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汉末布衣》 孔二楞子有点凶 初秋,酉时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走出县寺。一些人时不时低声交谈、一些人沉默聆听;有三五成群的,也有人形单影只。 一眼观之,布衣直裾,无綬者逾泰半,佩綬者也不过是百石吏。其中有一位二十出头青年,身着半旧绛青色儒衫,布履,剑眉郎目、唇角微扬,正与诸君拱手作别。 随即转身向西而行,淡淡看了一眼被城墙吞噬了一半的咸鸭蛋黄也似的夕阳,叹了一口气,不疾不徐行了约三十几丈旋即拐入横街。前行不远,但见路东有一书肆,门窗颇旧,油漆斑驳;门楣上挂一崭新匾额,上书“崇圣斋”;其木料为上等金丝楠木,字为阴刻大篆,内嵌以金箔。落日余晖泼洒之下,金光映射的路西绸缎铺窗棂、门楣、柜台俱皆千疮百孔。身着淡黄泛青长綢衫的赵掌柜迎着光,头脸身躯斑驳如潜伏于密林的金钱豹。但见他歪着头、眯眯着眼拿着一把竹尺正在仔细量一匹散乱的葛布,嘴唇蠕动,似在嘀咕什么,距离颇远,听不见声响。 “崇圣斋”的李掌柜站在门口,正低声指使两个伙计扣门板。嘴里不断絮叨:“哎呦喂,汝这厮,轻点,轻点,此乃斯文之地,文化场所,切忌勿辱没了斯文。吾天天告诫汝等平常接人待物,宁缓勿急,万万不可慌张失据……你个挨千刀的!格老子慢些!” 青年“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哟,二郎,下值家去?”李掌柜拱手说道。 “家去,您也拾掇好了,归家?” “可不敢当二郎一句‘您’,回见!” 青年拱拱手“您老回见。” 青年继续前行,片刻行至巷口里门处。却见一原本斜倚、衣衫镂缕乞儿,站起身来,冲自己哈着腰连连点头。青年也点了点头回敬,便拐身入里门十数丈一小院门前。 正待举手叩门,木门却倏忽而开,漏出一个梳着“总角”小辫的女孩来。 “爹滴……爹弟……抱……抱”小女孩口齿稍显混沌。俩木门开一扇,一位着绛色襦裙、领口及裙边堑以鹅黄绣花边饰,梳双鬟髻(音同环记)头戴铜簪的妇人怀抱婴儿含笑站立于门边。但见妇人约摸二十不到年纪,鼻梁小巧而挺拔,脸色稍显苍白,当属中人之姿;笑盈盈的瓜子脸与略大而明亮的双眼平添三分灵动。 未上漆的院门似乎也变得亮堂起来。 妇人双膝微微一曲,略一点头“夫君下值了?”“嗯,下值了”青年一边应声一边抱起小女孩,“啪嗒”在小女孩稚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豨(音同西,猪的意思,避讳小名也是小猪的那位著名大帝)可还安宁?”说着就抱着小女孩往房内走去。 “小豨尚好,夫君但且先安坐,待妾身把吃食盛将上来”妇人轻声应道。 入的堂屋,跪坐于榻上,青年伸出手指头逗弄小女孩“小鵅鵅(音音同洛,飞鸟的意思),今天有没有偷吃饴糖啊?让爹闻闻……哼,小家伙你又偷吃咯……” 妇人笑眯眯的把怀中婴孩置于榻旁竹车里,朝青年再次微微一曲双膝“请夫君稍待。”说完便折身出了房门。 稍倾,端来一个大木盆,小臂上搭一脸巾。麻巾虽旧,上面还有一个小窟窿,但浆洗的异常洁净。 妇人放木盆于榻,将脸巾置于案几。复又折返往来,用木盘盛上一碟青菜、一碟腌渍萝卜、一盆鸡汤、三碗米饭来。 青年先用脸巾替小姑娘擦了擦本就洁净的小脸,旋即又擦了擦小姑娘的手,方才胡乱给自己抹了一把脸,将脸巾放回盆内。 把小姑娘置于身旁“小鵅鵅吃饭咯!”青年把木碗和一双竹筷放在小姑娘面前。 此时妇人也将木盆面巾拾掇完毕,跪坐于侧;双手举起一碗米饭置于青年前方,将筷子摆放于青年右侧。 青年正举起筷子欲将汤盆中的一支鸡腿夹给小鵅,不料妇人手速甚疾,夹起鸡腿放入青年陶碗中, “夫君请用” 青年正待开口,妇人抢先说道:“夫君勿恼,小鵅牙根未稳,拌些许鸡汤羹,她吃的可是香甜呢!”言罢,拿起木勺,自汤盆里舀了几勺鸡汤,兀自给女儿喂起饭来。 青年无奈一笑,举箸而食。 鸡肉味道不错,鲜香筋道,就是淡了一些,盐放的不够,降低了鸡汤的鲜味;青菜是苋菜,一看就是清水煮出来的,汤汁似血,没有一滴油;煮的太软糯,没牙的老妪喜食;腌萝卜倒是够咸,咸的直齁喉咙。米是糙米,口感不佳,偶有三两稗谷,好在无砂,尚能食。 草草扒拉了一碗饭,停箸准备起身,妇人赶紧放下木勺,自身旁小几上端出一个竹杯来“夫君且漱口回房将歇,稍候片刻妾身便至。” 回到卧房,靠里墙有一竹榻,楠竹为架,粗壮如腿;上铺新鲜稻草,稻草上铺褥,叠有一床绵被(注释1)。逡巡至榻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身合衣躺下,思绪开始挥散开来…… 注解1.汉代还没有大规模种植棉花的记载。可能有一些偏远地区有少数野生“吉贝——也就是早期棉花的名称”。但是因为没有经过人工育种和精心选育,产量惨不忍睹,并不会比收集芦花、柳絮轻省。故汉代南方普通家庭保暖使用“縕”,也就是缫丝剩下来的下脚料,掺入多年积攒下来的家禽绒毛,制作冬服、绵被。当然,达官显贵用皮裘、丝、綢也是常见的。 县尊派我去下乡 且说与县寺税吏、廷掾史属下一个佐吏唤作晁玺,一行三人战战兢兢、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赶了两个时辰,于未时便赶到了,位于县城东面三十余里的东山乡。 一路上越亭舍,不敢入内饮水止渴;过邮台,不敢停留稍歇解乏。县寺门口那俩血肉模糊,税吏之惨状尤在眼前晃荡,儿臂粗的堂棍打在腰臀上的,闷响刺的人心惊肉跳;税吏的告饶声、惨呼声、**声、闷哼声那是声声入耳。 孔二楞子,算你够狠! 三人一路上竟是没人吭过一声。 尤其是那税吏,赶路如此之惶急,跑的他满头大汗,脸上居然保持住了,敷半斤精细面粉般白茫茫一片。搁后世若有这般本事,找一家“白嫩肌肤、光亮水滑”的公司去代盐,想来不难。 东山乡是大乡,在籍两千来户,近万人口。实际管辖十六个里,自己今世发妻陈氏的娘家,就在东山乡黄蕉里。 益州分两个益州。 一个是相当于后世,市级行政级别的益州郡。在云南滇池一带,轄十一个县。那可是真真的“蛮夷之地”,动辄屠村灭寨、攻城掠府。不同的族群之间,杀杀杀;同族不同分支之间,杀杀;同分支不同家族之间依旧还是杀。 中枢任命的郡守,左一个推托:自己肾虚不去上任;右一个说:自己痔疮犯了不去就职。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无背景、无靠山、无钱财的“三无”官员,此人任益州郡守三年,愣是没驻郡守治,所在的滇池县(今昆明普宁区)办公,而是借住在昆明道衙…… 太特么吓人了。 蛮夷,绝对是蛮夷!野生且纯。 还有一个相当于现在省级行政的益州。州治一时期在成都,一时在广汉,绵竹也曾做为州治。(为了不给看官们增加困扰,一律设定州治为成都。嗯,就这么定了,哪怕过几年刘焉来了,咱也画圈圈把他安顿在成都;敢龇牙,咱打红叉叉让他……) 此益州就大了去了。 包括今四川全部、重庆全部、汉中大部分、贵州部分含贵阳、云南大部分含昆明。三国时期甚至包含湖北一部分、缅甸一部分,都属于益州管辖。 犍为郡别看只是一个“市级”行政区划,其管辖范围,并不会比如今的一个省小多少。同样的,汉安县辖地范围也比现在的内江市、自贡市加起来都大。因此,汉末汉安县东山乡,为什么就不能下辖十六个里呢? 三人来至东山乡,先拜会乡“啬夫”顾老。顾老家是东山乡大户,时年已五十五高龄(汉代年过四十都有称“小老儿”的资格了),顾老在东山乡任“乡啬夫”已经六个寒暑。礼喧之后,先与其比对,今岁县寺下令征收的算赋数目、县寺加征以及“乡亭”加征的“耗损”;听取了啬夫对今年已经征收至“乡台”中的算赋,和尚欠余款;啬夫向三位讲解了,往年征收事务的大致情况、和实际困难。 税吏留在乡台中,与顾老继续商议明日的征收方案,自己便同晁玺一同迈出乡台侧门,等候乡“游徼”王霸的归来。 毕竟征税不是请客吃饭,没有武力作保,征税人员很容易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当然,有了武力作保,被打的对象就颠倒过来了。 自己是“帮闲人员”,临时工一个,没有具体责任。只管辅佐他们征收算赋时记账、核对数目,检查上交的钱款里面,是否有成色明显不足的“私钱”、和磨损严重的铜钱。这种铜钱是需要“据成色折扣”的,要不然递解上去,县库也会折扣,这就需要负责征收的经办人,倒贴补齐。 廷掾佐吏是秩比百石小吏,负责“联通乡里”——也就是管县寺各部门与乡、里之间的沟通,传达文书、通知通告、命令的传达与监督执行。别小看晁玺这个秩后面缀的“比”字,那可是代表着,他的收入实实在在少了很多,如果没有这个“比”字,俸禄至少会多出来一倍。 自己更惨,连比都没的比。 两人前后跟来到乡台前的桑树下。乡台东边是一溜桑树,西边……不是一溜桑树,更不是枣树——巴蜀无枣树。 西边是一大片桑树。 虽是初秋时节,早晚有些许寒意,稍远观望桑树却依旧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只是走进了细看朝向地面的桑叶筋骨嶙峋、叶面被各种虫害啃噬的孔洞密布,让人看着心中甚为不爽利。树高处偶有新叶吐绽,明显可见采摘过的斑痕,想必是有农妇尚在养殖秋蚕,亦或是贫家采摘回家掺入饭食,以期节粮熬过来年的春荒。 晁玺仰头轻叹一声“今岁承蒙昊天恩佑佛祖慈悲,无天虫临世亦无旱涝之灾,春雨丰润,夏雨治中;‘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禀,万亿及秭’,黔首流民依旧食不果腹,中人之家亦无力为稚童添寒衣,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多黍shu多稌tu,亦有高禀……出自《诗经.周颂.丰年》) “大人通达经史,见微知著,悲天悯人,小人钦佩不已。不过听闻大人所言涉佛门梵颂,恕小人斗胆,敢问大人可是信佛之人?” “缉熙老弟,老哥一则痴长几岁于汝,二则同衙共事两载,吾今日心神不宁,胸意难噤。不妨告知于缉熙老弟:吾本东山籍学童,启蒙自县学。昔年举族倾力托请郡守大人出具荐书,族中遂即再沽族田百亩之资,遣吾求学于缑氏山,卢师讳植门下” 晁玺怅怅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奈何,卢师为朝廷征辟出仕,征战于野,尽心于国事。吾在缑氏山研习经传三年,呵呵,匆匆见过卢师尊颜……” 晁玺伸出三根手指,迟疑了一下,又弯下食指半截 “两次半——有一次卢师下到半山,吾才知悉。匆匆赶去,遥望背影伟岸”(卢植身材很高大) 哎,这真是一个蛋蛋忧伤的故事:费了老大的劲儿,还花了很多的钱,千里迢迢跑到京郊,一个叫“狗屎山”的地方,进了一家不知道名字的,野鸡大学镀金。结果那个叫“卢植”的家伙不厚道,半夜跑出去当了大官,也不解决好学生们的后续问题,害得这晁玺同学,一次**了三年的天价学费、租了三年的天价房、吃了三年的高价米;平时都靠来历可疑的“师兄们代课”和自习——要是这些代课的家伙 大有来头的话,晁玺同学至于当“百石吏”……还附赠一个“比”?最后晁玺同学实在是扛不住,京城的“高消费居不易”,在看了导师三……两眼半、连《结业证明》都没有拿到手,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教育改革,真的刻不容缓啊。 “吾辈习儒之士,自当敬天地远鬼神。吾非修道礼佛之人,不过是心有所感,借用一句佛偈罢了。倒是想起城东脚背山佛庙里那位方殷沙门来,其人脱尘,时有高妙之语,颇值闲暇之余,与之品茗清谈”晁玺摇摇头接着说道:“此番催收算赋,不知几家破落逃亡它乡、几家又卖儿鬻女、几家又粜田沽地沦至一贫如洗?待到冬寒,哀鸿遍野矣! “唉”被唤作缉熙的青年,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吾之寒家、吾妻家中,可是能否熬过此番赋税、此后又何以煎熬时日……” 正说话间,但见乡台前大道上,拐出一行人来。 县尊派我去下乡第四章王霸出来了 正与晁玺说话间,但见乡台前大道上拐出一行人来。领头之人身高约摸八尺,环眼豹腮,未经修剪的络须,浓密而杂乱如半残帚尖,骨架巨大。可怜少贴了几十斤精肉,否则必为一员雄武壮士,端地骇人。 其身后跟随十数名乡勇丁壮,提鸡捉鸭、牵牛拽骡——据说,“骡”这种新物种,还是汉武帝的变态侄子,唤作刘建,有“杂交”的嗜好,一时心血来潮创造出来的。 刘建那不是人,动辄以杀人为乐事,更不是好牲口;可牵来这头却是好牲口:食量小、耐力长、抗疫能力强;比驴力大比马耐受,真真儿的“想要马骡跑,还能少喂草”,巴蜀大地农家,喜饲养马骡和骡驴。 一行人未至近前声先砸了过来:“哈哈哈,好你个文呈!一年到头见不着你个龟儿子半根吊毛,乌鸦乱叫、大事不妙,有了吃力不讨好的破事儿,你个小王八倒是钻到某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蒲扇般的巴掌拍在先被唤作缉熙、现被叫做文呈青年右肩上,生生的将文呈拍的矮下去两寸。 “小子,某家料到催赋之时,你肯定会来东山。丈人家,去过了否?” 文呈心知此人便是县尉所辖,乡勇丁壮头目之一“游徼”王霸,常年驻东山乡一带。 徼(音同叫):边界、巡视两个含义。游徼即游走、巡视于边界之意,后发展为官职名,汉承秦制。属于地方武装,相当于民兵连。其所属乡勇丁壮,丁壮是服徭役而来的民夫,轮流充斥其间,没有酬劳;少部分乡勇在县寺、乡台有编制,拿些许津贴补助。 王霸与文呈姐夫交好,曾同伍共赴边郡,抵御乌桓寇边。 文呈被拍的一个趔趄,苦笑道:“王大哥,我也半个时辰前后方至,还没有来得及岳丈家去”文呈顿了顿“不知王大哥现在可好?” 王霸眉头微皱,旋即展开“老样子,饿不死撑不着。你丈人家今年税赋已交割清楚;如此重赋,那老货竟然没出三日,便邀约里正,将税赋栓栓正正的递交到乡台,是个厉害人物!” 王霸一边指使手下乡勇将牛、骡拴在乡台门前桑树干上,嘴里一边回应到“我知道你不放心你丈人家,今年杂苛如是之多,你更加会通融县寺上官,来东山乡照看……你个挨响箭的!把鸡掼地上,摔死了你个花儿就能吃鸡肉了??” 文呈吓了一跳,不知王霸为何突然将音量调如此之高。 “某家……大爷我告你,这鸡是下蛋鸡,主家还眼巴巴指望,从鸡屁股里抠出盐巴钱过日子,昂,剁了你个狗舌头,馋的伸出来两尺长了!爷爷还不知道你个挨响箭货,那点龌龊心思?” 王霸从丁勇身上收回目光“这些夯货,都是穷苦人家的娃儿,居然想掼死拿来抵税的鸡子,呸!也的咽下去?” 文呈知道“挨响箭”是说倒霉的意思,响箭一般都是用来报讯、测算双方军阵之间的距离用的,以便评估箭矢覆盖时机,不会拿响箭特意去瞄准对方谁谁谁,以求射杀敌方。“挨响箭”就真是倒霉鬼凑了巧,连呜呜作响、还不是瞄准你的箭矢,都能射中你…… 你不承认自己是倒霉鬼都不行 王霸看着文呈继续说道:“那鸡子是同胜里,赵狗子家的下蛋母鸡,交不出税赋,说叫我牵他婆娘去顶税……我曰他大爷!那婆娘头比鸡窝还乱,跳进池塘洗个澡,得熏起一池塘的泥鳅钻出来透气!” 王霸胸膛起伏,果真有一点透不过气来的样子 “捉了他几只鸡鸭,原本没打算捉。谁料想他婆娘,看见我和里正一进场坝,张牙舞爪就窜出来拽着我和里正,赵狗子低眉顺眼的,就往屋子里溜——谁晓得他钻进去藏啥子咹?那婆娘力气贼大,我直担心扯破了我的袖子……卖碎布头那个货郎忒鸡贼——哦,那婆娘干农活十里八乡,真是一把好手,晚上黑漆麻黑的,还能担粪下地。去赵狗子家大钱没收到一文,平白惹了一身腥臭!赵狗子家娃儿也嚎、婆娘也嚎、老的牙都只剩一颗大板牙的老娘也嚎,圈里的猪崽崽儿也跟着干嚎!它大爷的” 王霸咽下一口口水 “抓他几只鸡鸭,给同胜里的其余人等看看,做个鞋样子。要不然以后再去同胜里办差,还不得被锄头粪叉打个半死?顺便逼一逼赵狗子,多多少少慢慢交,只要铜钱还在滚动,遑论多少,总归上面看的见入项,也好替他拖延不是?待到他交来百十个大钱,鸡鸭给他还回去。” 文呈苦笑一声:“县君今日巳时(9:00-11:00点钟)杖毙了去越溪乡、归化乡催收算赋的两位税吏。想来今年的税赋,是难以拖沓了罢!” 王霸张大了嘴,呆立半晌喏喏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县尊派我去下乡第五章王霸是个热心肠 王霸沉闷半晌,方才展颜一笑 “哎,且不管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想当年一起出去的二十几个兄弟,现在还能吃麦饭的,就剩不到一半人。若不是我当年冒着漫天的箭雨,拼死背着你姐夫跑回车阵,如今你姐夫,哪还有吃饭的家伙扛在肩上?也是你姐夫命大,那铺天盖地的箭矢,密密麻麻的连太阳都遮住了,你姐夫居然只有屁股上挨了一下。” 王霸挠挠头,扭头对丁勇们吼道:“那个……那个谁……那个水娃儿,你挑一只鸭子宰了,肠肠肚肚洗干净些,别学火生那憨货,脚巴掌上的皮也不褪、嗉囊也不翻洗。” 一旁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挠着头憨憨的直笑,想必便是那唤作“火生”的人。 “挑肥些的!” 王霸自顾自吩咐那水娃儿“一会儿炖了,煮在陶罐里了,再去街上等着那个担酒来卖的,沽二十个大钱的酒……贾老二家的酒,老子总觉着掺的水太大。别人卖酒掺水,他个狗一样的东西卖水掺酒!真不晓得他是卖酒还是卖水,难不成是卖婆娘脸蛋的?” 王霸咕囊着。 众丁勇听见,轰然大笑起来。 胆大的还起哄撺掇王霸“大人何不把那婆娘勾了去,瞧那贾老二,也不似个能喂饱她的架势;花不浇水会焉,婆娘不喂饱会把墙翻!” 王霸笑骂几句:“衮一边去,毛都没长齐的夯货,鼓噪个屁!”说话间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应承一声,挑出一只麻鸭提溜着往溪边走去。 那时候乡下基本上都是吃两顿饭,上午巳时中(10:00)吃一顿、下午申时(4:00左右)吃一顿。乡下人家都睡的早,那样可以节约灯油火把,睡觉也可以减少体力消耗,从而节约粮食。 文呈伸手拉住王霸,恳切道“王大哥就别操劳了,你也跑了大半日,且去交接公务,休酣片刻;我等的饭食,自有乡台分派。” 王霸拍了拍文呈的手臂 “老弟你别担忧,哥哥我回乡这些年,在这东山乡街儿面上,还没有吃过不要钱的瓜。” 王霸扭头对那些在桑树下休憩的丁勇们吼道:“安排几个人,去割一些草来。大牲口都是乡邻们的命根子,饿坏了你们赔得起么!” 回头对文呈说道: “一只鸭子值的几个大钱,回头赵狗子交税替他抵扣了便是。哥哥我光棍一个烂枪一条,招待老弟一只鸭子算个啥子事儿?” 文呈便呐口不言任由王霸安排诸事。 既然岳丈家已经递解了税赋,以自己岳丈的精明和岳母的仔细,想来今岁岳丈家又能安然熬过去了。 自己托人说项跑来东山乡协理办差,一来是这几天县寺里气氛压抑,二来是想协助岳丈家完结税赋。 岳丈家多年来对自己极为眷顾,自己虽然说只是一个县寺临时工,但县衙上上下下、乡里亭邮都认识,俗话说“熟人好办事”,有自己在一旁,乡台杂役、税吏乡勇,多多少少还是会给自己些许脸面,不会用破门打砸、牵牛捉鸡这种酷烈手段,去对付自己的妻家。自己呢,虽无大的能耐,便只好多少尽力回护,方才不枉为人东婿一场。 晁玺踱步围着那匹马骡转圈,啧啧赞叹“好骏一匹大牲口!喂养的皮光水滑的”抬头问一旁的王霸:“能喂养的如此雄壮的人家,想来家境也非贫苦,何以牵走于此呢?” 王霸拱手回声应道 “回大人的话,此骡系同胜里周大户家中之物。小人前去协理办税,同去乡台佐吏吴郎;那周大户左支右推、东拉西扯,就是不肯拿出黄白之物来,吴郎偏生在一旁,替周大户敲边鼓打破锣” 王霸舔舔嘴唇恨恨说道: “尔等收税赋正主,居然敲边鼓敲的欢,一昧催促小人去搜检茅屋竹舍。大户人家不加紧催赋……那麦蚊般的寒家破户,能攥出几滴油来?真真的气煞某家的鸟肺!小人一恼将起来”王霸咬咬牙“一气之下径直入骡棚牵了这头马骡,给他姓周的还留了一头驴呢!过的几日,他周大户如实递交税赋便罢,但敢拖沓,小人便连那驴也牵了;驴若不走,爷爷……某家便拼死背了它回来又如何!” 文呈心中默念:姐夫勿怒姐夫勿恼…… 晁玺也不计较王霸言语中的偶尔会突然冒出来的……嗯,怎么说呢,反正知道这杀才能够学着咬文嚼字,实属不易。至于他那口中到底是谁的爷爷……嗯,这马骡不就正扭头冲着王霸咧嘴吗?且过且过…… 汉代无品级之分,只有秩禄高低。要看官大小,以冠、服、印绶一眼观之。 官印当然不会像“大哥大”般的别在腰间,而是装在“印囊”里,用“绶带”悬縛在腰带上。绶带的颜色、颜色之间的搭配、绶带的材质和长短、编织的式样各有规制,懂行的人自然能够一眼区分出来官员的大小高低。 至于普通民众,反正知道金的比铜的贵、只要是佩戴“印绶”的,自己统统惹不起就行了,无需仔细去钻研个中学问。 其实晁玺与王霸的秩禄差不多,区别在于一个属民政系统、一个属于地方武装组织罢了。从“县里”下来的,比同等级的天然要高半分,故王霸称晁玺为“大人”。 相当于地方官员在中枢官员面前一样的道理。 晁玺再问王霸“吾适才在乡台与顾老比对,今年算赋征收堪堪逾半,汝想必已知今年算赋之重,恐难以圆满。”晁玺停了一下“东山乡尚有何处可堪催缴?” 王霸偏头应道:“回禀大人,乡中贫户,恨不得攥着铜钱,都时常拿出来舔几舔,留不住铜钱也巴想留个味儿;想要他的铜钱,不会比要他的命轻省。大人想必知晓,豪强家与游侠儿不清不楚,若是征收他地窖中的钱帛,恐怕得搭上不少兄弟们的命不可。便是成了,手尾必定清扫不净,日后防不胜防、烦不胜烦”王霸想了想“一个没钱,一个拿不到钱,难呐!” 晁玺苦笑道:“难,至难矣!然则到期不押解算赋至郡州,恐怕县寺门口还得平添几条怨魂呐!”晁玺对王霸拱手为礼:“汝久驻东山乡,人口乡序,知之甚详,何以教我?” 县尊派我去下乡第六章王霸答应帮我忙 (上一章没有经过大脑就卡擦了,对不住诸君,以后不乱断章……尽量。存稿每章3000多字,手机再抄打出来,着实手疼。如今还得请晁玺替我现编承接桥段,真的害人害己。额整改,诸君勿恼,真的改。) 晁玺以礼求教于王霸,该如何完成今岁税赋征收。 文呈也心存忧虑,望向这看似粗鄙、实则心细如发的游徼王霸。 王霸哈哈一笑:“某乃厮杀汉,大老粗一个。哪有何妙计,敢在大人面前抖露显摆?!大人与某家,实为协从,如今皆为税吏征赋税、啬夫征徭役的帮办。牵牛拽驴、捉鸡撵狗,这些腌臜事儿,某家手底下的儿郎,倒是拿手;若是要让某家,这等粗鄙汉子谋划问计,却是大人高抬某等一干粗货了……狗肉万万上不得席面的。” 晁玺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唉,只是照如今这架势,自己连同文呈,回衙之后,那就算得上命运多舛、生死难料咯……至低,这尊臀,要遭大秧,罚俸是必然。倒是更可怜那税吏,那厮第一责任人,小命悬吊吊的,朝不保夕犹如悬在蛛丝上,后果难料矣!如今正与啬夫顾老惶惶急急商议应对之法,实在是不知两砍货,已是惶恐成何等模样? 正说话间,水娃儿……川人说话喜带儿化音,至今也是如此。 水娃儿提溜着一只光洁溜溜的鸭子,走至近前“大人,鸭已洗净,请大人……要不吩咐火生烹煮,小的且去沽酒?” 王霸抬腿轻踢水娃儿一脚 “少在爷爷面前抖机灵” 说完,自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 “喏,与你五十钱,再切些猪头肉回来,让张麻子切,他婆娘那叫切肉?砍柴还差不多,只是会剁坨坨块块。好教省点盐巴,吃一坨,嗝不死的都算脖子粗壮。仗着她弟在盐井管事,有点张狂没沿儿了,欺负的张麻子屁都不敢放一个……欠收拾的货。” 王霸说道“就说是某家招待兄弟用的,试试敢不敢格老子的来一坨肉,半斤重!” 水娃儿呵呵应承,拿起铜钱便走 “大人且宽心,只教张仲二叔亲自切肉,骨殖净去;二叔若是不在,额便唤幺妹切肉拌菜,定让她多放芫荽花椒、茱萸香油盐巴,保管让大人欢喜!” 伯仲叔季,这是古人家里,男子排行的次序。故张仲就是家中排行老二的意思。 王霸笑骂一声“称足了,先称好再拌!” 王霸再提高语调“告知张麻子……那婆娘:爷爷知晓她那,当盐井管事的三弟,前些天又翻山跨沟给她送了盐来,多少年没抓他,别当爷爷是猪尿泡随便揉捏!” 水娃儿回应一声,自去沽酒买肉不提。 王霸转身对文呈说“今日已是事儿了,且随我去吃酒吃肉,明日事明日愁,今夜且不管它!” 文呈心知今日,是做不了任何事情了,便与晁玺拱手作别,径自随王霸往乡台院墙后方、乡勇驻地行去。晁玺自有乡啬夫、佐吏安顿供食,不必文呈操心。 待到营房,入的辕门——别把民兵连,不当暴力机关,分分钟叫贫民黔首、流民隶奴们,知道啥叫马王爷果真有三只眼。 入的辕门,但见院内黄土以石柱夯实,倒也整洁;沿着营房院墙和乡台山墙,有三排泥土屋,约二十几间,有大有小,茅草屋顶经年修缮,也算齐整。 王霸使唤丁勇提着鸭子,自去灶房烹煮,自己带着文呈,跨过院子进入堂屋。 进入屋子,王霸拿起挂在墙上,半边葫芦做的水瓢。自堂屋西边墙根儿下、木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递与文呈。 文呈喝了半瓢还与王霸,王霸接过水瓢也不搭话,咕噜噜一饮而尽,再舀一瓢喝个精光,方才放下水瓢,打了一个敞亮的饱嗝。 “坐下说话”王霸指了指木榻,自己随手拽过一根胡櫈在旁边坐了下来。 文呈依言跪坐在榻上,想了想说:“王大哥,吾观你今日与晁玺大人说话之时,似乎有所保留啊!莫非你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王霸拽开胸前领口 “关起门来,你就别跟我整官话了。适才与那砍货说话,差点没把老子憋死!”王霸搓了搓脖子“你是文人,我是大老粗,但是咱两家、我与你姐夫往来多年,啥时候跟你客气过?” 文呈点头应道:“呵呵,王大哥说的在理。就是不知道王大哥有无法子,使得东山乡,对付过去今年这税赋呢?” “今岁这税赋,也不晓得是哪个,挨千刀万剐的货厘定的,一年重过一年!” 王霸恨恨地: “朝廷厘定为一,州里加成三,郡里加成四,到县乡就变成五了!我原本就是一个,只会写名字的粗货,积攒军功做了这上下受气的游徼,原本指望自己活的展堂一点、多少帮村乡邻一点。哪成想,上交代不了差、下惹的四邻暗骂!它那个麻麦皮。” 王霸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天天在这方圆百十里地转悠,别的地方的人,活的啥样子我也不晓得。只知道雍州、荆州、豫州有不少人舍家弃业、拖儿拽女逃到我们益州来;跑到我们汉安来当流民、徒附甚至是隶奴的人,这几年是越来越多了。” 王霸叹口气: “想来那几州的日子,端的难熬。要不然谁会背井离乡、毁灶填井的,流落他乡呢?况且我还遇到一些小吏、三老也一同逃到汉安辖内的,他们都熬不下去了。” 文呈默默点点头,深以为然。 “眼瞅这世道,我们这边,恐怕也没几年好过了” 王霸说: “别人还能往我们这边逃,到时候你我,又能往哪逃呢?呸!休管它,天要塌娘要嫁,你我这种小个儿顶不住。” 王霸唾了一口: “今夜且睡营房,明早我自会唤你。明天你就别管了,我带你去收取税赋处,保管妥帖;原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轮不到你我操心,这不是你搅和进来了吗,递交不上去税赋,回去那姓孔的,还不几棍子打死你?” 王霸起身,原来他早已瞅见水娃儿,提溜着酒菜奔正堂而来。 “且先吃酒,明日一早跟我走便是!有啥子事情,我路上再说与你听。” 王霸拍拍屁股: “水娃儿,快去灶房将鸭子端来。你就别去灶房跟他们抢肉汤了,就在这里吃。” 王霸接过水娃儿递将过来、芭蕉叶裹着的猪头肉,和一竹筒米酒,摆放在案几上,招呼文呈吃酒。 是夜,文呈在王霸营内安歇不提,只待明早,跟随王霸去收取赋税交差。 县尊派我去下乡第七章王霸答应帮我忙 (有书友反映,说和尚的太长了,看起来费力。和尚第一次写小说,没经验……原来太长了,也是不好的……罪过罪过,贫僧改进一下。) 待到竖日,寅时中(凌晨4:00),王霸便叫醒了文呈。 二人穿好衣袍戴上帻巾,用冰凉的井水草草洗漱一番。 其时,营中乡勇丁壮们,皆已集结列队完毕,正等着王霸下令。 数枝火把映耀着,几行歪歪扭扭的丁勇队伍,约莫有四五十号人。 王霸领着文呈来到行伍跟前,手捉刀柄,呵斥道: “小兔崽子们,这位乃爷爷的兄弟、县寺里来的,城里长大的,金贵的很!都给我照料好了这位上差!如若有半点闪失,一个个仔细你们的皮。伍长什长,去把各自队伍里的长枪收了,留两支驱蛇撵狗就行;把皮甲剥了,若是干起来,就咱这仨瓜俩枣……还是劽的,穿啥也顶不住。” 王霸顿了顿……(其实是小僧,改进了间隔,哈哈哈。) “多发短棍腰刀。深山老林里,你扛着长枪顶个屁用!这些时日,晓得尔等,受够了大户家的腌臜气。不过肉汤尔等也没少喝、肉骨头尔等,也没少啃不是?若是窝在家里,倒是不受气,你又上哪去打牙祭?想吃油荤,就得出去挣!今日去雷公嘴办差,都听我号令行事,你们多半也晓得,那些野人凶的很!” 王霸右手将腰刀连鞘扬起,指向队伍: “到时候都给我把嘴闭紧,休的打胡乱说,惹毛了野人,老子可顾不上你们的死活。到时候,就比谁的腿腿儿长、比谁运气好了,都给我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丁勇们轰然作答。 倒是惊的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噗噜噜好一阵扑腾。 “留两什看家,腿腿儿短巴巴的、是家里独苗苗的留下” 王霸一边忙着将腰刀挂在牛皮腰带上,一边说: “留守的勤快点,鸡鸭牛骡,都得喂水喂料,割草喂饱。别给某家装怪,胆敢割毒草回来,爷爷晚上回来让他跟牛睡,看看窜的稀能不能淹死你!” 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出发!” 一行人随即打着火把出了营门。 待到行至乡台门前,准备转向大路,却见乡台大门早已洞开。 乡啬夫顾老、那吴姓佐吏、县寺税吏与晁玺,还有若干帮闲人等,俱皆候立于乡台门前。 王霸只当没看见,领着行伍径直往大道上而去。 使得拱手作揖的顾老和吴姓佐吏,堪堪立在那里难堪不已。 税吏呲溜溜小跑着追了上去,晁玺也紧随其中; 吴姓佐吏眼瞅着不是个事儿,赶紧唤了两个帮闲,打着火把也缀在其后。 一行人上了大道。 王霸与文呈走在行伍前面,紧赶几步,与行伍拉开十几步的距离,王霸方才开口了: “文呈老弟,今日你我去雷公嘴办差,那边都是不在籍的野民。这些杀才,好说话的时候就很好说话;说岔了气,翻起脸来,那真是能把我们几十号人,全砍成坨坨,放点花椒大料就能开煮。” 听的文呈浑身一哆嗦。 王霸也不理会: “这些不入籍的野民,当年朝廷,打算在那边设置‘铁官’。结果去一个死的硬邦邦,去一队死的冰冰凉。” 王霸唾了一口隔夜老痰: “那些官老爷自己作死,去了就吆五喝六动辄打骂,那些人不野,还叫啥野民,会怕他腰上那块铜疙瘩?派兵少了不够塞牙缝;派兵多了,人家往深山老林里钻。隔三差五的给你来一把火,要不就是滚石头、点毒烟,抽冷子下黑手,驻守时间长了看先饿死、累死哪个?” 汉代在产盐地设“盐官”,比如汉安县隔壁的南安县,就有井盐,设有“盐官”。 产铁地设“铁官”,手工业发达的地方还设有“工官,这些官员都属朝廷“少府”委派。 巴蜀古代有很多名贵树木,有些地方还设有“木官”,直至明代,修建皇宫的珍贵木材,大部分还由巴蜀地区提供。 王霸所说的事情,文呈倒有所耳闻,那是桓帝时期延熹五年开始闹的,到最后不了了之。 自打死过三任铁官以后,郡里、县寺再没有官吏,敢陪着少府派来的铁官,去“雷公山”督铁。 州郡派来的兵丁,刚到雷公嘴,就被几块滚石给吓得一哄而散……撵都撵不回来。 第四任铁官呆在汉安县寺,吃了两个月县寺灶房里的“猪食”后,清减了足足二十多斤,最终形销骨、立竹竿似的,官袍都挂不稳,最后县里还是派亭舍里面,几个亭父、求盗,将那可怜的娃抬到成都的。 雷公山并不是单指一座山,那一带范围极广,囊括了汉安县、南安县各自不少地盘,属于两县的化外之地。 王霸接着说道: “原本我并不想,与他们有太多交集的。今年那孔啥啥……孔,一个读书人,麻麦麻花,竟然下死手!我早晓得你,今年必来东山乡,想着多预备一条路,以防万一的。看这势头不得行了,只好去找钱矮子,要点打发钱——钱矮子就是雷公嘴那边的头领。” 王霸瞅一眼后面的行伍“那狗一样的东西,有钱的怕人!别看碗场乡那边,烧陶的豪强大户,吆五喝六咋咋呼呼的,比起钱矮子来,他们还真不是个儿!” 这下子文呈倒是大感意外了。 这文呈的印象中,县城南边的碗场乡,那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 陶器车载船运,每日里川流不息。沿越溪入沱江,然后进入长江。把一船一船的陶器,贩卖至荆州、豫州甚至是交州,这是往东南方向的长途贩殖; 往西北西南,无数的羌人部落,也喜汉安陶器,如什么参狼羌、白马羌、鸟吾羌、卑南羌等等。甚至离蜀郡、犍为郡近的,这些羌人部落,还当二道贩子,倒手将陶器转卖,卖给远处的烧当羌、勒姐羌。 往南可以贩运至弄栋(今大理)、益州郡(滇池周边)。 文呈一向的认知里,碗场乡陶窑林立、豪强众多,徒附隶奴“不可计数”。 汉安县城里的豪宅大院,泰半为碗场乡富豪所有。 若是汉安街上,车架华美伞盖如云、艳姬美婢香汗斥街巷,前有鲜衣怒马家奴喝道、后有衣着华美,之隶奴扫街,那绝对是碗场籍的豪强,才能摆的起的仪仗。 原本如此招摇过市、建砖瓦华屋,已经是大大的逾制了……可如今这世道,一个阉宦张让…… 这张让据说,还是当今天子他爹的“相好”,都能当天子的爹。宦官赵忠,能被天子比喻成妈——哪还有什么鬼的“制”! 没制就没治,没治就没制。 干吾何事! 雷公山雷公嘴第八章黎矮子家有矿 无制无治、无治无制,无治无治矣! 文呈不由问王霸:“乡台人等,想来也是知晓这黎……头领呗?” “知道一些,具体事务不可能,晓得那么详细” 王霸回道: “若无顾老货暗中勾兑,黎矮子在汉安这边的路径,也不会如此顺畅。黎矮子的铁,主要是走南安县那边……那边就是你姐夫堵着的墨林乡;二来就是走我这边。” 王霸压低声音道: “你姐夫可不老实。” “咋!他还暗自养着外室不成?说,有几个?!我这就去砍翻他个花儿!”文呈急吼吼的。 “嚷嚷啥!” 王霸不满地看着文呈,看看后面跟着的行伍,低声道: “哪个跟你说你姐夫养啥玩意儿了?养没养外室,额也不晓得。即便养了又如何?游徼不能、还是不配养啊?就是带回去,又犯你家家法了?切,不让养,别人还说你姐有失妇德咯!那叫‘妒妇’,很没颜面的。” 文呈心知王霸说的完全占理,可心里就是觉着憋屈,也不知道是替自己的姐憋屈,还是替自己。 行情如此,如之奈何? 王霸勾住文呈的肩膀: “某家说的不是这茬子事儿。某是说你姐夫,在那雷公山里面的老林里,私养着一帮部曲;手头没点依仗,可吓不住,方方面面想伸过来的脏手。” 王霸向北边呶呶嘴: “老君山那边,也需要一些铁器,全都是你姐夫,在居中牵线搭桥、暗中作保。” 文呈悚然一惊,也压低声音说道:“如此大事,我姐夫他岂敢为之?!” 王霸轻嗤一声: “有何不敢、凭何不做!你觉着这州里、郡里、县里大大小小官员、上上下下各吏人等,有好鸟?” 王霸叹了一气: “刺史刘隽,那还配叫一个人?每年死在他手里的豪强黔首、商贾野民、小官吏大头人,还少了?蜀郡成都城里,只要他看上的良田旺铺、骏马华车,哪一样,能逃得过他的爪爪。现在成都城里的好买卖,不是他刘隽的、就是他门下走狗的。二十几个妻妾,那得有多少条舅子丈人七姑八姨?哪个不得喂肉。他养的那群属吏门客,一年到头满益州乱窜,借刘隽之名,行贪猎私财之实。全州上下,估摸着也只有益州郡那边,才真的是不惧他。其余郡县,哪口盐井不虚、哪处矿山不惊?黎矮子这边肉扎着刺,才暂且能好过些年。” 王霸接着说道: “他刘隽吃人不吐骨头,你以为郡守任大脑袋就吃素?他是斗不过刺史,得等刺史大人、和他门下大大小小的狗子,吃饱了,他任大脑袋才敢钻出来,叼肉渣渣罢了……肉渣渣没骨头,所以他任大脑袋吃肉,还是不吐骨头。” 文呈沉默不语。 汉末此时,还是刺史督州郡制度,刺史秩六百石,位低权重。 等到刘璋他爹刘焉,想给自己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山洞躲起来……不是,是在望气者、侍中董扶的撺掇下,打算割据一方,于是上书“痈疽决溃,为国生梗,废史立牧”。 灵帝与刘焉商商量量、愉快的就给自己的刘家江山,使劲儿的预挖了一个埋葬的坑。 量身定制、汉室专用。 刺史虽秩六百石,却是代表着朝廷监管州郡。有事没事,就往后台大老板那边打小报告。 郡守秩两千石,治理地方;在刺史面前,地位不会比孙子好多少。经常挨了打,还不给饴糖吃。 如果是吃鸡刺史……不是,是“持节”刺史,那就能吓死人了……像孔小二这种千石县令,说上午砍了,绝不会拖到下午才挨刀。 但是孔二楞子比较特殊。 朝廷数百个县令、县长里面,就这么一个特例。比曾任顿丘令的曹大**控,脖子都更加硬……最终脖子粗的,被脖子细的剁了,孔小二终究还是死在曹操的手里。 粗脖子啊,它真的是一种病。 刘隽想来是不乐意剁孔小二的,风险太大了。 平头哥一样存在的孔小二,皮厚肉糙,其皮肉自带三分腥臭,能对他下死口的,历史上毕竟只有后来的曹丞相,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如今嗜酒如命的平头哥,安安静静的呆在汉安县里做个美男子,挺好,谁也别找谁的茬儿。 过日子的真谛,是相安无事的……各自存私房钱。 王霸看了一眼蒙蒙发白的天色“加把劲儿!还有近三十里路要赶咧!” 众人依言埋头赶路。 文呈久久不言。许久方才开口道:“王大哥,东山乡上下,为何不早去雷公嘴收取税赋?” “他倒是敢!” 王霸哂笑一声: “黎矮子不过是,偶与顾老货一些分润,权当打发乞儿。黎矮子那边,一不是编户齐民;二又不是他黎矮子一个人说了算。想拿铜钱就拿铜钱、想送金饼就送金饼?即便是收到了税赋,还不是递解到县、郡喂了狗!” 王霸看一眼文呈: “哎我说你个文呈,脑壳是不是进了露水?县寺里面,各个旮旯道道,你还不比我捋的清?今年东山乡若是递交五百万钱,明年你信不信,县寺敢问东山乡要八百万钱!” 自王莽那失败的穿越家伙,瞎折腾一番之后,汉代的币值,异常混乱而复杂。 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不同年代,甚至是不同的铜钱,没几个人能捋清。 就是生活在这灵帝当代的儒士、著有《汉书集解音译》的应劭,他记录的、现在如今眼目下的币值物价,都被后世砖家,言之凿凿的指出诸般错误。砖家们搬出来远至秦代《岳麓秦简》,《汉书惠帝纪》、《二年律令.爵律》到现代的《汉代物价新探》、《汉简中所见物价参考》…… 哎,为了宣传自己的书,真的是奇招迭出……你们有经费的,呵呵,是得显示做了事情的样子……理解、理解。 言归正传。 为了您好大家好,不管它币值了,统统以一千钱为一贯。 (看官们与和尚又不是吃经费饭的,看一本小说图个乐呵而已。生活多艰,何必考据那些烂芝麻是不是。为什么要讨论币值物价,是因为后面涉及到要花钱、要买私奴……呸呸呸,是“解救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 “顾老货料到,我会带你们去寻黎矮子” 王霸轻蔑一笑: “真正的大大户,上勾官府下联强人轻侠,才配称为豪强;此等杀才们弄没个小吏黔首,权当弄没了只猫狗,顾老货是万万不敢去招惹他们的。腰板没豪强那么铁杆硬,又徒附隶、奴众多,良田无数的,才是‘大户’,同胜里的周大户,就是此等货色。使点劲儿,能榨出来不少干货,只要不把他逼急了,没啥手尾。” 王霸抬头看看开始泛明的天色,让大家熄了用竹竿拍碎夹以破麻布条的火把: “顾老货早就料到,我会进山去寻钱。一来,他知晓今年税赋太重,量我不会逼压乡邻太狠;二来,他人老成精,一见你来东山乡,便料到以你我的交情,我不可能袖手旁观。孔那个……啥,虽然不一定会打死你,若是万一,有一棍子没把握住,你下半辈子,难不成就躺榻上数蚂蚁、辨蚂蚁的公母?” “是该让黎矮子那狗一样的货,吐点肉末出来了!” 王霸搓搓脸: “搞不明白:就他黎矮子,那五尺多的肉坛坛,塞下去那么多的黄的白的褐的,愣是没把他撑爆了!” 一行人直奔雷公嘴而去。 雷公山雷公嘴第九章黎矮子是矿主 蜀中多水汽多雾,有些山谷终年薄雾弥漫,似纱似烟。汹涌时如潮如浪,瞬间便淹没一切;寡淡时如薄纱轻罩出浴美人,袅袅婷婷微拂。 待到辰时三刻时分(7:30多,8:00不到),众人行至一山口,雾气终究还是淡了开去。 太阳懒懒地爬到半山腰,似乎有点累了,停滞在那里歇气;如新剥蛋黄,有一点点灰白搅淡了那盘嫩黄的脸。 山口左侧有峰高耸,山尖微微倾于对面;右侧峭壁陡直,略矮但更宽广。两山之间有谷,十几丈宽窄的样子,幽深冷冽,看不见出口。行至此处,王霸呼出一口气:“雷公嘴到了!” 众人也觉浑身一轻松,一路赶来,众人着实辛苦。脚下寒露湿履,濡濡地却让人无处发泄那股憋屈;前后水雾裹挟润衣,黏黏糊糊又使人无可奈何; 一句话……都给我忍着! 王霸伸出两个手指撮入巨口,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没动静。 只听见山谷回响,呜呜呜的变了调。 过了一会儿,自右侧山顶密林中响起一声脆锣,但听到:“喂~哪个花儿大清早的吹鬼哨哨?吓的老子上茅厕都闪了尿惊!是哪个?” “花儿”,汉安县本地骂法,不解释,容易带坏小盆友,此乃骂人土特产,并不适合送人。 王霸鼓足中气:“你王霸大爷来巡山!去告知你家黎头领、你家的钱大伯,就说他王大爷讨口来了,叫他别宰牛,吃不完!” 王霸缓了一口气:“杀两只羊煮汤,王大爷现在如今眼目下,饿惨了!” 又是一声锣响:“哦,是王大银哈,你老银家等斗起,额去喊银!” 王霸高声回应道:“跑快点!你王大爷裤儿都是湿的,恼火得很!等久了王大爷要冒火。王大爷冒起火来……你晓得后果还是很骇人的!” 众人只好在原地干等,也不敢坐下歇脚,到处都是湿濡濡的。 两盏茶的功夫,山顶上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王大银,额是老幺。钱爷进山去了,钱爷吩咐过,说若是王大银来了,直接去雷公山寻他,无需通报!王大银,你找得到路,额还要守山,就不送你了哈!” 王霸听说,咕囊一句,叫上众人进入山谷。 众人随后在山谷中,曲曲折折穿行了近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疾行了十数里,来到稀稀落落东一片、西一片,茅草顶、竹篱墙的村落跟前。 王霸上前拽住一个上穿短打粗麻葛衣、下却着犊鼻裤、麻耳草鞋的壮汉,问道:“你家黎头领、钱封钱爷何在?” 那扛着撅头,粗壮如牛的壮汉显然有一点惧怕王霸,喏喏道:“黎、黎、黎头领在困觉。钱、钱、钱,钱大爷在雷公山山上,王大银你、你自己去找他嘛!小的、小的还要上工,一会儿打、打、打雷了,要遭整……” 话音未落,王霸抬腿猛踢那壮汉一脚:“啰唣!还不快滚!” 那汉子扛着物什惊兔也似地逃走了。 文呈晁玺等人显然俱皆意外,没想到如此一个壮汉,答几句话声若蚊呐不提,竟然还红了脸。 王霸使唤水娃儿,去竹屋问清了钱封的具体方位,回头对众人说道:“文呈随某家去寻他便是了,又不是去打野猪,铜钱也不在山上,用不着诸多人等。晁大人带着诸位在此,寻管事安顿歇息便是。” 税吏急忙拱手:“王大人,我等本就是奔走杂役,哪敢休憩饮水,却劳动王大人奔忙?” 那吴姓佐吏也赶紧稽首:“是极是极,王大人为东山乡事务奔劳多日,吾等心下感激,敢不替王大人牵马缀鞍?同去同去。” 王霸唾了一口:“呸!哪来的马,又何来的鞍?” 吴姓佐吏讪讪干笑:“比喻、比喻而已……” 晁玺也道:“游徼大人,尽为吾等奔走协助,吾等若是安坐,心愧更甚之,同去罢,廖以籍慰己心。” 众人如是说,王霸也无奈,只得带着文呈、晁玺、税吏、吴姓佐吏以及水娃儿等三个丁勇,往雷公山上而去。 待爬至半山腰,只见坑洞密布,红褐色的山上无草也无树,光秃秃的地表,坑坑洼洼极难行走。挑着矿石往山下走的、担着水桶往山上而来的、扛着各式工具的壮汉往来不绝。 待与众人错身时,都会偏头打量文呈一众,长裾儒衫之人一眼。却也并不答吴姓佐吏和税吏的问话;只是看见王霸,方才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王霸撇开众人,只带文呈和水娃儿,行走在前面带路。王霸压低声音:“那姓吴的,想与钱矮子攀扯上交情;县寺收税那厮,也是没安好心,却不知替谁,当起探子来了。” 王霸轻呸一口:“屁用不顶,钱矮子哪有那么傻气,哪有如此好对付的,玩儿不死他们!” 快到山顶,但见一群人正在那里忙乱,其中一名三十岁上下年纪,全身俱作短打扮、却是用极好的“蜀锦”缝制。 要知道此时的顶级蜀锦,贵逾黄金,堪比东珠。上等的蜀锦也是“寸锦寸金”,走遍大汉全境,到哪里,都能扒下来当钱花的……到西域更是能换“波斯猫”、“罗斯美女”无数只。 这哪里是穿的衣服哦,简直就是浑身上下贴着金箔!真真闪瞎了众人的狗眼。 “咕咚”,不知是早起赶路饿的、还是……吴姓佐吏咽下好大一口口水。 “钱多多,你个花儿,啷个不去打一顶金帽子、铸一双金鞋子穿起来嘛!” 王霸笑道:“要不要老王我帮着你花钱?某家以后吃饼,面前摆两个糖碗,想蘸饴糖就蘸饴糖、想蘸蜂糖就蘸蜂糖——某家还不舔碗,随手就丢了……有钱!某家使劲儿地糟蹋,老子乐意!” “你才是花儿,还是一个娶不到婆娘的老花儿!” 那矮矮的、被王霸取笑的钱封也不恼:“老子七个妻妾六个儿,还轮不到你,来打我遗产的主意。到时候你来执幡摔盆,老子肯定给你十万钱;若是嚎的响亮,加十万,如何?” 王霸异常响亮地连呸呸呸三声,指着文呈对钱封道:“这是汉安县寺里的文呈”, 钱封对文呈点点头 “梁正是他姐夫”王霸接着说,钱封拱手一礼。 “找你有事相商,走。”王霸说。 钱封笑道:“老鸹早早叫,哪有啥好事来找。”并不理会那吴姓佐吏和税吏的拱手。出了人群,便自顾自往一边行去,并不与王霸比肩而行……我愿与太阳肩并肩,你个王霸衮一边。 王霸与钱封在十数丈开外,嘀嘀咕咕不知商议啥。文呈晁玺等人,便饶有兴趣地四下观望起来…… 雷公山雷公嘴第十章钱矮子不简单 (感谢各位的点赞、评论、推荐票。新书新人,此刻诸位的宝贵一票,顶的上以后的无数票,弥足珍贵,万分感谢!) 钱封与王霸在一旁商议,文呈晁玺四下观望。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未时没到(过了12:00,不到13:00。为何前章、本章总是强调时辰,那是因为……) 山上忙碌的精壮们已经开始收拾物什,陆陆续续地往山下而去。 钱封朝文呈晁玺等人招招手,领着众人向山顶最高处爬去。 待来到山顶,视野骤然宽广明朗起来。但见雷公山脚下有石砌土裱之高炉林立,都冒着黑烟;远处山峦叠嶂,植被稀疏,时不时露出红褐色的岩石泥土。远方近处,茅舍石屋竹房众多,散布于沟沟畔畔,时有小溪穿插其间;炊烟袅袅,想来这些做重体力活计的劳工,是吃三顿饭的。 钱封拱手对众人说道:“诸位大人来的急,羊汤尚未烹熟,且登高望远,稍事休息片刻。一会儿用过羊汤,管事们自然也备妥贴……哈哈哈,自是不教诸位大人交不了差的!哈哈哈……” 只听见那税吏响亮的欢呼一声,连连辑手作礼:“钱爷高义、钱爷高义啊!”说着退后一步,双臂展开伸平,缓缓合拢一辑,稽首低头,行了一个儒生后进拜见大儒、升斗小吏拜显贵才有的大礼:“钱爷恩德,吾当铭记于心永镌肺腑!钱爷虽是黔首白身,亦具吾等读书人急公好义之风!钱爷来县里,但凡知会一声,吾自当城门迎候之!钱爷有何危急困苦,县寺上下,吾自当替钱爷勾兑!” 钱封尚未开口,吴姓佐吏也急忙拱手“钱爷高义!东山乡上上下下人等,尽皆记住钱爷此情。自今往后,吾当时常前来拜访钱爷,万望钱爷切莫推辞!若钱爷不弃,东山乡大情小事,吾自当为钱爷一力承之!即便是亭舍,吴某人也是有些许脸面的。” 那税吏也赶忙补上:“钱爷尽且宽心,亭、邮、乡、里、城门吏处”税吏负着手继续说道:“钱爷有今日之义举,虽身份低微,吾一力替汝担之!” 那钱封笑笑,拱拱手:“草民先行谢过诸位大人了!”然后扭头对王霸说:“王大人,您且先行一步,看看那饭食,尽是些粗鄙汉子,煮不出好羊汤,切莫扫了诸位大人的雅兴。” 钱封接着一捂肚子急急忙忙对众人:“诸位大人对不住了!且在此稍候片刻,小人这肚子定是……昨夜那仨婆娘抢被子……着了凉……哎呦呦……” 说完也顾不上理会众人,扭头跳进一个到矿洞口,径直钻了进去…… 王霸一拉文呈:“走罢,且去看看羊汤。” 文呈看了一眼开始变得阴沉的天,正准备转身与王霸下山。不料晁玺一拉文呈:“缉熙老弟且慢,烹羊而已,王大人足矣!且陪吾等在此观景叙话,等候这钱封片刻罢!” 王霸吼道:“他一个挖山钻洞的,候他做甚!想闻他的屎不成?!” 王霸一边说一边领着水娃儿等三个丁勇扭头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文呈吼道:“赶紧与爷爷下来!且与我去盯着煮羊,都是些杀才,眨眼便只剩羊骨头了!” 文呈莫名其妙,心想这王霸为何,瞬间说话变得如此粗鲁? 正犹豫间,天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王霸更加惶急,折身跑上山顶,不由分说地拽起文呈便走。 奈何晁玺那厮,拉住文呈的另一只手,就是不肯松开。 拉拉扯扯之间,空中隐隐约约传来闷雷声,并不怎么骇人。那税吏与吴姓佐吏两人,看看天、又看看钱封钻入的那个洞口,犹豫不决;看过来看过去,又对望几眼,都在等对方拿主意:提早走了,又担心钱封恼将起来,不给黄白之物;哪怕终究给了,以后不愿与自己往来,岂不是大大的不美气? 不仗义,没客户……呸呸呸,是没朋友。 “宜将风景放眼量”——人呐,眼光还是得放长远一点好,多替将来绸缪,才是正道! 此时空中又一声闷雷,明显比前面那声雷,加了不少料,地皮都有一点颤动。王霸对水娃儿三人吼道:“水娃儿!跳进前面那个坑里!赶紧,要不然爷爷就娶了那张幺妹!” 水娃儿一听,立马跳进那深坑,比寻夫那个烈女还坚定决然而且毅然。 王霸使劲儿拉扯着文呈、文呈拖拽着晁玺……额,是晁玺拖拽着文呈——不要纠结于这种细节。三人拉拉扯扯磕磕绊绊地往山下走,山顶二人还在那里左瞅瞅右瞧瞧,倏忽又对视一眼,估计也没搞明白这王霸几个人在争执个啥? 但听“咔呲呲哗啦啦”一声撕裂锦帛似的声响,一道闪电瞬间联结在两人身上,二人头发炸起、袍裾焦燎、非二哥都不敢与二人比纯度……实在是太黑了 劝诫各位应该把眼光放长远,又不是让你们玩深情凝视、耍暧昧,瞅!瞅出事儿了吧?“放眼量”,又不是让你胡瞅 ……啥理解能力。 就在当朝,东北那嘎达,有一个叫“公孙瓒”的家伙……就是那个“长得漂亮、嗓门特别响亮,郡守非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那个公孙瓒,一个看门的保安,娶太守千金,真实且狗血的剧情。想当年就是有一个书生……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 后来公孙瓒发达了、割据一方之后,硬是千辛万苦的,把这个书生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剁成了五十六块半 ——另外半块被狗叼跑了。 切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后果……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的。你不怕,就继续乱瞅,勿谓言之不预。 紧接着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文呈只觉得自己好热……一种说不出来的、血脉里、连同脑袋里,好像有千千万万根火把在晃荡,无数个太阳在翻滚……好痛、好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ps:诸君别高看了汉代人对于防雷避雷知识的了解程度。汉末有一个著名的、靠一本《孝经》就做到了六百石的家伙。此货时时刻刻不忘诵《孝经》、开口必言《孝经》。古人认为被雷劈死了的,都是“不孝顺”的忤逆之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孝经》的确有防雷功能,一到下雨天、打雷天,这厮必定口诵《孝经》立于院内、道路边,经年如此——果然没被雷劈过。你看,多读《孝经》,效果好吧? ——切,那是你个狗一样的瓜怂运气好,站在雷公山顶来试试?保管让你外焦里嫩,就短一点孜然粉了。 文呈家境一般第十一章文呈是个临时工 文呈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天了。 在榻上昏迷了五天,醒来懵圈了三天。那三天里,一会儿是前世的文呈,一会儿是今生的文呈。两个文呈像两个带翅膀的小人人,在同一个脑袋里撕扯、推搡、扑打;分不清谁是谁、辨不明谁打谁……懵圈了吧? 懵圈就对了,连文呈自己都懵圈,而且懵了三天。你才懵三分钟,够不着理赔标准,自动忽略你的感受。不服?请详细参照合同第八十二款第四条第五章……对,就是那个字体,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那一行备注: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 最终,可能两个小人人打累了,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本着“既然用牙齿解决不了问题,那咱们试试用舌头吧?” 结果如今的文呈,是河蟹下的产物,同时具备两个小人人的记忆。 文呈由此摸清楚了现在自己的大致状况:自己叫文呈,家里有田有地,还有俩户逃难过来的人家,投靠文家做了徒附。 徒附是没有户籍的自由身,相当于是自己家,长工与佃户的复合体。奴仆是世世代代都伺候家主的“家生奴”,地位比刚刚买回来的“隶奴”高一点,隶奴奴仆都是相当于“牲畜”一样的存在,打死了、转卖了,都是小事。 文呈家勉强算的上“中人之家”,娶妻陈氏比自己小一岁。有女小鵅,三岁;嫡子小豨,尚在襁褓。乡下人家,稚童多以猫猫狗狗为小名,好养。 自己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嫁在南安县;姐夫梁正,是南安县的游徼。 文呈,字“缉熙”,取自《诗经.敬之》,意为“积累学识,慢慢地使自己的学识,越来越深和广”。 看来这世,已经因为疫病亡故了的便宜阿爹,对自己这个叫“文呈”的独子,期望很高:不仅仅希望儿子的学识渊博,还希望儿子把文采向上面“呈献”,以期能够“高官得做、大马得骑”。 一般名字叫啥的就缺啥。火生必然五行缺火,孟德五行必定缺德……谁让他首创“摸金校尉”,扒坟掘墓?后世模仿者郭狗狗,不也被鲁祖喷骂的一塌糊涂? 文呈是“土狗爬灶台,先天的个头不够,后腿还不得劲儿”,往上爬了这么多年了,已经是两个娃儿他爹的文呈,只不过是汉安县寺里的一个“临时工”。 被后世网友称做“屁大点的芝麻县官”,在文呈眼中,却是遥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且如仰望星空一般的存在。 文呈如今替芝麻官孔融,属下的功曹……属下的书佐,在书佐大人属下抄写文书。别说“百石吏”,就是“升斗小吏”都没混上,实打实的是一个“临时工”,挣的一点微薄的俸禄,仅仅够两个人的嚼谷。 偶尔县寺里发一点咸鱼、腊肉、布帛,小两口都得开心几天。 县寺里的人不多,遇到事务繁忙的时候,县丞、县尉公房里面的文书,也是要去帮闲的。 甚至是那些县城附近亭长,抓到了有点文化、善诡辩的游侠儿,文呈也得领命去协助亭长录口供、捋一捋律令,务求辩驳的游侠儿无话可说,以绝后患。 在刘备,刘跑跑喜滋滋地,拿着张松张矮子献的导航……不是,是献的地图,诸葛羽毛扇主持、制定《蜀科》之前,汉末蜀地的律法太过严苛,不少律条互相冲突。区区亭长,只不过也“粗通律法、知五兵”,其余亭父、求盗更是不堪使用。其余杂役,不过是征发徭役而来的民夫,连字都分不清公母。 亭里既不敢对犯律的游侠儿置若罔闻:如果不管不顾,极有可能丢了饭碗,甚至招来牢狱之灾。也不敢“引律失当”,造成游侠儿“心生怨怼”。 而且“引律不当”,处罚轻了,游侠儿只当是疗养,在亭狱里呼呼大睡两天,下次再干,大不了再睡两天觉。整重了,游侠儿是要记仇的!一个亭舍,大的十几个人,小的才六、七个人;亭舍都在荒郊野外,电闪雷鸣之夜、月黑风高之时…… 虽然说游侠儿……其实就是后世“乡村非主流”货色,动辄杀人的,毕竟还是极少。可架不住他抽冷子、三天两头给你亭舍里扔几条“铜钱花、五步蛇”,茅坑里给你丢条死了八天的狗……死了八天的狗,内分解的差不多了,再放就散架,此时味道正冲。 或者是半夜三更的,给你扔个火把进来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拘他? “官爷,您去打听打听,额那天晚上,和张大猫、赵小狗、李鼻涕,在一起喝浑酒吃狗肉咧,你是……那是一条疯狗。额跟你说,你可不能,无故捆额这样的良家子哦!额跟你说,县狱史大人,系额三姑家四小子的大舅子的二堂弟他表叔,额跟你说,你可不能乱来哦!” “……” 因为文呈识文断字,也涉猎过律法。故而,偶也被县尉借调去驰援亭舍讼断。没办法,谁让此时,蜀中“文教不兴”呢,这中原士子眼里,纯属“瘴蛮之地”。能识字的都是稀罕货;汉安县本土士子,多半不愿意来干这种“奔走杂役”。 蜀中无大将,汉安无决曹掾(掌断狱)。 县尊孔融,只负责诗词歌赋、饮酒清谈。他操心的是天下大事,上过《时代周刊》、《柳叶刀》……不是,是上过汉代扬名权威专业杂志《月旦评》的人物,哪有闲工夫管这等小事……人家写骈骊句很辛苦的。 于是文呈,便在县寺领导班子的殷切关怀中、英明指导下,在亭舍工作人员的期盼里,下乡去帮助亭舍处理民事案件。 处理张三偷了李四老婆亵裤、王五多瞅了赵六老婆屁股几眼,引发斗殴;像这样的案子,文呈代表“县里”提出来的处理意见,一般都能够一锤定音……为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扯到县堂里去,不划算啊!那可是贵滴狠。 大的案件,就没文呈什么事了。自有贼曹、县尉、县丞商量着整。他们都整不了的,好办……关门,放孔二楞子出来! 县领导处理事情,的确是效率高、效果好。 证据齐全的流程: ——签字,画押,打。 证据实在是凑不出来的流程: ——打!将就着打出来的血水,画押;手脚休养好了,补上签字。 轻罪往重了里判,重罪往死了里判。死罪?……简单,往株连三族里判! 文呈也曾向县尉讨教个中真谛。县丞倒也爽利,说:“如今天色已晚,本官如若再不归家,家里的葡萄架恐怕会大大的不妙!明日本官再告诉你,且回,洗洗睡罢!” 文呈家境一般第十二章县寺里有门道 (你们的评论、点赞、推荐,是贫僧更新的动力。至今小僧没见到一丝丝的鼓励,想来是贫僧文笔,尚需提高罢! 从今以后,佛系更新,随意、随缘吧。) 过了几日,文呈向县丞大人虚心讨教,为何县寺里会如此断案。 这次县丞倒是没有推托:轻罪轻判,谁还给你送礼?只有重判,家属才会在“乞鞫”(上诉)之时,上下勾兑,以求改判为轻。重罪往死判,人犯就会羁押在县狱中;若是判“徒徙,流千里”,县狱哪来的进项? 还得倒贴俩差役押送。 且不说进去了,什么“免打钱”、“面礼钱”、“吃食钱”、“通禀钱”……你好意思让狱卒平白与你往家中报讯?想改善伙食吗?没问题,本狱以人为本,你说,今日想吃哪家的特色菜?“选监钱”……牢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南北通透的,自然贵;没钱,没钱就住阴暗潮湿的、公摊面积大的,还有资格挑拣不成? 县丞问文呈,平常可有人犯家属,托请于你?文呈回道“偶也是有的”。县丞笑曰:“这就对了,你一个无职司之人,尚且有人托请于你,探听消息,更何况其他人等乎?” 判决死囚,需尽力拖延至秋后鞫狱(判决);待县寺上报于郡府,决曹掾史大人案头,再核对复返于县中,秋决之期已然过矣,便只待明年秋决,时不我待如之奈何耶? 判株连者,呵呵,此便是多年难遇之好营生,饕餮之餐至哉!大家都坐排排吃果果,乐乎? 幸遇来年朝廷“大赦”,固然幸甚。若无大赦,使一老妪替人犯奔走,瘴目涕泪凄凄惨惨哀求再乞鞫(家属再次要求复审)。我朝“以孝道治天下”,拖以时日,以待来年…… “额,如遇大赦,人犯何以甘愿奉上钱帛?如若人犯家无余财,又当如何?” “嗟!布衣白身,何以知晓天恩雨露,何时降于何地?六月来邸报,太后庆华诞、皇后添龙子,乃至祥瑞临吾朝:逮到白化獐鹿、谁家公鸡变母鸡……尽皆大赦之机。七月接公文,汝不会在六月中旬,便报喜于人犯:恭喜贺喜,县寺上下官吏、狱中一干人等,前后奔忙左右托请,汝之大幸!朝廷恩赦汝罪减三等矣!” 既然县寺上下,无亲无故如此替汝等尽心,助汝等开脱 ……嘿嘿嘿……这个做人呢,最重要的,要懂得感恩是不是? “至于家无隔夜粮之黔首死囚……那还活着干甚!汝当县狱霉豆粥,喝不死人乎?” 高,高啊!高山仰止的高……大人,能否劳动大人助小人一下……脖子扭了。 文呈斜躺于竹榻,脑海中前世今生的记忆和认知,不停的在翻滚、纠缠、化开复又盘踞。一会儿如热油扬汤,沸沸扬扬好不热闹;一会儿又如脂粉盒坠于水盆,渲染开去分不清色彩。 正迷迷瞪瞪之间,感觉有人蹑手蹑脚,为自己褪去布履布袜,原来是那陈氏,端进来一盆热汤,正欲替自己沐足。 文呈便坐起身来,挥手示意陈氏自去忙活。“夫君大病初愈,尚未将养几日,县寺公务繁杂且劳心,待妾身服侍夫君便是。”那陈氏柔柔说道;小脸红了没有,文呈不得而知,卧房联通堂屋,木板掩窗,屋内也无灯烛火把,黑麻麻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人形。 “无妨,小鵅小豨,也需有母亲陪护于侧,汝且去,吾自会安顿。” 陈氏糯糯道“夫君勿恼,小豨夜里时有啼哭;小鵅也辗转翻滚不得安宁,妾这便去照看,夫君且早早安歇了罢!” 文呈鼻子里嗯了一声,陈氏便转身径自往堂屋而去。堂屋左右各自有卧房,蜀中民居多半都如此格局;主人居东屋,亲近之人来访便住西卧;远亲好友自有厢房安置。 打发走了陈氏,文呈扒了儒衫与里面的“縕”袍……此袍裾与战国名家曾子曾参,配享孔庙的大人物。此袍裾与曾子同款,曾参混的不行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件衣服,撸起袖子,就漏出乌漆嘛黑的手臂,“捉襟见肘”这个典故便是出自他。文呈不无恶意地想:这曾子当年估摸着也穿不起亵裤,直接挂空挡,风吹屁屁凉。 反正也没人撩起他的縕袍一探究竟——多稀罕呐! 没那物什的,想撩又不敢撩;有那物什的,不稀搭撩……不就是草窝里趴着一只死蔫蔫的雏鸟么? 有啥呀,俺的比这大! 上茅厕倒是方便,就是不知“行方便”这句话,是不是也源自于此? 只着葛布里衣的文呈,简单的洗了洗脚,也不管木盆里的水了,倒头便睡。 倒不是不喜陈氏,只是如今的文呈,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与陈氏相处。厌恶肯定是不会的:陈氏在自己躺榻上懵圈的日子里,衣不解带、端茶倒水,倒溲溺、熬药汤。憔悴的面若未经渲染的麻布……苍白里透着青灰。 喜爱更是没边没沿的事儿……不好意思,咱俩不熟。 前世文呈是做销售的,辛辛苦苦打拼多年,也没做出来啥成就,唯有学到了一条真理: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妄自菲薄更不能狂妄自大。妄自菲薄,会失了进取之心;狂妄自大……要挨收拾。 今世的文呈对汉末并不了解多少,一个比较合格的乖娃娃,小时候的一切,全都是父母安排;婚后的生活,俱为陈氏打理;其人很本分、有一点懦弱。前世的文呈更加不了解汉末,小时候看连环画、听了点评书、看了本《三国》……特么还是演义那种。 不过文呈倒也明白,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是一个极其黑暗、残酷的年代。民不聊生,骸骨盈野;朝廷昏聩,卖官鬻爵司空见惯。外戚、宦官、后宫老娘们儿轮流掌权,全没一只好鸟。此时大规模起义此起彼伏,流寇水贼劫匪强盗遍野。 那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逐鹿中原的大人物,哪一个脚下都踩着成千上万的尸骨。他们都是蘸着平民的血,在史书上,书写自己的传奇……真不知道这些货,有什么值得歌颂的。 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好么? 文呈对汉末印象深刻的东西不多。记忆深刻的,是有一个姓张的屠户,于光天化日之下,无证在当阳桥上拦路收费……呸呸呸,是聚众、持有违禁长矛,破坏了当阳老百姓们,辛辛苦苦修的一座桥梁,害得曹大**控过不了河。 还有就是:有一个编席子的蔑匠。 姓刘,耳朵很大……不是图图,这个很确定。这厮特别能跑,估计是摆摊卖草席草鞋,逼出来的短跑小能手;经过长期的突击锻炼,后来他变成了长跑冠军……挺励志的故事。 这厮还特别能嚎,无需酝酿感情、不需要接受阶级改造再教育、更不需要在袖子藏姜片……那家伙的眼泪鼻涕,说来就来、还加量不加价。 这厮,小时候一定是经常偷吃家里的咸盐,泪腺得了亢奋……盐里加碘,的确是有科学根据的。 文呈知道自己,如若参考《三国演义》里面的知识去做人做事,估计自己活不过三年,卒,年二十四。 ……算不上夭折了 可天雷滚滚都没有劈死我,真没理由不再让我活个五……50年啊! 生存还是毁灭——这么高级而深奥的问题,从此不再困扰文呈。接下来,得好好想想“如何生存、如何更好的生存”这种小问题了。 是得好好捋捋。 文呈是个临时工第十三章文呈不会穿衣裳 竖日,一早醒来,文呈准备去县寺当值,这已经是第三天去上值了。 天色微明,文呈也不知道确切时间,至今还不太会熟练计算时辰。 不过想来不会晚了:有到该起床的时候,陈氏自然会唤醒自己。 榻前的木盆早已被端走。 文呈正准备穿衣,却发现自己的縕袍儒衫,俱不在都不在眼前。掀开绵被穿着里衣,有点凉嗖嗖的。 正待唤那陈氏,卧房门咯吱一声,陈氏手臂上搭着袍裾、手里提着布履,入内而来。 “夫君醒来了?”陈氏放下布履,将袍裾放在榻上:“夫君昨夜休憩的可还安好?” 文呈有一点不知如何答话,只得嗯哦应对。 陈氏将布履拿起,对文呈说道:“夫君,且让妾与你着履”。 文呈哪敢让她替自己穿鞋!后世没这一套封建欺压的作派…… 老婆不叫自己替她穿鞋,已经是人品爆发了,还敢指望被伺候?除非哪一天,自己上交了一笔意外之财,才有可能天降恩旨,润泽一次自己。 “小豨小鵅可是醒来?”文呈只好左而言它,转移话题…… 幸亏前世的自己,嘴皮子功夫练到了八级。 这已经是那个世界里,最顶尖存在的高手了。 练成九级的一共有两个:口腔癌,死了一个。 还有一个叫“马什么国”的,就是用脸去接别人的拳头那位……至今闭关未出。 那厮再也不敢出来吹了,属于“自废武功”。今后在耍嘴皮界,基本上,不用考虑他的存在。 至于他那关门弟子、加儿子……应该是亲生的:毕竟那独门老太太碎步,别人真模仿不来。 ——走第二遍,自己都记不住:第一遍是怎么转的圈圈。 哪怕是他那嫡传儿子,自己也不会将他当做,可堪一战的对手……一个后生末进,脸皮不可能厚过他的师加父,那可是绝活,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够练成。 好多东西,是需要天赋的。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小豨小鵅,还睡的香甜呢。”陈氏柔柔的道:“夫君过两日,就该沐休了。不知夫君,可否陪妾身去扯几尺绵布?那、那赵家绸缎铺……” “可!”文呈干脆利落,未等陈氏说完,便一口应承下来:“你且先去汲水,吾自会穿衣套履。无须你在此耽搁,你且去罢!” “噢”陈氏怯怯地应道:“夫君袍裾为新换,有些许冰凉;布履,昨夜妾身放置于灶台旁,尚暖。夫君自便,妾去打水。” 陈氏放下布履,转身袅袅出门去了。 吁了一口长长的气,“再这样说话,能把大爷憋死!” 文呈心里想。 幸亏这具躯壳中,还有那个文呈的大半记忆。要不然自己都不会开口说话了,它大爷的。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试着穿衣服。 糟了个糕!这衣袍,没个懂行的在一旁协助,自己还真不会穿。 这扣子……哪有什么扣子!用细细的布条做成的圈圈,一边是圆圆的布疙瘩,往里套。 这个机关倒是简单,思索一下就解决了。可为何还有几条布条条?看样子是互得相系在一起的……可哪条又是和哪条,系在一起,才是正确的呢? 文呈仔仔细细回忆,昨晚自己扒拉衣服的步骤……乱的,捋不清。自己昨夜,是摸着黑胡乱拔下来的。这玩意儿,拔下来容易,可再想穿回去……工程量,真的有点大,文呈又懵圈了…… 真是佩服别的穿越大神:人家从来不会,被这些生活中的小事情困扰。一出场,不是吕奉先来跪拜,就是收服那个“自小佩戴香囊、久了身体沁入幽香,荀家八虫之一的谁谁”。 有文有武,要风得风。 人家这些穿越大神,忙的都是拯救全民族的大事儿,压根就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 还淳淳善诱地开导大家……不必纠结于这些细节。 ——咱也想忽略这种细节啊,可是忽略了,咋把衣服穿上去呢? 咹,咹?! 气死了。今世那位文呈,绝对是一个动手能力极差的主:他的生活中,大部分琐事的记忆碎片,极其模糊。自己想了半天,也没有整理出来个一二三。 想了半天,还是不行。 文呈坐在榻沿,拿出前世的急智,放大招加损招……“碰”地一拳头砸在榻沿,拳头瞬间红了起来——不能使劲儿太大…… 为啥? ——会肿的,疼。 真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孩子。 这在文呈前世,做销售里面叫“费效比”,讲究用最小的成本,达到自己的预定目标。 ……拳头红了就足够了:太轻了没效果,太重了自己吃亏太大。 做销售的人,得时时刻刻注意:控制运营成本,这是铁的原则。 “夫君,夫君你啷个回事了嘛?!”只听到外面陈氏语气惶急,一急之下,乡音俚语都出来了…… 额,好像,这样子说话,听起来不错的样子,听的人心里觉得顺畅多了。 “无事,无事。”……还得装,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慢慢来:“立足未稳,跌了一下罢了!” 正说话间,陈氏已经急急地走了进来,眼带惊恐面带惶惶。此时,天色已逐渐明朗。陈氏见文呈 趿着布履立于榻前,不似有危急的模样,方才放下心;转身打开窗户上的木板,卧房立时变得更加亮堂起来。 陈氏返身行至文呈身前,见文呈左手似乎有异,伸手轻轻拖起文呈的手一看,惊呼一声:“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抬头望着文呈:“夫君为何物所伤?不碍事罢?” 文呈偷笑,像一只刚刚去鸡窝得手……得口了的黄鼠狼。 ……不是,是歉意的一笑: “无妨,稍倾片刻便无事矣!想来是因早起,心神恍惚所致,不必惊扰。” 陈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还是让妾伺候夫君更衣罢。” 嗯,好吧,吾乃伤者,偶受服伺,想来无妨。 陈氏说完,拿起先前文呈胡乱扔在榻上的袍裾儒衫,细细地替文呈穿起衣服来。 云鬓微拂让人心猿意马,清香怡人教我如何自持? 文呈只好扭过头去,恨恨地将胸肺中的香气呼尽……像咱这样,生在蜜罐里、长红旗下的好苗苗,咱是三观正、志向明的合格接班人……虽然几十年过去了,至今还没有接到过,让自己去单位报到的通知。 但是我不改初心! ——咱们三观正、志向明,怎么可能会被封建流毒腐蚀呢?坚决抵制那种腐朽没落的个人享乐主义! 这个,没得商量。 文呈上值去刨食第十三章隐形县尊段八爷 待穿好那身令人牙疼的袍裾儒衫,文呈来到偏厢房檐下。 灶台处水汽蒸腾,厢房外,木盆里已经盛好了热汤。文呈捧起水来洗漱,陈氏递过来面巾,胡乱擦洗了几下,又用柳枝短棍刷了牙,扭头问陈氏:“可有朝食?” 文呈虽然只是县寺临时工,但是像他这样有职司之人,还是吃三顿饭的。县寺有灶房,只供小吏们午食。早上不吃饭就去当值,到了午时有点扛不住,那时候生活中缺乏油腻腻,不耐饥。 当然,孔小二是不屑与小吏们共屋同食的……丢不起那份儿。 人家自带门客、有仆役,一堆婢女,还有私人专属厨娘。连门客、幕僚都有专灶;孔小二独自进餐,私人厨娘只做他一个人的饭食。要不然啥叫“封建贵族”呢?没几个私人厨娘、私人马夫,也敢出来冒充贵族? 人家孔小二,睡觉之前,都得侍女先钻进被窝——那个谁,汝给爷滚出去!如此丑陋的侍女,也配给爷暖床? ……还得漂亮且肥胖的侍女,才有资格替孔小二暖床……肥的好,肥的好啊!制暖功率大,相当于三匹的空调;瘦不拉几的才一匹的功率,制冷凑合,制热不行。 比如那病歪歪的黛玉妹妹,让她来暖床?算了,那成本,你以为报销一部分,那钱就会很少? 能吓死你! 不过林妹妹会为了落花伤心死,却显然不会被银钱吓死,人家有个短命的好爹,管盐业**的。黛玉妹妹投靠表哥家的时候,没带去十万、至少也有八万两银子。 只不过那种悲秋伤春的主,劝你们千万别娶—— 娶老婆,不是请大神,请回来供在香火板板上?讨媳妇,千万别讨仙女,天天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寡淡样儿,您,真愿意天天面对这种货?在她面前媚颜屈膝、自己天天活的跟狗似的。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董永那货不一样,偷看人家洗澡澡不说,还偷了人家的衣服,迫使那个王母娘娘的庶出女儿,没办法才嫁给他。你们可千万别学董永……会挨揍。那个仙女,其实早就不想给王母免费打工、正好趁此另立山头。这种属于个案,不具备普遍性。 娶好看的还是娶实用的,见仁见智,不参合……你们也不让参合啊!算了,咱也不参合,容易挨刀。 把被褥给睡暖和了,孔小二才宽衣就寝……脱衣服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自有婢女代劳。 哎,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咱、咱……咱一起鄙视他! 真的。 陈氏微微一笑:“夫君,前几日有鸡汤羹,供夫君泡饼,今日却是没有了。夫君喜食羊汤,朝食便去横街上喝羊汤罢!” 说着,将一个钱袋子系于文呈腰间。文呈便与陈氏作别,施施然出门而去。 腰间钱袋叮叮作响,别人腰间挂铜印,自个儿挂铜钱;区别在于一个是方的,一个是圆的……差不多,差不多,反正都是铜。 挂铜钱好啊!他们挂铜印的,最终,还不就是为了得到铜钱嘛。 咱超前了,挺好。 钱袋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几吊钱。不用看,文呈都知道里面不可能有金豆。至于金饼……估计今世这文呈,顶大在县库帮闲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过罢了。还不让摸……如此贵重的东西,是一般的小猫小狗可以摸的吗?瞧瞧你那粗手粗脚的,摸下来一层金粉,算谁的? 今世那文呈,还真是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主。记忆中,好像他理不清十钱能买个啥、一吊钱又能做个啥…… 哈哈,居然还有钱盲! 出的大门,大门对面是黄狗家院墙,院墙外巷子里桂花树下,七婆和六婆,正盘腿坐在树下纳鞋底,地上铺着一张草席。 为何要将七婆排在前面呢?那不仅仅是因为七婆比六婆年轻些许,还因为她辈分足足比六婆高了两辈。可如若你尊她为七祖祖,她绝对瞬间蹦起来开骂……没几个人,能撑得住她老人家的骂仗 这也是一个高手……骂仗界里的。 用里正大人的话说:都依她,免得吵架,大家少讨怄气,还能省粮食。 与两位婆婆打过招呼,便出了里门。门口那乞儿不在,想来是时辰尚早,来了也没生意,索性上中晚班。 弹性上班,这一点倒是比自己强。 来到横街上,有三家羊汤铺子。记忆中似乎极少来喝羊汤,也就分不清好歹。眼瞅着一家布招上绣着“朴记”……你们的脑袋里都装些啥呢?三观要正。 文呈是瞅见“朴记”羊汤的客人更多一点。 去陌生的地方吃饭,选人多的钻,错不到哪。 进了铺子,内里倒也不大。黑梭梭的案几、黑乎乎的竹席……有一点倒胃口。不过后世四川吃饭,挑这种不起眼、卫生很一般的“苍蝇馆子”,才是王道……这种饭馆绝对有拿手的。 寻了一张案几跪坐下来,一位……额,古装剧里面的伙计,不都衣着整洁得体的吗?这家伙,身上补丁落补丁,还一脸菜色?姑且称之为“跑堂”吧……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跑堂躬身伺立于一旁,文呈跪坐在那里下额微微扬起、双目稍眯;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余光乱瞟……其实,文呈蒙圈了,不知道应该如何点餐。 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瞟别的案几上,看看别人都点的啥、分量是多少,在上汤上饼的时候,看看别人有没有掏钱的动作……谁知道是怎么一个程序?万一是先款后货,自己呼噜噜在那里喝汤,店家防贼似的盯着自己……以后自己在汉安县,还混不混了? 前世就闹过这种笑话。 那时候的自己,年少轻狂偏偏又喜欢扮老成、不懂装懂。去某饭店吃饭,服务员推荐特色菜“仔姜田鸡”……“恩,田鸡?这个爱吃。先来上半只吧,如果味道不错的话,到时候再加半只、打包带走一只!” 服务员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青蛙点半只…… “没听说过田鸡还能点半只的……您这是准备,用青蛙腿骨头,当牙签用的吗?” 只见此时的文呈,跪姿端庄、宝相端严,一副久居上位、不怒自威之态。 恩,咱公职人员,是得稳重点。 那跑堂哪敢催促文呈,只能一直在旁躬身伺候。 文呈正着急暗中观察,偏生旁人都在埋头苦吃,一时间也分不清旁人,是否先付了钱、又是如何点汤的:是论斤、还是论盆? 但听见破锣也似的:“哈哈哈……文大人!哈哈哈,我说早上喜鹊儿怎会叫,没料到遇见文大人在此,哈哈哈” 笑声未落,只见一个身高比钱封强不了多少、断须阔脸、粗手粗脚的黑脸汉子,放下拱着行礼的手,跙摸过来,径直跪坐在文呈案几对面。 那黑脸汉字抬头对跑堂道:“去,上半斤瘦、半斤半肥半瘦、再上半斤肥肠头来!肠头但敢用小肠敷衍,仔细爷拆了他朴井汇的骨头!” 文呈听到此处,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再也装不下去那不怒自威、威仪震慑八方宵小之姿态了。 文呈上值去刨食第十四章隐形县尊段八爷 文呈听那黑脸汉子,要拆了朴井汇的骨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汉子明显一愣:“文大人何故发笑?” 文呈笑道:“无他,无他。吾一见兄台,欣喜莫名、喜不自禁、喜出望外、喜从中来,喜悦之情难禁也!” 黑壮汉子哈哈大笑:“哈哈哈,文大人果然是读书人,这词儿……着实多也!”汉子凑近文呈:“小人原本以为,文大人不苟言笑,殊不料文大人竟然如此有趣!哈哈哈哈……” 说话间,跑堂来回穿梭,将三盆羊汤和一篮面饼端上。 羊肉切的极薄,汤色乳白。 文呈自篮中拿起一个面饼,放慢动作,原来是在暗自观察,那汉子如何做派。 只见那厮,从案几上的浅陶碟里,用竹勺舀出细盐放入盆中,撒了一撮芫荽和葱花;随即再拿过一个小陶碟,舀了一勺盐放进去,再放入些许茱萸末、蒜末、花椒粉,做了一个“蘸水”。然后从汤盆里,用木勺舀出几大勺羊汤,盛入自己的陶碗,左手拿起面饼。 汉子哈哈一笑:“哈哈哈,文大人请用!”便自顾自吃喝起来。 文呈自然有样学样。只不过自己口味重,特意多放了几勺盐。看的九步开外、那唤作朴井汇的店家,嘴角直抽抽。 至于么,如若去我那个时代,信不信我拿盐……还是加碘的,将你腌起来都不带半分肉疼的。你好歹也是南棒子国总统,真抠门儿。 羊汤熬的鲜美,羊肉毫无腥膻之气,着实好喝……可对面这厮,他到底是谁啊? 文呈慢慢悠悠地喝着羊汤、嚼着面饼。看似不慌不忙姿态文雅,实则心里,正搜肠刮肚费尽心思的思索,对面那厮的来头。心中偶有闪念,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正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时,进来一位身穿绸袍的老者。 那老者先与门口两张案几上进食之人,互相拱手问安,随即望见了面朝门而坐的文呈。 老者明显有一点意外,旋即神色如常,拱手一礼,与文呈打了一个招呼,却是横街上“崇圣斋”的李掌柜。 文呈也放下面饼辑手回礼。 这李掌柜是替他本家侄子照料“崇圣斋”买卖的。 其侄,乃汉安县“学经师”,为“学官掾”属下,秩俸百石,不带“比”字,这就比晁玺的秩俸高了。 汉代官员、士子,大都羞于谈及那“阿堵物什”。认为品行高洁之士,是不应当、也不会被那铜臭玷污…… 至少舆论宣传是如此定调的。 世家,世世代代家里都当高官的,自然不差钱,调调儿起高点也无妨……反正永远都不可能饿着他们,比如袁术袁绍家。 小一些的士族,在朝廷有子弟为官、在各地地方上也有本族官吏,在老家更是如若诸侯,也不可能饿着他们,比如荀彧家——若不是因为党锢,这荀家,那会更不得了。 其它的破落士人、普通小官吏,是不能靠啃“圣贤”过日子的。偷偷涉足商贾之事,都是让管事、或者家族里的旁支出面去打理…… 靠啃圣贤过日子?那孔老二,味道估计也不咋地。吃起来还特别的麻烦:割的不正,不能吃;颜色不对,不能吃;没与食物相搭配的蘸酱,还是不能吃…… ——矫情! 想当年周天子赏你孔老二,几块祭祀剩下来的猪肉,你还不是屁颠屁颠儿的捧回家,还继续装做郑重其事的供在香火板板上几天,才美滋滋的把冷猪肉“咔吧咔吧”地啃了?吃了闹肚子,才总结出来经验教训:嗅恶不食——倒也是,肉都放臭了,这个,的确不能吃。 圣人之言,言简意赅,果然是真理,相当于“开水不能立刻喝”这样的 ——为啥? 烫不死你!这也要问为啥,真是个傻孩子。 真替孔鲤心疼……可怜的娃,摊上了孔老二这样一个爹:一年到头四处流窜、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说,还莫名其妙的整出来那么多穷讲究!人家喝红酒讲究酒具、年份、产地、葡萄品种……人家那是有钱也有闲,你孔老二当年有啥?还渴死不饮盗泉水……那是因为你个瓜怂,还不够渴! 子路在宋国,拦路收过路费,就是因为你被宋国厌弃,人家派兵拦着你。不想让你找人家的王室,去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还打又打不得。 当时你都快饿死了——别说你不知道子路打劫商旅、抢钱养你这事儿啊! 你有种别吃。 董仲舒的味道可能要好一些——毕竟这个更新鲜,刚刚过保质期不久,嗯,这个新鲜,汉代的,有收藏价值。 学官掾,掌管全县的教化、官学私学的开办与监督;还有责任向郡、州,举荐品学兼优的学子。学经师主县学的日常、以及授经解疑。 前者相当于教育局长,学经师相当于县重点学校校长。 校长开家书店,倒也专业对口,无缝衔接。 李掌柜来到文呈案几前,侧过头,才惊觉那黑脸汉子:“哟!八爷!失敬失敬,您也在此进食羊汤?” “哈哈……呃……哈哈哈哈!李……呃……李掌柜,”被唤作“八爷”那汉子,原本正在专心致志、咬牙切齿地对付一截羊肠,被李掌柜这么一嗓子,差点没被噎死:“李掌柜,来来来,同食同食!哈哈哈……呃……” 多么熟悉的笑声……陪我多少年风和雨……文呈陡然想起:这八爷,在汉安县也是一个不小的人物!乃至临近的南安县、犍为郡,声名都不小。 这厮早年浪荡于各郡县,成日里游手好闲、却又从来不差零花钱。现在,则是一个实现了成功转型的游侠儿! 游侠儿这个群体复杂异常,其中的著名人物、名留青史的人物也很多;西汉太祖刘邦,就是其中的成功典型。 关于“游侠”这个群体的故事,有着大量的各种论述。远至春秋战国,秦汉,到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都有很多歌词诗赋颂扬他们;其中曹植、王昌龄的大作比较知名。后世**也拍摄了很多影视作品,替游侠儿宣扬其狭义……不是,是侠义。 那个非要学猴子、跑河里捞月亮的李白,其实也是一个游侠儿……只不过这厮,是一个有文化的游侠儿。 人家猴子,能够相互拽着尾巴当安全带使,你李太白有尾巴没?没尾巴你捞啥月亮,那是你家的? ——有证没有?无证,罚……,违规泊船,罚……;无安全带,罚……;违反宵禁,罚……,没有居住证,罚……,还带着艳姬,涉嫌朴(这字,念瓢)啥啥啥,罚……, “冤枉啊!大人,这几个美女,是别人送我的……” “谁送你的?” “是那汪伦。还有元二,他去新疆出差了,留着这些美女会出墙!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如送我。这都有证据的,我还给他俩各自写了一首诗,有诗为证!” 哦,非法转让使用权,罚……;擅自改变使用性质和用途,罚……;野泳,罚……喂喂喂!额警告你哦,别讹征服!喂喂喂,赶紧拉住他! 结果,李太白就这么淹死了。 将李白定性为“游侠儿”是有根据的。 这厮虽然曾经有职司,但那个没有经过组织上任命,属于皇帝私人雇佣:皇帝心情好,叫过来陪着逗大家开心一下;平时就丢在角落里坐冷板凳数蚂蚁…… 在正经的官员系统里,他是没人事档案、没编制、没品级的“三无人员”。他一个商贾之子,没资格参加那啥啥啥考试,其实也蛮可怜的。 李白这厮一天到晚正事不干,五岁从新疆碎叶城跑到四川绵阳。二十岁那年,缠着他做生意的爹,买了一把四十米长的仪剑。 从此头戴纶巾、腰別长剑,全国各地的瞎窜。 喝醉了就吹嘘自己:“十步杀一人”……就他那支破剑,连锋刃都没开。真打起来,别人揍的他鼻青脸肿,“事了拂衣去”——离去都半个时辰,他都未必把剑拔出来了……忒长,费劲儿。 只好爬起来拍拍灰尘:“千里不留行,不知心恨谁”,小本本上都不知道该咋写…… 后一句,是这厮《怨情》那首诗里的。 吹的是虚无缥缈的牛比,挨的是实实在在的牛踢…… 何苦来哉! 这八爷姓段,常年结交三教九流人物。标志性特点便是:开口必大笑。看似人畜无害,呵呵,若是谁惹了他……那是相当的麻烦——麻烦就大了! 这可是相当于隐形县尊一样的存在。白天孔二楞子说了算,晚上…… 这八爷说了算! 文呈上值去刨食第十五章王大人熏死人 这姓段唤作“八爷”的,当然比不了那些著名的游侠界的翘楚,名气比那位鱼肚子里藏刀的专诸、用琴砸人的高渐离都差的远了……你说你一个厨子,不好好炖傻儿鱼,跨界去干那杀手的活儿 没职业操守,不讲究。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享用美食,多么美妙的事儿。现在吃个饭都提心吊胆的,人家又没说你做的鱼不行。即便是抱怨了一下也实属正常……大不了你怼他一句:你行,你来做! 就像后世谁批评了一句,被义和团怼——你不喜欢,就移民去啊,好走不送!……俺这不是贫贱不能移么。 哪怕你暗地里朝鱼吐口水……动刀子就有些过分了。 段“八爷”好像没什么具体的营生,可他业务范围又极广:房屋中介、土地交易、盐铁进出口、物流贩运、仓储货殖、金融贷款、人口贸易,乃至县狱捞人、调解纠纷、赌场安保、小卡片上的场所罩堂子…… 这些都是这位八爷涉猎的行业。 据说那些喜欢半夜加班的“挑竹竿”……半夜三更用长竹竿,偷别人院子里的衣服、腊肉的。毫无技术含量的“跳叮咚”……跳进别人院墙里去偷东西,跳下院墙,谁也得“叮咚”一声,所以这个职业就叫跳叮咚。 跳叮咚虽然与挑竹竿,都属于“偷”这个行业,但是手段不一样、技术含量有高低——社会分工,是越来越细分化了。 “滚老海”的……集市上卖狗皮膏药、各种夸大疗效的稀奇古怪玩意儿的。 还有乡村小道上,拿一柄破刀,无证收过路费的。船上行至河中间,强卖“客官,您是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面”的……都得挂靠在这位八爷的商号名下,要不然在这汉安县地界,就属于“非法经营”,会被收拾的。 找县寺职能部门解决不了的事,找八爷去;托贼曹找不回来的初恋纪念品,去找八爷!哪里的游侠放话要砍自己,肯定是找八爷来解决…… 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八爷,比“五斗米教”的符水更灵光;比孔二楞子更亲近广大群众;比脚背山上的和尚更……黑,哪方面都更黑。 信八爷,得永生, 找八爷,得安宁。 文呈悚然一惊,自己这种奉公守法的乖乖娃,竟然与这等人物产生了交叉……是交集。 那李掌柜对八爷拱手一礼:“小人岂敢搅扰八爷您用汤!吾只是来买些许麦饼,填饱吾店里的那几个憨货。八爷,您请慢用;文大人,你也慢用,吾这便告辞了。” 言罢,转身对店家说道:“朴店家,卖吾十个麦饼、一盆三两……半斤羊汤,送到崇圣斋,铜钱待明日一起与你结清罢!” 那段八爷也不抬头,更不回头地说道:“朴老儿,姑且将李掌柜的账目,一并记在我名下便是。老规矩,月末自有管事来与你结算!” 李掌柜连连辑手口道不敢,段八爷笑道:“哈哈哈,李掌柜休得呱噪,仨瓜俩枣的事情,何必多心?哈哈哈哈……” 那李掌柜再辑一礼,径自去了。 文呈也已经吃饱喝足,便立起身来,心知轮不到自己付账,对段八爷拱拱手:“承蒙段爷破费,我也该去上值了,段爷慢用!” 那八爷也起身拱手:“哈哈哈,文大人客气了,以后万望文大人不弃,多多关照段某人。段某倒是早就想与文大人亲近,奈何文大人公务繁忙,但求改日能与文大人共谋一醉,便是段某幸甚!” 八爷回头对店家说道:“朴老儿听好,此后,但凡文大人来汝店,一应吃食,俱皆记段某账上!休的收取文大人半文铜钱。” 文呈虚应几句,折身便去县寺上值了。 出的门来,文呈心中暗想:自己身无长物、无官无职、无才更无财,这段八何以如此折节下交于自己?自个儿耳朵也不大、手臂也不长啊!而且铜镜中的自己,似乎也看不出来半分王八之气,不像是能勾引八方豪杰来投的姿色……是吸引各路豪杰来投的魅力。难不成被雷劈,还能劈的自己涨人品?真邪性。 想不通就不想了,估计自己的脑细胞也不多矣,得节约点使。 到了县寺,文呈迈入书佐公房……旁边的偏厢,自己的文案便设立于此。低矮的案几,实在是让文呈有一种掀翻它、劈了它的冲动,忒受罪!跪坐在这两尺高的案几上抄写、用小刀修刮竹简,这玩意儿,不仅仅是技术活儿,更是体力活。文呈真不知道自己的熊腰,能不能扛到三十岁……这世可没有男性专科“关爱您的健康”,哪怕是一家莆田系的,也强过没有啊!男人,没了腰力,啥缝纫机、打桩机,通通都是吹牛比……嘴上倒是吹嘘的痛快,自己心底还没点哈数? 自己都会给自己一个怒怼:你还活个什么劲! 哎,没那实力,不敢掀呐。掀了桌子,信不信孔二楞子真敢几棍子打死自己:汝此举乃是何意?看不起吾这天之骄子、《时代周刊月旦评》上的风流人物乎? 小猫小狗撒撒娇、哪怕闹点小脾气,问题不大;小猫小狗若是敢掀桌子,不是傻就是傻的有点过头了;就是摆明了“我活腻了”去花式作死。 既然坐到这个游戏桌子上了,知道自己筹码不多,那就只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地积累实力,最终使得自己变成一个有实力的大玩家。 没有那个实力,去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就端正心态,努力地使自己在现有的规则里,谋求最大的利益。 文呈正在胡思乱想之间,佐吏王端王大人,迈着方步徐徐走进偏厢门来。 王大人高度近视。别看他平时努力将自己的双眼睁的比牛眼还大,真要他看清楚一件物什儿,他必定猛然眯起眼皮,牛眼瞬间变猫头鹰眼……白天的猫头鹰。 只见王大人趄摸着梭到文呈跟前,牛眼秒变猫头鹰眼的把戏再次上演:埋着头,一如乌龟伸长了脖子;眯眯着眼缝缓缓地凑近文呈,似乎在确定文呈的确切方位。待到王大人确定了文呈的准确位置,躬着腰,有点谢顶的头颅,愈发埋的低了,脖子上的乌青血管如刚刚孵出来的乌梢蛇,蜿蜒曲折扭动不安…… ——你倒是试试拼命把脑袋放低、同时还要努力抬头平视前方、然后使劲儿的将自己的脖子,从乌龟脖活生生扯成绝味鸭脖,看看血管像什么……像刚刚挖出来的蚯蚓? 估摸着王大人还不是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人形物件儿是不是文呈本尊,鼻尖凑到文呈的脸上,一寸一寸地鉴定。鼻息很难闻,像一坛二十年没有打开过的泡菜坛,猛然掀开盖子 ……这家伙有牙龈炎。文呈非常肯定的想。 “缉熙呀!”王大人开口了,文呈案几上停留着的五只秋后苍蝇“唰”地翻滚了几圈,随即挣扎着从窗口飞了出去,停在窗口槐树枝上,急促的用前腿不停的抹头抹脸。一共有四只……还有一只估计当场死亡——倒也解脱了,比活着的同伴强。 “缉熙呀,你来了?” 大人您都仔细确认过的啊,能不能把口水擦一擦。 “缉熙呀,这一阵子,着实辛苦你了。今日公文清减了许多,你也不必在此煎熬了,且回家歇息去吧!” 这这这,这是何意,我这是被炒八爪鱼了吗?您可千万别,虽说这份差事收入微薄……我干工作,是为了奉献自己的光和热,我是心甘情愿的想奉献自己青春呐!别谈那阿堵物,显得挺俗。 “大人,您这是……”文呈干咽了一下,也顾不得那……,久处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人家都能熬过去,咱没道理坚持不住。 文呈接着说道:“大人,小人可有失职之处?” “非也,非也!”王大人连连摆手,接着说出一番话来…… 第十六章这个苏乞儿欠揍 那老货王大人连连摆手:“非也,非也!” 王大人缩回脖子,文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文呈是替王大人担心,怕他的脖子折了。与领导的安危比起来,自己忍受些许异味,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是三观如此正的人! “缉熙呀,功曹大人品评汝,曰缉熙实诚!此番东山乡收取税赋,缉熙你当为第一功,功不可没!” 王大人脖子既然已经归位,语调也顺畅多了:“功曹大人已经向县尊上表,为缉熙你请功。东山乡的税赋,业已递解至仓曹;且今日公务甚简,汝便归家歇息一日罢!” 文呈虽然不知自己被雷劈、昏迷那些时日,发生了何事、税赋又是如何收缴的。反正现在突然觉得大气压陡然降低了1.5个帕,胸轻肺爽;深深地吸了一……小半口气……脖子虽然缩回去了,没有换气扇,不好,不利于改善人居环境。 匆匆辞谢了王大人,文呈是半刻也不想停留,连衮带窜地逃离了县寺。 来到大街上,只见阳光明媚人流熙熙;从各乡、里,天都没亮就往汉安县城赶的人们,正在售卖各自的山货、手工、粮食、药材、木料;待到换了铜钱,又去购买各种急需的生活品。叫卖声吆喝声,攘攘不停。南门外越溪河上的船帆如云,来往穿梭。 汉安县的确繁华,尤其是比起中原、幽、并、荆、雍这些州郡,犍为郡只有板楯蛮在闹事儿,倒也没被祸害的有多狠。有校尉贾龙在平叛,这货挺能打,故暂且无妨……可防可控。 只要官吏豪强不欺压过于狠厉,老百姓还是能够活下去——那时候,平民黔首隶奴,是没资格被称为“老百姓”的:老,尊也;百姓,有氏、有姓、有名的,才配叫做“百”姓。普通民众,一辈子都没有个官名的大有人在;随主家姓,再配以大、二、三、四……不信,你去问朱元璋朱小四、朱重八、朱初九、朱五四之类的。 这朱五四,便是朱元璋他爹。 一切,在文呈眼中都是那么鲜活而美妙……这就是生活的气息啊! 文呈都忍不住想嚎一嗓子: “我要回家了,天天想睡觉;小鸟说,搞不搞……” 不敢,这怪腔怪调的玩意儿一出来,保管满大街狐奔鼠窜、狼奔豚突,弄不好自己会被一群巫师,按住跳大神驱邪——他们收费挺贵的,需要贴进去两只鸡。大神们说需要鸡血驱邪、鸡毛作法,至于鸡肉嘛……大神就不吃饭了? 也可能被“天师道”——也就是五斗米教的法师摁着灌符水……符水好脏的,那邋遢鬼,手都没洗。至于画符用了朱砂这样的毒物…… 切,若是自个儿,被万吨水压机压扁,就是一张完完整整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还会怕这个? 文呈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就来到里门处;那乞儿居然在岗位上。想来是因为今日汉安县赶大集,人流者众。业务量,的确非平日里可比……君不见乞儿陶碗中,几枚铜钱正熠熠生辉? 不过文呈知道在桑拿更衣室、高端饭店卫生间里,服务生惯会自个儿先掏一些二十、五十,甚至一百的钞票,提前放进托盘,那叫“母钱”……既然是母钱,当然是会下崽崽的啦…… 其作用,就是含蓄地暗示你:小费,20起步,100也不是没有人给;老板,您自己看着办。大多数人潜意识里,比较喜欢选择适中……于是,托盘里的50元面值,就是最多的。 文呈不确定这乞儿,是不是也使了这一招……毕竟现在这个点儿,售卖货物的人,都忙着兜售,谁还顾得上扶贫献爱心呢? 乞儿见文呈归来,倒也颇感意外。文呈行至乞儿跟前,乞儿冲着连连点头哈腰,文呈一如这两天一般,点头回敬。拐个弯便入了里门……一半;一只脚堪堪踏入,但听一声不大不小的咒骂: “呸!三天不给钱,还遭雷劈蛋!” 文呈刹那间血气上涌,差点脑溢血;气往胸灌,属于肺气肿早期。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除了你爹娘,谁有必须帮你的义务? 文呈当时那叫一个气冲斗牛、怒不可遏:劈,劈就劈罢,又不是没挨过。居然还劈?这次更可恶,劈了一颗蛋: ——左右咋平衡? ——它重心咋能稳? 咹?! 憋在文呈心里多日、对这个乱世的恐惧,和自己对亲人的眷恋,对未来的迷茫……埋藏心底深处各种隐忧,瞬间爆发! 只见文呈缩回前腿,后腿支立,前腿顺势一个侧踢将那乞儿踢翻在地,然后迈着马氏太监拳,特有的老太太碎步,转着圈圈的踢打那乞儿:“叫你哔哔哔,教你咒老子、叫你没行业素质!劈就劈,雷神见了爷,都得叫大爷!” 骂来骂去,就这么几句车轱辘话,了无新意。总不能对乞儿骂“汝母婢”吧? 没用,这句得对着袁绍骂 ……他才是正宗小娘养的。 要说在挨雷劈界,文呈算不上知名人物。商王武乙,这个熊孩子的祖师爷,才是来头响亮、花式作死的典范。 这熊孩子祖师,在高处挂一布袋子,上面写“天”,张弓就射,意思是他要干死“天”。结果天至今好好的,武乙当天就被雷劈死了……轰……薨(音同轰),国葬。 寄礼,唱名,致哀,家属答礼,礼毕!走,哥儿几个,喝两杯去? 泰迪迪都没有商王武乙胆子大……毕竟泰迪迪只不过幻想与“天”,发生那“不可描述”之事;即便是发生了,又不会要谁的命是不是;你倒是生猛,直接开射…… 这还了得! 那乞儿抱头蹲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文大人别踢坏我的鞋、别踢我脸……我姓苏,别踢了…… 邪门,酥肉香,不踢,你一个狗一样的货,干服务行业不知道端正服务态度,姓酥咋了?我踢死你……文呈到底踢了多少脚?没计数。 忙着呢! 马氏碎步踢,速度倒是挺快,没杀伤力的,顶多能踢翻闫什么芳那种货,文呈倒也不担心乞儿进艾瑟优(ICU.重症监护室)。 踢着踢着,没几下就踢累了。若不是早上吃的别人,舍得放开肚皮整,文呈还真扛不住这种重体力活儿。 呃,为何施虐于人,感觉心情还……有那么一丢丢……愉悦的感觉?不行不行,不能在错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得悬崖勒马,不能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很疼的!邻里还要摸着石头过河,咱把石头搬跑了,让别人摸啥?不厚道忒不厚道了。 得回家反省反省自己 于是,文呈吹着怪腔怪调的口哨,怀着愉快的……是沉痛的心情,回家抱娃娃……是反省去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