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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案罪1》
死亡连载
1
从警校毕业后,我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了家乡青阳市公安局工作。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刑警,除暴安良,保一方平安,那多威风啊。
可是到市公安局报到后,领导却说,年轻人,应该多磨练磨练。大手一挥,就把我安排到了档案科。
档案科在市局办公大楼8楼顶层,科长老范头发花白,整天沉默寡言,并不怎么管事。
科室里其他几位同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儿,早上来报个到,就不见了人影,只剩下老范跟我这个新人,面对面坐在狭窄的办公室里。
闲极无聊,为了打发那八小时的上班时间,我开始翻看档案架上那一卷卷落满灰尘的档案。
翻阅这些档案,就像读一道道高深的推理谜题,既使人警醒,又引人深思。
就是那一卷卷陈旧而有趣的档案,竟使得我在这狭小枯燥的档案室里,渐渐安下心来。
一转眼,就过去了半年多时间。
这一天,我到女友家吃饭,无意中看见她弟弟的书桌上放着一本《青阳》杂志。
这是咱们青阳市文联主办的一本通俗文学杂志,我读高中的时候,还在上面发表过几个短篇小说呢。
随手翻开杂志,发现上面的连载栏目,刊登的正是我所喜欢的推理小说,就坐在书房里读起来。
当我读完这篇题为《死亡连载》的没有结尾的连载小说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篇小说的内容并不复杂,讲述的是一个叫A的男人,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老婆B的乳房上有被别的男人“咬”过的痕迹,遂对老婆加以跟踪侦察,发现老婆在外面跟一个叫C的有钱男人好上了。B和C每次幽会的地点,都定在D大酒店十八楼的1809房间。A决定杀死C,重新夺回妻子的心,但是杀人行动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既不能让妻子察觉是自己干的,更不能让警方怀疑到自己头上。经过一段时间的缜密谋划,他终于开始实施自己的杀人计划了。
做完一切之后,A来到D大酒店后面的荒山上,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酒店1809房间里的妻子和情人幽会的情景。因为楼层较高,B和C见面时,从不拉窗帘,甚至有时候为追求刺激,还故意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做爱。跟往常一样,为了不引人怀疑,B和C翻云覆雨完毕,B进浴室冲个澡,穿上衣服,先行单独离开。C则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抽完一支烟,等上十来分钟,再一个人离开。但是这一次,当他抽完烟,站起身要起身离开时,却突然手捂胸口,口吐鲜血,痛苦地倒了下去……
事后警方调查发现,C系氰化钾中毒身亡,再根据死亡时间推测,中毒时间应是在其进入酒店客房之后。经查证,这段时间,只有C和B在房间里。但经过警察运用技术手段缜密调查分析,基本排除了B下毒的可能。整个酒店房间里,找不到任何下毒的证物,完全没有任何线索。此案遂成悬案。
小说连载,到此为止。
小说的作者,名叫金田二,他在小说后面还附了一段广告词,说欲知丈夫A用什么方法杀死妻子的情人C,并成功逃过警方的侦察,敬请留意下期连载。
小说的情节并不出奇,让我感到吃惊的,倒不是案子本身,而是作者对死者C死亡环境的那一段描写:
这是一间豪华客房,当中摆放着一张纯黑色仿古雕花大床,床上配着大红色金丝印花床罩,床头挂着一幅镶黑边的《美女与野兽》版画,床头柜上绿色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白色的玫瑰,靠墙摆着一排棕色真皮沙发,落地玻璃窗边放着一盆绿色的巴西木。C上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蜷缩在芙蓉白的羊毛地毯上,左手搭在床头柜的电话上,似乎是想打电话求救,暗红的血液从他鼻腔里涌出。C猛然抽搐几下,便以这个姿势定格在那里……
我敢肯定地说,这个离奇诡异的死亡场景,我绝对在档案室第24号档案架上的哪一卷档案中看到过。
2
在女友家吃过午饭,我立即赶回单位,在24号档案架上仔细搜寻起来。
终于,我找到了那卷让自己印象深刻的青阳宾馆命案的档案。
这是一宗发生在13年前的命案。
那天晚上,警方接到报警,说青阳宾馆死了一个人。
青阳宾馆坐落在青阳山下,是一家四星级宾馆。
警方赶到后发现,在该宾馆12楼1209号房间里,死了一个男人。
从现场拍下的照片来看,那是一间装修得十分豪华的客房,黑色的雕花大床,大红床罩,《美女与野兽》的装饰画,绿色的花瓶,白色的玫瑰,1米多高的巴西木盆栽,99lib? 还有一半躺在床上一半蜷曲在地毯上、正把手伸向电话机的赤裸死者……
此情此景,竟与那个名叫金田二的推理小说家在《死亡连载》中所描写的一模一样。
据档案记载,死者名叫朱贵华,30岁,系青阳服装公司老总,名下资产已过千万。死者系氰化钾中毒身亡。
据调查,朱贵华于当天晚上7点到宾馆入住1209房,随后有一位卓姓女子来到了他的房间,一直待到晚上9点左右才离开。
因为朱贵华是青阳宾馆的常客,宾馆经理知道他跟那位卓姓女子关系密切,也掌握了朱贵华的规律,知道他开的是钟点房,总是会在那女人离开十多分钟后,才下楼退房结账。但是那一天,已经快到晚上10点了,还不见他下楼。
经理觉得有点奇怪,就派一名女服务员去1209房叫门。叫了半天没人应答,到总台拿了房间钥匙开门一看,才发现朱贵华鼻孔流血,已经死在房里,于是立即报警。
据法医分析,朱贵华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晚上9点至9点10分左右,而氰化钾由食道进入他体内的时间,大约在晚上8点半至9点之间。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跟那名卓姓女子在一起。
于是那名卓姓女子,就成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
但是警方找到那名卓姓女子后,她虽然承认自己当晚曾跟朱贵华在一起,却矢口否认自己投毒杀人。
后来警方再次搜查那间客房时,竟在房间里发现了两个安装得十分隐蔽的微型摄像头,于是顺藤摸瓜,揪出了宾馆里那个没有老婆、专门在豪华客房里偷装摄像头偷窥男女住客的中年电工。
朱贵华与卓姓女子那天下午在1209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正好都被两个摄像头清晰地拍了下来。
警方查看了摄像头拍下的影像资料,发现朱贵华和那卓姓女子进入房间后,只喝了宾馆提供的茶水,除此之外,再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如果那个女人要向朱贵华投毒,只能是将氰化钾投入茶水中。
可是经过化验,茶壶内剩余的茶水中,并未验出任何有毒物质。
而且那茶水卓姓女子也喝过,如果有毒,她一定也不能幸免。
最重要的是,在两个摄像头的全程监控下,并未发现那卓姓女子有半点可疑的投毒动作。
也就是说,朱贵华是在进入1209房间后被人投毒害死的,而投毒者却并不是跟他在一起的那名卓姓女子。
卓姓女子的嫌疑被排除之后,警方又调查了一些人,但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后来因为城区有新的案子发生,警方只好先将此案放在一边。
想不到这一放,就是13年。
如果说《死亡连载》这篇小说,跟这桩案子情节上的相似,只是出于作者虚构的巧合,那小说与档案中对于死亡场景描写和记录的惊人相似,就绝对不是“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了。
再看《死亡连载》这篇小说的作者,名字叫金田二,显然是从日本推理小说名家横沟正史笔下的侦探金田一这个名.99lib.字变化而来的一个笔名。
难道是作者根据十多年前媒体对此案的一些报道和坊间传闻,虚构了这篇小说?
可是小说中那一段对死亡场景的描写,真实而细腻,没有身临其境亲自到过现场的人,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可是根据档案记录,到过案发现场的只有宾馆经理和那名发现死者的女服务员,还有那个电工,也可以通过摄像头观察到房间里的情况。
除此之外,就只有警方人员。难道这个写小说的金田二,就在这些人当中?
我继续查阅档案,忽然发现在侦查此案的刑警名单中,赫然有我们科长老范的名字。
我知道老范以前曾是咱们市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受到处分,才被贬到档案科的。
我忙跑去问老范。
老范听我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老半天才对我说,这个案子他印象深刻。当时警方到达宾馆后,就立即封锁了现场,到过案发现场的,除了警察,的确只有两个人,外加一个用摄像头偷窥的电工。那个电工,在出了这个案子后不久,就得癌症死了。那个经理,在宾馆倒闭后出了国。而那个女服务员,只有小学文化,据说是托关系才招进宾馆的,就她那点水平,肯定不可能写小说。
我还不死心,问会不会是当时参与办案的警察同事写的呢?
老范把嘴一撇说,那帮家伙的底细我最清楚不过了,叫他们拿枪还行,但是叫他们拿笔杆子,却不是那块料。写个总结都写不好,哪会写小说?
我皱起眉头说,这就怪了,难道真如这个金田二所写的一样,案发当时,真有一个人拿着望远镜在远处偷窥1209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岁月磨去了老范的棱角,他早已没有了当年做刑侦队长时的干劲,打个呵欠说不用多想了,你不是说那个金田二要在下一期杂志中揭示谜底吗?到时去买本杂志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女友家看到的那本《青阳》杂志是上个月出版的,按杂志的出版周期推算,本月的新杂志应该已经上市了。
我忙兴冲冲跑到书店,掏钱买了一本这个月出版的新一期《青阳》杂志,翻到连载栏目一看,却发现那篇《死亡连载》不见了,换了金田二的一个新长篇连载。栏目下有一行“编者按”:《死亡连载》因故停止连载,敬请关注著名本土推理作家金田二的推理新作。
我心里一沉,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3
我决定见一见这篇《死亡连载》的作者金田二。
我找到了《青阳》杂志社一位姓张的女编辑。我以前那几篇小说,就是经她之手编发的,跟她也算是熟人了。
我是穿着便装去的,张编辑并不知道我读了警校,更不知道我当上了警察。
我只是以一个普通的金田二的粉丝的身份,请她把金田二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告诉我。
张编辑是个热心人,说正好今晚我约了金田二到聚贤庄酒楼吃饭,顺便谈谈稿子。要不我带你一起去吧。
我自然求之不得。
傍晚时分,我坐张编辑的车来到了聚贤庄酒楼。
张编辑告诉我,金田二可是眼下国内最火的本土推理作家。
见了面,我才知道金田二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胖子。
等张编辑跟他谈完稿子后,我抓紧机会问他:“《死亡连载》这篇小说,真的是你写的吗?”
金田二听了满脸不高兴,瞪了我一眼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的每一篇小说,不论长短,都是我对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码出来的。”
我又问:“那为什么《死亡连载》这部小说不再连载了呢?”
金田二说:“这部小说的结尾部分,我已基本完成。但本着对读者负责和精益求精的原则,我还想再好好打磨打磨,所以临时拿了另一篇小说顶上去。”
我听了,不再说话。
吃完饭后,大家起身离去。
走出酒店时,我对张编辑说我还想去附近的书店逛逛,就不坐她的车回去了。
等她驾车离开后,我立即折回酒店,截住了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金田二,并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然后沉着脸问:“金田二,我再问你一次,《死亡连载》这篇小说,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金田二吃了一惊,旋即宁定,说:“当然是我写的。”
我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这小子立即痛得变了脸色。
我将他拖到一边,说:“你这篇小说,有些细节涉及13年前发生的一宗疑案,没有亲历过这个案子的人,根本写不出来。而13年前,你还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屁孩而已。刚才因为张编辑在旁边,我给你留几分面子,就没有追问你。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
金田二实在痛得受不了,忙哆嗦着说:“放手放手,我说我说。我成名之后,一年要出十来本书,哪里忙得过来?所以大部分稿子都是找枪手写的。这篇《死亡连载》,也是我在QQ上认识的一个枪手写了传给我,署上我的名字发表的。我按千字百元给他付稿酬,我自己从发表的稿费到出书的版税,大概能拿个千字四五百元,所以还有不少赚头。”
“这个枪手是谁?你还能不能联系到他?”
“联系个屁,妈的,这小子坑了我,只把上半部稿子传给了我,说是下半部再打磨打磨就传给我。谁知上半部发表出来之后,在QQ上就再也联系不到他了,发电邮也不见回音,我只好拿了另一部稿子顶上去。”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他的联系地址和电话?”
“我们都是QQ联系的,他的网名叫怕瓦落地,真名不知道叫啥。他给了我一个工行账号,稿子发表后,我就把他应得的稿费打到账号上。”
我见这小子痛得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不像是撒谎,找他要了那个“怕瓦落地”的账号,就把他放了。
我虽然拿了那个枪手的账号,但要想通过账号从银行查到他的相关资料,不走正常司法程序,银行是不会配合的。好在我妈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正好在工行青阳支行做主管。我找到他,给他看了自己的警察证,说明情况后又给他说了不少好话,他才颇不情愿地打印了一份客户资料给我。
资料显示,这个账号的开户资料如下:
姓名:陆荣。地址:青阳市太平坊89号505房。电话:1394813207X。身份证号码:4XX08119XX01130638。
这个陆荣,就是那个“怕瓦落地”吗?
我试着拨打了上面的手机号,却已经停机。
好在上面还有详细地址。我决定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个“怕瓦落地”。
4
太平坊89号,是一幢灰色旧楼,楼高七层。
到了那里后,我才知道那是一栋教师住宿楼,里面住的都是附近三中的老师。
我爬上五楼,找到505房,按了几下门铃,大门打开,走出一位中年女子,四十来岁年纪,皮肤白皙,丝袜短裙,风韵迷人。她上下打量我一眼,问:“你找谁?”
我掏出警察证递给她看了,然后说:“我找陆荣。”
她神情微变,说:“他死了。”
“死了?”我一怔,“怎么死的?你是他的……”
“我是他的妻子,我姓卓。他过世已经半个多月了。”
“他是怎么死的?能跟我说一下你先生的情况吗?”
她柳眉微皱,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警察不是来调查过好几次了吗,他是怎么死的,连你们警方都不知道,我哪里清楚?”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
我很不甘心地下了楼,心想既然陆荣的死惊动了警察,那说明肯定是非正常死亡。
我跨上摩托车,来到辖区派出所,一打听,得知陆荣的命案是副所长老何带队侦办的,就直接找到了老何,跟他说明来意,向他了解陆荣的情况。
老何一边抽烟一边告诉我,陆荣今年42岁,本是文化馆的创作员,后来单位效益不好,就辞了职,回家写小说,搞自由撰稿,可是因为没有名气,稿子根本发不出去。后来经一个文化经纪人介绍,开始当枪手,替别人写稿子,稿子写好后署上别人的名字发表,自己拿一些稿费。几年后,渐渐在文化枪手这个圈子里有了些名气,找他写稿子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稿费收入也就相当可观了。
陆荣的妻子叫卓玉婷,是三中的一名数学老师。夫妻关系一般。大概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有人发现陆荣口鼻流血,死在了金盆山公园假山后面的一把长椅上。经法医到场检验,他是氰化钾中毒死亡。死亡时间是当晚10点至10点20分左右,氰化钾经由食道进入体内的时间,大约在晚上9点半至9点50分。而根据警方调查,当晚8点至10点,陆荣一直跟家里的女佣人小米在一起。
小米是一名在读大学生,因为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趁着放暑假,想做两个月家政,赚点大学生活费。在陆家做佣人的过程中,读了陆荣写的一些小说,十分崇拜陆荣的才华,一来二去,两人就搅到了一起。因为卓玉婷经常在家给班上的学生补课,两人在家里偷情不方便,就把幽会的地点定在了离家不远的金盆山公园。公园的假山后面是一片树林,那里少有人去,十分僻静,两人便常常躲在那里的长椅上偷情。陆荣中毒身亡时,正逢两人在幽会。
因为陆荣死前,只有小米跟他在一起,警方遂将小米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但据小米交待,那晚陆荣将她悄悄约到公园假山后面,两人先是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调了一会儿情,然后陆荣就掀起她的衬衣解开她的胸罩,将她推倒在长椅上……完事后不久,陆荣突然浑身抽搐着倒在长椅上,口鼻流血,十分骇人。小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丢下他跌跌撞撞跑出了公园。在两人幽会期间,陆荣只喝过一瓶他自己买的矿泉水,可是警方并未从留在现场的那瓶矿泉水中检验出任何有毒成分。小米说自己并没有向陆荣投毒,而两人幽会期间,也没有第三个人靠近他们。
十分巧合的是,他们的幽会过程,恰好被一个无聊的中学生躲在草丛中用手机从头到尾拍了下来。当拍到小米惊慌失措地跑开,陆荣口喷鲜血死在长椅上时,他才觉出事态的严重性,急忙用手机报了警。事后这名中学生考虑再三,还是把自己用手机拍到的视频交给了警方。警方看了视频之后,发现由始至终,小米并没有投毒的可疑举动,也没有人靠近过他们。也就是说,陆荣是在幽会的过程中被人毒死的,但凶手并不是小米,而且也找不出第二个怀疑对像。
我问:“那卓玉婷呢?凶手会不会是她?”
老何摇头说:“我们调查过,案发当晚她一直在家里给两个学生补课,根本没下过楼。因为一直找不到线索,这个案子查到这里就搁浅了。”
听完老何的讲述,我差点惊叫出声。
陆荣的死,与13年前朱贵华的死,是何其相似。
同样是在与情人幽会过程中中毒身亡,同样是现场找不到投毒凶手的蛛丝马迹,同样是让警方无从下手的悬案……
如此相似的作案手法,难道这两宗前后相隔13年的命案,竟是同一名凶手所为?
5
小米在陆荣死后,就离开了陆家,不再在那里做佣人。
当我找到她时,她正在家里收拾行装,准备提前返回大学校园。
应该说小米并不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儿,但她的身体发育得很好,白色的衬衣里,两只青春而丰满的小兔跳跃欲出。
当我亮明身份后,小米的脸立即沉下去,用不太欢迎的语气说:“又来审问我了?该交待的我都已经交待了,我没有毒害陆荣,我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他。你们再来问一百次,也不会有结果的。”
我笑了,说:“不,我不是来查案子的,我只是想请你去喝茶。”
她怔了一下,瞧我一眼,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我们来到附近的一家茶餐厅,小米要了一杯奶茶,我则要了一杯西瓜汁。我说:“我们可以边喝边聊吗?”小米说:“你想聊什么?”
我说:“你觉得陆荣这个人怎么样?”
小米喝了一口奶茶说:“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只可惜生不逢时,没有遇上一个好伯乐,所以终其一生,也只是一个隐藏在别人身后的枪手。”
“还有呢?”
“他也是一个很小气的人。他写稿极快,虽然只是做枪手,但每个月也有不菲的稿费收入。但是每一笔稿费都如数交给了老婆。不怕你笑话,我跟他交往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一件礼物。有时候我想要用化妆品,他就跑到他老婆的化妆间,将他老婆的化妆品偷来给我用,像那些香水、面膜、护乳霜等,用完了,他又给他老婆悄悄放回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听她说到“护乳霜”这三个字,我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她鼓鼓的胸口扫去。她的脸忽然一红。
我赶紧收回目光,接着问:“他老婆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跟陆荣有了那一层关系,也就不到一个月时间,陆荣说他老婆整天只知道跟那些学生补课,应该没有察觉。”
我想了一下,又问:“你觉得在陆荣死之前,或者说之后,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吗?”
小米摇摇头说:“没有啊。”喝了一口奶茶,忽然说,“哦,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挺奇怪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闹鬼了呢……”说到这里,她却欲言又止,脸色绯红,目光垂下去,落在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这件事一定跟她身体的那个部位有关,却也顾不上尴尬,追问道:“是什么事?”
小米的脸更红了,睫毛低垂,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说:“陆荣曾经对我说过,我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地方,就是……胸部。每次约会,他都会把我这里‘咬’得紫紫的……往常我也没觉出有什么异样,可是他临死前的那一次,虽然后来我回到家洗了澡,但胸口却又痛又痒,好几天都不舒服,找医生看了,也没瞧出是什么原因。我还以为是被陆荣的恶鬼缠身了呢。好在没过几天,就好了……”
我不由得精神一振,盯着她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们最后一次幽会之后,你的胸口不适,有好几天?”
小米轻轻点一下头,羞赧地“嗯”了一声。
我忽然兴奋起来,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接近事情的真相。
离开茶餐厅后,我将小米送回家,然后再次来到太平坊89号505房陆荣的家。
卓玉婷开门后,没等她说话,我就从门缝中挤了进去。她有些愠怒地说:“怎么又是你?你想干什么?警察就可以强闯民宅吗?”
我没理她,目光四下睃巡,看到书房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就问:“那是你先生的电脑吗?”
她说:“不是,那是我用的电脑。”
我问:“你先生的电脑呢?”
她说:“卖掉了。”
“卖掉了?为什么要卖掉?卖给谁了?”
“那台电脑已经用了好多年,很旧了,留着也没什么用,所以在清理我先生遗物时,顺手卖给了大街上踩着三轮车收购旧家电的外地人。”卓玉婷挑战似的瞧了我一眼,又说,“你放心,那台电脑警察已经开机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文件在里面,所以我才卖掉的。”
我盯着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你给我的印象,好像一点也不希望警方尽早破案,早点查出毒杀你丈夫的凶手。”
“不是我不希望,实在是你们的办事能力太令我失望了。明明就是小米那个狐狸精为了摆脱我丈夫对她的纠缠而对他下了毒手,你们警方却偏偏将她放走了。我还指望你们能查出什么来?”
我不再理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辖区派出所副所长老何的电话,问他陆荣死后,他们有没有打开陆荣的电脑检查过。
老何说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警方还用移动硬盘拷贝了陆荣电脑里的所有数据。
我忙说:“那你快帮我查一查,看里面有没有一篇叫《死亡连载》的小说。”而且我还怕陆荣写作时与稿件发表时用的题目不相同,特意说出了小说中几个关键词,让他们去搜索。
几分钟后,老何说从陆荣的电脑数据中,没有找到这篇小说。
跟老何通电话时,我一直注意观察着卓玉婷的表情。
我发现当我说出“死亡连载”这四个字时,她一直故作平静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之色。
6
挂了电话,我盯着卓玉婷看了足足半分钟,才淡淡地道:“卓老师,我能说出《死亡连载》这篇小说的题目,是不是让你感到有些吃惊?”
卓玉婷不敢跟我对视,移开目光道:“我吃惊什么?我根本就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突然提高声音说:“不,你明白。我要说的是,毒杀陆荣的人并不是小米,而是他的妻子——你卓玉婷。”
卓玉婷忽然笑起来,道:“你越说越没谱了。我老公被人毒杀的那天晚上,我整晚都在家里给学生补课,连大门都没出过,这一点,我的学生都可以给我作证。”
我走近一步,逼视着她道:“虽然你有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但也不能绝对证明你就是清白的。你在自己的护乳霜里溶入了氰化钾粉末,护乳霜被陆荣偷去给小米使用后,氰化钾就黏附在了她的乳房上。陆荣与小米幽会,激情澎湃中用力亲吻甚至是啃咬她的胸部,自然就将氰化钾吸进了嘴里。”
卓玉婷冷笑道:“说实话,警察先生,我很佩服你凭空假想的能力。我与我先生相处得不错,尽管有小米插足,但我相信我老公只是一时被她迷惑,等那小狐狸精暑假结束,离开之后,他自然就会收心,回归到这个家里来。我犯得着为了男人的一次无心出轨,而如此煞费心机地去下毒杀人吗?”
我冷声道:“不,你要杀他,并不是因为他出轨,99lib.而是为了报13年前他毒杀你的情人朱贵华之仇。”
卓玉婷仿佛当胸挨了一记重拳,浑身一震,脸上已变了神色:“什么?你、你说什么?”
我背着双手,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说:“13年前,你跟自己的旧情人朱贵华不期而遇,旧情复燃,很快就搅在一起打得火热。陆荣从你胸口莫名的吻痕中察觉到了你红杏出墙的事,最后决定不动声色地杀死朱贵华,让你重回自己身边。他发现你每次跟朱贵华幽会之后,胸口都有被他‘咬’过的痕迹,于是就在你常用的护乳霜里边溶入氰华钾。你将护乳霜抹在胸口,也就等于将毒药抹在了胸口。朱贵华在酒店房间里亲吻你的胸口,自然就将毒药吸入了口中。只是药量不大,十几分钟后他才毒发身亡。陆荣拿着望远镜躲在酒店后面的青阳山上,亲眼目睹了朱贵华的死亡经过。这件案子,因为警方找不到有力线索,最后成了悬案。
“一转眼,13年过去了。陆荣做了一件天衣无缝的案子,自鸣得意之余,却也有一丝遗憾,就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完成了一件堪称完美的艺术品,却只能藏在家里,不能拿出来向别人炫耀。积压了十几年之后,也许是自己的创作素材都用完了,他决定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一篇推理小说。当然,小说中的情节经过他的艺术处理之后,已很难看出案件的原型,而且又是署别人的名字发表,他就更没有什么顾虑了。但是他从望远镜里窥视到的朱贵华死亡场景的细节,却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以至于不知不觉地在小说中完全真实地再现了出来。
“而就是小说中这个跟13年前那宗悬案档案记录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死亡场景,引起了我的注意……当然,这篇小说,还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你。你与我不同,我看到的只是发表出来的前半篇小说,而你却在他的电脑里偷偷读完了整篇小说,看完后面的解迷部分后,你知道了小说中的丈夫A是怎么杀死妻子的情人C的。以你的智慧,自然不难猜到这篇小说其实是陆荣写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由此也终于知道自己深爱的情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已经调查过,你跟朱贵华是大学同学,在大学校园里谈过恋爱,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手了。再次相遇,旧情复燃之后,你爱得很投入。朱贵华死后,你伤心了好久。现在明白真相之后,你首先想到的不是报警,而是决定亲手杀死陆荣,为情人报仇。
“就在这时,你发现了陆荣与小米之间的事,发现了小米胸口那难以遮掩的吻痕,发现了丈夫偷自己的化妆品给小米使用,于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瓶下了毒的护乳霜,就让小米的胸部,成为了你谋杀丈夫的‘凶器’。
“陆荣一死,你立即删掉了他电脑里的那篇《死亡连载》。虽然事后警察检查过陆荣的电脑,但也只是例行公事,看了看里面的文件,就了事了。但你却害怕警方有所察觉之后,会再来检查电脑,现在警方的计算机高手,要恢复电脑中的一个被删文件,并不是难事。所以你干脆将电脑卖掉了。
“氰化钾接触皮肤,只要不碰到伤口,分量控制得好时,对人体影响并不大。但尽管小米回去洗了澡,还是感觉到胸口有些不适。而正是这一点,让我对案子有了新的线索。然后顺着这条线索,终于找到了毒杀陆荣的凶手——那就是他的妻子,你卓玉婷!”
卓玉婷听完,脸上神情大变,忽然高声尖叫:“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这些全都是你没有任何根据的臆测与推理……我没有杀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想要证据吗?不要以为你将有毒的那瓶护乳霜扔掉了,将陆荣的电脑卖掉了,警方就找不到你杀人的证据了。我马上将这案子报到市局,市局将会立即成立一个专案组,将陆荣的命案跟13年前朱贵华的案子并案侦查。一旦警方行动起来,你是一个人作战,而我们,却是有一个庞大的国家专政机器在跟着你转。我们会通过对外来人口的排查,迅速找到收购你那台电脑的外来工,无论他将电脑卖到了哪里,都可以被我们找回来。只要拿到电脑,你删掉的文件就可以恢复,而且警方的电脑高手还可以根据你留下的操作痕迹,查出该文件是在陆荣死后至这台电脑被卖掉之前被人删除的。还有,现在政府对化学危险物品管理如此严格,你所使用的氰化钾是怎么来的,无论是花钱托人搞到手的,还是从网上购买的,我们很快就可以搞清楚……你的狡辩,你的负隅顽抗,只是在浪费警方时间,但也仅仅是浪费时间,根据我们手里掌握的线索,要把整件事情搞清楚,也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卓玉婷的心理防线,被我的义正词严与精辟推理彻底击垮了。
她愣了一下,忽然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而泣:“为什么?为什么他杀人,你们警方管不了,我要为贵华报仇,你们却这么快就知道了?老天爷啊,这是为什么?”
7
自从我因机缘巧合,侦破了这件“青阳宾馆命案”之后,就更加喜欢翻阅档案室里那些旧档案和卷宗了。
随着阅读的深入,我发现有好多案件的侦破档案,读起来充满悬念,惊险曲折,其精彩程度,实在不亚于一部绝妙的侦探推理小说。
而最让我对科长老范刮目相看的是,我发现档案中记载的好多奇案,居然都是他当刑侦大队长时破的。
现摘取其中一些精彩案件,兹录于后,以飨读者。
致命危桥
1
刑警老魏最近有点烦。
老魏干了大半辈子警察,在青阳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绝对算是资深老刑警了。老魏已经五十好几,马上就要退休,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正该好好安度余年,不想老婆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最后虽然治愈康复,可老两口大半辈子的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这时在北京工作的儿子又要买房结婚,伸手向家里要五十万。老魏心里这个气呀,这个不孝子,就是把你老爹拉到市场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呀!
老魏一着急上火,“火牙”的老毛病便又犯了,两边腮帮子肿得老高。
正是入冬时节,天气出奇的冷。
这天早上,老魏裹着冬装,捂着腮帮子,刚到刑侦大队上班,就被大队长范泽天叫住。范泽天告诉他,今天早上有人在青阳大桥下发现一具尸体,因为自己手里有大案子脱不开身,所以叫老魏带队过去看下情况。
老魏一挺胸脯,说:“是。”
青阳大桥位于城东青阳河上,双向四车道,三年前竣工。一年多前,半边大桥被一辆超载大货车压垮,这座桥就成了危桥,两头竖起水泥石墩,严禁车辆通行。但为了贪图方便,仍然不时有行人或踩自行车的人在半边危桥上通过。
老魏带人赶到时,危桥下的河滩上已经围了不少人。
地上躺着一具水淋淋的尸体,死者是一个中年男人,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穿一件加厚棉外套。
老魏看看死者苍白的脸,觉得有点眼熟。
刑警小李吃惊地叫起来:“哎,这不是长城建筑公司的老总万长城吗?”
长城建筑公司可是青阳市数一数二的私营大企业,不但承建了许多市政工程,而且还搞房地产开发。
老魏也在电视上见过万长城,仔细一瞧,还真是他。
老魏叫小李赶紧联系万长城的家人,又问尸体是谁发现的。
一个头戴护耳皮帽的老头儿站出来说:“是我。”
据老人说,他是这青阳河上的渔夫,今天趁着河面没结冰,他一早就来撒网,不想一网下去,竟拖上来一具尸体。
老魏问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老头把手拢在袖子里,胳膊肘儿朝青阳大桥那边抬了一下,说就在最中间的那个桥墩下。
法医在现场作了初步检验,死者后脑有钝器伤,但并不致命,口鼻部附着有蕈形泡沫,肺部有积水,可以确认系溺水身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7点至10点之间。更具体的死亡时间,需尸检后才能进一步确认。
老魏问:“死者后脑钝器伤是外力击打所致吗?”
法医说:“创口形状不规则,估计是石头石块之类的钝器撞击所致,可能是有人拿着石块在背后袭击他,当然,也不排除系落水过程中碰撞所致。”
老魏皱着眉头,边听边点头。
“哎,他口袋里好像有东西。”痕检人员忽然叫了一声。
老魏急忙走过去,痕检人员戴着白手套,从死者棉大衣两边口袋里各掏出一大块石头,棱角分明,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两块石头加起来只怕重量不轻。死者穿着加厚的棉大衣,被人在口袋里揣上两块石头,一时还真看不出来。
“这可是杀人沉尸呀!”老魏本来还有点怀疑死者可能是跳河自尽或失足落水,但现在已基本可以确认系他杀。
他四下里看了看。
现在是枯水季节,青阳河的河面比夏天涨水时窄了一半,冷风从河面吹来,让人止不住要打寒战。
河水几乎没有流动,尸体落水才一夜时间,应该没有被冲走多远,所以死者极有可能是在尸体被发现的附近不远处落水的。
老魏背着双手,踱上危桥。
这座青阳大桥的承建单位,正是万长城的长城建筑公司。
塌桥事故发生后,有人举报其为豆腐渣工程。也不知道万长城使了什么障眼法,最后竟让上面派来的事故处理小组的专家将事故原因定性为大货车超载严重所致,与大桥建筑质量无关。
大桥成为危桥后,经历风雨侵蚀,又没人管理,两边的护栏也都毁坏掉落,在桥上骑自行车,其实是很危险的。
老魏走到桥中间,向下一望,桥面距离河面有近十米高,虽是枯水季节,河中间水深只怕也有三四米,且距离两边河岸甚远,人若掉下,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他仔细瞧着脚下,果然在最中间桥墩上方的桥面发现了一小摊血迹,血迹旁边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
他叫来痕检人员认真勘察,脚印太过杂乱,已无法提取,但经过快速化验,可以确认那一摊血迹是死者万长城留下的。
据此判断,死者极有可能就在此处遭人袭击,再被推落下水的。落水前还被人在口袋里塞了两大块石头,估计凶手是怕其尸体浮出水面,暴露罪行。
想不到万长城竟死在自己建筑的大桥上,莫非真是天意使然?
忽听一阵喇叭鸣响,一辆黑色丰田停在桥头,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女人,黑丝短裙高跟鞋,耳朵上吊着两个夸张的大耳圈,显得漂亮而时尚。
刑警小李走上去一问,才知她叫赵卉,是万长城的老婆。
赵卉一见万长城的尸体,人就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跟在身边的年轻司机急忙抱住她,赶紧掐人中,赵卉悠悠醒转,看着地上的尸体,?99lib?掩面而泣。
老魏知道她一时半会平静不了,就把那司机叫到一边,问死者是不是他的老板。
司机眼圈红了,点头说:“是我们老板。我是专门给他开车的司机。”
老魏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司机回忆着说:“是昨天中午吧。当时万总要去省城办事,但小车发动机坏了,还在修理厂修理,我想另外派车,万总说不用,他自己去车站坐车就可以,反正省城也不算远,而且……”
老魏皱着眉头问:“而且什么?”
司机犹豫一下,说:“而且万总说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去了省城。”
老魏问:“知道他去省城办什么事情吗?”
司机说:“不知道,他没说,我们也不敢问。”
老魏问:“他出门之后,有打电话回来吗?”
司机朝赵卉那边看了一眼,说:“我听太太说,万总昨天傍晚七点左右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自己已经回来,正在车站门口。当时小车已经修好,太太问要不要派司机去接他,万总说不用,他自己走路回家,权当散步。万总家就住在桥那边不远的豪景山庄,从车站过来,如果开车,要沿着青阳河绕一个大圈子,如果步行,可以从青阳大桥上直接穿过,就很近了。结果太太等了一夜,也没见他回家,打他手机也关机,正在担心呢,今天早上就接到警方电话……”
老魏见赵卉止住了悲声,就问她:“你老公出门的时候,手里带了些什么东西?有没有带什么值钱的物品?”
赵卉说:“他身上背了一个斜挎包,里面有五十万现金,身上有手机、手表。他戴的是一块劳力士满天星镶钻手表,价值六万多块。对了,他喜欢收藏玉石,无论背什么包,都会在包里挂上一个开过光的玉观音,以保佑自己出入平安。那块玉也值好几万元。”
老魏点点头。
他刚才已经问过那个老渔夫,万长城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身上并没有挎包之类的东西,警方也在附近搜寻过,没有发现被丢弃的挎包。而且万长城手腕上的手表和腰里的手机也不见了。
老魏摸摸自己肿起的腮帮子,心想现在基本可以认定,这是一起恶性抢劫杀人案,看来自己又有活儿干了。
2
在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老魏向大队长范泽天汇报了现场勘察情况和警方目前所掌握的线索。警方调看了市汽车站昨天下午的监控视频,发现万长城走出车站时,身上的挎包还在。
范泽天思索着说:“从目前咱们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我同意你们的侦查方向,这很可能是一起抢劫杀人案。”
他拍拍老魏的肩膀,“这个案子由你来负责吧。万长城不但是咱们青阳市有头有脸的民营企业家,而且还是市政协委员,这桩命案很受舆论关注,你一定要争取早日破案。”
老魏说:“是。”
专案组成立后,侦查工作随即展开。
警方从车站监控视频中发现,万长城11月14日也即昨天晚上走出车站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零七分,从车站步行至青阳大桥东岸桥头,约需十多分钟,也就是说万长城在桥上遇袭时间大约在晚上七点二十分左右。
警方在青阳大桥东西两头展开了细致的走访排查工作,希望能发现案发当时的目击者。
另外,万长城被抢走的除了挎包里的现金,还有手机、手表和一块玉石。
根据以往的经验,凶手抢到东西后,有可能会急着出手。
赵卉已将那枚玉观音的照片发给警方,那是一块造型很特别的玉石,很好辨认。镶钻手表后面刻着“WCC”三个字母,是万长城名字拼音首字母大写。
警方把这一情况通报给全市大小当铺和二手市场,一旦发现有人拿着这两样东西来卖,立即报警。
警方忙碌了三天,仍然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正自气馁,忽然接到城东皇叔街一家当铺来电报警,说是有个家伙拿了一块背后刻有“WCC”三个大写字母的劳力士手表来抵押。老魏精神大振,立即带人赶去。
当铺老板从高高的柜台后边站起来说:“你们来晚了,那家伙已经走了。”
老魏气坏了,问:“你怎么不拖住他?”
店主苦着脸说:“人家要走,我留得住吗?”
老魏问:“手表呢?”
老板说:“这是在你们警方挂了号的赃物,我哪敢收呀?我看了一下,骗他说是山寨货,没收,他就走了。”
老魏气得直瞪眼,店主狡黠一笑说:“不过我这里有监控,已经拍下了他的脸。”
老魏马上调看监控视频,发现拿着手表来当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脸型黑瘦,头发凌乱,身上套着一件脏兮兮的旧羊毛衫。
店主说对方说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应该不是本地人。
老魏立即把那家伙脸部截图发回局里,叫户籍科的人查一下,看有没有他的资料。
户籍科很快回电,这家伙曾到公安局办理过暂住证,他叫佟亮,四川雅安人,四年前来到青阳市,据暂住证上的资料显示,他租住在太平坊文华街21号303房。
太平坊在老城区,老魏找到文华街21号,发现那是一幢灰蒙蒙的四层旧楼,外面墙壁上用石灰水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楼道敞开着,没有上锁。
老魏带人爬上三楼,找到303房,房门关着,屋里传出嘈杂之声。
从声音上判断,屋里不止一人。
老魏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里的配枪,朝小李使个眼色。
小李猛然一脚踹开大门,老魏冲进屋,屋里有三个男人,两个年轻人和一个老头,正围在一起打牌。
老魏认出其中一个年轻人就是在当铺监控视频中见过的佟亮,立即掏出枪来大喝一声:“警察,不许动!”
屋里三人先是一愣,待看清从天而降的是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之后,不由得一齐变了脸色,扑通一声,一齐抱头跪地,大叫:“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承认,我们抢了万长城……”
老魏与小李对望一眼,甚觉意外,第一是没有想到嫌疑人这么快就招了,第二,他们自称“我们”,看来抢劫杀人的并非佟亮一人,而是团伙作案。
三人被带回公安局,审讯工作随即展开。
据佟亮交待,他们三个是同乡,四年前从家乡来到青阳市,一直在长城建筑公司打工。青阳大桥他们也曾参与建造。前前后后在万长城的建筑公司打了四年工,可老板一直没有给他们结算过工资。每到过年的时候,万长城就给他们发两千块钱路费,余下的工资说是等等再结,这一等就是好几年。藏书网现在万长城拖欠的他们每个人的工资都已经超过五万元了。今年年关将至,三人商量说什么也要跟万长城把工资结了回家过年。可万长城根本不理会他们,甚至还找来地痞流氓威吓他们。他们三个既恼火,又无奈。
几天前,也即11月14日傍晚,他们三个在青阳大桥附近溜达,碰巧看见万长城身上背着一个包,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三人心中不平,顿起歹意:既然要不到工资,那就把他给抢了,无论如何总要捞点路费回家吧?等万长城走到危桥上时,他们三个见四下无人,便紧跟上去,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往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万长城“哼”了一声,被打晕在地。他们三个生怕被人看见,胆战心惊地抢了他的包,捋了他的手表,扯了他皮带上的手机,撒腿就跑。
老魏沉着脸问:“你们真的只是将万长城打晕过去?”
佟亮点头说:“是呀。”
老魏盯着他问:“你们不看新闻的吗?”
佟亮苦笑道:“出租屋里没电视,也没报纸,我们从来不看新闻。”
老魏说:“那我现在告诉你,万长城死了,就在你们抢劫他的那个晚上,那个地方,被人杀死了。”
佟亮吓了一跳,说:“不可能呀,我们下手并不重,真的只是将他打晕,我怕闹出人命,还特意看了一下,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呼吸顺畅,头上敲破皮肉流了一点血,不过很快已经止住。我们只是出来打工的,不想杀人,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那点血汗钱。”
老魏问:“你们用来作案的石头呢?”
佟亮说:“当时就扔进青阳河了。”
老魏说:“我们在你的出租屋里找到了万长城的手机和手表,还有他的挎包,挎包里的五十万元现金去哪里了?”
佟亮睁大眼睛道:“什么,五十万现金?没有,那里面除了一块破玉观音,就只有几千块钱,我们三个当时就分了。那个手表看起来蛮值钱的,谁知我拿到当铺,人家说是山寨货。”
老魏皱眉说:“看来你还是不老实啊,万长城出门的时候,包里明明带了五十万元现金,现在全被你们抢了,你还不承认?”
佟亮苦着脸道:“阿Sir,我都已经进来了,还能不老实吗?那包里真没有五十万,他出门时带了五十万,也许回来之前花掉了呢?还有,我们要是有了五十万,早回老家过年去了,还用待在这里等你们来抓吗?”
老魏一想也对,如果他们真的抢了五十万,或者杀了人,还能在出租屋里若无其事地玩纸牌,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了。况且现在将三人分开审讯,口供并无出入,看上去不像串供,也不像撒谎。如果他们口供属实,那么万长城身上的五十万元,很可能是带去省城花掉了。而杀死万长城的凶手,也另有其人。
佟亮他们抢劫过后,夜幕中的危桥上只剩下昏迷过去的万长城。这时真正的凶手走了出来,趁着万长城尚未苏醒,便在他的棉衣口袋里塞进两大块石头,将他推下青阳河,落石沉尸,将其杀害。
如果抢劫和杀人是分开的两桩案子,那么这个杀人凶手又是谁呢?
3
为了搞清楚案发当日被害人万长城的行踪,老魏亲自去了一趟省城,但回来之后向范泽天报告说并无收获。
案子一下陷入僵局。
正在这时,小李从万长城的司机那里得到藏书网一条重要线索,案发当天下午,曾经有人向他打听过万长城的行踪。
这个人叫黄三强,因为是个癞痢头,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三癞子。
三癞子几年前因为持械伤人,坐过三年牢,出狱后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就在社会上混。万长城为了对付讨要工资的民工,或者搞房地产开发时恫吓那些拒绝拆迁的“钉子户”,曾请他出面“帮忙”。两人也算是熟人了。
据司机反映,案发当日下午两点左右,他在汽车修理厂门口偶遇骑摩托车的三癞子。三癞子停车跟他搭讪,并问:“万总去哪儿了?刚刚去公司找他,他人不在。”
司机随口说他去省城办事了。
三癞子问:“你是他的专职司机,怎么没去?”
司机说:“车坏了,我在修车。万总自己一个人乘车去了省城。”
三癞子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摩托车一轰油门,走了。
司机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后来万长城死于非命,他越想越觉得可疑,所以才将这一情况告诉了警方。
老魏分析道:“如此说来,万长城独自一人去省城这件事,除了他老婆和司机,就只有这个三癞子知道了。”
小李点头说:“对,所以我才觉得这个人很可疑。”
老魏点点头说:“不管怎样,先传唤这个黄三强,探探他的口气。”
黄三强约莫三十岁年纪,果然是个癞痢头,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让人瘆得慌。
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公安局,大大咧咧的,并不胆怯。
老魏问:“黄三强,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
黄三强晃头晃脑地说:“知道,不就是为了万长城的命案嘛。”
老魏问:“这个月14日下午七点至晚上九点之间,你在哪里?”
黄三强笑道:“这是问我有没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据吗?别浪费时间了,没错,这个时间段我确实在青阳大桥附近,而且我也确实想杀万长城,可是他真的不是我杀的。”
据黄三强交待,他确有杀万长城之心。
那天下午从万长城司机口中得知万长城独自一人出门,他就觉得机会来了。
他给万长城打电话,探知对方会从车站经青阳大桥步行回家,于是就骑摩托车隐蔽在万长城所住豪景山庄门口不远一个他回家必经的拐角处,准备等万长城走到这里时伺机动手。可是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半,仍不见万长城现身,再打他手机,却已关机。
他心有不甘,骑着摩托车沿途寻去,大约七点四十分左右,他骑摩托车经过危桥,并没有看见万长城,又一直寻到车站,也没有见到他。
他以为万长城骗了他,骂了一句“他妈的”,只得悻悻作罢。
直到第二天看了电视新闻,才知道那晚万长城淹死在了青阳河。
老魏见他眼神闪烁,说话像背预先想好的台词,就知道这里边有蹊跷,一拍桌子火道:“三癞子,你给我老实点儿。我们既然把你请进来,就肯定已经掌握了你干坏事的证据。到了现在你还不老实交待,那就是自讨苦吃。”
他朝小李使个眼色,小李心领神会,挽起衣袖虎着脸走上前,装出一副要“教训教训”他的样子。
“怎么着,你们还真敢刑讯逼供呀?”黄三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忙叫,“好了好了,我说我说,我承认,万长城是我杀的。我骑着摩托车经过那座危桥,正好撞见万长城,杀心顿起,就把他推下了大桥。”
老魏问:“你看到他时,他是不是昏迷在大桥上?”
黄三强说:“对对对,他当时正昏迷不醒,我本来以为他死了,那正好省得我动手。谁知下车一看,他只是昏迷过去,呼吸顺畅,估计死不了,所以我一咬牙,就把他推下了大桥。”
老魏问:“你为什么要在他棉大衣口袋里塞两块石头?”
“石头?”黄三强一怔,“这叫落石沉尸,你懂不懂?让他揣两块石头在口袋,增加他的重量,尸体就不容易浮起来。”
老魏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轻轻舒了口气。
至此,万长城命案发生的经过,已经基本查明了。
佟亮他们三个先将万长城击晕,实施抢劫后离去,以为过不了多久万长城就会自然醒转。谁知他们离去不久,大桥上只剩下昏迷倒地的万长城,刚好心怀杀机的黄三强赶到,轻而易举地就将毫无反抗之力的万长城丢进冰冷的青阳河,落石沉尸。
老魏问:“据我们调查,你与万长城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黄三强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老魏一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受人指使?那个人是谁?”
黄三强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们。”他看看旁边正朝他晃动拳头的小李说,“做我们这行有我们的道义,我承认我杀了人,万长城的案子是我做的。但我绝不会说出我背后的老板是谁。就算你现在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老魏笑笑说:“你放心,他只是吓唬吓唬你,刑讯逼供那是无能警察才干的事,咱们不会干。你的幕后指使人是谁,咱们很快会调查清楚。你就准备吃枪子吧。”
4
别看黄三强在外面横行霸道,可在家里,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孝子。
他母亲因为他坐牢那几年劳累过度,得了一种比较罕见的病,据说只有北京的大医院才能治好,而且手术费最保守估计也要二十多万。
道上曾有传闻,黄三强为了给母亲筹钱治病,还暗中策划过抢银行,但没有成功。
但是最近,他母亲忽然坐飞机到北京,在一家大医院成功进行了手术,手术费三十万已经支付给医院……
听完小李的汇报,老魏着实愣了一下。
看来黄三强这小子所言不虚,他还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呢。
他母亲的三十万元手术费,显然就是他替别人杀死万长城的报酬。
可是到底是谁拿三十万买万长城的命呢?
是他不共戴天的仇家,还是生意场上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
老魏想了一下,忽然问小李:“你说万长城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小李脱口而出:“当然是他那年轻的老婆呀。”
老魏摇摇头,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
小李脑中灵光一闪,说:“是他那个帅哥司机。”
老魏点头。
小李说:“我也看出来他老婆赵卉和司机关系不一般,你的意思是说背后指使黄三强杀人的就是他俩?”
老魏没有说话。
小李说:“我觉得不大可能,如果真是他俩,他们只会希望黄三强藏得越深越好,绝不会在警方根本没有注意到黄三强的时候,就自揭其短地把他推出来。”
老魏点头说:“有道理。”
这天下午,市局领导交给老魏一封信,说是从纪委转过来的一封与万长城命案有关的举报信。
老魏一看,信是打印出来的,主要内容是说,市政府一位姓蔡的副市长和万长城官商勾结,在许多市政工程招投标中,存在行贿受贿暗箱操作等违纪违法行为。青阳大桥之所以建成了豆腐渣工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塌桥事故发生后,蔡副市长和万长城通过做假等手段蒙混过关撇清关系。最近蔡副市长要升到省厅做一把手,不想省纪委收到举报信,正要对青阳大桥塌桥事件重新展开调查,据说万长城这次携带五十万元现金进省城,就与这件事有关。蔡副市长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自己仕途,为了杀人灭口,所以暗中放出话来,愿出三十万买万长城一条命。
老魏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线索,立即就此展开调查。
但最后却发现,这位蔡副市长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就已被省纪委“双规”,一直处在秘密控制之下。他房间里除了要他交待罪行的纸和笔,没有手机电话,没有电脑互联网,跟坐牢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绝不可能指使别人杀人灭口。
线索就此中断。
老魏很是气馁,案情分析会上,他问小李:“从目前情况来看,你觉得咱们应该从哪个方向入手才好?”
小李想了一下说:“万长城黑白通吃,平时仇家不少,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更多,要是一个一个排查,困难比较大。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从黄三强身上下手。”
老魏说:“可是他这个人极讲义气,死也不肯招出幕后老板是谁。”
小李说:“他不是个孝子吗?也许咱们可以从他母亲身上打开缺口。”
老魏:“说这倒是个办法。”
两天后,老魏带着小李乘飞机到北京,在一家大医院找到了手术后正在住院的黄三强的母亲。
老魏怕老人家受不了打击,没告诉她黄三强杀人的事,只是提一些水果,身着便装走进病房,说自己跟黄三强是好朋友,因为最近进京办事,受黄三强之托,前来看望老人家。
老人家十分高兴。
聊天过程中,老魏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老人家手术费的事,老人家心疼地说:“这次手术差不多花了三十万元,都是三强向朋友借的。”
老魏问老太太知不知道给黄三强借钱的人是谁。
老太太摇头说不知道,钱是他进京前一天,也就是11月15日借到的,是他的朋友亲自送到家的。
老魏问她认不认识他那个朋友,他们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老太太仍旧摇头,说他们关起门在房里说话,她没有听到。那个人她也不认识。
想了一下,又说:“不过有些眼熟,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魏忙说:“您再好好想想。”
老太太想一下,说:“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以前我在中和村捡矿泉水瓶时见过他,他好像就住在那里。”
老魏问:“他大概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样?”
老太太说:“大约四十来岁吧,戴眼镜,斯斯文文,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
老魏知道,中和村是青阳市的一个城中村,目前正面临拆迁重建,村子不大,找一个人应该不难。
他朝小李使个眼色,小李立即走到外面走廊,给局里户籍科打电话,让他们把中和村所有三十五至四十五岁之间男性常住人口身份证资料发到自己的工作邮箱。
十几分钟后,户籍科将资料发送过来。
据户籍科的同事筛选,整个中和村共一百五十户人家,符合查找条件的男子共八十二名。
小李把这些人的照片在手提电脑里打开,一个一个放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指着一个戴近视眼镜的瘦削男子说:“就是他。”
老魏一看,那人名叫高明,住在中和村102号。
回到青阳市,老魏马不停蹄地传唤了高明。
高明,今年42岁,中和村老住户,三中物理老师。
老魏开门见山地问:“11月15日,有人看见你亲手将三十万元交给黄三强,有这回事吗?”
高明说:“是的,但钱不是我的,是我们中和村一百五十户人家每家出两千元凑起来的。”
老魏有点意外,问:“你们中和村为什么要凑钱给他?”
高明说:“因为我们想请他帮我们解决万长城。”
原来万长城想把中和村拆了搞房地产开发,但给拆迁户每平米房产的拆迁安置补偿,还不及周围房价的一半。一旦拆迁,中和村村民无力购买新房,便会无家可归,所以全体村民都不同意拆迁。为了逼迁,万长城请黄三强带人在村里泼屎放蛇砸门拆玻璃,甚至上门砍杀,村民们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后来村里人聚在一起商量,万长城可以找黑道上的人玩手段,咱们也可以呀,他黑,咱们比他更黑。所以下次黄三强上门逼迁的时候,村民们就好言好语将他请到家里商谈,表示愿出更高的价钱,请他反过来去教训万长城。黄三强问他们愿意出多少钱,村民们说出十万。黄三强想一下说:“你们教训一次万长城也不顶事,他在上面有人,完了还是要拆你们的房子,而且我也会受连累。”村民问:“那怎么办?”黄三强咬咬牙说:“无毒不丈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帮你们彻底把万长城解决了吧。你们给我三十万,我帮你们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保证万长城再也不会来拆你们的房子了。再说你们共有一百多户人家,平摊下来,每户出两千元,就把这事彻底摆平了,何乐而不为呢?”黄三强又拍着胸脯保证说:“盗亦有道,你们放心,就算我被抓去枪毙,也绝不会供出你们来。如果我把你们扯进来,你们可以把钱要回去。”虽然没有言明,但村民都隐约猜到他所说的“彻底解决万长城”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沉默着,谁都没有表示异议。11月15日,村民看到新闻说万长城被人杀死了,心里知道一定是黄三强干的,于是大家都遵守诺言,凑齐三十万元,派高明做代表,交给了黄三强。
老魏做梦也没有想到,指使黄三强杀害万长城的幕后真凶,居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村人。
案子虽然破了,老魏的火牙仍然未好,整天捂着腮帮子,难得见他说句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5
天低云暗,冷风劲吹,入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纷纷扬扬下起来。
老魏呵着白气,穿过公安局的大院,走向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的办公室。
他手里拿着万长城命案的卷宗,要请范泽天签字结案。
其实案子几天前就已经破了,他想找范泽天签字,可这位大队长一直忙着,只能在电话里闻其声,不能见其人。
今天好不容易看见他回办公室,赶紧拿着卷宗一路小跑过来。
范泽天接过卷宗看了一下说:“对不起,老魏,这个字我不能签,因为这个案子还没有破。”
老魏?99lib.一愣:“还没有破?”
范泽天说:“对,我看过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觉得咱们的侦察工作有漏洞,甚至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咱们就从黄三强杀人说起吧。在万长城所住的豪景山庄前面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有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拍到11月14日晚间,黄三强骑着摩托车沿路寻找万长城经过那里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四分,然后晚上七点四十八分,他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汽车站的治安监控视频里,这中间只有十四分钟时间。从那个十字路口到汽车站,你知道的,最近的路,只有经过青阳大桥这一条道。我请技术科的同事反复测试和计算过,那条路,因为路况不好,骑摩托车最快也要十三分钟,黄三强用了十四分钟走完,已经算是很快的速度了。如果他真是杀害万长城的凶手,如果真如他所言,骑摩托车经过危桥发现昏迷倒地的万长城,然后停下摩托车上前察看,试探他的鼻息,确认他没有死,然后再找到适合的石头塞进他口袋,再把他推下河去,经过反复演示,我计算出,这中间至少要耽搁五至八分钟。”
老魏渐渐明白他的意思,问他:“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黄三强杀了人,那么他走完这段路,行路时间加上作案时间,至少需要十八至二十一分钟,而他实际上只用了十四分钟,所以他根本没有时间杀人。”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从监控视频所记录的时间差来看,他根本没有时间在桥上杀人。我个人比较倾向于认同黄三强的第一份口供,他想杀万长城,但没有找到目标。他开着摩托车经过青阳大桥,一路上并没有看见万长城,过了桥,他继续向前搜寻,所以他的身影才会出现在车站的监控画面中。”
老魏见自己的推理被推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冷着脸问:“如果黄三强没有杀人,那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呢?”
范泽天说:“其实很简单,如果他不承认是他杀死了万长城,他就不可能得到母亲的三十万救命钱,就算拿到了,也会被得知真相的村民要回去。他虽然是个流氓,但他也是个孝子,他为了筹钱给母亲治病,宁愿自己坐牢,甚至被枪毙。”
“如果他没有杀人,那万长城又是怎么死的呢?”
“经过推算,黄三强骑摩托车经过青阳大桥大约是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这时他并没有在大桥上看见万长城,说明万长城这时已经落水了。而民工佟亮三人打晕万长城实施完抢劫离去时,大约是七点二十五至七点三十分之间。从佟亮三人离开,至黄三强到来,中间大约有十五分钟时间。经过调查走访,基本可以确认,这中间并没有人上桥,自然也就没有人将万长城推下青阳河。那他是怎样掉进河里的呢?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我个人的推理是,抢劫他的人离去后,他很快苏醒,意识模糊中翻了一下身,危桥护拦早已毁坏,他翻动身体,很快就滚到桥沿,毫无阻拦地掉了下去。”
老魏表情痛苦地呲了一下牙,不知是牙痛,还是因为自己侦破的案子被队长轻而易举推翻而感到恼火。
他大声问:“万长城口袋里的石头又怎么解释?这不是有人落石沉尸最好的证据吗?”
范泽天道:“不错,当初这个案子之所以定性为他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死者口袋里发现了两块石头。投水自尽的人应该不会在自己口袋里塞上两块石头,失足落水的人就更不会有此不合常理之举了。要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就不得不从万长城独自去省城所办事项所起。万长城喜欢收藏玉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赌石。那天省城刚好有一场地下赌石大会,据我调查,那两块石头,其实是万长城花五十万赌来的,他觉得石头里面所藏美玉,价值远不止五十万元。他怕放在包里被人偷,所以就藏在了自己大衣口袋里。”
老魏皱眉道:“是吗?我也去省城调查过,怎么就没有调查出来呢?”
范泽天盯着他道:“不,你调查出来了,你早就知道他口袋里揣着的不是两块普通的石头,所以你从省城回来的第二天,就跑到物证科,用两块颜色和形状大致相同的石头,把那两块石头掉包了。其实所有证物在案发现场都已被拍照,但已经收进物证科的两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又有谁会再次拿出来跟最初拍摄的照片仔细对照呢?物证科装有监控探头,但你掉换石头时一直背对着镜头,所以绝对不会被人看见。其实这时候你已经知道万长城并非死于他杀,而是迷糊中失足落水,但为了将那两块价值不菲的石头据为己有,你不得不将这个案子办成凶杀案,恰巧这时黄三强自认其罪,正中你下怀。但是黄三强虽然承认杀人,却不愿说出幕后的买凶杀人者是谁。警方侦破工作进入死胡同之际,忽然收到一封从纪委转来的举报信,使警方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蔡副市长。经过技术科分析,这封信是用咱们局的电脑打印的,如果要我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你办公室那台喷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其实那封举报信是你写的。”
老魏的脸色已经变了,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问:“笑话,我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信?”
范泽天道:“因为你想让这个案子早日侦破,早日结案,因为你怕再拖下去会夜长梦多。蔡副市长与万长城之间的龌龊勾当,在咱们青阳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据你推测,指使黄三强杀人的,极有可能是这位急于升官却又丑闻缠身的副市长。但是你手里没有任何指向他的证据,不敢贸然调查他,所以就自己写了一封举报信,把警方的调查方向引向这位贪官。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官场上有你太多不了解的潜规则,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实际上蔡副市长早就已经被省纪委‘双规’,他已经被软禁起来,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指使别人去杀人。你的诡计没有得逞,中和村的线索恰好在这时浮现出来。你终于找到了指使黄三强杀人的幕后黑手。这个案子表面看来,确实被你侦破了。你这么急着找我签字,就是希望这个案子早点结案。我为什么三番几次不肯签字,就是因为我对这个案子产生了怀疑,这几天我一直在暗地里加紧调查。”
老魏像是被人一拳击中火牙痛处,面容扭曲,满脸痛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范泽天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意味深长地说:“老魏,就像万长城丧命于自己建筑的危桥,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中都有许多危桥,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知道你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老婆生病,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大学毕业,原指望他能赡养父母,谁知却还反过来向你伸手要钱买房。这何尝不是你人生中的一段危桥?你把那两块石头放回物证科,将这个案子重新侦查清楚,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办完这个案子,你就退休养老吧。”
老魏抬头看着他,眼圈就红了。
生死快递
1
这是一栋建于三十年前的筒子楼,楼高五层,一条走廊直通南北,走廊的一边,排列着七八间格局逼仄的住房。
这栋楼几年前被人买下,稍加改造,就成了专门向外地人出租的出租楼。
这天早上,住在三楼302房的打工妹阿玲手里拿着一本书,去敲隔壁房间的门,敲了半天,无人应门,用手轻轻推一下,门是锁着的。
她觉得有点奇怪,把手从旁边没有关紧的窗户里伸进去,掀起窗帘一角,凑近一瞧,只见屋里地板上躺着一个女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了一地……
阿玲的一声尖叫,惊醒了大楼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租客。
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带队赶到现场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命案发生在三楼紧挨着楼梯间的301房,打电话报警的是死者的邻居阿玲,阿玲同时也给房东何鸿祥打了电话。
住在附近的何鸿祥比警方先到一步。
可是301房被租下之后,租客已自行更换门锁,房东有钥匙也打不开门。
范泽天只好叫人破门而入。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套间,一个年轻女人仰面躺在客厅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流出的鲜血早已凝固。客厅一角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堆着一些书,还有一台打开着的、处于屏保状态的手提电脑。
房东何鸿祥凑到死者跟前瞧了瞧,非常肯定地说:“没错,她就是这间房子的租客。”
他从皮包里拿出死者三年前来租房时用的身份证复印件给警方看。
范泽天看了,死者名叫霍雨佳,外市人,今年27岁。
范泽天一面叫助手小李想办法联系死者家人,一面向房东询问死者的情况,但何鸿祥说自己除了上门收取房租,与死者并无过多接触,提供不出更多信息。
范泽天转而询问报案人阿玲。
阿玲说自己在附近一家酒店做领班,平时早出晚归,跟死者接触并不多,只知道死者是一个网络作家,整天对着电脑码字,有时一个星期也难得见她下一次楼。
范泽天皱起眉头问:“一个星期不下楼?那她怎么生活?”
阿玲说:“她是资深宅女,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全部都在淘宝上解决,就连一日三餐吃的快餐面,也是网购的,所以常常能见到快递员来敲她的门。”
范泽天问:“那你是怎么发现她死了的?”
阿玲说:“平时下班,我喜欢看书,碰巧她家里有不少书,所以我偶尔也会找她借书看。前几天找她借了一本叫《刑侦档案》的小说,已经看完了,本来想今天早上上班前还给她,谁知敲了半天门没有反应,我以为她在睡懒觉,就想把书从窗户里放进去,谁知掀起窗帘就看见……”
范泽天问:“她有男朋友吗?”
阿玲摇头说:“应该没有,上次聊天我问过她,她说在自己没有成为网络大神之前,绝不谈恋爱。”
范泽天问:“平时都有些什么人来找她?”
阿玲说:“这我就不太了解了,因为我白天都在上班,印象中除了快递员经常出现在她房间门口,就只有房东每月来收房租了,除此之外,还真没有看见有谁来找过她。”
这时法医老曹来报告说,死者系被匕首刺穿心脏失血过多而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中午12点至下午2点之间。
痕检人员报告说凶器上没有提取到凶手的指纹,现场也没有凶手留下的足印,看来凶手作案之后清理过现场。
屋里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死者的钱包、手机及铂金项链都在身上,基本可以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
桌上的电脑,关闭屏保之后,电脑桌面上是一篇打开的文档,应该是死者正在写作的一篇稿子,最后一次手动保存时间为昨天中午12点22分。
这栋楼里的租客并不多,三楼只有三个租客,除了阿玲和死者霍雨佳,还有一对中年夫妇租住在走廊另一头的308房。
这家的男人是个小货车司机,天天在外跑运输,女人叫张婶,是个家庭妇女。
张婶向警方提供了一条线索,说昨天中午,自己出门倒垃圾,看见一个快递员在敲301房的门,因为霍雨佳经常收快递,她也没有多留意。范泽天问,当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张婶想.99lib.了一下说:“当时我在等我老公下班回家吃饭,看了一下手表,大约是12点20分左右吧。”
范泽天问:“那快递员是男的吗?还有,你怎么知道他是快递员?”
张婶说:“是个男的,穿着一般快递员的蓝色工衣,戴着一个鸭舌帽,手里拿着一个快递包裹,一看就是送快递的啊。不过衣服上写的什么快递公司名称,我就没有细看。”
她还想说什么,看见房东何鸿祥走过来,欲言又止,找个借口走开了。
范泽天叫女警文丽赶紧向快递公司查证。
市内的快递公司,包括EMS,总共有五家,文丽一一打电话查证,都说昨天没有寄给这栋楼301房霍雨佳的快递,而且快递公司的人说,他们的派件员一般不会戴鸭舌帽上门派件,因为有一些警惕性高的老年客户不会给戴鸭舌帽敲门的陌生人开门。
范泽天思索着说:“这么说来,是有人假冒快递员敲开了霍雨佳的门,而且时间正是昨天中午12点多,看来这个冒牌快递员有重大作案嫌疑。”
文丽点点头,推断道:“死者昨天中午正在对着电脑写作,忽然有人敲门找她,她将文档保存之后起身开门,却没有想到,在门外等着她的却是死神的召唤。”
范泽天忽然想到什么,把张婶叫到一边,问她:“我看你刚才好像有话要说,看见房东来了,又没有说了。是不是你觉得这个案子跟房东有关系?”
张婶摇头说:“没、没有。”
范泽天说:“你要知道,对警方隐瞒破案线索,那叫知情不报,也是犯法的。”
张婶这才说:“其实我也是听以前从三楼搬走的一个租客说的,她说那个霍雨佳,整天坐在家里玩电脑,没什么经济收入,每次房东来收房租,她拿不出钱,就跟房东上床玩一次。玩一次,抵一个月的租金。一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有一次房东来收租,一进301房就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我从她窗前经过,果然听见里面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范泽天说:“哦,竟有这样的事?你是怀疑霍雨佳的死,跟何鸿祥有关?”
张婶左右瞧瞧,见何鸿祥并不在旁边,这才悄声说:“何鸿祥这个人,虽然好色,但胆子很小,你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杀人,我说的是他老婆。”
范泽天问:“他老婆怎么了?”
张婶说:“他老婆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有一回她发现何鸿祥跟一个外地妹有染,竟然叫两个娘家兄弟活生生打断人家姑娘一条腿,最后赔钱了事。”
范泽天说:“你是怀疑他老婆知道何鸿祥跟霍雨佳有染,所以叫人杀死了霍雨佳?”
张婶急忙摆手说:“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你刚才说知情不报也有罪,那我就只有言无不尽了。他老婆是不是凶手,只有靠你们这些当警察的去查,我们小老百姓说了可不算。”
范泽天不由得笑了,他把这个情况告诉文丽,叫她重点查一下何鸿祥的老婆。
2
下午,文丽回到局里,向范泽天报告说,自己详细调查了何鸿祥的老婆,这女人上个月出国旅游,在新马泰玩了大半个月,不想乐极生悲,刚一回国就遭遇车祸,至今已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仍然是有时清.醒有时昏迷。她的两个兄弟,三个月前去了厦门打工,一直没有回来过。所以这个女人和她兄弟联手作案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
范泽天边听边皱眉,这个案子唯一的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
警方又紧锣密鼓地调查了三天时间,仍然没有半点进展。
正当案情陷入僵局时,刑警小李通过再次走访死者的邻居阿玲,竟意外地得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阿玲告诉警方,不久前,霍雨佳曾收到一家淘宝网店快递给她的一坨大便。
原因是霍雨佳在这家网店买了一件衣服,觉得不满意,给了人家一个差评。
店主打电话叫她改为好评,霍雨佳不肯,最后把店主惹恼了,所以就给她寄了一坨大便泄愤?t>。
范泽天说:“这样的事我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过,想不到还是真的。”
小李说:“听说霍雨佳收到大便包裹后火冒三丈,立即用小号又在这家网店买了两个几块钱的小饰品,收货后直接又给了两个差评。”
范泽天不解地说:“差评就真的这么可怕吗?”
一旁的女警文丽不由笑了,说:“范队,你没有上淘宝买过东西,所以不知道其中的游戏规则。上淘宝买东西的人,如果看见你的网店差评多,就会对你的信誉产生怀疑,自然也就不会买你的东西了。差评会影响一家网店的整体好评率,而且差评多的话,店家升级就慢,可以说会直接影响店家的生意。连续几个差评,足可以搞垮一家网店。”
范泽天说:“原来这里面的水这么深啊。我看这倒是一条线索,赶紧把霍雨佳的电脑拿到技术科,查一查给霍雨佳寄大便的是哪家网店。”
霍雨佳在电脑里的淘宝页面设置了记住密码和自动登录,警方很快就进入了她的淘宝账号,经过仔细搜索,发现她连续三次给予差评的,是一家名叫“水依依”的服饰店,店主是个男的,名叫陈挺,从发货地址来看,这家网店就在邻省的康城市。
从康城到范泽天所在的青阳市,有近三百公里,难道真是这个淘宝店主跨省杀人?
范泽天马上给康城警方发出协查传真,请当地警方调查“水依依”网店店主陈挺的情况,尤其要调查清楚7月5日,也即霍雨佳被杀当日,陈挺的行踪。
第二天中午,康城警方传回消息,说陈挺今年34岁,离异,曾因故意伤害罪入狱两年,三年前刑满释放,出狱后开了这家“水依依”网店。经调查,7月5日陈挺曾去广州进货。因为康城到广州不通火车,他坐的是长途汽车,早上9点从康城出发,晚上8点半到达广州。7月6日和7日,两天时间在广州白马服装市场看货,7月8日携货从广州坐车返回。
范泽天拿出地图看了一下,发现从康城到广州,无论是走高速公路,还是走国道,青阳市都是必经之路。
范泽天心中一动,在地图上把从康城到广州的路线画出来,并且在途经青阳市的地方打了一个圈。
文丽不解地问:“范队,难道你是怀疑这个陈挺在去广州进货的途中,顺道把霍雨佳给杀了?”
范泽天说:“他进货的日期是7月5日,霍雨佳被杀日期也是7月5日,我计算过长途客车经过青阳市的时间,大概是中午12点左右,霍雨佳的死亡时间也是这个时候。你难道觉得这些都只是巧合吗?”
文丽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可是这个陈挺能耐再大,也不可能让坐满乘客的长途客车停在青阳市的某条公路上,等他下车杀个人之后再坐上车,继续往广州开吧?”
范泽天说:“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咱们得去趟康城,看看这个叫陈挺的家伙,是不是真的一整天都坐在长途汽车上。”
3
陈挺,身高一米七五,紫膛脸,皮肤黧黑,乍一看,给人一种壮实憨厚的感觉。
但范泽天带着文丽和小李赶到康城,在当地警方带领下,见到这位淘宝店主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印象却是,这个男人能在网上开店专卖女人服饰,说明他心思细腻,绝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那个女人确实给过我差评,我一时气愤,也确实给她寄过一坨大便,但是我没有杀人。”范泽天开门见山道明来意,陈挺显得有些激动,说,“7月5日这天,我一整天都在去往广州的长途客车上,用你们警方的话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时间。”
陈挺告诉警方,因为广州的服装新潮,放到网上很好卖,所以他网店里的衣服基本都是从广州进货。7月5日早上9点,他坐上了从康城去往广州的长途客车。那是一辆卧铺车,车上有上下两层卧铺,他睡在后面的上铺。大约中午12点,客车在青阳市停车吃午饭,下午6点半左右在广东佛冈县吃晚饭,晚上8点半左右到广州。一下车,他就找了间宾馆住下了。
范泽天问:“你们的车,在青阳市吃午饭时,停留了多久?在什么地方用餐?”
陈挺说:“具体是哪家餐馆,我没有留意,只知道是国道边的一家路边餐厅,餐厅凳子不够,很多人都是买个盒饭蹲在路边解决掉的,停车的时间大约有15至20分钟的样子吧。”
范泽天说:“客车离开青阳市后,车厢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你挑一两件给我说说。”
陈挺说:“车上能有什么趣事呢?大家都昏昏欲睡,因为我前一晚在网店守了一个通宵,所以困得很,一上车就睡了。对藏书网
了,客车在离开青阳市不久,车上有个小孩肚子痛要拉屎,司机说没到上厕所的时间所以不肯停车开门,那小孩就蹲在过道里拉屎,差点把一车人都臭翻了。哦,还有一件事,大概是下车吃晚饭前一个小时左右,车厢中段有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偷偷摸了一下他旁边一个年轻女人的屁股,结果那女人大发雌威,一脚把他从卧铺上踹了下来,闹出好大动静,全车人都被惊醒了……”
范泽天问:“当天天气如何?”
陈挺说:“天气不错,一直是晴天。”他看了范泽天一眼,又说:“我坐的是一辆私人承包运营的长途客车,这个车是不进站的,一般都是停在康城汽车站前面的公路边揽客,整个康城市只有这个车跑广州,隔天一趟。我去广州进货,都是坐这个车,上面的司机和售票员都已经认识我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
第二天早上,范泽天来到康城汽车站,果然看见站前路口停着一辆从康城开往广州的大客车,一个女售票员正在大声揽客。
范泽天走过去,向她亮了一下警官证,然后拿出陈挺的照片问她认不认识这个人,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问她7月5日这个人是否坐过你们的车?
女售票员想了一下说:“坐过,那天他还帮我招揽了两个客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范泽天问:“那天他一直都在车上吗?”
女售票员说:“当然啊,难道我们会把客人半路甩下去吗?”
范泽天问:“你还记得他那天睡在哪个铺位吗?”
女售票员说:“应该是最后面一排的上铺,靠近车后窗最角落里的一个位子。”
范泽天问:“当时车上坐满了人吗?”
女售票员说:“那倒没有,现在是淡季,哪能坐满?那一趟车好像坐了三分之二的客人,车上至少还有十来个空位,不过有人喜欢坐在最后面,图个清静,那也没办法。哦,对了,今天这趟车上有一个叫朱油葱的家伙,好像那天他也坐这趟车去广州,而且就睡在你找的这个人的下面,你可以去问问他。”
范泽天上车找到朱油葱,给他看了陈挺的照片,然后道明来意。
朱油葱告诉他说,7月5日自己确实曾和这个人同坐此车,这个人就睡在他左边上铺。在青阳市停车吃饭的时候,两人是最后下车的。
范泽天问:“吃饭的时候,你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朱油葱说:“这倒没有,大家都七零八落地蹲在路边埋头吃盒饭,谁也没有注意谁。不过他好像吃得挺快的,等我上车的时候,他已经在车上盖着被子躺下了。他好像是躲在被子里戴着耳机听音乐,只露出黑乎乎的半个头在外面。”
范泽天问:“这之后你有跟他说过话吗?”
见朱油葱摇头,他又问,“你再次看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朱油葱说:“应该是傍晚在佛冈停车吃饭的时候吧,当时我去上厕所,正好碰见他从厕所里钻出来跟我打招呼。”
范泽天问:“听说那天车厢里有人摸了一个女孩的屁股?”
朱油葱不由得笑起来,说:“那可不,那女孩可不简单,一脚就把人家给踹下了卧铺,一车人都闹醒了,醒来我才发现窗外下了好大的雨。”
范泽天一怔,问:“不是说那天一直是晴天吗?”
朱油葱说:“本来是晴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车从一座山下经过,突然下了一阵大雨,很快就停了。”
范泽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车上走下来后,文丽问:“范队,看来那天陈挺确实一直都在车上,他不在现场的证据是成立的。”
范泽天说:“那倒未必。”
文丽睁大眼睛说:“你该不会觉得他是在中午吃饭的那十多分钟里跑去杀人的吧?”
范泽天说:“现在还不好说,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不过还要跟着这辆车跑一趟,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你先跟小李回青阳市,我要亲自坐上这趟车看看情况。”
4
范泽天刚买票上车,那车就启动了。
车厢里闹哄哄的,有的人在打牌,有的人聚在一起喝啤酒,还有小孩在过道里跑动,也有人在闭目睡觉。
中午12点左右,客车来到青阳市,司机叫全车乘客下车吃饭。
那是一家名叫悦来餐馆的小饭馆,店主对司机笑脸相迎,十分热情,估计这是司机选的“定点餐厅”,回扣也一定很丰厚。
乘客们三三两两蹲在路边吃完饭,上车时,范泽天看了一下手表,是12点18分。
客车驶离青阳市后,乘客们坐了大半天车,都累了,一个个昏昏欲睡,车厢里很快安静下来。
大约三小时后,途经一处公厕,司机叫醒大家下车上厕所,大概十分钟后,客车重新出发。
又过了三小时,傍晚6点半,客车在广东佛冈县停下吃晚饭。
20分钟后乘客上车,晚上8点半,客车终于抵达广州市。
下车后,范泽天问司机,这个车是不是每一趟的午饭和晚餐,都定在这两家餐馆吃啊?
司机说:“是的,一般中午12点左右在青阳市吃午饭,晚饭是傍晚6点半在佛冈这家餐馆吃,如果不出意外,午饭和晚饭都定在这两个时间和这两家餐馆。”
范泽天问:“从康城到广州,不是有高速公路吗?咱们为什么不走高速?”
司机苦笑道:“走高速收费太贵了,国道这边已经取消收费了,走国道一趟下来要省不少钱呢。”
第二天,范泽天一回到青阳市,就向小李和文丽交待了两项任务。
第一,计算出从国道边的悦来餐馆到死者霍雨佳的住处,最快要多少时间?最好实地走两趟。
第二,把陈挺的照片传给出租车公司,请他们发给每一位司机看一下,看看照片上的这个人,是否在7月5日坐出租车走高速跑长途,具体起止地点是从青阳市到隔壁省的佛冈县。
下午,小李首先回来报告,悦来餐馆地处国道边,地点有点偏僻,不通公交车,的士也很少经过,如果要打的,至少得站在路上等待半个小时以上,但那一带在路边游弋的摩的特别多,招手即来。如果坐摩的,从悦来餐馆到霍雨佳的住处,大约需要20至25分钟。
而文丽带回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出租车公司的司机们看过照片后都说7月5日没有载过这样一位客人。跑长途至少得几个小时,如果真有这样的客人,他们一定记得。而且出租车公司负责人还说,根据相关规定,出租车可以跑长途,但不能跨省,否则就是非法营运,所以就算真的有客人想打的出省,到广东佛冈去,也没有哪辆出租车敢载他,除非……
范泽天问:“除非什么?”
文丽说:“除非陈挺打的是黑车。这位负责人告诉我说,在青阳论坛网上,有一个‘车讯’栏目,本地一些黑车司机都在上面发帖子做广告拉生意,只要乘客肯给钱,什么地方他们都敢跑。”
范泽天顿时来了精神,忙道:“快给我上网查查。”
文丽打开电脑,进入青阳论坛,果然看见上面有一个“车讯”栏目,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些私车出租信息,随便点击一条,只见帖子里写着:豪华七座商务车,承接各种包车服务,价钱公道,如有需要,请电联或QQ联系。后面写着车主的联系方式。
范泽天叫文丽把这个论坛近段时间所有租车信息都搜集起来,然后一条一条找司机核实,看有没有人在7月5日下午租车去过广东佛冈县。
文丽带人忙了两个通宵,终于找到线索。
一个叫阿彪的司机说自己好像在7月5日搭载过照片上的这个人。
那位乘客是在7月3日跟他在网上预约的,说好走高速,从青阳市去往广东佛冈县,叫他7月5日中午12点45分左右在自来水公司门口等他。怕司机爽约,对方还预付了三百元定金。
7月5日,阿彪依时在约定的地点等候,大概中午12点50分左右,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上了他的车。
阿彪知道他就是租车人,所以没有多问,就直接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
从青阳市到佛冈县,全程大约480公里,一路上客人不住地催他加速,阿彪把车开到时速120公里,一共在路上跑了4个小时,到达广东佛冈县已经是下午5点。
那个客人爽快地付完车费,就离开了。
因为客人当时一直坐在后排,又戴着鸭舌帽,阿彪觉得跟照片上的陈挺很像,但不敢百分之百肯定是他。
范泽天顿时兴奋起来,道:“很好,赶紧给康城警方打电话,请他们先控制陈挺,咱们现在就去康城抓人。”
5
在康城市公安局,范泽天、文丽和小李三人见到了已经上了手铐的陈挺。
范泽天问陈挺:“知道为什么要抓你吗?”
对方仍然一脸无辜,说:“我又没犯事,我哪知道啊。”
范泽天不由得笑了,说:“到了现在,你小子还不老实啊?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你杀了人,你杀了那个在淘宝网店给你差评的女孩霍雨佳。”
陈挺大叫:“你是警察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冤枉好人啊?我早就跟你们说过,那天我一直坐在去往广州的长途汽车上,根本不可能下车杀人。”
范泽天说:“那好吧,既然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先来说说你的作案过程吧。”
因为陈挺经常坐这趟车去广州,所以对这趟车所走的路线和停车吃饭、上厕所的时间地点都很熟悉,这正是他设计这套作案方法的基础。
7月5日这天,他坐上从康城开往广州的长途汽车,上午时间一切正常。
中午12点,客车在青阳市停车吃饭,陈挺在众人面前晃了一下,然后悄悄溜走,在路边叫了一辆摩的,直奔霍雨佳的住处。
至于从停车吃饭的小餐馆到霍雨佳住处的路程和所需时间,他自然早已看着地图计算过。
12点22分左右,他来到了霍雨?99lib?佳的出租房门口,冒充快递员敲开她的房门,然后进屋用匕首将其刺死,清理现场之后,他锁上房门,步行走过两个路口,来到青阳自来水公司门口,坐上早就租好的黑车,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狂奔,于下午5点到达广东佛冈县。
从青阳市到佛冈县,大约有480公里路程,大客车走的是国道,最高时速80公里,走完全程大约需要6个小时,而陈挺租小车走高速,时速120公里,走完这段路只需要4个小时,所以他至少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作案和布置相关事宜。
陈挺找到长途客车在佛冈停车吃晚饭的那家路边小店,在客车到达之前躲进厕所,下午6点半客车准时停在这家小店吃饭,他从厕所里钻出来,若无其事地与车上的乘客汇合。
当然,那个下午躺在客车上蒙头大睡的陈挺,自然是假的,是他把行李塞进被子,在被子外面露出半个假头套伪装出来的,只要没有人特意揭开被子查看,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陈挺听完范泽天的推理,好像被人点中了某个致命的穴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了出来,盯着范泽天吃惊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改口,“你、你胡说八道,如果我那天下午没有在客车上,又怎么知道下午车厢里发生的一切?”
范泽天说:“这个其实很容易做到,你只需在被子里悄悄放一个DV机,将下午发生在车厢里的事全都摄录下来,回头自己再看一遍视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如此一来,你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就可谓完美无缺了。我第一次来康城找你,就差点被你的障眼法蒙骗过去,你知道是哪一点引起了我的怀疑吗?”
面对这位神探神一般的推理,陈挺早已失去了抵抗的信心,老老实实地说:“我自问做得天衣无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疏漏之处。”
范泽天说:“是因为天气。因为你放置DV机角度的问题,只能拍到车厢里的镜头,却看不见车窗外的情况,而且你从高速路上开车至佛冈,确实一路上都是晴天。可是你不知道,客车走了一段山路,山里天气复杂多变,那天正好下了一阵大雨,而且正是车厢里发生女孩被人摸屁股事件全车人都被吵醒之后下的大雨,全车人都知道当时下了一场大雨,而你却完全不知道。就是这一点,让我产生了怀疑。当时我就在想,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看到车厢里的情景,却无法看到车窗外的大雨呢?”
陈挺钦佩地说:“所以你很自然地就联想到了DV摄录机?”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除了已经被固定在某处,不能自行转换角度的摄像镜头,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陈挺脸色苍白,瘫软在椅子上,说:“今天栽在你这位神探手里,我陈挺心服口服。我辛辛苦苦经营网店这么久,现在正是‘冲钻’的关键时候,那个可恶的女人连续给了我三个致命的差评,而且拒绝修改,不但使我的网店信誉受损,生意一落千丈,更要命的是,她还威胁我说以后还要用小号给我差评。遇上这样的疯女人,如果不将她铲除,我这网店就不用开了,正好我给她打电话时无意中听出她是一个人独居,所以我就……”
范泽天将他从椅子上提起来,说:“那么现在,就请你跟我们到青阳市公安局走一趟吧。”
旅途迷凶
1
欧阳伟离开驴友之家,已是深夜12点。夏夜凉风迎面吹来,醉意微醺的头脑,略略清醒了些。小麦挽着他的胳膊,往住宿的旅馆走去。
夜已深沉,小镇的街道上已看不到行人。路灯像一个魔术师,把他俩的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变短。一路上,小麦紧抿双唇,默不作声,似乎在想着心事。
街道的拐弯处,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有个小花坛,里面的紫薇花开得正艳。
小麦闻到那清幽的花香,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说:“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欧阳伟点点头,陪着她在花坛边的水泥台阶上坐下。
小麦依偎在他身边,抬头望着明净的夜空,说:“看,天上的星星多漂亮啊!”
欧阳伟和小麦,是来这个叫天堂寨的小镇旅游的,与他们同行的,还有老蔡、林月和周董,都是他们公司财务部的同事。
不久前,税务局到他们公司查账,他们财务部的同仁齐心协力,帮助公司将一场账目危机化解于无形,同时采用转移支付的手法,帮助公司成功逃税近千万元。公司也投桃报李,给他们财务部五个人放了一个星期的带薪假,并给了他们一次公费出省游的机会。老蔡说:“听说天堂寨蛮不错的,咱们去那里玩吧。”他是财务部主任,是他们的头儿,欧阳伟他们几个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于是一行五人,就乘火车,来到了青阳市的天堂寨。
到了这个旅游小镇,才发现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因为正是旅游旺季,镇上像样的宾馆酒店都已人满为患,好不容易在一家天堂旅馆找到两间空着的双标房,老蔡和周董住了一间,欧阳伟和女友小麦同居一间,剩下一个会计林月,仍然没地方住。
经当地导游介绍,最后在另一条街上的“驴友之家”找到一间空房,总算让这位林大美女有了栖身之地。
好在林月住的驴友之家距离欧阳伟他们住宿的天堂旅馆只有十来分钟路程,并不太远,也还算方便。
游山玩水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他们就在这南方风情小镇待了五天,明天就要起程回去了。
这天恰逢林月生日,大家一致决定,趁着这在天堂寨的最后一个美妙夜晚,给林大美女举行一个生日Party,地点就定在林月的房间。出门在外,无拘无束,这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疯狂,又唱又跳,又打又闹,喝完啤酒干白酒,等Party结束,已是半夜时分。
告别林月,离开驴友之家时,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老蔡朝欧阳伟眨眨眼,拉着周董先回旅馆去了,只留下欧阳伟和小麦在深夜的街道上漫步,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世界。
在十字路口的花坛边不知坐了多久,夜风吹来,酒意上涌,欧阳伟正犯困呢,小麦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哎呀,快1点了,咱们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坐火车呢。”
怎么一不留神,就在这水泥台阶上坐了一个小时呢?
欧阳伟仍有些迷糊,把手伸进口袋,想掏出手机确认一下时间,却发现手机不在口袋里,心里一惊,这才记起刚才喝酒时随手把手机放在林月房间的沙发上,忘记拿了。
小麦说:“那赶紧回去拿吧,要是丢了就麻烦了。”
驴友之家是一栋四层旧楼,专门为来天堂寨驴行的各地驴友提供廉价食宿,住宿条件自然比不上酒店宾馆。
他俩再次来到这里时,楼梯口旁管理员房间的灯已经熄了,整栋大楼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小麦站在楼下说:“你快上去拿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月住在三楼303房。
欧阳伟爬上三楼,敲了敲303的房门,屋里没有一点声音。
看来林大美女已经睡了。
欧阳伟下意识地扭了扭门锁,出人意料的是,那门并未锁上,一扭就开了。
他犹豫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灯光,漆黑一团,一台旧空调挂在墙上嗡嗡作响。
“林月姐!”他轻轻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
在门口足足站了一分钟,他的眼睛才渐渐适应屋里黑暗的光线,隐隐看见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林月斜躺在沙发上,带着满身酒味,早已睡熟。
欧阳伟知道她今天喝了不少白酒,想是醉得厉害,连门都没锁,就睡着了。
他的手机上贴有荧光纸,正在林月脚边的沙发角落里发着光。
欧阳伟不想打扰她的好觉,蹑手蹑脚走过去,拿起自己的手机,转身走了。
临出门时,想帮她把房门锁上。
可那是一种老式门锁,非得要用钥匙才能将门锁上,欧阳伟只好作罢,将门带上,就走了出来。
走到楼下,他长长地透口气,把屋里的情形跟小麦说了。
小麦撇撇嘴,说:“活该,酒量不好,谁叫她喝那么多的。”
回到天堂旅馆,已是凌晨1点半。
小麦钻进浴室洗完澡,出来时说:“我已经给你放满一浴缸热水,你快去洗吧。”
她知道欧阳伟有痔疮,医生说坚持每天泡澡坐浴半小时,能预防痔疮复发。所以她每天洗完澡后,都要给欧阳伟放满一浴缸热水,让他泡上半个小时。
欧阳伟心里想,不知道结婚后,她还会不会这么体贴。也许是缘分使然,一年前欧阳伟刚大学毕业进入公司,就跟这位美女对上了眼,谈了半年恋爱,就试婚了。
他们已经准备下个月结婚,请帖都已经派出去了。
欧阳伟把皮鞋脱在浴室门口,把身子往满满的一缸热水里一泡,顿时感觉满身疲惫都被泡走了。
外面房间里,小麦正看着午夜剧场的韩剧,也许是欧阳伟洗澡的水声太吵,她把电视声音开得老大。
欧阳伟躺在浴缸里,一边泡着,一边闭目养神。也许是太惬意了,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打盹醒来一看手机,正好过去半个小时。
他赶紧披上浴巾,从浴缸里站起来。打开浴室的门,才发现这旅馆服务太差,房间里的一次性拖鞋早穿坏了,竟然没人来换。
欧阳伟只好弯腰把门口的皮鞋掉转过来,将它当作拖鞋趿在脚下。
房间里,电视里生离死别演得正欢,小麦却手拿遥控歪在床头,早已睡着。
看着她粉红色睡衣下伸出的雪白大腿,欧阳伟心底忽然升腾起一团焰火,丢掉裹在身上的浴巾,一个饿虎扑食,就把她压在席梦思床上……
2
第二天早上,欧阳伟和小麦来到天堂旅馆旁边的餐厅时,老蔡和周董已在平时吃早餐的那张桌子上等着他们。
大家坐了一会,眼看约定一起吃早餐的时间就要到了,林月却还没有来。
老蔡就显得有些不高兴,皱着眉头说:“这个小林,怎么搞的,她不知道咱们吃完早餐还要去赶火车吗?”
老蔡已年近四十,既是财务部的头,也是部门里资历最老的员工,叫谁都在对方姓氏前面加个小字,很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
听到主任批评林月,周董有点坐不住了。
今年二十五岁的周董,是财务部的保管员。他一向以林月的追求者自居,尽管曾经遭到林月当面拒绝,却仍不死心,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向林月献殷勤的机会。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月的手机,却没有人接听。
周董说:“可能是昨晚喝多了,睡过头了。你们先叫东西吃,我去叫叫她。”没待主任点头,他就跑了出去。
老蔡也不客气,叫了早餐,就先吃起来。
刚吃不久,欧阳伟口袋里的手机就突然叫起来,一按下接听键,就听周董在电话那头急急地嚷:“林、林月出事了,你快叫主任过来看看!”
欧阳伟跟主任说了,主任不由得变了脸色,把碗筷一推,带着欧阳伟跟小麦直奔驴友之家。
冲进林月住宿的303房,他们都惊呆了。
只见林月斜躺在沙发上,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沙发和地板上有几滩凝固的血液。
欧阳伟抖索着走过去摸摸她的鼻息,早已断气,再一摸她的身子,冷冰冰的,已十分僵硬,看来已死去多时。
老蔡一个踉跄,靠在门边,冲着小麦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快报警啊!”
小麦如梦方醒,赶忙掏出手机拨打110。
不大一会儿,两辆警车呼啸着开到了驴友之家楼下。一队警察从楼梯口涌上来,先到房间里察看一下,然后就戴上白手套,拿出各种仪器,拍照的拍照,痕检的痕检,验尸的验尸,一下子就有条不紊地忙开了。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警官,他向欧阳伟他们自我介绍说他姓范,叫范泽天,是青阳市刑侦大队大队长。
范队背着双手在现场转了一圈,一面派人去找管理员,一面把欧阳伟和老蔡、小麦、周董四人叫到外面走廊,向他们了解情况。
他们就把自己的身份、来天堂寨的目的和发现林月遇害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
范队很认真地听着,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燃。
法医来报告说,经初步尸检,死者尸僵已延及上肢,尸斑用指压迫无法消褪,估计已死亡5至8个小时。
范队看看表说:“现在是8点,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是在昨夜12点至今天凌晨3点之间,是不是?”
法医点头说:“是的,但是具体死亡时间,尚需进一步检查后确认。”
正好这时,一个警察把大楼的管理员找来了,那是一个年过半百戴着一副老花镜的干瘦老头儿。
范队问老头昨晚12点过后,可听到大楼里有什么异常响动?
老头瞧了欧阳伟和老蔡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响动倒是听到一些,不过都是半夜12点以前发生的事,他们一伙人在三楼又唱又跳,能没有响动吗?不过夜里12点他们离开之后,我也熄灯睡了,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响。”
范队听罢,皱紧了眉头,叼着烟猛抽两口,才发现没点着火。
这时有痕检人员走过来,采集欧阳伟和老蔡、小麦、周董的指纹和脚印,以便比对。
不大一会儿,一个警察就跑来向范队报告说,杀死林月的那把水果刀,是死者房间里的,之前曾被很多人拿来削过水果,所以刀柄上的指纹很杂乱,采集不到一枚完整清晰有用的指纹。
范队问:“那脚印呢?”
痕检人员看了欧阳伟和老蔡他们一眼,说:“命案现场,除了死者留下的脚印,另外还有四种脚印,经初步比对,都是他们四个人留下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进入的痕迹。”
范队终于把烟点着,吐了一口烟圈,犀利的目光从欧阳伟他们四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道:“这也就是说,杀人凶手,很可能就在你们四个人中间。”
欧阳伟他们四个听得一愣,相互望一眼,现场气氛一下子变bbr>得微妙起来。
范队一挥手,命令手下:“去,找四间房,让他们四个人分开待着,我要逐一问话。另外,把他们的身份证收上来,上网核实一下他们的身份。”
欧阳伟和老蔡待要分辩,早被几个警察推搡开。
他们四个,被分别关进了四间房里,身份证和手机都交给了警察,想要相互通通气也不能了。
欧阳伟独自呆在一间小屋里,面墙而立,心情起伏不定。一是仍不敢相信林月那么漂亮一个美女,怎么一夜之间就成刀下亡魂香消玉殒了呢?二是满心疑窦:难道杀死林月的凶手,真的就在他们四个人中间?昨天晚上,他离开驴友之家后,一直跟小麦在一起,可谓寸步未离,他自己知道,他和小麦绝不可能是凶手。那么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老蔡和周董了。
难道凶手就是他俩中的一个,或是两人联手作案?
他心里正忐忑不安,房门忽然打开,范队背着双手走进来。
欧阳伟忍不住问:“你真的怀疑杀人凶手,就在我们四个人中间?”
范队说:“从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大。”
欧阳伟说:“昨晚离开驴友之家后,我一直跟我女朋友小麦在一起,所以我俩绝不可能是凶手。我觉得老蔡和周董嫌疑最大……”
“不。”范队打断欧阳伟的话,盯着他说,“我的判断跟你恰恰相反,我觉得嫌疑最大的人,不是老蔡也不是周董,而是你。”
欧阳伟一怔:“我?为什么?”
范队说:“死者躺着的沙发腿边有一摊血迹,血迹上有一个皮鞋踩过的脚印。痕检人员告诉我,那正是你的脚印。”
欧阳伟忙道:“刚才我曾上前检查过林月的尸体,也许就是那时不小心踩上去的。”
范队摇头道:“不,很显然,那个脚印是在血迹凝固之前踩上去的。”
3
听了范队的话,欧阳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这绝不可能!命案现场,血迹未干之际,怎么会有我留下的脚印?
他皱眉一想,忽然一拍大腿道:“对了,昨晚Party结束,咱们离开驴友之家后,我又曾去过一次林月的房间。”就把昨夜回去林月房间取手机的事,跟警方说了。
范队一听,脸就沉下来,盯着他问:“你说的是真的?”
欧阳伟说.99lib.t>:“人命关天,这个时候我敢说假话吗?”
范队问:“那刚才我向你了解情况时,你为什么不说?”
欧阳伟搔搔后脑勺道:“刚才一紧张,就把这事给忘了。”
范队掏出一个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说:“你反映的这个情况,对我们很重要。但我们需要向你确认三件事。第一,你确定你昨晚第二次进入林月房间时,是凌晨1点钟,是不是?第二,当时林月的房门虽然关了,但并未锁上,是不是?第三,你确实在黑暗中看见林月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是不是?”
欧阳伟点点头说:“是的,这三点,我都可以确定。而且我怀疑……”
范队问:“你怀疑什么?”
欧阳伟说:“我怀疑我第二次进入林月房间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杀了。鲜血顺着沙发淌到地上,正好被我走近沙发拿手机时踩到,所以留下了脚印。但因为当时屋里漆黑一团,我并未觉察到异样,还以为林月不胜酒力,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呢。”
范队目光犀利,直盯着他道:“你凭什么叫我相信,你第二次进入林月房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而不是你故意将手机落在她房里,借口回来取手机时,顺便将她杀死?”
欧阳伟差点跳起来,叫道:“你可别血口喷人!第一,我跟林月无冤无仇,无情无恨,杀她干什么?第二,当时我从进入林月的房间到关门出来,前后不过两三分钟时间。黑灯瞎火的,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人吗?”
范队瞧了他一眼,没有吭声,扭头出去了。
不大一会,他再回到屋里,眉头已略略舒展开来,说:“我们已向小麦确认,当时你到林月房里拿手机,从上楼到下楼,前后不到三分钟。而根据我们从现场掌握的线索推断,凶手昨晚杀死林月之后,因鲜血呈放射状喷出,凶手身上肯定染有血迹。凶手不可能穿着血衣出去,所以他要么事先带来了替换的衣服,要么在屋里脱下了外套,并且还在厕所里用洗手液洗了手,再加上先前行凶杀人的时间,最快也要十来分钟。所以你不可能是凶手。只能说,你进入林月房间时,她已经遇害,鲜血流到地板上,恰好被你踩到。”
欧阳伟不由得朝他竖起大拇指:“范队,您可真是明察秋毫。”
范队说:“根据我们刚才调查,四楼有位驴友昨晚空调坏了,半夜起来乘凉,发现三楼303房的灯仍然亮着,屋后的飘台上坐着一位白裙女子,正在独自喝酒。我们带他下楼看过林月的尸体,他说昨晚见到的,就是她。”
“这么说来,我们在昨夜12点离开之后,林月觉得意犹未尽,又端着酒杯到飘台上独饮了一番,是不是?”
“应该是这样。我问过那位驴友,他回忆说当时大约是在夜里12点半。也就是说昨夜12点半,林月还活着。而你凌晨1点再来时,她已经死了。”
欧阳伟说:“这样就可以断定,她是在昨夜12点半至1点之间这短短半个小时内遇害的,是不是?”
范队说:“是的。根据你和这位驴友提供的线索,我们基本可以确定林月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夜12点半至今日凌晨1点之间。”
欧阳伟说:“这段时间,我和小麦正坐在十字路口的花坛边看星星呢。”
范队说:“如果你和你女朋友说的是真话,那么你们俩的嫌疑都可以被排除了。”
欧阳伟听了,这才松口气。
范队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两步,思索着说:“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你们的主任老蔡和那个年轻人周董了。”
他忽然回过头来盯住欧阳伟,“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欧阳伟想了一下,犹豫着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周董的嫌疑更大些。他一直在追求林月,且被林月多次当众拒绝,加上昨晚又喝了些酒……”
“你的意思是说,周董昨夜酒后乱性,离去之后又回来纠缠林月,被林月拒绝后恼羞成怒,随手拿起屋里的水果刀将她杀害?”
欧阳伟点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怀疑。”
范队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你可以去找你的同事,你们可以走了,但在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之前,未经警方允许,你们不能离开天堂寨,最好留在居住的旅馆里,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会随时找你们。”
在楼梯口,欧阳伟见到了老蔡、周董和小麦。
周董的眼圈红红的,看来是为林月的死哭过。
老蔡给公司打电话,说了这边发生的意外,并向公司请了几天假。
大家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回到了天堂旅馆。
4
中午时分,大家刚吃过午饭,忽然来了两个警察,把周董带走了。
欧阳伟和老蔡、小麦都感觉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杀死林月的凶手,到底还是给抓住了!
不想傍晚时分,一辆警车又把周董送了回来,车上的两个警察还客气地跟他握手告别。
这一下,欧阳伟他们三个都糊涂了。
周董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一见大家,就骂开了:“他妈的,警察居然怀疑我杀了林月。老子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害她?”
原来今天下午,警察把他“请”去,就是怀疑他是杀害林月的凶手。但周董告诉警方,自己既无作案动机,也无作案时间。
第一,他爱林月,虽然追不到她,但也绝不会因爱生恨,对她下毒手。
第二,他有案发时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昨天夜里Party结束后回旅馆的路上,他家里有急事打手机找他,刚好他的手机没电了,他就用旅馆旁边的公共电话给家里回电话。
他母亲在电话中啰啰唆唆讲了老半天。
这一通电话,从午夜12点20分左右一直打到1点多,足足打了四十多分钟。
他当时还嫌老妈子烦人呢,想不到这一通电话,竟成了证明他并非杀人凶手的最有力证据。
警察经过多方调查,确认他所言属实之后,立即将他送了回来。
“就是就是。”周董向大伙诉说自己遭遇的时候,一旁的老蔡连忙附合着说,“当时我俩在一起,他那通电话确实讲了很久,我抽了小半包烟他还没挂电话,我都等得不耐烦了,还催过他两次呢。是吧,周董?”
周董瞧他一眼,很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既然他俩也能相互证明案发时不在现场,那么大家四个人,都有了案发时不在现场的充分证明,也就是说,在这桩命案中,欧阳伟他们四个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了。
难道一开始警方就判断有误,杀人凶手根本不在他们四个人中间?
第二天一早,范队来旅馆找欧阳伟,把他叫到了楼下的警车里。
他拿出一部精巧的手机给欧阳伟看,欧阳伟认得那正是林月的诺基亚手机。
他问欧阳伟知道林月的QQ号不,欧阳伟说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QQ,用的都是自己的本名,方便同事间联系工作。
范队告诉他,警方在林月的手机里发现她曾经登录过两个QQ号码,其中一个就是他说的工作QQ,是用林月的本名注册的。而另一个,则是她工作之外用的QQ号,注册网名叫“天使之爱”。
“天使之爱?”欧阳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可从没听说过她用过这个网名。”
“你当然不知道,这是她下班之后用的QQ号,里面加的全是公司以外、全国各地的好友,只要她不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天使之爱’就是林月,林月就是‘天使之爱’。正因为这是一个虚拟的网名,林月可以用它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而不怕被人知道,所以它往往能反应出一些真实的情况。”
欧阳伟一时没听明白,问他是什么意思。
范队告诉他,网警破解了林月的密码,进入她的QQ后,发现天使之爱的QQ签名中似乎透露着一些对警方有用的信息。
欧阳伟低头一看,只见林月手机里天使之爱的QQ签名是这样写的:同室办公,倾心相爱。苦恋三载,说散就散?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后面三个感叹号,像三支利剑,直插人心。
范队盯着他说:“你跟林月同室办公,不会不知道她在跟谁谈恋爱吧?”
欧阳伟摇摇头说:“我还真不知道她在跟谁谈恋爱,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谈恋爱。在我的印象中,林月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表面看来,她像个大姐姐,对谁都挺热心的,但火热的外表下,包裹的却是一颗冰冷封闭的心。如果谁想要追求她,准会碰一鼻子灰,周董不就在她面前铩羽而归吗?我一直以为她没有男朋友呢,想不到竟跟咱们办公室的某个家伙谈了三年恋爱,这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
范队忽然笑了,说:“怎么,她的秘密男友,难道不是你吗?”
欧阳伟也笑起来:“这怎么可能?”
范队说:“我的推理其实很简单,你们办公室只有三个男人,她明确拒绝过周董,更不会喜欢上已快谢顶的老蔡,剩下的最有可能是她男友的人选,就只有年轻帅气的你了。”
欧阳伟大笑起来,道:“谢谢范队夸奖,不过她的秘密男友真不是我。我刚刚大学毕业,到公司工作也才年把时间,怎么会跟她恋爱三载?再说了,我要真是跟她谈恋爱,咱们一个妙龄未嫁一个孤身未娶,大可光明正大地进行,根本用不着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更谈不上‘苦恋’呀。”
当欧阳伟说到“苦恋”这两个字时,他和范队都心头一动,不约而同地一拍大腿:“难道真的是他?”
林月如果是跟欧阳伟或周董谈恋爱,双方都是单身白领,公司也没有规定办公室同事不能谈恋爱,所以大可不必瞒住所有人的耳目秘密进行,更不会用上“苦恋”这样的字眼。
如果她跟那个人的恋爱是秘密进行的,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那么很有可能,他们那一段感情,是见不得光的。
男欢女爱,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呢?
除非女有夫,男有妻。
这么一来,符合林月秘密苦恋这个条件的,就只有老蔡了。
老蔡已经结婚,有妻有子,如果林月爱上的是他,他们之间的爱情,自然就只能秘密进行,就只能是看不见光明未来的“苦恋”了……
老婆不肯离婚,情人步步进逼,老蔡不想闹得满城风雨身败名裂,甚至是丢掉自己的饭碗,只好残忍地向情人举起了屠刀……
范队当机立断,对车里的几个警察说:“去,上楼给我把老蔡铐下来!”
几个刑警一听案子有了眉目,都兴奋起来,几个大步冲上楼去。
不大一会儿,就将老蔡铐着拖了下来。
范队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老蔡,你为什么要杀林月?”
老蔡一愣:“你说什么?谁杀人了?”
范队见他还想狡辩,就把眼一瞪,问:“前天,也就是林月被杀的那天晚上,夜里12点半至凌晨1点,你在什么地方?”
老蔡瓮声瓮气地说:“你上次问询的时候,我不都说了吗,前天晚上,我离开驴友之家后,一直跟周董在一起。林月被杀的那个时间段,周董正在旅馆旁边的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我就蹲在电话亭外,一边抽烟一边等他。我都抽了小半包烟,他才打完一通电话。不信你问周董去?”
范队见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望着别处,不敢与自己对视,心中越发生疑,就开始诈他:“放屁,负责清扫天堂旅馆这条街道的清洁工,是咱们所里一名民警的老婆,我刚打电话问过她,昨天早上她扫这条街时,那个公共电话亭周围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你抽的一大堆烟头。你说你蹲在那里抽了小半包烟,哄鬼去吧!”
老蔡脸色一变,额头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范队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盯住他:“快说,那段时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你杀了林月?”
“我说我说……”老蔡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警车座位上。
欧阳伟把头往后一仰,心想这家伙,终于肯招了。
谁知老蔡却道:“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林月真的不是我杀的。那天晚上,Party结束,离开驴友之家后,我陪着周董往回走了一段路,就跟他分手,去办我自己的私事了。我保证,我绝没有杀林月。第二天早上,林月被杀,我怕警方怀疑到我头上,就说自己一直跟周董在一起,并且暗中向他许诺,只要他不揭穿我,回去之后,我一定举荐他当上公司财务部副主任。”
范队怒问:“那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个、这个……”老蔡抖索着问,“一定要说吗?”
范队说:“你不说,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
老蔡瞧了欧阳伟一眼,一张老脸涨得比猪肝还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说:“那天晚上,我跟周董分手后,就去了天堂夜总会。我来到天堂寨的第一个晚上,就在那里玩了一个小姐,是个四川妹,模样很正。那天我想趁着在天堂寨的最后一个晚上,再去跟她玩一下,所以就……不信你们可以去天堂夜总会调查,那个小姐是68号,艺名叫青青……我跟林月除了是同事,再没有其他任何关系,我跟她的死,也没有任何关系。真的!这事你们千万别跟我们公司说,要不然我这个主任就算当到头了……”
“妈的,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们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范队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踹上一脚。
事后经过警方调查确认,老蔡所言属实。
这样一来,想从老蔡身上查找林月死因的线索,就断了。
欧阳伟他们四个人身上的嫌疑,已被警方逐一排除。
此后虽经警方多方调查,案情再也没有大的进展。
几天后,林月的家人赶到了天堂寨。
欧阳伟他们协助林月的父母处理完林月的身后事,跟范队打过招呼后,就坐车到省城,乘上了返程的高速列车。
林月的命案,也就成了一桩未破的悬案。
5
回到公司上班后,欧阳伟、小麦、老蔡和周董,四个人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平静。
个中原因,倒并不是因为林月的死,而是缘于在回程的火车上,小麦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因为警方已经排除了他们四个人身上的嫌疑,大家的心情都略略轻松了些。
到底是谁杀了林月呢?
这个问题,成了他们在火车上讨论的话题。
但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到底是谁有可能对容貌娇美、待人热忱的林月下毒手。
就在这时,小麦忽然说了一句:“林月可是咱们公司这次成功逃税千万元.的大功臣啊!”
他们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林月是他们公司财务部五个人中唯一一个会计专业科班出身的高材生,对于企业避税与反避税这一块,十分熟悉。
公司这次应付税务部门的检查,就是她一手操作的。
公司之所以能顺利偷逃税款千万余元而未被税务部门发现,最主要是因为有她的努力。
小麦接着又说了一句:“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她知道的公司财务秘密太多,所以被公司——”说到这里,她以手为刀,朝着自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欧阳伟和老蔡、周董心头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种卸磨杀驴杀人灭口的事,在电视剧里可是经常上演啊,难道在现实生活中也会叫他们遇上?
如此一来,他们几个的处境,是不是也很危险呢?
大家嘴里没说,心头却压上了一块巨石。
以至于回公司后,仍然走不出这个心理阴影。
一个礼拜过去了,公司派来了新会计接替林月的工作,欧阳伟和小麦、老蔡、周董四人的生活,并无多大的改变,他们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欧阳伟和小麦的婚期渐近,他们也开始为布置新房和举行婚礼的事忙碌起来。
这天傍晚,因为小麦有事要留下加班,欧阳伟先下班回家。
忙了一天,出了一身臭汗,加上痔疮又发作,所以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想好好泡个热水澡。以往小麦在家,都是她帮他放好热水拿好毛巾衣服,他才进浴室,但今晚她不在家,欧阳伟只好自己动手。
舒舒服服泡完一个热水澡,走出浴室时欧阳伟才发现忘了拿拖鞋,只好擦干双脚趿上脱在门口的皮鞋。
就在两只脚尖顺利趿进皮鞋的那一刹,他突然怔住了。
欧阳伟是一个比较细心的人,平时不管是进门还是上床脱鞋,都会亲手把鞋子掉转过来,鞋尖对着外面,这样出门或下床时,就可以很方便地穿好鞋子。
然而这一次,就在他脚尖顺势钻进皮鞋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他们在天堂寨,林月被杀的那天晚上,他从浴室泡完澡出来,因为找不到拖鞋,同样也是趿着皮鞋。
但那一次,欧阳伟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先用脚尖试了一下,没有找到鞋口,直到他弯下腰将皮鞋掉过头来,才顺利地趿上皮鞋。
也就是说,他进去时,皮鞋被自己摆放好了,鞋尖是朝向外面的,而他出来的时候,皮鞋却被掉转过来,鞋尖是朝向浴室的。
这说明,在他洗澡的时候,有人动过他的鞋子。
而那双鞋,正是他在林月被杀现场的血迹上踩上脚印的皮鞋。
欧阳伟略作思忖,久锁的心结,终于豁然开朗。
但一颗心,却渐渐往冰窟里沉沦。
夜里11点多,小麦加完班回来,见欧阳伟仍然坐在客厅里等她,就笑着往他怀里钻:“怎么,我没回家,你睡不着啊!”
欧阳伟推开她,叹口气说:“小麦,咱们分手吧。”
小麦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为什么?”
欧阳伟看她一眼,说:“因为我不想跟一个双手沾染鲜血的杀人凶手结婚。”
小麦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谁是杀人凶手?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欧阳伟忽然加大声音说:“不,你听得懂,你比谁都听得懂,因为你就是杀死林月的凶手。”
小麦盯着他足足看了一分钟,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满嘴胡话?林月遇害时,我一直跟你在一起,可谓寸步未离,我怎么去杀人?”
欧阳伟说:“不错,在警方认定的林月被杀的那个时间段,你的确跟我在一起,一步也未曾离开。可问题是,林月根本不是在警方推定的那个时间段被杀的。警方之所以认定林月是在凌晨1点之前遇害的,最直接的依据就是我进林月房间去拿手机时踩下的那个血脚印。而实际上,我当时进去的时候,林月还活着,只是喝醉了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个血脚印,根本不是那个时候踩上去的。”
“那是什么时候踩上去的?”
“是在我回旅馆泡澡的时候。就在我泡澡的那半个小时里,有人拿了我的鞋子,跑到驴友之家,先趁林月醉酒熟睡之机,将她杀死,再将我的鞋印印在血迹上。因为我走近林月房间的沙发拿手机,是在凌晨1点左右,这之后再未去过驴友之家,所以警方就认定,这个血脚印是那时留下的。而警方正是根据这个血脚印,认定我进去拿手机时,林月就已经死了。就是这个血脚印,将本来是在凌晨1点之后被杀的林月的死亡时间,提前到了凌晨1点之前。而凌晨1点之前,凶手刚好有完全充分的不在现场的证明。这个拿着我的鞋子去杀人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你知道我每次泡澡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我们当时住的天堂旅馆距离林月住的驴友之家,也就十来分钟路程,如果走得快,最多一刻钟就可以打来回。剩下的这十五分钟,已足够你杀死一个醉酒昏睡的女人。你把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为的就是不让浴室里的我听到你出门的动静。你杀了林月,赶回旅馆,躺在床上,假装看电视时睡着了,居然一点也没有引起我的怀疑——如果不是那双鞋——”
“那双鞋怎么了?”
“我每次脱鞋,都会动手把鞋子掉转过来,让鞋尖朝向外面,方便出来时穿鞋。而你将我的鞋放回原处时,忽略了这一点,结果我出来穿鞋时,鞋尖朝向我自己,是我自己动手把鞋掉转过来,才顺利将鞋穿好。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别扭,并未多想,直到今晚我忘记拿拖鞋而再次趿着皮鞋时,才忽然醒悟过来。”
小麦脸色苍白,冷冷笑道:“你的推理,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可是我跟林月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杀她呢?”
“你跟林月虽然无冤无仇,却有情有恨。”欧阳伟叹息一声说,“我看过林月的一个QQ签名,她说她跟一位同室办公的同事苦恋了三年,这是一段不能公开的秘密感情。一开始,我以为她说的这个人是老蔡。而实际上她爱的人,既不是老蔡,更不是我和周董,而是你。她是一个同性恋者。”
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枚银针无情地刺入了小麦的心脏,她忽然全身抽搐,捂着脸哽咽起来:“不错,她、她是个魔鬼!三年多前,我刚到公司,一时找不到住处,她就叫我跟她住在一起,还热心地叫我跟她同睡一床,直到半夜里她脱光我的内衣在我身上不住地亲吻,我才知道她是一个女同性恋。而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对于她这种亲昵猥亵的举动,我居然并不感到厌恶。就这样,在她的唆使和调教下,我们成了一对儿。直到一年多前你来到公司,直到我们谈起恋爱住到一起,我才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才知道以前跟她在一起沉沦鬼混的日子,是多么的肮脏可耻。我下定决心,要跟她和以前那种颓靡放荡的生活彻底告别。但是她听到我要跟你结婚的消息,却对我百般阻挠,不住地发短信打电话给我,叫我离开你,叫我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甚至在洗手间里苦苦哀求我,说她不能没有我。见我不为所动,她就翻了脸,威胁我说如果我离开她,她就把以前偷拍的我的裸照贴到咱们公司的论坛上。我受到她的胁迫,只好一边跟你在一起,一边与她周旋。在天堂寨,在她生日的那天晚上,你和老蔡他们在屋里喝酒唱歌的时候,她又把我叫到阳台上,叫我晚上留下来陪她。我拒绝了她。她就咬着牙恨恨地说,她绝不会让我和你好过。我对这个几乎已经疯了的女人痛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直到你半途回去她房里拿手机出来,告诉我她房门未锁,醉酒昏睡,我才意识到自己彻底铲除这个心头大患的时候到了。于是我稍作考虑,就趁着你泡澡的时候……”
话至此处,她双肩耸动,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已然说不出话来。
欧阳伟递给她一张纸巾,叹口气说:“你放心,只要警方不主动调查到我身上,我是不会把这一切告诉警察的。但是,我也不想跟一个杀人犯共度一生……”说完这句话,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一个星期后,欧阳伟接到了范泽天从青阳市打来的电话。
范队说青阳警方又找到了一些线索,想请欧阳伟协助调查。
欧阳伟犹豫一下,最后说:“范队,我已经知道谁是杀害林月的凶手了……”
噩梦难醒
1
金色的夕阳从厨房窗口照进来,温怡的西芹炒鱼片刚刚做到一半,门铃就叮咚叮咚响起来。
她以为是丈夫下班回来了,急忙把煤气关到最小,一边在围裙上揩着手一边跑去开门,嘴里还在嘟囔着:“真是的,按什么门铃,自己又不是没带钥匙。”
温怡今年30岁,是青阳一中的一名数学老师,五年前与大她三岁的丈夫沈天帆结婚。
沈天帆原本是青阳人民医院的一名主任医师,三年前辞职下海开了一家“恒安大药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在青阳已开了三家分店。尽管温怡患有慢性盆腔炎,一直未有生育,但在朋友同事和邻居眼中,他们仍是一对模范夫妻。每天下午,只要没课,温怡都会早早地赶回家做好一桌香喷喷的饭菜,等候丈夫回家吃饭。身为身价上千万的大老板却坚持天天准时回家吃晚饭的已婚男人,在青阳城里,只怕也只有沈天帆这一个了。
但是这一回温怡却判断错了,防盗门一开,一条人影就从门外冲进来,一把扑进她怀中,叫了声“姐”就伤心地哭起来。
温怡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她妹妹温晴。
温晴比姐姐小四岁,今年26岁。高中毕业那年,温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但此时父母亲双双下岗的家庭已供了一个温怡在武汉读师范大学,哪里还供得起第二个大学生?要强的温晴只好含泪撕毁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孤身一人跑到深圳去打工。他乡漂泊,摸爬滚打,吃了不少苦头,最后终于在一家港资公司站稳脚跟,成了一名出色的服装设计师。一年多前,因父母遭遇车祸双双身亡,她才从深圳回到青阳。在一位高中同学的帮助下,她进入了青阳最大的外资企业——龙狮(国际)服饰公司上班,职务是设计部主任。
温怡搂着妹妹抬头一看,只见门口放着她的手提电脑,还有一大包行李,不由疑窦丛生,急忙把她让进屋里,问:“小晴,发生什么事了?”
“姐,我、我……”一句话没说完,温晴又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温怡越发着急,提高声音问:“到底怎么了?”
温晴还是没有说话,边哭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温怡接过一看,那是一张孕检化验单。一看结果,不由吓了一跳:“小晴,你、你怀孕了?”
温晴不敢抬头看姐姐,哽咽着“嗯”了一声。
温怡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她一眼,问道:“是易小木的孩子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易小木就是温晴那个帮助她进入现在这家公司工作的高中同学。他也在龙狮公司上班,已经做到了部门经理。
听说易小木高中时代就已经暗恋上了温晴这朵校花,一年前遇见从深圳回来的温晴,至今尚是孤身一人的他不由欣喜若狂,不但花大力气帮助她进入他们公司工作,而且还开始公开追求起她来。温晴禁不住他玫瑰炮弹的攻势,只得答应做了他的女朋友。
温怡看看妹妹的肚子,化验单上说她怀孕还不足12周,所以小腹尚未隆起,正想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跟易小木结婚,谁知温晴却含泪摇摇头说:“姐,这孩子……不是小木的。他追求我只是他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温怡吃了一惊,问:“不是他的,那到底是谁的?”
“是……不,我不能说他的名字。”温晴脸色通红,欲言又止。
温怡看着她扭捏的神情,愣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问:“对方是个有妇之夫是不是?”
温晴点点头说:“是的,我们已经在老屋同居好久了。”
她从深圳回来后一直住在父母留下的那栋旧房子里,想不到……
“他现在不想要你了,是不是?快告诉姐,那家伙到底是谁,姐帮你找他去。”
看着妹妹满脸泪痕,温怡既恨其不懂自爱,自作自受,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义愤填膺地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温晴抽开手又坐在沙发上说:“姐,你别这样,他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其实他早就想跟他老婆离婚,可一直没有机会。他已经答应我,要我给他三个月时间,他一定把家里那个黄脸婆搞掂,然后再娶我。他怕向老婆摊牌后他老婆会去老屋找我闹,所以叫我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他一离婚马上就来找我。”
温怡看着门口那一大包行李,这才明白妹妹的真正目的,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所以你就跑到这儿投奔你姐姐来了?”
“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姐……”温晴两眼泪汪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温怡不禁心里一酸,是的,自从父母离世之后,她最亲的人也只有这一个妹妹了。妹妹小的时候自己没能照顾到她,小小年纪就出外打工,风雨漂泊,吃尽苦头,现在回到自己身边,她这个当姐姐的照顾她保护她也是应该的。
她又怜又气地说:“好吧,你把东西拿进来,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吧,但愿你没看走眼,那个男人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他要敢出尔反尔,你姐姐姐夫一定帮你出头。”
温晴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把行李拿进屋,低着头一声不响钻进厨房,帮姐姐炒起菜来。不大一会儿,一桌饭菜就做好了。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阵踢踢沓沓的脚步起,温怡知道这次真的是丈夫回来了,忙去给他开门。
沈天帆一边换拖鞋一边抱住妻子,笑嘻嘻地说:“老婆,一天没见了,来,亲一个。”
刚要伸嘴,看见温晴端着一盘清蒸螃蟹从厨房走出来,不由得一怔,一脸尴尬地干笑着说:“小晴,你、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姐家,我不能来呀?你放心,我啥也没看见,你接着来。”
温晴红着眼圈一笑,转身走进厨房。
温怡用手指点一下丈夫的额头,笑着责备:“你呀,跟人家亲热也不看看旁边有没有人。”
沈天帆看看妻子,又看看姨妹的背影,张张嘴,想问什么却又忍住了。
晚饭后,温怡将妹妹安排在二楼楼梯口旁边的客房居住。
沈家这套房子的具体地址是青阳城郊结合部花苑小区B栋七楼。
这是沈天帆夫妇结婚时买的一套二手房,说是二手房,其实跟新房差不了多少。前任住户是市里一位副市长,买下这套房后不到半年就因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被“双规”了,那时沈天帆和温怡都还是工薪阶层,手头并不十分宽裕,就以二手房的价格买下了这套房子。花苑小区的房子都是以洋房别墅形式建造的,每套房子内部又分两层,为跃层式结构。
温怡夫妇的卧室也在二楼,与客房斜对门,中间隔着一个不大的客厅。
晚上睡觉时,卧室里只剩下了沈天帆和妻子,他这才用嘴呶了呶外面亮着灯的客房,问:“到底怎么回事?”
温怡叹口气,把妹妹前来“避难”的事说了,沈天帆听后,把脸一沉,说了两个字:“胡闹。”
2
尽管夫妻俩感情不错,但不能为丈夫生一个活泼可爱传宗接代的孩子,仍是温怡心头难以抹平的伤痛。
所以当她听说玄妙庵最近来了一位游方的出家人,对治疗男女不孕不育颇见奇效时,便立即赶了过去。
到了玄妙庵她才发现这是一座坐落在半山腰上的荒凉古庵堂,庵堂里既不见一个进香的游客,也不见一个守庵的尼姑,堂内观音菩萨浑身尘埃,八大金刚鬼脸魔牙,满庭荒蒿,阴风阵阵,荒芜冷清得令人害怕。
温怡忍不住激灵灵打个寒战,暗自后悔不该贸然前来,正要退出,忽然左侧一扇写着繁体“诊室”二字的小门幽幽打开,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向她招了招。
原来庵堂里有人,温怡不禁松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诊室里没有窗户,光线很暗,温怡睁大眼睛仔细辨认,这才发现原来在这里坐诊的竟是一个和尚。
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正犹豫着要不要原路退回,那扇小木门竟无风自动,“砰”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诊室里顿时一片黑暗,温怡越发觉得不妙,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忽然“哧”的一声,那和尚划燃一根火柴,点亮了一支蜡烛。
和尚指着一把竹椅,示意她坐下。
温怡伸出右手,和尚用两根手指头搭在她手腕上,为她诊脉。
温怡感觉他的手指就像寒冬腊月里的两根冰棱,奇寒透骨。
“你结婚多久了?”和尚一开口,就把温怡吓了一跳。
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运足力气吹一支破竹笛一样。
她小心地回答说:“五年了。”
和尚又问:“你们夫妻性生活和谐吗?你丈夫能满足你吗?你有没有想过跟别的男人做爱会是什么滋味?”
哪有大夫这样向病人问话的,温怡不禁脸色一变,知道这和尚绝非善类,自己来错了地方,立即起身去拉门闩。
那和尚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抱住她,讪笑道:“别走啊,你的病还没治好呢。知道吗,现在有很多女人不能生孩子都是因为丈夫的原因,所以只要她们跟我睡上一觉,我敢保证她们回去之后立即就会怀上孩子。来吧,到床上去,让我来‘治疗’你的不孕症吧。”
温怡不由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可哪里是和尚的对手。
和尚一边淫笑着一边抱着她向旁边靠墙放着的一块木板床上拖去。
刚刚进来时温怡就看见了那张奇怪的木床,以为那可能是大夫设置的病床,却做梦也想不到原来竟是这和尚设下的陷阱。
温怡张大嘴巴大喊丈夫的名字,大叫“天帆救我天帆救我”,可是好像着了魔魇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
挣扎中,温怡的脚后跟忽然碰到了和尚的脚。
她从电视里看到和尚一般都是穿灰布鞋的,心中一动,高抬右腿,狠狠朝和尚脚上踏去,尖尖的高跟鞋跟像针一样扎在和尚的脚背上。
和尚惨叫一声,丢开了她。
温怡急忙跑到门边,拉开门闩。
木门开处,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出现在门外的并不是原来的景象,而是一个阴森森的悬崖,悬崖下面黑乎乎的一片,只能感觉有彻骨的冷风从崖底刮上来,却看不清下面到底有多深。
温怡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硬生生把一只跨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
正要转身另觅活路,忽然那和尚追了上来,双手用力在她背上一推。
温怡“啊”的一声惊叫,向前一个跟头,不由自主朝悬崖底下摔去。
就在她跌下去的那一刹,天空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她猛地回头,终于真真切切看清了那和尚的脸。
那是一张铅灰色的阴冷可怖的脸——她终于看清楚了,那竟是丈夫沈天帆的脸。
“呜呜呜……呜呜呜……”悬崖像怪兽一样张着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大口,将她一口一口吞噬,她害怕到了极点,禁不住绝望而伤心地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
温怡忽然觉得浑身冰凉,用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湿全身。
她一惊之下,猛地一弹,顿时清醒过来,不禁舒了口气,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远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照进来,卧室里光线昏暗,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丈夫也在身边呼呼熟睡。
她这才确信刚才的确只是一场梦魇。但是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她真的似乎听到了一阵呜呜地低泣声。
呜呜呜……呜呜呜……
仔细一听,没错,确实有人在哭,哭声就如她在梦中听到的自己的哭声一样,悲悲切切,幽幽凄凄,随风飘荡,若有若无,于这静谧的深夜里听来,有如鬼魅幽灵,令人毛骨悚然。
她身上的冷汗不禁又冒了出来,伸手在被子里轻轻推了一下丈夫,在他耳边颤声道:“天帆你听,好像有人在哭。”
“怎么啦?”沈天帆迷迷糊糊翻了一下身,眼睛半睁,皱眉听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说,“哪有什么哭声,是你的幻觉吧?三更半夜也不让人家睡个好觉,真是的。”
他翻转背去,又睡着了。
温怡的一颗心仍在怦怦乱跳着,侧耳细听,哭声飘飘忽忽,似远似近,似无似有,凝神去听时,四周却又只有死一般的寂静。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她不禁有些茫然。
3
温怡被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噩梦和这一阵幽冥鬼哭般的呜咽搅得心神不宁,一夜未睡,直到凌晨时分,窗外现出了鱼肚白,她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忽..然间,她听到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低头一看,玄妙庵里那个和尚不知何时竟然扑到了她身上,正在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啊,不要。”
温怡一惊之下,双手用力一推,只听骨碌一声,一个人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你干什么?”这是沈天帆愠怒的声音。
温怡闻声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又做梦了,赤身裸体趴在她身上的不是和尚,而是自己的丈夫。
沈天帆坐在床上委屈地说:“你干什么,人家想跟你亲热一下,干吗那么大反应?”
温怡这才彻底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看着丈夫歉然一笑说:“谁叫你不声不响就跑到人家身上来了,刚才我做梦梦见有条色狼扑上来咬我,所以就……原来是你这条‘色狼’呀。”
“你敢骂我是色狼,那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色狼的厉害。”
沈天帆嘻嘻一笑,又朝妻子扑过来。
夫妻二人最近已有好长时间没有亲热过了,温怡心中有愧,主动解开身上的睡衣,迎合着丈夫。
沈天帆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嘴唇从妻子的下巴开始,沿着她的脖颈胸口小腹一路亲吻下来。
温怡“嘤咛”一声,浑身发颤,久违的激情被唤起。
夫妻二人激情四溢,紧紧搂抱在一起,刚要有实质性的行动,忽然间温怡听见卧室的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她扭头看去,只见门缝外边挂着一条长长的白裙子,裙子上血迹斑斑,十分可怖。
她大吃一惊,定神看去,才发现那不是一条裙子,而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因为她身形奇高奇瘦,白裙罩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乍一看倒像是一条空裙子横空晾挂在那里。
往上看,只见那白裙女子长发垂胸,把自己的相貌遮掩得严严实实。
一阵阴风吹来,撩起一缕头发,温怡终于看见了她的脸——她居然没有脸,长发掩盖之下,只有一团血糊糊的似肉非肉的东西……
“啊,有鬼!”温怡一声惊叫,把正埋头“工作”的丈夫吓了一跳。
她脸色苍白,手指门外,颤声道:“那、那里有……有鬼。”
沈天帆抬头一看,只见房门虚掩,门口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他不禁有些恼火,说:“你不想要就直说嘛,这样一惊一乍的,搞得我都快阳痿了。”
温怡心有余悸,说:“不是,我刚刚真的看见门口有……不干净的东西。”
沈天帆泄气地从她身上滚下来说:“我怎么没看见。”
温怡见丈夫不相信自己,急得几乎要哭起来,说:“你不相信门外有鬼,但卧室的门我们睡觉时明明是关紧了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开呢?”
沈天帆看看房门说:“一定是你昨晚上厕所回房忘了关门。”
温怡说:“我昨晚根本没上过厕所。”
沈天帆说:“还说没有,我明明看见你下床上了一趟厕所,你不会连这也不记得了吧?”
“我昨晚真的上过厕所?”
温怡一下子怔住了,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呀。
沈天帆叹了口气,重重地躺倒在床上。
温怡不甘心地问:“老公,刚才你真的什么也没看见?门外明明站着一个人呀。”
沈天帆说:“你看花眼了吧,也许是你妹妹。”
温怡坚持说:“不,不可能是小晴,那是一个白衣女子,至少有两米高,头都快顶到门框上了,小晴才一米六五,不可能有这么高。我看一定是……”
“是什么?是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吧。”
“不是的,我真的看见了。”
沈天帆气乎乎地跳下床,披上睡衣把卧室的门敞开:“你来看看,你的白衣女鬼在哪里?在哪里?真是莫名其妙。”
他回到床上,瞪了她一眼,早已没了先前的兴趣,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假装睡着了。
温怡心中疑团难解,朝卧室门外探看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下了床,小心地走出卧室。
外面是一间不大的客厅,里面摆放着一些沙发和桌子,墙上挂着几帧人体画。楼道边客房里的门还关着,温晴还在睡觉。
一切正常,并无异征。
难道我刚才真的看花了眼?
温怡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禁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才早上六点。她犹豫一下,缓缓走下楼梯,来到厨房,照例抓起一把西米放进电饭煲。
每天早上一碗西米粥、一杯热牛奶外加两个鸡蛋或两片面包,就是她和丈夫的早餐。
插上电饭煲的电源,她打了个呵欠,感觉睡意尚浓,只好又迷迷糊糊地回到楼上卧室,钻进被窝,准备睡个回笼觉。
一夜没睡安稳,她这一眯眼,竟睡得死死的。直到丈夫推她,她才醒过来。
沈天帆抽抽鼻子说:“你刚才是不是下去煮早餐了?我都闻见糊味了。”
温怡一看表,这一觉竟睡了一个多小时,已经是七点多了。
“哎呀,我今天早上还有课呢,糟了,要迟到了。”她急忙穿衣下楼,去准备早餐。
沈天帆被她这一闹,也没了睡意,慢慢腾腾地下床,一件一件往身上穿衣服。
刚穿好最后一件衣服,就听见楼下厨房里温怡一声惊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妻子花容尽失,噔噔噔跑上楼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鼠,死、死老鼠。”
沈天帆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温怡刚才下楼一揭开锅盖,发现锅子里并没有西米粥,只有两只已经腐烂发臭的死老鼠。
“竟然有这样的事?”
沈天帆皱皱眉头,也觉得不可思议,急忙下楼,冲进厨房。
电饭煲正在灶台上冒着乎乎热气,他揭开锅盖一看,哪里有什么死老鼠,明明是一锅香喷喷的西米粥嘛。
4
吃早餐的时候,温晴看看姐姐,又看看姐夫,脸上现出怪怪的神色,忍不住问:“姐,天亮的时候,你们一惊一乍地在闹些啥,搞得人家早上都没睡好。”
温怡抬头看看丈夫,犹豫一下,还是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她,并且问她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
温晴不由得睁大眼睛说:“是真的吗?姐,你可别吓我。我昨晚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沈天帆不满地看了妻子一眼说:“就是嘛,你看小晴也这么说,我就说是你的幻觉嘛。温怡,我看你最近老是神神道道惊惊乍乍的,你没事吧?”
温晴喝了口西米粥,满有把握地说:“姐,你这是典型的因工作压力过重而引起的精神障碍症,要不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看心理医生?”
温怡差点被一个鸡蛋黄噎住。
温晴说:“姐,你别不爱听。我看过报纸,在西方80%至90%的自杀是精神类疾病引起的,在我们中国也有60%以上的自杀者系精神病患者。像你现在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
沈天帆担心地看了妻子一眼,点头说:“小晴说得对,你今天向学校请个假,我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吃过早餐,沈天帆从楼下车房开出他那辆别克轿车,温怡很不情愿地上了车。
别克轿车缓缓驶出花苑小区,由江堤路拐上白云大道,在城区绕了一个大圈子,走了四十来分钟,来到了位于青阳城西郊的笔架山下。
沈天帆没有停车,一踩油门,别克轿车沿着一条窄窄的盘山公路不紧不慢地向山上驶去。
温怡隔着车窗玻璃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只见山坡上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松树野蒿密密丛丛,荆棘杂草丛中不时能看见一个一个突起的小土包,给人一种阴森突兀的感觉。
她忍不住问:“那些小土包是什么?”
沈天帆一边凝神开车一边说:“是坟墓,这里是一个乱葬岗。”
温怡“哦”了一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扭头再看时,忽然觉得这山上的风景似乎有几分熟悉,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可是她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呀。
小车在盘山公路上又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上到了半山腰。
沈天帆说:“到了。”找个地方把车停好,温怡下车一看,只见耸立在眼前的是一栋十分奇怪的建筑,红墙绿瓦,翘角飞檐,古香古色,四周砌着高高的围墙,看上去像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庙宇,但大门却是两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边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员,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温怡皱眉问:“这是什么地方?”
沈天帆指着铁门旁边一块竖起的牌子说:“自己看吧。”
温怡走近一看,那块招牌上居然写着“青阳市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
“这不是疯人院吗?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温怡倒退一步,愠怒地问。
沈天帆笑笑说:“别紧张,咱们青阳市还没有真正的专业心理医生,要看这方面的医生,只能委屈你这位沈太太上这儿来了。这里原来是一座古庙,因四周环境不错,几年前改扩建成了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这里的院长姓程,跟我很熟,程院长也是我市精神病治疗方面的专家。待会儿见了面你要听他的话,他会认真给你检查和治疗的。”
温怡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我知道了。”心里却在想,看来我没看走眼,原来这里还真是一座古庙。
抬头细看,只觉这古庙里里外外都透出一股古怪阴森之气。看着看着,她心里陡然一惊:难怪这一路走来总有似曾相识之感,这可不就是我昨晚在梦中见过的玄妙庵吗?
她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之兆,脸色苍白,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起来,几乎就要转身而逃,但沈天帆却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把她拖了进去。
铁门里边,是一个四面封闭的四方大院,院子里几十个披头散发表情古怪的精神病人正四处奔走。
看到温怡走进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流着口水的男人忽然拍着巴掌大叫道:“欢迎,欢迎。”
其他人见罢,纷纷围拢过来,一边傻笑兮兮地瞅着温怡,一边鼓掌欢迎,看来他们是把温怡当成新来的同类了。
温怡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瑟瑟缩缩地躲在丈夫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好不容易才从欢呼的人群中穿过,来到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光线很暗,等温怡的眼睛适应过来后一看,屋子里站着四五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个个手持打气筒一般大的注射器,直直地瞅着她,那神情就好像屠夫在看着自己手中待宰的羔羊一样。
温怡感觉这里面的医生比外面那些口流涎水行为怪异的精神错乱者还可怕,一颗心顿时被一种莫名的恐怖紧紧摄住。
她忽然冲动地跳着叫了起来:“啊,他们不是医生,他们才是疯子……天帆,你快带我回去。这些人是疯子,他们要害我,他们要害我……”
从后面一把搂住丈夫的腰,把头埋在他背后的衣服里,恨不得能把自己藏进丈夫的衣服里面去。
沈天帆扭转身,拍拍她的头温言安慰道:“别怕,他们都是医生,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害你的。程院长,你看这……”
沈天帆向五个白大褂中的一个秃顶老头抱歉地笑了笑。
那人正是这所精神病院的院长。
温怡惊恐地探头一看,忽然发现那个程院长头上光溜溜的,不正是她梦中那个色迷迷的老和尚吗?
这一下,她更是吓得心胆俱裂,毛骨悚然,情绪完全失控,一边指着程院长一边大喊大叫道:“不,他们是一群色魔,他、他们想要害我,想要强奸我。”
沈天帆安慰不了她,只好扭头对那老头说:“程院长,我妻子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精神有点失常,麻烦你们给她检查一下。”
程院长上前两步,上下打量温怡一眼,自信地点点头说:“不用检查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病得不轻。精神病人我们见得多了,也有对我们医生很抗拒的,骂我们是什么的都有,可还没人骂过咱们是强奸犯。”
其他医生都咧嘴笑起来。
程院长把手一挥说:“小胡小徐,你们两个把她带进去,先给她打一针氯丙嗪,让她安静下来,再给她作个全面检查吧。”
两名大个子男医生答应一声,向温怡走过来。
温怡猛一抬头,看见这两名白大褂正朝她一脸坏笑地挤眉弄眼,神情像极了玄妙庵里那老和尚的表情,她立即觉得不妙起来,脸色大变,往后跳开几步,就要夺门而逃。
沈天帆眼明手快,一把拖住她。两名白大褂大步赶上,一左一右夹住她。
“快放开我,你们这群色魔,快放开我……”
极度惊恐之下,温怡已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一边尖声大叫一边拼命挣扎。
可娇小体弱的她哪里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对方把她架起来,双脚离地,直往里边一间暗洞似的小房间里拖去。
温怡直觉得噩梦成真,灵魂早已吓出了窍,浑身上下如同筛糠一般,泪眼汪汪,回过头来无助地望着丈夫,号叫变成了哀求:“天帆,救我,天帆,救我……天帆,你告诉他们我不是精神病,我不是,求求你快告诉他们……”
沈天帆俯身伏在那程院长的办公桌前,两人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根本没有听到她绝望的哀求声。
温怡被两名白大褂合力架进了一间小房子,一名白大褂把她按倒在一张脏兮兮的病床上,另一个伸手就去扒她的裤子。
温怡吓得魂飞魄散,大呼:“救命!”情急中飞起一脚,踢中了一名白大褂的裆部。
那白大褂痛了个半死,冲上来照着她的脸啪啪就是两个耳光,直掴得她晕头转向,涕泗横流,连声音也窒息了。
白大褂把她的裤子扯到一半,一手揉着裆部一手拿着一个大针筒,狠狠扎在她屁股上。
温怡只觉一阵刺痛,很快便软绵绵地趴在床上,昏睡过去。
沈天帆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两个白大褂才从里面走出来。
他迎上去问:“怎么样?”
年轻一点的那个回答说:“打了针,睡着了。经我们检查诊断,应该是紧张型精神分裂症。她刚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病得不清,只怕得在这儿观察治疗几天。你赶紧去收费处办理入院手续吧。”
5
温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头痛得像要裂开一般,她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天地间一片黑暗,只有许多星星挂在天空向她眨巴着眼睛。
她躺在床上,只觉浑身酸痛乏力,连一动也不想动。
她就那样像个死人一般地躺着,眼大眼睛,数着天上的星星,觉得这些星星离她是那么的近,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星星。
周围没有一点声息,显得死一般的静谧。
忽然,她感觉到有些奇怪,这些星星的颜色怎么与她平时看到的星星不同,一闪一闪地全都泛着蓝幽幽的光泽。
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她蓦地发现,那不是星星,而是眼睛,是人的眼睛。
“啊——”一声惊叫,她像弹簧一样一坐而起。
床边围着不少的人,正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就像小的时候一大群小朋友围在一起争相抢看一只死在地上的麻雀一样。
见她醒来,众人似乎吓了一跳,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温怡看见屋子里放着许多铁架床,沿着墙根一溜排开,一眼看不到尽头。手扶疼痛欲裂的头用力一想,这才记起来,自己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疯人院”。那些人都是疯子。
一想到自己竟然跟这么多疯子住在一起,她就不由毛骨悚然,大叫:“天帆,天帆。”
旁边床上一个五十来岁的女疯子笑嘻嘻地说:“你的天帆早就回去了,他叫我好好照顾你。乖女儿,别吵了,妈妈拍你睡觉哦。”说完就伸手过来拍她胸口。
温怡吓得心口怦怦直跳,赶紧跳下床往门口冲去,那房门早已被人从外面锁上,哪里打得开?
正自害怕,刚刚那个老女疯子跑过来拉住她的手说:“大门被外面那些穿白大褂的疯子锁上了,打不开的。乖女儿,别害怕,妈知道另外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出去。”
“真的?”温怡不由得又惊又喜,“快带我去。”
疯女人拉住她的手不放:“乖女儿,我不告诉你,你出去以后就不来了。妈在这儿待了几年,你也没来看过妈一次。妈好想你呀。”
温怡见这疯女人说到情真处眼中竟有泪光闪烁,不由得心中一动,说:“妈,不会的,女儿出去之后马上来接你。”
“真的,你不骗妈?”
“妈,我不骗你,哪里能逃出去,你快带我去。”
疯女人拉着她的手,跑到屋子另一头,用手朝墙上一指说:“这就是我们的紧急逃生门。”
温怡抬头一看,差点晕倒,那是一扇用水泥灰歪歪斜斜画在白色墙壁上的“门”。
温怡的心情突然狂躁起来,甩开那女疯子的手,跑到房门边,一边砰砰地踢着铁皮门一边大叫:“我不是疯子,放我出去,我不是疯子,快放我出去。”
踢打叫骂了好一阵,铁皮门才“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温怡撒腿就往外冲,却被一男一女两个值夜班的白大褂给拽住。
“吵什么吵,是不是要给你打一针你就老实了?”
女白大褂眼圈发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骂骂咧咧地拿出一支注射器。
男白大褂提醒说:“小红,白天已经给她注射过100mg了,再打就超量了。”
女的白了他一眼说:“她这么闹,搞得跟地震似的,我们这一个晚上都别想睡了。”
不由分说把温怡摁倒在地,照着她屁股就是一针。
温怡只觉眼前一片模糊,蓝色的“星星”渐渐隐去。
她躺在地上,就此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天帆提了鸡汤到康复中心来看妻子。
本来注射了奋乃静已经安静下来的温怡一见到丈夫,立即跳过来,死死抱住他,恐惧地说:“天帆,我不是疯子,我再也不能待在这里了,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吧。天帆,求求你了。”
沈天帆看看周围那些蓬头垢面行为古怪的病人,点了一下头,说:“温怡,我也知道你待在这里很难受,可你也不能因此而讳疾忌医呀。你最近精神那么差,还是在这里治好再说吧。你放心,我已经打电话到你们学校,给你请假了。医生说通过他们的药物治疗,你的精神好多了,只要再观察两三天你就可以出去了,到时我一定开车来接你。”
“不,不,你现在就带我走吧。”温怡面带惊恐,死死抱住他不放,眼睛里满是哀求。
“别胡闹了,温怡,我今天还有生意要处理,明天再来看你。”
沈天帆掰开她的手臂,她往下一滑,又紧紧箍住他大腿不放。
沈天帆看看手表,有些着急,朝旁边的白大褂使个眼色。
温怡只觉手臂一麻,不知又被注射了什么东西,抽搐两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6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温怡一大早就趴在康复中心的铁栅门上,眼巴巴望着外面。直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才看见沈天帆的别克小车缓缓驶上山来。
经过三天时间的治疗,不知打了多少抗兴奋的针药,再加上精神和肉体的双层折磨,温怡早已憔悴不堪,几近崩溃。看见丈夫终于出现,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伤心和委屈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生怕丈夫看不见她,忙朝他挥了挥手,大叫道:“天帆,天……”
刚叫了一声,却又戛然止住,心有余悸地朝后面看看,生怕那些白大褂一听到她叫感就以为她“发疯”,又跑上来给她打针。
回去的路上,沈天帆抚摸着温怡凌乱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眼圈红红地说:“温怡,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头,但医生说你的病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有极强的自虐自杀倾向,如果不入院治疗,是十分危险的。我这么做,并非我狠心绝情,而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温怡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虚弱地叹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再也不想回到这地方来了。天帆,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带我来这鬼地方了,否则我宁愿死。”
沈天帆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只要你今后好好的,我怎么会带你来这里呢。”
夫妻俩回到家的时候,温晴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迎接他们。
自从搬到姐姐家来“避难”之后,温晴已经辞去了龙狮(国际)的那份高薪工作,靠蜗居在她那间小小的客房里用她那部手提电脑上网度日,有时也在网上接一些服装设计的活儿,做好后从网上发给厂家,厂家再从网上银行把钱转给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平时极少出门。只等她那位恋人功成身退之后,她再出山。
温怡身心俱疲,在家休息了两天,才回到学校上班。
学校里的领导和同事听说她病了,都来慰问她。
温怡不敢说自己患了精神分裂症在疯人院待了三天,只说自己身体不适到医院住了几天。大伙儿也没多问。
因为要迎接省教育厅的验收检查,学校最近工作很忙。
下午放学的时候,突然通知全体教师开会,老校长一讲就是几个小时,散会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温怡赶紧往家里赶。
因为怕她精神不集中,开车易 51fa." >出事,早上上班时沈天帆让她把女装踏板摩托车放在了家里,步行上下班几天,她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权当散步,也好藉此锻炼一下身体。好在学校离家不远,只有两三里路程,步行一趟只需十几二十分钟。
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晚风吹来,已有丝丝凉意。
温怡刚走出学校大门,一阵凉风从脖子后面直灌进来,使她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她下意识地缩缩脖子,拉拉衣领,加快了脚步。
青阳一中的老校区本在市中心的闹市区,学校最近才搬到新开发区来。新开发区靠近郊区,地理位置略显偏僻。街上亮着路灯,但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车辆在空旷的大街上呼啸而过。
温怡独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高跟皮鞋轻轻叩着水泥路面,发出单调的声音。
刚走到学校围墙的拐角处,她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只觉有股冷风从后面悄然袭来,直吹得她后脖颈凉嗖嗖的。
她用手一摸,不对呀,自己的衣领扣得好好的,照理说风应该吹不进来呀。
再走不远,那种凉嗖嗖冷冰冰的感觉竟然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竟像有一根冰冷的鱼刺扎进了她后脖颈的某个穴位一样,整个人都感到不舒服不自在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一下,忽地惊觉过来:那不是风,而是一双眼睛,一双阴冷锐利的眼睛,一直在后面盯着她。
她猛然回头,身后的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并不见一个人影。
再向前走过半条街巷,那种被人跟踪偷窥的感觉像冰针一样,刺得她越来越不安。
可回头细看,仍然看不见一个可疑的人影。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幻觉,难道又是我自己的幻觉?难道我的精神真有问题?
她不敢再独自一人在人行道上走下去,刚好旁边有一辆出租车经过,她急忙招招手,坐进去。
对司机说出“花苑小区B栋”这几个字后,她竟再也坚持不住,全身虚脱一般瘫坐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
回到家里,坐到自家的沙发上,她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丈夫,也不敢告诉他。
她怕他说她的精神又出了问题,怕他再次把她送进疯人院。
7
日子在平静和忙碌中晃晃悠悠地度过,转眼到了中秋节。
沈天帆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特意请妻子和温晴去美食城吃大餐。
席间,沈天帆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束鲜艳的玫瑰花,递到妻子面前。
温怡一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沈天帆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老婆,难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温怡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呀。
她手捧鲜花,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感觉又回到了以前的幸福时光。
第二天,干燥的天空难得地下起了丝丝细雨。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沈天帆准时下班回到家,进门一看,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开灯,也没有人。
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走到二楼一看,卧室的门也关着,看来妻子今天又在加班了。
他叹口气,转身下楼时,发现楼梯旁客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开灯,但传出轻微的呼吸声。
他心里一动,扶着楼梯栏杆探头向下望了望,确认妻子没有回来之后,便折回身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推开房门,窗帘放了下来,房间里比外面客厅显得更黑。
他睁大眼睛,隐约看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背向外,侧躺在席梦思床上,柔和均匀的呼吸声显得极有节奏。
他直直地站立在床前,一股幽香钻入鼻孔,他的心跳倏然加快,呼吸也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眼睛里射出狼一般贪婪的目光,忽然扯下领带,脱掉身上的衬衣,粗鲁地扑上去。
床上熟睡的女人被他热切的动作惊醒,嘴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沈天帆急忙把她脸朝下压在床上,用手捂住她的嘴吧,舌尖舔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嘘”了一声:“宝贝儿,别出声,别让你姐姐回来听见了……”
对方本欲挣扎,听到他这句催眠似的轻语,立即伏在床上不动了。
沈天帆轻车熟路地脱掉了她身上的衣裙……
……
验收在即,青阳一中校园里出现了空前紧张的气氛。
温怡连续一个星期都在加班。有人说工作是最好的休息,对于温怡来说,的确如此。人一忙碌起来,思想上的负担反而放了下来。
她的精神状态好多了,人也渐渐从疯人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她那双明秀的眼眸里,却仍有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转眼到了周末,沈天帆知道星期五那天市一中已经顺利通过省里的验收,妻子今天终于可以放心地在家休息了。所以星期六他早早地下班,回到家里,与往常一样,妻子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做饭。
他扔下皮包往沙发上一靠,正要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忽然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封信,拿起一看,是一封挂号信,写的是他的家庭地址,收信人是他,而寄信人一栏却空着。
他皱皱眉头冲着厨房里问:“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温怡在厨房里一边往锅里嗞嗞地倒白菜一边说:“邮递员下午送来的。”
沈天帆犹豫一下,撕开信封封口,一叠照片从里面滑落下,掉在地板上。
他弯腰拾起一看,顿时浓眉紧皱,脸色苍白,半天没出声。
“什么信呀?连名字也不落一个,真是的,有这样给人家写信的吗?”
温怡端着一碟清油白菜从厨房走出来。
沈天帆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之色,急忙收起照片,说:“哦,没什么,是一家药材公司寄来的新产品宣传广告。”
温怡不高兴地说:“真是的,广告怎么寄到家里来了。”
沈天帆没说多话,拿着信匆匆走进书房,“砰”一声锁上房门,把耳朵贴在门背后,听见妻子又进了厨房,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阿彪,你认识龙狮(国际)服饰公司的销售经理易小木吗?认识?那就好了,你帮我找机会教训教训他,就说我沈天帆叫他识相点,别没事找事自找不痛快。”
8
秋风萧索,秋意已浓,温怡已经穿上新买的羊毛衫。
这一天,她在学校里上完最后一节课,正准备下班时,接到了丈夫打来的电话。
沈天帆在电话里说今天晚上他要招待卫生局的几个领导,让她和温晴两个在家先吃饭,就不要等他了,他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家。
温怡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发酸,双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回到家时,她看见茶几上放着几颗药片,还有一张纸条。
拿起一看,纸条是温晴写的:姐,我有事出去一下,不回家吃晚饭了,别忘了吃药哦。
上次从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出来之后,程院长给她开了许多抗精神病药物,据说要持续服用两年,以预防复发。
沈天帆怕妻子忘记吃药,特地叫温晴在家“监督”。
温晴倒是尽职,天天都提醒姐姐按时按量服药。
就连今天有事外出,也不忘留张纸条叮嘱她。
温怡拿起药片,尽管她觉得这些药片对自己并无帮助,反而使她满头秀发日渐脱落,头痛的频率和程度也日渐加深,但一想到如果不按医生的吩咐吃药,万一自己真的再次出现像前次一样的症状,再被送进疯人院去,那就太可怕了。犹豫一下,还是倒了一杯白开水,把一把药片一颗不剩地强咽了下去。
偌大的一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她像一只受伤的波斯猫,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不想动手做饭,也没什么胃口。
因为长期服用大量的镇静药物,药物的副作用和不良反应在她身上越来越严重,药片吞下去不久,头便立即疼痛起来,整个人也昏昏沉沉晕晕乎乎的,不大一会就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间,温怡忽然被一阵凉嗖嗖的冷风吹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天早已黑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对面的铝合金玻璃窗打开着,冷风从窗口直灌进来,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翻了一下身,感觉全身每一寸骨头都是酸痛酸痛的。低声呻吟一声,正要起身去关窗户,忽然发现窗外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
不,她住在七楼,准确地说应该是看见窗外飘着一条白色的人影,血迹斑斑的白裙,修长瘦削的身材,垂胸的长发,秋风撩起她的头发,她看清了她的脸,她居然没有脸——这不正是那天她在卧室门缝外边看见的那个女鬼吗?
她头皮发麻,身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
不要怕,不要怕,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幻觉。
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不住地安慰着自己,把头扭向别处,努力使自己不去看窗户外边。但深深的恐惧伴随着强烈的好奇,促使她擦擦眼睛,忍不住又向窗外望去,并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的幻觉,那白影仍像一件晾着的衣服一样挂在窗外,裙裾随风飘扬,干瘪的身子如鬼如魅,极其可怖。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
极度惊恐之后,温怡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相信那不是幻觉,那是真的,窗外真的飘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影。
窗外的白影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幽冷而凄厉,宛如从幽冥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她说:“我是这套房子以前的女主人。”
温怡一怔:“以前的女主人?”
她刚搬来时,的确听说过以前这套房子的住户是一位副市长,那位副市长刚买下这套房子不久,就被人举报作风有问题,在外面包“二奶”。其妻受此打击,精神失常,在一天擦窗户时竟失足坠楼身亡。后来事情惊动了政府有关部门,纪委一路追查,终于查出这位副市长不但生活腐化,在外面包“二奶”,而且还是个大贪官。难道窗外飘着的这条白影就是那位坠楼的市长夫人?
“你、你真的是那位市长夫人?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温怡嘴唇哆嗦着,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窗外白影忽然“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尖利刺耳。
温怡浑身毛发都竖起来。
白影并不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是的,我就是那位屈死的市长夫人,我老公背叛了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所以你就跳楼自尽?”
“我不是跳楼自尽,也不是意外坠楼身亡,我是被我老公推下楼的,我死得好冤呀。”
温怡惊惧之余,竟有些同情起这个“女鬼”来,原来她是被她老公害死的,难怪冤魂不散。
那白影幽怨地长叹一声,凄凄惨惨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老公也背叛你了,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已经不爱你了。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跳下来陪我吧。”
“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温怡宛如被人突然点中身上的死穴,一怔之下,就如电脑黑屏一样,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犹如置身梦境,呓语般重复着这两句话,“我老公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你还犹豫什么,你最爱的人背叛了你,作为一个女人,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快跳下来陪我吧。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飘来飘去,我好孤单呀,来陪我吧,快来陪我吧……”
“我老公背叛了我,天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温怡已经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像个被人催眠的木头人,口中喃喃自语,迷迷糊糊朝窗口走去……
9
沈天帆接到小区保安的电话,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
他所住的B栋在花苑小区南面,面向着小区大门,背后是一片准备开发成小区花园的人迹罕至的乱石岗,再往后就是小区围墙了。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楼房后面,只见楼下的乱石丛中停了一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和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几名消防员正在地面铺充气垫,一个脸色白净戴着眼镜的警察正手拿电池喇叭朝楼上喊话,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沈天帆顺着大伙的目光抬头向上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七楼自家窗户上坐着一个人,双脚悬空,衣角随风飘动,随时都有可能会被风吹得滑落下来。
再一细看,这人正是他妻子温怡。
小区保安挤到沈天帆身边说:“沈先生,您怎么才回来呀。”
沈天帆抹抹额头上的冷汗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安说:“我也不知道你太太怎么了。晚上十来点钟的时候,我巡逻走到这栋大楼后边,抬头看见您太太坐在窗台上,两只脚像荡秋千似的荡来荡去,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我叫了她几声,她也不应。我赶紧一边给您打电话,一边报了警……”
“你就是她老公?”
那眼镜警察嗓子都喊干了,把电池喇叭往沈天帆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你跟老婆斗气也不应该把人家气成这样呀,得,你来喊吧,不把她喊下来你就别停。”
沈天帆有些尴尬地接过电池喇叭,对着七楼窗口喊:“温怡,你怎么了?没事你坐在窗户上干什么,快点回房去吧,你看人家都在下边看着你呢。”
眼镜警察用手电像探照灯似的照着上面,温怡仿佛睡着了一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甚至连眼睛也似乎是闭着的。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吹得她的衣角猎猎作响。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有半点反应。
沈天帆清清嗓子,提高声音又喊道:“温怡,我是你老公呀,有什么事你先下来再说吧。老婆,乖,快回房去吧。”
温怡面色木讷,双目无神,好像被人摄走了魂魄一般,对丈夫的喊话,对楼下叽叽喳喳围观的人群完全听而不见,熟视无睹。
眼镜警察有些着急,想了想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开了门,从前面悄悄回家,找机会从后面把她抱进屋吧。不过千万记住,不要让她发现你,要不然她一激动,真跳下来就麻烦了。”
“好吧,我上去试。”
沈天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大楼前边,乘电梯上到七楼,掏出钥匙轻轻打开大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他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妻子坐在后面的窗台上。
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屋子里黑暗的光线之后,才屏声敛息,蹑手蹑脚地朝窗口走去。
他一直走到客厅,温怡都没有发现他。
他这才略略放心,脚步挪得更快。当他走到温怡身后一米来远的地方时,忽然听见她凌空而坐,口中却喃喃自语。
他心中一动,止住脚步侧耳一听,只听她喋喋不休地说:“……我老公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他不爱我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一起跳楼算了……”
沈天帆听到这话,猛地怔住。
就在这时,温怡终于听见身后的轻微响动,扭头一看,一见他正满脸狰狞地逼近过来,不由得花容尽失,惊恐地大叫道:“你说得没错,他来推我了,他来推我了……”
沈天帆迅速将表情调整过来,又走近一步说:“温怡,别这样,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吧。”说话间,悄然伸出手去,要从后面抱住她。
“啊,不要推我,我不想死,不要推我……”
温怡忽然激动起来,手舞足蹈,如同看见了鬼怪一般,惊恐万状,难以自持。
沈天帆不敢犹豫,冲上前去,双手向她腰间拦腰抱去。
就在他双手触及她衣服的那一刹,她的身子向前一滑,轻飘飘地掉落下去。
“老婆,不要——”
沈天帆脸色大变,一声惨呼,直扑到窗台上,探头向下看去。
还好,楼下消防员的充气垫已经铺开,并且充满了气。
只听“砰”的一声,温怡的身体掉落在气垫上,又被轻轻弹起来。
楼下围观的人先是一声惊呼,继而都松了口气。
沈天帆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掉头朝楼下跑去。
在无人的电梯里,他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拿出手机,拨通了青阳精神病治疗康复中心的电话。
康复中心的救护车好像早就埋伏在周围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似的,很快就哇哇怪叫着开进了小区。
两名白大褂直接把温怡拉上了车。
10
这一次,温怡在康复中心一共待了十天。
在这十天里,她不但接受了以前那些针剂和药物治疗,还接受了电抽搐治疗。
程院长说这种治疗方法对于像温怡这种兴奋躁动或情绪消极有自杀企图的病人极其有效。但这种治疗对病人的负作用也是十分明显的。等到温怡被丈夫从康复中心接回去时,她的身体整整瘦了二十斤,一头美丽秀发也几乎掉光,其情形已经与她在疯人院里看到的那些真正的疯子毫无二致。
更糟糕的是,经过上次的跳楼闹剧,几乎所有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患了精神分裂症,都知道她进了精神病院。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丈夫沈天帆尽管在外人面前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她好,老婆前老婆后地叫得亲热,上楼下楼都牵着她扶着她,但在家里,当只有夫妻二人相对的时候,他脸上的厌恶与冷漠是遮掩不住的。
这也难怪,谁摊上一个疯子老婆,谁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怡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才开始回学校上班。
三天之后,老校长在晚上的例行会议上委婉地宣布了学校解聘她的决定,理由是学生家长对学校聘请一个精神病人做老师意见很大。
开完“欢送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温怡走出校门的那一刹,止不住泪流满面。
忽然,她脸上显出一种少有的坚忍与狠毒,一边用力擦拭着眼睛里委屈的泪水,一边咬着牙说:“我不哭,是谁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叫他加倍奉还。”
可是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她抬头一看,原来是下雨了,看来连老天爷都可怜她,在陪着她一起流泪呢。
雨是在不知不觉间下起来的,等温怡感觉到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
温怡没有骑摩托车,也没有带伞,她在雨中缓缓地挪动着脚步,浑身上下很快就被雨水淋透了。
秋风秋雨,冰凉彻骨,但她感觉到比自己淋了雨的身子更冷的,是她的心。
雨越下越大,路灯被细密的雨帘遮挡着包裹着,只能发出昏黄的淡淡的光芒。
大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一辆车。温怡孤零零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像一个可恶的魔术师,一会儿把她的影子拉长,一会儿把她的影子缩短。
当她走到学校围墙拐角处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踩踏着地上的积水,踢踢沓沓地走来。她回头看了一下,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路人,全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也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她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对方的脚步声,那是一阵很奇怪的脚步声,听起来显得有些踉跄,杂乱无章,没有节奏,似乎与正常的行人走路的脚步有所不同。看来也是一个孤独的路人。
劲风夹着冷雨吹打过来,她浑身上下淋得像个落汤鸡,牙齿格格作响地打了个寒战,用手理一理被雨水粘在额头前的一缕头发,不同自主加快了脚步。
走过这条宽阔的大街,前面是一条窄小的巷子。说是巷子,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这里本来是一片有待开发的空地,不久前来了两个建筑队,将这里一分为二,在左右两边各搞了一个建筑工地,筑起了两道高高的围墙,围墙中间只留着一条宽不过两三米、长约四百余米的通道,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深街小巷。
因为是临时建筑,所以路边并没安装路灯。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小巷显得比平时更加黑暗。
温怡走进小巷的时候,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当走到小巷深处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脚步声,一阵凌乱的没有节奏的显得有点踉跄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一下,小巷深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柳眉微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而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加快了。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雨衣人是在跟踪她。
她忽然想起上次也是在回家路上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视她的情景,恐惧顿时像这无边的黑暗一样,将她紧紧的包裹住了。
抬头看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是小巷正中间,距离前面隐约透出灯光的路口大约还有二百米远。
她咬咬牙,猛地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虽然小巷里漆黑一团,咫尺难辨,但她扶着围墙向前行,所以跑得很快。
身后的雨衣人听见她跑动的脚步声,意识到她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企图,也马上加快脚步,急速向她追赶上来。
温怡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家伙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甚至她大胆猜想,上次那个盯梢者说不定就是这个人。
她的身体本来尚未完全恢复,这一路奔跑,顿时气喘吁吁,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但她不敢停步,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追踪她,但她知道对方绝没有好意。
一路狂奔,近了近了,出口就在前方几十米开外了,她手捂胸口,跑得更快。
黑暗中,她脚下忽然踢着一块砖头,向前一个趔趄,身子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只不过几秒针时间,后面那人就已经大步追赶上来。
雨天路滑,温怡扑倒在地,向前滑出好远,来不及站起,就看见有一条黑影站在面前,挡住去路。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温怡浑身发抖,在泥地上向后爬行退却。
“我是谁?我是谁?”听声音,对方是个男人。
他喃喃地重复着温怡的问话,忽然嘿嘿傻笑起来,这笑声让温怡想起了疯人院的疯子,那些疯子的笑声不正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是谁?嘿嘿,我是谁?你问我是谁,我问谁去?”雨衣人忽然说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雨衣人仿佛自己不会讲话似的,总是重复着她的话,接着又是一阵嘿嘿傻笑,忽然又跺着脚号啕大哭起来。
风雨交加的夜晚,孤立无援的小巷,听着这傻子似的雨衣人狼嗥般的哭声,温怡心里既觉得恐怖,又觉得莫名其妙。
她战战兢兢以手撑地,刚要爬起身趁机夺路而逃,雨衣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狂呼道:“我要怎么样?你居然还问我要怎么样?你们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还把我害得这么惨,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
温怡在黑暗中看见他的手在裤腰带上摸了一下,手里便似乎多了一件什么东西,再一细辨,她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匕首。
她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强撑着爬起来逃走,但全身瘫软,双脚早已不听使唤,使不出半分力气。
“救命呀,救命呀——”
她绝望地大声呼救。但大雨就像一个巨大的消音器,声音刚从她嘴里吐出来,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我要把你们统统杀光,杀光……”
雨衣人像个丧失理智的杀人狂一样,挥舞着匕首,朝她身上狂刺过来。
温怡仿佛听到了尖利的凶器刺进自己身体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
她知道自己完了,以手撑地,拼尽全身之力朝那雨衣人撞去。
雨衣人被她的头撞在大腿上,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嘴里还在狂呼:“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王八蛋……”翻身站起,一路狂奔而去。
温怡虚弱地倒在风雨中,倒在泥水里。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被匕首刺中的地方发出钻心的疼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血水汩汩流出,染红了她周围的路面。
她甚至还闻到了飘散在风雨中的那股浓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凶手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死神的脚步却越逼越近。
她忍不住把头埋在泥水中,惊恐而绝望地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鲜血似乎快要流干的时候,她的手忽然碰到了自己掉在泥水中的小坤包。
包里有她的手机。
她心里一动,忙挣扎着掏出手机,拿小坤包挡住劈头盖脸砸来的雨水,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
数分钟之后,沈天帆和温晴一路飞奔,来到小巷里,而在小巷的另一头,接到沈天帆的报警电话之后,一辆警车也闪着红灯急急地开了进来。
手电强光和警车的灯光,把黑暗的小巷照耀得异常明亮。
风雨渐小,温怡俯卧在水泥路面上,面容污秽,双目紧闭,已经昏迷过去。
但她身上的衣衫整整齐齐,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一点血迹,一点也不像她刚才在电话中说的有人要杀她,她身中数刀,就快不行了。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倒更像是她在下班回家途中摔了一跤。
沈天帆似乎明白了什么,摇醒妻子之后,几乎就要忍不住一个耳光打过去,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温晴急忙扶起姐姐,用衣袖擦着她脸上的泥水。
“对不起,我妻子精神有问题,刚刚她可能出现了幻觉,幻想有人追杀她。对不起,害得你们白跑了一趟。”
沈天帆尴尬地向深夜里冒着风雨驱车赶来的警察赔着不是。
对方领头的正是上回那个拿电池喇叭喊话的眼镜警察,他用手电筒上下照了照温怡,见她浑身上下并无异常,确认是报假案之后,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把沈天帆拉到一边说:“沈先生,不是我说你,上次跳楼的事就闹得够大的了,你还不看紧你太太。你看这大风大雨的,她一个电话就让我们兄弟几个白跑一趟……你太太精神有问题,你就赶紧找专家给鉴定一下,把她弄进精神病院去关起来,你也省事我们也省事,是不是?”
“是是,您说得对,回头我就给她作个鉴定。麻烦你们劳师动众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这点小意思请兄弟们喝个茶。”
沈天帆心中有愧,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悄悄塞到眼镜警察手里。
11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温怡被第三次送进疯人院,她还是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却还好好地活着?那个雨衣人明明用匕首刺中了她的身体,为什么她身上全无半点伤痕和血迹?
也许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昨天晚上在那条黑暗的小巷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也许她的精神真的出现了问题。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她只在疯人院里待了一天,就被丈夫接了出来。
沈天帆把她接回家里,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桌可口的饭菜。
在饭桌上,沈天帆告诉她,程院长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危险,建议他们请省精神病院的专家来看一下。
沈天帆接受了程院长的建议,昨天亲自开车去了一趟省城,花大价钱请了省城的数位专家。他们将于今天下午来青阳,会诊地点仍设在康复中心。
沈天帆一边给妻子碗里夹她喜欢吃的红烧鱼,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温怡神情淡然,说:“省城专家的出场费不低吧?谢谢你了,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也许疯人院已成为温怡一生中最恐怖的记忆,本来从上午到吃过午饭,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人虽然显得有点木讷,但也没什么异常,但当下午沈天帆用小车将她载到康复中心,她一看到康复中心那鬼气阴森的大铁门时,整个人就变了,变得狂躁不安,变得歇斯底里,像一个山村泼妇似的躺在地上发疯耍泼,死活不肯进门。
康复中心的病人都趴在大铁门上,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一边指着她大叫疯子疯子。
好不容易请门口两个保安把她架进院子,按坐在从省城来的专家面前,会诊还没开始,她忽然双目大放异彩,从椅子上跳起来,自腰间掏出一把不知是什么时候藏在身上的菜刀,直往专家身上砍去。
几名从省城来的年过半百的老专家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式,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省城专家的会诊就这样不了了之,草草收场。
最后还是两名高个子保安员奋不顾身,冲上来夺下温怡手中的菜刀,制服了她这个“武疯子”。
沈天帆跟程院长商量一下,一个人开车走了,而温怡却被视为极度危险的“疯子杀手”,再一次留在了疯人院。
……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沈天帆准时开着那辆别克轿车下班回家,走到电梯门口,碰见了逛街回来正在那里等候他下班的温晴,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电梯门开后,两人双双走入。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天帆抚摸着温晴略微翘起的肚子,一脸怜爱地说:“你已是有身孕的人了,别整天到处乱跑。”
“家里太憋闷了,人家只是出来散散心嘛。”
温晴忽然抱住他,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亲了一口。
沈天帆忙推开她说:“这是在电梯里,别乱来。”
“又没别人,怕什么嘛。”温晴调皮地朝他伸伸舌头,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不由问,“你手里提的什么好东西?”
沈天帆心情舒畅地朝她笑笑说:“是一瓶红酒。”
温晴心有灵犀,脸上忽然现出兴奋的神色:“干吗买红酒回来,难道她的……”
沈天帆点点头说:“是的,她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已经下来了。”
“真的?结果怎么样?”温晴急忙问。
沈天帆伸手刮刮她的脸说:“这一下如你所愿了。所以我才买了红酒回来庆祝。”
“真的?那太好了……”温晴再一次抱住他,两片诱人的红唇直向他嘴巴上亲去。
沈天帆嗅着她身上那股迷人的气息,一时心旌摇荡,难以自持,两人紧紧相拥,便在这窄窄的电梯里热吻起来。
当电梯上升到五楼时,忽然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两人面色酡红,匆忙分开。
进来的是一个佝偻着腰的驼背老头,大晴天的,却穿着一件黑雨衣,雨帽的帽檐遮去了大半边脸,也不见他按电梯的楼层键,进来便往电梯角落里钻。温晴没看清他的脸,只是厌恶地往外面挪了挪。
很快七楼就到了,沈天帆和温晴两人手牵着手,赶紧走了出来。
电梯里只剩下那个驼背老头,电梯停顿一下,又关上了门。
沈天帆也没多加留意,两人开门进屋,还没来得及锁上防盗门,温晴就忽然推了沈天帆一把。
沈天帆一个踉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温晴像一只饥饿的小老虎,樱桃小嘴一张,冲上去一把就吸吮住了他的舌头。
沈天帆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起来,两人宛如久旱逢甘雨,等不及上床,就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扯掉了对方身上的衣服……
“激战”结束时,两人不知怎么已经躺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温存良久,两个都觉得有些肚饿,沈天帆起身说:“咱们去做饭吧。”
温晴一边往自己优美白晳的胴体上罩着衣衫一边撒娇地说:“不嘛,你去做,我来给你打下手。”
沈天帆狡黠一笑说:“想要我给你做饭,那也不难,你得叫我一声好听的。”
温晴叫道:“姐夫。”
沈天帆不高兴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叫这两个字。”
温晴急忙改口说:“那我叫你天帆好了。”
沈天帆摇摇脑袋说:“还是不够动听。”
温晴明白他的心思,红着脸甜腻腻地叫了一声:“老公。”
沈天帆“哎”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进了厨房。
不一会,厨房里便响起一阵叮叮当当淘米做菜的声音。
温晴俨然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冲了个凉,然后光着身子蹬上二楼,在卧室的衣柜里拿出一件质地柔软的睡衣披在身上,跑进厨房抽抽鼻子问:“老公,饭菜做好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沈天帆忙碌地说:“还有一个排骨汤没做好,你先把这几个菜端出去,准备开饭吧。”
温晴走到饭厅里,收拾餐桌,端上饭菜,摆上碗筷,把两把椅子摆放在餐桌的同一边,挨得近近的。
“对了,他最近坐骨神经痛。”她体贴的自语了一句,回头拿过一个沙发垫子,放在左边那张椅子上。然后又从消毒柜里拿出两只高脚玻璃杯,起开沈天帆晚上带回来的那瓶红酒,倒上两杯。
忙碌完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皱眉一想,忽地一拍手掌,自语道:“对了,少了点气氛。”于是熄了餐厅里的电灯。
沈天帆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排骨汤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饭厅里黑灯瞎火的,不由吃了一惊,叫道:“小晴,小晴。”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谧得令人害怕。
他脸色微变,急忙把汤放在桌上,正要伸手去开电灯,忽听“叭”的一声响,黑暗中有人摁亮了打火机,温晴手持两根蜡烛走过来。
淡淡的烛光中,温晴面若桃花,十分妩媚。
沈天帆不由嗔怪地道:“你搞什么鬼,叫你也不答应,把我吓了一跳。”
“你紧张什么,难道真的会有白衣女鬼跳出来把我抓走吗?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不过我就爱看你为人家紧张的模样呢。”
温晴拉着沈天帆坐下来,笑道:“烛光晚餐开始,首先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
沈天帆看着她怜爱地摇一摇头,说:“大小姐,我算是服了你了,吃餐饭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两人端起桌上的红酒,相视一笑,眼中透出无尽的缠绵,手臂交叉,将各自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杯入喉,酒红人面,温晴双颊绯红,更添几分娇艳。她眼中波光闪动,说:“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终于可以结婚了……来,今天实在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咱们不醉无归。”
她拿起酒瓶,给沈天帆倒上一杯,正要给自己杯子里倒酒时,她忽然发现了什么,突地脸色一变,“啊”的一声惊叫,手一颤,手中的红酒瓶“叭”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沈天帆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酒、酒杯,那里有一个酒杯。”温晴指着桌子对面惊恐地道。
沈天帆抬头一看,餐桌对面的确摆着一只高脚酒杯,被一只大汤碗挡着,朦胧的烛光下,如果不站起身来很难发现,杯子里已经倒满大半杯红湛湛的红酒。
他不由奇怪地问:“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温晴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她说:“我、我明明只拿了两只酒杯出来呀……”
12
第三只酒杯是谁摆上去的呢?
沈天帆和温晴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烛光映照之下,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餐桌上两支用来点缀气氛的蜡烛仿佛受了惊吓,无风自动,摇曳不定,一支蜡烛颤巍巍地闪了几下终于熄灭,只剩下一支蜡烛还在散发着惨淡的幽光。
本来充满浪漫气氛的房间里倏然间被一种看不见的阴森与恐怖笼罩住了。
“啊,有鬼。”
温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一下扑进沈天帆怀中,目光却惊恐地望向书房门口。
沈天帆扭头一看,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条白色的人影,一袭曳地的白连衣裙上染满了鲜血,长发垂胸披头盖脸看不清相貌。
他悚然一惊,只觉背上一片冰凉,脊梁骨上早已冒出冷汗来。拥着温晴倒退一步,盯着那白影颤声问:“你、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
白影冷冷地道:“我本来是人,但却被你们这对男女畜生迫害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沈天帆听到她的声音,忽然明白过来,惊问:“你、你是温怡?”
对方冷声一笑,说:“多谢你还听得出你老婆的声音。”
她伸手扯掉假发,露出一个头发几乎已经掉光的光溜溜的脑袋来,正是温怡。
一见她是人非鬼,沈天帆反倒放下心来,上前一步说:“你不是被关在疯人院了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温怡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把我关进疯人院就万事大吉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就可以高枕无忧尽情作乐了吗?我呸,告诉你们,老天有眼,我在疯人院里认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干娘,是她帮助我从那鬼地方逃出来的。”
她移过一把凳子,在餐桌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红酒轻轻呷了一口,咂咂嘴巴说:“这红酒不错,你们的品味还蛮高的嘛。”
再品尝一口,忽然把目光转向丈夫,问:“我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下来了吧?结果你们还满意吗?”
沈天帆说:“下、下来了……你被鉴定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哈哈哈。”温怡忽然尖声怪气笑起来,笑毕,锥子般的目光蓦地直朝温晴射了过去,“小晴,姐姐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晴见“女鬼”原来是姐姐,胆气顿时为之一壮,向她逼近一步,盯着她愤然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扪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从小到大,你亏欠我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小的时候,你学习成绩不好,考大学还差好几分,爸妈硬是花一万块钱一分的高价把你‘买’进大学,而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家里却不让我去读,害得我小小年纪就只身一人出去打工。我在打工路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们知道吗?当年我只身南下深圳,人生地不熟,为了谋求到第一份工作,不幸被骗失身于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我痛不欲生差点跳楼自杀,你们过问过吗?你们关心过吗?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不是我打工挣钱供你读书,你又怎么能大学毕业?这些也都罢了,当我一年多前从深圳回来,看到智慧和姿色都平平的你,不但有一份受人尊敬的教师工作,而且还有一个身家上千万的老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我读书时学习成绩比你强过百倍,人也比你勤奋,长得也比你漂亮,为什么奋斗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爱情没爱情,连一个真正爱我疼我关心我体贴我的男人都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温怡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盯着温晴看着,眼神渐渐变得迷惘起来,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似单纯的妹妹,脑子里居然藏着如此多的可怕的想法。
她说:“你觉得心理不平衡,所以就来破坏我的家庭,来跟我抢天帆?”
温晴回头看了沈天帆一眼,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柔情,轻轻叹口气说:“那倒也不全是因为我嫉妒你的原因。自打我回到青阳第一眼见到姐夫起,就被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中年男人所独有的成熟魅力所吸引,后来通过几次见面,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温怡说:“可是他是你的姐夫呀。”
温晴说:“我知道,但是从我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为别人活着,也不用为别人着想,只要是我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论他结婚与否,不论他的老婆是哪一个,我都不管,我只要他爱我,我只要他跟我在一起,其他的一切我都不管。后来我又单独约会了姐夫几次,应该说姐夫那时候还是爱你的,刚开始单独见面时他都对我不冷不热,后来有一次我们喝醉了酒……”
“从那以后他就拜倒在了你的石榴裙下,是不是?”温怡冷冷地斜视丈夫一眼。
沈天帆脸色一红,面带羞愧地低下了头。
温晴接着说:“他晚上准时回家,白天却常常跟我在一起,我们很快就在老屋同居了。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呀,我现在才知道,在人海茫茫中,有一个你爱和爱你的人,你们能生活在一起,那是一种多么大的幸福。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再满足这种偷偷摸摸离多聚少的生活,我发誓一定要完完全全得到天帆,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于是我们相爱一段日子之后,我便提出要他跟你离婚,要他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他虽然心里爱的是我,但毕竟跟你夫妻一场,不忍心用离婚这种方式来伤害你。我催促了他好多次,他嘴里虽然答应着,却一直不敢向你摊牌。直到后来,我怀上了他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略显突出的小腹,脸上泛现出一层淡淡的幸福的光晕。
听她说出“孩子”这两个字,温怡不由心中一痛。
她知道孩子是丈夫心灵深处最大的“软肋”,自己不能为他生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孩子,他的事业后继无人,他嘴里不说,但心里却十分遗憾,也十分痛苦。
温晴要是真能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一定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她。
果然,只听温晴接下来说:“自从拿到医院的化验单,知道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终于下定决心要跟你离婚。但是当我俩真的着手策划他跟你离婚跟我结婚的计划时,才发现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首先,他知道你是爱他的,如果贸然提出离婚,你一定不会答应。最后只可能是他以夫妻感情破裂为由向法院起诉离婚,但你们夫妻在熟人朋友当中口碑颇佳,有模范夫妻五好家庭的美誉,法院不会相信你们夫妻的感情真的已经破裂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一定会尽量调解,马上判决离婚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就算法院判你们离婚,他属于有过错一方,在分配财产时,法院会照顾无过错方的利益。目前你们夫妻名下的动产和不动产加在一起,大约有两千多万,也就是说离婚时你至少可以分到一千万元以上的财产。天帆的生意目前正是扩张期,如果从他的流动资金中抽走一千万元,无异于釜底抽薪,他的生意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再说你们夫妻现有的财产绝大部分都是他打拼来的,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分走一多半?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如果就这样提出离婚诉讼,那他的离婚代价实在太大了些。”
温怡渐渐明白过来,看看丈夫,又看看妹妹,冷声笑道:“什么离婚代价太大,说白了不就是既想离婚又不想分一份钱财产给我吗?既然这样,那还用得着如此煞费心机地策划吗,你们干脆一刀把我杀了,岂不干净省事?”
温晴说:“不,杀人偿命的蠢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我和天帆经过周密策划,最后决定先设计将你‘变’成一个精神病人,然后再名正言顺地提出离婚。这样一来,法院就没有理由不判你们离婚了。你除了我这个亲妹妹,就没有别的至亲之人了,法院判决你们离婚之后,我可以作为你的监护人而替你看管你离婚所得的财产,直到你从疯人院里病好出来。当然,如果没有意外,你将再也没有从疯人院里病愈出院的机会了。你将会在那个鬼地方终老一生,做一辈子的精神病人。假如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将是你唯一的遗产继承人。所以不管你离婚时分到多少财产,到头来还得还给我们。”
温晴和沈天帆的计划是从温晴搬到姐姐家来住的那天晚上开始实施的。
那天半夜里温怡听到的哭泣声,其实是温晴用电脑播放出来的。温怡在卧室门口看见的白衣女鬼,是她穿上带血的白裙子戴上假发踩着高跷假扮的。温怡在电饭锅里看见的死老鼠自然也是她做的手脚,等温怡上楼进到卧室叫丈夫下去察看时,她再趁机把原来的一锅西米粥放回去。有了这一系列的“病症”,沈天帆带妻子去精神病院看医生,就变得名正言顺,丝毫不引人怀疑了。
那他们又是怎么让精神病院的医生相信温怡确实得了精神病的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在那天她吃的早餐牛奶中放了一点麦角酰二乙胺。麦角酰二乙胺简称LSD,是一种致幻剂,人体一旦摄入一定量的LSD,就容易在情绪紧张的时候产生幻觉,自己平时想得最多的是什么,眼前就会幻想出什么,自己最害怕什么样的情景,眼前就会幻想出现什么样的情景。当温怡进入精神病院时,最担心的是什么?最担心的当然是医生对她不怀好意,想要陷害她,结果她一进疯人院便“看见”医院里的医生个个都拿着比打气筒还大的注射器在等着她,个个医生都凶神恶煞般地想谋害她,这样一来她的情绪自然就会激动,上蹿下跳,狂呼乱叫,难以自制。医生看到她这个样子,再加上沈天帆添油加醋地旁述病情,当然就会把她当成精神病人来对待了。那天晚上飘在窗外的白衣女鬼,也是温晴的导演再加上LSD作用的结果,他们在温怡那晚服用的药片里加入了一些LSD,然后温晴从楼顶阳台上用绳子牵着一个纸扎的女鬼放到她的窗前,女鬼肚子里暗藏着一个微型录音机,女鬼所讲的话,全是事先录制好的。在女鬼的诱导下,在LSD的作用下,温怡再一次出现幻觉,爬上了窗台。这样一来,就为他们第二次把她送进疯人院制造了借口。温怡后来在小巷里幻觉有人追杀自己,也自然是LSD的作用了。
后来省城专家来给温怡明里会诊暗里做精神疾病鉴定的时候,沈天帆也使用同样的手段,蒙骗住了那些老眼昏花的专家,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他想要的鉴定书。有了这份权威的鉴定书,他们就可以随时随地把温怡送进精神病院。而经过几次的风波闹剧,周围的朋友熟人都已经知道温怡是个疯子,就算她能像现在这样瞅空从疯人院溜出来,也将是过街老鼠,人人讨厌。就算她日后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想要讨还公道,别人也不会相信从一个疯子嘴里说出的话。
这样一来,沈天帆和温晴就真正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幸福的二人世界了。
13
听完沈天帆和温晴两人的“供述”,温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尖锐而放肆,刺得两人耳膜阵阵发痛。
温怡大笑不止,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沈天帆听出她笑声有异,脸色微变,退后一步问:“你、你笑什么?”
温怡喘口气说:“我笑你们两个的如意算盘实在打得太精了,我笑你们两个也太粗心大意太低估我这个对手的实力了,我笑你们也太小看那帮从省城来的专家老头了,你们的导演伎俩那样拙劣,如果不是我极力配合,卖力地表演,你们又怎能在省城专家面前蒙混过关,轻而易举地拿到你们想要的这份鉴定书?”
沈天帆和温晴都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她异口同声地问:“你极力配合?”
温怡点头说:“是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我早就洞悉你们的奸情了。”
她看看沈天帆,忽然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嘴巴前,“嘘”了一声,学着他的腔调神情怪异地说:“宝贝儿,别出声,别让你姐姐回来听见了……”
沈天帆脸色大变,好像突然被人点中死穴一样,整个人都跳起来,盯着她颤声道:“你、你怎么……那天晚上是你?”
“老天有眼,那天晚上躺在客房床上的人正是我。那天晚上,我本想找温晴说说话,偏巧她不在,我便坐在她床上等,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她回来,后来我等得累了,不知不觉地就躺在她床上睡着了。恍恍惚惚中感觉你扑了上来,我还以为是你存心跟我闹着玩的,可后来听到你那一声‘嘘’,我整个人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当时就呆住了。直到你完事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去,我才渐渐回过神来。”
沈天帆脸肉抽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说:“从那以后,你就知道我跟温晴的隐密关系了?”
温怡说:“这件事虽然是我亲身经历的,但我还是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后来我找到一位私家侦探悄悄调查你和温晴的关系,拍到了不少你们在一起鬼混的照片,铁证如山,我这才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并非幻觉。”
沈天帆忽然明白过来,看着她说:“原来那封匿名信,还有那些照片,都是你寄给我的?”
温怡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沈天帆在家里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的确是她寄出的,信封里装的正是她请人偷拍到的丈夫和妹妹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一封她打印的匿名信。
在信中她威胁丈夫说如果你不立即跟照片上这个女孩分手,我就把照片公之于众,把底片寄给你老婆。
温怡这么做的本意是想最后给丈夫一次机会,如果他能念及他们夫妻情分,及时警醒,悬崖勒马,迷途知返,重新回到这个家庭,她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就当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谁知沈天帆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恼羞成怒,想当然地以为这封匿名信一定是温晴的男朋友易小木写的,以为他想敲诈自己,马上打电话找人去“修理”了他一顿。
结果他手下的人下手太重,把易小木打成了脑挫裂伤,害得人家在医院躺了十几天,连班也上不了。
直到沈天帆第二次设计把温怡送进疯人院,她才彻底明白丈夫的险恶用心,同时也大彻大悟,知道丈夫身陷婚外情的泥潭,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她对丈夫是彻底绝望、彻底死心了。
但是他们设下种种阴谋诡计,把她由人变成鬼,把她害得如此之惨,她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她要报复,她要狠狠地报复他们。
但是怎样才能做到既报复了他们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又保全了自己不受到法律的惩罚呢?温怡从《刑法》上看到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时犯法可以不负刑事责任这条,顿时心中有了主意。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尽量“配合”他们,把自己表演得更像一个精神病人,帮助他们顺利地拿到了对她的《精神疾病司法鉴定书》——有了这份权威的鉴定书,她不就等于拿到了一张合法的“杀人执照”吗?
上次省里的专家前来“会诊”时,温怡曾听见他们悄悄告诉沈天帆,大约要等上十来天才会有结果。
到今天为止,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她估计省里的鉴定书应该下来了,便决定逃出疯人院,回家向他们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
但是怎样才能从四面高墙、戒备森严的疯人院里逃出去呢?
上次让她叫“妈”的那个疯女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告诉她自己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门,从那里一定可以逃出去,但要她先拜她为干妈,她才肯告诉她。
温怡以为像上次一样又是一个骗局,所以不肯相信。
疯女人有些着急,悄悄告诉她你知道阿芳嫂是怎么逃出去的吗?就是我指引的。
两天前疯人院里的确有一个叫阿芳嫂的中年妇女逃走了,至今未找到。
温怡病急乱投医,将信将疑地拜了疯女人为干妈。
疯女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下午趁医院值班医生围在一起打麻将之机,悄悄将她带到疯人院后边。
原来那后面的围墙年久失修,前几天刮大风下大雨,真的坍塌了一个一米来宽的大豁口。温怡大喜之下,要带那疯女人一起逃走。
疯女人说,她女儿说好要来这里看她的,她怕自己走了女儿来这里找不到她,她要在这里等她女儿。
温怡不久前才知道她女儿早就出车祸死了,她出去之后没人照顾反而害了她,所以便不再坚持要她一起逃走。
为了感谢她,温怡把手腕上一块手表褪下来送给了她。
她逃出疯人院后,先到一家旧货店当了自己手上戴着的结婚戒指,拿到钱后到公园小地摊上买了包毒鼠强,然后走小路绕道回到花苑小区。
她是在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趁小区保安不注意悄悄溜回家的,她拿出自己身上的钥匙开了门,见家里没有人,才松口气。
她先到妹妹住的客房里,搜出她扮鬼用的一套行头,除了高跷之外她全都给自己穿戴上,也把自己装扮成白衣女鬼的模样,然后就躲在一向少有人进出的书房里等待沈天帆和温晴回来。
当沈天帆和温晴回家温存完毕,温晴摆好饭菜倒好红酒,然后摁黑电灯到另一间房间里去寻找蜡烛的时候,她悄悄溜出来,把毒鼠强放进了两杯红酒中。
最后又恶作剧似的在桌子另一边放了一只酒杯,倒上酒。然后再悄无声息地躲进书房,关上房门,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沈天帆和温晴已经喝下毒酒之后,这才有恃无恐地开门走出来。
温怡自揭谜底,看着沈天帆和温晴惊悔交加极度惊恐之下,浑身像筛糠似地颤抖着,一副死到临头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畅,端起面前那杯红酒一饮而尽,长久以来憋在心头的一口恶气终于一吐而出。
她只觉心头一阵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咱、咱们喝下去的真、真是毒酒?”
沈天帆与温晴如遭五雷轰顶,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14
温怡、沈天帆和温晴三人表情各异,同时沉默下来,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忽然间,静谧无声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99lib?。
“谁?”虽是一声轻响,但于三人听来却如炸雷在耳,都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阵冷风吹来,最后一根蜡烛忽闪几下,终于也熄灭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楼梯下面狭窄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三人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难道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人,还真有一个鬼?
过了好久,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一条黑影缓缓从楼梯下面钻出来。蜡烛熄灭之后,竟没有一个人敢挪动脚步去摁亮电灯。
月光从窗口映照进来,撒下淡淡的光影。
众人睁大眼睛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驼着背弓着腰浑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楼梯那边缓缓走了过来。
温怡和温晴两姐妹不由同时发出“呀”的一声惊叫。
温晴扶住沈天帆的手臂,颤声道:“这、这不是电梯里的那个驼背老头吗?”
而温怡也认了出来,这个雨衣人正是那天在雨夜里跟踪她追杀她的人。
不是说那只是一场幻觉吗,怎么又真有其人呢?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装神弄鬼吓唬人?”
沈天帆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雨衣人走到三人面前,忽然伸直了腰背,嘿嘿一笑,伸手把头上的雨帽摘下来。三人一看,不由大出意外:“易小木?”
雨衣人冷笑一声说:“不错,我就是那个丢了女朋友反而还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被人打成脑挫裂伤,头脑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半疯半傻的易小木。”
温怡盯着他的眼睛,只觉他的目光似乎在哪里见过,未及细想便明白过来:“前次在大街上跟踪我的也是你?”
易小木点点头说:“是的,那时我还没挨打,还算得上是一个正常人。我深爱的女朋友突然失踪,我查到她躲到她姐姐家里去了,我想把她找回来,可我不知道她姐姐住在哪里。但我见过她姐姐,知道她姐姐在一中教书,就去一中门口等她下班,希望能跟踪她找到自己的女朋友。谁知她姐姐是个机灵人,识破了我的阴谋,半路上搭车走了,使我的跟踪计划一度失败。后来我莫名其妙挨了打,被人打成了半个白痴,有时清醒有时迷糊,清醒的时候我就发疯一样寻找我的女朋友,糊涂的时候我就想找打我的人,找把我女朋友藏起来的人,找拆散我们的人报仇雪恨。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终于跟踪追击找到了一个杀死藏起我女朋友活生生拆散我们的大仇人的机会。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我照着倒在泥水中的她身上疯狂乱刺,复仇的快感淹没了一切……后来我才发现我手里拿的匕首原来是一截木头。再后来,我终于查找到了我女朋友之所以离开我的原因,也找到了她‘隐居’的具体地址,我决定把她从那个男人身边夺回来。今天傍晚时分,我好不容易才混过小区保安的耳目,偷偷上了楼,我在电梯里碰到了他们,但我不敢动手。他们回到家后因为急着上演激情戏而忘了关紧外面的防盗门,我就悄悄溜进来,躲在了那个堆放杂物的楼梯下面。当房间里的电灯熄灭的时候,我在黑暗中看见我女朋友的姐姐扮成白衣鬼怪从书房里蹑手蹑脚跑出来,把一些药粉一样的东西放进了两杯红酒中。我也曾听闻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故事,我隐约猜到了她的恶毒心思,她是想毒死这一对男女。她要毒死那个有了老婆却还去抢别人女朋友的败类男人我没意见,但她若想害我的女朋友我就不能袖手旁观了。于是我等她关上书房的门之后就悄悄钻出来,把我女朋友位子前的那杯毒酒跟她倒的第三杯红酒换了过来。因为那个男人最近坐骨神经痛,他坐的椅子上放了一个沙发垫子,所以我知道哪一杯是我女朋友的酒哪一杯是那个男人的酒,我想我在掉换毒酒的过程中应该没有搞错。我早就说了,我被人打惨了,脑伤现在还没完全康复,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清醒还是糊涂,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说得明白透彻,但愿你们能听明白我的意思。”
“什、什么?你把我的酒与小晴的酒掉换了?”
温怡看着自己面前的空酒杯,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蓦然间,沈天帆似乎觉得自己腹中不适,气血上涌,好像有鲜血要从口中狂喷而出。他知道毒药已经发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面无血色,痛苦地长叹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温怡也觉得肚子里似乎隐隐作痛,知道天意难违,双眼一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
易小木看看面如死灰闭目等死的沈天帆和温怡夫妇,嘴角抽动,忽然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再把目光投向死里逃生一脸苍白待在一旁的温晴时,眼睛里已多了几分温存。
他说:“小晴,你赶紧走吧,要是留在现场,等警察来了,他们会以为是你害死了他们,到那时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温晴看他一眼,苦笑一声,万念俱灰地说:“走?我现在又能走到哪里去?”
易小木向她伸出一只手,说:“管他呢,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吧。我虽然没有直接下毒害死他们,但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杀人凶手。如果警察抓到我,估计他们最头疼的就是要请专家鉴定我在作案时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只要我不被警察抓到,不被枪毙,在你还没找到更好的依靠之前,我总还能照顾你几天。走吧,咱们今夜就离开青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是非之地。”
温怡看着他哀伤而深情的眼睛,心中一动,犹豫一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牵住了他的手。
两人略作收拾,就乘上了离开青阳的最后一趟长途汽车。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至于温怡和沈天帆夫妻两个,在饭厅里的地板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又活过来了。
事后他们在冰箱里找到了两杯变了颜色的红酒,他们相信,是易小木用两杯没有毒的红酒换掉了这两杯毒酒。
但是虽然没有喝下那两杯红酒,却饮下了一杯生活的毒酒的他们,又还能重新开始吗?
冒名者死
夏晴晴的恐惧
青阳市外经贸局坐落在青阳市新城区中心地带,一幢十层高的机关办公大楼甚是气派,四周是白色围墙,院子里种满花草树木,乍一看,就像一座漂亮的小公园。
国庆黄金周假期过后的第一天,沉寂了几天的机关大院又热闹起来,早已过了上班时间,机关职员才三三两两懒懒散散地回到单位上班。
局办公室主任科员夏晴晴开着自己那辆白色东风本田刚驶进机关大院,就吸引了不少羡慕的目光。
今年26岁的夏晴晴,不但年轻靓丽,出入有车,据说其父亲还是邻市一位高官,典型的“白富美”,不惹人羡慕才怪!
夏晴晴泊好车,走出停车棚,由于昨晚下了一场暴风雨,地上落了一层树叶,一个身穿蓝色工装的清洁工正在卖力地打扫。从背影上看,这应该是个年轻姑娘。
夏晴晴有点奇怪,她记得单位的清洁工是个年近五旬的大婶,怎么变成了一个大姑娘呢?
她踩着高跟鞋,故意从清洁工身边走过,侧头一看,只见这姑娘跟她年纪相仿,短发瘦脸,皮肤黧黑粗糙,待看清楚她的相貌时,夏晴晴不由脸色一变,高跟鞋一偏,差点崴了脚。
那清洁工却像什么也不知道,仍旧专心扫地,连头也没抬一下。
夏晴晴几乎是落荒而逃。
拐进机关大楼时,正好碰见管卫生的老郑,就问:“郑哥,咱们单位什么时候换清洁工了?”
老郑点头说:“原来的李婶辞工回家了,临走时向我们推荐了这个小老乡接她的班。你别说,这女孩干活儿还挺卖力,到底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能吃苦。对了,她叫巧云,以后你办公室脏了,就叫她打扫吧。”
夏晴晴在单位挂了个办公室副主任的头衔,在机关大楼四层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她下了电梯,快步走进办公室,“砰”一声关上房门,立即跑到窗前,拉开窗帘向楼下看。那个名叫巧云的清洁工正好在扫她窗下的落叶,仿佛感觉到有人窥视,巧云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目光中透着冷峻和犀利,仿如钢锥一般,扎进她的心里。
没错,是她!就是她!
夏晴晴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寒战,心中一阵绞痛,捂着胸口背靠窗户,痛苦地蹲在地上。
夏晴晴出生在与青阳一江之隔的北江市,父亲是北江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
夏晴晴自小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性格叛逆,十分任性,在北江一中读高中时,就是学校出了名的“小太妹”,抽烟喝酒打架找男朋友,样样精通。
有一次为了争抢帅哥男友,跟隔壁班一个女生打架,夏晴晴二话不说,拔出匕首就在对方身上刺了一刀。为这事,她还被拉进少管所关了几天,幸得父亲担保,才放出来。
此后,父亲与她作了一次长谈。
父亲告诉她,如果她现在还不努力,那么她的命运就与大街上的女流氓没有区别,等待她的不是监狱,就是枪子儿。
她说:“我努力又有什么用,反正我成绩这么差,再努力也考不上大学。”
父亲向她保证说:“只要你努力学习,做个听话的好孩子,我可以保证你能进入名牌大学读书。”
她抬头看着父亲,父亲双鬓不知何时竟已斑白,其实他才刚刚四十岁呀。
她心中一酸,仿佛一瞬之间就长大了,看着父亲,懂事地点了一下头。
从此之后,她戒烟戒酒,与以前那帮损友断绝关系,努力读书,成了一个听话的乖乖女。
高考时,尽管分数不是很理想,但在父亲的帮助下,她最后还是进了一所著名的师范大学。
她毕业后回到北江市当了一年英语老师,又被招聘进机关当公务员,后来在她的要求下,父亲给她换了两家更好藏书网的单位,直到今年年初,她干脆离开北江市,申请调入邻近的青阳市外经贸局,因为工作出色,最近又从副科破格提升为正科干部,挂局办公室副主任头衔。
她毕业四年换了五家单位,别人都以为她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却不知道,她之所以频繁地换单位,甚至离开家乡,到另一座陌生的城市工作,完全 662f." >是被一个人所逼,这个人就是楼下这个现在名叫“巧云”的清洁工。
其实夏晴晴的父亲姓白,她本来的名字叫白小曼。
尽管白小曼在高中三年级时已经很努力地学习,但因为底子薄,基础差,高考并不如意,没有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名牌大学。
这时刚好同年级有个女生考上师大,但因为家在农村无钱上大学,白小曼的父亲就拿到这张录取通知书,在派出所把白小曼的名字改成那个女生的名字,再经过一系列的运作,她最终变成了那个女生,顺利走进大学校园。
那个女生名叫夏晴晴,刚好白小曼的母亲姓夏,她改名换姓,外人也没有起疑心。
而那个真正的夏晴晴,一直生活在偏僻的乡下农村,直到自己第一代身份证过期,到公安局办理第二代身份证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被冒名盗用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调查,她隐约明白了事情真相,她给白小曼打了一个电话。
直到这时,白小曼才知道父亲骗了自己。
原来夏晴晴并不是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而是根本就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那份录取通知书被白小曼的父亲截取之后,变成了白小曼的录取通知书。明白了真相的农村姑娘夏晴晴开始四处告状,但都被白小曼的父亲动用各种关系压了下来。
白小曼大学毕业后回家乡当老师,总觉得学校食堂有个负责打饭的女孩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后来无意中看见从她口袋里掉出的一张过了期的一代身份证,才知道这女孩就是真正的夏晴晴。只不过她到学校食堂做临工时,用的是一张假身份证,名字改成了“巧云”。
白小曼当时以为只是巧合,所以借考公务员的机会,离开了学校。
不想这个巧云竟也跟着应聘到她的新单位做了一名花草护理工。
后来她又换了两家单位,巧云都像不散的阴魂一样一直跟着她。
尽管巧云并没有跟她正面冲突,甚至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但白小曼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尽的怨恨和隐藏的杀机。
最后白小曼咬咬牙,决定离开北江市,到邻市工作,不想仍然还是被这幽灵一样的女人找到了。
白小曼无力地靠在墙上,心底升起一阵莫名寒意:她这是想用沉默的杀机,一步一步将我逼疯,逼上绝路啊!
正在她浑身颤抖,惊恐莫名之际,忽然间,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她猛然一惊,顿时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门。
门口站的是她的顶头上司,单位办公室主任卢玥。
白小曼问:“卢玥姐,有事吗?”
卢玥笑笑说:“晴晴,我的手提电脑坏了,想请你帮我看一下。”
白小曼在大学读的是英语专业,同时选修了计算机课程,勉强算是半个电脑高手,单位里哪位同事的电脑坏了,都会叫她过去瞧瞧。
“好的。”
白小曼笑着答应。
卢玥穿着一身淡蓝色职业套装,显得身材高挑,气质优雅,虽已年过三十,却仍然单身。
听说她在市里有很硬的靠山,所以连单位里的头头脑脑都不敢得罪她,白小曼自然也不敢怠慢。
她来到卢玥的办公室,看了一下她的手提电脑,能够开机,但里面有些软件打不开,而且速度超慢。知道是中毒了,于是帮她重装系统。
卢玥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说是想向她学点电脑技术。
白小曼笑而不语,心里知道这是她的私人电脑,她是怕自己偷看里面的东西。
系统刚装到一半,卢玥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她坐到桌子对面接电话,电话是局长打来的,估计是有重要工作向她交待,一通电话讲了十多分钟还没讲完。
电脑系统装好之后,白小曼又帮她清理了一些系统垃圾,在优化电脑时,她无意中在一个文件夹里看到了一个隐藏文档,标题是“心情日记”。
她知道卢玥有每天在电脑里写日记的习惯,不由心中一动,抬眼看到卢玥正坐在办公桌对面讲电话,无法看到电脑屏幕,犹豫一下,用无线鼠标双击了这个文档,却发现文档被加密,无法打开。
她心中更加好奇,在电脑里快速登录自己的邮箱,把这个文档以附件的形式发到了自己的工作邮箱。
刚退出邮箱网页,卢玥就挂下电话走了过来,她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起身把电脑推到她面前说:“弄好了,可以用了。”
卢玥的命运
在单位里,人人都知道卢玥有后台,有很硬的后台,但她的后台到底是谁,到底有多硬,知道的人却不多。
卢玥的后台,就是副市长蔡志忠。更直白一点说,她其实是蔡副市长包养的情妇。
卢玥其实是个苦命的女人,她一直都在为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努力奋斗。
卢玥出生在青阳市一个普通市民家庭,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因病去世,父亲酗酒成性,一喝醉酒,就拿她当出气筒,轻则打骂,重则用烟头烫她,拿打火机烧她。她是一个在苦难和泪水中长大的女孩。
她发誓要考上大学,离开家,离开这个酒鬼父亲。可是读高中的时候,她学习成绩非常一般,唯一的特长是歌唱得特别好。于是她就在自己的特长上面下功夫,不但自己努力训练,而且还常常寻找机会参加各种中学生歌咏比赛。
高中毕业时,她被一所音乐学院破格录取。酒鬼父亲不肯让她去外地读大学,偷偷收了别人五万块钱,将她卖给一个地痞做老婆。
幸亏卢玥机灵,连夜逃出。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
毕业后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她就在青阳市一家印刷厂做包装工。
五年前,青阳市举行了一场青年歌手大赛,卢玥以其扎实的唱功和大方得体的舞台表现,赢得评委和观众一致好评,获得冠军。当时上台给她颁奖的,就是副市长蔡志忠。
颁奖会后,蔡副市长请卢玥及其他几位获奖歌手吃饭。
蔡副市长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平头,眼镜,谈吐儒雅,精神奕奕,给卢玥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后来蔡副市长得知她没有稳定的工作,立即把她安排到文化馆上班。
在交往过程中,卢玥被这位蔡副市长的不凡气度深深吸引,不知不觉中芳心驿动,将自己守护了二十余年的处子之身彻底交给了他。
蔡副市长被她的似水柔情彻底融化,陷入温柔乡中不能自拔,很快就在碧桂园买了房子,金屋藏娇。
蔡副市长是省里下来的挂职干部,家属在省城,他平时跟卢玥住在一起,如胶似漆,只有双休日才回省城那个家。
两年前,卢玥声带受伤,医生建议她不要再唱歌了,于是蔡副市长就把她调进了市里负责招商引资的热门单位外经贸局。
不出两年,就升了办公室主任。
几个月前,蔡副市长在枕头边告诉她,自己很快就要调回省城,到某厅级单位任一把手。等他到新单位站稳脚跟,就会和妻子离婚,跟她结婚。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说他已经离不开她了。
经过自己的努力与付出,终于赢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卢玥躺在这个男人怀中,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然而世事无常,就在她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新生活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足以致命的意外事件。
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六下午,蔡副市长回了省城的家,卢玥正百无聊赖地歪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位大学男同学出差到青阳市,顺道来看她,约她到青阳大酒店吃晚饭。
卢玥换好衣服,就去了。
这位大学同学是北京人,擅长写诗和写歌词,念大学时,常常写歌给卢玥唱,一来二去,两人就恋爱了。后来男同学的家里嫌弃卢玥没有北京户口,两人因此分手。
在青阳大酒店见面之后,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叙旧,好似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不知不觉间多喝了几杯,都有了微醺之意。男同学说自己就住在这间酒店,让她到自己房里休息一下。
卢玥觉得有些头晕,就点头同意。
不想刚一进房,男同学就抱住她一阵狂吻。
卢玥推了几下没有推开,意乱情迷中,两人轻轻倒在了席梦思床上……
从酒意中清醒过来后,男同学满脸歉意地求她原谅,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再打扰她。卢玥坐在床沿伤心地哭了。
两天后,同学离开青阳市,回了北京,卢玥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谁知下班时候,她收到一封放在门卫室的信。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张照片,竟然是她与那位男同学在酒店房间的亲热镜头。
她顿时惊得呆住。回过神来才发现照片中还夹着一封短信。
看完信才知道,那天她和那位男同学在酒店房间的时候,窗帘只拉上了半边,恰好有一个私家侦探在酒店后面的山坡上对着酒店偷拍证据,无意中把他们在房间里做的所有事情都拍了下来。
私家侦探在信中留了一个手机号,约卢玥面谈。
见了面卢玥才知道,那个獐头鼠目的私家侦探早已暗中把她的一切调查清楚,还皮笑肉不笑地问她,如果他把这些照片寄给蔡副市长看会怎么样?
卢玥强忍心头愤慨说:“你想怎么样?我只是个普通公务员,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你榨不出油水的。”
私家侦探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她一眼,说:“没有钱的话,给人也行。”卢玥一怔,问:“给人?人怎么给?”
私家侦探淫笑着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抓了一把,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老子想要你的人。这个周末,等蔡副市长回省城后,你就是我的。我去碧桂园找你。”
卢玥脸色一变,说:“不行,小区有监控摄像头,出入要登记,你去找我,满小区的人都会知道。”
私家侦探冷笑道:“想要我不找上门去,那你就乖乖地自己出来见我。星期六晚上七点半,我开车在碧桂园小区门口三百米外的十字路口等你,哥带你去江边打野战。”
周六晚上,卢玥犹豫好久,最后还是无奈地出了小区,坐上了私家侦探的车。
那个猥琐男把车开出市区,一直开到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的长江边,未待卢玥反应过来,就一把将她扑倒在小车座位上。
卢玥咬着嘴唇,默默忍受,两行屈辱的泪水沿着眼角流下。
面对这个懦弱无助的女人,尝到了甜头的私家侦探越发色胆包天,第二个星期六的晚上,又打电话叫她出来……
从此之后,私家侦探每到星期六,都要把车停在碧桂园小区门前的十字路口,把卢玥带到荒无人烟的长江大堤边,对她极尽凌辱之能事。
蔡副市长连续几次周末打电话过来,卢玥家里都没有人接电话,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卢玥仍然能感觉得到,他心里已经起疑。
卢玥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任凭那个恶魔般的私家侦探摆布了,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蔡副市长知道,自己将会被再次抛进命运的低谷,永世不得翻身。
她曾不止一次向私家侦探提出终止这种关系,都被拒绝,有一次她周末在单位加班未能按时赴约,他竟然大大咧咧地到单位来找她。
她知道要想解决这个麻烦,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魔鬼彻底消失。
从这一刻起,她就对私家侦探起了杀心。
事不宜迟,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包毒鼠强,决定就在这个周末动手。
卢玥是个外表坚强冷傲,内心敏感脆弱,甚至有些自卑自怜的女人。
她与身边所有的人都谨慎地保持距离,她没有闺密,也没有朋友,她唯一的倾诉对象就是自己的日记。
她喜欢把自己所经历的故事,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写进电脑日记里。
为了安全起见,她把日记的文档设置了密码。
这个星期一的早上,她发现自己的电脑坏了,外面的电脑修理店她不放心,不敢拿到外面去修理,所以叫了单位一个懂电脑的同事来帮她修电脑。
她仍然不放心,一直在旁边看着,嘴里说是想偷师学点电脑技术,其实是全程监控。
福尔摩的桃花运
青阳市有一家小有名气的私家侦探社,叫作福尔摩调查事务所,是由一个自称名叫“福尔摩”的私家侦探开的。
当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在正式公开场合,私家侦探只能被称作社会事务调查员。
福尔摩曾经当过几年侦察兵,退伍后找不到工作,就发挥自己当过侦察兵的特长,开了一间私家侦探社。
公司生意一般,好在从老板到员工都是他一个人,倒也马马虎虎过得去。
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得承认,尽管这小子其貌不扬,但艳福不浅。
不久前,他无意中拍到一个女人在酒店偷情的镜头,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这个女人名叫卢玥,竟然是副市长蔡志忠的情妇。
就是靠着这几张无意中拍到的照片,他顺利地把这个女人搞到手了。
一想到自己竟然睡了市长的女人,他浑身都充满快感。
这天下午,他点燃一支烟,把打火机丢在桌子上,一边抽烟一边等生意上门,忽然听到一阵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一个年轻女人走进了事务所。
他抬头一看,觉得有些眼熟,想一想,忽然记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市外经贸局办公室副主任,以前他去那里找卢玥时,曾见过她。
他看过该单位办公室门口的岗位牌,记得她好像姓夏,叫夏晴晴。
他笑着从办公桌后面迎出来,问道:“什么风把夏大美女吹到我这里来了?”
夏晴晴知道他认识自己,也笑笑说:“大侦探,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福尔摩说:“有事请尽管吩咐,我很乐意为美女效劳。”
夏晴晴告诉他说,自己有一个朋友的妹妹,最近因为失恋而患上了抑郁症,不但变得沉默寡言,而且还有自残自杀的倾向。她和朋友商量之后,想请大侦探福尔摩扮作高富帅去追求朋友的妹妹,一来让她早日忘记上一段痛苦的恋情,给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心,二来哄她开心,让她走出抑郁症的阴影。
福尔摩眉头微皱,道:“以我这身材相貌,要扮高富帅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是个花钱的活儿,我手头可不宽裕。”
夏晴晴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每天给你五千元恋爱经费,今天是星期一,从今天开始,你先做五天,如果效果好,我会通知你继续做下去。”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三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这里有三万块钱,其中两万五是你这五天恋爱经费,剩下五千元算是劳务费。不过有一条请你记住,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向包括当事人在内的任何人泄露我委托你的事。”
“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委托的事情,这原本就是我们私家侦探应该遵守的职业道德。”
福尔摩心里直乐呵,想不到当私家侦探还能遇上别人花钱请自己去泡妞的美事,不过他很快又警惕起来,“你说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不会是个长得令人作呕的恐龙妹吧?”
夏晴晴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说:“你放心,我朋友的妹妹长得并不难看,如果你肯花钱让她打扮一下,绝对是个美女。她的名字叫巧云,是我们单位一名清洁工。”
福尔摩拿起照片看了看,说:“好,这单生意我接下了。”
站在一个私家侦探的角度来说,福尔摩是绝对称职的。
他在接受夏晴晴的委托之后,锁定目标,稍作调查,就立即把自己里里外外装扮一番,然后开着小车在外经贸局门口等清洁工巧云下班。
傍晚时分,巧云踩着自行车下班离开单位,福尔摩开车缓缓跟上,在一个拐弯处,小车“一不小心”,轻轻蹭了一下自行车。
巧云哎哟一声,翻倒在地,自行车正好压在她身上。
福尔摩立即关心地下车查看,见她手肘青了一大块,正痛得直掉眼泪,忙说:“别怕,我送你上医院。”
来到医院,福尔摩挂号交费取药,然后送巧云去注射室打针,跑上跑下,忙得满头大汗。
医生说巧云这一跤摔得不轻,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没有被检查出来的损伤,建议她最好住院观察一晚。
福尔摩立即要了一间最好的病房,陪着她在医院住了一晚。
巧云哪里遇见过如此细心体贴的好男人,而且还是个高富帅,感动得几乎流下眼泪。
第二天晚上,福尔摩请巧云去全市最豪华的青阳大酒店吃饭。
结账时,服务生拿着账单说先生小姐,一共是一千三百八十八元。
巧云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这可刚好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啊。
不想福尔摩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就拿出一张银行金卡把账结了。
第三天早上,巧云刚上班,就收到花店送来的九百九十九朵鲜艳的红玫瑰,花丛中插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亲爱的巧云小姐,请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虽然没有署名,但巧云当然知道这些花是谁送的。她差点幸福得晕倒。
第五天晚上,福尔摩请巧云去全市最有名的自由城KTV唱歌,两人玩得很晚才离开。
当福尔摩开车将巧云送到出租房楼下时,巧云执意要请他去家里坐坐。
巧云租住的房间在三楼,虽然有些简陋,却被她收拾得十分干净,布置得十分温馨。刚一进屋,巧云就情不自禁扑进他怀里。
如此艳遇,福尔摩自然不会错过,顺势搂住她的腰肢,往床上滚去……
福尔摩一觉醒转,发现天色放亮,已是第二天凌晨。扭转头,看见巧云穿着睡衣,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因为事务所还有业务要处理,他决定先行离开。
不想刚一起身,就把巧云惊醒,巧云嘤咛一声,竟搂住他的脖子不放。
福尔摩想起昨夜温存,情不自禁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巧云回吻他一下,翻转身,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福尔摩轻轻爬起床,穿好衣服,吹着口哨,心满意足而去。
数分钟后,有人敲响了巧云的房门。
睡意惺忪的巧云以为是情郎去而复返,身着睡衣,迷迷糊糊起床开门……
独当一面的女警
巧云的隔壁,住的是一位在餐馆打工的女服务员,因为以前在楼道和走廊相遇时打过招呼,两人也算是熟识了。
星期六下午,老天爷脸色突变,下起大雨来。
那名女服务员看见邻居巧云晾在走廊铁丝上的衣服没有人收,担心被雨淋湿,便帮她收了,见她房间的一扇玻璃帘没有关,就想把衣服从窗户防盗网缝隙中扔进去,谁知撩起屋里的窗帘,却看见巧云穿着睡衣倒在房门口,地上流着一大摊血。
这位女邻居几乎惊呆了,赶紧掏出手机报警。
下午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值班的是女警文丽。
接到报警后,文丽立即打电话向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报告。
范泽天在电话里说他现在邻市办案,无法赶回,叫她带人出现场。
文丽虽然是个年轻姑娘,可是已经给范泽天当了好几年助手,早已能够独当一面。
命案发生在东方大道105号。那是一幢五层高的旧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原本是青阳纺织厂的职工宿舍楼,十几年前这间国企倒闭后,这幢楼房被抵押给了别人,现在成了一座专门租给外地打工者居住的出租楼。据报案者称,命案发生在该楼三楼303房。
文丽带人赶到时,303房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女房东也闻讯赶来,可是因为每个租客租下房子后都会自己花钱换锁,走的时候再把原锁换回,所以房东虽然手里有钥匙,也打不开房门。发生命案的房子安装的是一把不锈钢球形锁,锁蕊从里面摁上了,无法打开。文丽叫来警方的开锁专家,拨弄半晌,总算把门打开。
这是一个一房一厅的小套间,外面是小厅,里面是卧室,一名二十多岁的长发女子身穿睡衣,侧倒在卧室门口,脚在客厅,头在卧室,胸口被锐器刺出两个血洞,鲜血染红大半件睡衣,地上流着一大摊血迹,因为时间已经比较长,都已经变黑凝固。
据调查,死者名叫巧云,今年26岁,外地人,系市外经贸局一名临时工,在单位负责卫生清洁工作。
经法医初步鉴定,死亡时间约在今日凌晨4点至6点半之间。
死者前胸有两个创口,一深一浅,经勘验,系单刃锐器伤,其中一刀刺中心脏,造成开放性胸部损伤心脏破裂引起急性大出血,直接导致死者死亡。现场没有找到凶器,刑侦人员在离案发出租房数百米外的一条阴沟里找到一把长约15厘米的单刃匕首。因为经过脏水浸泡,匕首上面已经提取不到指纹,刀锋处残留少量血迹,经化验,与死者血型一致,基本可认定为本案凶器。
死者屋里,除了她自己生活的痕迹,还留有一个男人进入的痕迹,屋里有一个男人的皮鞋脚印,床前地板上有两个新鲜烟头,床头柜上有一个银白色芝宝打火机,经技术人员检查后,发现打火机底部刻有一个“福”字。另据法医检验,死者阴道内残存有少量精夜,不排除有奸杀可能。
晚上的案情分析会上,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在听取文丽的报告后,作了三点指示:
第一,鉴于该案凶手作案手段残忍,性质恶劣,社会影响大,经请示局领导批准,立即成立专案组,力争尽早破案;
第二,由他任专案组组长,文丽任副组长,因为他在忙别的案子,无暇抽身,该案具体由文丽负责,请大家全力配合;
第三,基本同意文丽的意见,在死者房间留下痕迹的男子是首要嫌疑犯,前期侦查工作可以围绕这个线索展开。
第二天上午,文丽带人到案发出租楼走访排查时,获得一条重要线索。
住在五楼的一位大婶告诉警方,案发当日,也即星期六早上六点左右,她起早床去买菜,下楼的时候,她先是听到三楼传来一声关门声,接着看见一个男人从三楼走下楼梯。
文丽问:“有没有看清这个男人的相貌?”
大婶说这是个出租楼,楼梯口又没有防盗门,经常有闲杂人等出入,所以她并没有多加留意,只记得那个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穿皮鞋,脸形偏瘦,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
文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白天戴鸭舌帽的人可不多,难道这家伙是为了遮挡自己的脸?
想了想,又问大婶:“他下楼后往哪个方向走了?”
大婶站在楼下用手比画着说:“他下楼拐个弯,往大楼西边去了。你看,就是那里,那边有一块空地,现在成了一个临时停车场,那个人走到停车场,开着一辆黑色的长安福特越野车走了。”
她又笑着解释:“我本来不认识什么车,不过我以前打工的那家工厂老板也是开的这种越野车,所以我才记住了。”
文丽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一边问:“那您记住他的车牌号了吗?”
大婶摇头说:“没有记住,但应该是本地牌照。”
文丽记下这条线索后,重点走访了三楼每一位住户,没有人认识这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这个男人是从死者巧云房里走出去的。他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文丽立即赶到交警大队,通过搜索全市机动车登记资料发现,青阳市共有黑色长安福特越野车130辆。
她把这130位车主的身份证资料复印下来,拿给那位大婶细看。
大婶眯缝着眼睛,一个一个地看了半天,最后指着一个瘦脸男人的身份证像说:“就是他。”
文丽一看,那个男人名叫刘锡,今年32岁,家住青阳市北门口。
旁边的侦查员小李凑过来一看,说:“哎哟,这不是咱们青阳城里鼎鼎有名的私家侦探福尔摩吗?”
文丽自然听过福尔摩的大名,一拍大腿说:“难怪大白天戴个鸭舌帽,原来是这个家伙。他自号‘福尔摩’,自比福尔摩斯,本名倒少有人知道了。那么打火机上刻个‘福’字,自然也好理解了。”她让小李赶紧去调查一下,看这个福尔摩跟巧云是什么关系。
中午,小李来电话告诉她,最近福尔摩假扮高富帅,正在追求巧云。
文丽由此推断,福尔摩假扮高富帅追求外来妹巧云,两人发生关系之后,巧云识穿了他的骗局,两人产生纠纷,福尔摩恼羞成怒,拔刀杀人,并将凶器揣在口袋,带出命案现场后丢弃在阴沟中。
案情已经基本明朗,剩下的就是抓捕凶手。
文丽立即带人赶往位于青阳大道的福尔摩调查事务所,可是事务所大门紧闭。
问旁边的邻居,邻居说昨天还见他开门营业来着,今天一天都没见他开门,估计又出去搞偷拍了。
文丽叫人查找到福尔摩的手机号,可是打过去之后,一直无人接听。
她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这家伙八成是畏罪潜逃了!
她立即命令兵分两路,小李带人去福尔摩身份证上登记的家庭住址追查,她自己则马上回局里申请发布通缉令。
文丽马不停蹄赶回刑侦大队,却发现队里留守的几名同事都忙开了。
一问才知,居然又出命案了。
中午时分,两名钓鱼爱好者相约去长江边垂钓,无意中发现长江大堤下的芦苇丛中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男驾驶员口吐白沫,倒毙在方向盘上,旋即报警。警方赶到现场,发现死者系四亚甲基二砜四氨中毒身亡。
四亚甲基二砜四氨,俗名“毒鼠强”,为剧毒药物。
刑侦技术人员在死者驾驶座旁边的不锈钢磁化杯内茶水中检出了四亚甲基二砜四氨成分,从现场情况看,人为投毒的可能性极大。
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也即星期六晚上8点至深夜12点之间。
因为远离市区,地点偏僻,所以没有找到目击者,也没有从现场找到有用的线索。
文丽暗叫不妙,忙问出现场的警员:“你们看过死者驾驶证吗?死者是不是名叫刘锡?”
那名警员大吃一惊:“师姐,你真是料事如神,那家伙真名确实叫刘锡,我们有同事认识他,他有个外号叫‘福尔摩’,是个私家侦探。”
文丽的头就大了:好家伙,还真成连环杀人案了!
经大队长范泽天同意,请示过局领导之后,文丽决定将这两起命案并案侦查。
星期一早上,从技术科那边传来好消息。
原来警方痕检人员对福尔摩的越野车彻底检查之后,发现其在驾驶台上安装了一个极其隐蔽的针孔摄像头,拍到了案发时的一段视频。
视频开始时,越野车已经停在长江边的芦苇丛中,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白色短外套,约莫三十来岁年纪,显得漂亮时尚。
镜头中的福尔摩忽然扑向这个女人,女人并不反抗,福尔摩将她压在座位上,上下其手……
正当他扑在她身上,一心一意“办事”之时,女人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细小颗粒状的东西,单手打开驾驶座旁边的茶杯,将那一包东西倒了进去……
完事之后,福尔摩心满意足地拉上裤子拉链,顺手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数分钟后,他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伏倒在方向盘上。
女人拿出手绢,在车里将自己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都擦拭一遍,然后打开车门,匆匆离去。
摄像头因为没有人摁关闭键,所以一直开着,镜头一直停留在福尔摩的尸体上。
警方分析,可能是福尔摩跟女人幽会,有偷拍的癖好。
不过这一次拍到的,却是他自己的死亡镜头。
文丽截取镜头中那白衣女子面部照片,发给侦查员们去调查。
很快就有了结果,该女子名叫卢玥,在市外经贸局工作。
证据确凿,文丽下令抓人。
卢玥被刑拘之后,面对警方审讯,脸色苍白,表情木然,一语不发。
直到文丽将那段视频播放给她看,她才仿佛有了反应,忽然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文丽问:“你跟福尔摩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毒杀他?”
“不,不,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卢玥还想作最后的抵抗,摇头道,“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文丽说:“有这段视频作证,你还想抵赖吗?有人多次看见你坐福尔摩的车,你们有关系,你们是情侣关系,对不对?”
卢玥沉默良久,最后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叹了口气,轻轻点一下头。
文丽道:“福尔摩现在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你由妒生恨,所以对他动了杀机,对不对?”
卢玥咬牙道:“我对他一片真心,他却脚踩两条船,背着我跟别的女人相好,这样的男人,死有余辜。”
文丽问道:“就在你毒杀他的那天早上,他已经把那个相好的女人杀死了,你知道吗?”
“他、他杀了那个女人?”卢玥一怔,旋即摇头,“我不知道。”
文丽一想也对,如果她知道福尔摩杀了那个女人,也许就不会再投毒杀他了。
面对警方的强大压力,卢玥终于低头承认自己因妒生恨,毒杀福尔摩的罪行。
这桩祸起情感纠纷的连环杀人案,就此告破。
范泽天的推理
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看完文丽送上来的关于福尔摩连环命案的结案材料,却迟迟不敢签名,他把材料反复看了几遍,总觉得这个案子似乎还藏书网有些漏洞。
比如说,福尔摩身为私家侦探,应该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他如果有心作案,怎么会在巧云命案现场留下那么多痕迹,让警方那么快就怀疑到他身上?
又比如说,据调查显示,今年32岁的卢玥是一个成熟大方心思缜密的女人,她有可能因为男朋友有了别的女人而冲动到下毒害死他吗?范泽天决定自己再作补充侦查。
下午,他来到外经贸局,仔细询问了与卢玥工作关系较为密切的几位同事,得到两条有用的线索。
第一,卢玥绝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低调,她在市里 597d." >好像有很硬的靠山;
第二,她有在自己电脑里写日记的习惯。
回到刑侦大队,范泽天叫文丽把卢玥的手提电脑拿来检查。
文丽说他们早就检查过卢玥的私人电脑,发现里面很干净,并没有什么线索。
范泽天说她有可能在案发前删除了一些重要文件,你把她的电脑拿到技术科,叫技术科的同事把电脑里近段时间删除的文件都恢复过来。
第二天早上,技术科的人把卢玥的电脑送到范泽天办公室,说是已经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近段时间删除的一些文件,其中有个名叫《心情日记》的文档,是卢玥被捕前几个小时删除的,文档设置了密码,但密码并不复杂,很快就被警方破解。
范泽天看完卢玥的日记,这才明白她毒杀福尔摩的真正原因。
她是因为不想牵扯出自己的“靠山”,所以才避重就轻,承认自己是因为感情纠葛,因爱生恨而下毒杀害福尔摩的。
因为案子中牵涉到了蔡志忠副市长,范泽天不敢擅作主张,立即向局领导请示。
局长批示,以卢玥的口供为准。
范泽天自然明白领导的意思,于是福尔摩的命案,就以卢玥的口供结案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巧云被杀案中的疑点了。
范泽天重新勘察了巧云命案现场,并没有新发现。加上福尔摩现在已经死亡,死无对证,想要把这个案子重新打开缺口,就更难了。
这天上午,范泽天正在和文丽研究案情,忽然有值班刑警来报告,说警方的举报邮箱刚刚收到一封匿名电子邮件,邮件中有一段视频,似乎与巧云被杀案有关。
范泽天赶紧用自己的电脑登录那个邮箱,查看那段视频。
那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视频,虽然清晰度不是很高,但画面勉强还能看清。最先出现在视频镜头里的,是一张巨大的带电子时钟的广告牌,上面显示当时的时间是今年10月13日,也即上个星期六,早上6点,然后镜头缓缓移到广告牌旁边一幢五层高的旧楼前面,焦点对准了三楼303房。
文丽忽然叫起来:“这不是巧云遇害那天早上的情景吗?”立即认真看起来。
303的房门打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走出来,走进了楼梯间,正是福尔摩。
镜头中的画面静止了数分钟,忽然从走廊柱子后边闪出一个女人,走到303房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身穿睡衣的巧云出来开门。
巧云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似乎吃了一惊。
外面的女人用身体抵开门,闯了进去,并且反手将门关上。
大约十来分钟后,闯进去的女人闪身出门。
就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女人把一柄带血的匕首揣进了口袋。
她反手锁上房门,匆匆离去。
文丽看完视频,情绪有点低落,说:“是我判断失误。由此看来,杀死巧云的并不是福尔摩,而是后面进去的这个女人。”
范泽天问技术科的人:“这段视频,有可能造假吗?”
技术人员摇头说:“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画面没有造假。”
范泽天说:“现在已经可以基本确认,这个女人就是杀死巧云的真凶。可是她大部分时间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脸,而且画面也很模糊,你们技术科再处理一下,看能不能捕捉到她脸部的镜头,然后截图打印,咱们再展开排查。”
下午,技术科把视频中女人的脸部截图放大后打印出来,范泽天一看就乐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是外经贸局办公室副主任夏晴晴吗?
昨天他去外经贸局调查时,还找她了解过情况。
她为什么要杀自己单位刚刚聘请的临时工呢,而且还要嫁祸给福尔摩?
难道她也搅进了这一场感情纠葛?
文丽请示要不要立即抓捕夏晴晴,范泽天想了一下,摇头说先别打草惊蛇,咱们先做好外围调查。现在兵分两路,我沿着夏晴晴这条线索跟进,你去调查巧云的情况,最后咱们再把线索汇总看一下。
文丽领命而去。
她再次查看了巧云应聘到外经贸局做清洁工时所提交的身份证复印件,上面显示,她是江西吉安人。
巧云死后,青阳警方曾向她家里发函联系,但一直没有回音。
文丽决定直接与吉安警方取得联系。
第二天,吉安警方向她反馈回来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信息:这个名叫巧云的女子,并没有死,仍然好好地活在吉安市。只不过她几年前去北江市办事时,把身份证掉在了北江车站附近,后来在家乡公安局补办了身份证。
她家里前几天收到青阳警方的快递,说巧云死了,叫家里人去处理后事。
家人以为是个骗局,所以未加理会。
文丽这才明白,现在死去的这个巧云,并不是真正的巧云,她很可能是捡了别人的身份证,或者是到黑市上花钱买了一张别人捡到的头像与自己相近的身份证,冒巧云之名,应聘工作。
她的真实身份是谁?
为什么要假冒别人的名字?
随着调查的深入,文丽越来越迷惑了。
再说范泽天,他来到夏晴晴的家乡北江市开展调查,很快就知道,夏晴晴原名叫白小曼,因为冒名顶替别人上大学,所以才改名叫夏晴晴。
后来那个真正的夏晴晴了解真相后,曾四处告状,结果都被手眼通天的白小曼的父亲给压了下去。这件事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这时文丽打电话告诉他她调查巧云的结果,他更加疑窦丛生。
后来他拿着巧云的照片到白小曼工作过的学校和单位调查,发现凡是白小曼在该处工作期间,这个叫巧云的女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来到该处当临工。
范泽天已隐约猜到,这个拿着别人身份证的“巧云”,很可能就是被白小曼顶替掉的那个大学生夏晴晴。
夏晴晴被人顶掉了上大学的资格,状告无门,只好跟白小曼打心理战,像个甩不掉的幽灵一般跟在她左右。
做了亏心事的白小曼心理素质再好,整天面对她无言的威胁,也会有崩溃甚至疯掉的一天。
只是那个化名叫“巧云”的夏晴晴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白小曼并没有被她逼疯,而她自己反而因此丢bbr>了性命。
真正的夏晴晴,家住远离北江市城区的一个偏僻山沟里,山村里只稀稀落落住着数户人家。
范泽天来到村里打听情况,发现夏晴晴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也已于多年前去世。
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剩下老人孩子在家,他把“巧云”的照片拿出来让村里老人辨认,可惜夏晴晴已离开家乡多年,老人们也只能凭印象说就是这姑娘。
范泽天回到局里,技术科的人向他汇报,说是在对卢玥的电脑进行进一步检查时发现,卢玥的日记曾被以附件的形式发送至某个邮箱,经过他们跟踪调查,最后确认这个邮箱是外经贸局办公室副主任夏晴晴的工作邮箱,发送时间是10月8日上午9点17分。
范泽天想起他找夏副主任询问卢玥的情况时,她曾说过卢玥人很好,上周一上午她帮卢玥修了一下电脑,卢玥非要请她吃饭。
卢玥曾在日记里写下自己要杀死福尔摩的具体时间和方法,如果“夏晴晴”破解密码,看过卢玥的日记,那么她的整个杀人计划就可以串联起来了。
白小曼早就知道“巧云”就是被自己冒名顶替的夏晴晴,也知道夏晴晴是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威胁她,逼迫她,她早就想彻底铲除这个甩不掉的幽灵,可是却一直找不到既可以解决掉这个“定时炸弹”,又不会牵连到自己的良策。
直到她在替卢玥修电脑时,无意中看到她写的日记,知道她要在周六晚上毒杀福尔摩,白小曼才觉得机会来了。
首先,她出钱请福尔摩去追求“巧云”,造成“巧云”与福尔摩存在感情纠葛的假象,并在星期五晚上跟踪两人来到“巧云”住处,待留宿在“巧云”家里的福尔摩第二天,也即周六凌晨离去,她再敲开“巧云”的门,用匕首将其刺死,并将她从福尔摩的事务所偷来的打火机故意留在现场——关于打火机的事,警方曾向福尔摩请来为他事务所打扫卫生的女钟点工了解过,钟点工说,福尔摩曾在上周一问她,有没有见到他的打火机。而她当天下午进入事务所打扫卫生时,正好看见“夏晴晴”提着手提包离开事务所。
白小曼之所以要把杀死“巧云”的罪名嫁祸给福尔摩,是因为她知道,如无意外,周六晚上福尔摩将死于卢玥的毒药之下,死人是不可能为自己的冤屈辩解的。
白小曼被刑拘之后,面对范泽天缜密的推理,很快低头认罪。
结案报告呈上去之后,文丽看见大队长的眉头并没有完全舒展开,就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没有像平时侦破一个案子后那么开心。
范泽天望着天空变幻莫测的云朵,幽幽地说:“警方邮箱最后收到的那段视频,绝非路人无意中随手所拍,应该是有人专门躲在案发大楼对面高处偷拍所得。我一直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坟墓前的告白
天低云暗,风雨欲来。
远离北江市区的一个偏僻小山沟里,夏晴晴跪在父亲坟前,早已泣不成声。
爸,我来看你了!她在心里对父亲说。
爸,为了供我念书,您日夜操劳,可是我却没有拿到您期盼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知道,您是被我活活气死的呀!
爸,对不起,不是女儿不孝,是女儿的录取通知被人截留冒用了。不过您放心,现在女儿已经报仇了。
女儿虽然状告无门,但女儿知道,那个白小曼念高中的时候,就拿刀捅伤过人,她身上自小就有一股暴戾之气,我若稍加逼迫,她肯定会对我露出杀机。不过我还没有蠢到以身犯险的地步,我只不过用自己打工挣的钱,请了一个身形相貌与女儿相仿的乡下孤女一直跟着她。念高中时,女儿虽然与白小曼同一年级,可学校一个年级有十多个班,女儿平时与白小曼在学校并不认识。她杀人的证据被我偷偷拍下,并且交给警方。
现在,白小曼已经成了一个杀人犯。自古杀人偿命,她老爸官再大,也保不住她。
爸,女儿终于报仇了!
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杀人魔术
1
市电视台多功能演播大厅里灯火通明,大型魔术揭秘节目《破译魔法》正在现场直播。今天主持人要破译的是一个叫《神奇催眠术》的魔术。
节目的第一个环节,是魔术再现,就是将要破译的魔术从头到尾表演一遍。
聚光灯下,圆形舞台中间,放着一把带靠背的椅子。
主持人上台,身材纤瘦的年轻女助手坐在椅子上。
主持人手拿水晶坠子,在女助手眼前晃动数十下,女助手便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似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渐渐进入催眠状态。
主持人将她的两只手,从左右两边缓缓平抬起来,与肩同高,双手在她手臂上专注地摩挲片刻,女助手的手臂就像是突然灌注了无穷力量似的,呈“一”字形挺得笔直。
主持人双手撑在她手臂上,双脚离地,将自己全身一百多斤的重量全都压在了她手臂上,而女助手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镜头还在后面。
这时从后台跑上来两名壮男,身上肌肉虬结,每个人的体重少说也在两百斤以上。
两人脱了鞋子,蹬着矮梯,分别站在了女助手的两条手臂上。
这时奇迹发生了,女助手的两条手臂,竟像是一根能承载千斤重量的铁扁担,硬生生将两个壮汉“挑”起。
那两条纤细的手臂,却仍然挺得笔直,并无半点下沉。
现场观众惊得目瞪口呆。
难道主持人真的拥有如此神奇的催眠术,能在瞬间把一个纤弱女子,变成一个力大无穷的女超人?
主持人面对镜头微微一笑,说:“下面,是破译魔法的时刻。”
摄像机镜头一转,对准了女助手的后背。
观众这才发现,女助手的手臂后边,竟然平伸着两块钢条。
原来主持人在摩挲女助手的手臂时,暗中将藏在椅子靠背横梁里的钢条从左右两边平拉了出来。
因为有女助手的手臂挡着,所以前面的观众无法看见。
那两个壮汉看似站在女助手的手臂上,实际却是踩在钢条上。
接着又给椅子的四个脚来了个特写镜头,原来四个椅脚也都是用螺丝固定在了舞台上的。
现场观众透过大屏幕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这看似神奇的“催眠术”,不过是两条暗藏的钢条在作怪。
全场顿时暴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档魔术揭秘节目的主持人叫冯坤,今年三十八岁,是著名魔术大师莫道子的徒弟,自身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魔术师。莫道子一共收了两个徒弟,冯坤是大弟子,二弟子叫张天奇,年纪比冯坤年轻几岁。
因为二弟子张天奇能说会道,深得师父欢心,所以莫道子退休之后,就将衣钵传给了他。
在师父的提携和帮助下,张天奇很快在魔术界混出了名堂,不但身价看涨,演出费堪比一线明星,而且还跟电视台合作,搞了一档大型原创魔术节目《大魔法师》,定期推出一些自己新创的魔术节目,深受观众欢迎。
张天奇业已成为国内魔术界数一数二的大腕级人物。
而冯坤呢,虽然自信本领不比师弟差,但却时运不济,乏人赏识,在魔术圈里混了几年,一直寂寂无名,没有多少影响。
眼瞧着师弟功成名就,自己却毫无建树,一气之下,他就跟一直与市电视台争收视率的网络电视台合作,推出了一档魔术揭秘节目《破译魔法》,专门在节目里揭秘各类魔术,大到大卫·科波菲尔、刘谦的魔术,小到本地魔术师公开表演的各类节目,他都在节目中一一破译。
当然,破译得最多的,还是他师弟张天奇表演的魔术。
只要张天奇有新的魔术节目推出,他必到现场认真观摩,然后就在《破译魔法》节目中加以揭秘。
这档节目推出之后,竟然大受追捧,收视率远远高出张天奇的原创魔术节目。
《破译魔法》播出之后,因为破坏了行规,好多魔术师赖以成名的绝活儿都被冯坤在节目中一一揭秘,再也不能在舞台上表演,所以大受魔术界的挞伐。
张天奇对这位跟自己唱对台戏的大师兄更是恨得直咬牙,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破译完《神奇催眠术》,冯坤走出电视台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就走进电视台对面的一家拉面馆,吃了一碗兰州拉面。付完钱正要起身离去,却忽然发现自己跟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师弟张天奇。
张天奇瞧着他阴声怪气地道:“大师兄,刚才的直播我看了,你的揭秘很成功啊,可以说连魔术中的最微小细节,都没能逃过你的眼睛。”
冯坤淡然一笑,道:“师弟过奖了。要不是师弟把这个魔术表演得那么精彩完美,扣人心弦,我破译起来,也不会那么好看。”
原来他今晚在节目中破译的那个《神奇催眠术》,正是几天前张天奇在一场大型晚会上表演的新魔术。
张天奇说:“我最近新创作了一个大型魔术,叫作《人体拼图》。星期五晚上,在人民大剧院要举办一场魔术大赛。我作为特邀表演嘉宾,将会在比赛的最后公开表演这个魔术。这是那场演出的门票,我希望你到时能到场观看。”
冯坤接过他递过来的门票说:“好,师弟有请,为兄一定前来捧场。”
张天奇脸色一沉,接着说:“《人体拼图》这个节目,是我花了无数心血,才创作出来的一个新魔术,相信普天之下,无人能解。你要是能破译其中玄机,我张天奇便金盆洗手,退出魔术界,从此不再言‘魔术’二字。”
冯坤眉头一皱,问:“要是我破译不了呢?”
张天奇眼中寒光一闪,咬牙道:“要是你没本事破译我的魔术,就请滚出魔术圈,再也不要在魔术界兴风作浪搞什么揭秘节目,否则将会身败名裂,悔之莫及。”
冯坤慨然点头,接受他的挑战,说:“好,咱们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2
星期五晚上七点多,冯坤来到人民大剧院门口,正要检票进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叫他:“冯叔叔,冯叔叔!”转身一瞧,只见一对中年夫妇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朝他走来。
刚藏书网才叫他的,正是那少年。
冯坤不由得有些尴尬。
原来这少年的母亲叫宁怡,是冯坤的前妻。
冯坤和宁怡是十几年前结婚的,婚后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冯坤给他取名叫冯剑。
冯剑自小就对魔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在冯坤的用心培养下,他很快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少年魔术师,经常在学校晚会上表演魔术。
但是等冯剑长大到十几岁时,冯坤却发现这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倒是越来越像妻子的一个婚前旧情人。
于是他带着儿子偷偷去做了DNA亲子鉴定,结果冯剑真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在冯坤的再三逼问下,宁怡才哭着告诉他,自己在跟他结婚的前一晚,曾跟那个旧情人发生过性关系。婚后不久,她就怀孕了,原本以为是冯坤的孩子,所以就生了下来,谁知阴差阳错,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才发现竟是那个旧情人的后代。
冯坤一气之下,就跟宁怡离了婚,把孩子也甩给了宁怡。
宁怡的那个旧情人叫苗仁凤,是一所小学的校长,正好妻子刚刚得病去世,得知宁怡带着孩子离婚了,便立即将他们母子俩接到了身边。
宁怡和苗仁凤结婚后,冯剑也改了名字,叫苗剑。
但是孩子并不明白大人间的恩怨情仇,看见冯坤,仍然叫得十分亲热。
冯坤只好迎上去跟这一家三口打招呼。
宁怡告诉他说,这次魔术大赛,苗剑也参加了,而且进入了今晚的决赛。他们夫妻俩是陪儿子来参加比赛的。
看着这一家三口走进剧院的背影,冯坤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淡淡的惆怅。
他想如果不是那个可恶的苗仁凤,今晚来陪儿子参赛的就是他跟宁怡夫妻俩,那将是一幅多么温馨幸福的画面呀!
冯坤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进剧院。刚找到位子坐下,魔术比赛就开始了。
最先上台表演的,是一位年轻的女魔术师。
只见她用剪刀剪了个纸人儿,往桌子上一放,竟然能够自己走路,宛如真人一般,煞是神奇。
冯坤知道,她只不过是在纸人脚底下巧妙地粘了一只地鳖虫。
几个节目之后,就轮到苗剑上场了,他表演的魔术是《硬币穿杯》。
只见他左手拿起一只玻璃杯,右手拿着一枚硬币,使劲往杯底一拍。只听叮当一声脆响,那枚硬币就真的穿过杯底,钻进了杯子里。
现场观众纷纷鼓掌叫好,冯坤却不由得会心一笑,他早已瞧出其中玄机。
原来苗剑一共准备了两枚相同的硬币,当他用右手拍击杯底时,很巧妙的将手中硬币藏在了衣袖里。而另一枚早已暗藏在左手掌心的硬币,却从罩在杯口的左手手掌里应声自杯口掉落。
因为动作极快,一气呵成,观众看上去,就像是玻璃杯里真的凭空钻进了一枚硬币似的。
历时两个多小时的魔术比赛刚一结束,剧场里的灯光就忽然熄灭了,音箱里渗透出咝咝咝的可疑的声音,乍一听,就好像是黑暗中有无数的毒蛇正吐着毒箭,朝观众席包围过来。
众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现场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而恐怖。
看过预告的观众都知道,本次大赛的压轴大戏——由特邀嘉宾、著名魔术家张天奇表演的神奇魔术《人体拼图》,即将登场。
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半明不灭的舞台灯光里站着身穿黑色礼服的魔术师张天奇,还有他的七个年轻弟子。
七个徒弟都穿着相同的服装,但颜色却各不相同,红橙黄绿青蓝紫各占一色。每一名弟子身边,都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箱。玻璃箱的形状有点怪异,如同一个大写的“大”字,显然是特制的道具。
张天奇示意徒弟们将每个玻璃箱的盖子打开,让观众一一验看,以示其中并无机关。然后一声令下,七名弟子纷纷躺进玻璃箱,手脚张开,呈“大”字形睡在里面,并且自己动手,将箱子盖上。好在玻璃箱留有透气的小圆孔,所以人躺在里面并不会窒息。
张天奇的魔术一向以惊险奇绝诡异好看著称,这时候,所有参加完比赛的选手,连同所有后台工作人员,都纷纷拥到观众席上观看。
冯坤知道好戏就要上演,哪里还坐得住?急忙起身离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数码相机,一面在剧场内四处走动,从不同角度观察台上的表演,一面嚓嚓嚓不停地拍着舞台上的镜头,以便回去之后好好研究,加以破解。
张天奇向观众略作交待,就拿出一把电锯,往大弟子肩膀上锯了下去。
只听哧哧几声响,这名大弟子的一条手臂连同玻璃箱子,便被活生生锯了下来。
台下有胆小的观众,竟然吓得惊叫出声。
张天奇拿出两块玻璃,从锯缝处插下,然后左右一分,这条锯下的手臂,就被装在了被锯开的这个小玻璃箱子里。
接着又锯开了这名大弟子的另一条手臂和双腿,最后甚至连头颅也锯了下来。
就这样,这名大弟子被活生生地分割成了六块,头颅、左右手、左右脚和躯干,被分别装在了六个小玻璃箱子里。
接下来如法炮制,没费多少功夫,张天奇就将七个徒弟锯成了六七四十二块。
台下观众睁大眼睛,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变出什么神奇的把戏。
只见张天奇随手打乱了四十二只箱子的次序,用大弟子的头,配上二弟子的身躯,再加上三弟子的手和四弟子的脚。
如此一番胡乱搭配,用四十二块人体,重新拼凑成了七个人,然后将隔在锯缝中的玻璃抽掉,再在每个“人”上面盖上一块红布。
张天奇围绕每个“人”转了一圈,口中喃喃有声,好像是法师在作法念咒一般,突然大喝一声:“起雾!”
舞台四角应声喷出数股白烟,瞬间就将整个舞台笼罩。
数秒后,烟雾渐散,张天奇将盖在第一个玻璃箱上的红布缓缓揭开,只见第一个箱子里躺着一个人,却是用大徒弟的头配上二徒弟的身躯,再加上三徒弟的手和四徒弟的脚拼凑而成。手脚躯干,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
这样由不同人身上的几块人体拼凑成的一个人,却偏偏能活过来,正躺在玻璃箱里朝观众挤眉弄眼,伸拳抬脚,做着各种滑稽而怪异的动作。
张天奇接着将另外六块红布揭开,随手搭在箱子上,只见那六个玻璃箱里,居然也躺着六个拼凑成的大活人。
张天奇将拼凑出来的大活人向观众展示几分钟后,又重新将各人锯开成六块,按原样拼装回去,再盖上红布,放出烟雾。
揭开红布后,七个徒弟生龙活虎地从玻璃箱子里跳出来,全身上下,毫无异常。
直到剧场灯光亮起,张天奇带着他的七个徒弟谢幕退场之际,全场观众才从惊奇讶异目炫神迷中恍过神来,正要起立鼓掌叫好,偌大的剧场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惊叫:“啊,仁凤,你、你怎么了?不好了,杀人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刺耳的尖叫声吓得一愣。
冯坤听出这声音有些熟悉,急忙转头一望,却见坐在不远处的宁怡正扑在丈夫苗仁凤身上边哭边叫。
他急忙跑过去一瞧,却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苗仁凤正端坐在座位上,乍一看好像是在全神贯注地欣赏节目,可仔细一看,却有一把锋利的尖刀自椅背缝隙中穿过,自后向前,刺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沿着座位淌下,已在地上染红一片。
剧场内的保安倒是机警,一见出了人命案,便立即用对讲机通知守门的保安关闭大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入,然后一面安抚受惊的观众,叫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乱动,一面掏出手机报了警。
五分钟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领着一队人马,来到了剧院。
经随行法医初步检查判断,凶器是一把一尺来长的尖刀,从后面刺穿了苗仁凤的心脏,导致他当场死亡。
警察随即对现场展开调查。
苗仁凤的左边位子坐的是他儿子苗剑,右边坐的是他妻子宁怡,后面是一条将近一米宽的走廊。
从凶器刺入的角度判断,凶手应该是从后面动手行凶的。
可是据走廊后面一排的观众反映,剧院里黑咕隆咚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是否有异常情况发生。
据宁怡反映,在全场最后一个魔术比赛节目结束后,丈夫还曾经起身上过厕所,他回来刚坐下,台上的《人体拼图》就开演了。
而张天奇的魔术刚刚结束,灯光一亮起来,她就发现丈夫遇害了。
由此可以断定,死者遇害的时间,就在《人体拼图》这个魔术节目上演的十几分钟之内。可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观赏台上的精彩节目,根本无暇留意有谁曾在死者身后的走廊里经过或者停留过。而且当时全场熄灯,台下漆黑一团,根本看不清什么。
据守门的保安说,自张天奇的节目开始之后,剧院里就没有人出来过。
由此可以肯定,杀人凶手一定还在剧院里。可是偌大的剧院里坐着近千名观众,到底谁是凶手呢?
有侦查员建议干脆多花点时间,一个一个的调查。
范泽天想了一下说:“没这个必要,只要排查出在《人体拼图》这个节目上演的时间里,有哪些人曾离开过自己的座位,再把这些人留下调查就行了,其他的人都让他们回去吧。”
几名侦查员立即分头排查,因为张天奇的节目非常精彩,非常吸引人,连后台所有工作人员都跑到台前来观看,所以观众席上在节目上演期间起身走动的人并不多。
经过严格排查,一共只有包括冯坤在内的十个人。
这十个人中,有两人是正在念初中的女中学生,因为感觉张天奇的魔术太恐怖,不敢看,所以两人一同跑进女厕所躲了起来。
另外有三个人犯了烟瘾,一起蹲在男厕所门口抽了十几分钟的烟。
而剩下的五个人中,除了冯坤,其余四人都是从外地来的,跟苗仁凤夫妇并不认识,基本可以排除作案的可能。
随着调查的深入,冯坤与苗仁凤、宁怡之间的恩怨情仇渐渐被警方掌握。
用警方的话来说,就是有杀人动机。
而且这时有人记了起来,说当舞台上《人体拼图》这个节目开演时,冯坤就显得非常不安,在剧场里东走西跑,至少有两回从死者身后的过道里经过。
而最为致命的是,细心的范泽天在冯坤的衣服下摆处发现了一块新鲜的血印。
后来经过化验,他身上所染的鲜血,正是从死者苗仁凤身上流出来的。
于是,冯坤成为了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并立即遭到拘捕。
3
宁怡到拘留所探视冯坤,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尽管在审讯中冯坤一再否认自己是杀人凶手,但警方认为他跟死者是情敌,有杀人动机,而且身上沾有死者的血迹,可谓证据确凿,所以还是把他当作重点疑犯对待,并且延长了对他的拘留期限。
宁怡在接见室一见到他,伤心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着说:“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你要报复,尽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对仁凤下毒手?”
冯坤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宁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怎么会连你也相信是我杀了苗仁凤呢?”
宁怡一怔,问:“难道不是你?那你身上怎么会沾有仁凤的鲜血呢?”
冯坤搔搔头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事后我想了一下,好像是我在给舞台上的节目拍照的时候,跟一个什么人在走廊里蹭了一下,说不定就是那个人故意把血迹沾染到我身上的。”
宁怡想了一下,说:“可是当?99lib?时警察把剧院里所有的人都排查了一遍,在张天奇的魔术节目表演期间,只有十个人离开过自己的座位,而其他九个人的嫌疑都被排除了,只剩下了你一个人。杀人凶手不是你,又是谁?”
冯坤思索着道:“一定是警方漏掉了什么,对了,警察只排查了观众席上的观众,还有后台的工作人员呢?”
宁怡说:“当时后台是空的,所有后台工作人员都挤到观众席上看节目来了。”
她的这一句话,似乎触动了冯坤的思维,他问:“那么舞台上的人呢?舞台上的演员,警察是否认真调查过?”
宁怡摇摇头说:“这个倒没见警方盘问过他们。因为当时张天奇正带领七个徒弟,在台上表演节目,台下有上千双眼睛注视着他们,他们绝不可能跑下台来杀人。最重要的是,他们跟仁凤还有我并无纠葛,绝不会……”
“张天奇跟你们没有纠葛,并不代表跟我没有纠葛,杀人凶手的真正目的也许并不是为了将苗仁凤置于死地,而是想置我于绝境。”冯坤忽然想起那天张天奇向他挑战时说过的话,“否则就叫你身败名裂,悔之莫及”,他眼前一亮,蓦然明白过来,一拍大腿道,“对,肯定是张天奇在搞鬼,是他借《人体拼图》这个魔术做掩护,杀死了苗仁凤,然后嫁祸给我,想要置我于绝地,好让我再也不能跟他作对。”
“可是当时他们师徒八人,都在台上表演节目,总不可能有分身术,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下台杀人行凶吧?”
“不错,在现实生活中确实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是在魔术中,却完全有此可能。魔术,对,这才是张天奇真正要表演给我看的魔术,这才是他真正要我破解的魔术。我相信只要能破解他这个魔术,我就一定能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
宁怡相信了他的话,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冯坤不由自主握紧了她的手,说:“我一定要破解这个杀人魔术。我已经把张天奇表演魔术的过程用数码相机拍了下来,不过我被拘捕时,身上的相机等所有东西,都被警方作为证物拿走了。宁怡,现在,请你务必要帮我一个忙。你去找负责这个案子的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就说我能从数码相机里储存的照片中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请他把相机还给你,然后你再去把相机里的照片全部冲洗出来,拿来让我好好研究研究,只要我能破解这个魔术,也就能解开这个令人胆寒的杀局。”
宁怡立即去找范泽天,范泽天说按规矩,涉案证物是不能随便交给别人的,但考虑到这个案子的特殊性,他还是把相机里的储存卡拿出来,交给了一名女警,叫她跟宁怡一起去照相馆将卡里面的照片冲洗出来。所有照片都要冲印两份,一份交给宁怡,一份交给警方。
第二天一大早,宁怡就把照片拿给了冯坤。
这一组照片,完整地记录了张天奇带领七个徒弟在舞台上表演《人体拼图》的全过程。冯坤原本打算拍下照片之后,回去好好观察揣摩,再在自己的节目中加以破解,谁知当他真的见到这些照片时,自己却身处警方拘留室,成了一个杀人嫌疑犯。
他把这些照片按次序一张一张铺在地上,认真观察,潜心研究。
照片有如一个个连续的电视镜头,将一幕幕神奇画面展现在他眼前:
张天奇先是逐个肢解弟子,然后重新拼装,接着是东一块西一块拼装起来的七个弟子躺在透明的玻璃箱里,朝观众做着各种动作。
第一个箱子,张天奇将揭下的红布扔在了地上,而后面六个箱子,张天奇揭开红布之后就随手搭在了箱子上。
向观众展示完自己的“绝活”之后,张天奇又动手将七名弟子重新拼装回去……
冯坤一连对着照片思考了三天,也没想明白张天奇到底使用了什么障眼法,竟然能在近千人的眼皮子底下,上演这一场拼装大活人的好戏。
他感觉到自己遇上了生平最难破译的难题。
第四天,宁怡来看他,问他有没有破解张天奇的杀人魔术,冯坤只能沮丧地摇头叹气。
宁怡有些失望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冯坤想了一下说:“也许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破解这个魔术。”
宁怡问:“是谁?”冯坤说:“那就是他和张天奇的师父莫道子。”
宁怡明白他的意思,拿起照片说:“好,你把他现在的住址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他。”
4
莫道子退休之后,就搬到了远离闹市的郊外祖屋居住。
宁怡找到他,道明来意,莫道子看了她带来的照片,沉吟片刻说:“我这个二徒弟,魔术倒是越变越高明了。”
宁怡说:“这样的魔术,我在电视里也从未见过,的确很有创意。”
“很有创意?”莫道子哈哈一笑,道,“他哪里有什么创意,分明就是抄袭别人的创意嘛。”
宁怡一怔,问:“抄袭?”
莫道子说:“在 href='1281/im'>《聊斋志异》中有一则名为《偷桃》的故事,说的是有一对江湖卖艺的父子,为别人表演上天偷仙桃的绝活儿。老头儿先拿出一根绳子往天上一抛,绳子就立即悬在半空,一直延伸到云彩中,然后让儿子缘绳而上,去天上偷仙桃。儿子一直攀爬到半天云中,连影子也看不见。不一会儿,就从天上掉下来几颗桃子。老头正自高兴,忽然绳子掉了下来,接着儿子的头颅、手脚、肢体也纷纷掉下。老头说一定是儿子上天偷仙桃被神仙发现,所以被抓住砍成了几块。他一边伤心哭泣,一面将儿子的肢体一块一块捡进箱子里。别人觉得他可怜,就给了他许多赏钱。老头接过赏钱后敲敲箱子说:‘小子,还不出来谢赏更待何时?’他儿子应声从箱子里跳出,向给赏钱的人连连磕头。”
宁怡点点头说:“原来张天奇这个魔术的创意,是从这里来的。老人家既知这个魔术的来历,自然知道其中的玄机了?”
莫道子道:“张天奇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老人家的眼睛。这其中的玄机,我倒也略知一二。”
宁怡忙说:“那您快告诉我。”
莫道子摇头说:“我不能告诉你。”
宁怡一愣,问:“为什么?”
莫道子说:“永远不说出魔术的秘密,这是魔术家的行规。冯坤违反了行规,他受到处罚,是应该的。”
宁怡知道莫道子脾气古怪,多说无益,只好失望地离开了他的住处,来到拘留所,将莫道子的话告诉了冯坤。冯坤知道师父对自己在电视台搞魔术揭秘节目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既然他存心维护张天奇,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宁怡看看手表,已经快下午五点了,读中学的儿子苗剑就要放学回家吃饭了,急忙别过冯坤匆匆往家里赶。到了家,才发现自己走得太匆忙,那一叠照片竟然忘了给冯坤,随手将照片放在桌子上,就系上围裙进厨房做饭去了。
没过多久,苗剑放学回家,看见了桌上的照片。
他自然知道母亲为了找出杀死父亲的真凶而四处奔忙的事,不由得拿起照片认真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不由得“咦”了一声,皱起眉头说:“奇怪,舞台上怎么会少了一个人呢?”
宁怡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莫明其妙地问:“什么少了一个人?”
苗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眉头一展,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跳起来道:“啊,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杀死爸爸的了。”
宁怡心头一跳,忙问:“你、你真的知道是谁杀了你爸爸?”
苗剑收拾起桌上的照片说:“这一时半会儿,我也跟你说不明白,你快带我去找冯坤叔叔,他是行家,我一说他就明白了。”
宁怡半信半疑,急忙带着他坐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拘留所,在范泽天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冯坤。
苗剑兴奋地说:“冯叔叔,我终于找到杀死我爸爸的凶手了。”他从那叠照片中挑出一张放在冯坤面前,说,“你快看,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对劲?”
冯坤一看,只见那是一张张天奇向观众展示七个拼凑大活人的照片,仔细瞧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什么不对劲啊。”
苗剑指着照片说:“你再好好看看,照片中,最前面那个装人的玻璃箱上面的红布,被张天奇揭下之后丢在了地上,而后面六块红布呢?”
冯坤说:“后面六块红布,都被张天奇随手搭在了玻璃箱上面。”
苗剑说:“不,他不是随手搭的,每一个玻璃箱上红布搭放的位置,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你看看,除了最前面第一个玻璃箱没有搭红布外,第二个箱子的红布刚好搭在箱子中的人的左手臂位置,正好将箱子里的人的左臂完全遮住,第三个箱子的红布刚好搭在右手臂位置,第四个箱子的红布刚好搭在躯干部位,第五、六个箱子的红布刚好分别搭在左右两腿部位,而最后一个箱子,红布正好有意无意地搭在了头部。每一块红布,都恰到好处地遮盖住了一个人体部位。这其实是一个并不高明的障眼法,台下观众受视觉习惯的欺骗,都觉得箱子里躺着的应该是一个有手有脚有头有躯干的完整的人,其实不是。如果我没有想错,其实每块红布下面,都是空的。也就是说,除了摆在最前面,离观众最近的第一个玻璃箱里躺着的是一个完整的人外,第二个箱子里躺着的,其实是一个没有左手的人,第三个则是没有右手的人,第四个是没有躯干的人,第五、六个是分别没有左腿和右腿的人,而最后一个,其实是一个没有头颅的人。”
冯坤蓦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舞台上少了一双手、一双脚、一个躯干和一个头颅。而这些身体部件组合起来,刚好是一个人。”
苗剑点点头说:“不错,舞台上确实少了一个人,张天奇其实是用六个徒弟的身体部件,拼凑出了七个人。”
冯坤的脑子飞快转动,道:“所以剩下的那一个人,一定就是受张天奇的指使,趁舞台上烟雾弥漫之际偷偷跑下舞台,在黑暗中悄悄杀死你爸爸,然后将血迹擦到我身上,嫁祸于我的人。”
苗剑说:“是的,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完这一切,然后趁台上第二次弥漫起烟雾之际,偷偷溜回舞台,现身谢幕。”
冯坤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说:“张天奇早已通过这次魔术大赛的举办方知道了你要来参赛,也知道你爸爸妈妈也一定会来观赛,更知道我和你爸爸是情敌关系,所以早早地设下这个陷阱让我钻。当警察在观众席上四处寻找凶手,最后找到我头上的时候,绝对想不到真正的凶手,竟然在舞台上。”
苗剑稚气一笑,说:“我当时在现场观看节目时,并未多加留意,直到现在看了照片,才看出端倪。”
冯坤不由得扭头看了站在旁边的范泽天一眼,说:“范队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照单抓人吧。”
范泽天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等等,你们刚才说得太快,我还是没弄明白。”
苗剑笑一笑,于是又将刚才的推理说了一遍。
范泽天总算明白过来,拍拍他的头说:“好小子,果然不愧是少年魔术师。我这就带人去把张天奇师徒全部‘请’来。等案子了结了,我请你吃饭。”
5
两个月后,范泽天在大街上碰见了冯坤。
此时冯坤已经跟宁怡复婚,他正带着老婆孩子逛街。
范泽天一把拉住他,忍不住问出了心中那个疑惑已久的问题:“老冯,张天奇的魔术杀人案虽然已经破了,但他在魔术中将人体锯开,然后又重新拼凑起来的玄机,却还无人知晓,你在电视台的揭秘节目又停播了,所以这个魔术至今还无人揭秘。哎,他到底是怎么拼凑出大活人来的,你可知道?”
冯坤与儿子相视一笑,说:“实话告诉你,经过我跟儿子近半个月的潜心揣摩,这个《人体拼图》的魔术,终于被咱们爷儿俩破解了。”
“真的?快给我说说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冯坤摇头说:“不行,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
范泽天问:“为什么?”
冯坤说:“永远不说出魔术的秘密,这是魔术家的行规。我因为不遵守行规,已经吃到了苦头,我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惊天大案
1
范泽天三十岁时,已经是咱们市局刑侦大队一名老刑警了。
这天早上,刚破了一件凶杀大案、被领导破例放了一个星期大假的他,收拾好一箱行李,正准备前往张家界旅游度假,还没跨出门槛,腰里的手机就响了,一接听,原来是局里有紧急任务。
他二话没说,扔下行李,开着车,就往市局急急地赶去。
来到局办公室,今年已五十挂零的局长张怀山正坐在办公桌前,浓眉紧皱,嘴里咬着半截香烟屁股,面前放着一封拆开了的信。
范泽天一跑进来,就被满屋的烟味熏得皱了一下眉头。
他心里一咯噔,知道一定出大事了,否则局长不会跟香烟过不去。
果然,见他进来了,张局长什么话也没说,就把面前那封信推给了他。
他急忙接过一看,只见信上写着:
尊敬的市领导:
您好!
在此,我要向你们举报一件事关四十余人生死的特大案件,希望能够引起你们的重视。
今年7月13日,市青阳矿冶总厂下属的青阳煤矿发生严重塌方事故,至少有四十多名矿工被活埋在矿井下。事发之后,矿主——青阳市矿冶总厂厂长于荣宗害怕消息传出事情闹大惊动有关领导追究他的责任从而导致青阳煤矿这棵“摇钱树”被查封,非但不积极想办法营救尚有生还希望的井下矿工,反而填井平矿,打扫现场,封锁消息,制造假象,瞒报事故真相。其行为不但严重违纪违法,而且已经达到了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地步。由于大部分知情矿工及死难家属受矿主威胁,敢怒而不敢言,所以此事外人知之甚少。
为不使事故责任人逍遥法外,为还死难矿工家属一个公道,特此写信向你们举报,望重视,请彻查。
青阳市一民女
8月5日
范泽天看完这封信,拳头“砰”的一声重重地击在桌子上,茶杯“叮当”一下被震得跳起来。
他咬牙道:“如此利欲熏心草菅人命,那还了得!”
张怀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手中的烟屁股狠狠地按在了烟灰缸里,吐出最后一口烟圈说:“市领导接到这封信后,十分重视信中所反应的情况,今早七点半姚副市长就把我叫去,把这封信转交给我,叫我一定要及时妥善处理。我已打电话到当地派出所,跟他们所长蒋大军谈过。他说他们确实接到过类似的举报电话,而且他也亲自去矿上查过,根本没有此事,纯属诬告。你的看法呢?”
范泽天眉头微皱,思索着说:“近年来全国各地煤矿事故屡有发生,矿主为一己之私利而封锁消息,瞒报事故真相的事已不少见。我想矿主既然有意瞒报,一定已将表面功夫做到了家,明里调查自然难有结果。”
张怀山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
“我看此案只宜暗访,不宜明查。”
张怀山点点头,又掏出一支烟,一边点燃一边说:“你的看法我赞成。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人写信诬告的可能性。情况到底是真是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要彻查之后,方见分晓。你看这件案子交给谁去办最合适呢?”
范泽天挺挺胸脯说:“张局,我年轻时曾在煤矿打过工,对这一行比较熟悉。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再说现在局里现在分来的那些年轻人个个细皮嫩肉的,也不是下井挖煤的料。”
张怀山也笑了,说:“可你正休假呢。”
范泽天笑着说:“干脆把这件案子破了之后,你再给我补一个月长假,让我玩个痛快。”
张怀山将手中的大半截香烟揿在烟灰缸里,拍拍他的肩膀说:“行,没问题,等你办好这个案子,我立马放你一个月大假。哎,对了,当地派出所所长蒋大军是我的老部下,你下去先找到他通个气,再开展工作,这样对你查案有利。”
范泽天用力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局长,等我的好消息吧。”
2
青阳矿冶总厂是青阳市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厂长于荣宗不但是青阳市优秀企业家,而且还是市政协委员。
青阳煤矿现有矿工及管理人员500余名,是青阳市最大的露天矿场。
由于开山采矿挖煤劳动强度非常大,矿工们一般很难干长久,所以矿场上的矿工流动量也非常大,这就迫使矿主不得不经常在矿场门口贴出招工广告。
这不,这一天大早,青阳煤矿的矿场门口就贴出了一张招工广告,说是要新招矿工50名,要求男性,身体好,能吃苦耐劳,包吃包住月薪3000~6000元。
这年头,真是插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
招工广告贴出不足半天时间,便招满了50名矿工。
范泽天便是其中一个。
办好了招工手续,范泽天便和其他新矿工一起被领进了矿场。
矿场背靠着拔地而起气势磅礴的青阳山,山腰露着两口黑魆魆的矿井,矿工们拖着煤车在矿井里进进出出,矿场上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距矿场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排工棚,工棚被隔成一小间一小间,是矿工们的宿舍。
离工棚不远,有一间平房,是矿场高级管理人员办公和住宿的地方。
一间工棚只有六七平方米,放着一架上下两层的铁架床,每间房住两个人。
与范泽天共住一室的是一个瘦瘦的中年汉子,叫何振飞,是本地人。
他俩刚放下行李铺好床,矿工队长便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催他们这些新来的矿工赶快去干活儿,说是厂长马上就要来矿场检查工作了。
新来的矿工们不敢怠慢,马上换好工作服,戴上装有矿灯的安全帽,来到矿井口,听候队长调配。
有的被分配到井里去挖煤,有的被分配到井里打桩,范泽天与何振飞两个人被分配去拉煤车。
范泽天拉了一辆煤车向矿井深处走去。
矿井挖得很低,只有半人多高,人在里面行走,必须手脚朝地才能进去。
矿井两边打着木桩,上面横着厚厚的木板,架着上面的泥土。
矿井很窄,刚好能容两辆煤车通过,一辆进来一辆出去。
由于排水系统不完善,矿井下面十分潮湿,而且通风透光条件也不好,井下空气十分憋闷,光线黑暗,虽然有头顶的矿灯照路,但范泽天还是摔了两个大跟头才跌跌撞撞地把里面的情况摸清楚。
他心里暗暗吃惊,在这样的环境下干活儿,死神如影随形,怎么能不出事故呢?
矿井有近两百米深,范泽天将煤车拖进去之后,挖煤的矿工很快便将煤车装满,他便开始拖着煤车往回走。
一车湿淋淋的原煤有两百多斤重,加上脚下的路又泥泞难行,范泽天基本上是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
等到第一车煤拉出来时,他已累得筋疲力尽,浑身上下满是泥水,脸上也沾了厚厚的一层黑煤。
拉着第三车原煤走到半路上时,范泽天前面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矿工摔了一跤,煤车不住地向后滑着。
范泽天眼疾手快,急忙伸出一只手抵住了煤车,老矿工这才有机会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拉着车继续前进。
出到井口,范泽天看见有一辆漂亮的小轿车从矿场大门口缓缓驶了进来,在矿场上那栋管理员办公的平房前停下,从车里走出一位白白胖胖、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平房里立即涌出一帮人迎住了他。
他们一齐向着矿井这边走来。
走近了,范泽天才看清楚,那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气宇轩昂,嘴里叼着“大中华”,不时朝着正在矿场上挥汗劳作的矿工们指指点点。
他左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陪着笑脸向他说着什么。
中年男子的右手臂挽着一位二十来岁、身着短衣长裙的漂亮女郎。
范泽天止不住心中好奇,赶上前面那名老矿工,悄悄地问:“大叔,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谁呀?前呼后拥的,这么威风。”
老矿工撇撇嘴巴说:“除了老板,还有谁有这么大气派呢?”
范泽天“哦”了一声,这才明白原来是厂长于荣宗来检查工作了。
老矿工继续说:“于老板平时不轻易上山的,矿场的事一般都交给秦主管管理——就是他左边那个男人,他叫秦暴,是这儿的主管。整天对着矿工凶巴巴的,一见了老板就变成了哈巴狗。”
“挽着于老板胳膊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她叫汪倩娜,听说是个大学毕业生,名义上是于老板的助理,实际上是他的‘小蜜’。她才来矿场十几天,但于老板十分信任她,原来矿场由秦主管一个人说了算,现在由她和秦主管两人管理。汪助理是老板身边的红人,权力比秦主管还要大呢。”
两人正说着,一旁监工的队长跑上来踹了他们一脚,喝骂道:“他妈的,看见老板来了还偷懒,是不是不想干了?”两人急忙拖着煤车钻进了矿井。
过了一会儿,听不见队长的声音了,范泽天才放慢脚步,问前面的老矿工道:“大叔,你在这儿干了不少时间了吧?”
老矿工回答说:“干了两年多,算是老矿工了吧。哎,你是新来的吧?叫啥名?多大了?为啥到这地方来打工呢?”
范泽天说:“我是新来的,我姓范,叫范泽天。今年快三十岁了,家里穷,还没娶上媳妇,所以到矿场来打工,想挣点钱回家讨老婆。”
老矿工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一眼,说:“真巧,我也姓范,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子呢。我有个儿子,跟你一样年纪,也在这矿场打工,可惜……”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失神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凄凉的神色。
范泽天心中大奇,忙问:“可惜怎么了?”
“可惜、可惜他……”范老汉刚说到这儿,范泽天的煤车便“砰”的一声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背后有人叫道:“磨蹭什么,快走快走!”
范泽天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后面的人是与他同居一室的室友何振飞。
他无奈,只好止住话头,加快脚步,拖着煤车向前走去。
外面有队长监工,井下又有何振飞在后面不住地催促,这一天直到傍晚收工,范泽天也没再找到与范老汉说话的机会。
吃过晚饭,队长跑来说秦主管说了,今天厂长下来检查工作,对矿工们干活儿的速度十分不满,为了赶上进度,今后每天晚饭后都必须加班两个小时。加班完毕,每人发一包快餐面。矿工们只好又强打精神加班干活儿。
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才加班完毕。
矿工们回到各自的宿舍,谁都累得骨头散架,连澡也顾不上洗,就一身泥一身汗地倒床便睡。
范泽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没有忘记领导交给他的侦察任务,更没忘记自己潜入矿场的目的。但是经过他对矿场的初步观察,一切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难道是举报信上提供的情况有假?
还是狐狸将自己的尾巴夹得太紧让人看不出破绽呢?
这个案子,又该从什么地方着手调查呢?
他辗转反侧,苦苦思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已经很深了,他仍然没有半点睡意。
正在这时,他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泣声,声音凄凉而恐怖。
他不禁悚然一惊,三更半夜,是什么人在外面伤心哭泣呢?
他悄悄爬起床,走出工棚,欲探个究竟。
外面月色朦胧,万籁俱寂,哭泣声听得更加清晰了。
他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朝工棚后面哭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工棚后面不远处,有一片小小的树林。
树林里跪着一个人,面前插着一炷香。
香火明灭,那人的哭声更大更伤心了,并且边哭边悲愤地抽噎着说:“我的狗儿,你死得好惨呀!爹没用,没办法救你,没办法为你报仇,你不要怪爹,要怪就去怪那遭天杀的于老板吧……”
范泽天不由得心下大奇,轻轻走过去,走到距那人七八步远时,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
他大吃一惊,不由得失声叫道:“范大叔,是你?”
原来这个人正是白天跟他说过话的范老汉。
范老汉猛然一惊,见有人来了,连忙踩灭地上的香火,连眼泪也来不及擦干,站起身便走。
范泽天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追上他,说:“范大叔,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范泽天。”
范老汉仍然头也不回地说:“我认识你,兄弟,你就当什么也没看到,快回去睡觉吧。”
范泽天说:“可是我什么都看到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儿子他到底怎么了?”
范老汉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半晌才摇着头说:“兄弟,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再问了,快走吧。”
范泽天从他的神色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范大叔,你告诉我,是不是上个月这儿发生了塌方事故?是不是你儿子被活埋在了矿井下面?是不是于老板威胁过你,叫你什么也不要说出来?”
范老汉愣了一下,忽然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范泽天扶起他大声道:“快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范老汉抬起那张老泪纵横的脸,看了看他,忽然目光黯了下来,嘴唇颤抖着,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束强烈的手电灯光射过来,一个声音大喝道:“喂,你们两个,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
范泽天一惊,抬头一看,来者居然是矿场主管秦暴。
范老汉脸色一变,惶恐地说:“主、主管,我、我……出来撒尿……”说着,一边拭着脸上的泪花一边低垂着头急匆匆走开了。
秦暴用手电光直射范泽天的双眼:“你呢?”
范泽天犹豫一下,说:“天太热,我、我半夜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秦暴用手电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说:“你是不是叫范泽天?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干活儿了,你被解雇了。”
范泽天大吃一惊:“为什么?”
秦暴瞪着他道:“看你獐头鼠目的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留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所以……”
“等一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从黑暗中走来一个人,一个女人,短衣长裙,秀发披肩,亭亭玉立,窈窕动人,原来是厂长助理汪倩娜。
她走到秦暴跟前,柳眉微皱,看着他说:“秦主管,你这样做未免有失草率。我今天白天观察过,他干活儿十分卖力,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开除一个这么好的员工呢?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吧。”
“哼!”秦暴脸色发白,十分难看,看了她一眼,又瞪了范泽天一眼,关了手电筒,悻悻而去。
汪倩娜看着范泽天,忽然微微一笑,低声说:“矿场里危机四伏,你千万要小心行事!”
范泽天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一句话,刚想说什么,她却已嫣然一笑,转身走了。
他也只好带着满腹疑团回房睡觉。
刚到门口,却看见同宿舍的何振飞正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着。
他一跨进门,他却又快速地溜到床上,假装睡着了。
他皱皱眉头,没有多想,便上床睡觉了。
3
第二天,范泽天仍旧被队长分配去拉煤车。
不过奇怪的是,他在矿井里来回拉了好几趟,也没有看见范老汉。
他以为范老汉被队长派到别处干活儿去了,也没往心里去,只想着再见到他时,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明白。
他知道,也许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就在范老汉身上呢。
可是,一直到晚上吃饭时,仍然没有见到范老汉的身影。
他这才似乎意识到什么,暗觉不妙起来。
晚上,半夜时分,等到下铺的何振飞睡着了,他又跳下床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昨晚的那片树林里看了看,可是树林里却空无一人。
范老汉就像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祥之兆,暗暗责怪自己,也许是自己昨晚的鲁莽与冲动害了范老汉。如此一来,自己唯一的线索就断掉了。
他正在树林外面思索着,徘徊着,偶然间一抬头,忽然看见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管理员宿舍后门口闪出来,四下张望一番之后,便快步向矿井那边跑去。
他怔了一下,这个人是谁呢?这么晚了,去矿井那边干什么呢?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忙悄悄地跟上去。
月色清明,他的脚步很快便跟近了那个人,从背影看去,那人应该是厂长助理汪倩娜。
只见她快步来到山脚下,绕过正在开采之中的两口矿井,来到大山的另一侧,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山坡上停下来,回头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范泽天急忙将身子闪到一块石头后面,同时也看清楚了她的脸,的确就是汪倩娜。
汪倩娜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忽然扒开山坡上的一丛杂草,露出了一个黑魆魆的山洞。
她穿上一套矿工们的工作服,戴上安全帽,打开头顶的矿灯,躬着腰走进山洞,再回身合上洞口的杂草。
范泽天不禁大吃一惊,没有料到这里竟有一个这么隐密的山洞,更猜不透汪倩娜半夜三更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快步跟上去,也钻进了山洞。
他钻进来才发现这里并非是一个山洞,而是一口矿井,井壁已长出青苔,两边的木桩及头顶的木板已经开始腐朽,显然是一口已经废弃多年的旧矿井。
汪倩娜到这口旧矿井里来干什么呢?
她并没有警觉到身后几十米远处有人跟踪,仍旧开着矿灯向前走。
这口旧矿井大约有两百米深,矿井的尽头有铁锹、箩筐等挖土挑土的工具。
汪倩娜走到尽头之后,就拿起铁锹挖起土来。
再看矿井尽头的两边,有二十余米远是新土,显然这最后一段是最近才被她挖通的,看来她已经在这里悄悄挖土好长一段时间了。
范泽天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躲在黑暗的矿井中观察了一个多小时,见汪倩娜除了挥锹挖土之外,再无其他可疑举动,便悄悄从矿井中退了出来。
以后的几个晚上,他通过跟踪观察发现,汪倩娜每天晚上十二点钟之后,都要去那口秘密的旧矿井中挖土,一直挖到残月西沉天色微明时才回房休息。
旧矿井又被她向前挖进了好几米远。
第五天晚上,半夜时分,范泽天照例又悄悄来到那口旧矿井中观察汪倩娜的举动。
刚在矿井中摸黑.t>走了一百多米远,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他不禁大吃一惊,以往汪倩娜都是一个人悄悄地进来,今晚井下怎么会有其他人呢?
他急忙加快脚步,走到距尽头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潜伏下来,侧耳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只听汪倩娜愤怒地说:“你好卑鄙,竟然偷偷跟踪我。”
“跟踪你又怎么样?你若未做亏心事,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呢?”
令范泽天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说这句话的竟是秦暴的声音。
汪倩娜大声说:“姓秦的,你别含血喷人。你说,我做什么亏心事了?”
秦暴嘿嘿冷笑两声,说:“好,既然你没有做亏心事,那我也不多说了,明天一早我就给老板打电话。”
“你……”汪倩娜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你想怎么样?”
黑暗中,只听秦暴发出一串奸笑,说:“小美人,我的要求十分简单,只要你满足我一次,我就当今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你……做梦!”
“别拒绝得这么快。我不知道你三更半夜跑到这旧矿井里挖土有什么企图,但我相信老板若知道了,一定会将这件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你信不信?”
汪倩娜沉默了,半晌,才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答应你……”
秦暴得意地发出一串不怀好意的淫笑声,接下来,便是一阵汪倩娜的挣扎声和秦暴发出的窸窸窣窣不堪入耳的声音……
范泽天终于忍无可忍,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湿泥,将自己抹了一个大花脸,然后闪电般冲出去,照着正光着上身野狗一样扑在汪倩娜身上的秦暴的屁股重重地蹬了一脚。
秦暴“咕噜”一声,像冬瓜一样滚到了地上。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眼前多了一个满脸泥水不明身份的大汉,不由得又惊又怒:“妈的,你是什么人?敢来坏老子的好事!”说罢,便向范泽天冲过来,举拳便打。他身材魁梧拳大力沉,若被他击中,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范泽天等他的拳头伸到半路之时,忽然低头闪过他的拳头,同时右膝插入他两腿之间,双手抱住他的大腿,一个漂亮的“抱腿顶摔”动作,便将对方从地上扛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便将他重重地扔在地上。
秦暴被摔得眼冒金星七荤八素,刚欲爬起,背上又被范泽天重重地踩上了一只脚。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从他脚下爬起来,只好拍地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范泽天道:“今天暂且饶你一命,下次若敢再欺侮这位汪小姐和其他矿工,我一定取你狗命!滚吧!”
他一抬脚,秦暴松了口气,连滚带爬地跑出矿井。
范泽天看看汪倩娜,见她除了上衣被撕破,并无大碍,便脱了一件上衣给她披上,也不多说话,便扭头向外面走去。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午饭时,他忽然发现自己那从来没进过油水的饭碗里多了许多菜,还有一些鱼和鸡肉,正暗自奇怪时,厂长助理汪倩娜端着饭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朝他眨眨眼睛轻轻地说:“多谢你昨晚救了我。”
范泽天不禁一怔,不明白她为何认出了自己。只见她嫣然一笑,说:“你忘了,你脱给我的上衣口袋里有你的身份证。”
范泽天这才恍然大悟。
吃完饭,汪倩娜起身离去时,忽然将一张小纸条从桌下快速地塞到了他手里。
他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有人要杀你,千万小心!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汪倩娜已经走远了。
4
又过了几天,队长忽然给范泽天调换了工作,叫他去井下挖煤。
他到达井下时,发现室友何振飞也被分配来挖煤了。
何振飞的身体本来就十分消瘦,经历了这段辛苦的矿工生活之后,他瘦得更加厉害了,双目凹陷,颧骨高耸,一副久病未愈的样子。
范泽天跟他打了个招呼,便拿起铁锹,干起活儿来。
挖了几天之后,矿井下的原煤渐渐少了,这口矿井的开采工作已接近尾声。
这天下午,范泽天正和何振飞等一些人在井底挖着最后一点原煤,忽然听到“轰”的一声闷响,顿觉地动山摇,一股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然后,矿井中忽然安静下来,听不见一丝声音。
范泽天首先反应过来:“不好,是塌方!”
他急忙用头顶的矿灯向矿井出口的方向照去,只见距井底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已经被头顶垮塌下来的泥石彻底封死了。
“什么?”他身后的矿工们不由得大惊失色,一下子都蒙了,继而便是一阵慌乱。
等大家都明白自己被活埋在这矿井下之后,有人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范泽天定了定神,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回过头,用矿灯照了照,发现被困在矿井下的人除了他和何振飞之外,还有十来名矿工,大家的情绪都十分激动。
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这时,一名矿工忽然跪倒在地上,捶胸拍地号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呀,你怎么这么狠心呀……上个月塌方,活埋了我弟弟还不够,今天又叫我死在这井下……可怜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今后怎么过日子呀……”
范泽天心头一震,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你说什么?上个月你的弟弟……?”
那名矿工一边悲伤落泪一边说:“上个月13号,矿场也有一口矿井严重塌方,当时在井下作业的四十多名矿工无一生还。这其中便有我的弟弟……事后于老板给了我八万块补偿金,叫我对谁也不要说这件事,否则不但收回补偿金,还要放火烧我家的房子……想不到现在连我也……”
范泽天钢牙紧咬,一拳击在井壁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振飞叹了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唉,谁叫咱们是穷人呢。穷人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上次没人组织营救,想必这次也没有人会来救咱们了。咱们也别哭别闹了,还是坐在这儿安心等死吧。”
范泽天怒道:“放屁!别人不来救咱们,难道咱们不会自己动手救自己吗?进矿井之前我就观察过了,这口矿井左边离地面最近,咱们如果从左边挖过去,一定有生还的机会。”
众人一听,顿时大喜,都纷纷拿起铁锹在井壁左边挖起来。
何振飞冷笑一声说:“别瞎子点灯,白费劲了。这么挖下去,就算不累死,咱们也得饿死。”
范泽天一怔,看着他笑笑说:“多谢你提醒我。”于是便拿铁锹在地上挖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深坑,由于地面潮湿,坑里不一会儿就浸满了半池清水。然后又将木桩上的树皮剥下来,泡在水中。
他说:“咱们渴了喝水,饿了吃树皮,拼死也要挖出去。于荣宗这个王八蛋草菅人命坐视不救,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他。”然后又吩咐矿工们把头顶的矿灯熄了,只留两盏灯亮着,这样可以节省电源。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都兴奋起来,仿佛出路就在眼前,一齐挥动铁锹挖起土来。
范泽天从怀中掏出带有日历的手表看了看,记下了现在的时间。
第一天大家都干得很起劲,连饥饿也忘得一干二净,一下子就向矿井左前方挖进了十几米远。
第二天喝了一点水,继续向前挖进。
但到了第三天,大家再也坚持不住了,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肚子饿得让人眼冒金星,手脚无力,不得不捞起浸泡在水中的树皮咀嚼起来。初尝树皮,那滋味并不好受,又臭又硬,难以下咽,大家都不想吃了。
范泽天硬着头皮吃了一块,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呕吐起来。但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又把呕吐出来的树皮塞进了口中。
大家见他吃得如此痛快,再也没人说多话,纷纷皱着眉头将口中的树皮咽了下去。
5
到了第四天,已经向前挖进了几十米,但堵在大家面前的仍旧是厚厚的泥土,似乎永远也挖不到边,永远也见不到天日似的。
这几天大家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身体已经极度疲惫,情绪也十分低落,已经开始有人怨天尤人,骂骂咧咧的了。
范泽天见了十分担心,看看表,推断出现在应该是他们被困在井下的第四天晚上了。
他停下手中的铁锹说:“大伙都累了,停下来关了灯睡一觉再说吧。”
于是大伙都把手中的铁锹一扔,往潮湿的地上一躺,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范泽天也在黑暗中躺下来,双手抱头,忧心忡忡地思考着今后的出路。
已经挖了几十米了,仍未挖到地面,难道是他估计错了吗?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好听天由命。
想着想着,睡意涌上来,他也渐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脚踝似乎被针扎了一下,火辣辣的又痛又麻。
他疑惑地打开矿灯一看,一条筷子般大小的蛇从他脚边游过。
“有蛇!”他大吃一惊,随手操起一把铁锹,将小蛇斩成了两截。
众人也被惊醒,一个矿工看看他的脚,惊叫道:“哎呀,不好,范大哥,你的脚被蛇咬了!”
范泽天低头一看,自己的右脚脚踝肿得像个发酵的大馒头,果然是被蛇咬了。
只一会儿工夫,他的整个小腿都肿涨起来,整条右腿都麻麻的,失去了知觉。
看来这是一条毒性十分剧烈的毒蛇。
范泽天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千万别动!”一个中年矿工大叫一声,忽然伏在地上,抱着他的右腿,用嘴巴对着伤口用力吸吮起来。
从他嘴巴里吐出了三四口乌黑腥臭的“毒血”之后,范泽天的伤口处才冒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中年矿工撕下一片衣服为他包扎好伤口,用水漱洗完嘴巴之后,对着正为他担心的矿工们憨厚地笑笑说:“别为俺担心,俺家三代蛇医,这种毒蛇难不倒俺。”
看着范泽天肿胀的脚踝渐渐小了,大家这才松口气,范泽天也向那冒死相救的中年矿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叫道:“别吵,快听,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一怔,顿时安静下来,侧耳细听,果然听到几声叮叮当当的响声。大家面面相觑,矿井中并没有人敲打东西,那奇怪的叮当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呢?
这时,那种叮当声又响了几下,范泽天心中一动,说:“这声音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
“外面?!”
矿工们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欢呼一声,急忙拿起地上的铁锹拼命地向外挖起来——既然能听见外面的声音,那么隔外面的世界自然不会太远了。
范泽天也止不住心头兴奋之情,拿起铁锹狂挖起来。
挖着挖着,忽然“轰”的一声,堵在他们面前的泥墙坍塌下来,露出了一个一米来高的黑洞。
“挖通了!挖通了!”
所有的矿工都扔下手中的铁锹欢呼起来。但范泽天却觉得有点不对劲,急忙钻过洞去一看,却又惊呆了。
原来外面并不是他们所祈盼的天空和大地,而同样是一口漆黑憋闷的矿井,矿井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矿工的尸体,靠着井壁还坐着七八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矿工,正在无力地敲打着铁锹,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忽然,范泽天身后那个在上个月13日塌方事故中痛失弟弟的矿工猛然冲上来,一把抱住地上一名脸色苍白的小伙子,惊喜地叫道:“老二,老二,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范泽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误打误撞,竟然挖通了上个月塌方的那口矿井。
而令人称奇的是,在这口已经塌方一个多月的矿井中,居然还有八条活着的生命,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时,那八个人当中,艰难地站起来一个满身泥水一脸络腮胡的汉子,看着他们满怀希望地说:“我、我们听见外面有声音,想喊你们,却没有力气了,只好敲打铁锹,引起你们的注意……你们、你们是来救咱们的吗?”
范泽天心头一沉,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何振飞插嘴说:“我们也是被活埋在井下的矿工,只因听从了这位老兄的建议,误打误撞,挖到这个死人成堆的鬼地方来了……唉,我还以为真的挖到地面上来了呢,白高兴了一场。我们别瞎折腾了,还是安心等死吧。”
那汉子一听,目光一黯,因为身体过度虚弱,一口气没接上来,竟然晕倒在地上。
“汪虎,你怎么了?怎么了?”
其他七名矿工急忙围住他,焦急地叫唤起来。
范泽天急忙回到原来的矿井,将死在地上的那条毒蛇用铁锹剖开,掏出蛇胆,塞进了这个叫汪虎的汉子口中,又叫人捧了一些水来,喂他喝下。
良久,他咳嗽一声,终于苏醒过来。
他用失神的双眼看着范泽天,定定地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为什么没人来救咱们?”
是呀,为什么没人来救咱们?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下,都在心里这样询问着,呐喊着,为什么没人来救咱们?
大家都找不到答案,也看不到希望,有人在叹息,有人却跪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看着这群绝望无助的汉子,范泽天的眼睛湿润了。
他知道,是自己该站出来的时候了。
于是,他挺了挺胸脯,站出来扫了所有在场的人一眼,大声说:“谁说没人来救你们?我就是来救你们的。我是警察,我就是政府派来救你们的。”
此言一出,在场二十多名矿工都怔住了:“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是警察?”
范泽天的目光从每过人脸上掠过,坚定地点一下头,说:“没错,我真的是警察,我是来卧底的,所以身上不能带警官证,请你们相信我。”
一名矿工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汪虎紧握着他的手,宛如找到了救星:“警察同志,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范泽天扫了大家一眼,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坐以待毙;另一条就是振作精神拼死挖出一条生路。我们这么多矿工兄弟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死的死伤的伤,完全是被于荣宗这个黑心肠的王八蛋所害。哪怕咱们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口气,也一定要争取活着出去。不为别的,只为告倒于荣宗这个王八蛋,为咱们这么多枉死的矿工兄弟报仇!”
“对,对,咱们要活着出去,咱们要报仇!”大家都振奋起来。
6
在范泽天的感染和鼓舞下,众人纷纷拿起铁锹,正准备从井壁向外挖,忽然井壁一侧“轰”的一声塌下来一大块泥土,露出了一个大洞,一束强烈的灯光从外面射了进来。
众人吓了一大跳。
范泽天正欲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却忽然从那洞中跳进来一个人,居然还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他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汪倩娜?!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汪倩娜看见他,也呆住了。
这时,汪虎忽然惊喜地叫起来:“小妹?!”
汪倩娜听见他的呼唤,一下子回过神来,一把扑在他怀中,抱着他惊喜万分地说:“哥,哥,真的是你吗?你、你还活着?……”
大家都莫名其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汪倩娜的情绪稍微平静之后,她才向大家讲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汪倩娜是青阳市乡下一个小山村里的一名大学生,一直靠哥哥汪虎在矿场打工挣钱供她上学。今年7月,她大学毕业回到家里,发现家中笼罩着一种悲痛的气氛,母亲终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她不由得十分奇怪。在她再三追问之下,母亲才道明事情原委。原来是她哥哥汪虎在矿场出了事,矿场老板于荣宗给她们家赔偿了八万元钱之后,还威胁她父母亲说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否则不但要收回这八万块钱,还要放火烧她们家的房子。
汪倩娜听了,深感气愤的同时,又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哥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她不顾父母的劝阻,决定独自一人潜入矿场调查事情真相。
她来到矿场,但矿场负责招工的人却说矿场里不招收女工,她没有办法,便故意在矿场门口大吵大闹,结果惊动了正在矿场视察工作的于荣宗。
于荣宗见她年轻貌美,又是大学生,便留下了她,让她做自己的助理,与秦暴一起负责管理矿场日常工作。
她到矿场不久,便隐约打听到了矿场7月13日发生严重塌方、于荣宗为一己之私利放弃救人良机瞒报事故真相的事,并且找到了出事矿井的位置。
她先是打市长热线报案,却没有回音,又写信举报,仍然不见有人下来调查。
她十分着急,决定自己动手调查此事。
她知道,要想弄清事实真相,就必须找到她哥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恰好在这时,她在矿场办公室的档案柜中找到了一张矿场旧地图,通过观察发现有一口很久以前废弃不用的旧矿井距他哥哥出事的那口矿井只有二三十米远,如果挖通这两口矿井,就不难找到她哥哥。
于是,她找到了这口被杂草掩盖着的旧矿井,挖开了堆积在井口的泥土,来到井底,计算好方向之后,便开始向前挖起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悄悄进行的。
今天晚上,她终于挖通了两口矿井,而且还见到了她奇迹般活着的哥哥。
兄妹俩劫后余生,井底相见,不由得都惊喜万分,热泪盈眶。
范泽天也向汪倩娜简要讲述了自己被困井下的经历,她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接到她的举报信后从市公安局下来秘密调查事实真相的警察,不由得十分激动。
她握住他的手说:“我多次从办公室电话分机中偷听到于荣宗给秦暴打电话,叫他注意你,对付你。我当时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到矿场来暗中调查事故真相的遇难矿工家属呢。”
范泽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所以你就一直暗中照顾着我。”
汪倩娜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发红,说:“是呀,我想和你一起调查,可又怕判断失误,弄错了你的身份,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对了,此地不宜久留,现在外面正是黑夜,咱们赶快趁黑夜离开这里吧,要是被秦暴和于荣宗发现了,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对,这儿十分危险,咱们快走吧。”
范泽天说着,带领大家钻过汪倩娜刚刚挖通的洞口,来到旧矿井中,向矿井外面走去。正走到半路上,范泽天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心!”接着,走在他身体右侧的汪倩娜便向他扑了过来,将他推出一米开外。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把铁锹带着一阵阴风从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劈下,竟将地面劈出一个大洞。
他不禁大吃一惊,若不是汪倩娜及时推开他,他只怕早已被劈成了两半。
再回头一看,只见何振飞正手持铁锹,看着他冷冷发笑。
范泽天怒道:“你、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何振飞阴谲一笑,说:“老子想要你的狗命!”
范泽天忍不住一怔:“为什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何振飞盯着他冷冷地说:“你与我无怨无仇,但却与于老板有过节,所以于老板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活着走出这口矿井。”
范泽天吃了一惊:“你是于荣宗派来的?”
“不错,老子的确是于老板派来的。其实你一到矿场,于老板就已经知道你是从市里来的警察了,所以特意安排我与你住在一起,叫我日夜监视你。你跟范老汉在树林里说话,为什么秦总管会突然出现?秦总管为什么会知道汪倩娜半夜挖矿的事?全是我跟踪你之后告诉他的。本来于老板只想逼你离开矿场,不要插手矿场的事就行了,但后来你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于是于老板便决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矿井下,永绝后患。”
范泽天忽然明白过来:“那我们被困在矿井下,也是他动的手脚了?”
“是的,他在矿井中装了炸药,炸塌了上面的泥土,将你活埋在矿井下。”
“那你不同样也被困在了矿井下?”
“我是于老板特意派来对付你的。他用竹筒装着一条毒蛇让我带下矿井,如果你没死,就要我放出毒蛇咬死你。谁知你他妈命大,被毒蛇咬了一口也没死。”
“你与我们一起被困在井下,我们若死了,你又岂能活着出去?”
何振飞凄然一笑,说:“我原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我患了癌症,已经离死期不远了,于老板答应过我,只要我陪你一起死在矿井下面,他就给我老婆孩子二十万。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说着,他又举起铁锹,向着范泽天的脑袋猛劈过来。
范泽天急忙往旁边一闪,铁锹贴着他的肩膀挥过,衣服被划破,胳膊上现出一道血痕。
汪倩娜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抄起一把铁锹向他扔过去。
范泽天接住铁锹的同时,何振飞的铁锹又快迅地劈了过来。
他没有多想,将手中的铁锹往上一迎,架住了他的铁锹,同时右腿闪电般蹬出。
何振飞被他踢中胸口,向后飞出两三米远,摔倒在地上,手中的铁锹也掉落下来。
“打死他!打死他!”
忽然,矿工中有人愤怒地大叫起来。
何振飞吓得脸无血色,头冒冷汗,眼见情况不妙,忽然爬起来掉头就跑,不一会儿便跑出矿井,无影无踪了。
范泽天急忙对大家说:“他出去一定会去找秦暴和于荣宗,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后面有几个身体虚弱的矿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范泽天只好和几个身体较好的矿工背起他们,又怕他们的眼睛受不了光线刺激,把他们的眼睛蒙上,一步一步向着外面走去。
可是等他们走到矿井外,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时,就吃惊得呆住了。只见山下灯光通明,亮如白昼,照得大家眼睛生疼,于荣宗和秦暴已带着几十名彪形大汉堵住了他们下山的必经之路,何振飞正站在于荣宗身后向他们得意地笑着。
“怎么办?”
有人颤着声音惶恐地问。
“跟他们拼了!”
汪虎大吼道。
“等一等,别冲动!”范泽天忙阻止他们,用手朝矿场大门口指了指,“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警车!”汪倩娜惊喜地叫起来。
说话之间,已有四五辆警灯闪烁的警车拉着警笛快迅地驶进了矿场,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团团围住了于荣宗和秦暴等人。
一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警官向着范泽天走来。
范泽天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局长,是你?”
来的正是市公安局局长张怀山。
张怀山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小范,辛苦你了!”
范泽天激动地问:“局长,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前几天又收到了上次写举报信的那个姑娘写来的信,得知有个叫范泽天的人又在矿场的一次塌方事故中被活埋在井下,我们就知道一定是你出事了。而且很显然,于荣宗一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才对你下毒手。但是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份呢?你的秘密行动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后来我才想起你到这里来时曾跟当地派出所所长蒋大军打过招呼,是不是他向于荣宗泄露了你的身份呢?我们专案组立即对他展开了秘.密调查,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于荣宗就是他的小舅子,而且青阳煤矿他也有一些股份。经过连夜突击审讯,蒋大军向我们交代,青阳煤矿塌方事故瞒报是他一手策划、于荣宗一手实施的,刚好我们得到消息说今晚于荣宗在矿场里,所以便立即赶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遭了于荣宗的毒手呢,想不到你小子还活得这么精神!”
范泽天笑了笑,说:“此事一言难尽。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咱们回去再谈吧。我身后的这些矿工兄弟刚刚死里逃生,身体十分虚弱,需要住院治疗。”
张怀山点头说:“好。”
范泽天转身看着汪倩娜,跟她握了握手,说:“汪小姐,多谢你帮忙,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去公安局找我。”
完美谋杀
1
在青阳市,提起徐家宝这个名字,几乎无人不知。
因为他不但是商场劲旅家宝集团的董事长,而且身价已经超过八亿,是青阳巨富。
徐家宝今年50岁,青年时期靠摆小地摊白手起家,经历数十年的拼搏,终于创下了如今这份令世人羡慕的偌大家业。
今年年初,徐家宝徐老总跟自己的糟糠之妻左春梅正式签定了离婚协议书,然后又闪电般与自己的女秘书肖琢玉结了婚。
肖琢玉的年龄刚好是徐老总的一半——25岁,且毕业于名牌大学,可谓年轻貌美才貌双全。婚后,肖琢玉辞去工作,一心一意地待在家里照顾丈夫的饮食起居,立志要做一位贤妻良母。
徐家宝虽年过半百,但前妻并未给他生下一男半女,所以他把生儿育女继承香火的希望就全部寄托在了这位年轻的娇妻身上,对她可谓千依百顺,疼爱有加。
这对老夫少妻就这样过着甜蜜恩爱的幸福生活。
不过毕竟徐家宝上了年纪,娇妻美眷夜夜缠绵不休,新婚不久便渐觉体力不支,精神不振。
妻子肖琢玉便建议他要多锻炼身体,要不然以后连老婆都抱不动啰。
徐家宝深感为难,摇着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每天都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工作都还嫌少呢,哪里还能抽出时间上健身房锻炼身体呢?”
肖琢玉听了点点头,想了想又说:“老人们常说,时间不是抽出来的,而是挤出来的。我看不如这样吧,从今往后,你上下班就不要开小车了,干脆就步行吧。反正公司离家不过一两里路远,你如果步行上下班,既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又达到了锻炼身体的目的,可谓一举两得。”
徐家宝一听,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于是第二天就将自己的宝马轿车锁在了车库里,真的用自己的两条腿步行上班去了。
坚持步行上下班两个多月后,他感觉还真有效果,腰不酸背不疼了,饭量也大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晚上在床上和娇妻缠绵起来也更有劲儿了。
他高兴得把妻子搂在怀里,美美地亲了一顿,感谢她如此体贴他照顾他,看来他离婚娶她还真没娶错人。
这一天早上,徐家宝吃过妻子亲手给他做的早餐后,照例和往常一样步行去上班。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他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右脚上的皮鞋带松了,便停住脚步弯下腰去系紧鞋带,就在他重新直起腰来的那一刹那,忽然无意中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男青年,年纪约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理着平头,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按理说,这是一个长相和穿着都十分平凡和普通的年轻人,怎么会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呢?
他心里疑疑惑惑,不由得又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忽然目光落在了那年轻人的鼻子下面,原来在这年轻人的鼻子下、嘴巴上,竟有一小撮黑黑的胡子,就像电视剧中常演的日本军官一样,十分滑稽,也十分惹眼。
忽然间,徐家宝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这年轻人,这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自己以前不是在这条街上看见过吗?
他仔细回想一下,对,是见过,而且自打自己步行上下班以来,似乎天天都能看见这个穿皮夹克留小胡子的年轻人,他经常走在自己身后,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但自己一直将他当作普通的行人,并未留心,直到今天才开始注意到他。
想到这里,他表面上虽未动声色,心里却警惕起来,一边加快脚步向前走着,一边暗暗留意那个小胡子。
只见那个小胡子跟随着他的脚步,也越走越快起来。
他放慢脚步,小胡子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他忽然停住脚步,小胡子也站着不动了。
总之,自始至终那小胡子都一路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始终与他保持着十余米远的距离。
他不由得暗暗奇怪起来。
再走几分钟,他就到了自己的公司大门口,再回头一看,身后人头涌动,却早已不见了那小胡子的身影。
他这才暗暗松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那小胡子也许是上班碰巧与自己同走一条路而已。
他这样想着,也就没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但是傍晚下班回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下,只见那小胡子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仍旧不急不慢地跟着他,直到他回到家门口,才发现那小胡子不见了。
他心里不禁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经过徐家宝留心观察,发现那小胡子几乎天天都是这样,每天上下班都跟在自己身后十余米远的地方,他加快速度对方也加快速度,他放慢脚步对方也放慢脚步,而他回头张望时对方却又装出一副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儿瞧瞧那儿瞅瞅。
总之那小胡子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徐老总渐渐明白过来,看来这小胡子绝不是碰巧与自己同行这么简单,他是在跟踪自己!
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在跟踪自己,只是自己警惕性不高,直到最近几天才发现而已。
那么,这小胡子花几个月的时间来跟踪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目的呢?
2
晚上回到家,徐家宝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没想到肖琢玉听了,却咯咯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老公,我看你也太神经过敏了吧?太平盛世,光天化日,大街上人来人往,随时都有巡警巡逻,怎么可能会有坏人敢跟踪你呢?而且还跟踪你几个月,却不见他对你做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徐家宝一怔,说:“怎么,你不相信?”
肖琢玉笑着说:“不是我不相信,实在是没办法相信。可能那个小胡子就住在我们家附近,而他上班的地方也恰巧在你公司的旁边,所以天天上下班都与你同时同行在同一条街上,这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呀!我看你是工作压力大,精神太过紧张了吧?”徐家宝想了想,觉得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看来真是自己老了,变得疑神疑鬼的了。
第二天,正好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徐家宝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身心,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陪妻子去逛街。
这次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街道,但出门不远,他无意中一回头,仍旧看见有一个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平头、黑色皮夹克、留着小胡子,又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他忍不住眉头一皱,但想起妻子昨天的话,心想:算了,也许这又是一次巧合吧。看琢玉今天兴致这么高,可别让这可恶的家伙破坏了我俩的好心情。
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仍旧陪着年轻的妻子向闹市走去。
他们拐了一个弯,逛完商贸大厦出来时,徐家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居然又看见了那个小胡子。
他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再也忍不住了,对妻子说:“看,那浑蛋又在跟踪我们。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抓住他,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没等肖琢玉回话,他已大步朝那小胡子走过去。
小胡子本来装得很悠闲,但一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立即脸色惊慌,转身就走。
徐家宝加快脚步,他也加快了脚步。
徐家宝大喝道:“喂,你给我站住!”
小胡子一听,拔腿就跑。徐家宝也跑步向前,追了几步,只见对方左躲右闪,钻进潮水般涌动的人流中,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徐家宝只得悻悻地回到了商场门口,肖琢玉急忙迎上来问:“怎么样?追到了吗?他是在跟踪你吗?”
徐家宝气得骂了一句脏话,说:“做贼心虚,他看见我掉头就跑,肯定是在跟踪我。不过他跑得太快,我没追上他。”
肖琢玉一时也呆住了。
徐家宝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座警亭,便要去报警。
肖琢玉拉住他说:“还是别去了吧。街道这么宽,你能走,别人也可以走。你有什么证据让警察相信那家伙是在跟踪你、想对你不利呢?口说无凭,警察不会理睬你的。”
徐家宝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她说得对,但又不甘心,问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对那小胡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肖琢玉说:“那也不至于,总之你以后要多加小心,等有了十足的证据,你再去报案。再说大街上每天这么多人,他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你怎么样吧?”徐家宝点点头说:“那倒也是。”
端午节以后,每天上班下班,徐家宝仍然一回头就可以看到那个可恶的小胡子在跟踪自己。
虽然那浑蛋并未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可他心里却十分不舒服,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鬼鬼祟祟地窥视着自己,令他有一种如芒刺在背忐忑不安的感觉。
那人总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他如果去追他,他就马上钻进人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想去报警,可又苦无证据,警察也不见得会相信他、帮助他。所以他的心里虽然十分恼火,可又拿那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一天,由于要处理一份重要的文件,他一直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十一点钟才回家。
走出公司大门,他才发现刚才下了一场暴雨,大街上到处都是积水,下水道里回响着哗哗的流水声。
天空中仍然飘着毛毛细雨,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昏黄的路灯光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凉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刚走不远,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居然又是那个穿黑皮夹克、剪平头留小胡子的家伙跟在自己身后。
太过分了!
他不由得火冒三丈,转身就朝那家伙追去。他边追边咬牙切齿地想:今天大街上没有行人,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躲。
果然,那小胡子一见他追来,立即转身就逃,可是宽阔的大街上既没有平时的滚滚人潮,也没有一处藏身之所,他如惊弓之鸟,左拐右拐地跑了好远,不但没能把追踪他的徐家宝甩掉,反倒让他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被逮住了。
小胡子大惊失色,看见旁边有一条小街,慌不择路,急忙拐了进去。
徐家宝被这家伙搔扰了这么久,今天终于寻到了对付他的机会,心里暗下决心,就算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一定要逮住他。于是也跟着追上了小街。
小街很窄,也很短,小胡子跑了一阵儿,眼看已跑到了小街的尽头,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他又急又怕,浑身直打哆嗦。
正愁无路可逃之际,忽然发现旁边拐弯处有一条小99lib?巷,他宛如看见了一条生路,急忙钻了进去。
徐家宝气喘吁吁地追进小巷,发现巷子里没有路灯,黑咕隆咚的,只看见前面有一条人影闪动,其他什么也看不见,而且脚下的路面也是坑坑洼洼的,十分难走。
一阵凉风吹来,使他怒火中烧的心冷静了一点,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心想要是这坏蛋没抓着,反倒把自己摔伤了,那可划不来。
此念一闪,他停住了脚步,正想回头作罢时,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哎哟”一声叫,然后是“扑通”一声响,原来是那小胡子脚步不稳,摔倒在地上了。
“真是天助我也!”
他不由得大喜过望,想也没想,就趁着那黑影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之机,快步追了过去。
但是刚追出五六步远,他便忽地一脚踩空,咕咚一声,掉进了一个没有盖的下水道里。
下水道中积水漫溢,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便整个儿地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
3
家宝集团董事长徐家宝失足掉进下水道意外身亡一个星期之后,他年轻的妻子肖琢玉便以未亡人的身份正式继承了他的全部财产,并且携着亿万家资,闪电般地嫁给了她的大学同学郭国光,同时向外界宣布让自己的如意郎君新婚丈夫坐上了家宝集团?99lib.总裁的宝座,她自己却退居二线,在幕后帮助其夫打理生意上的事。
报纸上登出了他们盛大豪华婚礼的大幅报道,还登出了新郎新娘漂亮的结婚照,新郎倌鼻子下嘴巴上那一小撮日本“太君”式的胡子尤其引人注目。
照片下面,还有记者对郭国光这位家宝集团新任老总的采访报道。
在报道的最后,郭国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无论是对艺术,还是对生活,无论是对生意,还是对爱情,都是如此。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沦落成了一个杀人犯,那我也是一个完美的杀手。”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郭国光正坐在装璜一新的办公室里得意扬扬趾高气扬地训斥着几个属下,忽然电话响了,秘书在电话中问他:“董事长,有个电话找您,要不要接进来?”
他说:“给我接进来。”
秘书按了一下电话转接键,外面的电话便转进来了。
电话中有一个低沉而又略带苍老的女人声音对他说:“你就是郭国光吗?你就是那个在报纸上恬不知耻自诩追求完美的杀人犯吗?”
郭国光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你、你说什么?你是谁?”
对方的声音冷冷冰冰,丝毫不带感情色彩,仿佛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那天晚上谋害家宝集团原董事长徐家宝的事,干得并不如你计划和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无缺,那么天衣无缝。”
郭国光一听,仿佛头上挨了一记闷棍,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急忙捂住电话让几个属下退了出去,然后才强压住怦怦乱跳的心,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挂电话了。”
对方冷笑一声,说:“郭先生,别急嘛,等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就会对我所说的话感兴趣了。”
她顿了一顿,接下去说,“徐家宝出事的那条小巷,叫作竹马巷。由于路况复杂,那条路一直是青阳市交通事故多发点,所以为了及时了解路面交通情况,减少事故发生,市交警大队早在半年前就在那条巷子里安装了电子摄像监察器……”
“啊?”她的话还没说完,郭国光便像被蛇咬了一样从大班椅上跳了起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调整情绪色厉内荏地颤声道:“那、那又怎么样?”
对方虽远在电话的另一头,但却似乎将他表情的急剧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仍旧冷冷一笑,不急不慢地说:“正是因为有这个电子摄像器的存在,所以使得徐家宝遇害的过程被完完整整详详细细地拍摄了下来。”
“什、什么?”郭国光手一抖,电话差点从手中掉了下来。
对方舒缓一下语气说:“不过你不用担心,因为那天晚上竹马巷里的路灯坏了,巷子里黑咕隆咚,所以拍下来的画面十分模糊,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所以这盒录像带并没有引起市交警大队的重视,他们随随便便看了一下,就扔在了一边。”
郭国光握电话的手心都泌出了汗珠,听到这里,才略略松了口气。
对方又说:“不巧的是我与交警大队的刘队长是老朋友,所以我通过刘队长这层关系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那盒他们已经作废的录像带,然后通过一些技术处理,把那些模糊不清的镜头一个一个地搞清楚了,所以徐家宝遇害的经过也就被我全盘知晓了。假如我把这盘录像带交给警方,那你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别、别、别!”郭国光吓得脸色发白,头上冷汗直冒,忙不迭地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想要我怎样才肯把录像带给我?开个条件吧?”
对方说:“我的要求并不高,不过在电话中不方便说,我们见面再讲吧。我在云天大酒店808房等你,如果你想要回那盒录像带,就马上赶过来。如果20分钟后我还见不到你,那你就不用来酒店了,直接去公安局拿吧。”
郭国光连连点头:“行,行,没问题,没问题!”
放下电话,他急忙叫司机开车火速将他送到云天大酒店。
十几分钟后,小车在一座高耸入云豪华气派的大酒店门口停下来。
郭国光急忙下车,抬头看看云天大酒店的招牌,又看看自己的手表,已只剩下几分钟时间了,急忙跑进酒店,匆匆乘上了去8楼的电梯,找到了808房间。他顾不得喘一口气,便急忙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屋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听声音应该就是打电话给他的那个女人。
他忐忑不安地推开房门走进去,这是一间套房,房间很大,房间里面还有房间。
有一个女人站在房间里,面对着窗外,背对着他,上午灿烂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使这个女人处在一片金黄色阳光的包围之中,光彩夺目,让人不敢逼视。
女人站在阳光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他一眼,然后缓缓朝他走过来,走到他面前站住。
郭国光这才看清她的样貌,这是一个穿蓝色长裙的女人,身体颀长,风姿绰约。
他从她那苍老忧郁仿佛饱经沧桑的眼神中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的实际年龄绝对在四十岁以上,但也许是懂得保养的缘故,她皮肤白皙,气质高雅,使得她看上去像是才三十出头的少妇似的。
郭国光定了定神,说:“录像带呢?”
那中年女人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用着急,只要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满足了我的要求,我自然会将录像带交给你。”
郭国光用眼角余光四下看了看,见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弱质女人,从体力上来讲,自己占了上风,也不用怕对方耍什么花招,便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是要钱吗?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推开一扇房门,里边是一间卧室,卧室里摆着一张宽大豪华的席梦思床。
她走到卧室门口,忽然朝他回眸一笑,说:“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的人!我要你陪我上一次床。”
“上床?”郭国光一时没反应过来。
中年女人不由咯咯地笑起来,说:“你不会连‘上床’这两个字的含义也不明白吧?上床的意思就是,我想跟你……做爱!”
“做爱?”郭国光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从书上从电视中看到过不少勒索事件,但却还从未听说过有勒索者提出这样的条件的。
他一下愣住了。
“当然,你有权拒绝。”中年女人沉着脸冷声说,“但如果你拒绝了我的要求,那么你永远也别想得到那盒录像带。”
郭国光看着她,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出如此离奇的交换条件,但见她虽已中年,但仍体态袅娜,风韵犹存,跟她上一次床也不会委屈自己,再说眼下对方既已提出了这个要求,自己想不接受也不行。
于是,便点了一下头说:“好吧,我答应你的要求。”
中年女人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站在卧室里向他招手说:“那你快进来吧。”
郭国光犹豫着走了进去,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原来不知何时那中年女人已将身上的长裙褪了下来,正一丝不挂地站在床前,双眸含笑,眼里射出摄魂夺魄的光茫。
她皮肤白皙,胸部饱满,身材匀称丰腴,魅力犹胜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郭国光面对着这艳光四射的人间尤物,不由得惊呆了。
“怎么,难道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吗?”女人对他嫣然一笑说。
郭国光如梦方醒,急忙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身上的衣服,不顾一切地向她扑过去。
两人的肌肤一当接触,中年女人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强烈,甚至可以用“疯狂”二字来形容。
她长吟一声,一把抱住他,滚倒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
两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碰撞着,战斗着……
当暴风雨过去,一切归于平静时,郭国光软瘫在床上,但仍念念不忘此行的目的,问道:“录像带呢?”
中年女人似乎再也不想看他一眼,翻了一下身,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自己拿吧。”
郭国光顾不上穿衣服,急忙光着身子爬到床头,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果真放着一盒录像带。
他的心怦怦直跳,生怕这女人变卦,急忙拿着录像带穿上衣服下楼而去。
中年女人躺在床上,掀开被子看着自己被蹂躏过的身体,委屈伤心的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
她突然冲进浴室,发疯般一遍又一遍冲洗着自己的身体……
郭国光拿了录像带,心满意足地走出云天大酒店,生怕这录像带再落入他人之手,为防夜长梦多,急忙掏出打火机,将录像带点燃烧成了灰烬。
他回到办公室,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既感到庆幸,又感到奇怪。
庆幸的是自己终于亲手毁掉了极有可能置自己于死地的罪证,奇怪的是,这个中年女人到底是谁呢?
她为什么会提出如此离奇的交换条件呢?他真是百思得其不解。
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打通了市交警大队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我朋友昨晚在市区竹马巷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驾车逃逸,请问你们的电子摄像监察器拍到当时的情况了吗?”
对方说:“对不起,竹马巷不是市区交通主干道,我们并没有安装监视器。你还是快和你朋友来交警队报案吧……”
还没听完对方的讲话,郭国光就“啊”的一声,瘫在了大班椅上……
4
傍晚,夕阳西下,夕阳余晖如同鲜血一般涂满了青阳市的大街小巷。
郭国光刚下班回家,新婚妻子肖琢玉便端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迎上来。
他接过鸡汤喝了几口,满足地咂咂嘴巴,拥住妻子笑着说:“你每天都炖鸡汤给我补身体,这么懂得心疼老公,真不愧是我的好老婆。你在家里也很辛苦,来,你也喝一点吧!”
肖琢玉摇头笑着说:“我已经喝过一碗了,这是专门为你留的。你要是真的感激我,就给我把这碗鸡汤一滴不剩全喝了。”
郭国光幸福地笑了,吹了吹碗里弥漫的热气,然后一仰头,真的咕噜咕噜几大口就将一碗鸡汤全都喝完了。
肖琢玉接过空碗,脸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郭国光正想拥住妻子亲热一番,忽觉腹部一阵绞痛,冷汗刷的一下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大叫一声,从沙发上翻倒在地板上,捂着肚子脸色苍白表情痛苦地问:“琢玉,这、这鸡汤怎么、怎么……”
肖琢玉忽然冷笑一声说:“这鸡汤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今天我多加了一样作料而已。”
郭国光挣扎着问:“什么作料?”
肖琢玉咬牙说:“砒霜!”
郭国光一怔,看了她一眼说:“我都痛成这样了,你还有闲心开这种玩笑?”
肖琢玉咬牙切齿地说:“郭国光,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确实在鸡汤里放了砒霜。”
“什么?你、你……”郭国光痛得满地打滚,看妻子脸色严肃一本正经,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这才有点相信她的话了,喘着粗气说,“我、我对你这么好,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肖琢玉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恨恨地说:“是你对不起我在先,否则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郭国光一怔:“我、我怎么对不起你了?”
肖琢玉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早就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了。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为你夺取徐家宝的亿万家产,利用我来实现你一夜暴富的美梦。现在你已如愿以偿,得到了你梦想得到的一切,我已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铲除我这个绊脚石,好和你那相好的双宿双飞,是不是?我为了你不惜委屈求全,委身于徐家宝这个年纪已可做我父亲的老头子,忍气吞声受尽委屈,受尽百般屈辱,只盼帮你达到目的功成名就之后能真心对我,却没有料到到头来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与其被你所害,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郭国光简直是满头雾水,不知所云,忍着腹中剧痛看着她莫明其妙地说:“你、你说什么?什么相好的?什么利用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我是爱你的呀,琢玉!”
“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你那相好的来找过我了,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肖琢玉又伤心又痛苦又气愤,眼里虽然噙着泪花,脚下却不留情,重重地踢了他两脚,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哼,你自己看吧!”
郭国光挣扎着一看,那些照片全都是一男一女赤身裸体在床上缠绵不休的淫秽镜头,照片中的男人正是他自己,而那个女的,居然就是今天上午约他到云天大酒店见面的中年美妇。
他愣了一下,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一切都已经太迟,因为毒气攻心,鲜血从他嘴里、鼻孔中淌了出来,他嘴唇嚅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阵剧烈的抽搐之后,便渐渐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肖琢玉正准备动手处理他的尸体时,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闯了进来。
一位中年警官看了看瘫在地上七窍流血而亡的郭国光,掏出证件朝她亮了一下,威严地说:“我叫范泽天,是公安局的,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被谋杀。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肖琢玉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亏旁边两名警察手疾眼快,一下子架住了她……
5
秋风秋雨中,一位身材修长戴着墨镜的中年美妇站在家宝集团原董事长徐家宝的墓前,默然肃立良久,才开口说:“家宝,你出事后我去报了警,但由于没有充分的证据,警方对这件事也无可奈何……但是我现在已经帮你报了仇,你可以安息了……我知道你只是一时被那狐狸精迷住了心窍,但愿来世我们还能做夫妻!”
说完,她放下手中洁白的鲜花,悄然离去……
黑色恐怖
1
在青阳河中游东岸,有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青阳市,沿河建有一个大型工业区,叫作青阳工业区,工业区内有大、中、小型企业近三十家,其中以造纸厂、纸浆厂居多。
现如今,“青阳造纸”已经成为省内一个响当当的品牌。
7月的一天中午,烈日当头,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人们都躲在空调房里睡着午觉,在青阳工业区的大门口,却站着一群人,正在烈日下翘首瞻前,眼巴巴地等待着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位,正是青阳市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赵艺海。
紧跟在赵副市长身后的那个肥嘟嘟的中年男人叫彭名扬,是工业区内最大的造纸厂名扬造纸厂的老板,青阳市造纸行业协会会长,在青阳市,彭老板可是一个能呼风唤雨的角色。
在赵副市长和彭名扬身后站着的是市环保局的几位正副局长和工业区内一些企业的负责人。
再往后,大门上扯着一条大横幅:欢迎省环保厅领导来我市视察工作。
原来这一众官员和企业家是在此等候和迎接省里下来检查工作的领导。
在烈日下只站了几分钟,大伙身上就已经冒出了热汗。
赵副市长不住地低头看着手表,又不住地抬头向水泥路面的那一头张望,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
又等了一阵儿,忽听两声喇叭鸣响,两辆小轿车一前一后朝工业区门口驶来。
“来了来了。”彭名扬认得这是省城的车牌,急忙叫起来。
小车缓缓停下,车门开处,从前面一辆奔驰车里走出来一位皮肤白皙、大腹便便的官员。赵副市长认得正是省环保厅副厅长卫星华,急忙率众迎上,一边双手紧紧握住卫副厅长的右手一边满脸堆笑地说:“欢迎卫厅长前来我市视察工作。”
卫星华眯着一双不大的眼睛,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一边与大家握手,一边指着与自己一同走下奔驰车的那个面容清癯、戴着眼镜的中年汉子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厅新上任的总工程师宁则正宁总。”
又指指从后面车上走下来的两位年轻人,笑呵呵地说:“这两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自从名扬造纸厂成立以来,彭名扬没少和环保厅的人打交道,自然认得那两人一个是巡视员申建,一个是助理巡视员杨辉,急忙迎上去,一手拉着一个,呵呵笑道:“咱哥几个可是好久没碰面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喝个痛快。”
一行人又重新上车,在赵副市长和彭名扬两辆奥迪的带引下,省城来的两辆专车被前呼后拥地迎进了工业区,拐了两个弯,在工业区招待所门口停了下来。
卫副厅长一行刚在冷气十足的空调房里坐下,立即便有靓丽的服务小姐奉上冰镇西瓜和哈蜜瓜,卫副厅长呵呵笑道:“这一路上可把我热坏了。”挽起衣袖,连吃了两大块冰力十足的哈蜜瓜。
彭名扬看出了领导的心思,起身说:“卫厅长、宁总,一路上辛苦了,我们已经在青阳宾馆给四位安排了房间。您看这大热天的,要不咱们先到宾馆安排点节目,消消暑降降温?”
他的话音未落,宁则正忽然站起身说:“彭厂长,我们接到青阳河下游六百多位村民的联名举报,说是以你们名扬造纸厂为首的几家企业长期超标向青阳河排放工业废水,严重污染下游水质,现在青阳河下游两岸的河东村和河西村都成了远近闻名的‘癌症村’。这件事引起了我们厅,甚至是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责成环保部门要从严从重从快处理。今天卫厅长和我们几个,就是为调查此事而来。”
“哎哟,诬告,这绝对是诬告。年初咱们厂从下游招了一批工人,后来他们干活儿不认真被集体炒了鱿鱼。一定是他们回去之后怀恨在心,所以联名写信诬告报复。”彭名扬一脸无辜地望向卫星华,“卫厅长,您可得为我们企业作主呀。”
“是呀,办好一个企业不容易,树大招风,企业办得红火了,招人嫉妒和诬告是在所难免的,关键得看咱们有关领导部门能否擦亮眼睛、明辨是非。”赵副市长及时开腔道,“宁总,要说咱们工业区某些企业漏排、偷排、超标排放,这不假,不过这都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近几年来,我们也意识到了发展经济不能杀鸡取卵急功近利,更不能以污染恶化环境为代价。现在咱们的企业都从国外引进了先进的现代化生产线,建立了自己的污水处理设备,我可以拍着胸脯担保,从咱们青阳工业区排出的每一滴水,都达到了环保部门规定的排放标准。当然,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欢迎省环保部门的领导前来检查指导工作。如果真的查出有违规排放的企业,关停整改、罚款处理,只要环保部门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们一定采纳、批准、执行。宁总不用担心,在我们青阳市,绝对不存在‘地方保护主义’这一条。”
宁则正眉头一展说:“好,有了赵市长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彭厂长,消暑降温的事稍后再说,办正事要紧,你还是先带咱们去你的造纸厂参观参观吧。”
彭名扬爽快地说:“好的,欢迎领导到我们厂参观指导工作。”于是在赵艺海副市长的带领和陪同下,省环保厅工作组一行直接把车开进了位于工业区中心地带的名扬造纸厂。
2
名扬造纸厂占地面积达数十亩,光大型厂房就建了好几幢,厂区内只听机械轰鸣,不时有一辆辆大卡车进进出出,显得忙而有序,有条不紊。如此规模宏大的造纸厂,在省内也数不出几家来。
造纸的原材料主要是植物纤维,如木材、稻草、麦草、玉米杆、甘蔗渣等。纸的生产,大体上可分为两个过程,即制浆和造纸。
卫星华一行先走进制浆车间看了一下。
在造纸行业中,制浆是一道重要而复杂的工序。在锅炉房,只见许多工人将一堆堆原材料加上烧碱之后,推进高热锅炉中蒸煮;在洗涤池边,工人们正在清洗刚刚蒸煮过的材料,去除不必要的成分,保留纤维,制成浆料;在漂房内,工人们正在用漂白粉对浆料进行漂白……
他们接着来到造纸车间,在这里,工人们正熟练地把浆料捞起,脱水压榨干燥,最后整理成纸。
参观完造纸厂的生产程序之后,宁则正立即对赵艺海刚才说的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产生了怀疑:什么“都从国外引进了先进的现代化生产线”,这名扬造纸厂使用的明明还是传统的生产方式嘛。
作为一名环保专业人士,他深知这种传统的造纸工业是一个产量大但却用水多、对环境污染严重的轻工业。造纸厂的废水若未经有效处理而排入江河中,废水中的有机物质发酵、氧化、分解,消耗水中的氧气,使鱼类、贝类等水生生物缺氧致死;废水中的树皮屑、木屑、草屑、腐草、腐浆等沉入水底,淤塞河床,在缓慢发酵中,不断产生毒气;另外废水中还带有一些致癌、致畸、致突变的有毒有害物质,严重威胁沿岸居民的身体健康,同时还不利于农田灌溉。假若举报信上的内容属实,那么……
想到这里,他顿时感到肩头的担子沉重起来。
“彭厂长,带咱们去你们厂排污口看看吧。”他看了彭名扬一眼,说。
名扬造纸厂的排污口就设在造纸车间后面,从后门走出不远,便看见一个巨大的储水池,造纸厂内各道工序所产生的废水正通过三根管道,源源不断地排入池内,池子里装满了乌黑的污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熏得大家忍不住想捂住鼻子。
池子下游设有一道拦水大坝,坝上建有一座机房,里面四台机器发出轰鸣巨响,正在开足马力99lib?运转。
大坝底部有一条大管道,经过处理后的废水正轰然泻下,通过渠道,流进不远处的青阳河中。
前面滚滚流入的乌黑臭水,与后面排泻而出的透明清水形成鲜明对比。
彭名扬站在大坝上介绍道:“早在几年前,我们厂就响应市委市政府的号召,自筹资金2000多万元,建成了厌氧工艺与好氧工艺相结合的污水处理系统,我们厂所产生的全部废水都已经达到国家行业排放标准。”
参观完如此规模宏大、造价高昂的污水处理设施,连一向挑剔的总工程师宁则正也不禁暗自点了一下头,让助理巡视员杨辉到坝下渠道口取了一个水样,用水质快速监测仪一测,水质果然已经达到排放标准。
省环保专家一行接着又视察了其他几家中小型造纸厂,发现各个工厂都建有自己完善的污水净化设备,排放到青阳河中的废水都已达标。
一直在旁相陪的赵副市长打着哈哈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没说假话吧?从咱们工业区所排放出去的每一滴水,都是达标的。”
卫副厅长用略显严肃的眼神瞪了宁则正一眼,似乎是责怪他不该如此逞能,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结果什么也没查到,反而搞得宾主双方有些尴尬。他对正在填写《现场检查记录表》的巡视员申建说:“你在检查结果一栏里填上‘排放达标’,由我来签字。”
“且慢。”宁则正忽然阻住申建说,“现在填写检查结果还为时尚早。”
卫副厅长满脸不悦地问:“宁总工程师,你还想怎样?”
宁则正说:“检查中游企业的排污情况只是咱们这次视察工作的一部分,我觉得咱们还应该去下游看看,顺便取一两个水样回来化验,然后再下结论也不为迟。”
卫副厅长“哼”了一声,看着窗外毒辣的阳光不再说话。
赵副市长看出了领导的畏难情绪,打着哈哈说:“这大热天的,要诸位远道而来的省城领导顶着烈日冒着酷暑赶上三四十里高低不平的河堤路,到下游去走一趟,确实没这个必要,大伙说对不对?”看见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他又接着说,“不过宁总的坚持也是对的,不管怎么样,工作程序不能少,你中游的污水处理得再好,没有检测过下游水质,也就缺少有效的证明。我看这样吧,领导亲赴下游视察工作就免了,咱们派一两个得力人手驱车去下游取一些样水回来,让宁总化验检测,宁总也好填写报告,向上面交差呀。”
宁则正说:“取水样是有讲究的,怎么能随便叫个人去干呢?”
正在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位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年轻汉子,悄悄站在彭名扬身边。此人名叫陆军,是彭名扬的小舅子兼保镖。
彭名扬看见小舅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开言道:“宁总,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和卫厅长先去宾馆休息,留下申巡视员或杨助理,我让我的司机陆军开车送他去下游取水样回来。”
卫副厅长赶紧说:“那好,就让小杨辛苦一趟吧。”
宁则正还想说什么,赵艺海和彭名扬等人早已一拥而上,挟裹着他和卫星华出了门,后面有人乐呵呵地喊:“走,走,到宾馆去,办完了正事,接下来该上咱们自己的节目了。”
临出门时,彭名扬忽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舅子一眼。
陆军心领神会,急忙跟着走到门边。
彭名扬落到众人后边,低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陆军点头说:“姐夫放心,一切安排妥当,绝对万无一失。”
彭名扬满意地点点头,加快脚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3
从青阳河中游往下十余里,河水便渐渐变了颜色,蚊蝇在河面上成群飞舞,再往下走,到了下游,河水浊黑,水草不生,鱼虾灭迹,蛆虫遍地,恶臭熏天。
河中流淌的似乎已不是河水,而是变了质的黑酱油。
在青阳河下游两岸,各有一个村庄沿着河堤逶迤延展,东岸的叫河东村,西岸的叫河西村。
这天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火球一般的太阳仍然炙烤着大地,在河东村这边那寸草不生的河堤上,站着一位身形单薄、戴着眼镜、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正手搭凉棚,沿着河堤向上游方向张望,毒辣的太阳已把他的皮肤灼得通红发紫,可见他已在这火炉一般的堤岸上站了不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堤岸上尘土飞扬,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穿过热浪,从青阳市方向快速驶来。戴眼镜的年轻人面露喜色,急忙站到路边,密切关注着奥迪车的动向。
只见奥迪车到达河东村方位时,并未在堤上多作停留,一扭头,沿着堤坡驶下,直接开进了村子,在村主任何长庚家门口停了下来。
何长庚听见喇叭声,急忙跑出来,与车子里的人说了几句话,就笑嘻嘻地上了车。
车子拐了一个大弯,驶出村子,沿着一条大路往东南方向去了。
年轻人识得那条路是直接通往镇上鸿发酒店的,顿时面露失望之色,一屁股坐在火烫的堤坡上,过了一会儿,却又不甘心似地站起来,呆呆望着路口,似乎是在等待那辆奥迪车开回来。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傍晚时分,黑色奥迪终于又折了回来,但只在村口停了一下,让打着酒嗝的村主任下了车,然后又爬上堤坡,一溜烟往青阳市方向去了。
“就这么走了?”年轻人目送“奥迪”离去,气愤地跺着脚,从不骂人的他也忍不住绝望地骂了一句,“这些狗日的。”
这个年轻人名叫崔锁平,河东村人,是这些年来村子里培养出来的唯一一个大学生,刚刚从武汉一所大学化学系毕业。
在他念高中和大学期间,家中祖父、父亲和大姐先后得癌症病故,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村子里得癌症死去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看着原本清澈见底鱼虾成群的青阳河渐渐变浊变黑,变成一条臭水河,读化学系的崔锁平开始怀疑自己的家乡之所以变成“癌症村”可能与河水被污染、变质有关。
他取了一些样水带回学校化验检测,其结果令人吃惊,这条两岸村民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中流淌着的,居然是含有亚硝酸盐、三氯甲烷等致癌物质的劣五类水。
原本清波荡漾的青阳河,怎么会变成一条浊黑发臭的“死亡之河”呢?
通过调查发现,青阳河下游水质恶化危及两岸村民身体健康,与中游工业区内某些无良企业向青阳河超标排放工业废水有关,其中的名扬造纸厂更是偷排大户。
为了掌握第一手的资料和证据,告倒告垮这些无良企业,还青阳河以河清水秀的本来面目,将家乡父老从“癌症村”的魔掌中拯救出来,崔锁平在大学四年级时,趁学校放实习假的机会,应聘到青阳市名扬造纸厂做了一名造纸工人。
经过几个月时间的卧底调查,基本掌握了造纸厂偷排漏排的证据。
大学毕业后,他放弃了师友为他介绍的高薪工作,回到家乡,联系河东河西两村深受污水之害的村民六百余人,联名给省环保厅写了一封举报信。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河东河西两村村民的遭遇和处境引起了有关部门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
崔锁平从电视新闻上看到省环保工作检查小组到青阳市青阳工业区突击检查各厂矿企业排污情况的消息之后,大感兴奋。
他推想检查小组必定要到下游实地考察,取水样测水质,走访村民调查情况,所以一直站在大堤上等待着,准备在检查小组到来之时将自己辛辛苦苦搜集到的一些资料、照片等重要证据递交上去,以供参考。
谁知头顶烈日冒着酷暑苦等了老半天,环保厅的人倒是来了,可人家连车都没下,开着车到镇上酒楼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事情起了变化,还是……
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知道省城来的检查小组在明天中午之前就会离开青阳市去别的地方检查环保工作,照现在的情形看,显然是彭名扬在工作组面前耍了花招,蒙蔽了省城领导和工作人员。
这次辛辛苦苦的举报很可能就会这样不了了之。
怎么办?是眼睁睁看着扳倒中游排污大户的良机白白流逝,让彭名扬之流继续污染环境为害村民,还是另想办法,奋力补救,力求告倒这群唯利是图不顾别人死活的王八蛋,还家乡人民一个公道?
沉思半晌,他忽地一咬牙,眼中透出坚毅的神色:不行,这件事绝不能半途而废,工作组不下来调查实情,咱难道就不会上访了?他不来取证,咱就不能主动上去递交证据了?
想到这里,他急忙奔回家,拿出塑料瓶,分别取了两份样水,带好相关资料,与母亲打了声招呼,就骑着家里那辆破旧自行车,沿堤而上,直向青阳市方向飞驰而去。
4
天色渐晚,一弯新月刚刚升起就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天气闷热得像个大蒸笼,河面上热气升腾,堤上堤下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
崔锁平将一辆嘎嘎作响的自行车踩得飞快。
从下游河东村到中游青阳市,约莫有三十多里路程,骑自行车大概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到达。如果能赶在深夜检查组的人关门休息之前将材料递交上去就好了,否则就要在青阳市耽搁?一个晚上,明天白天再去找检查组的人,彭名扬耳目众多神通广大,难保不会被他发现,也难保他不会从中阻挠。
他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多,越堆越厚,有如泰山压顶,风雨欲来。他心里越发着急,打着手电,将自行车骑得更快了。
这一段河堤内外都没有人家,路上只偶尔有一两个擦身而过的夜行人。
大概走了十来里路,忽见前面河堤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他暗觉奇怪,将自行车骑近一瞧,只见路边枯树上挑着一盏数百瓦的电瓶灯,河堤两边各树着一个木杈,架着一根长竹竿,横挡在道路上,四五个身着制服的彪形大汉正在检查过往行人。
崔锁平以为是公安人员夜间公干,并未在意,一直骑了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因为那些人穿的制服并非警服,而是保安服,而且他们对从上游方向下来的行人并不阻拦,只检查从下游往中、上游去的行人。
崔锁平忽然意识到什么,暗觉不妙,正欲掉转车头,另觅路走,谁知那些保安员早就发现他了。
“喂,干什么?去哪里?”一个保安员黑着脸朝他走过来。
崔锁平无处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说:“我、我去青阳市,走、走亲戚。”
他已觉出来者不善,所以撒了个谎。
“这包里装的是什么?检查。”不待他回答,那保安员一把夺过他挂在车屁股后面的帆布包,往地上一倒,忽拉一下,他放在包里的照片、资料和两个水样全都被倒出来。
保安员蹲下身看了一下,忽然脸色一变:“好小子,老子们找的就是你。兄弟们,快把他抓起来,地上的东西全部没收。”
“喂,喂,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崔锁平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那大个子保安一脚踹倒在地,两名保安员手持铁棍绳索,直朝他扑来。
“喂,快放开他!”正在这时,忽听一声娇叱,一辆自行车从下游方向疾冲而来,前车轮高高抬起,一下撞在一名手持绳索的保安员裆部。
那名保安员顿时扔下铁棍绳索手捂裆部倒地哀号不已。
紧接着自行车后轮一拐,正好撞在另一名保安员膝弯里。
那名保安员向前一跪,扑倒在地。自行车从..他背上碾过,疼得他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
众人大吃一惊,定睛一瞧,这才看清楚来者竟是个骑自行车、穿牛仔裤的妙龄少女。
“臭娘们,找死啊你。”大个子保安一边挥舞铁棍向她扑来,一边拿出哨子,使劲吹着。
哨声未落,忽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蹿出十来个小青年,个个手持钢管铁棍砍刀,骂骂咧咧,气势汹汹,围攻上来。
少女见势不妙,看了呆愣在地上的崔锁平一眼,柳眉一皱,喝道:“书呆子,还发什么愣,快上车呀。”
崔锁平如梦方醒,急忙爬起身,手忙脚乱地把散落在地上的照片资料和水样收进帆布挎包,背在身上,一撅屁股,跳上了她自行车后座。
那少女斜跨在自行车上,飞起一脚,踹向大个子保安左边肋下,趁对方侧身闪避之机,单足一点,自行车向前滑出两三米远,沿着河堤内侧的斜坡,直向下飞驰而去。
崔锁平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身子一歪,差点摔下车来,急忙伸手揽住少女的腰肢。回头一看99lib.
,一群追兵在后面大呼小叫,却哪里还追得上来。
5
那妙龄少女和崔锁平共乘一辆自行车,逃出险境后,慌不择路,又向前冲出数里之遥,确信身后再无追兵,这才松口气,停车休息。
崔锁平吓得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冲着少女一个劲地道谢,说:“若不是女侠在关键时刻从天而降,仗义援手,那我今天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少女扑哧一笑说:“书呆子,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我可不是什么女侠,我叫小叶。”
原来这少女姓叶,是河西村人,今年18岁,曾经学习过武术,会些拳脚功夫。
因为有家人和亲戚相继死于莫名其妙的癌症,令她对青阳河水质产生了怀疑,所以也在暗中调查中游企业污染环境危害下游村民身体健康的事。
今天下午,小叶也在河东村这边的大堤上等待省城来的环保工作检查小组,结果检查组的人没见到,却意外的发现了崔锁平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崔锁平不认识她,她却知道他就是河东村大名鼎鼎的“状元郎”,心想人家是大学化学系毕业的高材生,搜集的证据一定比自己的专业和管用,于是便尾随其后,决定一路暗中保护他进城告状,顺便也可以把自己搜集到的一些材料报告上去。
结果她还真不是杞人忧天,崔锁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旷路上,还真遇上了麻烦。若不是她及时赶到,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
崔锁平一听这少女竟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战友”,心下更起钦敬之意,于是便开诚布公,把自己调查名扬造纸厂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小叶听罢,柳眉微皱,说:“难怪我觉得刚才在堤上设卡检查的那些人,警察不像警察,保安不像保安,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那些人一定是彭名扬派来的打手。他一方面在城里耍手段玩花招蒙骗省环保厅的检查组,一方面派出打手在从下游去到青阳市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关卡,阻止下游村民进城告状。他这一招‘欺上瞒下、上下其手’可真绝呀。”
崔锁平听说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竟是彭名扬派来的打手,不由得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小叶的胳膊,六神无主地问:“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呢?检查组的人明天上午就要离开青阳市了,他们对名扬造纸厂的环保检查结果如果写进了报告形成了结论,咱们若再想举报他们推翻这个结论,那就麻烦多了,弄不好还会落下个‘诬告’的罪名呢。”
小叶想了想说:“这事确实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大路走不通,咱们还有一条小路可走。从这往前不远,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通到青阳市郊,不过这条路又狭窄又崎岖,十分难走,不能骑车,只能步行。而且中间还要翻过一个叫青山岭的小山头,所以比走大路要远上十几里路。我小的时候曾随父亲到青山岭采过草药,所以知道这条小路。”
崔锁平说:“那太好了,咱们就从小路步行进城吧,只要今晚能到,赶在明天检查组离开青阳市之前见到他们,就不会误事。”
小叶点点头,把自行车在水沟边藏好,以备回来时取用,然后打着手电,领着崔锁平,觅着小路,直向青阳市方向奔去。
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至。
小路崎岖,本就难行,被雨水冲刷过后,更是溜滑泥泞,崔锁平一个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若不是小叶眼明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他非掉进路边泥沟里不可。
两只“落汤鸡”在旷野泥泞小路上步履维艰地行走了三个多小时,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
雨势渐小,却又忽然刮起风来。
两人湿头湿脸,衣着单薄,直冻得瑟瑟发抖。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山包拦住去路。
小叶拿手电照了照说:“这就是青山岭了,只要翻过这个山头,那边就是青阳市郊了。你放心,咱们说什么也能在天亮之前赶到。”
此时此际,两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手拉着手,相互扶携着,直往山上爬去。手脚并用地爬行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人气喘吁吁,早已浑身冒出热汗,终于到达山顶。
站在小山包上,远处城市的灯光已隐约可见。
崔锁平抹抹脸上的汗珠,轻轻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牵着小叶的手,不由得脸色微红,急忙放开。
小叶瞧见他的窘相,不由得咯咯一笑,正要再次牵住他的手一同沿小路往山下走去,忽地四周响起惊天动地的呼喝之声,从杂草丛中钻出十几个人来,个个手拿手电筒和短铁棍,呼啦一下,就将他们两个围在了中间。
崔锁平吓了一跳,用手挡住迎面射来的手电灯光,眯眼一瞧,只见来者都是一些虎背熊腰面目凶狠的年轻大汉,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他却认识,一个是彭名扬的小舅子兼保镖陆军,另一个却是河东村村主任何长庚。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想:小叶说得没错,他们果然是彭名扬的人。只是何主任怎么会跟他们搅在一起的呢?
他忽地想起今天下午那辆奥迪小车接何长庚去镇上酒楼喝酒的事,心头一亮,忽然明白过来,指着村主任的鼻子说:“难怪以前有村民去告彭名扬的状,状纸还没递上去彭名扬就知道了,难怪彭名扬的这些狗腿子会咬住我不放,原来你早已被彭名扬收买了,做了他的走狗。是你私底下向彭名扬告了密,让他事先有了准备,对不对?”
何长庚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平娃子,别逞能了,人家彭老板财大势大,岂又是你一介书生能扳倒的?快快交出你身上那个帆布挎包,我向陆军求个情,让他不要为难你,放你回去。”
“呸,你这个叛徒,要我交出彭名扬污染环境的罪证,连门儿都没有。”
崔锁平一边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一边暗暗用力握了一下小叶的手,示意她赶紧出手,将这群浑蛋打个落花流水。
小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声说:“书呆子,你以为我是黄蓉呀,这么多人,凭我一双拳头无论如何是打不过的。”
崔锁平急了,小声问:“那怎么办?”
小叶瞧瞧四周情形,低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话音未落,已拉着他箭一般向旁边蹿去。
守在那边的两名大汉立即挡住二人去路,双棍齐举,砸向二人头顶。
小叶叫声:“小心。”在崔锁平背上一推,崔锁平身不由己,向前一个踉跄,哧溜一下,从一个大汉腋下钻了过去。
小叶也轻轻闪避开另一名大汉的铁棍,趁对方收棍之机,抓住对方棍端向上一举,正好架住另一人的铁棍。一声娇叱,脚底下连环踢出,叭叭两声,足尖正中两名大汉腰眼,顿时疼得二人直不起腰来。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趁其他人尚未回过神来,小叶早已从旁边打开一道缺口,拉着崔锁平踏着山坡上的杂草荆棘,急匆匆往山下逃去。
刚逃出数丈之遥,陆军眼中杀机顿起,大喝一声:“往哪里逃?”手臂一振,铁棍闪电般脱手飞出,直插向崔锁平的背胸。
小叶听见风声,闪避不及,只得顺势将崔锁平的身体往前一带。
崔锁平站立不稳,飞扑而出,倒在地上。
铁棍贴着他的衣背飞过,“叭”的一声,插在对面一棵大树上,深入数寸,触目惊心。
崔锁平惊出一身冷汗,刚从地上爬起,忽地电光一闪,陆军又将手中的手电筒当作暗器掷了过来。
崔锁平猝不及防,被手电筒砸中了膝盖弯,只听喀嚓一声,膝盖脱臼,再次倒地,强行站起来,只觉膝盖剧痛,已是寸步难行。
他回头一瞧,追兵已越来越近,自己膝盖受伤已无力逃走,怎么办?
小叶在他跟前俯低身子说:“我背你,快。”
“不行,那样我们谁也逃不掉。”崔锁平情急之中,反而冷静下来,熄灭手电,取下身上的帆布挎包,背到小叶背上,说:“小叶,我受伤走不动了,你别管我,一定要帮我把挎包里的东西送到省环保厅检查组人员手中。”
小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急,摇着头正要说话,崔锁平却忽然用力把她往左边一推,自己打开手电筒,用手抱住脑袋,直往右边山脚滚去。
后面的追兵没有看见他熄灭手电时所做的动作,都大呼小叫着,朝他滚下山的这一边急急追去……
6
卫星华、宁则正一行看到陆军和杨辉取回的两个水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了。
陆军解释说:“回程路上小车发动机坏了,我又不大懂修理,忙了两三个小时才勉强弄好,回到市里已经是深夜了,就没好意思去宾馆打扰诸位领导。两个水样在保险箱里保存了一夜,今早才拿出来。”
宁则正眉头微皱,锐利的目光直向杨辉望去。
杨辉略显不安,急忙点头说:“是、是这样的,这两个水样是我亲自取的,绝不会有问题。”
宁则正拿过水样看了一下,一个标签上写着:取自青阳河下游河东村码头。后面是取水的具体时间。一个标签上填着:取自河东村村口二十米深压井。
两个水样看起来都清澈透明干干净净。
用水质快速监测仪初步检测,河水水质达到三类水标准,井水为二类水。
完全符合要求。
彭名扬哈哈一笑说:“我早就说是下游那帮刁民在诬告咱们嘛。这么好的水质,怎么能说是黑水臭水呢?你看这水多清澈多干净,我看离可以直接饮用的标准也不远了。”拿起那瓶井水喝了一口,咂咂嘴巴说,“嗯,跟纯净水似的,还有淡淡的甜味呢。”
宁则正看了他一眼,沉着脸说:“没问题就好,有问题我可饶不了你。小申,把《现场检查记录表》拿出来填了吧。”
接下来,应副市长赵艺海之邀,一行人又到青阳市环保局转了一圈,出来时,已是十一点钟的光景了。
宁则正他们正要乘车离开青阳市,赵艺海拦住他们说:“诸位领导辛苦了,我们已在喜运来大酒店准备了午餐,今天说什么也要请诸位吃了这顿午饭再走。”
宁则正不好发表意见,把目光投向了卫星华。卫副厅长哈哈一笑:“去吧去吧,青阳市有的是钱,一顿饭吃不穷他们。”
一行人又驱车浩浩荡荡来到喜运来大酒店,在818房,众人拥拥攘攘地坐了一大桌。
因为正事已经办完,宾主双方都松了口气,桌上的气氛显得轻松而热烈,连平日不大喝酒的宁则正也架不住赵艺海的苦劝,连饮了几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有了几分酒意。
彭名扬忽然拍着桌子大叫:“服务员,服务员。”
“来了来了。”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彭名扬举着手中的空酒瓶说:“这、这酒喝着不地道,今、今天省厅的领导在这儿,你得给我把你们酒店最好的酒拿出来,否则我就告诉你们经理炒你鱿鱼。”
“是,是,马上就拿来。”服务员有点着急,跑出去不大一会儿,就端了一瓶酒进房间。
彭名扬一看是茅台,就喷着酒气点点头说:“这、这还差不多,满上,全都给我满上。”
服务小姐启开瓶盖,给每个人斟了一杯。彭名扬摇摇晃晃站起身说:“来来,我们大家敬卫厅长一杯,干,干。”
大伙纷纷端杯起身,滋溜一声,一饮而尽,还没来得及咂嘴巴,彭名扬忽然眉头一皱,“呸”的一声,把刚刚喝进去的酒全都吐了出来,众人也觉这酒有些异常,可早已吞进喉咙,吐不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茅台酒?又苦又臭,真难喝。”彭名扬瞪着服务员问。
那服务员年纪虽轻,却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冷冷地回答道:“这不是茅台酒,这是从青阳河下游舀上来的河水。”
“什、什么?”彭名扬一听“青阳河下游”这四个字,宛如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酒意顿消,盯着那服务员上下打量一眼,忽地脸色一变,指着她喝问道:“你、你不是这里的服务员,你、你到底是谁?”
他这才看清楚,这姑娘身上虽然也穿着和宾馆服务员一样的白衬衣,但下身却穿着一条牛仔裤,并非服务员的装扮。
那姑娘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省里来的领导和专家认识一下我们青阳河下游的河水到底是什么模样。”说话之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瓶黑浊的水来,拧开盖子,房间里顿时充溢着一股刺鼻难闻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正义凛然大胆进言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河西村的小叶。
原来昨夜崔锁平滚下山坡,将所有追兵吸引过去之后,小叶趁机由小路逃下山,并于今天早上赶到青阳市。
她打听到省环保工作检查组的行踪之后,赵艺海、彭名扬一直陪同在侧,陆军也在一旁放哨似的站着,使她没有机会接近。直到中午时分她跟踪他们进了酒店,酒店人员以为她是客人,也没人管她,唯一认识她的陆军因不够资格与领导同桌吃饭,去了大厅用餐,她这才找到接近检查组的机会。
宁则正看看小叶,又看看脸色铁青的彭名扬,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站起身走到小叶面前说:“姑娘,可以把你手中的水样给我看看吗?”
小叶抬头看着他,警惕地问:“你是……?”
宁则正微微一笑,拿出工作证递到她眼前,说:“我是省环保厅总工程师宁则正。”
小叶往他的工作证上认真瞧了一眼,这才信任地把两个水样交给他。
宁则正让巡视员申建拿出水质快速监测仪,亲自动手检测,结果标明“取自青阳河下游河东村码头”的水样为污染最为严重、已无任何利用价值的劣五类水,标明取自地下三十米压井中的地下水为五类水。
宁则正看着小叶问:“姑娘,你有什么方法能使我相信这两个水样的确取自青阳河下游?”
小叶说:“我没有办法证明。我只能说,您要是有任何怀疑,我们欢迎您去下游实地调查。”
“可是昨天我们已经派工作人员去下游取过水样,但检测结果与今天完全不同。”
“你们的人昨天去过下游不假,不过根本就没下车取过水样,而是拉上我们村主任到镇上酒楼吃了一顿山珍,直接从酒楼自来水管里接了两瓶‘水样’。”
“是吗?真有这样的事?”
宁则正浓眉一皱,目光如闪电一般,威严地向昨天负责取水样的助理巡视员杨辉射了过去。
杨辉浑身一震,面色惨白,躲在众人背后不敢抬头。
宁则正瞧他这般模样,已然明白这少女所言不假,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你们太不像话了。”
这一声怒叱,震得彭名扬浑身一颤,头脑反而冷静下来,眼珠一转,思考出一条对策,睁大一双骨碌碌的绿豆小眼,恶狠狠地盯着小叶,用恐吓威慑的语气说:“小姑娘,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诬告我们?昨天下午省环保厅的检查组已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检查过我们青阳工业区包括咱们名扬造纸厂在内所有企业的排污情况。咱们工业区内所有企业都建立了自己的污水净化设施,从咱们这里排出去的每一滴水都是达标的。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还会对青阳河造成如此严重的污染呢?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要以为随便从什么地方装两瓶污水就可以告垮咱们企业。告诉你,我彭某人后台硬得很,咱们名扬造纸厂树大根深,是永远告不倒的。”
“哼,排出去的每一滴水都是达标的?我看不见得吧。”
小叶转身自门外墙角边拿进来一只帆布挎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照片摆在桌面上。
宁则正一看,照片拍摄的都是名扬造纸厂等工业区内几家企业大肆向青阳河偷排污水的镜头,那一个个隐秘的管道,那从管道内突突冒出的黑水,简直触目惊心。
小叶有备而来,胸有成竹,说:“我早就调查过了,像名扬造纸厂这样的大型造纸厂,其污水处理设备全年运转的话,费用至少在800万元以上,以日处理污水1万吨计算,需成本2万元,每周投入的治污成本大致相当于购买一辆桑塔纳轿车的价钱。而如果因偷排被抓,像你们厂这种情况,按有关规定的最高限额,最多只能一次罚款十万元。正是因为违法成本比守法成本低得多的原因,所以这些企业就与环保部门玩起了‘开机欢迎,关机欢送’的游戏。检查组一来,污水处理设施全部运转正常,工业废水符合达标排放要求。检查组一离开厂区,企业马上停止运行污水处理设备,改用暗渠偷排漏排。彭厂长,你别拿眼睛瞪着我,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现在敢带领检查组的人杀个回马枪,去你的工厂再检查一次吗?”
“我、我有什么不敢?我打个电话,马上叫司机来接我们。”
彭名扬显得有些忙乱,掏出手机正欲拨号,宁则正忽然起了疑心,阻住他说,“不用叫司机了,咱们都步行过去。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这一路上如果有谁打手机、接电话,或者发一个短信出去,统统都将被视为是在向违规企业通风报信,无论是谁,都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卫厅长,赵市长,咱们就旧地重游一趟吧。”
7
这次检查组“旧地重游”的结果是,发现青阳工业区二十八家企业中,除四家企业污水处理设施运转正常外,其余包括名扬造纸厂在内的二十四家企业的污水处理设备都形同虚设,早已停止运转。大量未经任何处理的工业废水通过暗渠直接排进了青阳河。
“怎么样,赵副市长,企业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如此大规模地偷排漏排,你敢说你们市领导和环保局的人完全不知情吗?”
面对宁则正义正辞严的诘问,赵艺海一张脸涨得通红,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彭名扬和在场的几位企业老板几句,借口市里还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就脚底抹油——溜了。
卫副厅长其实跟彭名扬早有接触,对他的印象原本不错,但经此一闹,他想帮他也帮不了了,为了避免把自己拖下水,他索性背起双手站到一边,任由宁则正处理此事。
“青阳河,可以说是我们下游村民赖以生存的一条母亲河。以前它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条清澈碧绿的河条,河中碧波荡漾鱼虾成群,两岸草木毓秀绿树成阴,村民们的生活饮水和灌溉用水全都靠它。但是几年前中游建起了工业区,这一切都惨遭改变,我们的母亲河渐渐变成了一条黑水河,变成了一条臭水河,河中鱼虾绝迹,岸边寸草不生,码头上没了人影,牛羊不至,连昆虫都看不见一只了。这样的‘酱油水’不要说生活饮用,就连灌溉作物都成问题。为了生存,村民们只好自己掏钱打压井取水。但是污水渗透到地下,连井水都受到了污染,从地下汲上来的井水水面都漂着一层油状白沫,不但水质浑浊,而且喝起来还有一股难闻的异味。有的村民下狠心花高价打起四五十米的深井,但汲上来的水依旧浑浊不堪,味道苦涩,难以饮用。从三四年前开始,村子里得癌症死亡的人突然多起来。我这里有一份调查资料显示,河东村和河西村共有老少村民三千二百余人,但在近五年之内得食道癌、肺癌、肝癌、血癌等癌症死去的村民就有一百七十余人,其中大多数为青壮年人。现如今,河东村和河西村都成了远近闻名的癌症村。你们要是以为我捏造事实危言耸听,我这里有一份两村村民近年癌症死亡者名单,你们尽可以下去调查。我们下游所有村民都欢迎检查组下去调查,都盼着检查组下去调查。”
小叶 8bf4." >说到这里,不知是激动还是悲伤,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她从帆布挎包中掏出一叠青阳河下游受污染情景的照片和一份长达数页的癌症死亡者名单。
宁则正无言地伸手接过,只觉异常沉重。
卫星华估量了一下眼前形式,知道是该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了,于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走到小叶面前,用力握住她的手深有感触地说:“姑娘,你提供的资料和反映的情况让我们吃惊。首先,我代表环保部门为我们工作的失职向你、向青阳河下游所有村民道歉。你放心,我们检查小组马上就到下游去调查取证,如果你所反映的情况属实,那我们将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对于那些排污大户,该停的坚决要停,该关的坚决要关闭,对已造成人民生命财产损失的,将依法给予赔偿。姑娘,你对这件事作过深入调查,熟悉情况,我想请你作为我们这次检查行动的向导,不知道行不行?”
小叶说:“多谢领导信任。其实今天这些资料,并非是我一个人调查出来的,其中很大一部分‘猛料’都是另外一位刚从化学系毕业的大学生深 5165." >入虎穴冒着极大的危险调查出来的。”于是便把自己和崔锁平进城告状遭到陆军所率领的一帮打手阻挠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
“哦,你说的那个名叫崔锁平的年轻人现在在哪里?我想马上见一见他。他果真是大学化学系毕业吗?我们环保部门缺少的就是这种既有专业知识又富有正义感的人才,只要他愿意,我可以推荐他到环保部门工作。”宁则正听她说完,立即对崔锁平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他现在在哪里,这就得问彭厂长了。”小叶说这话时斜着眼睛看了旁边的彭名扬一眼,问,“彭厂长,我亲眼看见你的人抓走了崔锁平,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把他请出来与大家见见面了?”
“行行,没问题,我马上就请他出来。”彭名扬苦着一张虚胖的脸,躲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不大一会儿,陆军领着一个身形单薄、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子走了出来。
宁则正还想问小叶一句什么话,可扭头一看,身旁早已不见了那少女的踪影……
8
事后,彭名扬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拿出他用手机偷拍到的小叶的照片,叫陆军去下游打听这妹仔到底是谁,方便的时候,就顺手把她“做”了。
陆军拿着照片一打听,人家都说:“嗐,这不是河西村叶老根家的大闺女叶婵吗?”
可再一打听,人家叶婵早在一年前就得甲症血癌死了。
但崔锁平打听到的结果却是叶婵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叫叶娟,现在正在河南一家女子武术研习院学习中国武术……
杀意深寒
1
梅梅是被窗外啁啾鸣转的鸟叫声唤醒的。
她在冰丝绒空调被里慵懒地打了个滚,看见金色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到了席梦思床前,顺手摸起床头的闹钟看了一下,已经是上午九点四十分了。
她心里一惊:糟了,上班要迟到了!急忙翻身起床,却又不觉哑然失笑:自从结婚之后,她就辞去了那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早已不用上班了。
她回转身,又坐在床头,拿起一本夏树静子的推理小说看了好一会儿,才穿着一件真丝吊带睡衣,趿了一双亚麻拖鞋,缓缓下床。
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毕,穿过饭厅时,看见桌子上用茶杯压着一张淡蓝色的便笺纸。拿起一看,上面是两行流畅飘逸的钢笔字:
梅梅:
我上班去了。早餐热在微波炉里。
吻你!
老公
看完纸条,梅梅展颜一笑,一股温馨的感动涌上心头。
打开微波炉,里面果然热着一杯牛奶,和她最喜欢吃的火腿煎蛋饼。蛋饼煎得色泽金黄,外焦里嫩,既有鸡蛋之香味,又具火腿之鲜美,看得出是花了很多心思才做出来的。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为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位成熟体贴的好老公,能住上如此宽敞豪华的别墅,能过上如此温馨幸福的生活,而感到庆幸。
是的,她应该感到庆幸。
梅梅只是她发表小说时用的笔名,她的真名叫赵春梅,一个十分土气的名字。的确,她的老家就在乡下,她原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人。
18岁那年高中毕业,成绩优异的她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但家里为了给残疾的父亲治病,早已花光所有积蓄,再也拿不出一分钱送她上大学。生性倔强的她含泪撕掉了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跟着几个老乡一起到省城打工。
在省城,在一位老乡的帮助下,她一边在工厂做工,一边读夜校,最终拿到了大学本科文凭。
她知道作为一个打工妹,要想在城市里站稳脚跟,要想在城市里出人头地,一定要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念高中的时候,她的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她觉得自己的写作功底还不错,于是决定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搬出了吵闹嘈杂的工厂宿舍,在外面租了一间僻静的房子,每天下班后就躲在出租屋里读书写作。埋头苦写数年,写出了几百万字的作品,但却一个字也没能发表,投出去的稿件不是泥牛入海,就是被无情退稿。
就在她欲哭无泪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之际,那位一直在她身边无私帮助她的老乡,偷偷瞒着她将她的几大捆手稿用一只蛇皮袋装了,踩着自行车,亲手送到了省文联《新时代文学》杂志主编吴子歌手里。
吴主编读了她几篇稿子,不禁连声叫好,当即在自己的刊物开辟专栏,连续几期推出了她数部有分量的中篇小说。
后来吴主编又通过自己的关系,介绍她到一家广告公司做文员,大大改善了她的创作环境。
在吴主编这位文坛伯乐的推荐和帮助下,她的作品开始频频出现在国内各大文学期刊上,并且引起了评论界的广泛关注。而这个笔名叫梅梅的作者,也成了省城一颗熠熠升起受人瞩目的文学新星。
再后来,年轻漂亮才华横溢的梅梅,就成了刚过不惑之年的吴大主编的情人。
吴子歌与妻子方筠结婚已有十多年,由于方筠身体的原因,夫妻俩一直没有孩子。几年前,方筠出了车祸,造成下半身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靠小保姆推着行走。
三个月前,由于小保姆的一次疏忽,方筠再次遭遇车祸。她坐轮椅外出时,被一辆疾驰的汽车撞倒,当场死亡。办完方筠的丧事,梅梅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吴子歌的妻子,成了这幢别墅的女主人。
两人从新加坡度完蜜月回来,吴子歌就让梅梅辞去了那份广告公司的工作,叫她专心在家写作,争取写出更多好作品。
今天,是吴子歌婚后第一天离开妻子,去杂志社上班。
一位从穷山沟里走出来的打工妹,现在却成了一位前途无量的女作家,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主编夫人,成了这幢豪华别墅的女主人,她难道不该感到庆幸吗?
2
吃过了丈夫亲手为自己准备的早餐,梅梅抱着手提电脑坐到阳台上,准备动手写一篇早已构思好的小说。
打开文档,刚敲了一个标题上去,就听见“吱嘎”一声轻响,与自己家仅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的对面别墅楼,二楼阳台上的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
那女人看见她,竟主动跟她打招呼:“吴太太,您好!”
梅梅愣了一下,想不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而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由得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朝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那女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蓝色格子布旧衬衣,两只衣袖高高挽起,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不像是那栋别墅的女主人,应该是个佣人吧。梅梅这样想着,目光bbr>落到了她那张颧骨高耸的瓦刀脸上,不觉一怔,这张脸竟有几分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皱起眉头想了想,忽然浑身一震,是的,这张瓦刀脸,确实曾在西郊工业区的公园里见过。
梅梅能拥有今天的一切,能过上今天这样的生活,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她丈夫吴子歌,而是她的一位老乡。
这位老乡名叫根生,是她乡下老家的邻居。
根生比她大一岁,长得十分壮实,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充当她的保护伞。如果有谁欺侮了梅梅,根生总会不顾一切地替她出头。
村里人都笑话他俩,说他俩是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的。
稍大之后,两人又一块儿上学念书,只可惜根生成绩不好,初中没念完就辍学了。而梅梅虽然成绩优异,却也只坚持念完高中,并未能如愿走进大学校园。
根生对梅梅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
当她没钱上大学,准备到省城打工时,他毅然抛下了家里的三亩六分地,陪着她到省城找工作;当她想边打工边自学时,他立即拿出自己刚领的工资到夜大给她报了名;当她嫌工厂宿舍太吵影响自己写作时,根生又立即在外面租好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当她苦苦写作数年,却没有一篇稿件发表,几乎就要放弃写作时,他却抱着她的手稿,一往无前地闯进了《新时代文学》主编吴子歌的办公室……
根生对自己的感情,梅梅当然明白。
她曾拉着他的手说:“根生哥,其实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我已经穷怕了,是绝不会跟你回去再过那种苦日子的。”
根生却憨憨地对她笑着说:“梅梅,你想错了。我喜欢你,打从小时候起,就喜欢你,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像你这么有出息的女孩,怎么可能跟我这样没出息的打工仔过一辈子呢?只要能看着你留在城里,找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过上城里人一样的幸福生活,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得知梅梅喜欢上了吴子歌,成了他的情人之后,根生很高兴地祝福她说:“吴主编是个好人,他一定不会委屈你的,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的。梅梅,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
听了他的话,梅梅在感谢感激之余,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尽管她感觉得到吴子歌是真心爱自己的,但是他们之间,却还横亘着他的妻子方筠。
虽然吴子歌曾向她许诺说妻子方筠自从车祸之后,身体每况愈下,估计已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妻子一离开人世,他就立即和她去民政局办结婚登记,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可是一转眼,她跟吴子歌已遮遮掩掩在一起两年多时间了,而方筠在小保姆的细心照顾下,仍然十分顽强地活着,属于梅梅的那一份幸福,始终没有到来。
在这之后不久的一天傍晚,心情郁闷的梅梅下班后到公司附近的一个酒吧喝了几杯啤酒,然后就给根生打电话。
根生因为文凭低,找不到好工作,一直在西郊工业区一家货运公司做搬运工。
梅梅在电话里说:“根生哥,你在哪里?我现在想见见你。”
根生说:“我正上班呢,要不你到咱们工业区中心公园等一下我。我七点半就下班。”
于是梅梅就打车去了西郊工业区的中心公园。
晚上七点半,根生下班后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梅梅一见他,就一头扑进他怀里,一边嘤嘤啜泣,一边说:“根生哥,我不想在城里待了……你、你带我回老家去吧……”
根生吃了一惊,忙问:“梅梅,怎么了?是不是吴子歌他欺侮你了?”
“他没欺侮我……只是我觉得,我跟他……这样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他不是说了,等他那个半身不遂的老婆一死,就跟你结婚吗?”
“他是这样说过,可是她老婆……唉……”一声叹息,无限悲凉。
根生从她这一声叹息里,似乎明白了什么,想了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咬咬牙,拍拍她的背说:“梅梅,别哭了,只要那位吴主编是真心喜欢你,其他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又拉着她的手,温言安慰一阵儿,梅梅才渐渐止住哭声。
月亮渐渐钻出云层,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梅梅擦干眼泪,起身正要离去,却忽然发现石凳后边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妇女,手里提着一只蛇皮袋,正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一只空矿泉水瓶子。
这妇女与梅梅他们相距甚近,显然梅梅刚才与根生说的话,都让她听了去。
梅梅不由得一惊,但见那女人一脸木然,并无半点表情,显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捡矿泉水瓶的女人,便也没往心里去。
一个星期后,小保姆推着方筠去逛公园。
当走到一处下坡路时,小保姆忽然看见路边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张百元大钞被风吹得扬了起99lib?来。
她心头一喜,急忙将手推轮椅刹住,跑进草丛去追那张被风刮起的百元大钞。
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将那张百元钞票抓到手时,一回头,却发现方筠的轮椅刹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失灵了。
轮椅快速地朝斜坡下冲去,只听“砰”的一声响,正好被斜坡下公路上一辆疾驰而过的大货车迎头撞倒。
铝合金轮椅被撞得散了架,方筠被撞得血流满地,当场身亡。
办完了方筠的丧事,梅梅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吴太太。
而根生却在参加完梅梅的婚礼之后,悄然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联系不到他。
梅梅这才感觉到方筠的死,确实跟他有关。好在方筠车祸身亡后,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现在,她却忽然发现,那天在公园里偷听自己与根生谈话的那个瘦削女人,竟然是对面邻居家的女佣人。
那天在公园里,她虽然没有明确指使根生杀人,但话语中暗示的意味已是十分明显,再加上根生后来咬紧牙关说的那一句“其他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即便是个傻瓜,也能听出其中的意味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曾在公园捡拾矿泉水瓶补贴家用的女人,似乎也认出了她,还意味深长地向她打招呼呢。
梅梅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3
傍晚时分,吴子歌下班回家吃晚饭。梅梅装着漫不经心地问:“哎,咱们家对面那栋小洋楼里,住的是谁呀?”
吴子歌说:“那栋楼里,住的是一对教授夫妻。他们最近双双出国进修去了,估计得三个月后才能回来。现在屋里只住着他们的佣人罗嫂。罗嫂这个人挺不错的,见人就笑,很是热心,以前方筠在的时候,咱们家小保姆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常过来帮忙。”
梅梅“哦”了一声,埋头吃饭,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那个罗嫂把那天在公园偷听到的她与根生的对话告诉子歌,那会怎么样呢?以子歌的聪明,一定不难猜出她与根生的这段对话跟方筠的死之间的关系。假如子歌知道了真相,那又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瞧了正在吃饭的丈夫一眼,不敢再往下想。
从这以后,梅梅再在小区里碰见罗嫂,便不由多了几分警惕。
而罗嫂每每跟她打招呼,嘴角边都挂着一丝令人讨厌的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在提醒梅梅说:哼,你神气什么?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
梅梅的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过了一个多月,梅梅经过暗中观察发现,虽然丈夫有几次下班后在小区里碰见了罗嫂,但罗嫂都只跟丈夫点头打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心中这才稍稍安稳下来。
但紧随其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那是七月的一天,丈夫上班去了,她正在家里写小说,忽然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对门的罗嫂。梅梅愣了一下,顿时警惕起来,问:“有什么事吗?”
罗嫂说:“吴太太,我想求您帮个忙,可以吗?”
梅梅问:“什么忙?”
罗嫂说:“吴太太,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儿子生病住院做手术,花了一万多块钱。这笔钱是我当时向一个老乡借的高利贷。现在已经到期了,可我还只还清了利息,本金一万块还没着落。那个老乡刚才打电话来说,今天晚上七点半来收账,如果我还不起这笔钱,就要跟我翻脸。可是我现在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们家主人也不在家,要不然我还可以找他们想想办法。在这里,我只认识你跟吴老师这两个有钱的熟人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想找您借一万块钱。”
她特意把“吴老师”这三个字说得很重,仿佛是在向梅梅暗示什么。
梅梅脑中轰然一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好吧,不过我手里边也没有这么多现金。等我从银行取了,下午再给你送过去吧。”
罗嫂走后,梅梅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心里乱轰轰的,暗想:来了,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她这不是明摆着向我勒索吗?还把子歌也抬了出来,如果她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只怕马上就会去向子歌告密吧!其实一万块钱不算多,给她这笔钱也可以,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她尝到了甜头,第二次、第三次伸手找我要钱,而且越要越多,那可怎么办呢?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可是掉进了无底深渊,永无翻身之日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要是根生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梅梅呆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想了一个上午,最后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罗嫂再有第二次要挟和勒索自己的机会!一定要想个法子,解决这件事,彻底地解决这件事。
而要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保住自己今天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最好的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就是让罗嫂永远地闭上嘴巴。
一想到“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她不由得浑身一颤,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牺牲,才拥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决不能让罗嫂成为自己美好生活中的一颗定时炸弹,更不能让她有机会无休无止地来打搅自己的生活。
既然她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不义了。她想把我当成一棵摇钱树,那我就只好要她的命了。
经过一番周密的思考和计划,下午六点多,梅梅在衣服里藏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按响了对面小洋楼的门铃。
出来开门的罗嫂一见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吴太太,钱带来了吗?”
梅梅拍拍鼓鼓的口袋说:“放心,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让你失望的。”她走进屋,四下瞧瞧,见屋里没有别人,就说:“这房子装修得好漂亮,能带我上楼参观一下吗?”
罗嫂说:“好啊。”就领着她上了二楼。
在二楼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一间卧室。梅梅见时机已到,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罗嫂说:“这是一万块,你数数看够不够数。”
罗嫂不由得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从她手里接过钱,就蘸着口水点起数来。
就在她一心一意数钱之际,梅梅悄悄从腰间衣服里掏出了那把水果刀,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之力,照着罗嫂的咽喉,猛然刺过去。
只听扑哧一声,那柄二十厘米长的水果刀,竟然齐柄刺入罗嫂的咽喉。
罗嫂脸色惨变,双目暴瞪,咽喉处喀喀作响,张大嘴巴想要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瘫倒在地挣扎片刻,就再不动弹了。那叠百元大钞,乱纷纷散落在她手边。
梅梅松了口气,立即掏出自带的毛巾,擦干净水果刀上的指纹,又在卧室里自己有可能留下足印的地方擦了一遍,然后用长长的指甲按开空调遥控器开关,将屋里的冷气调到很低,最后用毛巾包着手指揿亮了卧室和大厅里的白炽灯,将大门虚掩着,离开了邻居家。
刚走下台阶,就看见丈夫开着小车下班回来。
吴子歌摇下车窗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梅梅不慌不忙地说:“罗嫂找我借点钱还高利贷,我下午从银行取了一万块钱给她送过来。”
吴子歌点头说:“也好,罗嫂平时没少帮咱们,咱们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4
罗嫂的尸体,是在晚上八点多,被人发现的。
小区的环卫工人每晚八点左右,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收集垃圾。
当她来到罗嫂的家门口时,发现这家大门边并没有放垃圾。
这名环卫女工跟罗嫂是老乡,两人平时就很熟,她见大门虚掩,屋里亮着灯,就想进去提醒罗嫂一下。在一楼没有看见人,迟疑一下,最后上了二楼。
在二楼一间亮着灯的卧室里,她看见罗嫂咽喉中刀,倒在血泊之中,旋即报警。
经过警方周密调查,最后将凶手锁定在罗嫂的老乡、专以放高利贷为生的胡三身上。
据罗嫂的对门邻居赵春梅反映,罗嫂今天曾找她借钱还高利贷。赵春梅于下午六点多,将从银行取来的一万块钱送到罗嫂手里。
赵春梅离开罗嫂家后,一直在远处花坛里加夜班修剪花草的马大爷看见,大约在晚上七点左右,罗嫂在家里亮起了电灯。
大约七点半左右,胡三骑着摩托车来到了罗嫂家,推门进去后大约十来分钟,便看见这家伙又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当时他还撞坏了一处花木护栏,让马大爷一顿好骂。
经查,在赵春梅离开罗嫂家,到罗嫂的尸体被发现,这中间只有胡三一个人进过罗嫂的家。
而七点钟左右,罗嫂打开了家里的电灯,说明这个时候,她还活着。
在罗嫂死亡的卧室里,只有胡三与罗嫂两人的足印。
最重要的是,赵春梅在去银行取钱借给罗嫂时,曾随手在其中一张百元大钞上记下一个电话号码。结果在胡三的住处找到了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数目正好是一万元,其中一张纸币上正好有赵春梅的字迹。
尽管胡三大呼冤枉,辩白说自己确实在约定的七点半到过罗嫂家,但当时她家的大门并未上锁,他推开门进去后,发现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却并不见人。
他先是在一楼等了好一会,后来又叫了几声,仍然不见有人出来。
他以为罗嫂看见他上门要债,就躲起来了,于是就直上二楼去找她。谁知却发现罗嫂咽喉中刀,死在二楼一间卧室里,手边还散落着一叠钞票。
他把钞票捡起来一数,正好是罗嫂欠他的一万元,于是便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怕惹火烧身,也没报 8b66." >警,就慌忙离开了。
但警方则根据种种线索,认定他是收到本金后,因高利贷利息问题与罗嫂发生争气,最后一怒之下,动手行凶,然后擦掉凶器上的指纹,逃离了现场。
凶手落网,案子告破,梅梅也暗自吁了口气。
她只不过使用了两个小小的计谋,就成功地将自己的杀人罪名转嫁到了胡三身上。
其一,她在杀死罗嫂之后,打开了卧室的空调。强大的冷气对尸体的影响,使得法医在判断罗嫂的死亡时间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差。
其二,她离开邻居家时,顺手打开了卧室和一楼大厅的白炽灯。
当时只是下午六点多,天色未晚,所以外面是看不见屋里亮着灯的。
当到了晚上七点左右,天色渐晚,屋内的灯光便渐渐显现出来。
外面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屋里有人刚刚开了灯呢。
她想用这一点来证明自己离开邻居家时,罗嫂是活着的,因为她在七点钟的时候,还打开了屋里的电灯开关。
就是这个小小的诡计,将罗嫂的死亡时间从六点多,推迟到了七点钟以后。
而七点以后,她就有了完全不在现场的证明,任谁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5
三天后。
星期六的傍晚,梅梅挽着丈夫的手,正在楼下的小路上散步,忽然听见对面邻居家的大门咣当一声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便看见从阴暗的屋子里走出一个身形瘦削,手提包裹的中年妇女。往脸上看,只见她颧骨高耸,长着一张难看的瓦刀脸……
天啊,这、这不是罗嫂吗?
“妈呀,有鬼!”
梅梅吓得脸色发白,惊叫一声,扑进了丈夫怀中。
吴子歌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别怕,你看清楚,这可不是罗嫂,这是罗嫂的妹妹。我听小区的保安说,罗嫂死后,那对教授夫妻在美国一时回不来,她的后事都是她妹妹操办的。她现在是回来收拾姐姐的遗物的……唉,罗嫂两姐妹都命苦呀,一个在别人家里做佣人,另一个失了业,靠在工业区捡垃圾为生……”
“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梅梅就觉脑中轰然一响,整个人都呆住了。
最让人绝望的是,罗嫂的妹妹听见了她的惊叫,也似乎认出了她,正一步一步朝她走近过来……
寡妇门前
1
陆小风跟街头凉菜店的老板娘肖寡妇好上了。
今年26岁的陆小风是个无业青年,整天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游荡。
肖寡妇名叫肖三妹,几年前丈夫出车祸死了,她带着儿子明仔,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凉菜店。
肖寡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细挑身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陆小风去她店里买过几回凉菜,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之下,两人就有了那么一层关系。
虽然肖三妹失夫寡居,家里没有男人,但陆小风每次去找她,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使他有这种感觉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寡妇的儿子明仔。
明仔今年13岁,在离家不远的一所初中念书。
每晚陆小风去找肖寡妇,明仔都会站在门口,用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极其阴森的目光盯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陆小风在屋里跟肖寡妇亲热时,总能感觉到门缝里或者窗户外有一双眼睛在偷窥,可是扭头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有时他正和肖寡妇在床上亲热,外面突然有个空牛奶盒被人踩得叭的一声响,吓得两人直打哆嗦。
陆小风知道,那一定是明仔在捣鬼。
在心里,陆小风虽然对这个小兔崽子恨得直咬牙,但表面上,他却不得不极力讨好他。不但经常给他买玩具和零食,有时还偷偷用钱贿赂他。
但是明仔当着妈妈的面,会伸手接过他送的礼物,但一转身,就会把他送的东西丢进臭水沟。
陆小风心里就越发憎恶起他来。
有一天晚上,陆小风提着裤子从肖寡妇屋里走出来,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走过去一看,只见明仔坐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把菜刀,正在石板上使劲地磨着。
那刀已被他磨得寒光闪闪,透着一股杀气。陆小风打了个冷战,蓦地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做过的一件事。
十多年前,陆小风也正是读初中的年纪,他和母亲住在乡下老家。
那一年,他父亲刚刚病逝不久,就有一..个被他叫作于叔叔的男人,天天晚上摸到他母亲的房间里来。
那时的陆小风虽然已是少年,但每天晚上仍然跟母亲睡在一个房间。
但是每当那个男人一来,母亲就会把他赶到外面房间睡觉。
少年的心,总是那么敏感,他当然知道那个姓于的男人跟母亲在房间里做什么,他感觉到母亲很快就会被这个姓于的男人从他身边抢走。
他心里十分痛恨那个“于叔叔”。
后来的一天晚上,他埋伏在屋后的山梁上。
山梁下有一条小路,是姓于的男人来往他家的必经之路。
半夜里,当那个男人哼着小曲从他家后门离去时,他从山上推下一块大石头,“砰”的一下,正好砸在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浑蛋“哎哟”一声,倒进路边深水湖里,再也没有浮起来。
半年后,母亲迫于生计,带他离开乡下,来到了城里。
后来母亲到环卫公司找了一份扫大街的工作,独自一人将他带大。
不知道为什么,陆小风一看到明仔,就想起了少年时候的自己,一看到明仔手里那把磨得亮森森的菜刀,就想起了那块被自己从山梁推落的大石头。
他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他知道,自己要想继续和肖寡妇好下去,这小兔崽子已经成了他们中间的一块绊脚石。说不定哪天他跟肖寡妇在一起睡觉的时候,那把磨得锋利无比的菜刀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砍断他的脖子。
更要命的是,明仔还未成年,杀了人也不用抵命,自己如果死在他手里那就真是太冤了。
他正想着,明仔忽然回过头,默默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又埋下头去,专心致志地磨刀。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那沉默的目光里,却透着一种蔑视和憎恨之情,就像两支冷箭,射进了陆小风的心脏。
陆小风只觉心头一寒,咬牙暗想:兔崽子,你想暗算老子,没门儿!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既然你想对老子不仁,那就休怪老子对你不义。
从这一刻起,他就对明仔动了杀机。
2
这一天,陆小风买了一条花裙子送给肖寡妇。
肖寡妇很高兴。两人抱在一起,正要亲热起来,忽然窗户外面传来一阵“霍霍霍霍”的磨刀声。
陆小风知道明仔又在外面磨刀了。
一想到那把明晃晃的菜刀说不定哪个时刻就会砍到自己脖子上,他就遍体生寒,顿时没了跟肖寡妇亲热的兴致。
他出门朝着明仔的背影吐了一口浓痰,就心情郁闷地跑到一家大排档喝酒去了。
一瓶白酒下肚,人就有些晕晕乎乎的了。“妈的,小兔崽子,老子总有一天要做了你!”回去的路上,他还在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骂着。
回到家里,看见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不时有说话声和笑声从屋里传出来。
他就知道,那个被他叫作“芳姨”的女人,又到母亲屋里来了。
陆小风的母亲姓金,名叫金玉妹。
金玉妹搬进城后,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很少与人交往。
半年多前,母亲认识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大伙都叫她芳姨。
芳姨在离陆小风家不远的街口开了一家十字绣店,生意一直不错。
芳姨跟金玉妹相识后,两人常来常往,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她经常来找金玉妹玩,两人在屋里一坐就是半天。
有时也请金玉妹去她店里玩,玩得太晚,就留她在店里住宿。
自从认识芳姨之后,一向忧郁沉默的金玉妹,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
陆小风听见母亲房里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笑声越来越轻,就蹑手蹑脚走到窗户下想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谁知一不小心踢到凳子,人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屋里的金玉妹和芳姨两个听到声响,慌忙跑出来,开灯一看,只见陆小风喷着酒气,竟然已经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金玉妹推了他一把,陆小风醉醺醺地翻个身,嘟囔着说:“别碰老子,明仔,你这小兔崽子,老子明天就把你做了……”
金玉妹吓了一跳,打了他一巴掌说:“要死的,乱嚼什么舌头!”就跟芳姨一起,一个人抓99lib?着他一只手,好不容易把他抬起,丢到了床上。
第二天,傍晚时分,肖寡妇正在店里忙着,忽然电话响了。
原来是有人打电话来买凉菜。
对方说价钱高一点没关系,但要求送菜上门。
肖寡妇说可以,又问对方住在什么地方。
对方说在东方豪苑建筑工地。
肖寡妇一听这个地址,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工地上的民工,忙把对方要的凉菜打好包,把明仔从屋里喊出来。
明仔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个极其孝顺懂事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凉菜店里生意忙不过来,他都会出来给妈妈帮忙。如果有顾客需要送菜上门,跑腿的活儿也都落到了他身上。
肖寡妇把写着东方豪苑工地地址的纸片交给儿子,明仔推出自行车,将两包凉菜挂在车把上,跨上自行车,就去了。
东方豪苑的建筑工地在市区近郊,明仔踩了半个小时的单车,来到工地时,天色已晚,工地上亮着一盏一千瓦的灯泡,但四下里却静悄悄地看不到一个人影。
明仔毕竟还是个孩子,心里不禁有些发怵,大声喊道:“有人吗?我是来送凉菜的。”
“送到这里来吧。”
一个瓮声瓮气地声音,从堆得高高的建筑垃圾后面传过来。
明仔这才松口气,遁声走去,来到建筑垃圾后面,却发现那里并没有人。正自疑惑,忽听身后脚步声响,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根麻绳就从背后绕过来,一下子套住了他的脖子。
明仔一惊,顿时喘不过气来,手里的凉菜掉到了地上,两只手使劲往后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把头拼命往后仰,翻着白眼往后看,终于看清楚了,在后面用绳子勒住他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小风。
不用说,陆小风早就已经知道肖寡妇凉菜店里的外卖,都是明仔负责送的。
这一切,自然都是他设下的圈套,他就是要借此机会,在这个废弃无人的工地上彻底拔除明仔这颗眼中钉。
陆小风用膝盖顶住明99lib?仔的后背,使劲勒紧绳子。明仔挣扎几下,很快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陆小风丢下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害怕,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跑到工地围墙外面的小溪边,洗了把脸,坐下休息一会儿,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这才渐渐平稳下来,忽然记起刚才勒死明仔的那根麻绳还丢在现场呢。
那可是作案工具,如果被警察捡到,会很容易追查到他头上的。
他只好再次回到工地,明仔躺在那里,尸体早已冰凉,麻绳就丢在他身边。
陆小风捡起绳子,又在工地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才放心地离开。
3
明仔的死,对肖寡妇的打击很大。
为了显示自己的关爱之情,陆小风往凉菜店里跑得更勤了。
院子里没有了明仔那深怀敌意的目光和让人心惊胆战的磨刀声,陆小风自然再也没有任何顾忌。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天,陆小风突然被警察请进了公安局。
负责明仔命案的,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范泽天。
范队把陆小风“请”到公安局后,问他:“陆小风,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
陆小风干笑一声,故作镇定地说:“阿Sir,什么事啊?是不是因为前几天我喝醉了酒在街上打架的事啊?”
范泽天把眼一瞪,道:“陆小风,你少给我装蒜。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他挥一挥手,旁边一个年轻警察立即打开电脑,调出一段视频,点击打开。
范泽天说:“昨天晚上,我们收到一封匿名信,信封里有一张手机储存卡,卡里有一段视频。”
陆小风一脸莫明其妙:“什么视频?”
范泽天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陆小风凑近电脑一看,只见那视频拍摄的正是东方豪苑建筑工地的情景。
灯光下,堆得像小山似的垃圾堆旁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手里提着两个用塑料袋装着的饭盒,慢慢走入镜头。
这个男孩,正是明仔。
突然,一条人影从垃圾堆后面悄悄转出,从背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明仔。
明仔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正要回头,那人忽然拿出一根绳子,死死地勒住了明仔的脖子。明仔挣扎几下,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视频拍得不算清晰,但仍然可以从画面上清楚地辨认出,那个鬼影一样的作案凶手,就是陆小风。
陆小风的脸一下就白了,一屁股坐下去,叫道:“这视频是伪造的,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范泽天冷笑道:“我们的技术员已经分析过了,这段视频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视频内容真实可靠,绝非伪造。你陆小风,就是杀死明仔的凶手。”
“你还有什么话说?”
旁边的年轻刑警两眼直瞪着陆小风:“现在证据确凿,你还不赶快招供!”
陆小风瞧了他一眼,把嘴一撇,低下头,半天不吭声。
年轻刑警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捋起袖子就要打人。范泽天拦住他说:“小李,别动粗,先让他在拘留室里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审他。”
小李瞪了陆小风一眼,“哼”了一声,这才罢休。
第二天一早,范泽天带着小李亲自提审陆小风。
谁知审讯刚开了个头,就有一名年轻的女刑警跑进审讯室,告诉范泽天,今天早上她开电脑时,发现警方的举报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是一段跟本案有关的视频,而且这个视频很可能会推翻警方目前所掌握的证据。
范泽天一怔,说:“有这样的事?我看看。”
他来到电脑室,女警打开邮箱里的视频给他看。
那段视频,跟昨天放给陆小风看的那段视频内容一样,都是拍摄的那天晚上陆小风勒杀明仔的场面,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范泽天看了一会说:“这不跟昨天的视频一样吗?”
女警说:“你再往下看就知道了。”
范泽天只好耐着性子往下看。
昨天的视频,只拍到明仔被陆小风勒杀,瘫倒在地上,就戛然而止。
而今天的这个视频,却比昨天的拍摄时间长多了。
明仔倒地,陆小风离开之后,画面足足静止了四五分钟,范泽天正以为电脑死机了呢,躺在地上的明仔却忽然抽动了一下。
“哎哟,”旁边的小李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孩子原来没死!”
范泽天也大感意外,说:“看来只是被陆小风勒晕过去了。”
视频画面中,只见明仔拱动着身体,缓缓坐起,喘了几口粗气,把一只手撑在地上,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就在这时,画面中忽然又闪进一条人影。
这人悄悄捡起地上的绳子,再一次残忍地勒住了明仔的脖子。
明仔无力地挣扎几下,就躺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那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已经死亡,这才丢下绳子,悄然离去。
画面又静止了几分钟,才看到陆小风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走到明仔的尸体边,拿起地上的绳子,转身离去。
这段视频的画面比昨天的更清晰,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最后勒死明仔的那个人,并不是陆小风,而是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年纪的高个子女人。
小李一拍大腿说:“原来勒杀明仔的凶手竟是一个女人。她这样做,摆明了是想嫁祸给陆小风呀。”
范泽天又认真地把视频看了一遍,最后敲着桌子说:“把这个女人的头像给我打印出来,立即搞清楚她的身份,随时准备抓人。”
4
小李很快就查清楚了勒杀明仔的那个女人的身份,她叫华芳,认识她的人都叫她芳姨,外地人,半年前来到这座城市,在青云路开了一家华芳绣庄。
范泽天听完汇报,立即带人对华芳实施抓捕。
可是当警车呼啸着开到青云路华芳绣庄门口时,却发现绣庄的卷闸门关得死死的,无论怎样敲门,也没有人开门。
范泽天就问旁边店铺的人,邻铺的人说刚刚还见芳姨开门做生意来着,听见警笛声往这边响过来,就急急忙忙关了铺门,也不知躲在屋里干啥。
范泽天知道情况有变,急忙叫人撬开门锁,掀起卷闸门闯进去一瞧,只见屋里悬着一根绳子,绳子上吊着一个人,约莫四十几岁年纪,正是他们要找的华芳。
范泽天一个箭步冲进去,跳到凳子上将她抱下来,一摸鼻息,早已气绝。
法医很快就到了。经过现场勘察,法医告诉范泽天说:“范队,你被人家骗了,死者并非女性,而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什么?”
范泽天不由得一呆。
当天晚上,范泽天回到局里,再次提审了陆小风。
他问陆小风认不认识华芳?
陆小风说认识,我们都叫她芳姨。
范泽天说经过我们调查,你只是用绳子将明仔勒晕,明仔醒过来后,有人对他实施了第二次勒杀。最后杀死明仔的真凶,就是华芳。而且经过警方调查,华芳其实是个男人。
“嗬,好家伙,玩男扮女装呀!”陆小风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显出多少吃惊的表情。
范泽天看在眼里,心中就想:这家伙果然早就知道华芳是个男人了!
他又说:“可惜警方找到华芳时,他已经上吊自杀。”
陆小风一怔,道:“这么快就死了?”脸上这才显出一丝惊诧之色。
范泽天忍不住一拍桌子道:“陆小风,你少给我装蒜了。其实这一切,都是你早已设计好了的,这个结果,也早在你的意料之中,是不是?”
“阿Sir,别发火嘛。”陆小风笑嘻嘻地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范泽天盯着他道:“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华芳本来姓于,叫于志高,是一名乡村教师,十几年前,他在家乡离奇失踪,有人说他在跟村里一个寡妇偷情时被寡妇的儿子悄悄杀死了。我们已经跟当地派出所联系过,那个寡妇的名字叫金玉妹,她的儿子叫陆小风。”
陆小风摇头道:“你真是越说越没谱了,我要是杀了于志高,他又怎么能跑到这里男扮女装开绣庄呢?”
范泽天说:“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是因为他命大,死里逃生,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了一条命。十几年后的今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于志高在城里与你母亲意外相逢,两人旧情复萌,很快就重续前缘。但是他怕你反对,所以男扮女装,以绣庄老板娘芳姨的身份示人。当然,他这一招虽然隐蔽,却仍然逃不过你的眼睛。你觉得这个男人会抢走你的母亲,于是就再次对他动了杀机。正好这时你跟肖寡妇好上了,而明仔成了你的一块绊脚石,于是你就想出了这招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
陆小风脸色苍白,半晌才道:“你、你别含血喷人,我又有什么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了?”
范泽天道:“你当然知道于志高对你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于是你就假装喝醉酒99lib?无意中向于志高透露了你要杀死明仔的计划。于志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让你吃枪子的机会,于是他就开始跟踪你,将你在废弃的工地上勒杀明仔的全过程,用手机拍了下来。只要他把拍下的视频交给警方,你陆小风就死罪难逃。谁知明仔并未被你完全勒死,你刚一离开,他又活过来了。如果明仔不死,于志高的计划自然就会落空。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又上前把明仔彻底勒死。当然,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正是你设下的陷阱。你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所以故意只将明仔勒得闭过气去。而于志高勒杀明仔的过程,也被你事先藏好的手机全部拍了下来。这样一来,勒杀明仔的真凶,就变成了于志高。难逃死罪的人,也就是他了。于志高见到警察要来抓他,就知道自己的罪行败露了,最后无路可走,只好畏罪自杀。”
陆小风抬头瞧着他冷笑道:“阿Sir,你说的这些,都只是你毫无根据的推理而已。”
“我们的技术员检查过于志高和你的手机,已经可以确认,那两段视频,是分别使用这两部手机拍摄的。”
“就算你的推理成立,我既没有杀死明仔,也没有杀死于志高,并不算犯法吧?”
范泽天说:“我只是有一件事搞不明白,你拍摄的那段视频,不迟不早,正好在你被抓的那天晚上发到了警方的邮箱里。你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还有同伙在暗中帮助你?”
陆小风说:“你不知道现在的电子邮箱有定时发送邮件的功能吗?”
范泽天说:“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警方哪天会去抓你呢?”
陆小风狡黠一笑说:“这个其实挺简单的。想要我告诉你,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吧。”
“你们警方收到的两段视频,应该只有警方内部人员可以看到,不会外传,对吧?”
“这个当然。”
“那就好。我还想跟肖寡妇重续前缘呢。如果你答应我不将视频外传,我就把我的方法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
陆小风得意一笑,说:“我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把视频保存到邮箱里,每天都将邮件设置为当天晚上自动发送。如果那一天我平安无事,我就在邮件还没有发送出去的时候重新设置一遍。我是网吧里的老油条了,这点技术活儿当然难不倒我。这样一来,就能保证无论我哪天被抓,这段能证明我清白的视频都会在当天晚上发送到警方邮箱。邮件发送早了,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如果发送迟了,估计我得要在公安局里吃不少苦头。”说到这里,他用眼睛瞟了瞟坐在范泽天旁边的刑警小李。
范泽天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说:“这个办法,确实挺简单的。”
陆小风把戴着手铐的双手朝他举了举,笑嘻嘻地说:“阿Sir,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我也说了,反正我也没杀人,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范泽天沉着脸道:“你就想出去?做梦吧。明仔虽然不是你杀死的,但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杀人未遂罪,而且情节恶劣,依照刑法,法官判你个十年八年也不算过分。你就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什么?我没有杀人,也要坐牢?”
陆小风顿时瘫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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