。家家门前扎起灯棚,赛悬灯火。市镇上,诸行百艺都有。虽然比不得汴梁,只此也是人间天上。其实孙二早年游荡过大名府,故而当下燕青随其在市面上饮酒闲逛,正值元宵盛景,一夜无眠。是日,晴明得好。巳牌前后,关胜得知辽东花亥率部杀到,上马去校场内点起数百个军士,去北门郊外弹压;又点差许多军汉,分头去四下里守把栅门。那花亥只是一勇之夫,如何经得住关胜将军的青龙斩,怎奈蛮主洛克西见花亥不能速胜关将军,竟派先锋大将罗必出战关胜。城上袁利兴、成闵都知是车轮战,皆请命增援。奈何刘豫的心腹汤思退将燕青与关胜的交谈悉数告知。刘豫大怒,吩咐守将关上城门,城垣女墙上布满弓弩手;关胜面对花亥和罗必的次序攻战,将骑坐的赤炎驹退后数步,拍马来迎。罗必战不三合,拨回马便走。关胜赶来。罗必只指望引诱关胜,不想关胜马快,早已赶上,只一刀砍为两段。关胜勒马回来,却待斩首花亥,怎奈城头刘豫急迫令人鸣金,关胜只得归城,墙头飞矢如雨,花亥亦不便前驱,遂暂退。 话分两头,却说国朝仁宗皇帝时期,渭州一带 12回净慈寺行者诛余佞,望江楼覃逄抱不平 诗曰: 露秋更声重,野荻闲作榱; 僧庐听雨客,江湖观洞火; 恩州古渡头,行者恣妄为; 但看红湿处,不尽泯恩仇。 这一篇词语,道出了武都头在为兄报仇,手刃仇贼后,经县衙打点,改判脊杖,刺配孟州,在牢城营内得施恩父子相帮,倒也过得平平静静。其后,武松助施恩醉打蒋门神,夺回了快活林,导致蒋忠的狼子野心,进而报复,联合张都监、张团练,假意邀请武松至府邸款待;以府上婢女为饵,构陷武松偷盗财物,人赃俱获,押至牢房。亏得‘金眼彪’施恩同叶孔目和康节级周旋相助,驳回原判,改为脊杖二十,刺配恩州,权且保留了武松性命。再往后,便是飞云浦武行者击毙蒋忠徒弟若干,夺命回到鸳鸯楼,击杀包括蒋门神在内的数人。再往后便是武松力竭,在张青和孙二娘采点的破庙被喽啰截获,送至家主那边。这便是武松在孟州的所作所为,至于过后事迹,往后篇章会有详细叙述,暂且不表。 回看那夜,柴进与小蝶得燕青相助脱身后,不敢再过多停留,又因车身庞大,故弃了,却扶小蝶上了马,自己则在后边护着,马索则由小蝶拽着,不时仍不忘鞭打马儿,朝南奔去。 话分两头,其时,赵谭在燕青弩箭的掩蔽下不得已放弃追击,好在赵谭在柴进经过丹徒杨志墓地时,遣人将其行踪告知蔡京等人。赵谭大意便是‘柴进身旁或有神秘人物相助,更是将除自己外,还有其他人马捕杀柴进,亟待增派援手。’信札送至太师府,蔡、童、高、杨正在密议。高俅忽道:“某保举一人,定可除掉柴进,天衣无缝。”杨戬道:“不知是谁?”高俅击掌,道:“此人姓蒋名仁,元浦人氏,因其胞兄死后,漂泊四海,我怜其遭遇,收在太尉府,现下便在门外候着,太师不想召唤?”杨戬道:“快快进来。”但见屋门半开,走出位黑矮胖子,拱手道:“小民蒋仁,拜见四位大人。”蔡京笑道:“听高太尉讲,你便是‘癞疮头’蒋仁?”蒋仁称喏。杨戬道:“差点忘了,原来这蒋仁兄蒋忠便是在鸳鸯楼被现今的清忠祖师所害,你不想泄这私愤?”童贯又道:“这武松现下就一只臂膊,如何怯他?”蒋仁听了,喜怒参半,又拜了拜,道:“谢诸位恩公给小的机会,定当赴汤蹈火,殚精竭虑!”高俅又道:“不若教衙内的管事崔明与你同去,岂不无虞?”蒋仁拜谢后退下。 蔡京这才道:“如此柴进一除,我等无忧。”童贯道:“不日前接到消息,青州府押送的金银纲,于途中被莫名劫走。加之以往两次被劫;又有探子报来,焚毁枢密院的嫌疑人等似在独龙冈,或许有重大行动。”蔡京又道:“从那边截获的信息,好像与殿前太尉宿元景有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见信上写道“武奕郎、都统领臣属苟温,诚惶诚恐,顿首谨表:都统筹谋,将大事委于仆,纳还官诰,韬光隐晦,使莫砺锋搜集,马灵联络。今方腊义子有违圣上旨意,自提本部残余,先入宛城,结勾骠骑刘赟,烧苏湖粮辎,谋为不轨,变起仓卒。欲引敌寇入境,臣请以兵守御,谨此奏闻!”这封信,原是地方将领折可存上奏徽宗,无奈落入奸相手中,不知怎么办啊?这苟温,属折可存麾下,本与李应相谋,故表奏天子,以便除贼肃治。 再言柴进忽望到旭日初升处有座土丘,似有话语声。柴进下了青骢,牵其近前,忽看到那夜风府的二人。 “少主,前夜柴进在秀州城郊,遇宋军截杀,后得神秘人物相助,估计不久便会到达这儿……”柴进识得此人正是段恺。段恺,那夜正在暗处,见风柏扬对峙云逸,故而不露面。又见云逸旁还有二人,柴进倒不识,其实为薛斗南和程胜祖。 柴进自思“这段恺,起初献城乞降,不想朝秦暮楚,颇令柴某不解的是,当初方腊让我逐一看过南军名册,并无生还将领,如何又在此地出现?”小蝶又附耳柴进道:“没有姝姊姊的身影。”柴进只是纳闷。 段恺又道:“那夜从风府出来,长公主便与少主兵分二路,我等又是在廿十里铺遇到公子,苏湖一事,想必少主知悉了吧!”云逸道:“柴进现下在哪?”段恺笑道:“柯驸马在丹徒时,便被家余庆追踪,报知其要前往杭州,而家余庆刚好在杭州等候,只为柯驸马自投罗网。此外,余庆飞信传来,赵统领亦飞鸽报与汴梁知晓。”因柴进躲在五棵松树下,众人都未察觉。 话言那夜,云逸在风府的那场酣斗,真堪畅快人心。其时段恺却在檐下,柴进跌倒时却也瞧见。当天夜里,三人又在廿三里铺接应,看官若问如何有相遇一事。原来,这蕊姝,虽南军认她作方腊义女,故有长公主一称,众人在廿三里铺相会不久,长公主便在苏湖二州举火为号,方便骠骑刘赟宛城响应。但其真实身份实为姑苏蚕桑出身,之后便有叙述。 那段恺,本在宋军攻城克敌之际,献城乞降,时安抚童贯因憎恶贼寇,不予收录,只作贱民处理,段恺内心亦是憋屈。 柴进听到二人言语,慌了分寸,忙引着小蝶徐徐退了数步,两人上了马,却待离开视野之外后,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柴兄,别来无恙啊!”柴进转身,见其仪表不凡,六尺身躯,耸冠高额,倒也认得,便是柴进旧交常山卢锡。 此时柴进已出了云逸的可见范围,柴进下了马,便道:“兄弟,可好?”卢锡反问道:“照说柴兄弟如今官为沧州横海郡都统制,为何到此?”柴进倒不隐瞒,将自己纳还官诰的苦衷逐一细说。原来这卢锡,本是后周开国皇帝郭威的后代,因陈桥兵变,改名换姓,故作卢锡。而柴进则是世宗柴荣的嫡系后裔,算来也不是外人。 柴进道:“卢贤弟,却为何在此地?”卢锡道:“那年柴兄高唐一事后,随宋公明上了梁山,朝廷将柴皇城柴伯伯的宅基地没收充公,后我到彼处,才知是当年大官人的师傅洪教头做了高唐知府,挟私报复;小弟与之理论,言语不和,打伤数名衙役,无奈海捕通缉,想去沧州寻贤兄,柴婶只言不在,故作漫游,居无定所。”柴进道:“不想师傅竟这般,可惜我的丹书铁券如今也不见了,唉,不提了。”卢锡道:“适才那四人,柴兄可认得?”柴进道:“此为方腊公子。”卢锡笑道:“说来也不是外人,那云逸正是小弟同门,姓罗名致,表字公允,越王罗章后人,云逸,不过一化名耳!” 柴进指着小蝶,道:“这位卢兄弟,早在横海郡,我俩便是至交,江湖上‘赛田忌’卢锡,谁人不识大名?”小蝶笑道:“奴家见过。”卢锡道:“有我在此,柴兄何不见他一下?”柴进道:“柴某与罗公子恐有些误会,现下我要将小蝶姑娘送归家中,他日再见吧!兄弟可愿同去?”卢锡笑道:“却之不恭。” 卢锡道:“柴兄年长小弟,速请兄弟与小蝶姑娘上马,弟愿一路牵引,陪伴贤兄。” 柴进笑道:“贤弟适才言道,高唐新任知府洪凌与你有些过节,却不知怎么回事?”卢锡道:“兄长可还记得那年梁山泊上军师吴用为赚朱仝入伙,命李逵杀害小衙内之事。”柴进道:“如何又能忘记?”卢锡道:“李大哥之后随兄长去高唐州料理叔父后事,兄长见那李逵打死殷直阁后,公堂上,向高廉谎称此为庄客李大,欲以誓书铁券与之周旋,无奈高贼可恶,让贤兄身陷牢笼。”柴进问道:“贤弟怎知铁券一事?”卢锡道:“兄长可还记得小弟家室?”柴进道:“贤弟双亲早故,惟有兄嫂相依,这,我柴进倒还没忘。”卢锡道:“那年那月,小弟本想去横海与兄会面,怎料到那儿后,听都管说兄长去了高唐州,小弟便在旧宅等候,后听闻梁山攻破高唐城池,兄长随宋公明上梁山坐了交椅;小弟听都管说,兄长要以铁券与高廉周旋,而送递之人恰被高廉拦截,誓书也失落在高宅。”卢锡当然不知李应盗取之事,故轻车简从,去往高唐。 柴进道:“那洪师傅又如何当得高唐知府呢?”卢锡道:“说来也是这事,兄长可还记得当年高太尉螟蛉在观外戏弄林娘子一事。”柴进道:“那惹不起的花太岁现下怎的?”卢锡道:“高廉,系高俅叔伯兄弟,亡故后,洪教师竟不顾身份,拜在高衙内下,为其干儿,时人皆道"孩儿相公"。”柴进道:“那贤弟又如何与之结怨的?”卢锡道:“当我听闻大官人被下了监牢,动身前去搭救之际,终归是晚了一步,兄长随公明上了梁山。所在高唐,也无发现誓书,反而在酒肆见洪凌欺压善良,与之相斗,洪师傅愤懑而去。旦日,引兵寻衅,小弟早已逃脱。”柴进叹道:“不想师傅如今竟这般!”卢锡道:“誓书,柴兄不想寻回?”柴进笑道:“不瞒贤弟,自我上山,归顺朝廷,北讨南征,再未见过了。” 柴进道:“柴某不在的这段日子,兄弟安在?”卢锡道:“柴兄可否听过刘安抚名讳?”柴进道:“征伐南军的队伍内,有位刘光世,可是?”卢锡道:“正是,兄长可知时人是怎么称呼此人的呢?。”柴进道:“仁义无双。”柴进又道:“这便是兄弟往后的安身立命了?某听闻刘安抚麾下,有卢龙朱虎,卢指兄弟,不知另一位是?”卢锡笑道:“说来也不是甚么外人,便是柴兄旧识,梁山泊上‘美髯公’朱仝,现下朱参军是也。” 柴进道:“那年朱兄弟为救兄弟雷横,被判刺配沧州。因李逵鲁莽,误害小衙内,由我出面调解,李逵暂跟随我,而朱仝兄弟则随吴学究和雷横回到山寨。柴某不解的是朱兄弟为何随了刘安抚?”卢锡道:“去岁今日,朱哥哥去往德清吊祭雷横兄弟,适逢平叔在训练伍卒。况刘兄赏识,也是二人投机,朱哥哥辞去保定府都统制,任刘兄僚佐。” 卢锡道:“柴兄所虑,不过是因罗兄弟计较里应外合之事,某倒有妙招。”柴进道:“愿闻其详。”卢锡道:“兄长可知现下杭州城里的武都头师承何人?”柴进道:“‘陕西铁臂’周侗?”卢锡道:“小弟的师父,系燕山任弧,与周师父为刎颈之交。座下收有三徒,大师兄李元秀,祖贯襄阳府,现做兴元参事。使得蟠龙黄金棍,人送诨号'铁背虬龙';小弟排第二,罗兄弟入门最晚,却较我俩,使得一手好枪,亦剑法一流,人称‘银枪将’。此外,罗兄弟与武都头曾把酒言欢,二人促膝长谈,引为知己。” 柴进笑道:“愚兄着实忘了,但罗兄弟血气正盛,师门亲昵可行否?”卢锡不答,走近小蝶,道:“姑娘可是生于昆山?”小蝶笑道:“奴家祖籍潮汕,因海寇肆虐,迁居昆山。哥哥怎么知道这么详尽?”卢锡笑道:“姑娘的舅父可是欧阳惇?”小蝶道:“母家确是欧阳。”卢锡道:“在下的叔父曾与其是同科进士,而在下也与姑娘表兄有过交谈。”柴进道:“可是扈成兄?”卢锡对小蝶道:“当时小蝶姑娘还没出生,扈贤兄曾与在下齐州一会,彼此尽兴饮酌,这事,令尊也知情。”柴进道:“前方苏州城郊,不若歇息些?”卢锡称喏。 那边罗致道:“那日知陌姐单骑前往浔阳,联合苟温,怎奈折可存治下甚严,不得。又刘赟宛城方面,迟迟不动,奈何?谁可前去走一遭?”左侧薛斗南拜道:“少主,属下愿往。”罗致笑道:“有劳薛兄了。”薛斗南引了树下马匹,扬西北而去。段恺道:“今收获赵谭密信,柴进将去杭州,可先行伏击。”罗致称善。原来所谓的长公主,系江浙佃农女黎知陌,亦为方腊民间收养。 13回献野味猎户暗行刁,询土人陈平思破贼 未完,待续 14回鹰愁涧火夫谈时势,九节郎智破六花阵 诗曰: 鹦鹉声犹在,琵琶事已非; 堪伤江汉水,同去不同归。 话说大唐贞观年间,在风景秀丽的清河茌平镇,曾出过一位先唐贤相。那人姓马名周,表字宾王;落魄之际,受食于东家阿婆。逮得唐天子宣召入朝;马周不忘恩情,千金厚奉阿婆。且不言旧唐故事,但说茌平镇有一善人卫均琦,系河东卫氏族人。 那茌平镇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朱,小名唤做翠禾;年方二十余岁,颇有些颜色。 15回仇总兵枷打莫愁女,丁不三误失小衙内 诗曰: 龙卷苍云虎跃渠,霞光旖旎白虹照; 要知亘古往后事,须看蓝田玉生烟。 前言表明,汝阴侯府一干人等在赫豹谷联合黑泷寨众豪杰擒妖拿魔后,收拾齐金银细软,直往无为军去。话分两头,那夜,贼匪二当家丘瞬在谢从珂等徒手下溜走,翻越阴山,来到山下的一处茅庵。丘瞬却待敲门,只听屋内传出嘈杂的声响。 “山大王,求你饶了我吧!这是我……”瞥眼望去,只见庙鼎前围着若干悍勇,内中有侍者二人,当先披发左衽者,为盗首,手持利刃,道:“你家女儿藏在哪里?是不想吃罚酒?”这丘瞬虽为盗魁,倒也识得礼义廉耻。左脚猛地用力,踹开门板,从后背拔下流星锤,朝那边掷去。那盗者弃了老汉,抄起红缨枪,三步并作两步,向丘瞬刺去,丘瞬忙收回锤,以锤鞭缠绕枪杆,二人不分上下。 那人见数回合内不能赢他,便喝道:“哪来的蝥贼,报上姓名,快来受死!”丘瞬亦问之。那人道:“我乃南平军人,早期游荡湖广,漂泊至此,人称‘震地虎’,你便叫我文彰吧!” 丘瞬见僵持不下,忙收了流星锤,跳出圈子,大喝:“文兄,快快住手,吾有一言,听否?”文彰道:“说来听听。”原来这丘瞬系盐山县人,自韩天德得福王函旨,一个活口都不留。幸崔大鹏有意网开一面,才使得丘瞬存活。原来文彰便是丘瞬的远房表哥,故而丘瞬将实情告知。 二人闲言胡乱说了些,只见那名姑娘不由向后退了退,丘瞬道:“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啊?”文彰道:“也只是寻常的村家女。”丘瞬疑,近前扶起女子和老汉,道:“你等莫慌,正是我表兄,有甚难处,不妨说出。”那老汉道:“我父女姓沈,是邻村河阳人氏。因孩子她六婶久病卧床,我与小女外出寻医,不想遇到他。既是少侠哥哥,还望,咳咳咳。” 丘瞬这时叫道:“姑娘,安全了,出来吧!”那女子从神像后边慢慢走出,道:“壮士救我父女二人性命。”丘瞬问于文彰,道:“表兄,你我虽非古哲,却也做不得这事。”文彰道:“弟弟从哪儿来。”丘瞬故将赫豹谷巢灭之事告诉文彰,文彰道:“既然弟弟到此,哥哥便放了这父女二人。”沈小钰谢道:“多谢两位。”言讫,父女俩离去。 文彰道:“你二人快来见见我这弟弟。”原来文彰堵截小钰时所用的仆从,一为于蓝,一为续蛮。文彰道:“兄弟如有不弃,可与哥哥同在吊儿山,快活潇洒一番,可乎?”丘瞬笑道:“哥哥可听我一言,现下宋廷势微,国祚大衰,各路好汉响应揭竿,哥哥为何还在打家劫舍,停滞不前。”文彰道:“兄弟所说,哥哥之前也考虑过。”丘瞬道:“小弟早在赫豹谷时,听崔大鹏讲,兄长所处地域,东岭有尼丘山,北麓是饮马川黄龙山,曾是梁山头目裴宣和杨林的混迹之所。现下梁山倾颓,我们何不占之。”文彰道:“小弟只仆从二人,如何成事?”丘瞬笑道:“明日让你看小弟妙法。”看官,你可知黑泷寨众英雄缘何能全歼贼匪,那是因为崔大鹏初为韩天德经营时,为求得长治久安,故将精锐喽啰派往某处,以求他日卷土重来。此事竟韩天德亦不知晓。 姑且不说这对表兄弟。却言那日徐诏在黄滩镇辞别老都管后,北上汴梁姑妈处。原来徐诏姑姑,名梦隐。徐诏道:“姑妈那边早有书信送到,当下须快点到达。”徐诏翻身上马,将梅花枪挂好,扬鞭而去。 徐诏道:“那天在侯府,有感老都管对夏侯公子的宠溺,亦如父亲生前一般,唉,不提了。”徐诏继续信马游走,不想误入山谷。原来这谷名唤樱谷,内中有一湖泊,名曰圣女湖,四下险峻戈壁,徐诏只见得进入之路,急切不得。此刻,徐诏听得两侧山岭嘶喊声至,叫道:“不曾想乱入匪人域内,如何能有出路?”原来此地是应城往北数百里,西达广水,东邻大悟县,距信阳不过咫尺。不待徐诏细思,两侧岩壁上早有强弓硬弩,小喽啰严整地持兵陈列。当下山门大开,鼓声大作,当先一人跃马而出,抡锤喝道:“来者报上名来。”徐诏见势,后退数步,马上拜道:“天涯过客郑诚有失冒昧,还望借道,有礼了。”那汉子哪里听得进去,假意后退,实则掂了掂手中那对窝瓜锤,猛地冲向徐诏。这徐诏见机,举起右侧梅花枪架隔。两个在寨门前,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了二十余合,那汉子力怯。徐诏见了,大喝一声,抽出环首刀,朝汉子右肩砍去。那人忙招呼喽啰放箭,好得拍马转回。那徐诏见弓箭如蝗,不敢硬撑,回马便走。那汉子即引军回寨,紧闭山门。 不说徐诏,只说汉子带着兵卒回来。兴汉堂上,正中坐着一位女流,右侧是七八尺长的一条好汉。原来此山寨系兄妹二人经营,哥哥董庭耀,便是那汉子;妹妹董庭瑜,右边那人,则是傅子骞,因武艺德行,故被兄妹俩看中,做了山寨大当家。妹妹听董庭耀说罢,怒道:“大哥且先将歇,待小妹去会他。” 还是如前次那般寨门大开,内中杀出一员女将,旁侧蛮牌掩蔽。徐诏见之,此女虽无龚姊姊般端庄秀色,亦有些纯美俏皮。董庭瑜指枪怒道:“是你打伤我哥哥的?过来吃我枪法。”徐诏歉道:“某本无心,欲借道还乡;无奈冲撞令兄,还望恕罪!”董庭瑜愈怒,喝道:“无识狂徒,照枪吧!”董庭瑜那条枪,径刺到徐诏马前。徐诏因她是女流,不忍,故抽刀格挡。谁想庭瑜见速战不下,忙退后数步,诱徐诏来追,同时吩咐喽啰放下滚木炮石,趁徐诏落马,左手抛出红锦套索,将其绑了,众喽啰押回大寨。 是日,傅子骞、董庭耀正议事。忽有小校来报:“小姐擒得山下狂客。”董庭耀听了,忙披挂了,遮了伤口,便教押徐诏入内。 兴汉堂上,徐诏被绑着,背后董庭瑜细看,道:“起初没注意,不曾想这人生得这般俊俏。”董庭耀怒道:“妹子,不过就是一白皙小生,拖下去斩了算了。”董庭瑜却要说话,庭耀右手拔出腰间匕首,道:“最后问你,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徐诏道:“徐诏。”傅子骞惊,道:“且住,问他是哪里的。”董庭耀继续问道:“且是哪里的徐诏?”徐诏大声道:“汴梁徐诏。”傅子骞忙过来,亲解其缚,复问道:“令尊是谁?可否告知?”徐诏道:“家父已亡故。”董庭瑜道:“可是金枪手徐宁徐叔叔?”徐诏道:“正是。” 徐诏问道:“你们是?怎知道的呢?”董庭瑜道:“那年令尊被水泊梁山的军师吴用算计,收留在家寄住的金钱豹子汤隆,继而被鼓上蚤时迁盗得雁翎金圈甲;在追讨过程下,便是我爹载车送的。”徐诏指着傅子骞,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董庭耀道:“便是我大哥,江湖上"赛文若"傅子骞是了。”董庭瑜笑道:“徐兄弟,还有一件物什,你瞧。”言讫,喽啰便拿出了个锦盒。董庭瑜笑道:“令尊至宝雁翎金圈甲,如今物归原主。”原来那年徐宁在杭州城外中药箭,移送秀州,伤病不痊而亡后,宝甲并未被带入棺椁,故失落民间。后巨盗王福获得,在去往全椒的中途,于樱谷中被董家兄妹伏击,宝甲便留在了山寨。 徐诏笑道:“今日我们几个也是有缘,不若义结金兰?”董庭瑜道:“我也要。”傅子骞附耳庭瑜,道:“你还想和他过日子吗?”庭瑜羞道:“那便...便算了”于是,傅子骞将桌几上的香炉点上三柱香,三人在关圣帝君前跪下,口中念道:“我,"赛文若"傅子骞、"飞山虎"董庭耀、"小专诸"徐诏,今日起,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生死与共,祸福相依,同甘共苦,永不分离,天地为鉴,不渝此誓!” 不言徐诏在樱谷兴汉堂停留多少时日。却讲那日"乌将军"丘瞬对表兄文彰的一番说词。原来崔大鹏早在以往就同汝阴侯府有过较量,崔匪损失了不少喽啰,故几年前就曾派丘瞬将总数为六千的喽啰,分派于泰兴、南安和邢台三地。文彰道:“不若由哥哥去泰兴和南安招徕,兄弟在邢台本土熟悉,方便行事,如何?”看官,这文彰便是想控制大部分人马,好与丘瞬分抗之,必要时亦可杀之,壮大自己,一方得利。丘瞬哪里知道,便将这两地喽啰的藏驻地悉数告之,文彰窃喜。 那三人在帝君神像前跪拜完,便到了开午饭的时候。席间,徐诏道:“大哥博学多闻,不知是何方人氏?”董庭耀道:“三弟有所不知,我大哥祖贯襄阳府,生父...”一侧的董庭瑜打住,道:“哥,别说了。”徐诏问道:“怎么讲?”傅子骞道:“家父过世的早。”董庭耀道:“你不知道,咱大哥跟宋朝有仇。”徐诏道:“这,你可没说。”傅子骞道:“都是些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 董庭瑜忿道:“要说这事,还得从多年前说起。” 原来傅子骞生父,为神宗朝朝散大夫傅怀,与徐宁、曾布和计伏等十三友交情莫浅。熙宁二年,神宗皇帝诏王安石为相,进行变法。然傅怀却认为法令中有些与现实不相符的症象,故上表谏言。熟料,时为参知政事的王莫认为傅怀妖言惑众,建议神宗将其打入诏狱,交由御史台严查。本来神宗打算网开一面,对其革除官职,遣返还乡;再者**局凌铳、开封府鲁直等都上表请饶,但王莫却道:“如今新法初成,傅怀存心阻挠,于国不利;再之,此人曾进言大行皇帝,改立益端献王赵頵为君,若饶过,陛下君威何在?”神宗听罢,着批准刑部,于月余判傅怀斩立决。 徐诏见傅子骞起立,走到香炉案几边泣泪。忙过去,道:“还在想傅伯伯,别难过了。”便伸手搭在子骞肩上。徐诏又道:“大哥可还有其他亲人?”董庭耀道:“那年伯伯罹难,大哥方才七岁,母亲投水而亡,全赖东溪阿婆抚养长大。”董庭瑜续道:“后来阿婆病逝,大哥便辗转到了此地,我们兄妹俩便拥他做了寨主。”徐诏道:“现下山寨无事,几位往后若无闲事,可到东京一叙。” 徐诏又见傅子骞满面怒火,双拳紧攥,知他还有复仇心思,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董小妹笑道:“这是要撇下我们吗?我们现在就不能去?”董庭耀道:“是啊,我兄妹俩自打上了山寨,只是在去岁到过舒城,东京近况,我们也想知道。”徐诏道:“傅兄不想一去?”傅子骞凝思“徐叔父,系皇帝禁卫军教官,想必府内必有宫禁腰牌,不若...”,遂道:“既然三弟盛情,愚兄哪有不去之理。”徐诏便道:“姑妈多番催促,明日动身可好?”众人谨喏。 翌日拂晓,几人收拾停当,北至东京。一路你言我语,这徐诏一一听得明白,吃惊不小,赞誉道:“傅兄长才学丰厚,若是见了我的两位堂兄,想必会融洽吧!”此时徐诏不时望了望董家兄妹,庭瑜娇羞地低下了头。旁侧的董庭耀快马赶上傅子骞,徐诏俩并排骑行。徐诏道:“除董兄弟,家内可有其他亲人?”董庭瑜泣道:“家母早亡,便是父亲将兄妹二人拉扯大的;几年前,父亲在贫病交加中过世了,故才有樱谷占山一事。”徐诏道:“咱俩算是同病相怜,等到了东京,见了姑母,想来你这么伶俐,大伙都会喜欢你的。”庭瑜笑道:“堂兄弟如何?”徐诏笑道:“我这两个哥哥,大的名唤郑文,次的叫做郑武,最是调皮,最不让姑妈省心,你见了他们,便知道了。”彼时董庭耀听得言语,不喜,寻思“原来郑氏弟兄便为三弟堂兄,这么说大哥误伤的就是他姑父,这可如何讲与徐兄弟呢?”徐诏见董庭耀迟疑,遂问道:“二哥,怎么了?”庭耀抽出腰间利刃,笑道:“于途百无聊赖,借以舞动兵刃为乐。”徐诏不答。 四人一路行来,过了一日,来到涡阳县地界。天色已晚,见有一村人家,地名虎谷峪,内有客店,徐诏等下马进店,主人随即把马牵去槽上加料,走堂的把他行李铺盖,搬入客房。徐诏到客房坐下,走堂的摆上酒肴与他们吃,就走出来,悄悄对主人蔺林说道:“这伙人有些古怪,马上的鞍镫,好似银的。行李又沉重,又有杆枪,甚是厉害,却不闻几个月前前村捕告,莫不是应在他们身上?”蔺林叫声轻口,不可泄漏,待我去瞅,看他怎地,再作道理。原来 16回蒋仲子喟叹水泊事,李世辅喜遇唐晚悠 诗曰: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接上回说到,宋江等徒南平方腊后,虽有厚禄,最终仍难逃奸佞迫害。二十七人,忧患实多。其中‘神算子’蒋敬被授予江州垫江县千户之职。 那年,也是宋江奏凯回京,饮鸩辞世同年仲秋,江州府新任知府郜阳,前任蔡九因宋江、戴宗一事,徽宗天子极为恼火,蔡京无奈,将其调入京都,只得作出明升暗降之举,为枢密副使;博得徽宗谅解,减免过错,故而又使妹婿郜阳,补任江州知州。 此话还得从哲宗天子绍圣四年说起。 其时,蒋敬祖辈本不是潭州人士。先祖蒋汾,早在隋末唐初,曾为瓦岗兵马大元帅秦琼的护卫。后随秦琼归唐,授沅江县尉,传至蒋敬,已是二十九代后人。蒋敬父亲,乃汉寿蒋依。蒋家一系,自高祖蒋文,已而没落,蒋依迫于生存,入黄州团练使耿庄府里听令。 当蒋敬还未落草黄门山前,蒋敬尚有父亲存世,居黄州。一日,蒋敬父亲三十八寿诞那天,团练使耿庄为求爵禄升迁,秘密筹得五万贯金珠细软,运往京都,打通宰相蔡确,以便谋个来年员缺。时蒋依正在厅下,耿庄道:“蒋依,本官念你办事得力,着你向东京运送财帛,你可愿意?”蒋依拜道:“大人差遣,安敢不从。”耿庄道:“很好,有你监押,本官亦放心。”看客,你道这事如何?原来蒋依受命押送金珠细软往东京,于途经半泽山,有匪徒施二拦截,蒋依遂与之理论,道:“这是本州耿团练的物什,小小毛贼难道不生眼珠子吗?”韦休笑道:“便是赵官家打这儿过,也没得商量。”蒋依摆手,笑道:“好大的口气,岂不闻当今道君皇帝的威严?” 韦休道:“便是武德皇帝复生,我也不惧;识相的,留下财货,逃生去吧!”却不知蒋依怎地,我暂且按下。 那一日,蒋敬从垫江县衙内出来,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仲子兄,可还认得我否?”蒋敬回首,笑道:“原是赫连兄弟,又怎能忘却?”原来蒋敬未落草黄门山前, 17回朱全真点迷麻姑洞,镇三山解危青州道 辞曰: 暮峨山,霜遍地,秋波明媚,江上青烟袅。峰映斜晖天接树,落红无痕,茅舍数几点。 春无愁,冬无雪,寒潭渡鹤,亭边芍药处。小舟轻飏海浪吼,踏雪缺印,棉絮更几何? 话言那宋江、卢俊义、李逵被谗臣假借天子名义,赐给鸩酒,致使忠良心寒,裹足不前。花荣,吴用自到墓前缢死。 再讲梁山上的穆氏昆仲。哥哥穆弘,绰‘没遮拦’,弟弟穆春,号‘小遮拦’,本是揭阳镇上的豪强恶痞,因大闹江州,义救宋江,白龙庙结义,随晁盖上了梁山。后兄穆弘在征方腊回京途中病逝。弟弟穆春因功封武奕郎都统领,倒也‘管军管民,省院听调’,上下处理得倒也融洽。 这穆春自打得了一官半职,身前总有三五随从。那日,穆春忽地想到自己在揭阳镇还有些家私,不忍舍弃。看官,穆春现下是太平县县丞,太平与揭阳,不过是些许路程。穆春那日也想彰显自己的威风,高帽宽衣,好一副天官派头。 先说这揭阳镇上,那年白龙庙英雄闹了法场,穆老太公随其上了梁山。后宋江率兄弟北讨南征,老太公再次回到揭阳,重操旧业,干起杀猪屠狗的勾当。就在前夜,老大人收到幼子书信,忙吩咐仆役准备一桌菜肴,增近亲情。 那穆春,在官邸集结了三五亲随,又佩了太阿利剑,故作凛凛。回看揭阳镇,自梁山归顺大宋,穆老太公重新回到这里。先不言穆老爹,那穆春在队伍内好不得意,出于兴致,穆春向左右吹嘘道:“我穆家老幼,上至我爹,下到我穆氏兄弟,不论与官军作战,还是和方腊争锋,哪点堕了威风?我哥哥,梁山骠骑,战功无数,你说呢?”小丁道:“爷,你说得对,大公子武艺,没得说。”穆春笑道:“是,是。”又道:“这是到哪儿了?”小丙道:“芜湖,还远着呢。”穆春叫道:“拿酒来。”小丁忙取出旁边的女儿红,道:“爷,慢饮。”穆春不觉喝得满面红晕,看了看腰间太阿利剑,叫声:“停车。” 人言芜湖十景,便是那赭塔晴岚、镜湖细柳、赤铸青锋、玩鞭春色、双江塔影、天门烟浪、西山灵石、马仁云壁、陶辛水韵和褐山揽胜。“天知道保正想要怎么办?”穆春听这话还未听得完全,已然与那人相撞。 我且按下这边,此话还得细说。 芜湖城南门外冯家庄上,有一个冯员外,名叫冯淮恩。他的叔父在日,官为礼部侍郎,平生别无过恶,只是欢喜银子,所以积下了百万家私。单有这一侄。冯淮恩少年公子,并未出仕过的,因他家财豪富,所以都称他员外。真个金银满库,米麦盈仓。只是美中不足,膝下只一女。到了四旬以外,那偏房邹氏一胎生下二个儿子。淮恩大喜,一个取名思扬,一个取名承光。他兄弟俩,自上有个姊姊,闺名唤作清歌,年方十八岁。二人相貌各异,性情各别,只是那存心不正,相去不远。那思扬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武艺高强,广有谋略,外宽性直。芜湖人与他起个绰号,叫做“威猴”。那承光生得羸弱呆滞,暴躁性情也异于长兄,故而芜湖众人皆唤他“呆头鹅”。 说起那冯思扬,为争胸中热血,酷爱习练拳棒,渐渐精熟,也能飞檐走壁,百十人莫敌。光阴似箭,不觉又是一年。那时正是晚春天气,日长无事,与二个好友结为兄弟,胜如桃园之义。一个姓景名荣,字云鹤,是个新科武进士;一个姓韦名杰,字嘉勋,是个博古通今的孝廉。单说三人性情各别,却怎地成了莫逆之交,结为异姓手足,情比桃园。三年前,三人同到城中凤仪亭,游玩了一番,来到一座酒楼,是芜湖有名的,叫做悦来楼。三人玩得尽兴,故依年甲,那年景荣最长,思扬第二,韦杰最小。 我且按下这边。再说穆春与那人相撞,只得拜揖道:“穆仲在此,还望恕罪。”那人也不理会,边走边道:“没事,没事。”穆春笑道:“我自太平县来,揭阳是我祖居;适才见兄弟所及保正,不知...”那人道:“唉,不就是冯员外家的二公子呗,除了他,还能是谁?”那人又道:“兄弟怕不是本地人,姓甚名谁,还望知晓。”穆春道:“揭阳穆仲。”又自思“父亲那边,回去自有交代。”遂道:“兄弟名讳可否告知?”那人道:“小人梁宗绪,原是鹤岗人,为是冯老爷” 18回长梧子豪言说列公,金骆驼壮勇存武硕 传曰: 元圣生乘运,忠贤出应期。 扶摇重即事,会有答恩时。 此篇话语,即为引出大凡世上,每隔五百年,都有列圣相传。回看宋公明征方腊时,徽宗天子调走‘神医’安道全在御内,后为金紫医官;金大坚和皇甫端,各为兵符印信总管和御马监大使;萧让则为蔡京府上的门馆先生。及至宋江殁时,这些人都有所察觉。 想那梁山泊上‘铁叫子’乐和自被王都尉求要后,整日在府里使令。宋江,卢俊义得胜还朝之际,乐和只是在欢呼队伍里暗暗击掌庆贺。对不久宋卢身死,蔡京只是以‘忤悖圣上,结党营私’搪塞他。乐和将信将疑,但又不敢亲去楚州,只得将宋公明生前所撰“楚天空阔,雁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潭,正草枯沙净,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的想思一点。暮日空濠,晓烟古堑,诉不尽许多哀怨。拣尽芦花无处宿,叹何时玉关重见!嘹呖忧愁鸣咽,恨江渚难留恋。请观他春昼归来,画梁双燕。”那夜,正是蔡太师告知宋江殡天之时。乐和头插菊花,将玄铁箫轻放唇边,便是这支曲子的大概。趁着皎洁,乐和将曲谱烧灼,以朱富兄弟酿制的米酒,自斟自饮,后半夜昏睡过去。 旦日,汴京皇城内,安道全为徽宗把完平安脉后,向太医院求得半日空闲,着便装,径从端礼门出来,只往勾栏,想必是去晓市。安神医忽感肚中饥渴,便到路边一家小酒肆,胡乱吃些饭食。却待酒盏满时,一人大喝,道:“神医风采,不减当年,金紫医官,当得可好?”安道全初是一怔,那人笑道:“在下复姓宇文,名熙,适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言讫,拜揖。 安道全作揖,道:“我们认识吗?兄台莫不是找错人了?瞧病也不是此地此刻啊!”宇文熙笑道:“有方奇术解沉疴,神州自有能医手;辛劳采得山中药,谁言华佗无再世。敢问这是哪位旧医名宿之论?烦劳安公赐教。”安道全笑道:“我说什么呢,这不就是坐堂游方医者的金科玉律,能有什么?”宇文熙道:“那是,可另一句就令在下不解了。”安道全道:“什么?”宇文熙正色道:“半寸心肠,只济劳苦;微末道行,惩凶却恶。安神医可还记得?”安道全羞道:“却是不才旧日言语。”宇文熙正色道:“兄长自被张顺、戴宗请到梁山,解了宋公明疾患;往后不论同官军,同辽邦,同三寇,无不殚精竭虑,救治兄弟。现今江湖时势,安兄可还知情?”安道全道:“兄弟莫不是怪我忝居虚位,忘却一百单八啸聚之义。”宇文熙顿道:“安兄弟知道就好。” “死生契阔”,宇文熙听得似从西北传来。不待他分辨,安道全叫声:“乐和兄弟。”原来乐和那夜昏睡,朦胧呓语中言及王都尉短柄,说他“媚主曲迎、不思进取”之类的话语。故被王都尉训斥,赶出宅院,居无定所之下,在街头浑浑噩噩。宇文熙见状,亲身去扶,道:“乐和兄弟,可知孙提辖安在?”乐和愧道:“家姊去向不明,倘兄知之,请告之。”宇文熙道:“某亦不知。” 安道全问道:“孙将军不是官复登州兵马提辖了?如何不去寻他?”乐和道:“便有些时候未收到家姊书札了。”宇文熙道:“那乐兄弟今后何往?”安道全抢道:“先生今日无端相责,然未知来处,深感不明,愿乞名号。”宇文熙笑道:“安哥哥,却不是忘了扬子江茶栈之事?”原来那年张顺为救宋公明性命,前往建康府求取安道全诊治疾病,结识了江边开店的活闪婆王定六父子。时宇文熙作为辽国混入大宋的细作,见张顺与王定六皆是人中翘楚,遂格外留意。及至张顺结果了扬子江上的"油里鳅"孙五,宇文熙方才离去。而后张顺遇到戴宗接应,共回梁山,救治宋公明。 话言安徽滁州全椒县 19回大相国寺双雄争功,西山一窟恶鬼分银 诗曰: 践更登陇首,远别指临洮。 为问关山事,何如州县劳。 军容随赤羽,树色引青袍。 谁断单于臂,今年太白高。 话说宋朝太祖武德皇帝赵匡胤即位之初,投在后周郭威帐下,为其骁将,手下聚集了不少异能人士。其中与石守信、王审琦等九人,交情莫浅。及至太祖践阼,满朝上下无不希冀能收复燕云。不表过昔,单道水泊梁山上的花和尚鲁智深在大闹五台山后,由智真长老作荐,又到东京大相国寺内挂单杂活,得蒙方丈不弃,经营寺后菜园。且不说梁山旧事。单讲故唐年间,尉迟恭子尉迟号怀随驾唐帝跨海征西。不曾想途遇大风暴,天子听信谋臣话语,进庙进香,祈禳平安。及至十余载,西北部诸郡平定,高宗天子本该留于庙寺;然诸大臣皆道:“陛下须以国事为重,不可久涉此地,须早还。”高宗迟疑。时尉迟号怀因见父兄死伤,仅自己存留,悲从中来,当即跪在高宗前,泣道:“臣父兄皆殁于国事,臣更无亲眷在朝,愿替圣上皈依沙门,还望吾皇准许。”高宗还朝,感号怀情真,加赐明静禅师。再表那尉迟号怀生到四十五岁时,庙祝因感尉迟名下无脉,便唤他过来,道:“施主替唐王还愿已了,不为自己考虑,且不让尉迟无后?”号怀惭道:“愿听垂教。”老和尚笑道:“前方丈慧能禅师有一侄女,模样还说得过去,尚未婚配,不知中意否?”原来禅师侄女竟是号怀表妹。二人早在长安城内暗传情愫,如此一拍即合,遂有了尉迟翎,乃鄂公尉迟恭之孙也,翎生庐江主簿尉迟定,定生渔阳令尉迟辉,辉生渤海校尉尉迟景,景生晋王李克用小校尉迟伯高,伯高生宝树。伯高曾于邠阳城救驾宋太宗皇帝,赐袭国公,家门显赫。伯高年二十九岁而有宝树,养于大内。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大口,隆准,日角。与计伏、刘况朝夕相处。宝树平素勤于五经,而义弟计怀玉好侠养士,常笑宝树非武士耳。神宗赞兄友弟恭,比之贞观年间的两门神。 却说双鞭呼延灼平南归后,朝廷敕封御营兵马指挥 20回裴孔目喜结孪生女,黑须虎情感窦小姐 诗曰: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却说含山泊寨主冀仁宇并谢仝、杨成,前往郴州接取胞姐,于丰城得遇蔡彦文;谁料至怀化窦远志家中,仁宇误杀良善,使得本初相交甚深的二人有了隔阂。不谈别的,前文亦说,潞州 21回警朝奉剑圣呈绝技,杀村霸义士报冤仇 诗曰: 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海日晴。 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鸿轻。 这篇话语,用来描绘此间风貌,再合适没有了。那年,梁山泊三打祝家庄时,幸得孙提辖在庄内接应,宋江一伙才得以攻破,收缴粮食辎重不计其数。除小蝶外,扈家满门惟有‘飞天虎’扈成只身逃走,去往延安府老种经略帐下。其实还有一人,此为扈老太公庶长子,媵妾所生,长三娘七岁有余;年少时极不讨父亲喜爱,故朝廷降恩荫赐时,扈老太公有意偏袒,使扈成顶替兄长,为莱州兵马都监。其人名扈贤,字公孙,就职未果,便投在堂弟何安策所在的漯河。正因如此,方才躲过扈家庄灭门之事。 单讲这何家庄,系扈桓(扈老太公)妹婿何虑所在。膝下有子何安策,小扈贤二岁,现为宜阳主簿。除父子二人外,庄内蓄养了五名护院,乃是何家五强,分别是‘跃渠虎’郑仁,‘穿杨手’孔义,‘迅疾豹’曹礼,‘踏江鳄’严智,‘啸林猕猴’华信。此外,云丹山四当家‘撼山夜叉’何榛襄,原姓郭,名天爵,因赡养老母,自愿入何家服役三年,在往后便会提到。 但说扈家朝奉扈桓,于英宗治平三年,结伴祝家祝延清、李家李景深上京应试。当时县主看了这三个武童比众不同。行礼已毕,县主问道:“还有一名方允让,为何不到?”李景深禀道:“他在后边就来。”县主道:“先考你们弓箭罢。”李景深禀说:“求老爷吩咐把箭垛摆远些。”县主道:“已经六十步,何得再远?”李景深道:“还要远些。”县主遂吩咐:“摆八十步上。”祝延清又上来禀道:“求老爷还要远些。”县主又吩咐:“摆整一百步。”萧佐叫声:“求大人再远些。”县主不觉好笑起来:“既如此,摆一百二十步罢。”从人答应,下去摆好箭垛。 李景深立着头把,方允让立了二把,祝延清是第三把。你看他三个开弓发箭,果然奇炒,看的众人齐声叫彩,连那县主都看得呆了。你道为何?那三个人射的箭与前相反,箭箭上垛,并无虚发。但闻擂鼓响,不听见弓箭的声音,宜待时完了,鼓声方住。 三人同上演武厅来。县主大喜,便问:“你三人弓箭,是何人传授?”祝延清道:“是先生。”县主道:“先生是何人?”祝延清又道:“是师父。”县主哈哈大笑道:”你武艺虽高,肚里却是不通。是哪个师父?姓甚名谁?”李景深忙上前禀道:“家师是襄汾人,姓沈名洪。”“原来令业师就是沈老先生。他是本县的好友,久不相会,如今却在哪里?”李景深道:“现在下边茶篷内。”县主听了,随即差人同着三人来请沈洪相会,一面就委衙官看众人比箭。 再说不中的扈桓和小厮萧佐怏怏不言,彼此凝视,更无去见沈先生之念。萧佐遂道:“既然恩科不中,兄弟可愿与我另投他处?”扈桓道:“也只好如此了。” 再说滁州及高邮、天长两处,已知滁州府杀了侯参,失陷了城池,只得写表,差人申奏朝廷。又有团练使遗从,都到京师说知真实。参知政事王莫听了,知道杀死他外甥侯参。次日五更,在待漏院中,专等景阳钟响,百官各具公服,直临丹墀,伺候朝见,道君皇帝设朝。 当日五更三点,道君皇帝升殿。净鞭三下响,文武两班齐。天子驾坐,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朝。”参知政事王莫出班奏曰:“今有无为军含山泊贼首冀仁宇、孟元辉累造大恶;打劫城池,抢掳仓廒,聚集凶徒恶党,现代皖州杀害官军,闹了鄂州蕲春县;今又将滁州军士杀戮一空,血流漂橹。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诛剿,他日养成贼势,难以制伏。伏乞圣断。”天子闻奏大惊,随即降下圣旨,就委太尉苏允诚选将调兵,前去剿捕,务将扫清水泊,杀绝种类。苏允诚又奏道:“量此草寇,不必兴举大兵。臣保一人,可去收服。”天子道:“卿若举用,必无差错,即令起行。飞捷报功,加官赐赏,高迁任用。”苏太尉奏道:“此人乃开国之初,故唐名将李君羡嫡派子孙,双名天元;使丈八蛇矛,有万夫不当之勇;见受海州巡检,手下多有精兵勇将。臣保举此,可以征剿含山泊。可授兵马指挥使,领马步精锐军士,克日扫清山寨,班师还朝。”天子准奏,降下圣旨:着枢密院即便差人勒前往海州星夜宣取。当日朝罢,参知政事王莫就于中书门下着枢密院拨一员军官,擎圣旨前去宣取。当日起行,限时定日,要李天元赴京听命。 却说李天元在海州统军司坐衙,听得门人报道:“有圣旨,特来宣取将军赴京,有委用的事。”李天元与本州官员出郭迎接到统军司,开读已罢,设宴管待使臣;火急收拾了头盔衣甲,鞍马器械,带引三四十从人,一同使命,离了海州,星夜赴京。于路无话,早到京师城内殿司府前下马,来见参知政事王莫。 当日王莫正在中书门下坐衙。门吏报道:“海州宣到李天元,见在门外。”王莫大喜,叫唤进来参见。王莫问慰已毕,与之赏赐;次日早朝,引见道君皇帝。天子看见李天元一表非俗,喜动天颜,就赐爪黄飞电一匹。那马,浑身洁白似霜,四蹄结实有力,因此名为“扶摇万里。”那马,日行千里。奉圣旨赐与李天元骑坐。李天元谢恩已罢,随王莫再到殿帅府,商议起军剿捕含山泊一事。李天元道:“禀明恩相:小人觑探含山泊,兵粗将广,马劣枪长,不可轻敌小觑。乞保二将为先锋,同提军马到彼,必获大功。”王莫听罢大喜,问道:“将军所保谁人,可为前部先锋?”李天元禀道:“小人举保淄州团练使,姓林名云禾,原是西京人氏;曾应过武举出身;使一条镔铁棍;人呼为虎威将军;此人可为正先锋。又有一人,乃是密州团练使,姓李名成安,亦是大名元城人氏;乃累代将门之子;使一口九环刃刀,武艺出众;人呼为"奋威将军";此人可为副先锋。”王莫听了,大喜道:“若是林、李二将为先锋,何愁狂寇不灭!”当日苏太尉就殿帅府押了两道牒文,着枢密院差人星夜往密、淄二州调取李成安、林云和火速赴京。不旬日间,迳来殿帅府参见了太尉并李天元。 次日,苏太尉带领众人都往御校场中操演武艺;看军了当,却来殿帅府会同枢密院计议军机重事。苏太尉问道:“你等三路总有多少人马在此?”李天元答道:“三路军马计有五千;连步军数及一万。”苏太尉道:“你三人亲自回州拣选精锐马军三千,步军五千,约会起程,收剿含山泊。”李天元禀道:“此三路马步军兵都是训练精熟之士,人强马壮,不必殿帅忧虑,但恐衣甲未全,只恐误了日期,取罪不便,乞恩相宽限。”苏太尉道:“既是如此说时,你三人可就京师甲仗库内,不拘数目,任意选拣衣甲盔刀,关领前去。务要军马整齐好与对敌。出师之日,我自差官来点视。”李天元领了钧旨,带人往甲仗库关支。李天元选讫铁甲三千副,熟皮马甲五千副,铜铁头盔三千顶,长枪二千根,滚刀一千把,弓箭不计其数,火炮铁炮五百余架,都装载上车。临辞之日,苏太尉又拨与战马三千匹。三个将军,各赏了金银缎匹,三军尽关了粮赏。李天元和林云和、李成安都与了必胜军状,辞别了苏太尉并枢密院等官。 三人上马,都投海州来。于路无话,到得本州,李天元便遗林云和、李成安各往淄、密二州起军,前来海州会合。不到半月之上,三路兵马都已安足。李天元便把京师关到衣甲盔刀,旗枪鞍马,并打造连环铁铠,军器等物,分俵三军已了,伺候出军。苏太尉差到殿帅府两员军官前来点视。犒赏三军已罢,李天元摆布三路兵马出城:前军开路林云和,中军主将李天元,后军催督李成安。马步三军人等,浩浩荡荡,杀奔含山泊来。 却说含山泊远探报马迳到大寨报知此事。忠义寨上,当中孟元辉、冀仁宇,上首军师龚佩瑜,下首水军副都督管彤并众头领,各相与庆贺凌家滩一役大获建功,终日筵宴。听知报道海州面涅将李天元引着军马到来征战,众皆商议迎敌之策。龚佩瑜便道:“我闻此人乃先唐开国功臣河北名将李君羡之后,武艺精熟;使条丈八蛇矛,卒不可近。必用能征敢战之将,先以力敌,后用智擒。”话言未了,黑须虎程德刚便道:“我与你去捉这厮!”冀仁宇道:“你怎去得;我自有调度。可请震林狮余广打头阵,长须蚊方巡打第二阵,千臂如来谢从珂打第三阵,母夜叉宋茜打第四阵,健臂将史略打第五阵。将前面五阵一队队战罢,如纺车般转作后军。我亲自带引十个兄弟引大队人马押后。左边五将,董粲、孙复、冯修、苏恪、张崇;右军五将、邓全、贺帆、温克江、何榛襄、陆秉承。水路中,可请管彤、刘兴、刘海、辛集、申琼驾船接应。却教程德刚与王赟引步军分作两路埋伏救应。”冀仁宇调拨已定,前军余广早引人马下山,向平山旷野之处列成阵势。 此时虽是冬天,却喜和暖。等候了一日,早望见官军到来。先锋队里虎威将林云和领兵扎下寨栅,当晚不战。 次日天晓,两军对阵,三通画鼓,出到阵前,马上攥着对八棱梅花锤,望对阵门旗开处,先锋将林云和,横棍勒马,大骂余广道:“天兵到此,不思早早投降,还敢抗拒,不是讨死!我直把你水泊填平,含山踏碎;生擒活捉你这伙反贼解京,碎尸万段!”余广本是性急的人,听了也不打话,便指马舞起梅花亮银锤,直取林云和。林云和挺棍跃马,来战余广,两个斗到二十余合,云和力怯,只待要走,背后中军主将李天元已到。见云和战余广不下,便从中军蛇矛刺出,纵坐下那匹御赐爪黄飞电,咆哮嘶喊,来到阵前。 余广见了,欲待来战李天元,第二拨长须蚊方巡已到,便叫:“伯彦贤弟少歇,看我战三百合却理会!”方巡挺起长枪,奔李天元。余广自把军马从左边踅向山坡后去。这里李天元自战方巡。两个正是对手:枪来矛去花一团,矛去枪来锦一簇。两个斗到五十合之上,不分胜败。 第三拨千臂如来谢从珂军到,阵门下大叫道:“方将军少歇,看我擒捉这厮!”方巡拨转马便走。李天元因见方巡武艺高强,也回本阵。方巡自把本部军马一转,转过山坡后去,让谢从珂挺枪出马。李天元后军已到;奋威将李成安着那九环刃刀,骑着黄斑马,出阵大骂谢从珂道:“反国逆贼,何足为道!与吾并个输赢!”谢从珂大怒,也不答话,便与李成安交马。两个战二十余合,李天元看李成安力怯,纵马舞矛,直奔谢从珂。 斗不到三合,第四拨母夜叉宋茜人马已到,大叫:“谢将军少歇,看我捉这厮!”谢从珂也引军望右边踅转山坡下去了。李成安来战母夜叉未定,第五拨健臂将史略军马早到,勒马于阵前摆着,看这宋茜去战李成安,两个正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一个使双凰剑,一个使九环刃刀。两个斗到二十余合,母夜叉把双凰剑分开,回马便走。李成安要逞功劳,纵马赶来。母夜叉便把双剑挂在马鞍轿上,袍底下取出红锦套索,上有二十四个金钩,等李成安马来得近,扭过身躯,把套索望空一撒,看得亲切。李成安措手不及,早拖下马来。史略喝教众军一发向前,把李成安捉了。李天元看见了大怒,奋力向前来救。母夜叉便拍马来迎敌。李天元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那母夜叉。两个斗到十合之上,急切赢不得母夜叉,李天元心中想道:“这个泼妇人,在我手里斗了许多合,倒恁地了得!”心忙意急,卖个破绽,放她入来,却把胯中软鞭只一甩,劈将下来;那蛇矛却挂在马鞍右侧。复扬起长软鞭,望母夜叉顶门上打下来。却被母夜叉眼明手快,早起剑,只一隔,右手那柄剑望上直飞起来。却不提防再来那一鞭,正中左手剑柄,铮地一声响,火光迸散。母夜叉回马望本阵便走。李天元纵马赶来。健臂将史略见了,便抡刀纵马向前迎住厮杀,背后冀仁宇却好引十对良将都到,列成阵势。母夜叉自引了人马,也投山坡下去了。 仁宇见活捉得奋威将李成安,心中甚喜;且来阵前,看史略与李天元交战。史略也把刀带住手腕上,绰起腰间双刺,来迎李天元。两个兵器虽异,打扮却是一般:健臂将史略是交角铁帕头,大红罗抹额,百花点翠皂罗袍,乌油金铠甲,骑一匹汗血马,使一对双刺,赛过伍天锡;这李天元却是冲天角铁头帕头,销金黄罗抹额,七星打钉皂罗袍,乌油对嵌铠甲,骑一匹御赐爪黄飞电,使丈八蛇矛,腰间细长鞭,真似猛张飞。两个在阵前左盘右旋,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官军阵里林云和见说折了李成安,便去后军队里,尽起军马,一发向前厮杀。冀仁宇只怕冲将过来,便把鞭梢一指,十个头领,引了大小军士掩杀过去;背后四路军兵,分作两路夹攻拢来。李天元见了,急收转本部军马,各敌个住。为何不能全胜?却被李天元阵里都是“连环马军”: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披铠,只露着一对眼睛。冀仁宇阵上虽有甲马,只是红缨面具,铜铃雉尾而已。这里射将箭去,那里都护住了。那三千马军各有引箭,对面射来,因此不敢近前。仁宇急叫鸣金收军。李天元也退二十余里下寨。 仁宇收军,退到山西下寨,屯住军马,且教左右群刀手,簇拥李成安过来。冀仁宇望见,便起身喝退军士,亲解其缚;扶入帐中,分宾而坐,仁宇便拜。李成安连忙答拜道:“小人被擒之人,理合就死,何故将军宾礼相待?”仁宇道:“某等众人,无处容身,暂占水泊,权时避难。今者,朝廷差遗将军前来收捕,本合延颈就缚;但恐不能存命,因此负罪交锋,误犯虎威,敢乞恕罪。”李成安答道:“素知将军仗义行仁,扶危济困;不想果然如此义气!倘蒙存留微命,当以捐躯报效。”冀仁宇当日就将奋威将李成安使人送上大寨,教与孟元辉相见,留在寨里。这里自一面犒赏三军并众头领,计议军情。 却说李天元回营,谓林云和曰:“史略刀法惯熟,真吾敌手。”云和:“俗云:"初生之犊不惧虎。"将军纵然斩了此人,只是域中少一小卒耳。倘有疏虞,非所以重圣上之托也。”天元曰:“吾不杀此人,何以雪恨?吾意已决,再勿多言!”次日,上马引兵前进。冯修亦引兵来迎。两阵对圆,二将齐出,更不打话,出马交锋。战至五十余合,冯修拨回马,拖枪而走。天元随后追赶。云和恐有疏失,亦随后赶去。天元口中大骂:“冯贼,欲使回马枪,吾岂惧汝?”原来冯修虚作拖枪势,右手绰起马鞭,示意谢从珂偷拽雕弓,搭上箭射将来。云和眼快,见谢从珂拽弓,大叫:“贼将休放冷箭!”天元急睁眼看时,弓弦响处,箭早到来;躲闪不及,正中左臂。云和马到,救主将回营。冯修勒回马,挺枪赶来,忽听得本营锣声大震。冯修恐后军有失,急勒马回。那边邓全见李、林二将出营,后寨必然空虚,故与董粲、苏恪和张崇绕过前军,本待建功;孰料,策名营杀出一员骁将,正是天元义子,衡阳刘洪迭。手中一根狼牙棒,立马横在四将身前,喝道:“你等原是村舍匹夫,无智无术,赖一庸主,能成何事?今侥幸擒吾战将,非是汝等善战,乃天不助也!”邓全听讫,更不打话,绰起走水绿沉枪,纵马赶去,那刘洪迭亦不忙,挥起狼牙棒,猛朝邓全砸去;二人一来一回,在营前斗了三十回合,董粲见刘洪迭虽应付自如,棒法却已渐乱,随即叫唤张崇,道:“我与苏兄前去夹攻,你去烧毁粮草辎重。”二人各拎本人军器,三尖刀、七星刀,各纵战马,将刘洪迭围在垓心。却说李、林二将见冯修归寨,也收整军马,自回本部。时见刘洪迭酣战三将,也只是强撑;天元谓云和道:“吾儿力怯,将军可去相助。”林云和挺棍纵马,杀入垓心;邓全见云和马到,斜刺一枪,正中其衣盔,幸得甲厚,不致损伤。时东北角火起,刘洪迭当即杀出垓心,径奔张崇。天元暗想“贼子端的好计策,几毁吾军粮矣!”忙纵马至中军帅帐,其主簿孙何禀道:“将军迎敌冯修,怎奈贼军突袭后营,粮草十去七八矣,望将军早做打算。”天元沉思,道:“贼子已退,速传林团练进帐议事。” 却说冯修归寨,喽啰们相传,让他去往忠义厅待命。冯修见了仁宇,道:“李正方吃谢将军药箭,现已回营养伤,不知大哥下一步如何?”仁宇指道:“听凭军师吩咐。”龚佩瑜笑道:“这便是李天元送来的信函,请冯将军过目。”原来李天元击退董粲等人,忙回营商议往后用兵,孙何谏道:“我军粮草既毁,当以速战为上,请将军定夺。”旁侧的林云和见天元箭疮已合,甚是喜悦。此时天元忽听得冀仁宇移七军于来安之南下寨,心中颇喜,遂道:“若是冀贼据山守险,以凭弓弩对敌,咱尚惧之;今弃险阻而择平坦,必为咱铁浮屠所擒!”林云和喜道:“竟是冀贼无谋,喽啰无智,如此用兵,当真是天降雄兵于将军,冀贼必败了!”天元笑道:“今夜三军将士休息,明日将是咱与冀贼的最后交锋;成了,诸位拜官封侯尽在不远!”林云和与孙何见主帅示意,便退下了。 同一时刻,含山泊上的吞象蛇陆秉林在山西麓巡防。彼时,居于后山的闻焕章也在此地。陆秉林笑道:“我道宋室该灭,明日且看我兄弟的手段。”闻焕章道:“陆兄弟如何言之?”陆秉林便道:“今冀大哥移营夹江,横占七百里,下四十余屯,皆在平坦大道,河流枯涸处。”闻焕章听讫,怒道:“是何人教大哥如此下寨?可斩此人!”陆秉林曰:“皆大哥自为,非他人之谋。”闻焕章叹曰:“山寨气数休矣!”秉林问其故。闻焕章曰:“百十连营于平坦大道,此兵家之大忌。倘彼行连环甲马,万马平川,万马奔腾,何以解救?又后寨空虚,若趁机攻之,祸不远矣!今李贼拒守不出,正为此也。汝当与吾速去见大哥,改屯诸营,不可如此。”二人方待趋至大厅,立于中军杏黄旗杆的余广拦道:“大王屏退左右,便是军师亦不得留在,陆少公子难道不知法令?”陆秉林道:“闻先生可是有紧急事情,还望通告。”余广喝道:“天色已晚,天大的事,明天再说。”闻焕章忿道:“明天?便迟了。”两厢争执下,秉林见军师龚佩瑜从另一侧缓缓走来,正色道:“闻先生必是有利吾之言,伯彦还不去通传;若是冀大哥怪罪,小妹自当当受。”余广歉道:“不若一起去吧。” 几位却要进入忠义厅,忽听得军师言道:“大哥可否容我们相禀要事?”仁宇道:“进来吧。”闻焕章拜道:“听闻大哥欲连营百里却敌,又背河而炊,不知是真是假?”仁宇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李贼来攻,个个以一挡百,势如破竹,能有不胜。”闻焕章忿道:“如此,必败了!”龚佩瑜又道:“大哥可曾听过连环甲马?”仁宇道:“莫不是当初呼延老将军破梁山时所用?”龚佩瑜笑道:“正是。”仁宇亦笑,道:“诸位只知晓李贼厉害,殊不知韩信便是以此大破燕代,活擒李左车,名震赵地。”闻焕章愤道:“韩信之胜,实乃一时之利,岂可依样葫芦!若大哥执意如此,焕章再不复言。”仁宇惊,大叫:“愿先生教我。”闻焕章遂道:“与李贼会在明日,大动已是不能;可...”龚佩瑜喜道:“先生,是要...”闻焕章赞道:“妹妹不愧乃女诸葛,正为此。”仁宇不解,问曰:“何计?”闻焕章又道:“有问大哥,下寨兵士多少?”仁宇道:“本欲全军赴之,奈何军师...”闻焕章喜道:“敢请大哥令山下兵士夜篝火,烧狼烟,半个时辰内全员撤出来安之南。”仁宇尤是不解。龚佩瑜笑道:“明天你便知道了。” 旦日,宋营内李天元升帐。主簿孙何禀道:“据探子言,来安敌寨彻夜篝火,烽火狼烟,寨门前后似有哨兵。”林云和笑道:“末将愿率轻骑,生擒冀贼,献与主帅。”孙何道:“林先锋不是忘了元帅所谋?”李天元喜道:“正是,吾儿叔贤何在?今令汝率铁甲连环军,直插入来安敌寨,斩尽全部贼人!”刘洪迭道:“得令。”再讲那闻焕章所献何计。原来冀仁宇是夜听得军师等人的劝谏,遂派庄屈、陆秉林前往山下来安营内,将驻守的兵士尽皆回山,所成空寨。另有霹雳手吴圩,协同水军副都督管彤及刘家兄弟和辛集、申琼率五百甲士,伏于来安河上游,增设**。 再来说李天元命刘洪迭升任铁浮屠督军,千骑往万里平坦处驰之,见来安敌寨闉门前旗号不整,军士慌乱;寨北十里山谷之内,屯着军马;又见滁河水势甚急。看了半晌,唤向导官问曰:“来安北十里山谷,是何地名?”对曰:“九井沟也。”彼时冀仁宇及龚佩瑜、闻焕章在余广、庄屈和陆家兄弟的簇拥下,在含山北麓顶望见宋军缓缓进入营寨。时冀仁宇问曰:“闉门尚有兵士,何以解救?”龚佩瑜:“这便是闻公的高明之处了!”原来营前的甲士,竟是稻草人,随风摇曳;山后亦如是,草木皆兵。闻焕章喜道:“正方必为我擒矣。”仁宇问曰:“高士何以知之?”闻焕章曰:“鱼入罾口,岂能久乎?”诸将未信。吴圩遣人来报曰:“待宋军全部进入沟谷中,便炸断河堤。”仁宇回本寨。时值八月秋天,骤雨数日。仁宇令人预备船筏,收拾水具。庄屈问曰:“陆地相持,何用水具?”闻焕章曰:“非汝所知也。李天元七军若进入虚寨内,必来粮草屯聚处;方今秋雨连绵,滁河之水必然泛涨;不才已差人在粮草底部配有**,待水发时,乘高就船,放水一淹,加之**爆炸;宿松城、罾口川之兵皆为鱼鳖矣。”庄屈拜服。 却说宋军进入沟口,刘洪迭见连日大雨不止,山后树影摇曳,心疑。主簿孙何来见刘洪迭曰:“后军屯于川口,地势极高;为防不测,将军命你率少数兵士前去攻伐。”刘洪迭蔑道:“我累经战阵,谅鼠辈如何敌我?主簿休长他人志气,看我斩将来!”孙何劝道:“林深晦暗,远方山路曲折,少帅须得当心;依在下看,可以弩箭攻之,方保无虞。”时刘洪迭见连日大雨不止,遂命后军屯于川口,悉交由主簿孙何。又见林团练来见刘洪迭曰:“前军屯于川口,地势极低;虽有土山,离营稍远。即今秋雨连绵,军士艰辛。近有人报说冀贼已移营于高阜处,又于滁河口预备战筏,倘江水泛涨,我军危矣。宜早为计。”刘洪迭叱曰:“匹夫惑吾军心耶!再有多言者,斩之!”云和羞惭而退,却来见天元,说此事。天元曰:“汝所见甚当。奈大军不肯移兵,吾明日自移军,屯于他处。”计议方定,是夜风雨大作。天元坐于帐中,只听得万马争奔,征鼙震地。天元大惊,急出帐上马看时,四面八方风雨骤至;七军乱窜,随波逐浪者不计其数。平地水深丈余,李天元、林云和与诸将,各登小山避水。比及平明,冀仁宇及众将皆摇旗鼓噪,乘大船而来。孙何见四下无路,左右止有五六十人,料不能逃,口称愿降。仁宇令尽去衣甲,拘收入船,然后来擒刘洪迭。时刘洪迭并二员裨将董衡、董超,与步卒五百人,皆无衣甲,立在堤上。见余广来,洪迭全无惧怯,奋然前来接战。管彤将船四面围定,军士一齐放箭,射死宋兵大半。董衡、董超见势已危,乃告刘洪迭曰:“军士折伤大半,四下无路,不如投降。”刘洪迭大怒曰:“吾受宋皇厚恩,岂肯屈节于人!”遂亲斩董衡、董超于前,厉声曰:“再说降者,以此二人为例!”于是众皆奋力御敌。自平明战至日中,勇力倍增。仁宇催四面急攻,矢石如雨。洪迭令军士用短兵接战。洪迭回顾士卒曰:“吾闻'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日乃我死日也。汝可努力死战。”兵卒何二依令向前,被谢从珂一箭射落水中。众军皆降,止有刘洪迭一人力战。正遇宿松城数十人,驾小船近堤来,洪迭抡狼牙棒飞身一跃,早上小船,立杀十余人,余皆弃船赴水逃命。洪迭一手抡棒,一手使短棹,欲向宿松城而走。只见上流头一将,撑大筏而至,将小船撞翻,刘洪迭落于水中。船上那将跳下水去,生擒刘洪迭上船。众视之,擒刘洪迭者,乃商不缺也。不缺素知水性,又在鄂州住了数年,愈加惯熟;更兼力大,因此擒了刘洪迭。所领七军,除李天元、林云和外,皆死于水中。其会水者,料无去路,亦皆投降。 仁宇回到高阜去处,升帐而坐。群刀手押过孙何来。何拜伏于地,乞哀请命。仁宇曰:“汝怎敢抗吾?”何曰:“上命差遣,身不由己。望大王怜悯,誓以死报。”仁宇捋须笑曰:“吾杀汝,犹杀狗彘耳,空污刀斧!”令人缚送山寨,大牢内监候,“待吾回,别作区处。”发落去讫。仁宇又令押过刘洪迭。洪迭睁眉怒目,立而不跪。仁宇曰:“汝主现在不明;汝宋皇昏庸,我大寨刀甲百万,如何不早降?”刘洪迭睁目怒叫曰:“忠臣岂肯事二主乎?”仁宇曰:“汝不识天时耳。降即免死。”洪迭曰:“今日便降,久后也不降!可速杀我!”仁宇不忍杀之。刘洪迭厉声高骂。佩瑜命斩之,以全其名。后人有诗赞曰: 烈士岂甘从二主,刘君忠勇死犹生。 高明正似天边月,夜夜流光照滁江。 仁宇感叹不已,令收其尸首,葬于九井沟畔,以表其忠。 冀仁宇鸣金收军回山,各请功赏。三千连环甲马,有停半被浪涛淹没,少数存留兵士,剥去皮甲,愿来归顺;二停多好马,牵上山去喂养,作坐马。带甲军士都被生擒上山。五千步军,被三面围得紧急,有望中军和水边躲的,尽被水军头领围裹上船去,拽过滩头,拘捉上山。先前被拿去的马匹并捉去军士尽行复夺回寨。把李天元寨栅尽数拆来,水边泊内,搭盖小寨。再造两处做眼酒店房屋等项,仍前着冯莫离、宋茜、孙何、柴德润两处开店。仁宇复见李成安,因是七十二地煞之数,自然意气相投,就含山泊做了头领,仁宇便教修书,使人往密州投取李成安老小来山寨中完聚。仁宇喜得破了连环马,又得了许多军马衣甲盔刀,每日做筵席庆功;仍旧调拨各路守把,提防官兵,不在话下。 却说李天元折了许多官军人马,不敢回京,自与林云和骑着那匹爪黄飞电马,把衣甲拴在马上,于路逃难;却无盘缠;解下束腰金带,卖来盘缠。在路寻思道:“不想今日闪得我如此!却是去投谁好?”猛然想起:“豫州上官知府旧与咱有一面相识,何不去那里投奔他?...。却打温国公的关节,那时再引军来报仇不迟!” 在路行了二日,当晚又饥又渴,见路旁一个村酒店,李天元下马,把马拴住在门前树上;入来店内,把细软鞭放在桌上,坐下了,叫酒保取酒肉来吃。酒保道:“小人这里只卖酒。要肉时,村里却才杀羊;若要,小人去回买。”李天元把腰里料袋解下来,取出些金带倒换的碎银两,把与酒保,道:“你可回一脚羊肉与我煮了,就对付草料,喂养我这匹马。今夜只就你这里宿一宵,明日自投豫州府里去。”酒保道:“官人,此间宿不妨,只是没好床帐。”李天元道:“我出军的人,但有歇处便罢。”酒保拿了银子自去买羊肉。李天元教林云和把马背上捎的衣甲取将下来,松了肚带,坐在门前。等了半晌,只见酒保提一脚羊肉归来。李天元便叫煮了,回三斤面来打饼,打两角酒来。酒保一面煮肉打饼,一面烧脚汤与李天元和林云和洗了脚,便把马牵放屋后小屋下。酒保一面切草煮料,李天元先讨热酒吃了一回。少刻肉熟,李天元叫酒保也与他俩些酒肉吃了,吩咐道:“我是朝廷军官,为因收捕含山泊失利,待往豫州投上官知府。你好生与我喂养这匹马--是今上御赐的,名为"扶摇万里马。"明日咱重重赏你。”酒保道:“感承相公。却有一件事教相公得知;离此间不远有座山,唤做青螺山。山上有一伙强人,为头的是"红毛鬼"丁谦,"小臧霸"任守。聚集着五七百小喽啰,打家劫舍,时常来搅恼村坊。官司累次着仰捕盗官军来收捕他不得。相公夜间须用小心醒睡。”李天元说道:“咱有万夫不当之勇,便道那厮们全伙都来也待怎生!只与我好生喂养这匹马。”吃了一回酒肉饼子。酒保就店里打了一铺,安排李天元和林云和睡了。 一者李天元连日心闷,二乃又多了几杯酒,就和衣而卧。一觉直睡到三更方醒,只听得屋后酒保在那里叫屈起来。李天元听得,连忙跳将起来,绰了蛇矛,走去屋后问道:“你如何叫屈?”酒保道:“小人起来上草,只见篱笆推翻,被人将相公的马偷将去了!远远地望见三四里火把尚明,一定是那里去了!”李天元道:“那里却是何处?”酒保道:“眼见那条路上正是青螺山小喽啰偷得去了!”李天元吃了一惊,便叫酒保引路,就田堑上赶了二三里。火把看看不见,正不知投哪里去了。李天元说道:“若无了御赐的马,却怎的是好!”酒保道:“相公明日须去州里告了,差官军来剿捕,方能夺回这匹马。” 李天元闷闷不已,坐到天明,叫林云和挑了衣甲,迳投豫州;来到城里时,天色已晚了,且在客店里歇了一夜;次日天晓,迳到府堂阶下,参拜了上官知府。知府大惊,问道:“闻知将军收捕含山泊草寇,如何却到此间?”李天元只得把上项诉说了一遍。上官知府听了道:“虽是将军折了许多人马,此非慢功之罪,中了贼人奸计,亦无奈何。下官所辖地面多被草寇侵害。将军到此,可先扫清青螺山,夺取那匹御赐的马;却连那白云山,伏牛山两处强人一发剿捕了时,下官自当一力保奏,再教将军引兵复仇,如何?”李天元再拜道:“深谢恩相主监。若蒙如此,誓当效死报德!”上官知府遂教请李天元去客房里暂歇。 一住三日,李天元急欲要这匹御赐马,又来禀复知府,便教点军。上官知府便点马步军二千,借与李天元,又与了一匹红鬃马。李天元谢了恩相,披挂上马,带领军兵前去夺马,迳往青螺山进发。 且说青螺山上红毛鬼丁谦与小臧霸任守自得了这匹爪黄飞电马,每日在山上庆喜饮酒。当日有伏路小喽啰报道:“豫州军马来也!”小臧霸任守起来道:“哥哥守寨,兄弟去退官军。”便点起一百喽啰,绰枪上马,下山来迎敌官军。 却说李天元引起二千兵马来到山前,摆开阵势。李天元出马厉声高叫:“强贼早来受缚!”小臧霸任守将小喽啰一字摆开,便挺枪出马。李天元见了,便纵马向前来战。任守也跃马来迎。二马相交,斗不到六七合,任守气力不加,拨转马头,望山上便走。李天元赶了一直,怕有计策,急下山来扎住寨栅,等候再战。 却说任守回寨,见了丁谦,诉说:“李天元武艺高强,遮拦不住,只得且退上山。倘或赶到寨前来,如之奈何!”丁谦道:“我闻白云山广胜寺醉罗汉蒋悟觉在彼,多有人伴;更兼有个什么篆愁君段威,又新有个衔蝉杜双,多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如写一封书,使小喽啰去那里求救。若解得危难,拚得投托大寨,月终纳他些进奉也好。”任守道:“小弟也多知他那里豪杰;只恐那和尚记当初之事,不肯来救。”丁谦笑道:“不然,也是个直性的人,使人到彼,必然亲引军来救我。”任守道:“哥哥也说得是。”就写了一封书,差两个了事的小喽啰,从山滚将下去,取路投白云山来。行了两日,早到山下,那里小喽啰问了备细来情。 且说广胜寺里,大殿上坐着三个头领:为首是醉罗汉蒋悟觉,第二是篆愁君段威,第三是衔蝉三郎杜双。前面山门下,坐着四个小头领:一者是点鬼簿郑冠,原是沁州牢城郑管营的儿子,为因杜双杀了荀都监一家人口,官司着落他家追捉凶身,以此连夜挈家逃走在江湖上,后来父母俱亡,打听得杜双在白云山,连夜投奔入伙;一个是劫道手苗春霖,原是同蒋悟觉,段威夺取广胜寺,杀了张志,后来入伙;一个是银枪将罗致,一个是母大虫黎知陌,夫妻两个,原是江南国主方腊的义儿义女,因密谋反叛大宋,事泄,亦来投奔入伙。苗春霖听得说青螺山有书,先来问了详细,直上殿上禀复三个大头领知道。悟觉道:“洒家当初离暴雷山时,到一个鸡鸣村投宿,好生打了那撮乌一顿。那厮却为认得洒家,倒请上山去吃了一日酒,结识洒家为兄,却便留俺做个寨主。俺见这厮们悭吝,被俺偷了若 干金银酒器撒开他。如今却来求救,且放那 小喽啰上关来,看他说甚么。”苗春霖去不多时,把那喽啰引到殿下,唱了喏,说道:“豫州上官知府近日收得个进征含山泊失利的面涅李天元。如今上官知府先教扫荡俺这里青螺山、白云山、伏牛山几座山寨,却借军与他收捕含山泊复仇。俺的头领今欲启请大头领将军下山相救;明朝无事了时,情愿来纳进奉。”段威道:“俺们各守山寨,保护山头,本不去救应的是。洒家一者怕坏了江湖上豪杰;二者恐那厮得了青螺山便小觑了洒家这里;可留下罗致、黎知陌、郑冠、苗春霖看守寨栅,俺三个亲自走一遭。”随即点起五百小喽啰,六十余骑军马。各带了衣甲军器,迳往青螺山来。却说丁谦知白云山消息,自引了三百小喽啰下山策应。李天元闻知,急领所部军马,拦路列阵,舞矛出马,来与丁谦相杀。原来丁谦祖贯苏州常熟人氏,家中祖传,靠使枪棒为生;人见他身材壮健,因此呼他做红毛鬼。当时下山来与李天元交战,却如何敌得李天元过;斗了十合之上,见不是头,拨开军器便走。李天元见他本事低微,纵马赶上山来。小臧霸任守正在半山里看见,便飞下鹅卵石来。李天元慌忙回马下山来,只见官军迭头呐喊。李天元便问道:“为何呐喊?”后军答道:“远望见一彪军马飞奔而来!”李天元听了,便来后军队里看时。见尘头起处,当头一个胖大和尚,骑了一匹白马,正是醉罗汉蒋悟觉,在马上大喝道:“哪个是含山泊杀败的撮鸟,敢来俺这里唬吓人!”李天元道:“先杀你这个秃驴,豁我心中怒气!”蒋悟觉抡动铁禅杖,李天元舞起长矛,二马相交,两边呐喊。斗至四五十合不分胜败。李天元暗暗喝采道:“这个和尚倒恁地了得!”两边鸣金,各自收军暂歇。李天元少停,却耐不得,再纵马出阵,:“贼和尚!再出来与你定个输赢,见个胜败!”蒋悟觉却待正要出马,段威叫道:“大哥少歇,看洒家去捉这厮!”舞朴刀出马来与李天元交锋。两个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李天元又暗暗喝彩道:“怎的那里走出这两个来!恁地了得!不是绿林中手段!”段威也见李天元武艺高强,卖个破绽,拨回马,跑回本阵。李天元也勒转马头,不来追赶。两边各自收军。蒋悟觉便和段威商议道:“俺们初到此处,不宜逼近下寨。且退二十里,明日却再来厮杀。”带领小喽啰,自过附近山冈下寨去了。 却说李天元在帐中纳闷,心内想道:“指望到此势如破竹,便拿了这伙草寇,怎知却又逢着这般对手!我直如此命薄!”正没摆布处,只见上官知府使人唤道:“叫将军且领兵回来保守城中。今有伏牛山,强人曹云金、刘云天引人马来豫州漯河县劫牢。怕府库有失,特令来请将军回城守备。”李天元听了,就这机会,带领军马,连夜回豫州去了。 次日,蒋悟觉和段威、杜双又引了小喽啰摇旗呐喊,直到山下来看时,一个军马也无了,倒吃了一惊。山上丁谦、任守,引人下来拜请三立头领上到山寨里,杀羊宰马,筵席相待,一面使人下山探听前路消息。 且说李天元引军回到城下,却见了一彪军马,正来到城边。为头的乃是伏牛山下天林太公内弟跳帆贼曹云金,塌天熊刘云天。两个因和本乡一个财主争竞,把他一门良贱尽都杀了,聚集起五七百人,占住伏牛山,打家劫舍;因为豫州漯河城里有他的舅舅高由,被上官知府的外甥捉下,监在牢里,曹云金、刘云天特地点起山寨小喽啰来打漯河,要救舅舅出去。正迎着李天元军马,两边拥着,敌住厮杀。李天元便出马到阵前。路衡在城楼上观看,见刘云天当先挺枪出马,直取李天元。两马相交,斗到二十余合,李天元要在知县跟前显本事;又值刘云天武艺低微,只办得架隔遮拦;斗到间深里,李天元就马上把刘云天活捉了去,曹云金只得引了小喽啰便走。路知县城楼上指着,叫李天元引兵去赶,官兵一掩,活捉得百十余人。曹云金大败,四散奔走,至晚寻个古庙安歇。 看官,你道这是为何?原来遭刘、曹杀害的本乡财主家内,却有那么一人,其人名唤崔节,乃是扈家长公子扈贤的结义兄弟。那扈贤又是何人?乃扈太公寄寓邯郸杨宅的旧事,暂且不论。 却说李天元活捉得刘云天,解入城中,来见路知县。知县大喜,叫把刘云天大枷钉下牢里,和高由一处监收。一面赏劳三军,一面管待李天元,备问青螺山消息。李天元道:“本待是‘瓮中捉鳖,手到拿来’,无端又被一伙强人前来救应。数内一个和尚,一个青脸大汉,二次交锋,各无胜败。这个武艺不比寻常,不是绿林中手段;因此未曾拿得。”路知县道:“这个和尚便是延安府老种经略帐前提辖魏予安的属下蒋方;今次落发为僧,唤做醉罗汉蒋悟觉。这一个青脸大汉亦是开封府司前侍卫,唤做篆愁君段威。再有一个衔蝉,唤做杜双,原是陵川智擒贼匪的杜都头。——这三个占住了白云山,打家劫舍,累次拒敌官军,杀了三五个捕盗官,直至如今,未曾捉得!”李天元道:“我见这厮们武艺精熟,原是段侍卫,蒋军官,真名不虚传!——恩相放心,李正方今日在此,少不得一个个活捉了解官!”路衡大喜,设筵管待己了,且请房客内歇,不在话下。 却说曹云金引了败残人马,正行之间,猛可里树林中撞出一彪人马,当先一筹好汉,便是扈贤并何安策。曹云金慌忙滚鞍下马,便拜道:“壮士无恙?”原来早年曹云金去往漯河城郊剪径,得何安策手下捉捕,亏得扈贤从中帮忙;不但免于严刑拷问,还无罪开释并赠送金银,约为兄弟;此事博得周遭感怜,曹云金更是感动。遂有此景。扈贤连忙答应,扶起问道:“闻知足下弟兄们占住伏牛山聚义,几次要来拜望;一者不得下山,二乃路途不顺,以此难得相见。今日有事到此?”曹云金把救舅舅高由陷兄之事告诉了一遍。扈贤道:“足下休慌。漯河衙门路县令与我堂弟有主仆之义,现在只消书信一封,定可释放。现李将军为收剿青螺山,丁谦,任守,被豫州官军攻击得紧,来彼山寨求救。蒋、段二头领同了孩儿们先来与李天元交战,两个厮并了一日,不知何故,李天元忽然夜间去了。伏牛山只留空寨,那匹御赐马不知下落。今尔等听我一言,所领头队人马回山,至于豫州并漯河城方面,自有我兄弟二人随后便到。我叫他休去打伏牛山,救你舅兄如何?”曹云金拜谢扈贤。等了半晌,只见蒋悟觉、段威两个并马都到。扈贤引曹云金拜见二位,备说:“那时我与冀仲昭在谭中亮庄上相会,多有相扰。今日俺们可以义气为重,聚集三山人马,攻打豫州,杀了上官知府,擒获李天元,各取府库钱粮,以供山寨之用,如何?”蒋悟觉道:“洒家也是这般思想。便使人去青螺山报知,叫丁谦、任守,引孩儿们来,俺三处一同去打打豫州。”段威便道:“豫州城池坚固,人马强壮;又有李天元那厮英勇;不是俺自灭威风,若要攻打豫州时,只除非依我一言,指日可得。”扈贤道:“哥哥,愿闻其略。” 段威道:“若要打豫州,须用大队军马,方可得济。俺知含山泊冀仲昭大名,江湖上都唤他做小宋江,更兼李天元是他那里仇人。俺们弟兄和伏牛山的人马,都并做一处;洒家这里,再等青螺山人马齐备,一面且去攻打豫州。曹云金兄弟,你却亲身星夜去含山泊请下冀仁宇来并力攻城,此为上计。亦且冀二郎与你至厚。你们弟兄心下如何?”蒋悟觉道:“正是如此。我只见今日也有人说冀二郎好,明日也有人说冀二郎好,可惜洒家不曾相会。众人说他的名字,聒得洒家耳朵也聋了,想必其人是个真男子,以至天下闻名。”段威苦道:“前番和谢知寨在龙舌山时,洒家有心要去和他厮会。及至洒家去时,又听得说道去了;以此无缘,不得相见。罢了,曹兄弟,你要救你哥哥时,快亲自去那里告请他来。洒家等先在这里和那撮鸟厮杀!”曹云金交付小喽啰与了蒋悟觉,只带一个伴当,即萧佐。扮做客商,星夜投含山泊来。且说蒋悟觉及段威、杜双二人去山寨里唤将郑冠,苗春霖,再带一二百人下山来相助。青螺山丁谦、臧霸,得了消息,便带本山人马,尽数点起,只留三五十个小喽啰看守寨栅,其余都带下山来豫州城下聚集,一同攻打城池,不在话下。 却说曹云金自离了豫州,迤逦来到含山泊边金玉珠冯莫离酒店里买酒吃,问路。冯莫离见他两个来得面生,便请坐地地问道:“客人从那里来?”曹云金道:“从豫州来。”冯莫离问道:“客人要去含山泊寻谁?”曹云金答道:“有个相识在山上,特来寻他。”冯莫离道:“山上寨中都是大王住处。你如何去得!”曹云金道:“便是要寻冀大王。”冯莫离道:“即是来寻冀头领,我这里有分例。”便叫火家快去安排分例酒来相待。曹云金道:“素不相识,如何见款?”冯莫离道:“客官不知:但是来寻山寨头领,必然是社火中人故旧交友,岂敢有失支应?便当去报。”曹云金道:“小人便是伏牛山前庄户曹云金的便是。”冯莫离道:“曾听得庄屈哥哥说大名来,今日且喜上山。”二人饮罢分例酒,随即开窗,就水亭上放了一枝响箭,见对港芦苇深早有小喽啰桌过船来,到水亭下。冯莫离便请曹云金下了船,一同摇到凌家滩上岸,却上关来。曹云金看见三关雄壮,枪刀剑戟如林,心下想道:“听得说含山泊兴旺,不想做下这等大事业!”已有小喽啰先去报知,冀仁宇慌忙下来迎接。曹云金见了,连忙下拜。仁宇问道:“贤弟缘何到此?”曹云金拜罢,放声大哭。仁宇道:“贤弟心中有何危厄不决之难,但请尽说不妨。便当不避水火,一力与汝相助。贤弟且请起来。”曹云金道:“自从庄哥哥离别之后,老父亡化,义兄刘云天与本乡富户争些闲气起来,杀了他一家老小,官司来捕捉得紧;因此反上伏牛山,聚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豫州漯河城里却有舅父高由被路县令捉了,重枷钉在狱中,因此,我弟兄两个去打城子,指望救取舅舅高由。谁想去到城下,正撞了那个使长矛的李天元。哥哥与他交锋,致被他捉了,解送豫州,下在牢里,存亡未保。小弟又被他追杀一阵。次日,正撞着扈公子,他便引我去拜见同伴的;一个是醉罗汉蒋悟觉,一个是篆愁君段威。他二人一见如故,便商议救兄一事。他道:‘我请蒋、段二头领并青螺山丁谦、任守聚集二山人马攻打漯河。你可连夜快去含山泊内告彼义士冀仲昭来救你舅兄两个。’以此今日一迳到此。”仁宇道:“此是易为之事,你且放心。” 仁宇便引曹云金参见孟元辉、龚佩瑜、管彤,并众头领,备说李天元走在豫州,投奔上官知府,今来捉了刘云天,以此曹云金来到,恳告求救。孟元辉道:“既然他两处好汉尚兀自仗义行仁,今者,二郎和他至爱交友,如何不去?——二郎贤弟,你连次下山多遍,今番权且守寨,愚兄替你走一遭。”仁宇道:“哥哥是山寨之柱,不可轻动。这个是兄弟的事。既是他远来相投,小可若是不去,恐他兄们心下不安;小可情愿请几位弟兄同走一遭。”说言未了,厅上厅下一齐都道:“愿效犬马之劳,跟随同去。”仁宇大喜,当日设筵管待曹兄弟。饮筵中间,仁宇唤苍鹰武硕定拨下山人数,分作五军起行:前军便差谢从珂、秦宁、仇簇、白定,开路作先锋;第二队便差陆秉承、李洁、汪禾、汪野;中军便是主将冀仁宇、龚佩瑜、吕辰、郭氾;第四队便是方巡、谭明皓、管彤、刘兴;后军便差李成安、庄屈、方艮、吴圩、催军作合后。含山泊点起五军,共计二十个头领,马步军兵三千人马。其余头领,自守孟元辉守把寨栅。当下仁宇别了孟元辉,自同曹云金下山前进。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已到豫州,曹云金先到蒋悟觉等军中报知,众好汉安排迎接。仁宇中军到了,杜双引蒋悟觉、段威、丁谦、任守、郑冠、苗春霖,都来相见了。仁宇让蒋悟觉坐地。蒋悟觉道:“久闻阿哥大名,无缘不曾拜会,今日且喜认得阿哥。”仁宇答道:“不才何足道哉!江湖上义士甚称吾师清德;今日得识慈颜。平生甚幸。”段威起身再拜道:“段威旧日经过含山泊,多蒙山寨重义相留:为是洒家愚迷,不曾肯住。今日幸得义士壮观山寨。此是天下第一好事。”仁宇答道:“侍卫威名,播于江湖,只恨仲昭相见太晚!”蒋悟觉便令左右置酒招待,一一相见了。 次日,仁宇问豫州一节,近日胜败如何。段威道:“目从曹兄弟去了,前后也交锋三五次,各无输赢。如今豫州只凭李天元一个;若是拿下此人,觑此城子,如汤泼雪”。龚军师笑道:“此人可力敌,可用智擒。”仁宇道:“用何智可获此人?”龚佩瑜道:“只除如此如此....”仁宇大喜道:“此计大妙!”当日分拨了人马。次早起军,前到豫州城下,四面尽着军马围住,擂鼓摇旗呐喊弱战。城里上官知府见报,慌忙教请李天元商议道:“今次群贼又去报知含山泊冀仁宇到来,似此如之奈何?”李天元道:“恩相放心。群贼到来,先失地利。这厮们只好在水泊里张狂,今却擅离巢穴,一个来捉一个,那厮们如何施展得?请恩相上城看正方厮杀。”李天元连忙披挂衣甲上马,叫开城门,放下吊桥,领了一千人马,近城摆开。仁宇阵中一将出马。那人手狼牙棍,厉声高骂知府:“滥官害民贼徒!诛戮无辜良民,今日正好报诸雪恨!”上官知府认得秦宁,便骂道:“你爹这厮原是朝廷命官,国家不会负尔等,缘何便敢似乃父造反?若拿住你时,碎尸万段!李将军,可先下手拿这贼!”李天元听了,舞起长矛,纵马直取秦宁。秦宁也出马,舞动狼牙大棍来迎李天元。二将交马,正是对手,直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上官知府见斗得多时,恐怕李天元有失,慌忙鸣金,收军入城。秦宁,也不追赶,退回本阵,仁宇教众头领军校且退十五里下寨。 却说李天元回到城中,下马来见上官知府,说道:“小将正要拏那秦宁,恩相如何收军?”知府道:“我见你斗了许多合,但恐劳因:因此收军暂歇。秦宁之父那厮原是我这临郡统制,与花荣一同背反,这厮亦不可轻敌。”李天元道:“恩相放心,小将必要擒此背义之贼!适间和他斗时,棍法已自乱了。来日教恩师看我立斩此贼!”知府道:“既是将军如此英雄,来日若临敌之时,可杀开条路,送三个人出去:一个教他去东京求救;两个教他去邻近漯河何家庄会合起兵,相助剿捕。”李天元道:“恩相高见极明。”当日知府写了求救文书,选了三个军官,都发放了当。 只说李天元回到歇处,卸了衣甲暂歇,天色未明,只听得军校来报:“城北门外土坡上有三骑私自在那里埋伏:中间一个穿红袍骑白马的;两边两个。只认右边那个是千臂如来谢从珂,左边那个道装打扮。”李天元道:“那个穿红的是冀贼了。道装的必是军师龚佩瑜。你们休惊动了他,便点一百马军,跟我捉这三个!”李天元连忙披挂上马,提了蛇矛,带领一百余骑军马,悄悄地开了北门,放下吊桥,引军赶上坡来,只见三个正自呆了脸看城。李天元拍马上坡,三个勒转马头,慢慢走去。李天元奋力赶到前面几株枯树边厢,只见三个齐齐的勒住马。李天元方才赶到枯树边,只听得呐声喊。李天元正踏着陷坑,人马都跌将下坑去了。两边走出五六十个挠钩手,先把李天元勾起来,绑缚了去,后面牵着那匹马。其余马军赶来,谢从珂射倒当头五七个,后面的勒转马一哄都走了。 冀仁宇回到寨里,那左右群刀手却把李天元推将过来。冀仁宇见了,连忙起身,喝叫快解了绳索,亲自扶李天元上帐坐定。冀仁宇拜见。李天元道:“何故如此?”冀仁宇道:“小可仲昭怎敢背负朝廷?盖为官吏污滥,威逼得紧,误犯大罪,因此权借水泊里随时避难,只待朝廷赦罪招安。不想起动将军,致劳神力。实慕将军虎威,今者误有冒犯切乞恕罪。”李天元道:“被擒之人,万死尚轻,义士何故重礼陪话?”仁宇道:“量仲昭怎敢坏得将军性命?皇天可表寸心。”只是恳告哀求。李天元道:“兄长尊意莫非教正方往东京告请招安,到山赦罪?”仁宇道:“将军如何去得?温国公那厮是心地偏窄之徒,忘人大恩,记人小过。将军折了许多军马钱粮,他如何不见你罪责?如今李成安、孙何,止有林云和外,已多在敝山入伙。倘蒙将军不弃山寨微贱,仲昭情愿让位与将军;等朝廷见用,受了招安,那时尽忠报国,未为晚矣。”李天元沉吟了半晌,一者是仁宇礼数甚恭,二者见冀郎语言有理,叹了一口气,跪下在地道:“非是正方不忠于国,实感兄长义气过人,不容小子不依!愿随鞭镫,决无还理。”仁宇大喜,请李天元和众头领相见了。叫问丁谦、任守讨这匹爪黄飞电马还将军坐骑。 众人再议救刘云天之计。佩瑜道:“只除非教李将军赚开城门,唾手可得。——更兼绝了这李将军念头。”。仁宇听了,来与李天元陪话道:“非是在下贪劫城池,实因高由舅兄陷在缧之中,非将军赚开城门,必不可得。”李天元答道:“小弟既蒙兄长收录,理当效力。”当晚点起秦宁、谢从珂、董庭耀、仇簇、吕辰、郭氾、汪禾、汪野、乐盛、朱浑:十个头领,都扮作军士模样,跟了李天元,共是十一骑军马,来到城边,直至壕堑上,大呼:“城上开门!我逃得性命回来!”城上人听得是李天元声音,慌忙报与上官知府。此时知府为折了李天元,正纳闷间,听得报说李天元逃得回来,心中欢喜,连忙上马,奔到城上;望见李天元有十数骑马跟着,又不见面颜,只认得李天元声音。 知府问道:“将军如何走得回来?”李天元道:“我被那厮的陷坑捉了我到寨里,却有原跟我的头目,暗地盗这匹马与我骑,就跟我来了。”知府只听得李天元说了,便叫军士开了城门,放下吊桥。十个头领跟到城门里,迎着知府,早被秦宁一棍,把上官知府打下马来。汪禾、汪野便放起火来;乐盛、朱褐虎,奔上城把上军士杀散。仁宇大队人马,见城上火起,一齐拥将入来。仁宇急急传令:休教残害百姓,且收仓库钱粮。这时扈贤拜道:“听闻含山泊向来十分仁义,不想手足陷在牢笼,却还平地分赃,是何道理?”仁宇愧道:“倘蒙壮士不弃,愿以师事之。”陆秉承惊道:“阁下系何家庄内侄,有何可信?”扈贤道:“我与何氏,虽有血姻;然擒高由,亦了了兄弟情谊;今助明公,实乃敬意,毋复相疑。”董庭耀大怒,道:“汝是何人?敢在冀大哥面前卖弄,休失了分寸,贻笑江湖。”扈贤亦不在意,道:”我与卢宗宪、余伯彦有旧,倒是冀仲昭,亦是知名;公是何人,却是不知!“龚佩瑜笑道:“先生定是有利军之言,不若...”扈贤不答,却道:”听闻冀仲昭身旁有位貌美睿智的军师,想必是这位吧!”龚佩瑜愧道:“却是不敢当。”扈贤道:“那不才便要考考这个女诸葛了。”龚佩瑜道:“愿意相陪。”扈贤道:“什么是忠?”对曰:“对上无二心。”扈贤接道:“什么是义?”对曰:“对友无二心。”扈贤又道:“那你忠义吗?”龚佩瑜正色道:“含山泊兄弟都是忠义之士。”扈贤又道:“那你对仲昭哥哥忠义吗?”对曰:“倘仲昭哥哥性命垂危,小妹愿以命来换。”扈贤大笑,忿道:“以命来换?口说无凭;那我现在就要要了仲昭的命呢?”言讫,扈贤拔出右腰匕首,上前抓住仲昭衣襟,道:“现在又当如何?”龚佩瑜遂迅速拿出小刃,刺进胸膛,口吐鲜血,道:“小妹愿意!”蒋悟觉、段威见状,推开扈贤,抱住仲昭,道:“你说你...这..”扈贤默然而出。 且不说军师怎的养伤。那日扈贤相逼,倒令他异常懊恼。却又但见大营内众人商议攻打漯河何家庄,解救被俘兄弟;这是军师反复提及的。段威见军师丝毫不提那日,心中愈是钦敬。这时扈贤道:“诸位可否应我,城破,只诛首恶,绕过他人?”佩瑜道:“然也,不知扈兄有何良策?”扈贤道:“何家朝奉何虑,乃我姑父;其子安策,年甲小吾,现为漯河县主簿。”又道:“何家所倚仗能与周遭匪寇交锋,无外此五人:郑仁、孔义、曹礼、严智和华信;便以孔义之神弩,最为精妙。” 仁宇听罢,谢了扈贤,一行人马却出寨里来。谢从珂等接着,都到大寨里坐下。仁宇把不肯伤害庄客的话对众头领说了。程德刚便插口道:“好意送礼与哥哥,我自引三百人去打开鸟庄,脑揪这厮出来拜见哥哥!”仁宇道:“兄弟,你不省的:他是膏粱子弟,无所依靠,如何等同我们?”程德刚笑道:“那厮想是个小孩子,怕见!”众人一齐都笑起来。仁宇道:“虽然如此说了,兄弟陷了,不知性命存亡。你众兄弟可竭力向前,跟我再去打何家庄。”众人都起身说道:“哥哥将令,谁敢不听。不知教谁前去?”黑须虎程德刚说道:“你们怕小孩子,我便前去!”仁宇道:“你做先锋不利,今番用你不着。”程德刚低了头忍气。仁宇便点廖飞、钟博、乐盛、朱褐虎四个,“跟我亲自做先锋去。”第二点莫砺锋、秦宁、李洁、石芸、元康、刘海、刘兴、邵正准备下水路用人;第三点蒙鹤岗、谢从珂、陆秉承、程德刚分作两路策应。众军标拨已定,都饱食了,披挂上马。 却教仁宇怎生对敌,何家庄如何攻破,且待下回 义军攻寨,城破民弗,真堪太祖开国; 剑圣相阻,志士热语,不枉为世一生。 22回王提辖行瞒天过海,赵景琦献美人巧计 话说朝廷着海州巡检李天元同林云和、李成安征剿含山泊,李天元本欲将铁浮屠用于含山北麓平坦大道;奈何冀仁宇得闻焕章相助,炸毁来安堤坝,放滁河水淹李天元七军,迫使其北遁,致有何家庄之役。 且说仁宇亲自要去做先锋,攻打头阵;前面打着一面大红“帅”字旗,引着四个头领,一百五十骑马军,一千步军,杀奔何家庄来,直到五霸冈前。仁宇勒马,看那何家庄上,起两面白旗,旗上明明绣著十四个字,道:“填平水泊擒渠魁,踏破含山捉冀贼!”当下仁宇在马上心中大怒,设誓道:“我若打不得何家庄,永不回含山泊!”众头领看了,一齐都怒起来。仁宇听得后面人马都到了,留下第二拨头领攻打前门。仁宇自引了前部人马转过五霸冈后面来看何家庄时,后面都是铜墙铁壁,把得严整。 正看之时,只见直西一彪军队,呐着喊,从后杀来。仁宇留下廖飞、钟博把住何家庄后门;自带了乐盛、朱褐虎分一半人马前来迎接。山坡下来约有二三十骑马军,当中簇拥着一员骁将,正是初到何庄的勇将虎威将林云和;一骑青马上,挺镔铁棍,引着三五百亲卒,前来何家庄策应。仁宇道:“刚说李正方手下有个勇将,好生了得,想来正是此人。谁敢与他迎敌?”说犹未了,只见这朱褐虎是个莽撞之徒,听得说是个上将,指望一合便捉得过来;当时喊了一声,骤马向前,挺手中枪便出迎敌。两军呐喊。那林云和拍马舞棍来战朱褐虎。一个使棍的熟娴,一个单枪的出众。两个敌十数合之上,仁宇在马上看时,见林云和棍法架隔不住。原来林云和初见朱浑,恨不得便捉过来;谁想斗过十合之上,看着的手颤脚麻,棍法便都乱了。不是两个性命相扑时,林云和却要做光起来!那朱浑是个乖觉的人,心中道:“这厮徒有虚名!”便将长枪直上直下刺将入来。这林云和如何敌得过,拨回马待要走;被朱浑纵马赶上,把右手枪挂了,轻舒猿臂,将林云和提脱雕鞍,众庄客齐上,横拖倒拽,活捉去了。 孔义见捉了林云和,便在城垣击弩来救。朱褐虎纵马提枪,接着郑仁,两个便斗。原来郑仁是军班子弟出身,使得好一条铁枪。仁宇看了,暗暗地喝采。恁的朱浑枪法精熟,也敌不得那郑仁半点便宜!钟博在远远处看见捉了林云和,朱浑又战那郑仁不下,跑着马,舞起一条铁链,大发喊赶将来。何家庄上已看多时,诚恐郑仁有失,慌忙放下吊桥,开了庄门。曹礼亲自引了三百余人,骤马提来捉冀仲昭。廖飞看见,一骑马使起双刀来迎住曹礼厮杀。乐盛恐仲昭有失,不离左右。看他两边厮杀,喊声迭起。仁宇见廖飞斗曹礼不过,朱浑斗跃渠虎不下,正慌哩,只见一彪军马从刺斜里杀将来。仁宇看时,大喜;却是云阳鹤秦宁,听得庄后厮杀,前来救应。仁宇大叫:“秦洛尘,你可替廖飞!”秦宁明个急性的人,更兼何家庄捉了他恩公赵尝,正好没气,拍马飞起狼牙棍,便来直取曹礼。曹礼也挺枪来敌秦宁。郑仁引了人却夺林云和。那朱褐虎看见了郑仁来夺人,便撇了曹礼,却是接住郑仁厮杀。两个都各凭本事,马上相迎着,正如风飘玉屑,雪撒琼花。仁宇看得眼也花了。 这边秦宁和曹礼斗到十合之上,曹礼如何敌得秦宁过。庄门里面那教师沈灼,带了铁锤,上马挺枪,杀将出来。乐盛便来迎住沈灼厮杀。沈灼也不来交马,带住枪时,刺斜里便走。乐盛赶将去,被沈灼一飞锤,正打着,翻筋斗攧下马去。钟博大叫:“孩儿们!救人!”舞着铁链迳奔沈灼。仁宇急唤小喽啰救得乐盛上马。那曹礼当敌秦宁不住,拍马便走。沈灼也撇了钟博,却来战秦宁。两个了一二十合,不分胜败。沈灼卖个破绽,落荒即走。秦宁舞棍迳赶将去。沈灼便望荒草之中,跑马入去。 秦宁不知是计,也追入去。原来何家庄去往漯河那等去处都有人埋伏;见秦宁马到,拽起马索来,连人和马都绊翻了,发声,捉住了秦宁。廖飞见秦宁坠马,慌忙来救时,见绊马索起,待回身,两下里叫声“着,”挠钩似乱麻一般搭来,就马上活捉了去。仁宇看见,只叫得苦,止救得乐盛上马。 朱浑撇了跃渠虎,急奔来保护仲昭,望南而走。背后沈灼、曹礼、郑仁分投赶将来。看看没路,正待受缚,只见正南上一个好汉飞马而来;背后随从约有五百人马。仁宇看时,乃是过山羊陆秉承,东南上也有三百余人,两个好汉飞奔前来;一个是勇廉颇李洁,一个是勾魂小鬼石芸。东北上又一个好汉,高声大叫:“留下人着!”仁宇看时,乃是千臂如来谢从珂。三路人马一齐都到。仁宇心下大喜,一发并力来战沈灼曹礼。庄上望见,恐怕两个吃亏,且教华信守把住庄门,小郎君何安策骑一匹劣马,使一条长枪,自引五百余人马从庄后杀将出来,一齐混战。庄前元康、刘兴、刘海下水过来,被庄上乱箭射来,不能下手。莫砺锋、邵正只在对岸呐喊。仁宇见天色已晚了,急叫朱浑先保护乐盛出村山去。仁宇又叫小喽啰筛锣,聚拢众好汉,且战且走。仁宇自拍马到处寻了看,只恐兄弟们迷了路。 正行之间,只见红线娘飞马赶来。仁宇措手不及,便拍马望东而走。背后红线娘紧追着,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赶投深村处来。红线娘正赶上仁宇,待要下手,只听得山坡上有人大叫道:“那鸟婆娘赶我哥哥那里去!”仁宇看时,却是黑须虎程德刚抡八卦宣花斧,引着七八十个小喽啰,大踏步赶将来。红线娘便勒转马,望这树林边去。仁宇也勒住马看时,只见树林边转出十数骑马军来,当先簇拥着一个壮士,正是紫髯帅遏必达,在马上大喝道:“兀那婆娘走那里去!”红线娘飞刀纵马,直奔遏必达。遏必达挺虎头湛金枪迎敌。两个斗不到十合,遏必达卖个破绽,放红线娘两口刀砍入来,遏必达把金枪逼个住,两口刀逼斜了,赶拢去,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把红线娘只一拽,活挟过马来。仁宇看见,喝声采,不知高低。遏必达叫军士绑了,骤马向前道:“不曾伤犯哥哥么?”仁宇道:“不曾伤着。”便叫程德刚快走村中接应众好汉,“且教来村口商议,天色已晚,不可恋战。”黑须虎领本部人马去了。遏必达保护仲昭,押着红线娘在马上,取路出村口来。当晚众头领不得便宜,急急都赶出村口来。何家庄人马也收回庄上去了。满村中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曹礼教把捉到的人都将来陷车囚了,一发拿住冀仲昭,解上东京去请功。何家庄已把高由并刘云天解送到漯河县牢去了。 且说仁宇收回大队人马,到村口下了寨栅,先教将红线娘过来,唤二十个老成的小喽啰,着四个头目,骑四匹快马,把红线娘拴了双手,也骑了一匹马,“连夜与我送上含山泊去,交与我父亲冀太公并姊姊收管,便来回话,待我回山寨,自有发落。”众头领都只道仁宇自要这个女子,尽皆小心送去。先把一辆车儿教钟博上山去将息。一行人都领了将令,连夜去了。仁宇其夜在帐中纳闷,一夜不睡,坐而待旦。 旦日,军师龚佩瑜启烦莫砺锋道:“贤弟可与我回山寨去取苍鹰武硕、小王珣骆仁、老都管肖荣、铁面佛柴德润。可教此四人带了如此行头连夜下山来。我自有用他处。”莫砺锋去了。 只见寨外军士来报:“莱州兵马副都监上王庶,牵牛担酒,特来求见。”仁宇叫请入来。王庶来到中军帐前,再拜恳告道:“朝奉一时粗卤,郎官年幼不省人事。误犯威颜;今者胶着,望乞将军宽恕。奈缘林团练小妹原许何家庄上。前者林云和不合奋一时之勇,陷于缧绁。如蒙将军饶放,但用之物,当依命拜奉。”仁宇道:“且请坐说话。何家庄那厮好生无礼,平白欺负俺山寨,因此行兵报仇,须与你莱州无冤。只是何家庄引人捉了我朱褐虎,因此还礼。拿了红线娘。你把朱褐虎回放还我,我便把红线娘还你。”王庶答道:“不期已被何家庄拿了这个好汉去。”龚佩瑜便道:“我这朱褐虎今在何处?”王庶道:“如今拘锁在漯河县牢内,小人怎敢去取?”仁宇道:“你不去取得朱褐虎来还我,如何能彀得你红线娘回去!”龚佩瑜道:“兄长休如此说。只依小妹而言:今后早晚何家庄上但有些响亮,你的莱州军上切不可令人来救护;倘或何家庄上有人投奔你处,你可就缚在彼。若是捉下得人时,那时送还红线娘到贵州。只是如今不在本寨,前日已使人送在山寨,奉里在冀太公处。你且放心回去。我这里自有个道理。”王庶道:“今番断然不去救应他。若是他庄上果有人来投我时,定缚来奉献将军麾下。”仁宇道:“你若是如此,便强似送我金帛。”王庶拜谢了去。 王庶便把旗号上改唤作“淄州兵马提辖王庶,”领了一行人马,都来到何家庄后门前。庄上墙里,望见是淄州旗号,报入庄里去。沈灼听得是淄州王提辖到来相望,说与郑仁、曹礼、华信三杰道:“这王提辖是我弟兄,自幼与他同师学艺。今日不知如何到此?”带了二十余人马,开了庄门,放下吊桥,出来迎接。王庶一行人都下了马。众人讲礼已罢,沈灼问道:“贤弟在淄州守把,如何到此?”王庶答道:“总兵府行下文书,对调我来此间豫州守把城池,堤防含山泊强寇;便道经过,闻知仁兄在此何家庄,特来相投。本待从前门来,因见村口庄前俱屯下许多人马,不好冲突,特地寻觅村里,从小路问到村后,入来拜望仁兄。”沈灼道:“便是这几时连日与含山泊强寇厮杀,已拿得他几个头领在庄里了。只要捉了冀仲昭贼首,一并解官。天幸今得贤弟来此间镇守。正如‘锦上添花,旱苗得雨。’”王庶笑道:“小弟不才,且看相助捉拿这厮们,成全兄长之功。” 沈灼大喜,当下都引一行人进庄里来,再拽起了吊桥,关上了庄门。王庶一行人安顿车仗人马,更换衣裳,都在前厅来相见何朝奉,与郑仁、曹礼、华信三杰都相见了。一家儿都在厅前相接。沈灼引王庶等上到厅上相见。讲礼已罢,便对何朝奉说道:“我这个贤弟王庶,绰号擎天玉柱,任淄州兵马提辖。今奉总兵府对调他来镇守此间豫州。”何朝奉道:“老夫亦是治下。”王庶道:“卑小之职,何足道哉?早晚也要望朝奉提携指教。”何氏五杰相请众位尊坐。王庶动问道:“连日相杀,征阵劳神?”孔义答道:“也未见胜败。众位尊兄鞍马劳神不易。”王庶便叫蒙歆引了秦大娘子——叔伯姆两个——去后堂拜见宅眷;唤过王名、胡克、胡班参见了,说道:“这三个是我兄弟。”指着杜笙便道:“这位是此间豫州差来取的公吏。”指着穆楞、穆茨道:“这两个是淄州送来的军官。”何朝奉并幼子虽是聪明,却是他又有老小并许多行李车仗人马,又是沈灼教师的兄弟,那里有疑心,只顾杀牛宰马做筵席管待众人饮酒。 过了一两日,到第三日,庄兵报道:“冀仲昭又调军马杀奔庄上来了!”华信道:“我自去上马拿此贼!”便出庄门,放下吊桥,引一百余骑马军杀将出来。早迎见一彪军马,约有五百来人。当先拥出那个头领,弯弓插箭,拍马抡枪,乃是千臂如来谢从珂。华信见了,跃马挺枪,向前来斗。谢从珂也纵马来战华信。两个在五霸冈前,约斗数十合,不分胜败。谢从珂卖个破绽,拨回马便走。华信正待纵马要追去,背后有认得的,说道:“将军休要去赶,恐防暗器。此人深好弓箭。”华信听罢,便勒转马来不赶,领回人马,投庄上来,拽起吊桥;看谢从珂时,已引军马回了。华信直到厅前下马,进后堂来饮酒。王庶问道:“小将军今日拿得甚贼?”华信道:“这厮们伙里有个甚么千臂如来谢从珂,枪法好生了得。斗了五十余合,那厮走了。我却待要赶去追他,军人们道,那厮好弓箭,因此各自收兵回来。”王庶道:“来日看小弟不才,拿他几个。”当日席上叫杜笙唱曲,众人皆喜。至晚席散,又歇了一夜。 到第四日午牌,忽有庄兵报道:“冀仲昭军马又来在庄前了!”堂下郑仁、曹礼、华信三将都披挂了,出到庄前门外。远远地听得鸣锣擂鼓,呐喊摇旗,对面早摆下阵势。这里何朝奉坐在庄门上,左旁沈灼,右边王提辖;何家孔义、严智并王庶带来的许多人马,都摆在门边。早见仁宇阵上紫髯帅遏必达高声叫骂。郑仁焦躁,喝叫放下吊桥,绰枪上马,引一二百人马,大喊一声,直奔遏必达阵上。庄门下擂起鼓来,两边各把弓弩射住阵脚。遏必达挺起虎头金枪,和郑仁交战。连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两边鸣锣,各回了马。曹礼大怒,提刀上马。跑到阵前,高声大叫:“冀仁宇决战!”说言未了,仁宇阵上早有一将出马,乃是过山羊陆秉承来战曹礼。两个斗了三十余合,又没胜败。华信见了大怒,便绰飞身上马,引二百余骑,奔到阵前。前仁宇队里勇廉颇李洁,一骑马、一条枪,飞抢出来战华信,王庶看见两队儿在阵前厮杀,心中忍耐不住,便唤王名:“取我的鞭枪来!就将我的衣甲、头盔、袍袄把来披挂了!”牵过自己马来,——这骑马,号“绝影马。”——备上鞍子,扣了三条肚带,腕上悬了虎眼钢鞭,绰枪上马。何家庄上一声锣响,王庶出马在阵前。仁宇阵上,遏必达、陆秉承、李洁都勒住马立于阵前。王庶早跑马出来,说道:“看小可捉这厮们!”王庶把马兜住,喝问道:“你那贼兵阵上有好厮杀的出来与我决战!”仁宇阵内鸾铃响处,一骑马跑将出来。众人看时,乃是勾魂小鬼石芸来战王庶。两马相交,双枪并举。两个斗到五十合,王庶卖个破绽,让石芸一枪搠入来;虚闪一个过,把石芸轻的从马上捉过来,直挟到庄门撇下,喝道:“把来缚了!”何家严智把仁宇军马一搅,都赶散了。 三将收军,回到门楼下,见了王庶众皆拱手钦伏。王庶便问道:“共是捉得几个贼人?”朝奉何虑道:“起初先捉得一个钱茨,次后拿得一个细作潘时任,又捉得一个乐盛;漯河红线娘捉得一个朱褐虎朱浑;阵上捉得两个:秦宁、廖飞,今番将军又捉得一个石芸,这厮正是烧了我店屋的;共是七个了。”王庶道:“一个也不要坏他;快做七辆囚车装了,与些饭酒,将养身体,休教饿损了他,不好看。他日拿了冀仲昭,一并解上东京去,教天下传名,不枉这个何氏英雄!”何虑谢道:“多幸得提辖相助。想是这含山泊当灭了。”邀请王庶到后堂宴。石芸自把囚车装了。 看官听说:石芸的武艺不低似王庶,要赚何家庄人,故意教王庶捉了,使他庄上人一发信他。王庶又暗暗地使胡克、胡班,杜笙去后房里把门户都看了出入的路数。钱茨、廖飞见了胡克、胡班心中虽不知晓,倒看得面善。杜笙张看得没人,便透个消息与众人知了。蒙歆与秦大娘子在里面,又看了房户出入的门径。 至第五日,王庶等众人都在庄上闲行。当日辰牌时候,早饭已后,只见庄兵报道:“今日冀贼分兵做四路,来打本庄!”王庶道:“分十路待怎地!你手下人且不要慌,早作准备便了。先安排些挠钩套索,须要活捉,拿死的也不算!”庄上人都披挂了。何朝奉自亲自率引着一班儿上门楼来看时,见正东上一彪人马,当先一个头领,乃是紫髯帅遏必达,背后便是元康、申琼;约有五百以上人马。正西上又有五百来人马,当先一个头领乃是千臂如来谢从珂,随背后是刘兴、刘海;正南门楼上望时,也有五百来人马,当先三个头领乃是过山羊陆秉承、勇廉颇李洁、黑须虎程德刚;——四面都是兵马。战鼓齐鸣,喊声大举。沈灼听了道:“今日这厮们厮杀,不可轻敌。我引了一队人马出后门杀这正西北上的人马。”郑仁道:“我出前门杀这正东上的人马。”曹礼道:“我也出后门杀那西南上的人马。”华信道:“我自出前门捉冀仲昭,是要紧的贼首!”何朝奉大喜,都赏了酒,各人上马,尽带了三百余骑,奔出庄门。其余的都守庄院门楼前呐喊。此时穆楞、穆茨已藏了大斧,只守在监门左侧;胡克、胡班藏了暗器,不离后门;王名、杜笙已守定前门左右;蒙歆先拨军兵保护秦大娘子,却自拿了两把双刀在堂前蜇;只听风声,便乃下手。 且说何庄上擂了三通战鼓,放了一个炮,把前后门都开,放了吊桥,一齐杀将出来。四路军兵出了门,四下里分投去厮杀。临后王庶带了十数个军兵立在吊桥上;门里王名便把原带来的旗号插起在门楼上;杜笙便提着枪直唱将入来;穆楞、穆茨听得杜笙唱,便忽哨了几声,抡动大斧,早把守监门的庄兵砍翻了数十个;便开了陷车,放出七只大虫来,各各架上拔了枪;一声喊起,蒙歆掣出两把刀,直奔入房里,除老弱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何朝奉见势头不好了,却待要投井时,早被石芸一刀剁翻,割了首级。那十数个好汉分投来杀庄兵。后门头胡克、胡班便去马草堆里放起把火,黑天冲天而起。四路人马见庄上火起,并力向前。曹礼见庄里火起,先奔回来。王庶守在吊桥上,大喝一声:“你那厮哪里去!”拦住吊桥。曹礼省得,便拨转马头,再奔仲昭阵上来。这里吕辰、郭氾两刃齐举,早把曹礼连人和马搠翻在地;众军乱上,剁做肉泥。 前军四散奔走。王庶、王名迎接冀仲昭入庄。东路郑仁斗遏必达不住,飞马望庄后而来;到得吊桥边,见后门头穆楞、穆茨把庄客的尸首一个个撺将下来。火焰里,郑仁急回马望北而走,猛然撞着黑须虎,踊身便到,抡动宣花斧,早砍翻马。郑仁措手不及,倒撞下来,被程德刚只一斧,把头劈翻在地。华信见庄兵走来报知,不敢回,直望漯河城投奔。 仁宇方待进击漯河,王庶抢道:“原是朝廷驻鄂州的孝感冀仲昭,不才有失远迎,望求恕罪。”仁宇愧道:“俗世鄙吏,何足道也;将军位居显赫,建此勋功,仲昭景仰。”庄门那边,踏江鳄严智被杨贤叫庄客捉了,绑缚下。正解将来,来见仁宇,恰好遇着庄屈,只一剑,砍断数辔青丝来,杨贤道:“伯岐,如何如此?”庄屈道:“此人乃害杀赵大官人的无义贼徒,还望速交予冀大哥处分。”且说仁宇已在何家庄上正厅坐下,众头领都来献功,生擒得四五百人,夺得好马五百余匹,活捉牛羊不计其数。仁宇见了,大忿道:“只可惜杀了沈铁锤那个好汉!”正嗟叹间,闻人报道:“朝廷差开州兵马团练许长飞克日侵犯水泊大寨,参赞公露禅已在山侧西麓下寨,迎敌官军。”仁宇道:“庄伯岐,余伯彦,你等将庄院所得货物辎重,负责渐序送归山寨;陆秉承、李洁和程德刚,随吾与军师,星夜赶回山寨;其他人等,在石芸的调度下,赶回大寨。”时不我待,当即数人扬尘而去。 诸位你道为何又引出这一路军兵?原来那前班领帅李天元在来安吃了败仗,向北迳投豫州上官知府又遭打败,李天元无奈只得奔入漯河暂避。此消息早于屠戮何家庄前,待传去宋廷,徽宗大忿,骂道:“贼子固可恨,昔朕数万大军,悉数毁于匹夫无能!”相国蔡确谏道:“臣早有言李正方言过其实,不堪大用,今致败绩,自然耳。”曾布又道:“陛下无需自责,当下速应选派大将剿平贼寇,稳固社稷。”道君道:“如今将何计策,用何良将,可退贼兵,以保城郭?”说罢,众官互相厮觑,各有惧色。只见那步军太尉背后。转出一人,乃衙门防御保义使,姓计,名瑾,字怀玉,掌管兵马。此人生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彪形八尺,使条金锏,武艺出众;先前在禄王府曾做郡马,人呼为“冲霄鹫”;因对连珠箭赢了番将,郡王爱他武艺,招做女婿;谁想怀玉家有贤妻,不肯赘婿,因此不得重用,只做得个兵马保义使。当时却忍不住,出班来禀圣上道:“小将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许,名殷;生得模样与祖上云长相似,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人称为大刀许殷;见做开州副团练,屈在下僚。此人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以礼币请他,拜为上将,可以扫清水寨,殄灭狂徒,保国安民。乞取钧旨。”曾布听罢大喜,就奏请圣上差计瑾为使,赍了文书鞍马,连夜星火前往开州,不必亲自赴京,径取含山。众官皆退。 话休絮繁。计瑾领了文书,上马进发,带将三五个从人,不则一日,来到开州统军司前下马。当日许殷正和向文恭在衙内论说古今兴废之事,闻说东京有使命至,许殷忙与向文恭出来迎接。各施礼罢,请到厅上坐地。许殷问道:“故人久不见,今日何事远劳亲自到此?”计瑾回言:“为因含山泊草寇大败官军,计某在圣上面前一力保举兄长有安邦定国之策,降兵斩将之才,特奉朝廷敕旨,圣上钧命,彩币鞍马,礼请起行。兄长勿得推却,便请起赴含山。”许殷听了大喜,与计瑾说道:“这个兄弟,姓向,双名文恭,是我拜义兄长。当初他母亲梦睚眦投胎,因而有孕,后生此人,因此,人唤他做妖刀杀。这兄弟,十八般武艺无有不能,可惜至今屈沉在此;只今同去协力报国,有何不可?”计瑾喜喏,就行催请登程。 却说含山泊西麓前军已在乌鸦岭下寨,早有军卒报知许殷,许殷听了,冷笑道:“你这伙草贼在含山泊窝藏,我兀自要来剿捕你;今日你倒来就缚,此是天教我成功,左右快传下号令,三军在陶庵庙后扎营,次日出城迎敌,着哨骑前方查探。”这许团练旧时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那帐前都统、监军、统领、统制、提辖军职一应官员均依法度擢升,固有今日阵营之严正。而许殷手下有三百敢战军士,号为“飞天神兵。”一个个都是山东、河北、江西、湖南、两淮、两浙选来的精壮好汉。都由许殷义子亲自引了,披甲背剑,摇旗呐喊,擂鼓鸣金,枕戈待旦。 这边伍龙云、徐诏、方艮在犀首公露禅的调拨下引领五千人马到来,两军相迎,旗鼓相望;各把强弓硬弩,射住阵脚。两军吹动画角,发起擂鼓,徐诏、方艮带同十个头领都到阵前,把马勒住。头领伍龙云,横龙胆银枪,跃马出阵,厉声高叫:“姓许的贼,快快出来!”许殷把马一纵,引着三十余个旗牌,都出到门旗下,勒住马,指着伍龙云骂道:“你这伙不知死的叛贼!天兵到此,尚在抗拒,岂不找死!”伍龙云喝道:“你这个害民的强盗!我早晚杀到京师,把你那厮欺君贼臣张邦昌碎尸万段,方是愿足!”许殷大怒,回头问道:“谁人出马先拿此贼去?”军官队里转出一个统制官,姓蓝,名天忠,拍马抡刀,竟出阵前。伍龙云见了,迳奔蓝天忠。两个战不到五合,天忠被伍龙云心窝里一银枪刺着,翻筋斗下马去。许殷见了大惊,“再有谁人出马报仇?”军官队里又转出一个统制官,姓刁,双名国通;使一条长枪,骑一匹黄骠马,銮铃响,珂佩鸣。早出到阵前;四只马蹄,荡起征尘,直奔伍龙云,徐诏见了,大叫:“哥哥稍歇,看我立斩此贼!”伍龙云勒住马,收了龙胆枪,让徐诏战刁国通。两个约斗十合之上,徐诏放个门户,让他枪搠进来,挂好梅枪,扬起那柄环首刀,把刁国通削去半个天灵盖,死放马下,那马跑回本阵去了。两阵军相对声呐喊。 许殷见连折二将,便去背上挈出那口太阿宝剑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只见许殷队中卷起一道黑气。那道气散至半空里,飞沙走石,撼天摇地,刮起怪风,迳扫过对阵来。伍龙云、徐诏、方艮等众将对面不能相顾,惊得那坐下马乱撺咆哮,众人回身便走。许殷把青龙刀一挥,指点那三百神兵从众里杀将出来。背后官军协助,一掩过来,赶得伍龙云等军马星落云散,七断八续;呼兄唤弟,觅子寻爷;五千军兵,折了一千余人,直退回五十里下寨。伍龙云见人马退去,也收了本部军兵,入陶庵庙后安下。 却说冀仁宇五人到来,伍龙云等接着,且说前事。仁宇,龚佩瑜听了大惊。与公露禅道:“是何雄兵,如此利害?”龚佩瑜道:“想是妖法。若能回风返火,便可破敌。”仁宇听罢,唤宇文熙,道:“先生有何计助我破敌?”宇文熙道:“休管旁门左技,只消调拨将校,出其不意,直捣中军,可获大功。”仁宇遂教武硕、骆仁道:“第一拨:当先哨路黑须虎程德刚,部领小喽啰五百。第二拨:草上飞汪禾,百变仙汪野,小黄蜂夏侯笃,黄面金刚温克江部领小喽啰一千。第三拨:女头领赤焰花红线娘,副将母夜叉宋茜,解语花董庭瑜,部领小喽啰一千。第四拨:吼江象谭明皓,副将独角兕马武,银枪将罗致,部领小喽啰一千。中军主将都头领冀仁宇,军师龚佩瑜;簇帐头领四员:羽林郎吕辰,金翼使郭氾,飞山虎董庭耀,恶太岁唐万仇。前军头领云阳鹤秦宁,副将虎威将林云和,奋威将李成安。后军头领浪里鲨伍龙云,副将海鹞子钟博,千手怪廖飞。左军头领紫髯帅遏必达,副将金眼雕乐盛,小白猿韩怀严。右军头领千臂如来谢从珂,副将赛展雄张伯发,小二郎王思辩。并带炮手霹雳手吴圩;接应粮草,探听军情头领一员,疾星坠莫砺锋。” 话分两头,且说许殷与同众将在大帐每日商议攻伐敌寨,计瑾、向文恭频频请命出战。曲评见贼军于乌鸦岭下扎寨,但拒守不出。心中纳闷,是夜在中军偏帐里闷坐,忽小校报说:“主上相召。”曲评到得中军帐内,与许殷道:“我等众军到这许多时,如何杳无救军来到,岭下又不出战?向有五骑马奔出城去,必是贼魁赶来。他那岭下必然上紧遣兵,中间必有良将。我军倘用围魏救赵之计:且不来攻此岭之隅,反去取彼含山泊大寨,如之奈何?兄长不可不虑。我等先着军士收拾,未可都屯于陶庵庙后。....”正说之间,只见郭雄图到来报说:“东京曾侍中再拜圣上,派请兴元从事铁背虬龙李元秀,引一彪军马,飞奔含山泊来,襄助将军。共破含山!” 话分两头。且说冀仁宇与同众将每日在岭下计议,早有探子报入军寨,言说朝廷又差兴元李元秀驰援许殷;彼时犀首公飞卿正在中军偏帐里点灯看书。有哨骑来报:“大王速请公先生入帅帐计议。”飞卿道:“想是为那李正度之事,列位将军可与我同往。”参军盛云言道:“我军驻扎在乌鸦岭,后方大寨空虚,倘若许长飞得李元秀之助,突袭含山,奈何?一伦请命参赞严守各处通往含山出路。”汪野笑道:“疥癞之疾,何足挂意!汪某不才,愿与兄弟夜攻许殷中军;如若不成,自当军法惩处。”当夜,汪野点了水军部将校白龙飞并兄弟汪禾三人,自带了三五十人,手执苦竹枪,各带鬼头刀,趁着月光微明,寒露寂静,直抵许殷中军旁边的灌木丛中。此时约有二更时分。 却说许殷正在中军帐里点灯看书,有伏路小校悄悄来报:“灌木丛里,约有喽啰三五十人,人人各执长枪,尽去草丛里面两边埋伏,不知何意,特来报知。”许殷听了,微微冷笑,回顾身旁首将,低低冷笑道:“盗贼之徒,不足与吾对敌”。且说汪禾将引三五十人,从灌木中间藏踪蹑迹,直到军营,拔出刀来,迳奔中军,望见帐中灯烛荧煌,许殷手捻髭髯,坐着看书,白龙飞暗喜,手搭长枪,抢入帐房里来。旁边一声锣响,众军喊动,如天崩地塌,山倒江翻,吓得白龙飞拖长枪转身便走。四下里伏兵乱起,白龙飞同二三百人。不曾走得一个,尽数被缚,推到帐前。许殷看了,笑道:“无端草贼,安敢袭我!”喝把白龙飞陷车盛了,其余的尽数监着;直等捉了冀仲昭,一并解上京师。 不说许殷捉了白龙飞并汪氏双雄。却说水寨元康兄弟正在寨中商议使人去仁宇哥哥处听令。只见刘海到来报说:“汪氏昆仲因不听小弟苦谏,去劫许殷营寨,不料被捉,囚车监了!”辛集听了,叫将起来,说道:“我兄弟们同生同死,吉凶相救!既同处大寨,今见弟兄患难,却怎地教手足有难,被人捉了?我弟兄三个自去救他!”刘海道:“为不曾得哥哥将令,却不敢轻动。”申琼道:“若等将令来时,那三人早吃他剁做泥了!”申琼,辛集都道:“说得是!”刘海说他三个不过,只得依他。当夜四更,点起水军寨头领,各驾船百余来只,一齐杀奔许殷寨来。岸上小军望见水面上战船如蚂蚁相似,都泊岸边,慌忙报知主帅。许殷笑道:“无见识奴!”回顾首将,低低说了一句。却说辛集、申琼在前,刘海在后,呐声喊,抢入寨来。只见寨内灯烛荧煌,并无一人。三人大惊,转身便走。帐前一声锣响,左右两边,马军步军,分作八路,簸箕掌,栲栳圈,重重叠叠围裹将来。刘海见不是头,扑通地先跳下水去。辛集、申琼夺路到得水边,后军却早赶上,挠钓齐下,套索飞来,早把跨江鲸申琼、钻波龙辛集横拖倒拽捉去了。 不说白龙飞被捉,囚在陷车之中。且说水军报含山泊来,唐万仇便使刘兴从凫鸭河里直到乌鸦岭军寨中报说这个消息;仁宇便与龚佩瑜商议怎退得许殷。军师道:“来日决战,且看胜败如何。”正定计间,猛听得战鼓乱起,却是冲霄鹫计怀玉部领三军直到大寨。仁宇举众出迎,看了计瑾在门旗下勒战,便问:“兄弟,那个出马?”只见千臂如来谢从珂拍马持枪,直取计瑾。怀玉持锏来迎。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十合,从珂卖个破绽,回马便走。怀玉赶来,从珂就将钢枪挂好,拈弓取箭,侧坐雕鞍,轻舒猿臂,翻身一箭。怀玉听得弓弦响,却不善箭,只得把锏一隔,谁料后军催督曲评眼疾手快,跃过枯龙潭,接住了射向怀玉的袖箭。大怒道:“贼子欺我天朝无能人吗?”从珂见箭不中,再取出第二枝箭,看得较近,望曲评胸膛上射来。子文镫里藏身,又射个空。计瑾见他弓箭高强,不敢追赶,霍地勒回马跑回本阵。从珂见他不赶,连忙勒转马头,望计瑾赶来;又取第三枝箭,望得计瑾后心较近,再射一箭。只听铛地一声响,正与李应发出的飞刀相撞落地。计瑾慌忙驰内阵,使人报与许殷,长飞得知便唤小校:“快牵我那马来!”霍地立起身,绰青龙刀,骑无尾驹,门旗开处,直临阵前。仁宇看见许殷天表亭亭,与军师指指点点喝采,回头又高声对众将道:“将军英雄,名不虚传!”只这一句,伍龙云大怒,叫道:“我等弟兄,自上含山,累经大小五七十阵,未尝挫了锐气,今日何故灭自己威风!”说罢,挺枪出马,来取许殷。长飞见了大喝道:“水泊草寇,我不便奚落你!单唤冀仲昭出来,吾要问他何意背反朝廷!”仁宇在门旗上听了,喝住伍龙云,纵马亲自出阵,欠身与许殷施礼,说道:“硚口小吏仲昭谨参,一惟将军问罪。”许殷喝道:“汝为小吏,安敢背叛朝廷?”仁宇答道:“盖为朝廷不明,纵容奸臣当道,不许忠良进身,布满滥官污吏,陷害天下百姓。仁宇等替天行道,并无异心。”长飞喝道:“分明草贼!替何天?替何道?天兵在此,还巧言令色!若不下马受缚,看你粉骨碎身!”猛可里云阳鹤秦宁听得,大叫一声,舞狼牙棍,纵马直抢过来;伍龙云也大叫一声,挺枪出马,飞抢过来。两将双取许殷。许殷一齐迎住。三骑马向征尘影里,转灯般厮杀。仁宇忽然指指点点,便教鸣金收军。伍龙云、秦宁回马,一齐叫道:“正待擒捉这厮,兄长何故收军罢战?”仁宇高声道:“贤弟,我忠义自守;以两取一,非所愿也。纵使一时捉他,亦令其心不服。吾看大刀义勇之将,世本忠臣;厥祖为神,德厚流光。若得到此人上山,仲昭情愿让位。”伍龙云、秦宁不悦各退。当日两边各自收兵。 且说含山泊上的长梧子宇文熙听罢山下的两军厮杀,不免忧心;便来后山营中,与李应等人吃酒谈心,说是如此,还不是在思索对策。宇文熙念道:“我自上山以来,未有尺寸之功,怎么想一个计策出来,上可报大王洪恩,下可酬谢浴血将士,博一个名儿流传青史,方遂我的心怀。”蔡庆言道:“宇文兄弟怎地不早说,柴大官人与那计瑾有些交情,何不求诸他?”彼时柴进听讫,遂道:“虽说柴某是曾在风兄庄上叨扰,能有何效?”李应笑道:“大官人有所不知,这计瑾便是栖息于常州的风柏扬,其父计伏,便是神宗朝的胡国公;此事,须得大官人出面。”蒋敬又道:“杨成、童辉,再加宇文兄弟,如此天衣无缝。”于是几人下了含山,已是夕阳西移,童辉对岭下守将道:“副军师有机密军情,求见大王。”守将见是宇文熙,就进帐报知。其时仁宇因心绪不宁,尚未安寝。听得宇文熙来见,不知何事?就命请进来相见。守将应声:“晓得!”就出帐来请。宇文熙进得帐来,连忙跪下。军师龚辉月看见柴进、童辉、杨成,心内有了盘算;仁宇失惊问道:“几位为何到来?”杨成道:“哥哥不必惊慌!小弟多蒙哥哥恩重如山,无可报答。今见哥哥为着许殷西犯山寨,日夜忧心,如今计怀玉又如此猖獗。故此小弟一行效当年吴国要离先生的故事,要往敌营行事,特来请令!”仁宇闻言下泪道:“贤弟!本不愿复提那天杀的郑开富,为兄的自有良策,可以破得许殷,贤弟何苦受那煎熬!速回本营。”童辉道:“大哥何出此言?杨兄弟若非得遇哥哥,如何能一展胸中所愿?”柴进道:“柴某得蒙大王发兵相救,眼下正是衔草结环时。”杨成泣道:“小弟臂早已砍断,就留本营,也是个废人,有何用处?若哥哥不容我去,情愿自刎在哥哥面前,以表弟之心迹。”仁宇听了,不觉失声大哭道:“贤弟既然决意如此,可以放心前去!”于是四人辞了仁宇,出了闉门,连夜往宋营而来。 且说那四人到得宋营,已是四更天了。站在营前等了一会,柴进见校将出营,便向前说道:“相烦通报,说故交柴进有事来求见计怀玉将军。”校将转身进帐:“禀上将军,有帐外故客柴进等在营门外求见。”计瑾道:“某确曾有位唤做柴进的故友,不知到此何干?”言讫,传令:“且唤他们进来。”不多时,校将领了柴进等进帐来候着。计瑾见柴进风采依旧,喜道:“计某得遇柴子渊,何其有幸!”柴进笑道:“相识怀玉,此生无憾。”计瑾见杨成面色焦黄,右袖下垂,便问:“你是何人?来见计某有何言语?”杨成泣道:“卑下乃天波杨府家臣,本在世孙杨文广处听差,谁想熙宁七年十一月,文广辞世,故而漂泊江湖;谁想某日撞着冀贼行凶,杨某出声止之,吃他爪牙所害,失去右臂,不得已暂住水洼。今幸得将军大兵压境,特来投效。”言讫,便放声大哭,袖子里取出这断臂来,呈上怀玉观看。计瑾见了,好生不忍,连那些校尉、众小校俱各惨然。计瑾道:“冀仲昭好生失德!就把他杀了何妨。砍了他的臂,弄得求死不能,还要叫他来投降归服,无非叫他知计某的厉害。”计瑾就对杨成道:“计某封你做个‘苦命人’之职。权当你为怀玉断了此臂,受此痛苦,计某养你一世快活罢!”叫小校:“传吾号令各营中,‘苦命人’到处为居,任他及伙伴行走。违令者斩!”这一个令传下来,杨成大喜,心下想道:“不但无事,而且遂我心愿,这也是功成日近矣。”杨成等连忙谢了恩。这里仲昭差人探听,宋营不见有杨成等首级号令,心中甚是挂念,哪里放得下心。 再说昨夜那杨成与其他三人在后帐密议。次日拂晓,杨成、童辉穿营入寨,那些小校俱要看他的断臂,所以倒还有要他去耍的。这日来到李元秀的营前,小校道:“‘苦命人’哪里来?”童辉道:“我要看看李副官的营寨。”小校道:“副将到帅帐去了,不在这里,你进去不妨。”杨成进营来到帐前闲看,只见一个老妇人坐着。杨成上前叫声:“老奶奶,‘苦命人’见礼了。”那妇人道:”来客少礼!”杨成听那妇人的声腔却不是异族,便道:“老奶奶不像个外邦人呢!”那妇人听了此言,触动心事,不觉悲伤起来,便说:“我是平城的人。”杨成道:“既是河朔人,几时到两军阵前的?”那妇人道:“我听得客人声音也是中原人口音。”杨成道:“‘苦命人’是江南人。”妇人道:“俱是中国,说与你知道亦不妨事,只是不可泄漏。这李副官是由奴家看护长大的。他三岁方离平城,去往兴元。原是陵川李子通老爷的公子;被张邦昌所害,自小漂泊在襄樊,幸得陆老太公收留,习文练武。所以老身在此间一十二年了。”杨成听见此言,心中大喜,便说道:“‘苦命人’去了,稍后再来看奶奶罢。”随即出营。 过了几日,杨成随了计瑾视阅三军。计瑾回头看了,便叫:“‘苦命人’,我与柴大官人相识,内中情义远胜管鲍。”杨成问曰:“中军帅帐右营的李元秀不知是何人物?”计瑾笑道:“杨兄弟可曾听过"江北三绝"的名号?”杨成道:“小子不知。”计瑾道:“陕西"铁臂"周侗、燕山任弧和襄汾沈洪并称于世,谓之三绝;而任弧老先生却收有三徒:李元秀、罗致和卢锡,世人皆赞为龙虎狗。”杨成又道:“许殷许帅何许人也?有何才干?”计瑾道:“昔邓艾、钟会攻入成都,庞德子庞会为报父仇,遂将关氏一门老幼尽皆诛戮。幸得家仆关豹将关彝妻适才诞下的男婴从关宅水道而出,从此隐名埋姓,方才使得关门有后。”计瑾又道:“许帅之父便是英宗朝的金吾大将军许行冲,其母便是当朝韩相国侄女,名唤玉蝶。”时宇文军师在前营帅帐见许殷欲进攻乌鸦岭敌寨,遂曰:“小生有条妙计,可令冀贼服降。”许殷喜道:“怀柔有何计,速说。”宇文熙道:“冀贼是个硚口小吏,见识短浅,胸无点墨;若委派一员虎将,阴入贼寨,好得里应外合,共襄大业。”许殷心中暗忖道:“我力斗二将不过,看看输与他了,冀贼倒收了军马,不知是何意思?....”便叫小校推陷车中白龙飞、汪氏昆仲过来,问道:“冀仁宇是个硚口小吏,你这厮们如何伏他?”汪禾应道:“俺哥哥,湖广,皖州驰名,叫做仁义公小宋江冀仲昭。你这厮,不知忠义之人,如何省得!”许殷低头不语,且教推过陷车。当晚坐卧不安,走出中军看月,寒色满天,霜华遍地;许殷嗟叹不已。是时许殷召计瑾入帅帐,遣他单骑入敌寨。 这边有伏路小校前来报说:“有个卷须将军,匹马双锏,要见大王。”仁宇道:“你不问他是谁?”小校道:“来人不肯说姓名,只言要见大王。”仁宇道:“既是如此,与我唤来。”没多时,来到帐中,仁宇方待问询名字,那人道:“上位可是冀仲昭将军?”小校叱道:“既知尊名,如何不跪?”计瑾笑道:“天朝贵使,不拜草莽之流。”众小校怒,道:“大王面前,休得放肆,岂不识王者雄风?”仁宇吩咐校刀手推出闉门斩首。计瑾大笑,道:“素闻孝感仁义公威名,不想与所传大为不符。”仁宇渐怒,喝道:“足下高姓?”计瑾道:“历城计怀玉也。”仁宇思忖“便是同柴子渊交厚的计瑾,何不让军师以理说之。”遂道:“某家闻听胡公计宝臣神武,其子承其武略,有过之无不及,家传锏法,端的天下独步。”计瑾蔑道:“冀义士本是朝廷官吏,何苦涉身绿林,辱没先人名讳;倘良心未泯,复归良善,岂不为美!”却不听帐后军师冷笑“将军既是胡公苗裔,岂可为忠弃义?吾仲昭大哥,轻财好仁,宽信行义,乃世之表率;暂居水泊,乃朝廷不明,非吾等不智。”时仁宇见小校送来的信札,阅之,大喜,谓军师曰:“辉月速来一观。”计瑾疑,奚梦瑶道:“怀玉将军乃世之虎将,奈何见识却是平凡,小女子生怕将军愧辱门楣,徒增贻笑。”计瑾不恼,笑道:“不知阁下是谁?”奚梦瑶道:“贱妾东鲁曲阜人氏,不过冀兄帐下军师,尚不敢同计兄弟并提。”仁宇道:“怀玉此番前来,想是受那许长飞军令?”计瑾曰:“如何知之?”奚辉月道:“计兄长请看。”怀玉惊,道:“姑娘所示何物?此乃许帅密托,如何能有书帛递出。”梦瑶又道:“岭下许帅,将军可知详细?”计瑾道:“却不是原金吾大将军许孔昭许老将军之子?”奚梦瑶笑道:“当年西蜀城破,可恨庞会竟灭关氏一门老幼,幸家奴关豹” 23回梁夫人错斗苏知鸢,朱贵寅打死花太岁 诗曰: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却说朝廷平灭江南方腊之战中,个中贼首方腊仓皇逃窜,在桂岭遭鲁智深所阻 24回赛药王走马荐林克,郭霄翰济阳遇知音 却说都头冀仁宇在含山和莲花山一众好汉的搭救下,坐了山寨头把交椅。在阻击滁州团练使侯参的斗争中,生擒军师闻焕章,留于后山听用。 那日含山泊英雄击溃官军,山寨摆宴之夜,仁宇兄想到自己尚有亲姊在郴州,多年温饱全赖她。原来冀都头早失怙恃,而家姐又常年居在彼处,适才上山,托小厮探知身在郴州,才有此意。 仁宇道:“家姐恩深似海,现下应将她接上山来,好尽了不才的微薄心意。” 龚佩瑜道:“大哥离山后,何人主管山寨?”仁宇道:“山寨事务,龚妹妹同孟兄长及贺帆、邓全料理。”言讫,又道:“谢仝,杨成,可愿与我同去?”二人拜道:“愿往。” 不言山寨怎地,却说三人下了山寨,往西南策马挥鞭去。当下谢仝喜道:“兄长姐姐如何却在这里?”仁宇道:“自我受任硚口都头以来,与家姐天各一方,除书札往来,再未见过。”谢仝道:“现下姊弟重逢,须得高兴,别说过去不开心的事了。” 且说三人策马出了和县,飞奔池州。路经丰城,为守关军士所获。擒见县令。仁宇言:“我是客商,复姓欧阳;这是我的兄弟,张忠和崔吉。”县令熟视仁宇,沉吟半晌,乃曰:“吾前在中州求官时,曾认得汝是冀仁宇,如何隐讳?且把来监下,明日解去京师请赏。”把关军士赐以酒食而去。至夜分,县令唤亲随入,暗地取出冀仁宇,直至后院中审究。问曰:“我闻当今天子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祸?”仁宇道:“观君形貌不凡,何故发此等话言?汝既拿住我等,便当解去请赏。何必多问!”县令屏退左右,谓仁宇曰:“汝休小觑我。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仁宇道:“吾祖宗世食宋禄,若非奸贼戕害,如何肯屈身绿林,玷辱先人名讳?吾屈身事知府时,无不殚精竭虑,奈何奸徒多疑孤虑,陷我兄弟囹圄,如何不苦?今日解在兄弟手里,乃天意也!”县令曰:“仲昭此行,将欲何往?”仁宇道:“吾将起赴郴州,接取家姊到山寨,共叙亲昵,吾之愿也。”县令闻言,乃亲释其缚,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仁义之士也!”仁宇亦拜问县令姓名。县令曰:“吾姓蔡,名则,字彦文。得乡人不弃,号为“憨周昌”。老母妻子,皆在和县。今感公忠义,愿弃一官,从公而逃。”仁宇甚喜。是夜蔡则收拾盘费,与仁宇更衣易服,各背剑一口,乘马投郴州来。 行了三日,至怀化地方。天色向晚,仁宇以鞭指林深处,谓蔡则曰:“此间有一人,姓窦,名远志,是吾父结义弟兄。就往问家中消息,觅一宿,如何?”蔡则曰:“最好。”四人至庄前下马,入见远志。远志曰:“我闻朝廷遍行文书,捉汝甚急,汝姊已避泸州去了。汝如何得至此?”仁宇告以前事,曰:“若非蔡县令,已粉骨碎身矣。”远志拜蔡则曰:“小侄若非使君,冀氏灭门矣。使君宽怀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说罢,即起身入内。良久乃出,谓蔡则曰:“老夫家无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来相待。”言讫,匆匆上驴而去。仁宇与蔡则坐久,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仁宇曰:“窦远志非吾至亲,此去可疑,当窃听之。”二人唤起谢仝、杨成,潜步入草堂后,但闻人语曰:“缚而杀之,何如?”仁宇曰:“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获。”遂与蔡则拔剑直入,不问男女,皆杀之,一连杀死八口。搜至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蔡则曰:“仲昭心多,误杀好人矣!”急出庄上马而行。 行不到二里,只见远志驴鞍前悬酒二瓶,手携果菜而来,叫曰:“贤侄与使君何故便去?”仁宇曰:“被罪之人,不敢久住。”远志曰:“吾已吩咐家人宰一猪相款,贤侄、使君何憎一宿?速请转骑。”仁宇不顾,策马便行。行不数步,忽拔剑复回,叫远志曰:“此来者何人?”远志回头看时,仁宇挥剑砍远志于驴下。蔡则大惊曰:“适才误耳,今何为也?”仁宇曰:“远志到家,见杀死多人,安肯干休?若率众来追,必遭其祸矣。”蔡则曰:“知而故杀,大不义也。”仁宇曰:“或者这是最好的结果,现在下手总好过你我俱遭不测。这许是叔父,真正的解脱。”蔡则默然。当夜行数里,月明中敲开客店门投宿。于室内,蔡则谓仁宇曰:“白日之事,公忒毒也!”仁宇道:“且不说此事,我且问你,你知道宣和三年,谁第一个便反对招安前朝凶徒恶党?又是谁预言莲花山久必成心腹大患,会甚于水泊梁山?”蔡则道:“不知道。”仁宇道:“我冀某。”仁宇又道:“当日周知府和通判何正商议此事,我就在边儿上;我跟他们说“匪盗之祸,古今皆有,但看天子是否贤明。只要有明主在朝,只需快刀斩乱麻,派数名艺妓潜入大寨,以求魅惑诸人,瓦解同盟,进而大兵压境,摧枯拉朽”。” 蔡则笑道:“仲昭所虑不差,然尔今竟成盗魁,公不怕自取其祸?”仁宇道:“当今道君天子,彦文以为如何?”蔡则叹道:“君上闭目塞听,优柔寡谋,宠优信佞,尤以驾前的福王身侧的韩大统领最为为非作歹。班部内蔡童高杨四小鬼、中书门下祸国贼纷涌而至;我原以君上必是一时昏昧,久后如能醒悟,仍不失中兴英主。奈何小弟本朝廷朝散大夫,不想得罪奸相,谪于丰城。本欲建功洗冤,再登庙堂;孰料天子听信谗佞,无罪加诛,使吾不可见明日天象。”仁宇道:“诚之,我朝虽有宵小祸国,亦有贤臣佐助,蔡兄弟可知当今有甚异人?”蔡则笑道:“荆楚刘炜宁,祖贯河北人氏,曾是苏门学士晁补之身旁书童,侍主极为忠诚。膝下八子,个个文兼武备,仲昭知否?”仁宇笑道:“某与刘显贤有过照面,不知可是八子其一?”蔡则道:“仲昭所及,便是刘洪迦,其字显贤,处八子之末,虽腹有经纶,然性情淡泊,喜好独居,不好显露。”仁宇道:“我曾听闻当今天子极度宠幸苏太尉,愿闻详细。”蔡则道:“公今为盗魁,亦知梁山宋公明进身之策吧!”仁宇笑而不答。蔡则道:“当初宋义士为达招安,先后求于高太尉和宿太尉;为此,燕浪子亲赴汴都,得遇艺妓李师师,进而会见道君天子。这位红粉佳人,有位外甥,便是当朝殿前太尉苏允诚。”仁宇道:“却不是如汉时李延年般媚主上位?”蔡则道:“却又不是,似李延年般的投机小人,何足道哉!今苏公允诚,曾单骑独马,持使节杖,面无惧色,前往吐蕃军营,晓以利害,阻止秃发辉侵略中土,救万民生死于一刻;此等勋臣,当不逊蔺相如之流吧!”仁宇笑道:“既如此,仁宇倒是想一睹风采。”谢仝讥道:“然苏相公好声色犬马,常流连烟雨酒肆,烂醉如泥。这不过柳耆卿耳,能有什么?”杨成道:“宋皇室难道无人,竟用此人为官。”蔡则便道:“便是陈瓘、侯蒙、折可存和张孝纯,如何?”谢仝大笑,道:“陈瓘何能?不过假公明余威;侯蒙,白面儒生,夸夸其谈;张孝纯,见利忘命,临阵怯逃;只折可存威勇,惜独木难支。”仁宇接道:“公何不言张嵇仲?”蔡则反道:“夫阴阳交判,鸿蒙演化,遂生无极;张公与公明,一阴一阳耳。”杨成遂道:“然公明既殁,便是兄长胜之。”蔡则默然,走出室内。 杨成谓仁宇道:“蔡兄弟此人,虚华无实,大哥断不可与之结交。”谢仝道:“我观蔡则,腐儒也,大哥用之,必误事耳。”仁宇拔剑忿道:“倘使无此人,亦不违你我兄弟胸中所虑。”俄顷,蔡则进来,笑道:“店家备了些酒菜,仲昭可还习惯?”杨成冷道:“蔡兄弟平日所学为甚?”蔡则道:“亦不过是经史典章,与冀兄无二。”仁宇不答,招呼谢、杨二人用餐,蔡则用罢,自去床榻安眠。 是夜,蔡则见仁宇熟睡。寻思“我将谓仲昭是好人,弃官跟他;原来是个狼心之徒!今日留之,必为后患!”便欲拔剑来杀仁宇。方待下手时,蔡则自思“仲昭固可恨,无奈谢、杨无辜,若平明不见其主,难免手足相惜。”忽转念曰:“我为国家跟他到此,杀之不义。不若弃而他往。”插剑上马,不等天明,自投洞庭去了。仁宇觉,不见蔡则,寻思“此人见我说了这两句,疑我不仁,弃我而去。吾当急行,不可久留。”彼时谢仝谓仁宇道:“蔡则其人,碌碌无为,难成大事,大哥不必为之流涕。”仁宇道:“吾不惜蔡彦文,而是家姐是否安好?”谢仝道:“窦远志所言未必是真,还是去往郴州为好。”仁宇称喏。 话说故宋,哲宗皇帝在时,其时去仁宗天子已远,大宋荆楚荆湖南路,便有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杨,排行最末,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得投壶射覆。本土人口顺,不叫杨幺,却都叫他做杨密。后来发迹,便将“行”那字加了中间,依然作姓杨,名行密。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龙阳城里城外帮闲。因帮了一个走街贩卖狗皮膏药使钱,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被其父亲在龙阳县里告了一纸文状,县尹把杨幺断了二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龙阳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杨幺无计奈何,只得来巴陵,临洞庭,投奔一个开酒坊的闲汉钟大昉,名唤钟相。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 8回劫法场众虎闹鄂州,捉奸贼都头攘元凶 话言自龚佩瑜以下,十三筹好汉分排坐次,处理大寨事务。每日除排演队伍,训练兵卒,倒也无事。 一日,佩瑜与孟元辉道:“俺们四人的性命,皆出于冀都头。古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今日富贵安乐从何而来?早晚将些金银,可使人亲到鄂州城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务。再有城东冯莫离在典当铺,早晚让他们上山才好,免得官司连累!”孟元辉道:“贤妹不必忧心,有哥哥筹划。冀都头处酬谢之恩,早晚必用一个兄弟自去。冯莫离的事,亦可同时办理。我等且商量屯粮造船,制办军器,安排寨栅城垣,添造房屋,整顿衣袍铠甲,打造刀枪弓箭,防备迎敌官军。”佩瑜道:“既然如此,全仗兄长妙策指教。”孟元辉当下调拨众头领,分派去办。不在话下。 且不言含山泊自从夺得山寨后,好生兴旺。却说鄂州城内,王一龙被冀仁宇救出,奏过知府,安排在衙内听用,为承事郎。一日,周知府问道:“本府也素知尔行事,‘欺男霸女,为祸一方’,丝毫不差;然墙头题诗,本府亦知,念你已知悔改,前错不予追究。”又道:“从今往后,你为承局,名字嘛,改为杜建。”王一龙叩首谢恩。 不言杜建怎地。那日,冀仁宇走在街上,去对面茶肆里坐定吃茶。只见一名书生,手偕一把西川折扇,肩上一包裹,身穿黑绿罗袄,脚踏永州足履,走得汗雨通流,气急喘促,头巾包住脸。仁宇见走得蹊跷,慌忙起身赶出茶肆来,跟着那汉走,约摸走了二三十步,那汉回过头来看了仁宇,却不认得。仁宇见了这人,也不识“莫不是哪里见过?”心中一时思量不起。那汉见仁宇,气宇轩昂,反复想不起;立住了脚,定睛看那仁宇,又不敢问。仁宇寻思道:“这个人好生奇怪,只顾看我?”仁宇亦不敢问他。 只见那汉去路边一个篾匠铺里问道:“大哥,前面那个都头是谁?”篾匠李二应道:“这位正是冀都头。”那汉捏着折扇,走到面前,唱个大喏,说道:“都头认得小弟吗?”仁宇道:“不识。”那汉道:“可借一步说话。”仁宇便和那汉入一条僻静小巷。那汉道:“这个酒店里好说话。”两个上到酒楼,拣个僻静阁儿里坐下。 那汉撇了折扇,解下包裹,扔在桌子底下。那汉当即便拜。仁宇慌忙答礼道:“不敢拜问足下高姓?那人道:“大恩人且听我道来。”仁宇道:“且说来。”那汉道:“小弟便是含山泊上绰号‘神机子’的萧遂,特蒙军师令,来酬谢恩公。”仁宇听了大惊,说道:“贤弟,你好大胆,天幸没做公的看见,险些儿惹出事来。”萧遂道:“感承大恩,不惧怕死,特地来酬谢大恩。”仁宇道:“孟兄弟们近日如何?兄弟,谁教你来?”萧遂道:“孟兄弟等再三拜上大恩人,得蒙救了性命,如何不报!见今含山泊第一把交椅仍等哥哥来坐;龚妹妹做了军师,孟兄长同掌兵权。贺帆一力维持,消灭了郑开富。山寨现今,史略,张崇,添上小人,共是十三个头领。聚集得七八百人,粮食不计其数。只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萧遂赍书一封,并黄金一百两相谢都头。” 酬谢都头后,萧遂想“自己还要接冯莫离夫妇上山。”于是径直去往城东典当铺。殊不知,刚为承局的王一龙(今杜建)正巧在街。他见冀都头与一陌生男子在茶肆交谈,并有大包财物,心下疑虑。又见那汉往城东而去。适逢街角有五六捕快。杜建想“我今为知府承局,且寸功未得,当下是良机。”说罢,唤上捕快跟在萧遂后边。 约摸转了几条巷道,杜建经过仁宇捉他的那条街,见萧遂在打听什么典当铺的所在。知悉后,萧遂扣门,只见许久门从内打开,只瞧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厮打扮,那人见四下没人后,让萧遂进来。 先不言萧遂这边。单讲含山泊内数天不见萧遂回寨。当即差小喽啰下山打探。许久,报知军师及孟先生道“萧兄弟不知何故,被打入监牢,还连累冀都头;现今冀都头亦被打入死牢,不日开刀问斩。”看官,你道为何?原来那日,冯莫离夫妇外出采购,留小厮在家,故萧遂并未见及。 邓全急躁,大喝道:“目下这般,该当如何?”龚佩瑜道:“据探子报,冀大哥定于本月十三处斩,还有两日期限;今日动身,还能到达。”于是升厅点将。自己和史略,贺帆,张崇,孙复扮作客商。孟元辉,董粲扮丐者。共七人,同乘快马,带小喽啰一百余人,奔赴鄂州。留邓全,杨成等留守山寨,防备官军和地方流寇。邓全怒,龚佩瑜道:“我们此去,有可能救不出冀大哥,还会全军覆没;只要有邓大哥在,有含山这基业在,不愁没有后起之秀。” 且不言含山军怎地到达鄂州。那日冯莫离回来后,小厮告知真相。冯莫离惊,忙与浑家商量。只听宋茜道:“龚妹妹为人,你我都知,仗义豪气;今番兄弟遇难,他们必来相救,你我就在此接引着。”冯莫离称善。 距冀都头并萧遂处斩还有一日,龚佩瑜等到达鄂州。七人起先要劫牢,奈何禁牢守卫森严,故放弃计划,先投在冯莫离夫妇处安歇,等待来日时机。 夜半,先不言冯莫离日间怎生和众好汉商议劫法场的具体实施。这时,门外敲门声,宋茜壮胆,手持利刃,打开屋门。只见门外一十一人,为首者,诸位都认得,乃小黄蜂夏侯笃,其余人等,后文自会说。原来那日侯府一干人等自赫豹谷灭寇后,知韩天德不日来擒剿,想到徐诏嘱托,故来含山相投,途经鄂州。 第二日早晨,周知府先差人去打扫了法场,饭后点起士兵和刀仗刽子,约有五百余人,都在大牢门前伺候。巳牌已后,狱官禀了,知府亲自来做监斩官。禁子小李不在,只有承局杜建顶替。只得把犯由牌呈堂,当厅判了两个斩字,便将片芦席贴起来。鄂州府众多节级牢子,虽是和仁宇相处得好,却救不得他,众人皆叫苦。 当时打扮已了,就大牢里把冀仁宇,萧遂两个匾扎起,又将胶水刷了头发,绾个鹅梨角儿,各插上一朵红绫子纸花。驱至青面圣者神案前,各与了一碗长休饭,永别酒。吃罢,辞了神案,转身,搭上利子。六七十个狱卒,早把冀仁宇在前,萧遂在后,推拥出牢门前来。冀仁宇和萧遂两个,面面厮觑,各做声不得。冀仁宇只把脚来跌,萧遂低了头,只叹气。鄂州府看的人,摩肩接踵,何止一二千人。 刽子,看官不知,原来这两昆仲,祖贯歙州,一心有投绿林,故特意照看他俩,因此有意迟了半晌,望有人搭救他俩。现今将冀仁宇和萧遂前推后拥,押到市曹十字路口。团团枪棒围住。把冀仁宇面南背北,将萧遂面北背南,两个纳坐下,只等午时三刻,监斩官到来开刀。那众人仰面看那犯由牌,上写道: “鄂州府犯人一名,冀仁宇:捉贼渎职,搪塞知州,结连含山泊强寇,通同造反,律斩。 犯人一名,萧遂:与冀仁宇暗递私书,结勾含山泊强寇,通同谋叛,律斩。 监斩官鄂州府知府周某” 那知府勒住马,只等报来。只见法场东边一伙弄蛇的丐者,强要挨入法场里看,众士兵赶打不退。正相闹间,只见法场西边一伙使枪棒卖药的,也强挨将入来。士兵喝道:“你那伙人好不晓事!这是哪里?强挨入来要看。”那伙使枪棒的说道:“你倒鸟村!我们冲州撞府,哪里不曾去!到处看出人。便是京师天子杀人,也放人看。你这小去处,砍得两个人,闹动了世界。我们便挨入来看一看,打甚么鸟紧!”正和士兵闹将起来,监斩官喝道:“且赶退去,休放过来!” 闹犹未了,只见法场南边一伙挑担的脚夫,又要挨将入来。士兵喝道:“这里出入,你担哪里去?那伙人说道:“我们是挑东西送知府相公去的,你们如何敢阻挡我?”士兵道:“便是相公衙里人,也只得去别处过一过。”那伙人就歇了担子,都掣了扁担,立在人丛里看。只见法场北边一伙客商,推两辆车子过来,定要挨入法场上来。士兵喝道:“你那伙人哪里去?”客人应道:“我们要赶路程,可放我等过去。”士兵道:“这里出入 ,如何肯放你?你要赶路程,从别路过去。”那伙客人笑道:“你倒说得好。俺们便是京师来的人,不认得你这里鸟路,哪里过去?我们只是从这大路走。”士兵哪里肯放,那伙客人齐齐地挨定了不动。四下里吵闹不住,这周知府也禁治不得。又见那伙客人都盘在车子上,立定了看。。 没多时,法场中间,人分开处,一个报,报道一声:“午时三刻。”监斩官便道:“斩讫报来!”捧刀刽子便去开枷,行刑之人执定法刀在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伙客人在车子上听得斩讫,数内一个客人,便向怀中取出一面小锣儿,立在车子上,当当地敲得两三声,四下里一齐动手。 又见十字路口酒肆上,一个彪形黑大汉,青巾遮体,倒提一把宣化斧,大吼一声,却似半天起个霹雳,从半空中跳将下来。因行刑二人,早时找过冯莫离夫妇,故程德刚手起斧落时,只砍翻了周围巡哨的牢子,便望监斩官马前砍将来。好在杜建机灵,迅速命侍卫掩护,自己和周知府退到一边。虽众多士兵急待把枪去搠时,哪里拦挡得住。余下禁子也随知府逃命去了。 只见东边那伙弄蛇的丐者,身边都掣出朴刀,看着士兵便杀。西边那伙使枪棒的,大发喊声,只顾乱杀将来,一派杀倒士兵狱卒,南边那伙挑担的脚夫,抡起扁担,横七竖八,打翻了士兵和围观的牢子。北边那伙客人,都跳下车来,推过车子,拦住了人。两个客商钻将入来,两个刽子帮衬着,一个背了冀仁宇,一个背了萧遂。其余的人,也有取出弓弩来射的,也有取出石子来打的,也有取出标枪来标的。 原来扮客商的这伙,便是龚佩瑜,史略,贺帆,张崇,孙复。那伙扮使枪棒的,便是冯莫离,宋茜,肖荣,童辉。扮挑担的,便是谢从珂,温克江,刘兴,刘海。那伙扮丐者的,便是孟元辉,董粲,江豹,胡升,夏侯笃,南宫媛。这一行,含山泊共是七个头领到来,带领小喽啰一百余人,四下里杀将起来。 只见那人丛里那个黑大汉,抡一把宣化斧,一昧地砍将来。龚佩瑜等却不认得。只见他第一个出力,杀人最多。佩瑜猛省起来:“孟兄长说过,红河谷黑泷寨有个黑须虎程德刚,和冀仁宇最为莫逆,是个莽撞之人。”龚佩瑜便叫道:“前面那好汉,莫不是黑须虎?”那汉哪里肯应,咔咔咔地抡着大斧,只顾砍人。佩瑜便教背仁宇、萧遂的两个小喽啰,只顾跟着那黑大汉走。当下去十字街口,不问军官百姓,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推倒撞翻的,不计其数。众头领撇了车辆担仗,一行人尽跟了黑大汉,直杀出城来。背后谢从珂,温克江,江豹,胡升,四张弓箭,飞蝗般望后射来。那鄂州军民百姓,谁敢近前!这黑大汉直杀到江边来,身上血溅满身,兀自在江边杀人。百姓撞着的,都被他翻筋斗,都砍下江里去。佩瑜便捏羽扇叫道:“不干百姓事,休只管伤人!”那汉哪里来听叫唤,一斧‘小鬼剔牙’,砍翻好几十人。 约莫离城沿江上也走了七八里路,前面望见尽是滔滔大江,却无旱路。佩瑜看见,只叫得苦。那黑大汉方才叫道:“不要慌!且把哥哥背来庙里。”众人都到来看时,靠江一所大庙,两扇门紧紧地闭着。黑大汉两斧砍开,众人进入。佩瑜众人看时,两边都是老桧苍松,古木遮映。前面牌额上,四个金书大字,写道“狐仙神庙”。 小喽罗把仁宇、萧遂背到庙里歇下,冀仁宇方才敢开眼,见了佩瑜等众人,哭道:“贤妹,莫不是冥中相见?”孟元辉便劝道:“恩兄受苦,是做兄弟的来迟了。这个出力杀人的黑大汉是谁?”仁宇道:“这个便是叫做黑须虎程德刚。先前我游历湖广,碰到他无盘缠,便与他些钱财,助他还乡;并与之结为兄弟。看官你瞧,这黑汉几番就要到大牢里救我,怎奈禁牢森严,故才有今日之事。”佩瑜道:“却是难得这个人出力最多,又不怕刀斧箭矢。”谢从珂便叫:“且将衣服与俺二位兄长穿了。” 正相聚间,只见程德刚倒提着宣化斧,从廊下走出来。仁宇便叫住道:“兄弟那里去?” 德刚应道:“寻那维纳,一发杀了,叵耐那厮不来接我们,倒把鸟庙门闭上了。我 指望拿他来祭门,却寻那厮不见。”仁宇道:“你且来,先和我贤妹等头领相见。” 德刚听了,丢了宣化斧,望着孟元辉跪了一跪,说道:“哥哥休怪德刚莽撞。”与众人 都相见了,却认得刘氏昆仲是同乡人,两下大家都欢喜。谢从珂便道:“哥哥,你教众人只顾跟着程大哥走,如今来到这里,前面又是大江拦截住,没有回头路了,却又没一只船接应,倘或城中官军赶杀出来,却怎生迎敌?将何接济?”德刚便道:“不要慌, 我与你们再杀入城去,和那个鸟周知府一发都砍了便走。”萧遂此时方才苏醒,便叫道:“兄弟,使不得性子,城里有七八千军马,若杀入去,必然有失。”刘兴便道:“远望隔江,那里有数只船在岸边,我兄弟两个赴水过去,夺那几只船过来载众人如何?”佩瑜道:“此计是上上策。” 当时刘家二弟兄都脱尽了衣服,各人插把解腕尖刀,便钻入水里去。约莫半柱香之际,只见江面上顺风向下三只轻舟,随波荡漾,飞也似摇将来。众人看时,见那船上各有十数个人,都手里拿着军器,众人却慌将起来。仁宇听得说了,便道:“不知前方是敌是友。”奔出庙前看时,只见当头那只船上坐着一条大汉,倒提一把明晃晃朴刀,头上绾个冲天髻,红袄衫,下面是绿萝裤,口里唱着山歌。仁宇看时,不是别人,正是洋澜湖那一伙好汉。 原来冀仁宇初做都头时,一次奉知府钧旨到鄂州城郊剿匪。于万全之际,网开一面,放了众匪,自己独领一百杖责。此事传开,江湖无人不盛赞冀都头,故有今日之事。 当时‘扑天鸥’管彤在船头上看见道:“你那伙是甚么人?敢在狐仙庙里聚众?”仁宇挺身出庙前说道:“兄弟救我。”管彤等见是仁宇,大叫道:“好好!”那三只小舸飞也似摇到岸边,二刘看见,也赴过来。一行众人都上岸来到庙前。冀仁宇看见管彤自引十数个壮汉在那只船头上。管彤义兄‘跨江鲸’申琼引着‘钻波龙’辛集、‘震林狮’余广、‘烈影豹’庄屈,带十数个庄客在一只船上。第三只船上,‘霹雳手’吴圩引着‘千里驹’冯修、‘过山羊’陆秉承、‘吞象蛇’陆秉林,也带十数个随从仆役,都各执枪棒上岸来。管彤见了仁宇,喜从天降,便拜道:“自从得蒙哥哥相救,兄弟日夜想报大恩,听闻哥哥失陷鄂州禁牢,又近日听得拿了萧遂。程哥又未见面。我只得去寻了我义兄,引得莲花山上,叫了许多相识。今日我们正要杀入鄂州,要劫牢救哥哥,不想尊兄已有好汉们救出,来到这里。不敢拜问,这伙豪杰,莫非是含山泊军师龚佩瑜么?”仁宇指着上首立的道:“这个便是佩瑜妹妹,你等众位都来庙里叙礼则个。”管彤等九人,佩瑜等十九人,仁宇、萧遂、程德刚,共是三十一人,都入狐仙庙聚会。这个唤做狐仙庙小聚义。 正当这三十一人寒暄时,从城内方向走出二人,冀仁宇与萧遂都认得。是行刑的二人,一名‘恶冥灵’商不缺;另一个叫作‘鬼魂怕’商佯,二人在牢中也看觑过仁宇,萧遂。 当下三十三筹好汉,各各讲礼已罢,只见小喽罗慌慌忙忙入庙来报道:“鄂州城里鸣锣擂鼓,整顿军马,出城来追赶。远远望见旗旌蔽日,刀剑如麻,前面都是带甲马军,后面尽是擎枪兵将,大刀阔斧,杀奔狐仙庙路上来。” 德刚听了,大叫一声:“杀将去!”提了宣化斧,便出庙门,佩瑜叫道:“一不 做,二不休,众好汉相助着龚某,直杀尽鄂州军马,方才回含山泊去。”众英雄齐 声应道:“愿依尊命。”三十三人并余下喽啰一齐呐喊,杀奔鄂州岸上来。 其时,鄂州城外狐仙庙中,含山泊好汉劫了法场,救得仁宇,萧遂。正是佩瑜、谢从珂、史略、张崇、孙复,贺帆、冯莫离、宋茜、肖荣、童辉、温克江、刘兴、刘海、孟元辉,董粲,江豹,胡升,夏侯笃,南宫媛共是十九人,领带着一百余小喽啰。洋澜湖上来接应的好汉管彤、申琼、辛集、余广、庄屈、吴圩、冯修、陆秉承、陆秉林九筹好汉,也带了若干人,都是在湖面江流上行走的贩夫走卒,撑驾三只小舸,前来策应。城里黑须虎程德刚引众人杀至洋澜湖边。两路救应,凡一百余人,都在狐仙庙里聚义。只听得小喽啰报道:“鄂州城里军兵擂鼓,旗帜招展,要追过来。” 那黑须虎程德刚听得,大吼了一声,倒提宣化斧,先出庙门。众好汉呐声喊,都挺手中军器,齐出庙来迎敌。夏侯笃,南宫媛先把仁宇,萧遂护送上船;吴圩同管彤,二刘整顿船只。就江边看时,见城里出来的官军约有七八千马军,当先都是顶盔衣甲,全副弓箭,手里都使长枪,背后步军簇拥,摇旗呐喊,杀奔前来。这里德刚当先,抡着宣化斧,青巾遮体地飞奔砍去,背后便是谢从珂,温克江,江豹,胡升四将掩护。谢从珂见前面的军马都扎住了枪,只怕德刚受伤,偷手取弩箭出来,搭上箭,拽满弓,望着为头目的一个马军一箭射去,但见翻筋斗摔下马去。那一伙马军,吃了一惊,各自奔命,拨转马头便走,冲撞了步军行列。这边好汉一齐掩杀过来,杀得官军焦头烂额,血流漂橹,直杀到鄂州城下。城上策应官军早把滚木炮石打将下来。官军慌忙入城,关上城门。 众多英雄拖转黑须虎,回到狐仙庙前下船。孟元辉整点众人完备,都叫分头下船,开江便走。却直顺风,拽起风帆,三只小舸载了许多人马头目,却投陆太公庄上来。一帆顺风,早到岸边埠头。一行好汉,都上岸来。陆秉承邀请众好汉到内厅堂去,陆太公出来迎接,仁宇等众人都相见了。太公道:“众英雄长途跋涉,想必劳累,先请到卧房安歇。”各人自去将息,恢复元气。其时,陆秉林叫庄丁烹一只烧鹅,准备五六十琼浆玉液,摆下宴席,招待众好汉。这时,佩瑜道:“倘若不是陆家二兄渡船相救,我等皆是黄泉之客。”陆太公只是劝酒。 仁宇起身与众人道:“小可仁宇,假使无众好汉搭救,和萧兄弟俱死于非命。今日之恩,有如东海之水。只恨周斜和杜建那厮,不问前功,一昧赶尽杀绝,这仇雠怎能不报?”商不缺这时道:“我们晚来,见周知府偕杜建已离开城中,逃往蕲春县。”看官,这蕲春县,属周斜堂弟周枚的辖地,内中也有六七百人马,城险垣高。孟元辉道:“只是现今人困马乏,再打,恐无取胜把握。不如退回大寨,从长计议。”萧遂道:“那时结连邓全,杨成等人,调集其余军马,方可。”仁宇道:“若是归寨,山路遥远;二者若是鄂州和蕲春结连,我们再无胜算。” 谢从珂道:“哥哥所言不差,虽如此,苦无人识路,不知城内详情。需得探子探听则可。”内中一人站起,众人都认得,是庄上二公子陆秉林,道:“哥哥怎地不早说,敝庄有一人,正是蕲春人,早时做过县内主学,熟悉彼方实情。”随即唤他上前与众位相见。众好汉瞧时,‘哮天狼’方艮作揖道:“小弟早年在县内,知悉府衙公私,况城内还有小人一旧友,有他帮忙,不愁不攻破蕲春。”原来城内那人,姓潘名时任,祖居建康府人。因为人博学,善策辩,人唤‘神探者’,现为衙中讼师。仁宇:“既如此,攻破蕲春,指日可待。”方艮随即飞鸽传书报知消息。 第二日黎明,仁宇教商不缺复进鄂州城,寻夏侯笃来时的车驾。令夏侯笃装病,躺于车内,南宫媛扮作丫鬟,车内服侍夏侯公子;谢从珂藏于马车底部。刘兴,刘海车后仆人,方艮扮作赶车夫。程德刚戴上韦陀面具,庄农打扮,推拉小车;温克江手执纸扇,锦缎衣袍,扮富家子弟。一百余人分两队,五十人扮作难民,着青褐衣;另外人等扮土匪,佯作攻打,点到为止。 是日,方艮牵马车徐徐至城门口,守卫盘诘道:“来者何人?不得擅入!”方艮道:“大人怎这般健忘,小民曾做过县衙主学,现今少爷患病,欲进城求医,况贼寇不久及至,望大爷放行。”兵卒见方艮模样,又掀开马车遮帘,只见夏侯笃病容憔悴,一侧南宫媛摘下胸前挂饰,道:“兵哥哥,我家少爷的病拖不得,未备厚礼,请收下。”兵卒见后面都是些蓬头垢面之人,遂不疑。 且说余下人马,仁宇等数人在城外茶棚,只等成功后率余下兵卒攻入城去。再言那辆马车在刘兴,刘海护送下,旁侧德刚推着小车,温克江如公子哥儿般徐徐进城。一路上倒还顺畅。至篾匠铺前,正与周氏兄弟相逢,后边杜建如摇尾犬般跟着。那五十来难民打扮的喽啰正寻着机会结果周斜。怎料,一阵风过,周枚发现一名喽啰身上藏有利刃,急忙拉周斜退回府衙。温克江,程德刚见他们撤退,撇下单车,追了过去。杜建更是心内忧惧。大约走了百二十步,到了县衙,周枚急唤亲兵护卫。怎料衙内的潘时任自接到飞书后,趁周氏兄弟外出这一良机,协同其外甥。一名钱谦,绰号‘涅槃凤’;另一个名唤钱茨,绰号‘隐山狐’,还有做衙役的两个小厮,一名王赟,绰‘八臂金刚’,一名邵正,号‘镇山宝塔’早已被潘时任安排到城垣上。待周枚呼唤时,兵卒早荷枪严阵以待。周枚急忙退出厅堂,外边德刚,克江早掣出尖刀,夏侯笃跳下马车,刘兴,刘海招呼小喽啰围住。方艮,南宫媛急忙返回,看到两人,知计谋已成,随即拿刀杀掉守关卫士,王赟按下起闸机钮,方艮打开城门,南宫媛招呼茶棚人员入城。 再言周枚等被围。周枚道:“本县待你不薄,缘何背反!”潘时任道:“朝廷昏聩,官欺民甚,我等不得已而反抗,何罪之有?”说讫,仁宇至。周斜道:“阿宇,看在你我以前的情面,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可否?”仁宇怒喝:“周斜,你还有脸来跟我说话么?”周枚见劝说无用,乃冲散兵卒,向厅堂跑去。看官,你道为何?原来周枚为防不测,置利刃于厅上。殊不知,早被潘时任偷走。周枚什么也没找到,复退出来。向仁宇直冲过来,幸有兵卒抵御。这周枚,毕竟团练出身,徒手击杀数十兵卒,怎奈德刚立功心切,掣出尖刀,掷向周枚;中刀后,倒地,数十兵卒齐上,一魂飞往地府中去了。余下周斜,杜建,见事已如此,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仁宇上前一刀解决。至于杜建,则是刘兴的功劳。 且言当下,含山泊既救了仁宇,萧遂,又报了私仇;三来得了粮食钱财不计其数,这才想到要回寨去。众人皆道:“如今杀死了许多官军人马,闹了两处州县,如何不申奏朝廷?必然起军马来擒获。如今应早日回山寨,以备迎敌。” 仁宇大喜,应了众人。当日先叫董粲和张崇回山寨里去报知,次后分作六起进程:头一起,便是冀仁宇,龚佩瑜,谢从珂,萧遂,程德刚;第二起,便是冯莫离,宋茜,贺帆,方艮,潘时任;第三起,便是吴圩,冯修,陆秉承,陆秉林,辛集,余广;第四起,便是温克江,刘兴,刘海,管彤,申琼,孙复;第五起,便是史略,肖荣,童辉,孟元辉,江豹,胡升;第六起,夏侯笃,南宫媛,庄屈,钱谦,钱茨,王赟,邵正,商不缺,商佯。六起三十七个头领,招募了新编人等,共一千喽啰。将这蕲春并鄂州所得财物分开 装载上车子。陆秉承带了太公并家中亲眷等,将应有家财货宝装载车上。庄丁中有不愿跟着的,都赍发他些银两,自投别处去;愿去,则一同前往。陆秉林收拾完毕,数十个火把,烧了庄院,撇下田基,自投含山泊来。 且不说六起人马登程,节次进发,只隔二十里而行。先说第一起冀仁宇,龚佩瑜,谢从珂,萧遂,程德刚五骑马,带着车仗,行了四五日,望见前面一个去处,唤作云丹山。仁宇在马上与龚佩瑜道:“这山颇险恶,莫不是有强寇在内?可让二三队快速并行,合成一队,却才放心。等后队到,便好厮杀。”谢从珂拈弓搭箭在手,德刚执斧,萧遂握朴刀,克江拿着长枪,护着仁宇,赶马上前。只见山坡后跃出四五百小喽啰,当先簇拥出四筹英雄,各执军器在手,高声喝道:“你等大闹了鄂州,劫掠了蕲春县,杀害许多官军百姓,待回含山泊去?我四个等你多时。晓事的只留下冀仁宇,都饶了你等性命。” 仁宇听得,便挺身而出,作揖道:“小可仁宇,被人诬陷,获罪入狱;今蒙八方义士救得性命;不知哪时冒犯了四位英豪,在此赔罪,望请饶恕!”那四筹英雄见了仁宇,迅疾下马,倒头便拜,道:“我弟兄四个只闻孝感仁義公冀仁宇大名,日夜想见哥哥;听得兄长在鄂州因事入狱,正商议要劫牢,怎奈哥哥已被这么多筹好汉救出,料想从这儿经过,故先于此等候。”说讫,带仁宇到山上,好酒好肉款待。 席间,仁宇大喜,四筹好汉道:“哥哥何不问我等名讳?”为头那人道:“小弟姓展,名子招,祖贯是睦州人氏。原是当地木匠,因给财主修葺,一时言语不快,杀了财主,逃在江湖绿林,人唤小人‘赛鲁班’。这位兄弟姓骆,名仁,祖贯是嘉州人氏。原是唐初四杰骆宾王后人,颇有文才,却屡试不第;于文章修辞,词赋韵律,无有不通,因此人都唤他作‘小王珣’。第三个好汉姓柴,名德润,原是鄂州禁子出身,雕得好玉石碑文,亦单刀使得不错,因此人皆唤他作‘铁面佛’。第四个好汉姓何,双名榛襄,祖贯丹徒人氏。起先为何家庄庄丁,后因老母离世,辞去差事,游荡江湖,惯使铁叉,亦使朴刀,因此人都唤作‘撼山夜叉’。” 这四筹好汉接住仁宇,小喽罗早捧过菜蔬,一大壶村醪,五大盘牛肉,依次呈送。先递仁宇、佩瑜,次递谢从珂、萧遂、德刚,与众人都相见了,一面递酒。没半个时辰,第二起头领又到了,一个个尽都相见。把盏已遍,邀请众位上山。两起十位头领先来到云丹山寨内,那四筹好汉便叫好酒好肉款待。却教小喽罗陆续下山,接请后面那六起三十七位头领上山来筵宴。未及半晌,四起好汉已都来到了,尽在厅前筵席相会。仁宇饮酒中间,在席上开话道:“今仁宇跟随贤妹,上含山泊去,一同聚义,未知四位好汉肯弃了此处,同往含山泊大寨相聚否?”四个好汉齐答道:“若蒙二位义士不弃贫贱,情愿执鞭坠镫。”仁宇、佩瑜大喜,便说道:“既是四位肯从大义,便请收拾起程。”众多头领俱各欢喜。在山寨住了一日,过了一宿。次日,仁宇、佩瑜仍旧做头一起,下山进发先去;次后依例而行,只隔着二十里远近。四筹好汉收拾起财帛金银等,带领了小喽罗六七百人,便烧毁了寨栅,随即作第七起登程。仁宇又因得这四个好汉,心中甚喜,于路在马上对佩瑜说道:“兄长在鄂州虽受些惊吓,却也结识得这许多英豪。今日同贤妹上山去,也不枉人世游荡一回,与众家兄弟同生同死。”一路上说着闲话,不觉早来到凌家滩了。 且说那五个守山寨的头领谢仝、邓全、苏恪、方巡和杨成已得董粲、张崇先回报知,每日差小头目棹船出来滩前迎接,一起擂鼓呐喊,众好汉们都坐船,开上寨来,到得关下。谢仝等七人把了接风酒,都到断金亭上,焚起一炉檀香。佩瑜便请仁宇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仁宇哪里肯,便道:“贤妹差矣!感蒙众位不避刀矢,救得仁宇性命,孟先生原是代理山寨,如何却让不才后来居上?若要坚执如此相让,仁宇情愿立刻下山。”佩瑜道:“兄长如何这般说!当初若不是哥哥担那罪责,如何有莲花山众人活路?再者,救得我等四人性命上山,如何坐不得?你正是山寨恩公。你不坐,谁坐?”仁宇道:“虽说孟兄,论齿序,大不才三岁,但众家执意如此,仁宇若再让,岂不自羞。”因此自坐了第一位。佩瑜坐了第二位,孟元辉坐了第三位,贺帆坐了第四位。仁宇道:“今日休分功劳大小,含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待日后出力多少,那时另行定夺。”众人齐道:“哥哥言之极当。”左边一带,是张崇、史略、董粲、方巡、苏恪、萧遂、杨成、孙复、邓全、谢仝;右边一带,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谢从珂、程德刚、冯莫离、宋茜、方艮、潘时任、吴圩、冯修、陆秉承、陆秉林、辛集、余广、温克江、刘兴、刘海、管彤、申琼、肖荣、童辉、江豹、胡升、夏侯笃、南宫媛、庄屈、钱谦、钱茨、王赟、邵正、商不缺、商佯、展子招、骆仁、柴德润、何榛襄共是四十八名头领坐下。大吹大擂,且吃庆喜宴席。 此后,山寨中很长一段时间,每日只是操练兵卒,准备抵御官军。 忽一日,众头领正在断金厅上商议事务,只见小喽啰报上山来说道:“滁州府差拨军官,带领约有三千人马,乘驾大小船五六百只,赶赴凌家滩来。”仁宇大惊,道:“奈何?”孟元辉道:“官军集岸为营,与我军隔湖相对,当以何法破之?”龚佩瑜道:“兵来将挡,以小妹愚见,非水战不行。”当即传唤水军头目管彤、二刘进厅前。申琼道:“正好用那日救冀兄长所用的渡船。”龚佩瑜道:“此言甚善!”当下管彤、二刘将渡船引到巢湖滨上,以待官军。 再说滁州府所派团练副使侯参,游击钱龙、赵虎,参谋闻焕章等商议军机。看官,你道为何?原来之前高俅征讨梁山,闻焕章作为军师;然高俅兵败,闻焕章留在梁山。后协助宋江招安,回归朝廷。再往后,调往滁州府听用。这时卫兵进来报道:“含山贼军已于巢湖滨畔立下营寨,时刻士卒操演。”侯参闻报,便聚众议道:“含山冀仁宇那厮,加上龚佩瑜、孟元辉等整顿兵卒,于对岸已立下营,不日即要渡舟而来,当以何策抵御,方可立于不败之地?”只见闻焕章献计道:“某有一计,是非水师不足抵御贼寇。但水师固非船不行,尤在平时,各兵卒操练纯熟,不畏风涛波浪,方可对战。我军于水军素未习练,何能使其乘舟?今有一法,可使三军在洪涛巨浪之中,如履平地,虽贼首冀仁宇亲统大军渡过湖来,亦不患其不胜。”侯参道:“先生之言,善哉,但不知能用何法可使三军不畏风涛?”闻焕章道:“一来,洪泽、高邮二湖多有水军悍勇,可使钱龙、赵虎前去招徕盱眙、天长等众;二者,昔凤雏以连环计献曹操,孟德虽为公瑾赤壁之败,其咎在孟德自己不争,并不能怪士元所献之计非善。”侯参道:“如此,便是要仿效周郎吗?”闻焕章道:“非也,现今时令,不具备起风条件;然可将战舸三三结连,左右兵卒手执长枪,中间士卒短刃在手;平素左右掩蔽中央,形成天地人三才鸳鸯阵;此为水军。余下兵卒取道环峰镇,直抢含山小径,彼时贼军集结在巢湖,无暇顾及,能有不胜?”闻焕章接着道:“留一小队人营寨防守,以防贼军劫掠。”侯参道:“小小贼寇,何用此计谋!”心中嘀咕“尔不过败军之将,能有何计?”遂不用闻焕章之计,改派钱龙率五百人攻含山西侧,赵虎率五百人攻南侧,自己率余下兵卒攻正中央。 含山寨中龚佩瑜听小喽啰报道敌军详情。孟元辉道:“闻焕章者,智士也!今侯参不用其计,定为我方擒获。”龚佩瑜道:“程德刚,温克江率小喽啰一千于山前西侧伏击,待钱龙上前,出动捉拿;申琼、余广率喽啰一千山前南侧伏击。孟元辉、邓全攻敌军中央,谢从珂以弓弩射杀敌人。刘兴、刘海、管彤率五百水师至渡船处,务必捉,哦不,请闻焕章至山寨。众将行动,各就各位,可否?” 却说团练副使侯参带领兵卒从山前正中央杀奔而来。钱龙、赵虎各从西、南侧进攻;只留军师闻焕章在船。先说钱龙,率军杀至西岸,四下并无贼匪。却待要登上滩头,只见德刚手抡宣化斧,冲出来咔咔砍倒数十个兵卒;一侧的温克江手执朴刀,搠翻好几十个。钱龙见状,瘫坐在地,被德刚一斧过来,灵魂往阎君处了。再言山南,赵虎还未到达入滩头的路口,早有余广当先,手提梅花锤,当先冲出,砸翻了一个向导官,申琼当即捉住赵虎衣襟,以刃相抵,众官军无人敢反抗。随即去与德刚结连。 再讲侯参正要攀山,怎奈西北袖箭射来,当即四五十个兵卒倒地。又未见赵虎、钱龙前来接应。侯参只得退回中军船上。行至半路,忽见那五六百只战舸,冒着黑烟;定睛看时,四周皆是含山贼匪。只见一人头绾冲天髻,绿萝裤,红袄衫,前面正是挟持的军师闻焕章。那小将是?正是管彤。要问二刘哪去了?他二人将未烧毁的战船渡回山寨,放置于 巢湖滨上。一侧侯参方待要跑,早被余广一锤砸倒,吃小喽啰绑了,解回山寨。 却说含山英雄怎地处置?敬请期待后文,有分教: 正是 同侪似虎,巢湖滨首建功勋; 高士大义,楚州祠雪冤报仇。 25回备御敌造奇法炮箭,结同盟合佐玉良才 却说大宋自澶渊之盟,与辽国结为兄弟之邦,边关和宁,少有战事。不曾想传到当今钦宗朝,赵桓暗想“国朝自仁宗时的太尉洪信放出群魔,扰坏社稷,荼毒生灵;然四大贼首今尽化飞灰,河清海晏,此朕之功也!”遂道:“昔太宗皇帝曾想痛击辽国,收复燕云,承继先兄伟业,垂功名于竹帛耳!今天朝四夷宾服,百姓安居和乐,朕复提北征兵事,卿当如何?”相国蔡确谏道:“国朝翦灭四寇,然无为军域内,存有水洼草贼;虽经李巡检、许将军和魏经略多番征剿,非但不获大功,擒获贼人,却空耗国资,败兵折将,大伤国体;今微臣有言:应仿效收服梁山水泊之法,遣派能言舌辩之士去往含山,晓以利害,劝其归服天朝,沐浴天恩!”曾布出班奏曰:“匪患之凶,古来有之,君只知梁山宋江、含山冀贼,敢请蔡相国思议前朝孙吴时期刘玄德兵征夷陵时尚有蛮王沙摩柯效力于前,而致吴军甘兴霸阵亡;那西蜀能用蛮夷好似我大宋倚用匪盗,彼奏捷,我方宁不能?”钦宗道:“子宣言之甚当,请试言之。”曾布道:“启禀陛下,若遣能言善辩之士,迳往含山,以利害说之。则无为军平矣,其乱安在?何足忧乎!”钦宗道:“卿言甚善,但未得说降之人,奈何?”曾布不答,忽见众官中,一人仰天而笑,面亦有喜色。计伏视之,乃眉州眉山人,姓苏,名华,字允诚,现为殿前太尉,宋四家苏轼堂弟。曾布随即问询他,道:“今强辽在北,逆寇窝藏水洼,当以何法解此祸患?”华曰:“以愚意论之:辽强贼弱,见势甚大,不才认为既不应破坏昔日澶渊旧盟,又不致东南再起兵戈,荼毒生灵。”钦宗道:“朕欲使卿起赴含山,能否不辱君命。”华曰:“定当万死莫辞。” 却说含山新败卞元煦,与仲康南北对峙,元煦向朝廷上表自降为后将军,博陵侯,仍领江州牧。自此军权皆归于卞仲康。夏元邦、朱贵寅启奏钦宗,请自改元。赵桓从之,遂改为靖康元年。不谈朝内如何,暂按下。且说含山大寨忽报宋廷遣苏华到。闻焕章曰:“此又是宋皇却敌之计,遣苏华为说客也。”仁宇曰:“当何以答之?”闻焕章曰:“先于寨前立一大鼎,贮油数百斤,下用炭烧。待其油沸,可选身长面大武士一千人,各执刀在手,从闉门前直摆至寨上,却唤苏华入见。休等此人开言下说词,责以郦食其说齐故事,效此例烹之,看其人如何对答。”仁宇从其言,遂立油鼎,命武士立于左右,各执军器,召苏华入。允诚整衣冠而入。行至闉门前,只见两行武士,威风凛凛,各执钢刀、大斧、长戟、短剑,直列至寨上。允诚晓其意,并无惧色,昂然而行。至殿前,又见鼎镬内热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视之,允诚微微而笑。吕辰、郭氾引至主寨,苏华长揖不拜。仁宇旁边的余广,大喝曰:“何不拜!”华昂然而答曰:“上国天使,不拜水洼草寇。”仁宇大怒曰:“汝不自料,欲掉三寸之舌,效郦生说齐乎?可速入油鼎。”华大笑曰:“人皆言水泊多贤,谁想惧一儒生。”仁宇转怒曰:“仆何惧尔一匹夫耶?”华曰:“既不惧苏允诚,何愁来说汝等也?”仁宇曰:“尔欲为赵桓作说客,来说仆绝金向宋,是否?”华曰:“吾乃蜀中一儒生,特为大寨利害而来。乃设兵陈鼎,以拒一使,何其局量之不能容物耶?”仁宇闻言惶愧,即叱退武士,命华上寨,赐坐而问曰:“汉、宋之利害若何?愿先生教我。”华曰:“大王欲与宋和,还是欲与金和?”仁宇曰:“孤正欲与宋主讲和;但恐宋主年轻识浅,不能全始全终耳。”华曰:“大王乃命世之英豪,龚辉月亦一时之俊杰;宋有横纵之固,汉有群英之雄。若二国连和,共为唇齿,进则可以攘除四夷,退则可以保境安民。今大王若委贽称臣于金,金必望大王朝觐,” 26回刘洪道独救衡阳城,成子琼初觅望月砂 话说北宋治平年间,江南潭州城有个富人,姓刘名洪道,字仲贤,原系皖州当涂县人氏。他的父亲唤做刘炜宁,生下八子,那洪道排第二,人都叫他刘二郎。他家世代行伍,却是一脉单传。至他父亲刘炜宁,弃武学贾,到淮西贸易,遂起家发业,一日好一日,发至百万家私,财丁两旺起来。 却说刘炜宁膝下八子,那三子刘洪迭,其字叔贤,早年投在海州巡检李天元帐下,深得器重,为其螟蛉。 27回张子盖穷途逢义友,一枝花好侠结金兰 诗曰: 秋月春风似水流,等闲白了少年头。 功名富贵今何在?好汉英雄共一丘。 对酒当歌须慷慨,逢场作乐任优游。 红尘滚滚迷车马,且向樽前一醉休。 话说凤翔府成纪县城内有个侠士,姓张名子盖,字德高。祖上也是功臣之后。到了德高手里,他就学做商贾,在南门外开张磁器铺。只是癖爱武术拳棒,小时便喜拖枪使棒。他父亲在日,见他年纪虽小,膂力过人,便延请名家,教他武艺。德高生性聪明,一学便会。到了弱冠之年,从七八位有名大教习,学得一身武艺。纵跳如飞,拳法精通,十八般军器,件件皆能。尤善用飞刀,腰间常系一个飞鱼袋,内藏十八把柳叶刀。无论飞禽走兽,逢着了他,也算晦气,只消随手丢去,百发百中。最喜结交江湖上好汉。故此父母去世,幸亏兄弟李旸善于持筹握算,买卖精明,德高就把店事家事一切全权交予,都是兄弟执管。他却做个清闲无事赛神仙,终日游玩。遇见不平之事,便要硬出头。人都惧他武艺高强,为人义气,因此周遭一带,颇有声名。只是外面少些阅历,未经遇着异人,闻人讲起剑客,心怀倾慕。苦得无处寻踪,因此时刻放在心上,到处留意。 是日张子盖想到自己已到而立之年,却仍无所事事,潦倒度日,不知所以。遂对李旸说道:“” 28回狄元祯狠心施毒计,刘统制大闹野云渡 未完 29回张铭瑞弹打兀骨突,沈指挥踏翻六一寨 却说没羽箭张清在随宋军北剿田虎,在高平 30回姬鸿铭天涯山寻友,毕德卿元宵节遇偶 未完 31回紫金山现救时神将,乾明殿梦青龙入域 话说冀仲昭一败李正方,两阻许殷,回归山寨,计点大小头领,共有一百单八员,心中大喜。遂对众弟兄道:“仲昭自从闹了鄂州,上山之后,皆托赖众弟兄英雄扶助,立我为头。今者,共聚得一百八员头领,心中甚喜。自从得闻高士衷心垂教,但引兵马下山,且公然保全,此是上天护佑,非人之能。纵有被掳之人,陷于缧,或是中伤回来,且都无事。今者,一百八人,皆在面前聚会,端的古往今来,实为罕有。从前兵刃到处,杀害生灵,无可禳谢。我心中欲效汉昭烈帝,升坛发诏,报答天地神明及众家兄弟眷佑之恩。一则祈保众弟兄身心安乐;二则惟愿朝廷早降恩光,赦免逆天大罪,众当竭力捐躯,尽忠报国,死而后已;军师龚佩瑜进言道:“昔西蜀践阼,国运昌隆,遂有三分;今王上不为其它,速请定朝官仪秩。”冀仁宇道:“那逆宋出自于周,赵家天下系孤儿寡母所失,今仲昭是为宣慈符皇后而征;不破汴梁,誓不回还!”余广道:“山寨既是承继炎汉昭烈,须以仁义立己,烦请吾王视阅三军!”冀仁宇道:“幸得伯彦指迷,福佑不浅。倘蒙奏效,实感至诚。唯恐上天,见责之言,请勿藏匿。万望尽情剖灵,休遗片言。”仁宇唤过小王珣骆仁,用黄纸誊写。待三军依序过列,宇文熙乃言:“依主公” 32回横海蛟力辞卞元帅,赵丞相巧激姚嘉贤 未完 33回睹娇容汪廷俊妒贤,用阴谋张伯英雪耻 未完 34回应维年大闹勾栏院,江予澈痛打洪教头 未完 35回恶太岁义释朱义封,成子琼三盗赤炎驹 未完 36回温国公中伏大散关,小英雄怒揍黄潜善 未完 37回远庙堂载舟入暹罗,破敌酋山岛见真迹 未完 38回西夏国遣使馈金珠,显德殿谏言议北虏 未完 39回禄王府莽汉闹新房,虎跑寺兄弟双配匹 未完 40回徐懋公夜里授兵书,黄四娘狱中施巧计 未完 41回金兀术冰冻渡黄河,张邦昌诡谋倾社稷 未完 42回尉迟郡公直言触父,西宫潘妃恩义待仇 未完 43回绿袍将断桥绝渡口,云阳鹤假诏除岑皓 未完 十八罗汉英雄榜 一、坐鹿罗汉:宾度罗跋罗堕阁尊者,托生邵宏渊; 二、欢喜罗汉:伽诺伽代蹉尊者,托生成闵; 三、举钵罗汉:诺伽跋哩陀尊者,托生魏胜; 四、托塔罗汉:苏频陀尊者,托生刘洪道; 五、静坐罗汉:诺距罗尊者,托生吴玠; 六、过**汉:跋陀罗尊者,托生宗泽; 七、骑象罗汉:伽理伽尊者,托生田师中; 八、笑狮罗汉:伐阇罗弗多罗尊者,托生毕再遇; 九、开心罗汉:戍博伽尊者,托生李世辅; 十、探手罗汉:半托迦尊者,托生刘锜; 十一、沉思罗汉:罗怙罗尊者,托生张子盖; 十二、挖耳罗汉:那伽犀那尊者,托生李纲; 十三、布袋罗汉:因揭陀尊者,托生王友直; 十四、芭蕉罗汉:伐那婆斯尊者,托生李庭芝; 十五、长眉罗汉:阿氏多尊者,托生曲端; 十六、看门罗汉:注茶半托伽尊者,托生杨沂中; 十七、降龙罗汉:迦叶尊者,托生韩世忠; 十八、伏虎罗汉:弥勒尊者,托生王庶; 二十八武勋 东方青龙七宿:角木蛟托生卞元煦、亢金龙托生应维年、氐土貉托生姚嘉贤、房日兔托生魏予安、心月狐托生寇凌骁、尾火虎托生史远承、箕水豹托生萧奕承; 北方玄武七宿:斗木獬托生卫眉依、牛金牛托生沈君亦、女土蝠托生梁红玉、虚日鼠托生邓开泰、危月燕卫芷清、室火猪汪世仁、壁水貐托生尉迟隆绪; 西方白虎七宿:奎木狼托生夏元邦、娄金狗托生朱贵寅、胃土雉托生虞允文、昴日鸡托生郭霄翰、毕月乌托生林嘉禾、觜火猴托生江予澈、参水猿托生苏允诚; 南方朱雀七宿:井木犴托生姬鸿铭、鬼金羊卫易之、柳土獐托生张清阳、星日马托生刘光世、张月鹿托生姚嘉奥、翼火蛇托生狄元祯、轸水蚓托生卢锡。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