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日月当空·卷十四》 第一章 贺兰恶盗 峡谷人口处,一片广阔的泽地在崇山峻岭下延伸,小沼潭星罗棋布,在夕照下仿如一面面金黄的小镜片,部分地区被轻烟笼罩,仿似薄雾,但落在知情者眼中,却知是从泥沼冒出来的沼气瘴毒。 当地人称此泽地为“地冥”,两旁奇峰竞秀,有的翠色浓重,有的如经斧削。泽地长达三里,景观无数,可是沼雾迷茫,又使人感到处处死亡陷阱,教人心寒。 龙鹰领先掠入泽地,万仞雨、风过庭、觅难天和夜栖野紧随其后,不住深进。 乳形矮峰夹泽地而立,排列整齐,际此冬尽春临之时,满山绿荫,愈往前去,愈见峪壑加深,大小山峦俨如犬牙,山峰顶上,更有奇岩石叠,蔚成奇观。 龙鹰倏地立定,离泽地南边已不到半里。众人纷纷来到他身旁。 丈许远处,两人伏尸沼地上,均是身中多箭。 觅难天一震道:“是钦没的人。” 万仞雨移前蹲下,检视死者的伤口,道:“所用之箭,与我们从滇帮夺得的箭相同,所以伏击他们的人,即使不是滇帮,亦该与他们有关系。” 觅难天朝前望去,又观察两边山势,道:“钦没一行人该于泽地南面的边缘区遇上伏击,道两人是掉头逃走,岂知仍避不过杀身之祸。” 龙鹰往南面掠去,道:“前面该有更多的死人。” 五人展开身法,果如所料,愈接近边缘区,愈是处处伏尸。觅难天逐一辨认,到离开泽地,仍未发现钦没的尸体。 到他们离开泽地,登上可俯瞰泽地的一座小山之顶。觅难天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看来只钦没一人成功杀出重围,他的手下恐怕大部分或全体葬身于此。” 风过庭提醒龙鹰道:“还记得那晚我们偷听到宗密智催促钦没上路,又说会派人领路,如真有熟人带路,便该像瓦通般警告我们,此处是充满沼气的凶地。” 瓦通的路线是绕泽不入,只因龙鹰嗅到死亡的气息,所以他们入泽看个究竟。 夜栖野道:“这些人大部分有吸进沼毒之象,令他们功力大打折扣,遇上伏击时更没有抵抗之力。若依公子所言,钦没是中了宗密智的奸计。” 觅难天不解道:“宗密智因何要杀钦没?是否由爨斑出手?他和宗密智不是因被我们破坏了交易致生误会吗?” 星辉代替了夕阳,一弯新月,挂在天边。 龙鹰分析道:“简单点说,就是杀人灭口。宗密智设计杀害钦没和他的随员时,还以为胜券在握,风城已是他囊中之物。” 万仞雨同意道:“换过任何人,亦不希望与人口贩子扯上关系,可是钦没的人口贩子之名,早传遍高原,且又深悉宗密智和爨斑的勾当,且他们终是外人,如此来投靠宗密智,势成宗密智霸业的负累,除去他们,等于去掉一个重担子。” 龙鹰沉吟道:“我们必须重新估计宗密智、滇帮和金沙帮的关系,方能厘定未来的策略。” 四人里,万仞雨和风过庭都心有同感。 大江联确为突厥人针对中土所布下的一个了不起的雄图大略,更是九九藏书外族入侵史无先例的颠覆和破坏的可怕手段,以渗透的方式成为中土帝国的心腹大患。愈清楚大江联的实力和影响力,愈发觉大江联的难以对付。其势力已不局限在大周国境内,而是远及边陲之地,甚至影响着邻国的政治和经济。从南诏的情况,足可窥见全豹。 风过庭道:“只看宗密智与爨斑交易的情况,双方都是小心翼翼,互相提防,便知两者间的关系并不密切。” 龙鹰点头道:“宗密智和爨斑均为洱滇区的本土人,各自于势力范围内称王称霸,绝不会臣服于任何人,所以与大江联的关系,纯属一种利益的关系。再深一层去看,双方现在虽是河水不犯井水,还可以合作做买卖,可是若一方实力转强,将威胁到一方,至乎把对方毁掉或兼并,所以宗密智和爨斑,该是处于半合作和半敌对的情况。” 觅难天道:“这么说,伏击钦没和他的随员者,非是滇帮而是另有其人。” 万仞雨道:“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性,就是金沙帮的人干的。” 龙鹰道:“池上楼对南诏人口买卖的情况所知有限,他主要是负责西域经高原那条路线的买卖,在洱滇区则由滇帮照拂。有关洱滇区的事,真正的负贵人是金沙铸的艇头老大格方伦,他也该是在宗密智和爨斑两者间斡旋的人,任何一方的坐大,于他来说是有利无害,目的是多炮制出我们中土的另一边患,使我们疲于应付。试想,如被宗密智统一洱滇区,再南下攻陷姚州都督府,兵锋真指巴蜀,会出现怎么样的情况呢?” 万仞雨倒抽一口凉气道:“那时中土危矣!” 龙鹰道:“此正为大江联在南诏搅风搅雨的目的,既可得到大批矿产和源源不绝的年轻美女,还可动摇我们的根基。若这些主意全出自突厥国师宽玉的脑袋,那不杀此人,我们休想有安乐日子过。” 风过庭目光投往星光照射下的泽地,深吸一口气道:“伏击钦没者,肯定是熟悉洱滇山区形势的人,金沙帮虽地近洱滇,始终是外来人,怎可能与宗密智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夜栖野一震道:“我明白了,这就是贺兰盗的由来。” 众人连忙追问。 夜栖野双目杀机闪闪,沉声道:“近十年来,在洱海和滇池间的山区里,出现了一股山贼,他们活动的范围极广,来去如风,神出鬼没,手段凶残,因其首领叫贺兰,故我们称之为贺兰盗。” 风过庭道:“小宛的其中一个丈夫,正是被贺兰盗所杀。” 龙鹰色变道:“不好!” 众人都瞪着他。 龙鹰望向风过庭,道:“那晚我们在石桥底偷听宗密智和钦没的对话,钦没提议由他去劫夺白族的年轻女子,再交给爨斑,可见这类恶行,爨斑须由别人代劳,而负责这方面的,肯定是贺籣盗。” 众人终于明白龙鹰吃惊的原因,贺兰盗在泽地杀人后,下一个目标当然是逃往滇池去的白族人。 龙鹰吁出一口气道:“钦没无意中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刚才登上山顶时,发觉沿途有枝叶被撞折的情况,可推知因钦没能杀出重围,贺兰盗不得不大举搜索,如此当耽搁贺兰盗数天或更长的时间,只要我们锲着贺兰盗尾巴日夜兼程的追赶,或可在惨事发生前,截他奶奶的一个正着。来!我们去吧!” 龙鹰检视溪水旁敌人道下的火屑灰烬后,站起来问瓦通道:“现在离滇池有多远?” 瓦通道:“滇池在东北方七十多里处,贺籣盗已偏离了住滇池的路线。” 万仞雨看着龙鹰神色凝重的站起来,道:“我们是否估错了?贺兰盗的下一个目标,并非到滇池避难的白族人。” 龙鹰目光投往滇池的方向,但因身处山谷内,当然看不到甚么,沉声道:“我感应到宗密智。” 风过庭精神一振,道:“他到了滇池去吗?” 觅难天道:“难道他去投靠爨斑?” 龙鹰缓缓摇头,道:“他不用投靠任何人,没有了军队的羁绊,他变得更是行踪难测,强大难制。自他逃离风城后,即使被我送了两注魔气入他体内,对他的感应仍是模模糊糊的,可知他有功法可压抑我的魔气,但刚才忽然又清晰起来,现在又开始模糊了。他奶奶的,宗密智到滇池去,肯定有他的理由。” 月灵的声音在众人后方响起,道:“他的目标是魏子期,洱西白族的族长,只有他晓得丹冉大鬼主葬身之处。” 自起程后,月灵还是首次出现眼前。 她如幽灵般脚不沾地似的移到风过庭和觅难天间,宝石般的眸神奇采闪动,轻柔的道:“贺兰盗亦没有偏离正确的路线,只因魏子期和他的族人被爨斑出卖,给安置到滇池南面的位置,被隔离和孤立,方便贺兰盗下手。而宗密智因扑了个空,情绪不稳,现出破绽,被鹰爷察觉他的位置。” 众人齐齐大吃一惊。 龙鹰当机矶立断,道:“我和瓦通先一步赶去见魏子期,你们随后赶来,可来个里应外合,歼灭贺兰盗,同时又可布陷阱对付宗密智。” 觅难天道:“你一个人如何分身?我随你去吧!” 月灵道:“事关重大,不容有失,我和庭哥儿陪你们三人一道去。” 龙鹰在山上俯视,松了一口气道:“终于赶过贺兰盗了,真险!” 四人赶到他身旁。在星夜下,三里许外,前方的平原营帐林立,不时传来牛羊的嘶叫声。 瓦通狠狠道:“想不到泰奉竟是爨斑的走狗,将我族的人安置到这个无险可恃的平地,好任人鱼肉。” 泰奉是滇南白族的领袖,与洱西白族因有生意往来而关系密切,魏子期率族人避难来此,正是要投靠他,怎晓得他居心叵测? 风过庭目光往右后方的谷地投去,双目杀意大盛,道:“贺兰盗人数约在一千二百人到一千五百人间,只要离开山区,可在一个时辰内向营地发动突袭,哼!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龙鹰审视远近的地理形势,微笑道:“敌人若选在下一个晚夜发动突袭,将没多少人能活离此地。瓦通兄,贵族可用的战士有多少呢?” 瓦通道:“大约是八百多人。” 觅难天欣喜的道:“那是足够有余了。”又问龙鹰道:“感觉到宗密智吗?” 龙鹰一边调息运气,以恢复全速赶到此处的损耗,叹道:“这小子真不简单,照我猜他已将我的魔气化掉十之八九。他奶奶的!” 月灵淡淡道:“他仍在来此途上,暂时不用担心他。” 龙鹰讶道:“公主竟能感应到他吗?那他是否亦可感觉你呢?” 月灵耸肩道:“他该没有这个本领,而我之所以能在近距离掌握他,皆因能感觉到他附体邪灵的力量。邪灵的力量愈来愈强大了。” 龙鹰指着营地东面半里处的一列小山丘,道:“今次我们用的是空营计。杀贺兰盗容易,杀宗密智却是非常困难,必须设下可令他没法溜掉的陷阱,方有可能办到。可是如宗密智察觉到贺兰盗,选在贼子突袭时攻击,我们能逼得他知难而退,已算成功。” 风过庭头痛的道:“要杀他或可办得到,但要命中他的邪灵,使他形神俱灭,天下间恐怕只鹰爷有此能耐。” 龙鹰道:“所以我们不可好大喜功,而必须脚踏实地的去应付眼前情况。日出前,我们趁黑藉林木的掩护潜入营地去,利用一天的时间,将老弱妇孺撤往山丘区,再由觅兄,公主和她的庭哥儿贴身保护魏子期,让我在没有后顾之忧下,与白族兄弟放手杀贼,先断去爨斑一条臂膀,迟些再找他算账。现时当务之急,是要让瓦通兄的族人离此险地,返回和平的洱西平原。” 龙鹰见月灵没有抗议,笑嘻嘻向她道:“公主和她的庭哥儿,哈!说起来多么顺口。” 月灵微耸香肩,摆出没暇和他计较的气人姿态。 龙鹰见她不为所动,另生一计道:“不论是丹冉大鬼主,又或宗密智,都不用掩盖真面目,为何公主的容貌竟然是个秘密呢?” 觅难天助攻道:“当然是因公主有闭月羞花之貌,怕男人见之发狂,故此,为免去不必要的烦恼,而将花容月貌隐蔽起来。” 月灵淡淡道:“坦白告诉你们,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只因师父遗命如此,不得不执行吧!” 众人为之愕然。 龙鹰失声道:“你师父有说过,何时才可解除这个约束呢?” 月灵像说着与己无关的事般,轻松的道:“当我再非大鬼主,师父的遗命将再不起任何效用。” 风过庭昨舌道:“我岂非永远不能看到公主的真面目?” 月灵对风过庭确是与别不同,温柔的道:“如果你破去我的鬼主咒誓,我还是大鬼主吗?” 龙鹰欣然道:“公主对我们友善多了。” 月灵不答反问,道:“你们晓得丹冉大鬼主墓穴的位置吗?” 龙鹰大讶道:“公主为何有这个猜测?” 月灵淡淡道:“因为庭哥儿说过,如果宗密智不知所终,他懂得在何处寻到宗密智。那个地方显然是丹冉大鬼主的墓穴。对吗?” 风过庭洒然道:“公主真聪明。” 五人里,除不知情的瓦通听得一头雾水外,其他人都心中明白。 表面看,“鬼尊”宗密智因风城的败仗,声威尽丧,失去了对蒙巂诏和越析诏的控制力,事实上他仍未输至一败涂地,只要能杀死龙鹰,便可重振声威,卷土重来,至不济也可待龙鹰等走后,凭其盖南诏的邪功邪法,出来搅风搅雨,向蒙舍诏和施浪诏展开报复。为要达到目的,首要之务是解除丹冉大鬼主对他的咒誓,如此则必须先寻到眉月的骸骨,令邪灵再次强大起来,也使宗密智变成杀不死的恶魔。这种事玄之又玄,超越了任何人的理解,可是在南诏这个盛行巫术的地方,却是铁铮铮的眼前现实。 事实正是如此,没有道理可言。 觅难天问道:“如宗密智没法从魏子期处查得丹冉的墓穴,还有甚么办法呢?” 月灵道:“那他便要到洱西逐寸土地的去感觉。” 龙鹰道:“有可能找到吗?” 月灵道:“只要是在洱西,终有一天他会成功的。” 龙鹰和风过庭立告色变。 月灵叹道:“果然是在洱西,而你们竟可晓得丹冉大鬼主墓穴的位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们与丹冉大鬼主是甚么关系?” 风过庭道:“快天亮哩!我们到营地去再说吧!” 领先下山去了。 第二章 时来运到 龙鹰道:“准备!” 身边的瓦通立即将命令传下去,埋伏在营地西缘的六百白族战士,纷纷提弓执箭,好对敌人迎头痛击。 龙鹰心忖你们这班凶残的恶贼也有今天了。在灿烂的星光下,敌骑出现在视野内,黑压压的一片,漫草原的杀过来。胜负就是这般的一线之差,如非龙鹰等及时赶至,知会白族,给敌人如此杀将过来,肯定营地的白族人全无还手之力,任由贺兰盗宰割。现在则是完全倒转过来。 蓦地十多个火炬在敌阵处燃烧起来,敌人更发出阵阵潮水般鬼啾似的呼叫声,确能令人心寒胆落,若在睡梦里被惊醒过来,会以为是猛鬼来索命。 十多下呼吸间,敌骑离最外围的空营,已不到五百步,先投过来的是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投往空帐。 龙鹰心呼“好险”,他尚是首次目睹在战马狂驰之际,藉火炬燃点火箭之术,可知贺兰盗人数虽只千多人,但都是能征惯战,擅长奇兵突袭之术。 外围的十多个营帐纷纷着火燃烧,更添敌人威势,但龙鹰的一方却清楚对方正步入死亡陷阱。他们的防线离最外围的营地足有三百步远,还挖出两重壕堑,埋伏在第二重壕堑内,有高两尺的矮土墙以防箭矢,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下一刻敌骑已冲入外围正着火焚烧的营地去,忽然人仰马翻,乱成一围,原来给设置的绊马索绊跌。原本如虹的气势,立告烟消云散。 龙鹰大喝道:“发射!” 箭矢骤雨般往敌人洒去,凶残的敌人,被射得东歪西倒,溃不成军。 就在这一刻,龙鹰感应到宗密智,正不住往后方山丘妇孺聚集处接近。心道宗密智确是艺高人胆大,趁龙鹰等全力对付贺兰盗的一刻,偷偷来犯,亦不奇怪他如何晓得族长魏子期的位置,因他是具有异能的邪魔。 蹄声急响,百多骑冲过外围绊马索的防线,往他们直杀过来。箭矢从折叠弓连珠发射,敌人虽取出挂在鞍旁的藤盾挡箭,但哪挡得住龙鹰贯满魔劲的箭,三百多步的距离内,被龙鹰射穿藤盾,取掉三十多个贼子的小命。但仍有数十骑杀至前方,倏地人喊马嘶,跑在最前的七、八骑掉进第一重壕堑去,余骑骇然勒马掉头,空门大露下,距离又不到五十步,在数轮箭矢下,只余七、八空骑掉头跑回去。 号角声起。 伤亡惨重下,贺兰盗吹响撤退的号角声。 龙鹰大喝道:“你们守在这里,勿要离开岗位。”从壕堑抢出,掠过另一道壕堑,迅如鬼魅般赶上一匹坐骑,飞身上马,朝撤走的敌人追去。 刹那间已越过起火的营帐,六百多敌骑住星光的照射下,潮水般逃往草原西面的山峦。龙鹰一边以魔气催马,一边祭出折叠弓,劲箭一支一支的射向高空,再落下来时,必有一敌被劲箭贯背毙命,仿如练活靶。 弓弦声在前方远处传来,箭矢嗤嗤。 龙鹰晓得万仞雨等出手了,收起折叠弓,拔出乌刀,往敌人加速赶去。 龙鹰、万仞雨、鹰族和白族战士,追杀四散窜逃的敌人,到天明才在不失一人的战果下,凯旋返回营地。 魏子期率大批族人来迎,但只有风过庭伴在他旁。见不到月灵是理所当然,见不到觅难天却是意料之外,幸好风过庭神色如常,众人方没有往坏处想。 这位洱西族的领袖年纪在四十许间,容貌清臞,千恩万谢的说出发自内心的感激之言。万仞雨忍不住向风过庭问道:“觅难天呢?” 风过庭现出古怪神色,尚未及答话,魏子期抢着道:“昨夜一如诸位所料,宗密智率众来犯,全赖庭哥儿、月灵大鬼主和觅壮士全力与对方周旋,把宗密智逼退。觅壮士为保护我,寸步不让的挡着宗密智,被他击伤,幸无性命之虞,现正由小女纪干为他疗治。” 夜栖野失声道:“率众来犯?” 风过庭解释道:“仍有七个追随宗密智的鬼卒,人人身手高强。我们因怕宗密智伤害其他人,早定下计策,由我和公主将他们先一步截着,觅难天则贴身保护族长。岂知正中宗密智之计,撇下我们,入帐对付族长,幸得觅难天不顾生死的与他激烈火并,被他扫了一杖、踢中两脚,觅兄亦回敬了他一掌一剑,那时我和月灵亦解决了七个鬼卒,宗密智只好知难而退。” 龙鹰道:“没甚么大碍吧!” 风过庭又现古怪神色,道:“小伤是福。嘿!月灵则追着宗密智去了,到刚才回来,说宗密智朝澜沧江的方向逃去。” 万仞雨道:“我们先去看老觅。” 魏子期欣然道:“这边走。请!” 尚未抵达觅难天疗治的营帐,便听到帐内传出女子银铃般悦耳的娇笑声,听得龙鹰、万仞雨和夜栖野三人你眼望我眼。不由朝风过庭瞧去,后者向他们打个眼色,表示因魏子期在前领路,不便说话。 魏子期在离帐十多步处站定,道:“觅壮士就在此帐之内,请恕本人失陪,我还要预备祝捷会,以招待各位。” 说毕掉头去了。 万仞雨忙向风过庭道:“发生了甚么事?” 风过庭凑近三人,压低声音道:“老觅终受幸运之神眷顾了,对纪干一见钟情,却苦无入手之法,幸好有大鬼主指点,看来正迈向成功。” 龙鹰失声道:“月灵竟会教觅难天追求美女之法?” 风过庭道:“始终是女人才明白女人,看到纪干因老觅不顾生死的护着他们父女,而心生感激。且老觅的确是生具奇相,举手投足均魅力十足,那双魔神般的眼睛更可俘虏美人儿的心,加上纪干是待嫁之龄,比月灵还大上几个月,少女怀春。老觅遇上她,只可以‘天作之合’来形容,欠的只是一个机会。所以月灵只在他耳边说了‘诈伤’两个字,老觅便心领神会。哈!别忘记纪干是小宛的弟子。” 帐内又响起觅难天沉雄的声音,接着是纪干另一阵娇笑。 龙鹰失声道:“这小子竟是诈伤。” 风过庭悠然道:“伤是真伤,否刚何来包扎敷药的亲密行为?不过经我输进真气后,内伤已不成大碍,只余皮肉之伤。” 夜栖野道:“我们现在应否掉头离开呢?” 龙鹰道:“她美吗?” 藏书网风过庭笑道:“随在下来吧!”边说边朝帐幕移步,揭帐而入。 三人随他进入帐内,纪干跪坐在仰躺羊毛毡上的觅难天之旁,低垂螓道的向他们请安问好。 三人随风过庭跪坐在觅难天的另一边,后者神采飞扬,哪来半点受伤情状?在薄毡覆盖下赤裸着上半身,介绍道:“这位是纪干姑娘。” 龙鹰看女人要比万仞雨和夜栖野独到,虽仍未能睹她容貌,只一眼便察觉此女身段匀称,体形极美,兼且肤嫩如玉,满盈健康的芳香气息,确不负白族最美丽处女之名。 觅难天又向纪干介绍龙鹰三人。 在三人期待下,纪干终于害羞的抬头朝三人瞧来,称呼三人。 以万仞雨的定力,亦眼前一亮。 纪干容貌之美不在话下,至难得是她拥有白族女子独有的某种气质,来自出生地的独特环境,仿似从苍山淌流经过洱西平原的纯净清泉,不含半丝杂质。 如此异乎寻常的美丽,确是罕见。 龙鹰忍不住问道:“我们入帐前听到纪干姑娘的笑声。因甚么事这般好笑呢?” 他说这番话本意是想看她羞人答答的可爱模样,岂知纪干再不害羞,还兴奋起来,道:“刚才觅大哥正说到你们如何藉洪水去营救我们的族人,陆上行舟,真的有趣。最好笑是宗密智装模作样呼风唤雨。哈!笑死人哩!噢!” 原来觅难天从毡内探出大手,握上她的柔荑,纪干立告玉颊生霞,垂下头去,却没有丝毫抽走手掌的意思,且似喜翻心儿,非常受用。 四人看得为觅难天高兴。 觅难天心满意足的道:“我开始相信鹰爷的预感了。” 龙鹰叹道:“我真的很开心。”转向万仞雨道:“贼子从哪里得到战马的供应?” 万仞雨道:“该是来自滇帮的人。我们抵达草原时,已有千多匹马在等候他们。” 风过庭道:“如此滇帮该已晓得贺兰盗全军覆没的事,究竟他们会全力来攻,还是采取防守呢?” 觅难天道:“我们怎都该防他一手。” 龙鹰道:“就这么决定。觅兄、野兄和其他兄弟留下来,护送纪干姑娘和她的族人返回洱西。我们三人则和月灵追杀宗密智,今次绝不容他有活命的机会。” 纪干“呵”的一声娇呼,目光投往觅难天,迎上他情深如海的眼神,纵然有人在旁,仍不顾一切地射出火辣的目焰,显因路途上有觅难天为伴,心中激动。 觅难天笑道:“这是自风城之战以来,统帅所颁发的军令里,我最欣赏的命令。” 哄笑声中,四人揭帐离开。 走最后的是龙鹰,后脚尚在帐内的刹那,听到觅难天揭开薄毡,将纪干香喷喷的娇躯搂入怀内去。 “感应到他吗?” 四人从高处俯视,瞪着转折于崇山之中,浩浩荡荡、奔腾涌跃的澜沧江。 宗密智的法杖,插在对岸的山顶处,令他们清楚知道被对方愚弄了。 澜沧江流经的横断山脉区,地形起伏悬殊,山势由西北向东南逐渐倾斜,即使近在眼前的山峰,亦被深谷阻隔。江水则在深切的峡谷里汹涌澎湃,沸乎暴怒,发出雷鸣般的咆哮。 龙鹰苦笑道:“真不可以小觑老宗,竟可将小弟那两注魔气改存往法杖之内。我的娘!法杖乃死物,怎可能储存活的气?” 月灵淡淡道:“他的法杖并非死物,而是具有邪灵的某部分。” 万仞雨道:“这是甚么意思呢?” 风过庭道:“他可遣人将法杖送到这里来,然后自己赶往洱西去,好撇掉我们,去寻找丹冉的墓穴。我们现在该否立即赶去?” 万仞雨道:“或许他施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掉头再去对付魏子期,逼问丹冉墓穴的位置。” 月灵摇头道:“不!他该是到洱西去了。” 龙鹰讶道:“公主为何这般肯定?对宗密智来说,丹冉的墓地,可以在洱西,又可以在洱北,甚至藏在苍山内。这么大的地方,如何寻找一个小小的墓穴?” 月灵叹道:“关键处在乎咒誓,愈接近墓穴,咒誓的效力愈强,虽然要花一番搜索的工夫,却是有很大可能找得到。” 风过庭色变道:“我们立即赶往洱西去。” 龙鹰道:“急也急不来,事实上丹冉早有见及此,所以宗密智即使感觉到墓穴近在眼前,仍要花时间逐寸的去寻找。我明白宗密智因何要引我们到这里来哩!因为丹冉墓穴所在处,恰是最有可能令他形神俱灭的地方。” 四人日夜不停的追到澜沧江来,极需调息回气的时间。 月灵淡淡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三人一头雾水的瞪着她。 在熹微的晨色里,她宝石般的眸神蒙上一层轻烟,射出凄迷的神色。而即使在光天化日下,不知是否因她只露双目,仍予人幻象般不实在的感觉。 龙鹰问道:“我们还有哪一方面,尚未告诉公主呢?” 月灵幽幽的道:“你们为何会晓得丹冉大鬼主墓穴的所在地?” 三人交换个眼色,都知对方心中拿不定主意。 假如坦白告诉月灵,丹冉大鬼主爱上了风过庭,那接踵而来的问题更难向月灵解释,一个不好,被月灵晓得自己是丹冉的轮回转世,天才晓得会有甚么后果。 幸好胡说八道正是龙鹰的天分,故作神秘的道:“事情是这样的……” 月灵截断他道:“我不要听你胡诌。” 龙鹰尴尬的道:“公主怎晓得我在胡诌?” 月灵温柔的道:“你抢着为庭哥儿解释他的事,当然是庭哥儿不像你般爱说谎。让庭哥儿来告诉我吧!” 风过庭凝视对山的法杖,沉声道:“因为我正是丹冉大鬼主咒誓的一个部分,且是最核心的部分。” 万仞雨心中叫妙,加盐添醋的道:“可以道么说,如果丹冉大鬼主不是救回庭哥儿的小命,该不会触发她以死立咒的决心。整个咒誓一环扣着一环,妙若天成。” 龙鹰助阵道:“所以今天我们回来了,还将宗密智逼到死角,老宗授首之时,将是咒誓功行圆满的一刻。” 月灵“噗哧”娇笑,开怀的道:“三个大男人,联合起来欺骗我这个小女孩,算怎么一回事?” 三人听得发怔,不但因她前所未有的动人神态,更因她是首次以小女孩的身分为自己说话。感觉确是古怪。 龙鹰硬着头皮道:“我们句句属实,没有半字是虚言。” 月灵回复平时的冷漠,淡然自若道:“果真如此,庭哥儿又是凭甚么猜到我出生的年、月、日、时,难道与丹冉没有关系吗?” 以龙鹰的机变,亦告语塞。 风过庭像抛开一切顾忌似的,洒然笑道:“因为公主亦是咒誓其中一个不可分割出来的部分,我正是为公主而重返南诏,参与了丹冉大鬼主和‘鬼尊’宗密智间波谲云诡的激烈斗争。现在对我来说,这人世没有一件事比得到公主更重要。其他一切,待到洱西再说好吗?” 月灵道:“你真知道我的名字吗?” 风过庭答道:“现在仍未晓得,但抵达洱西后,我便会知道。” 龙鹰和万仞雨同时想起皮罗阁,他已变成了风过庭唯一的救星。 第三章 谁主浮沉 绵绵丝雨下,龙鹰四人赶往洱西平原。 白族的新城,选址位于洱西集和风城之间的洱海之滨,以桃花山为新城的中心,有山险可恃。被焚毁的洱西集已被白族人清理,遇难者入土为安,气象焕然一新。营帐处处,集中在桃花山和河溪之旁。 四人立住一个小山岗上,遥观烟雨茫茫下,苍山和洱海间这片美若仙境的土地。 万仞雨叹道:“只要想到宗密智正藏身平原某一角落,便没有丝毫安 9038." >逸的感觉。” 风过庭问龙鹰道:“感觉到他吗?” 龙鹰苦笑道:“我的娘!竟没有半点感觉。这邪恶的家伙确实懂得潜踪匿迹之道。” 万仞雨道:“大鬼主的冢墓呢?” 月灵轻描淡写的代龙鹰答道:“他仍未找到丹冉的葬身处,但已非常接近。” 三人愕然朝她瞧去。 在凄风苦雨里,月灵比之以往任何一个时候,更像幽灵而不像活人。露在面纱外的部分变得无比苍白,一双眼睛似蒙上一层迷雾,令人看不真切,声调转冷。听她说话,如聆听从遥不可及的远处传来的声音,感觉奇异。 风过庭问道:“公主找到宗密智了吗?” 月灵冷漠的道:“在不用分神下,他变得更强大了,在这样的情沉下,即使我们寻上他,仍没法将他杀死。何况他绝不会让我们有围攻他的机会。” 龙鹰不解道:“公主不是说过,愈接近丹冉的墓穴,咒誓的约束力愈大,为何现在情况像倒转了过来呢?” 月灵冷冷道:“这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咒誓的效力愈强,愈能刺激宗密智附体邪灵的激烈反抗。” 龙鹰试探的问道:“公主现在有何感觉?” 月灵没有丝毫变化的道:“我不知道。只知今次到洱西来,一切都不同了。宗密智正在呼唤我,要我和他进行决战。” 三人大吃一惊。 风过庭骇然道:“万万不可!” 月灵目光往他投去,稍恢复了点人气。平静的道:“要发生的事,终究会发生。我自出生那一天开始,便在等待此战的发生。你们勿要插手,否则宗密智将不会现身。他身上的邪灵,比任何人更有等待的耐性。” 三人全给她说话的内容和语调吓得魂不附体,隐隐里感到月灵再非月灵,而是与眉月结为一体的某种他们不能明白的异物。两大鬼主在宿命的驱使下,终于到了以一战定胜败的可怕时刻。 月灵漠然不理他们的反应,轻柔的道:“庭哥儿!可以将你的天剑借给我吗?” 风过庭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差点下跪求她打消主意,可是看到她一双秀眸那种不会为任何人事所打动的神色,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解下彩虹剑,送入她手里。 月灵解下长、短佩剑,交给风过庭,改挂彩虹剑,道:“不要随我去。” 言罢掠下山丘。 看着她优美的身形在漫天烟雨里远去,渐转模糊,万仞雨担心得要命的道:“怎么办?” 龙鹰头皮发麻的道:“月灵!嘿!该说是眉月才对。眉月的策略是正确的,只有这样,才可将宗密智引出来。” 风过庭道:“我们怎可让她单独面对如此可怕的邪人?可以拼个同归于尽,已令人意外。” 万仞雨叹道:“如果月灵输了,那我们千辛万苦赢回来的,全要赔进去。” 龙鹰闭上眼睛。 风过庭心焦如焚的道:“我们不如到清溪眉月的冢墓去,怎都胜过在这里发呆。” 龙鹰睁开双目,沉着的道:“庭哥儿请放心,今次不但是眉月和宗密智的决战,也是老子的魔种与邪灵争雄斗胜。关键处在乎宗密智对我们的仇恨。” 万仞雨道:“当然是仇深似海,他所拥有的一切,全被我们夺走。” 龙鹰道:“仇恨会令人失去理智,附在他身上的邪灵,其仇恨更是非理智的。” 风过庭压下焦虑,沉声道:“这代表甚么呢?” 龙鹰双目魔光闪闪,道:“这表示他会不惜一切,甚至冒上形神俱灭之险,亦要报复。他奶奶的!只要我能晋入‘魔变’之境,魔种化为道心,宗密智将没法侦测到我的存在,这个变化是他料想不到的情况,所以眉月并不孤单,因有小弟助阵。哈!” 万仞雨大喜道:“如此,局势将迥然有异。但我们两个干甚么好呢?难道只能呆等你的消息?” 龙鹰道:“要杀这家伙绝不容易,怎可浪费两位大哥?此事可从长计议。” 风过庭道:“决战可在任何一刻展开,我们仍有计议的时间吗?” 龙鹰道:“正因决战的地点和时间仍密藏在未来的迷雾中,所以我们必须随机应变。放心吧!我虽仍感应不到老宗,却因庭哥儿与眉月仍维持着神秘的联系,最精采的是眉月借去了公子的天剑,使我能隐隐掌握到她的情况。嘿!王子来哩!” 十多骑从新城的方向驰来,领先者正是蒙舍诏>王位继承人皮罗阁。 来骑在坡脚处停下,皮罗阁甩蹬下马,独自一人掠上丘顶,小别重逢,自是非常高兴,可是看到他的表情,三人又暗知不妙。 龙鹰沉重的问道:“令王父不肯说吗?” 皮罗阁颓然道:“他是爱莫能助,因为连他都不晓得。唉!月灵的名字是由过世了的大鬼主改的,王父曾追问过他,他却不肯说出来,王父还因此生气了几天。” 万仞雨失望的道:“我的娘!怎办好呢?公子只有说一次的机会。唤不出月灵的名字,杀宗密智十次都没有用。” 三人的目光朝风过庭投去。 风过庭露出苦涩的表情,冷静的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收拾宗密智,才有闲去想其他的事。” 皮罗阁压低声音道:“宗密智肯定在这里。” 三人愕然瞧他。 皮罗阁解释道:“因为过去的三天,每一晚都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三个有地位的长老,先后逝世,表面看没有任何伤痕,似是忽然病死。我曾检视过昨晚才过世的长老,他死不瞑目,死前该受到惊吓。哪会这么巧?该是被宗密智潜入他们的帐幕,逼问丹冉大鬼主的葬身之地。” 万仞雨道:“他们晓得吗?” 皮罗阁道:“这是白族的大禁忌,我不敢问。” 龙鹰随口问道:“你们来了多久,在哪里扎营?” 皮罗阁答道:“夜栖野使人来知会我,我立即抛开一切的赶来,四天前抵达此处。立营的地方,是我们向往的地方,因为整个洱西平原,没有一个地方可与之比拟。” 风过庭神情古怪的问道:“究竟在哪里呢?” 皮罗阁讶道:“有甚么问题呢?我选的是有‘苍山第一溪’之称的清溪,是刚离苍山那一段的河谷,往西望可看到著名的清溪飞瀑和三潭连环的动人美景。” 三人听得你瞪我,我瞪你,接着一起爆出欢叫声。 沮丧之气,一洗如空。 皮罗阁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万仞雨搭着风过庭的肩膀,满意的道:“这叫‘冥冥之中,仍有主宰’。还是由丹冉话事。” 龙鹰道:“这叫‘因利乘便’,我们先到王子的营地去。” 风过庭皱眉道:“不怕打草惊蛇吗?” 龙鹰拍额道:“我们差点算漏了。老宗做梦都想不到,我们竟晓得丹冉墓穴的事,因此我们到清溪的营地去,他会以为是事有巧合,而想不到是由丹冉在上一世已巧妙安排的陷阱。兄弟们!该动身哩!” 三人更想不到的,是丁娜四女、小福子,越大三兄弟和家人等亦在恭候大驾,且营帐已夹河设立好了。此时毛毛雨停止了,天上仍是云层厚叠,小孩们已抢着从帐幕钻出来在岸旁嬉戏,非常热闹。 清溪瀑布在西面百多丈处的山崖上一道白练似的飞泻而下,形成三级的水潭,发出隆隆水响,奏起大自然的仙乐。苍山山腰以上,没入缭绕的云雾里,仿如人间仙界,如梦幻般的不真实。 三人环视分布有致的百多个营帐,均心中叫妙,因若换成他们是宗密智,也绝看不出这是个陷阱。关键处正如龙鹰所指的,就是任宗密智千猜万想,也想不到他们竟晓得只局限于白族领袖和长老的大秘密,对丹冉大鬼主的墓穴所在处,白族是以自己的生命去维护,守口如瓶,绝不会告诉知情者外的任何人,包括其他族人,外人更不在话下。故宗密智要到拷问第三个长老,才得到丹冉墓穴的秘密。 事实上,如果由龙鹰等做出针对宗密智的部署,亦不会让妇孺在这里冒险,现在却因误打误撞,由不是陷阱变成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 丁娜四女和小福子见到三人,欢喜如狂的迎接,与三人逐一拥抱,龙鹰等人紧绷的心情,因他们的热情而大为舒缓。 “鹰爷来哩!鹰爷来哩!” 越大三兄弟,哥朔和他的两位娇妻一拥而出,与三人热烈拥抱,没有丝毫中土的男女之防。 小福子长大了,变得更神气,显然因为族人立了大功,终脱离了小混混的身分,变为一个备受尊敬的人。 龙鹰向越大三兄弟笑道:“离洱海这么远,如何去打鱼呢?” 越二笑道:“怕要明天才成,照我看还有一场大风雨。” 众人抬头望天,仍是雨云密布,看不到春阳的影踪。 丁娜四女则缠紧他,令他沦陷在她们的脂粉阵里,也使他感到尴尬,忙道:“待我们先说几句话,再……” 风过庭向他打个眼色,道:“鹰爷先到帐内休息,迟些我们才来找你。” 万仞雨亦向他猛打眼色,笑道:“我现在最想吃的,是由哥朔弄出来的美味食物。” 龙鹰醒悟过来。 假设宗密智正于苍山某处窥视他们,见龙鹰竟与四女入帐欢好,将戒心尽去,更认定他们只是碰巧在丹冉的河中墓穴旁立营。 龙鹰不忘问含笑看着他们的皮罗阁道:“今次有多少人随王子来?” 皮罗阁答道:“有..五百人,全是精锐好手。” 龙鹰哈哈一笑,伸手拍拍小福子面颊,尚未有机会说出下一句话,已给四女押进帐幕去。 龙鹰钻人帐幕去,正闭目养神调息的万仞雨和风过庭同时睁目。 他坐在两人前,道:“成也邪灵,败也邪灵。老宗最强大之处,也是他最脆弱的破绽。” 万仞雨道:“何出此言?” 龙鹰分析道:“这要分两方面来说,刚才我和四女翻云覆雨之时,在某一刹那忽然感应到宗密智,他正藏身瀑布之上,俯瞰这段河道营地。由此可知他的邪灵凭其神通异能,探测小弟在帐内的情况,而被我生出感应。哈!晓得他确如所料般窥伺一旁,我开心得差点落泪。” 风过庭欣然道:“这叫‘盼得云开见月明’,虽然现在上面仍是乌云密布。” 万仞雨担心的道:“当你感应到他时,有感应到他的仇恨吗?” 龙鹰点头道:“且是非常深刻的仇恨,准备大开杀戒。” 风过庭道:“另一方面呢?” 龙鹰道:“另一方面亦是与老宗的灵通有关,令他虽目睹我们人强马壮,有足够杀他的能力,仍要行险一搏。” 万仞雨不解道:“是哪方面的灵通?” 龙鹰忍不住笑意的道:“正是曾害得他颜面无存,能预晓天气变化的能力。我的两位好兄弟,一场大雷暴正在这片美丽土地上酝酿,两大鬼主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 两人拍腿叫绝。 双方都在等待这场暴风雨。 于宗密智来说,雷暴发生时,营地所有人都避进帐幕去,清溪则山洪暴发,平静的河道变成澎湃的滚流,那时他只要潜入丹冉大鬼主冢墓所在处,凭其邪功硬将铜棺起出来,开棺毁骨,等于也毁掉限制他的咒誓,邪功妖法尽复,立即大开杀戒,能杀多少人便多少人,即使仍没法杀死龙鹰,但也可伤透他们的心。所以他一直在等待的正是他以为的“天赐良机”。 龙鹰等人也在等待,静候这个杀他的机会。 万仞雨道:“我们如何配合你?” 龙鹰解下乌刀,放置一旁,又脱掉袖里乾坤,和乌刀放在一起,道:“我必须不带任何兵器,以免给老宗感应到我的杀气。” 两人点头同意。 修得上乘先天真气的高手,均能感应到因兵刀而来的杀伐之气,何况是通灵的鬼主? 龙鹰又取出折叠弓,送入风过庭手里,道:“在这样的环境里,又是雷暴之中,要围困像宗密智般的高手,是没有可能的。最怕的是他知机逃走,我们将永远失去杀他的机会。我可以做的,就是不让他逃往山上去,而是将他轰下瀑布,那亦是唯一可射他一箭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风过庭接过折叠弓,沉吟不语。 龙鹰讶道:“公子想甚么呢?” 风过庭道:“我在想从哪个位置射出此箭,可以有最大命中他的机会。” 龙鹰信心十足的道:“你定能想到的。” 转向万仞雨道:“雷暴来临时,我立即往瀑布潜去,在雷电下,根据我和席遥作战的经验,会受到影响而生出感应的盲点。我会利用这些盲点接近老宗。时间由你来拿捏,若公子成功命中他,老哥你便给他来个拦途截击,只要能使他失去逃走的能力,我们便成功了。” 万仞雨皱眉道:“你好像忘了,要命中他某一处,方能使他形神俱灭。” 龙鹰道:“我不是忘记了,而是此事只能随机应变,难有定计。” 风过庭道:“公主又如何?” 龙鹰从容道:“她才是今次决战的正主儿,我们何用担心她呢!” “轰!” 惊雷在帐外 7206." >爆响。 第四章 梦境成真 天上乌云疾走,雷鸣隆隆。 营地一片混乱,战士将马儿牵进围栏内,母亲则在寻找仍在帐外嬉玩的子女,雷暴在远处示威似的电闪轰鸣,逐渐接近。 风过庭、万仞雨、皮罗阁、小福子和一众蒙舍诏战士从帐幕拥出,观看天变。一切反应如若平常。 如果宗密智正在山上虎视眈眈,会以为龙鹰留在帐内,不愿离开温柔乡。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但天色却黑如深夜。 龙鹰从帐底窜出,随飞天神遁贴地疾射,倏忽间移离帐幕,来到接近帐幕的一棵大树下。心神处于“魔种”的状态。 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洒下来,起始时稀稀疏疏的,但到他抵达山脚的密林,已变为滂沱大雨,狂洒下来。 电闪雷轰,渐趋密集。 龙鹰晓得时机一闪即逝,凭着飞天神遁之助,迅快往上攀登,潜往瀑布顶上的山崖去。 风过庭和万仞雨会诈作在岸旁欣赏雷暴,阻延宗密智下手起棺的时间。但当然不可以待太久,否则会惹宗密智生疑。 数下呼吸后,龙鹰已抵达目标的山崖。 “轰!” 天地一片煞白,以龙鹰的眼力,亦要睁目如盲,甚么都看不见。 大雨如墙如堵,一幅一幅的撒过来。 极度的暗黑,忽然又被电光驱走,现出宗密智披头散发的伟岸身型,正跃离崖边,朝下方的水潭投下去。 龙鹰心呼“好险”,保持在魔种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至境,像头恶豹般冲崖而去,到崖边处再来个往下弹射,后发先至,追上仍在半空的宗密智。 感觉若如冲破了豪雨织成的罗网,水花激溅里,宗密智凌空扭身,双掌上击,迎上龙鹰两拳的照头狂轰。 宗密智双目如电,不含丝毫人的感情,主宰他的再非人的部分,而是附体的邪灵。 天地倏又转黑。 “轰!” 雷声爆响的同时,拳掌相击。 劲气横泄。 宗密智全身剧震,他吃亏在仓卒应变,又处于往下坠跌之势,难以用足功力,龙鹰则是蓄势发难,全力下击,加上居高临施展的弹射奇技,确是势不可挡。 宗密智应拳断线风筝般往第一级水潭掉下去。 龙鹰狂喝一声,势道不改的紧追而下。 如此战果,实为能否杀死宗密智的关键。 龙鹰的奇兵突袭,令宗密智晓得被识破奸谋,再没可能藉雷雨起棺毁骨,唯一的选择,是立即远遁。所以只要他能以双掌将龙鹰送往一旁或轰上高空,他便可借力横移,落往水潭边的岩石去,然后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岂知这个算盘完全打不响,不但被轰往水潭去,还被龙鹰如附骨之蛆般追来。 一道闪电在龙鹰上方爆开,更添龙鹰的威势。 “砰!” 宗密智重重掉进水潭去,沉往潭底。 龙鹰破水而入,仿如龙回深渊,掌握到水内一切动静。 宗密智正如月灵所形容的,变得比任何一刻更强大,消受了龙鹰全力一击后,竟仍像个没事人似的,脚猛撑湖底的石床,箭矢般朝刚入水的龙鹰射来,功聚双掌,狂推而去。掌未至,两股水柱应掌形成,撞向龙鹰。 如龙鹰被击中,形势立将倒转过来,他会被击离水潭,而宗密智会争得摆脱纠缠的机会。 龙鹰心中叫妙,就在水面借水力来个倒翻,不但避过有惊人杀伤力的水柱,还变为双脚朝宗密智踢去,就像宗密智是送上来给他踢的那样。对水性的掌握,宗密智实在和他相差很远。 宗密智也是了得,立即变招,撮指成刀,先后劈中龙鹰照小腹踢来的两脚。 潭水激溅,劲气爆开。 到掌脚接触,宗密智才晓得中计,又不明所以。 龙鹰两脚所含劲气非常巧妙,任由他大部分劲力沿脚尖的经脉长驱直进,还一意.吸纳,另两股劲气同时交换礼物似的,以高度集中的方式,势如破竹的钻入宗密智体内,摆明是看谁更捱得起内伤的姿态。 两人同时喷出鲜血。 即使以宗密智附体邪灵的强横,亦没法消去龙鹰来自魔种的奇异魔气。 龙鹰惨哼一声,往潭底沉去。 宗密智更不堪,全身虚虚飘飘,没处着力似的,硬被龙鹰送离水潭,来倒高空处,刚发觉正往第二级水潭掉下去时,一支劲箭无声无息的射至。 宗密智狂喝一声,在刹那问回复邪功,猛扭雄躯,虽避过背心要害,却被箭矢贯肩而入,带起一蓬血雨。 一道人影横空而来,却非是龙鹰,而是万仞雨和他的井中月。 刚才龙鹰的一声暴喝,正是通知他们来围攻宗密智的讯号。 此时大雨转细。 雷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劲气交击之声在水潭上空响起,万仞雨在空中连续向宗密智劈出三刀,每一刀均是全身功力所聚,快如电闪,角度精微。 内伤加上箭伤,宗密智勉力运掌硬挡了两刀,到万仞雨劈来第三刀,终于无以为继,借力转身,袍服鼓胀,硬捱万仞雨一刀。 “轰!” 宗密智外袍化为碎粉,狂喷鲜血,完全失去了自主权,被万仞雨劈得朝前抛飞,越过下一级水潭,直掉往出山的河段去。 龙鹰此时刚从第一级的水潭跳出来,落到一块大石上,再吐出一小口鲜血,看着宗密智往下掉去。心叫厉害,此刻他全身乏力,想追赶宗密智亦是有心无力。 皮罗阁和他的手下被打斗声惹得空帐而出,在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下,部分战士登上马背,在营帐间奔驰,一片混乱。 就在宗密智掉落变成滚流的清溪前的一刻,一道白光从河水里冲天而上,没入宗密智的胸口去。 宗密智发出临死前惊天动地的暴叫,双掌前推,命中来袭者小腹的位置。 月灵! 两人同时坠往滚流。 此时最接近他们落点的是风过庭,吓得魂飞魄散,本想投进腾奔的河水,可是见两人被河水带得翻滚而去,只好沿河疾追,快要赶上时,奇迹出现了。 从岸旁看去,水里的月灵移离被流水冲往下游去的宗密智,斜斜往岸边游过来。 风过庭欢喜如狂,在岸旁蹲下来,伸出双手,接应月灵。 时间顿止。 前一刻还是清晰的,下一刻已变得迷迷糊糊,如在没法醒过来的梦域里。 乌云移离营地的上空,现出灿烂的星空。骑士在岸旁此来彼往,营帐处处。四周均有人朝他蹲下处奔来,他却是无暇理会,心神全集中在正从水底朝他不住接近的月灵。 “哗啦”水响。 风过庭忘掉一切的俯身探手,抓着月灵一双柔荑,如得到了人世间最珍贵的实物。 月灵被他从水里扯上来,四目交投。 “眉月!” 月灵的面纱已被水流冲走,全无掩饰地向风过庭展示她的真面目。 听闻风过庭的呼唤,她先是剧烈地抖颤,接着眼神逐渐凝聚,闪动着难以相信的神色,瞬时又被异芒取代,香唇轻吐出“庭哥儿”三字。 风过庭双目热泪泉涌,将她从水边拉起来,紧拥怀里。 “我们真蠢!还可以有第二个名字吗?” 在下游捞起宗密智的尸身后,龙鹰和万仞雨便到这块岸边的大石坐下,个把时辰仍没法说出话来,只是呆看星空。 其他人都抵不住睡魔,返帐休息,只他两人在激战之后,又因风过庭大功告成,全无睡意。 万仞雨闻言环目四顾,心满意足的咕哝道:“我的娘!这就是公子的梦境,四天前仍未存在。” 风过庭从帐内走出来,到两人旁坐下,迎上两人询问的目光,道:“她的伤势没有大碍,睡一晚便可痊愈,幸好宗密智是强弩之末,否则会要了她的命。” 万仞雨犹有余悸道:“这家伙真难杀。” 龙鹰问道:“眉月怎么说?” 风过庭欣然道:“她那一剑同时杀死老宗和邪灵,是名副其实的形神俱灭,听她说,用的如非彩虹剑,恐怕仍没法杀死邪灵,那根本是无影无形的异物。” 两人额手称庆。 龙鹰道:“她的确长得非常美丽,只可以令人动魄惊心来形容。以前的眉月是这个样子吗?” 风过庭道:“有七、八分肖似,可是气质如一,就像眉月少女时的样貌,我从水里将她拉上来时,骤然看到她的真面目,便有眉月从水里复活过来的感觉,冲口喊出‘眉月’两字,完全忘掉了这或许是破她誓约的最后一着。我的娘!到搂她入怀,方晓得自己唤对了。” 万仞雨道:“只看她用尽全身气力反搂着你,便知以前的眉月又回来了。” 风过庭道:“她彻底忘记了前世的事,只知今生今世全心全意的爱我,嘿!不知是否已习惯了向你们吐露心声,现在又忍不住的要告诉你们。她说,在洱西集第一次见到我,心中已有异样的感觉,所以一直追在我们身后,那时她没想到我们可大破敌人。” 龙鹰摆出专家款儿,分析道:“这表示眉月前生的某部分,仍深藏在她心内,化为热烈的情火,因而今生的她,见到你时立即一见钟情。而公子你亦没法控制自己,一边是干柴,另一边是……” 万仞雨截着道:“愈说愈不堪,你这小子是死性不改,以前最爱调侃我和芳华的关系,现在换了公子作目标。” 风过庭道:“我并不介意,因为太开心了。失而复得的感受,是如此迷人,特别是这种没可能挽回的事,竟然变成可以挽回。一时间,梦境和现实重叠了。” 龙鹰道:“当她晓得自己是丹冉大鬼主的轮回转世,有何反应?” 风过庭双目闪闪生辉,柔声道:“她向我奉上前世和今生的首个初吻!” 龙鹰拍腿叹道:“他奶奶的!可以是怎么样的滋味呢?如果……” 万仞雨喝道:“闭嘴!” 龙鹰讶道:“你晓得我想说甚么吗?” 万仞雨忍不住笑的道:“你说呢?” 三人齐声狂笑,笑得泪水呛了出来。 风过庭捧腹辛苦的道:“有甚么好笑呢?” 万仞雨边拭泪水,边道:“正因完全没有该笑的原因,方特别好笑。” 龙鹰探手搭着万仞雨的肩头,险些儿笑死般喘息着道:“我的老天爷,只要想想当年在神都,自我们因公子对花秀美无动于衷,而晓得他伤心人别有怀抱的一刻,到现在坐在这里,其间曾经历过的事,便知我们现在为何笑得没法停下来。看着公子过去十六年的所有悲伤、痛苦、失落、惶惑,现在全得到回报,还赚得美人儿年轻了十五岁,不笑死才是奇怪。” 万仞雨道:“你这小子说得真缺德。公子和眉月的爱,是超越一切的,怎会像你般去计算得失?” 龙鹰道:“甚么都好!天快亮哩!公子当然留在佳人身边,我和万爷去寻找我们那三匹野马如何?真的挂念它们。” 风过庭道:“眉月在运功疗伤,没有两、三个时辰,不会醒过来。让我陪你们一起去,顺道往鹰窝接神鹰和小宛回来,让她们主婢重聚。” 龙鹰道:“好主意!” 皮罗阁来了,欣然道:“硬逼自己躺了半个时辰,但怎都睡不着,你们要到哪里去?” 万仞雨告诉他后,皮罗阁道:“我陪你们一道去,顺便活动筋骨。” 又问道:“你们今次南来之行,一切圆满结束,还会在这里逗留多久呢?” 龙鹰瞧万仞雨一眼,知机的道:“待老觅来后,我们立即起程。” 见风过庭欲言又止,讶道:“公子有另外的想法吗?” 风过庭道:“本想稍后才说。我打算在这处逗留一段日子,重温故梦。” 皮罗阁羡慕的道:“天下间,恐怕只公子一人有此幸运,可以重过逝去了的时光。同时也解决了我的烦恼,因为若不领你们回去见王父和王妃,我肯定给骂个半死。” 万仞雨喜道:“公子的选择真聪明,我和龙鹰完全支持。” 风过庭道:“我本不想这么快说出来,怕因此影响你们对付爨斑的行动。” 龙鹰道:“从抵达洱西的一刻,到现在此时,战事频密至令人产生厌战的情绪,何况要收拾爨斑,现在仍未是时候。在现时的形势下,蒙舍诏和施浪诏都分身乏术,而爨斑和他的过万儿郎,则全力戒备。我们便让爨斑多活一年半载,迟些才来对付他。” 皮罗阁道:“你们肯放过他,我亦不会放过。他的命运已是注定了。” 龙鹰道:“不对他动刀枪,却可以动别的东西,例如将他与宗密智和贺兰盗勾结的事广为传播,可以造成很大的伤害。” 万仞雨点头道:“对!事实俱在,又有人证,岂容他狡辩?此着等于摧毁了他贩卖人口的勾当。” 龙鹰向皮罗阁道:“宗密智的事可扩大来做。由你们蒙舍诏联合施浪诏,就到洱西集以宗密智的首级祭祀惨死的亡灵。除白族的人外,还邀请蒙巂和越析两诏以外的其他人来参加。” 皮罗阁精神一振,道:“好主意!”旋又苦恼的道:“可是我们的大鬼主已辞职不干,找何人来主持祭典呢?” 众人间之大笑。 朝阳从东面升起,关系到整个云南高原最关键性的一夜,终成过去。 第五章 岭南俚女 斩杀宗密智后第十二天,龙鹰和万仞雨动程离开南诏。觅难天本欲与他们一起返中土,可是见风过庭乐不思蜀,又要与纪干举行盛大的草原婚礼,遂陪公子留下来,过一轮安乐日子。 龙、万两人兼程赶路,只在石鼓镇逗留了两天,将南诏现在的形势尽告程展,再由他安排坐船顺流到成都去。 龙鹰下船后第一件事,是溜去找花间美女,岂知乘兴而去,败兴而返,梦蝶竟到了岭南去,幸好她留下私函在王昱处,告知龙鹰她等足一年,方因要事不得不暂时离开,字里行间充盈柔情蜜意,显已视他为情人,稍慰他相思之苦。抵成都前,他顽皮心起,故意不刮胡须,变回范轻舟当年的容貌,让梦蝶可“重温旧梦”,岂知扑了个空。 龙鹰也曾想过到慈航静斋找心爱的仙子和小魔女主婢,想到 5979." >她们或已返神都,但如果仍在静斋,他会扰乱小魔女主婢的清修,遂打消此意。 现时的剑南节度使是张九节,他们曾在击败孙万荣一役并肩作战,关系大是不同,久别重遇当然非常高兴。旧友王昱亦是神采飞扬,因得张九节重用,倚之为左右手。得王昱告知,玉倩已嫁了他为妾,想起与玉倩的“私情”,龙鹰心中涌起难言的滋味。 两人到成都来,主要的目的是找扮成“范轻舟”的刘南光,可是此子刻下身在江陵,忙他的大生意,王昱遂以飞鸽传书知会他,约他在两人船经江陵时,到船上与他们秘密会面。 那晚的洗尘宴在蜀王府举行,由于事关机密,陪客只有王昱和另一相熟将领启越,五人纵论天下大势,由南诏说到吐蕃,直至天光达旦,两人方登船离蜀。 到船上后,两人倒头大睡,到黄昏时才起来吃晚饭。饭后两人让爱马在甲板上活动筋骨,然后到船头吹着大江的风说话。 万仞雨伸个懒腰道:“终于返神都哩!” 龙鹰道:“我们离开长安时,刚下了冬天第一场大雪,又在另一个冬天穿越塔克拉玛干,于南诏度过第三个冬季,总共三个年头。想起以前对人雅等许下一年半载必会归家的承诺,想想也要脸红。” 万仞雨道:“只要见到你,保证她们忘掉一切。时间很古怪,苦候时当然度日如年,但过了后又似弹指般快速。有时我会感同身受的代你为难,花秀美在龟兹,美修娜芙和宝宝在逻些,仙子和小魔女或许仍在静斋,纵然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仍难以分身。” 龙鹰苦笑道:“这便是处处留情须付出的代价,万爷是否绕个圈子来责怪小弟呢?” 万仞雨有感而发道:“怪你是以前的事哩!三年的旅程,改变了我,再不执着。缘分是天定的,来时没法抵挡。像我和芳华,若不是给你硬架进芳华阁去,又因你那种性格,怎可能有今天的美满幸福?现在亦不会归心藏书网似箭。” 龙鹰一怔道:“我的甚么性格?” 万仞雨轻描淡写的答道:“就是你爱探人私隐的性格。” 两人对望一眼。 万仞雨大笑,龙鹰则狂笑。 龙鹰喘息着道:“说 5f97." >得好,如非小弟弄清楚聂大家假嫁人的布局,美人儿又肯含羞答答的说出来,一语定情,你那晚怎能够……” 万仞雨截断他道:“又来了!” 龙鹰忙道:“不说不说!是否到神都后,立即携美回乡?” 万仞雨双目射出渴望的神色,徐徐道:“看着公子横抱眉月进入睡帐的一刻,我最希望的就是芳华在隔邻的毡帐内。我的心的确疲倦了,只希望甚么都不想的好好过一段日子。但又心中矛盾,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龙鹰道:“放心吧!休息够了再重出江湖。三年前的神都,肯定和三年后的神都有很大的分别。该是恢复中宗合法继承人地位的时候哩!” 万仞雨精神一振道:“你有这方面的计划吗?” 龙鹰道:“这种事是不可能有任何定计的,最重要的是揣摩圣意,顺势而行。现在不论内外,形势均对中宗有利,我还要设法解除圣上对李旦的禁制,放李隆基这头皇室猛虎出柙,尽量营造有利于李唐宗室的大环境。” 万仞雨吁出一口气道:“说来容易,办起来却非常困难,皆因武曌心结难解。李唐的复兴,正代表武氏子弟的末路,武曌岂肯就范?” 龙鹰道:“那我便从圣上的心结人手。不要再为这些事烦恼了,好好去享受人生吧!夜哩!” 船抵江陵。 刘南光乘小舟藉夜色掩护潜上船来,看到他的模样,两人都心中叫绝。 在舱厅坐下后,龙鹰笑道:“老弟比老子更像范轻舟。” 刘南光欣然道:“一切拜鹰爷所赐,白手兴家原来这么过瘾有趣,我一生之中从未有过这般风光。” 万仞雨哂道:“明有军方的支持,暗有大江联,算甚么白手兴家?” 刘南光笑道:“大师兄明鉴,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白手兴家方可成乐事。哈哈!” 龙鹰问道:“我那五个兄弟帮得上忙吗?” 五个兄弟,指的是龙鹰首次坐乌江帮的船往成都,于途上结识的石如山、郑工、詹荣俊、富金和张岱五人。 刘南光道:“他们和我是天衣无缝的配合。富金长袖善舞,成了我的副手,可为我综览全局,张岱善于相人,专门为我们的‘盛舟隆’在各地招揽人材,提高各方面的素质。郑工和詹荣俊分别负费骡马和造船两门生意,石如山打理木材和矿产。他们全出身自低下阶层,深明人间疾苦,故能善待下面的人,在管治方面非常出色。赚来的真金白银,我都是依他们的入资分配,绝不会要他们白做。” 龙鹰喜道:“真想不到。” 万仞雨讶道:“原来你的生意做得这么大。” 刘南光道:“是愈做愈大,做生意讲的是关系,两位大哥明白哩!” 转向龙鹰道:“今次鹰爷来得及时,我正为明天要见大江联的人而头痛。” 龙鹰道:“这是你第一次见大江联的人吗?” 刘南光答道:“秘密见过两次,只是一坛级或二坛级的人物,向我传达总坛的指令,全与营商有关。可是今次明显不同,从暗记知道是四坛香主级的人物,如果来的是花简宁儿,大有可能识破我是假冒的。” 龙鹰点头道:“我们便在此多留一晚,哈!你是假冒,我亦是假冒,真是笔胡涂账。” 万仞雨思索道:“究竟为了何事,竟出动花简宁儿来见你,该与做生意没关系,难道大江联已对范轻舟生出疑心?” 龙鹰道:“我们先后在西域和南诏,重重打击了大江联贩运人口的生意,肯定对他们产生严重的影响,说不定要向老范筹措应急的钱银。哈!” 万仞雨摇头道:“如果大江联的财政如此容易被动摇,根本不足为患。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从事年轻美女的贩卖,并不只为赚钱,更重要的是以之笼络豪强和掌权的官员,如果加以训练,还可渗透到朝廷和地方去,形成一庞大的情报网,不可小觑。” 龙鹰动容道:“万爷确有见地。” 向刘南光道:“她约你在何处碰头?” 刘南光道:“她着我在江陵自己的府第内等候她,她自会在三更时分,潜入府第来见我。” 万仞雨放心道:“如此大江联并没有对南光生出疑心,否则该引到某处,布局对付。” 龙鹰苦笑道:“甚么都好,只希望她不会延误我们返神都的行程,便可谢天谢地哩!” 万仞雨双目现出惊异神色,打量龙鹰道:“你是否能未卜先知,所以离石鼓镇后一直没刮胡子,因晓得必须再乔装为范轻舟?” 龙鹰笑道:“这叫事有凑巧,我的胡子本是为梦蝶夫人留的,见不到她,懒得去刮,故现在可派上用场。” 刘南光欣然道:“没留胡子没关系,我的胡子由玉倩夫人亲手织造,是黏上去的,脱下来给鹰爷戴上便成。” 万仞雨看看刘南光的胡子,又看看龙鹰的,道:“玉倩夫人不但有巧夺天工的手艺,且对鹰爷的胡子有很深刻的认识,故能以假乱真,远看近观,仍瞧不出差别。” 龙鹰大感尴尬,干咳一声道:“南光今晚先回去,明晚我会前往代替你。” 万仞雨道:“我是旁观者清。能否打进大江联去,已成将大江联连根拔起的唯一方法,故而事关重大,由于事起突然,很容易出纰漏,试想如果花简宁儿多口问上一句你生意上的发展,你如何回答?南光今晚就留在船上,将整盘生意,甚至遇上的人和事,尽告鹰爷。” 又沉吟道:“你道大江联有否安插人手到南光的身边,暗里监视呢?” 刘南光道:“我对身边的人非常小心,凡来历不明者,均不选用,对方纵有此心,亦无处入手。” 万仞雨心中一动,问道:“你成为范轻舟后,有没有被赠歌姬美妾一类的风流事?” 刘南光老睑一红,嗫嚅道:“有问题吗?” 龙鹰笑道:“即是有哩!不用羞惭,自古以来,任你如何英雄了得,仍闯不过美人关,美人计更是万试万灵。让我来猜猜看,赠你美女者,当是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令你没有丝毫戒心。其次是他让你先见到此女,而此女必是千娇百媚,且是别具风情的异国佳丽,使你丧失了拒绝的意志,如果我猜个全对,此女必是大江联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万仞雨只看刘南光日瞪口呆、哑口无言的样子,便晓得龙鹰在每一方面均猜个正着,但在情绪上,刘南光仍是难以接受。 龙鹰心忖难怪刘南光扮范轻舟如此如鱼得水,正因有这类额外收获。针对范轻舟而送出来的美女,肯定是极品。道:“刘老弟放心享受她吧!只要不因她而泄露秘密便成。” 转向万仞雨道:“你今天比我清醒多了。” 万仞雨同情的道:“不是我比你精明,而是因你见不着梦蝶。一直失魂落魄。”藏书网转向刘南光道:“此女究竟是何人赠你,来自何方,现在在哪里呢?” 刘南光道:“送我美女者,是在海南非常吃得开的大豪冯若方,美女为岭南的俚僚。冯若方与我有木材交易,据他说自秦汉以来?,买卖男女在岭南一带盛行,皆因远离王法管辖,土豪各自称霸,豪强兼并下,故役属贫弱,俘掠不忌,亦有民贫而自鬻者。都是我不好,见色起心,我对此女非常喜爱,一直带在身旁,现在我该怎办好呢?” 龙鹰咋舌道:“想不到岭南竟是如此情况,大江联不来个浑水摸鱼才稀奇。”又道:“放心吧!此女已属你所有,只要除去大江联,她绝不会对你再有异心。” 又头痛道:“若我去代替你,给她识破的机会很大。” 万仞雨道:“这方面反不成问题,你只在代替南光的一刻出现,南光明晚当然不可让俚女侍寝。” 刘南光苦笑道:“难怪花简宁儿选到府第来见我,因为对府第的情况了如指掌。大江联真厉害。” 龙鹰审视他的胡须,沉声道:“她和你同床共寝,没发觉你的胡子是黏上去的吗?” 刘南光答道:“全赖玉倩夫人,黏上去后便扯不脱,要脱下来,需特别的脱黏药,而每十天我便要脱下来,刮去长出来的须根,然后重黏上去,还要由玉倩夫人每年供应一副新的胡子。哈!想不到一个胡子,须花这么多工夫。” 万仞雨道:“这么又浓又密的胡子,已成了范轻舟的标记,绝不可拿掉,遇上曾见过真范轻舟的人,可作鱼目混珠的掩饰,怎都胜过被人一眼看破。” 龙鹰笑道:“看来南光和我有同样的弱点,就是见不得美女。快给我从实招来,还与其他的女子有瓜葛吗?” 刘南光尴尬的道:“还有一个,就是巴蜀盟的女龙头翟烟翠,我不知该否把她算在内,因为我虽然对她很有意思,她却始终对我若即若离,似有情又无情。唉!我也知不宜以此身分和任何女子谈情说爱,可是见到她时总控制不了自己。我肯接受冯若方的馈赠,是希望有别的女子可以代替她。” 龙鹰穷搜记忆,记起当日坐乌江帮的船抵达成都时,见过她一面,犹记得此女长得极美,充满少数民族的美女风情,引人至极。印象最深的是池上楼当时不住逗她说话,她却爱理小理的,显出与别不同的性格。换过其他女子,不给池上楼这美男迷得神魂颠倒才怪。 万仞雨道:“这个不用理会,鹰爷根本没有遇上她的机会。” 刘南光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便用一晚时间,将过去几年的事,一一告诉鹰爷。” 龙鹰道:“你这么一晚不回去,你的俚女不起疑吗?” 刘南光沉吟道:“我会找个好的理由,向她解释。” 见两人瞪着他,一怔道:“有甚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万仞雨道:“又是‘旁观者清’这句话,只看你一夜不归,亦须向她交代,便知你对她非常迷恋,故她可管束你。” 龙鹰道:“我们不是要知道你的私隐,而是想弄清楚.t>大江联的手段。你也是风流惯了的人,因何对她如此钟爱?换过是别的人,大爷爱回家便回家,何须解释交代?” 刘南光认真的思索了片刻,缓缓道:“首先是她献身给我时,仍是处子之躯,其次是床上的她,确是非常迷人,每趟和她欢好,都有首次和她欢好的新鲜动人感觉,这是我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有过的滋味。” 龙鹰拍腿道:“大江联里肯定有精通床术的高手,专门训练美女,这个俚女更是她的得意弟子。” 刘南光骇然道:“怎办好呢?最怕给她采补我的精气。” 万仞雨哑然笑道:“这方面你要问鹰爷才成。” 龙鹰道:“她只是要媚惑和监视你,而非来害你。记着一切依旧,千万不要露出对她的戒心。待我见过花简宁儿,再商讨她的问题。今晚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会先一步去见你。” 商量了如何会面的细节后,刘南光离船返府去了。 第六章 爱恨难分 窗外弹甲声响,龙鹰依暗号弹甲回应。大江联有一套试探是否自家人的手法。此为其中之一,当年由花简宁儿亲授予地。 一道纤美的黑影出现在窗台处,像狸猫般蹲伏,接着闪闪生辉的眼睛落在安坐一旁椅上的龙鹰,显示心内复杂情绪的神色一闪即逝,回复冰冷,亦如狸猫般灵活如神的落往地上,她以黑布罩蒙头,只露出美丽的大眼睛和香唇。 龙鹰拍拍大腿,示意她坐到那里去。只看她的身手,便知她的武技颇有精进,不由心中大讶。要知武人修习上乘功法,到了某一阶段便很难突破。现在与此突厥美女阔别不过五年光景,她却表现出更上一层楼的功夫,不是她得到高人指点,就是她天资特佳。 倏忽间,花简宁儿已游至前方,毫不客气的举起柔荑,举掌刮过来,硬要赏他一记耳光。但力道方面很有分寸,只是不轻不重的掌他一记,绝不会留下五指掌印。 龙鹰轻轻一笑,右手疾探,无礼的拂扫她挺秀的酥胸。 花简宁儿低呼道:“找死!” 一个旋身,不但避开他可恨的手,还来到他左侧,微一矮身,右脚以快至肉眼难看清楚的速度,疾踢他耳脸,再不留手,显然动了真怒。 龙鹰心叫有趣,仍大模大样的坐着,随意变招,左手像早候在那里般,拍中花简宁儿脚侧处。 美人儿全身一颤,收脚疾退时,龙鹰已离椅追去,双手化作千百掌影指击,往花简宁儿攻去。 在连接卧房,没有燃灯的内厅里,于万籁无声的深夜,和与自己有杀夫之恨的荡女无声无色的过招儿玩,确是香艳刺激。他不单与她有过身体的接触,还曾强吻她的香唇。 花简宁儿哪想得到他敢如此以下犯上,死性不改,轻叱一声,展开一套细腻的拳掌脚法,抵敌着他如水银泻地、无隙不窥的攻击。 龙鹰故意消耗她的真气,招式绵密如雨,教她应接不暇,又紧缠她不放,招招专拣她“碰不得”的部位下手,弄得伊人又气又嗔,只是拿他没法。 龙鹰并非要惹怒她,而是深识她对自己又爱又恨的矛盾心情。当日他诈作离开,在旁窥伺,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凭着灵锐的感应,掌握到她既生气,同时芳心大乱的情况。对于她的秘人丈夫,他与万俟姬纯多次接触后,已有深一层的想法。 采花盗极有可能是秘族的叛徒,被宽玉看中,以花简宁儿来媚惑他,令他为大江联所用。否则像秘族这特别的沙漠种族,轻易不会与外族通婚,采花盗要娶花简宁儿,亦须得族长批准。其次是以万俟姬纯的行事作风,绝不容自己的族人去坏女儿家的贞节。故此,花简宁儿与采花盗只是利益的关系,没有真正的感情,还可与池上楼私通。 对付荡女,有对付荡女的方法,龙鹰正是针对她随便放浪的性格,对症下药。 “砰!” 劲气轻响。 花简宁儿的肘撞再使不下去,还被龙鹰可恶的手,拂在她的乳尖穴处。 花简宁儿心知糟糕,已被龙鹰闪到身后,明知他会作恶,偏是娇躯酥麻,提不起劲气,被他抄着腰肢,连制她数个大穴,还被拦腰抱起,想出言威吓时,香唇已像上次在虎跳峡般被封密,立告神志模糊。清醒些儿时,发觉自己正给他紧搂着,抱坐腿上,仍是那张椅子,感觉似是先前他拍拍大腿,自己便乖乖的坐上去,两手还缠上他的背项。 如果能运起真气,说不定她会捏死他。 龙鹰的大嘴移离她香唇,目光落在她不住起伏的酥胸处,“啧啧”笑道:“宁儿仍是那么丰满。” 另一手便揭起她的头罩,见她正杏目圆睁,笑嘻嘻吻她两边脸蛋,道:“真香!” 花简宁儿虽是全身发软,却非不能移动,至少可狠咬他一口,偏只能脑袋想想,却没法付之行动。 “噢!你干甚么?” 龙鹰腾出右手,往她动人的娇躯无礼的探索,毫不客气,边道:“不见这么久,宁儿不慰藉我们相思之苦吗?” 花简宁儿抖颤道:“谁和你相思?若你再不停止,我便大声呼叫。” 龙鹰趁机会加剧挑逗她,笑嘻嘻道:“宁儿好像忘了这是谁的地方,我是明白的,宁儿选到这里来见我,是免去另找幽会地点的烦恼。” 花简宁儿连耳根都红透了,颤声道:“算我求你吧!快住手!” 龙鹰知道此时绝不可停手,否则她不单不会感激,还反过来更恨他,此等男女心态,非常微妙,好整以暇的道:“不是不可以停手,就看宁香主肯否献上香吻,还要看吻得有没有诚意。嘻嘻!” 花简宁儿终于忍不住,发出销魂蚀骨的娇吟,送上香唇。 唇分。 龙鹰停止在她身上的活动,改为抚摸她大腿,细审她红霞满布的花容,笑道:“这还差不多。” 花简宁儿白他一眼,剧烈的喘息着,搂抱他的手改为抓着他两边宽肩,低声道:“你这样开罪我,对你并无好处。” 龙鹰爱不释手的爱抚她一双丰满的大腿,不在意的道:“一件糟,两件也是糟。宁香主如果仍不肯乖乖的,我便抱香主上床共赴巫山,看看还可以有何更可怕的后果?”顺手解开她被制的穴道。 果如所料,她不但没有立即反击,还任他摸大腿,只是坐直娇躯,轻轻道:“算我怕了你,可以谈正事了吗?” 龙鹰吻上她的香唇,还故意缓缓凑过去,让她有充足时间去逃避。亲到她香软湿润的红唇那一刻,龙鹰晓得已消除了她的抗拒之心,并烧起她的欲火。 花简宁儿骇然离开他的嘴唇,叫道:“你要干甚么?” 龙鹰横抱着她直入卧室,笑道:“当然是谈机密。香主真善忘,忘了欠我一晚床上密话。所谓欠债还钱,现在该是还我的时候哩!” 龙鹰施尽手段的逗弄她,一来是好色。更重要的是破解她对自己的杀夫之恨,即使她不是在心甘情愿下让自己得到她,可是一旦建立起肉体的关系,她会不自觉地为他隐瞒,并会说好话,怎都胜过她不住寻找他的问题和破绽。 花简宁儿惊叫道:“我今次是奉小可汗之命来当传信使者,不可以和你有这样的关系。” 龙鹰抱她登榻,将她压在身下,痛吻一番后道:“现在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去告诉第三个人,谁晓得我们曾干过甚么呢?” 花简宁儿美眸紧闭,双手摊开抓着床席,失去了反抗他的意志。 花简宁儿任龙鹰爱抚她动人的肉体,咬着他的耳朵道:“我恨你!比以前更恨你。” 龙鹰毫不在意的道:“宁儿真棒,以下犯上的滋味真动人,哈!你以为仍可像以前般,对下属无动于衷吗?” 花简宁儿道:“不和你说这些事,我可以说话了吗?” 龙鹰微笑道:“香主是否未得小弟批准,便不敢说公事呢?” 花简宁儿娇嗔道:“范轻舟,你不觉自己欺人太甚吗?” 龙鹰哂道:“男女间事,无所不用其极,你欺我,我欺你,乐在其中。唉!可以想象宁香主以前床上的对手,全是大闷蛋。” 花简宁儿差点给他气死,更知在此等事上和他斗嘴,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又暗恨自己任他肆虐,叹道:“真的怕了你哩!快天亮了,人家真的有天大重要的事和你说。” 龙鹰知她抗拒自己的意志愈趋薄弱,心忖换过是万仞雨或风过庭,甚至另一个“范轻舟”刘南光,亦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敌女,偏是自己这个魔门邪帝,哪种手段有效便用哪种,没有丝毫心理障碍。道:“下属正在洗耳恭听。” 花简宁儿柔声道:“那先停手,以表示聆听的诚意。” 龙鹰抱个温香软玉满怀,埋首在她玉项处,嗅吸她的发香肉香,道:“请香主赐示。” 花简宁儿任他搂抱,虽不肯回应,但软如绵絮的肢体,已清楚显示她在享受激情后的亲热,道:“你要抽三个月的时间出来,到总坛去见小可汗。” 龙鹰心中大喜,当然不表露出来,还装模作样的失声道:“生意这么吃紧,我怎走得开呢?” 又是心中叫苦,若三个月后才能回神都去和人雅等重聚,思念会将他折磨至半死。人便是这么奇怪,以前可压下对她们的挂心,可是际此回家路上,任何的延长均难以接受。不由矛盾得要命。 花简宁儿瞧着他移后到眼前的面孔,像作弄了他般得意的道:“这是小可汗的命令,你只有乖乖的服从。”又有点不忍的道:“不是要你立即去,而是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安排好一切。最重要是勿让人感到你忽然失去踪影三个月。你这么奸狡,不用我教你怎么办吧!” 龙鹰观察她对自己的眉头眼额,已知她虽仍口硬,但他们间原本紧张的关系已因刚才的云雨之欢,彻底的舒缓下来。道:“到总坛去是早晚的事,但因何要三个月那么长的时间呢?” 花简宁儿吐气如兰的道:“本不该告诉你,你听过便算了。我并不晓得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你已成了小可汗看重的人之一,会派给你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不过?99lib.你并非唯一适合的人选,尚有其他的竞争者,最后会由小可汗亲自决定。” 龙鹰听得一头雾水,但知寻根究底会令她起疑,适可而止转变话题问道:“小可汗是否为我们当今大汗的儿子?” 花简宁儿正容道:“到总坛后,千万不可向任何人打听有关小可汗的任何事,此为帮里最大的禁忌。我帮以九坛分身份级数,最高是第九坛,由坛数决定你该晓得的事,二坛极的,小可以查探三坛级的人或事,你必须紧记此点。” 龙鹰不满道:“现在我连半坛都没有,岂非不可以问帮内的任何事吗?” 花简宁儿道:“当然不是这样,你已被定为三坛级的人物,只因尚未有机会由小可汗正式赐授。你或许仍未清楚到总坛去代表甚么,可以告诉你的是,届时你只会嫌时间太短,而不会觉得时间大长。” 龙鹰心忖这才是正理,大江联自有一套笼络人才的手段,使人甘心为他们卖命。笑嘻嘻道:“只要香主晚晚陪我,我以后都留在总坛又如何?” 花简宁儿俏脸微红,狠狠盯他一眼,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低声道:“我不举报你的以下犯上,用强得到人家,已是对你格外开恩,还要说这种话。” 龙鹰知道不可以逼得她太厉害,否则会有反效果。道:“香主对我真好,下属以后会尽力维护香主的利益。嘿!我如何到总坛去?” 花简宁儿道:“现在是四月初三,七月一日你要在不让任何人知道下,到湘阴去,入住当地的蓬莱旅馆,到时自有人来找你。” 龙鹰道:“最好是香主亲来,我不信任其他人。” 花简宁儿狠狠盯他一眼,道:“便像今晚般送上门来,对吗?噢!你要干甚么?” 龙鹰摆出无赖款儿,笑嘻嘻道:“横竖香主又不举报我,离天亮尚有点时间,这又叫‘一不做,二不休’,香主还不明白我吗?” 战船启碇起航。 刮去胡子的龙鹰和万仞雨坐在船尾处,任由自清晨开始的绵绵细雨洒在身上。 两岸山野平原,没入茫茫雾雨里,别具空蒙美态。 万仞雨苦思道:“忽然召你到总坛去,还要三个月的长时间,又有竞争的对手,且事关重大,为的是甚么事呢?” 龙鹰笑道:“想不通的事,最好不要去想。不过却给他们打乱了我的部署。” 万仞雨讶道:“你有何部署?” 龙鹰道:“我的部署就是要让中宗回复继承人的合法身份和地位,一切都朝这目标的方向进行。” 万仞雨一怔道:“要我留下来帮你吗?” 龙鹰道:“你放心携美回乡吧!若有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或女儿就更理想。在此事上,有太平和上官大家助我已足够有余,而我的对手就是圣上本人,人多不会起作用。” 万仞雨语重心长的道:“你须小心韦妃,真正拿主意的是她而非李显,而武曌最不喜欢的人正是她。照我看,武曌在有生之年仍不会让韦妃成为皇后,那即是说李显亦与帝座暂时无缘,直至武曌归天。” 龙鹰从容道:“这个我明白,我最终的目标,是将李隆基捧上帝座。李唐子弟里,只有他可算是个人物。” 万仞雨道:“这种事说来容易,想办得到却难如登天,因牵涉到整个武氏家族的切身利益。现在武氏子弟个个位高权重,若李唐复辟,怎还有他们容身之所?太平是李家的人,当然不会出问题,可是上官婉儿与武三思关系密切,立场暧昧,必须防她一手。” 龙鹰既忌上官婉儿的工于心计,又爱她的委婉狐媚,心情矛盾的叹道:“她确是最难对付的人,一般手段在她身上全不起作用,她比我更明白我自己。他奶奶的!如果能弄清楚她和武三思的真正关系,事情会好办多了。” 万仞雨欣然道:“你对她有这样的看法和了解,我放心多了。她也是最清楚武曌心意的人,对武曌的忠诚,也是我们须弄清楚的事,否则被她卖了仍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又压低声音道:“有可能发动一场政变吗?” 龙鹰苦笑道:“这方面想也不要想,照我看即使国老如何不满圣上在李唐子弟方面的处理,深心内对她仍是忠心耿耿。何况现在以实力论,我们完全不是圣上的对手。” 万仞雨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虽然从没有直接的说出来,且一字不提,但我却感觉到其中异样的情况。” 龙鹰奇怪道:“究竟是甚么事呢?” 万仞雨道:“你被押返神都,是因武曌要你将《道心种魔大法》默写出来,为何你在这方面没说过半句话,更没透露武曌的反应和看法。现在书已完卷,武曌仍是讳莫如深,要将魔门典籍当众焚毁的许诺更像从没说过似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龙鹰苦笑道:“有些事,愈不清楚愈好。不要想那么多哩!好好享受和聂大家的画眉之乐吧!” 第七章 十年一节 船抵扬州。 龙鹰给大江联撩起心事,在万仞雨同意下,于扬州秘密逗留三天,好探听收集情报。龙鹰的真正目标是试图再与为他作卧底的宋言志建立联系。两人以前曾有约定,若龙鹰到像扬州般的交通枢纽和都城级的地方,可于指定地点留下暗记。以前在神都,他们便是以此方法碰头。 他扮成丑神医,到指定地点姑且一试,然后漫步回船去,沿途一直思索大江联忽然召他到总坛的原因,且要逗留三个月的时间,然而任他绞尽脑汁,仍然想不通。花简宁儿所说的有竞争者,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竞争甚么呢?难道是斗做生意吗?想起“自己”已成大江联三坛级的人物,又大感雀跃,如花简宁儿所言,三坛级的可知道三坛级的事,对了解神秘的大江联,当然非常有利。 回到船上,丘神绩来了,正和万仞雨在舱厅密话。大家合作多年,是老朋友了,见面当然非常高兴。 丘神绩兴奋的道:“当年斩杀尽忠和孙万荣的喜讯接踵传来,全城欢欣如狂,尽吐积郁多年的乌气。近三来,外族寇边的事,只有遮弩破火烧城的一宗,使我仍可在边疆加强防守,建立新的城垒,又可推行屯田之策,形势大利于我们。” 又道:“万爷已将你们到西域去的经过告诉我,确是精采纷呈,最妙的是不用大仗连场,便为横空牧野重夺控制权,去了我们一个大患。凭百多人守着风城,更属军事上的奇迹,否则如让宗密智统一云南,巴蜀危矣。不过直到此刻,我仍不明白你们因何忽然到了洱海去?” 龙鹰随口道:“为的当然是大藏书网江联贩卖美女的事。桂帮主呢?” 丘神绩道:“他到了附近的城镇去,我已着他的手下飞鸽传书知会他,希望他能在后天你们离开前赶回来。” 桂帮主是竹花帮的桂有为,“范轻舟”这个身分,正是由他一手促成。竹花帮本为中土第一大帮,近年虽因大江联的崛起,又在大江联的阴谋手段下,实力被削,可是因根底深厚,在长江南北,仍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三人又谈了整个时辰,丘神绩方告辞离开。 翌日清晨,龙鹰意想不到的发现宋言志留下见面的回应,喜出望外下,忙到指定的园林与他会面。 宋言志早见过他的丑面目,并没有被他吓一跳,领他抵达林99lib?木深处,欣然道:“我正在为鹰爷担心,岂知鹰爷这便回来了。” 龙鹰讶道:“担心甚么呢?” 宋言志道:“三年前,忽然接到总坛的指令,说鹰爷会到吐蕃去,着我们留心你们的行踪,其他事均暂搁一旁,我使晓得,他们已将除去鹰爷列为首要之务。” 若龙鹰以前闻得这番话,只会往武承嗣方面去想,现在还想到大江联无孔不入的美女情报网。道:“看你春风得意的神态,该得大江联重用。” 宋言志道:“正是如此,果如鹰爷所料,当年刺杀李旦的任务败露后,力主撤出神都,令大部分人逃过大劫,立了大功,连升三级,被委为外三坛的香主级职位,不单地位急升,现在还掌握了一个由千人组成的庞大情报网,大江南北,有何风吹草动,消息先到我这处来,然后以秘密手法,一层层递上总坛。大江联组织的严密,是我以前没想象过的。事情不论大小,都是一丝不苟。各职各责,每条线负责不同的事,我想除最高层的有限数人外,其他人都没法弄清楚大江联真正的情况和实力。” 龙鹰问道:“外三坛与三坛有何分别?” 宋言志解释道:“由一坛到九坛,均有内外之分,内三坛是指可进出总坛的人,我的外三坛,直至今天仍未到过总坛去,该仍属外人,不过谁都不会介意,所谓山高皇帝远,有职级的大江联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不知活得多么风光。所以一旦入帮,会愈陷愈深,因为离帮不但被打回原形,还会死得很惨。” 龙鹰皱眉道:“要人有人,指的是哪方面?” 宋言志道:“这要分两方面来说,出来做生意,又或风花雪月,不时会遇上蛮不讲理、恃强凌弱之徒,没有强硬的背景,便会吃亏,另一方面指的是美女,最近我便获赠两个刚满十六岁的漂亮俚女。” 龙鹰心叫厉害。 贩运美女,不但可令大江联财源不绝,又可笼络人心,其送予手下的美女,更是经挑选和训练,在身旁监视。一举数得。他暂不说破,道:“你的过千手下又是怎样来的?” 宋言志道:“开始时,我只有三十多个手下,大部分是突厥化了的汉人,其他全由我一手招揽回来。三十多个手下分别在各处大城大镇落地生根,招揽的对象是各地方帮会头目级以上的人,最重要的是有家小和弱点。所谓弱点,指的是财务上出了问题,好嫖好睹,或欠了大笔债项者,透过结交笼络,最后纳之为帮徒,赏罚分明,不由他们不卖命。” 龙鹰骇然道:“我的娘!三、四年时间,便由三十多人扩展到逾千人,大江联的人力物力,确不可低估。” 宋言志道:“我在扬州,是著名惜花楼的大老板,光是这个身分,已让我轻易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又道:“我其中一个主要任务,是打听有关李显的所有事,事无大小,均定期上报。由此可知李显继李旦后,已成鹰爷外另一个主要目标。” 龙鹰道:“这是意料中事,不过李显由中土的名门大派全力保护,娶杀他不比杀李旦容易。” 宋言志道:“千万不要低估大江联,这两年来,我奉命将监察扩展到保护李显的高手身上,不仅要监观他们的动静,还要调查他们的出身和过往的经历,如其中有高手被收买,情况将不堪设想。” 龙鹰点头道:“我确是掉以轻心,问题可出在任何人身上。” 遂将大江联贩卖人口的事,及自己对两个俚女的怀疑说出来。 宋言志神色变得很不自然,痛苦的道:“竟有此事?我不是没想过她们的出身,只因买卖俚女,是自古以来便如此。唉……怎办好呢?” 龙鹰笑道:“你放心和她们好,异日除掉大江联,她们可完全属于你。” 宋言志道:“我明白了。” 龙鹰道:“除李显外,最近还有甚么特别须打听的事?” 宋言志道:“都是例行的事,例如竹花帮或扬州官府。噢!的确有件较古怪的事,且来得很急,须于三个月内完成。” 龙鹰听到“三个月”三字,立即精神大振,道:“快说来听。” 宋言志道:“十五天前,总坛忽然传来一个十万火急的命令,要我们调查一个叫范轻舟的人。不知鹰爷听过这个人吗?这个人本是来自贵州的强徒,声誉不佳,不知为何到了成都去,还擒杀肆虐当地的采花盔,就凭领来的赏金做生意,愈做愈大,现在已成了大江举足轻重的商业巨子,家财万贯。真不明白总坛因何打他的主意,照道理这样的一个人,是没可能收归已用的。” 龙鹰道:“那你查到了甚么呢?” 宋言志道:“我不但派人到贯州他的出身地查他,还要弄清楚他到扬州前和后的所有行藏经历。像在十天前,他忽然神秘兮兮的到了泊在江陵的一艘船上去,逗留了两个时辰,而此船目前已抵达扬州,但戒备森严,是艘水师战船。虽说范轻舟因采花盗一事与成都军方建立良好关系,但仍属事不寻常。咦!鹰爷的脸色因何变得如此难看?” 龙鹰苦笑道:“你的情报工作,做得太出色了。范轻舟到那艘水师战船,正是为了要见我。” 宋言志大感错愕。 龙鹰遂将“范轻舟”计划清楚交代,好让宋言志上报时拿捏轻重,又心叫好险,如果任宋言志上报,到总坛时给对方的有心者骤然问起此事,肯定哑口无言。 宋言志听毕,昨舌道:“如果我不晓得这方面的情况,很大机会会害了魔爷。” 龙鹰沉声道:“你晓得因何要调查范轻舟吗?” 宋言志苦思道:“该与竹花帮的桂有为有直接关系。” 龙鹰的心立时凉了半截,难道大江联厉害至此,竟看穿了范轻舟是由他和桂有为连手炮制出来的? 若是如此,召他到总坛去,便是要布局杀他。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宋言志答道:“向我下命令的,是个叫都安的突厥人,与我虽同一坛数,他却是内三坛,故为我的上司。他亦是撤离神都的其中一人,所以对我非常感激,与我保持良好关系,我当时顺口问他一句,他便抱怨给桂有为弄砸了事情,令他们本是完美的部署,变得阵脚大乱,不得不临时变阵。说的就是这么多,又嘱我的调查绝不可敷衍了事,否则会受重责。” 龙鹰松了一口气,道:“该不像我想的那么糟糕。” 又商量了该为范轻舟报上甚么,日后直接联络的方法,两人分头离开。 舱厅。 万仞雨眉头大皱道:“临时变阵?我想到的是原本安排好了的,都要推倒重来,改为换你上阵。至于因何与桂帮主有关系,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龙鹰道:“有甚么事要范轻舟去做,吩咐一声便成,为何须隆而重之派花简宁儿来传达,又要我鬼鬼祟祟的到总坛去,且要在总坛逗留他奶奶的三个月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处处耐人寻味。” 万仞雨道:“且你只是临时变阵下的次选。大江联人才济济,有甚么事非你去干不可呢?原本的首选又是谁?唉!看来我们不管等多久都得等桂帮主回来。” 龙鹰道:“有没有办法去警告南光,着他处处留神,勿再犯轻忽大意的毛病?” 万仞雨笑道:“何须警告他呢?现在他晓得枕边人正是敌人的探子,敢不小心吗?” 龙鹰点头道:“对!咦!桂帮主来哩!我还以为登船的是几个水师兵,原来其中一个是他扮的。哈!日落前该可起航回神都了。” 桂有为沉吟良久,忽然拍桌道:“终于记起来哩!该是与飞马节有关。” 龙鹰道:“甚么是飞马节?” 桂有为道:“仞雨该清楚,因为上一届的飞马节,他亦是受邀者之一。” 万仞雨现出恍然神色,道:“我明白了,原来大江联在打飞马牧场的主意。”见龙鹰呆瞪着他,道:“不要告诉我,你未听过飞马牧场。” 龙鹰道:“飞马牧场当然听人提过,却不知飞马节是何节日。” 桂有为道:“这要从大唐开国说起,宋阀宋师道和飞马牧场场主商秀珣的联婚,是天下最轰动的婚宴之一。两人诞下一子两女,一天商秀珣向宋师道说,他们之所以能缔结良缘,全因寇仲和徐子陵两个外人来胡闯乱撞,否则她大有可能独身终老。从而知容许外人到牧场来,可以是好事。宋师道答她这个容易。只要每隔一段时间,举行以马技为主题的节日,到时广邀四方好友,便可如夫人所愿。这就是飞马节的源起。” 万仞雨道:“竟有这么的一个故事,我尚是首次得闻。” 桂有为道:“宋师道和商秀珣婚后二十年,举行了第一届飞马节,那亦是最轰动的飞马节,因为寇仲和徐子陵均赏脸参与。从此奠定了飞马节在江湖上的地位。人人以能参加飞马节为荣,所以每十年举行一次的飞马节,成了判断一个人身分地位的标准。” 龙鹰道:“飞马节从第一届到现在,举行了多少届呢?” 桂有为道:“已举行了三届,中间曾停办一届,明年立秋日开始的是第四届。而今届最令人瞩目者,是新继位的场主首次在外人前亮相。” 万仞雨道:“新场主是谁?” 桂有为卖个关子道:“这方面稍后再说。由于第一届参加者过多,令飞马牧场亦要应接不暇,又有保安上的问题,但要兴高采烈来参加的江湖朋友吃闭门羹,又不是那么好。所以从第二届开始,只有接到邀请函的人,方有参与的资格,名单囊括了与飞马牧场有交情的世家大族,名门正派。除此之外,牧场还特别挑出过去十年在江湖闯出名堂的年轻俊彦,但人数限于十个之内,可以想象对这十个受邀的人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荣幸。” 龙鹰道:“万爷是上一届收到邀请函的人,看来公子亦该是其中之一。哈!不过我看你们两个都不肯赏脸。” 桂有为道:“赏脸与否并不打紧,飞马牧场绝不介怀,这般的手段,只是不想其他人认为牧场只看重名门大族。” 万仞雨肃容道:“难怪大江联如此紧张,皆因飞马牧场在国内和地方上都是举足轻重。有个说法,就是全国军用的战马,有十分之一是由飞马牧场供应,且是经历代不住改良最优质的战马。武曌的御卫,大部分人曾到牧场接受骑术的训练。撇开这方面不论,飞马牧场本身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更是大江以北最坚强的据点之一。” 桂有为道:“飞马牧场以养马起家,富甲一方,谁能娶得新场主,又能控制她,等若得到了飞马牧场,大江联狼子野心,怎肯错过?如非给我和鹰爷连手破坏,后果委实难测。” 龙鹰失声道:“与我也有关系?” 桂有为道:“当然大有关系,因为大江联本来属意的人选,正是曾名震一时的‘枪君’符君侯。” 龙鹰和万仞雨听得面面相觑,心呼好险,凭符君侯的人才武功,对付娘儿的手段,如果新任场主又是女的,的确大有被他征服的可能性。 万仞雨忍不住问道:“新任的场主,竟是女的吗?” 桂有为欣然道:“正是宋师道和商秀珣之子宋名文的掌上明珠,事有凑巧,宋名文于三年前因病过世,遂由其独女继任场主之位,重演昔日商秀珣的情况。” 龙鹰问道:“她长得美吗?” 桂有为含笑盯他两眼,没有直接答他,反问道:“鹰爷不想知道我们如何连手破坏符君侯的好事吗?” 龙鹰尴尬的道:“嘿!小子正洗耳恭听。藏书网” 第八章 天仪天枢 桂有为继续述说飞马节的事,道:“飞马节的邀请柬分金和红两种颜色,金色的飞马帖由飞马牧场的人送往各名派世族,红色的飞马帖则交到我手上来,由我竹花帮代之传递往被邀请的年轻俊彦手上,从第二届开始,一直是如此安排,行之有年。” 万仞雨点头道:“我收到飞马帖时,身在晋陵,若不借助竹花帮的眼线,是没可能交到我手上的。” 桂有为欣然道:“今次我共收到七个红色的飞马帖,其中两个,分别是给鹰爷和符君侯。鹰爷的飞马帖,已送往神都,符君侯的则给我打回头,加上‘鹰爷手下败将,身分暧昧,居心叵测’三句评语,改为推荐‘范轻舟’,并写上‘改邪归正,智破成都采花盗’两句评语。我的本意非是要‘范轻舟’去参加飞马节,而是希望能提振‘范轻舟’的声势,由场主自己去考虑。” 龙鹰笑道:“原来小弟仍有分儿。哈!真爽!” 桂有为莞尔道:“在新一代崛起的人里,谁能过鹰爷?强如符君侯,亦要退避三舍。” 万仞雨哂道:“如果桂帮主刚才告诉这小子,新任的场主有闭月羞花的容貌,他肯定比现在兴奋万倍。” 龙鹰苦笑道:“不要把我说得如此不堪,光是飞马牧场之名,已足令我心生敬意。” 万仞雨随口道:“不是爱意吗?” 桂有为忍俊不住的放声大笑,好一会才忍着笑道:“和你们说话,轻松写意,不用板起面孔。” 转向龙鹰道:“可以这么说,宋师道和商秀珣的一子两女,男的虽然相貌堂堂,女的亦端正秀气,但总是欠了一点点,在他们身上没法显露父母独特的气质和光辉,可是到了商月令,却是得天独厚,据传她的美丽和气质绝不在商秀珣之下,且犹有过之。” 龙鹰立即双目放光,道:“我的娘!光是她已够吸引了。” 万仞雨没好气道:“终露出馋相了。为何不问她为何姓商而非姓宋?” 龙鹰毫无惭色的道:“桂帮主自有解释。哈!猜也可猜出来,宋和商均是显赫大姓,宋师道和商秀珣均为独子独女,为了两姓传承,这一代姓宋,下一代姓商,是可以理解的。” 桂有为眯眼瞧着龙鹰,问道:“我本以为商月令不会接纳‘范轻舟’,怎晓得她竟这么尊重我这半个师兄,半个月前我收到邀请‘范轻舟’的飞马帖,已代为发出,该在这几天落入南光手上。敢问鹰爷,你会以龙鹰的身份去赴会,还是‘范轻舟’的身份去赴会呢?” 龙鹰不解道:“此事该属秘密,因何大江联这么快收到消息?” 桂有为解释道:“事出必有因,红帖是公开的,今次我更广为传播,明言将符君侯踢出局,改以后起之秀范轻舟代之,以损折符君侯的声誉。只没想到会误中副车,破坏了大江联的奸谋,还令鹰爷得到求之已久,混入大江联总坛的机会。” 万仞雨道:“但因何大江联认为鹰爷还有其他竞争者呢?” 桂有为沉吟道:“该是指其他收到红帖的人吧!商月令的娘亲,是随父到中土来的高句丽绝色,其父刚好带她来探望‘少帅’寇仲,适逢其会,就在节上一见钟情。所以又有人说飞马节等若‘比马招亲’,哈哈!” 龙鹰一脸“难怪如此”的神情,显然是想到商月令的美丽,该得力于她美丽母亲的血缘。 桂有为道:“鹰爷>尚未答我的问题?” 龙鹰苦笑道:“如果给小魔女晓得我一意到牧场去追求商月令,不揍我十顿亦至少揍九顿。扮成范轻舟去招摇撞骗更不成,还是由南光代我去吧!我的目标只是混入大江联,弄清楚其虚实。对商月令,请恕我无福消受。” 万仞雨道:“事情该非如此简单,花简宁儿所谓的竞争者,该非其他与会而又有资格追求商月令的人,而是大江联本身的竞争者。由此可见,其他六个收红帖的人里,该有一个或以上,亦是大江联的人。” 龙鹰笑道:“这方面很易应付,只要桂帮主通知商月令,不要让今届收红帖的任何人追上手,大江联将无计可施。哈!多么直接可行。” 桂有为道:“虽是直截了当,却不可行。月令个性独立,有自己的看法和主张,若她寻根究底,我可以告诉她多少呢?难道龙鹰和我大力推荐的‘范轻舟’也有问题吗?且令其他无辜者白白丧失机会,我们于心何忍?” 龙鹰同意道:“还是桂帮主想得周详。” 万仞雨问道:“月令小姐有多大年纪,为何桂帮主说她是你半个师妹?” 桂有为道:“她明年刚好二十岁,由于她在十二岁时,被送往岭南追随师娘,随她学习箫艺,故可算我半个师妹。” 桂有为的师娘,便是徐子陵和石青璇之女,武曌最想见的人。 两人为之动容。 龙鹰咋舌道:“天下男儿,谁配得起她呢?” 桂有为淡淡道:“当然是我们的鹰爷,以前的符君侯也可入围。” 万仞雨瞪桂有为两眼,道:“这小子已是出名好色,桂帮主还要推波助澜?” 桂有为叹道:“因为我晓得若鹰爷不去参加飞马节,月令会非常失望。” 龙鹰颓然无语。 万仞雨讶道:“桂帮主怎会晓得商场主会因而失望呢?” 桂有为道:“事缘她从一个由长安到牧场去探她的好姐妹处,闻得鹰爷在宫城内万众之前,斩杀薛怀义的过程,又知鹰爷接着大战横空牧野,讨得战利品分别赠与太平公主和天之娇女狄藕仙,从此对鹰爷生出浓烈的兴趣。还从我处打听有关鹰爷之事,我只是如实告知。唉!鹰爷独力斩下尽忠,后又大破孙万荣那两手实在太漂亮了,我在描述过程时,也有点不相信自己写出来的东西。” 万仞雨道:“若我是大江联,首先是要千方百计,令这小子去不成飞马牧场。” 龙鹰道:“我绝去不成,除非有人能说服小魔女,而那是绝不可能的。” 桂有为叹道:“姻缘天定,丝毫不能勉强。” 三人父商讨了其他事,桂有为和他们一起吃午饭,尽兴后才离开。 “龙门翠黛眉相对,伊水黄金线一条。” 走过了万里路,历时三年之久,从蒲昌海到库姆塔格沙漠、于阗、吐蕃高原,再下昆仑山,穿过有“死亡之海”之称的塔克拉玛干,抵龟兹。又折返高原,下南诏,到今天回到神都,便如浪迹天涯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乡。 对龙鹰来说,若要找个勉强算得上是家乡的地方,该就是神都。 船抵洛阳,没惹起半点涟漪,因龙、万藏书网两人都不愿张扬。在令羽和一众亲卫兄弟掩护下,两人登上胖公公的马车,马儿则交由御卫处理。 两人尚未坐好,龙鹰“咦”了一声。 胖公公坐在两人对面,笑容可掬的道:“是因我胖了还是瘦了呢?” 马车开出。 龙鹰赞叹道:“瘦了一圈,怎可能办得到呢?是否因挂念着我,食欲不振?哈!” 胖公公骨碌着眼道:“挂你个屁。只因‘尚药局’那群穷酸,每次见到我都嚷着要我节制饮食,我不想听他们唠叨,便稍顺其意。” 万仞雨讶道:“尚药局是甚么东西?” 胖公公道:“是专门研究和传授医药理论的地方,成立刚三年。你们有空时可到武成殿一看,摆在殿前的东西才真的精采,被誉为继张衡的‘浑天仪’和‘地动仪’后,最伟大的杰作。嘿!好像叫‘水运浑天仪’,确是巧夺天工。” 龙鹰道:“定要去一开眼界。是谁弄出来的呢?” 胖公公道:“是僧一行和粱令瓒。你们离去后,神都在各方面都有新发展:大部分是国老一手促成,得圣上支持。像著名懂看天象的李嗣真,尚甫猷和严善恩,都被召到神都来,携手合作研究天文历算,还取得很好的成绩。” 车子停下。 胖公公定神看着万仞雨,忽道:“恭喜恭喜。万爷荣升人父哩!” 万仞雨双唇颤震的道:“真的吗?是……” 胖公公道:“是儿子。你离去九个月后,聂大家诞下麟儿,不知多么强壮健康。”又向龙鹰道:“我送了人雅三人到聂大家处玩足两个月,又接她们回来。” 龙鹰道:“如此大喜讯,何不早点说出来?” 胖公公好整以暇的道:“因为我怕这小子一听便开溜,与娇妻失之交臂。” 言罢揭开遮窗帘幕,一辆马车正越桥驶来。 万仞雨怪叫一声,以所能达至的最高速度,推门离车而去。 胖公公一把扯着想随万仞雨下车的龙鹰,骂道:“你还怕没机会看吗?不要妨碍人家夫妻畅叙离情。” “武承嗣完蛋了!” 龙鹰正掀开帘幕一角,欣赏洛河两岸景色,那感觉便是怎看也看不厌,若如初抵神都时的动人感觉。闻言大喜道:“圣上终于肯从善如流了吗?” 胖公公哂道:“那丫头怎会这么容易屈服?现在她想改捧武三思。” 龙鹰失声道:“武三思?” 胖公公道:“有何稀奇?如论逢迎吹拍之道,朝内无人能出武三思之右。别人去建浑天仪,他却去建天枢,表面听来像同样有料子,却是劳民伤财,耗费资源。” 龙鹰一头雾水的道:“天枢是甚么东西?” 胖公公不屑的道:“所谓天枢,只是一条直竖起来高一百另五尺的铁柱。由铜制蟠龙麒麟萦绕而上,顶着个他所谓上承天恩、径长三丈的火铁盘,由bbr>藏书网四个‘龙人’捧着火珠。柱身刻上百官和四夷酋长之名,这条铁柱全名是‘大周万国颂德天枢’。他奶奶的,亏这小子想得出来,虽然是徒具外表的无用之物,仍算他有点想象力。” 龙鹰不以为意的道:“那只是万象神宫的延续,圣上该龙心大快。” 胖公公道:“因为你不是狄仁杰,也不是张柬之,后者便大力反对,因此天枢所用钢铁超逾二百万斤,大大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你是前线主帅,该知若把铸柱的铜铁用于军事上,可带来甚么作用。” 龙鹰失声道:“我的娘,竟要用这么多铜铁吗?圣上怎肯陪他发疯?” 胖公公道:“别人不明白,我和你该是明白的。我门空前的胜利,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直到此刻仍有不真实的感觉。武曌最怕的是当一朝撒手西去,便被人从历史清洗,不留痕迹,正是在这种心情下,她千方百计以武周代李唐,建碑立柱。想想也觉得她可怜。” 马车驶入宫城。 胖公公道:“小魔女主婢仍未回来,待会你见过武曌后,先回甘汤院慰藉人雅三人,好好休息,明早我会来找你。” 又道:“我已通知国老,明天你会亲到国老府向他请安问好。” 龙鹰做贼心虚,试探道:“国老对我回来,有何看法?” 胖公公笑道:“你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肯定对国老的宝贝女干了亏心事。哈!放心吧!现在不论你做过甚么事,他仍肯原谅你。哈!” 龙鹰问道:“太平又如何?” 胖公公道:“希望她忘记你了吧!她活得风流快活,令圣上再不像以前般看紧她,我却怕这只是太平耍的幌子,很多事都在秘密进行着,一旦曝光,会触怒圣上。” 龙鹰问道:“武延秀回来了吗?” 胖公公道:“三天前才回来,屁股尚未坐热,全赖你才捡回小命,这方面由圣上的龙口告诉你吧!” 又压低声音道:“勿怪我没警告在先,武三思现在最要争取的人,正是鹰爷你。这小子狡诈善言,一旦向你展开怀柔手段,你绝不易捱。” 龙鹰听得汗毛倒竖,骇然道:“我宁愿对着千军万马,也不想对着他。” 胖公公道:“这是你一手造出来的形势,朝内趋炎附势者众,但军方看得起武三思者却没有半个。而鹰爷你已成军方最具影响力的人,他不找你找谁?哈!” 龙鹰苦笑无言,倏又记起一事,问道:“法明从长安回来后,有没有求见圣上?” 胖公公道:“见过一次,谈了近两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们有甚么事可以谈这么久的。” 又问道:“你和法明间发生过甚么事?” 龙鹰淡淡道:“我宰掉了莫问常。” 胖公公一呆道:“我还以为你们谁都奈何不了对方。席遥因何忽然放弃已落到囊里的道尊宝座?” 马车停下。 胖公公拍拍他肩头道:“明早再谈。” 令羽拉开车门。 马车停在贞观殿前。 龙鹰低声向胖公公道:“太平晓得我今天回来吗?” 胖公公道:“除有限几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包括人雅三个丫头。” 龙鹰这才下车。 龙鹰与令羽并肩朝登殿石阶举步,卫士隔远已向他致敬,益显他军方第一人的威势。 龙鹰向令羽微笑道:“嫂子好吗?” 令羽低声道:“全拜鹰爷所赐,我又多了个女儿。我们都挂念鹰爷。” 龙鹰道:“看甚么时候有空,大家又到董家酒楼叙一叙,那处聊起来,较能尽兴。” 令羽大喜道:“我们等着哩!” 荣公公从石阶急步走下来,从令羽处接过龙鹰,压下声音道:“圣上推掉所有会议,一意等待鹰爷回来。嘿!天下间,恐怕只鹰爷一人能使圣上耐心等候。” 龙鹰讶道:“圣上不是在御书房吗?公公因何在这处已如此紧张?” 荣公公道:“圣上今次在大殿见你。” 龙鹰心中一懔,自己竟对武曌完全生不出应有的感应,难道她的天魔大法已更上一层楼? 转眼走毕石阶,在门卫肃立敬礼下,龙鹰步入殿堂。 荣公公扬声道:“大周国宾龙鹰、鹰爷到!” 龙鹰经过他身边时,荣公公悄悄退出,门卫关上殿门。 偌大的殿堂,剩下龙鹰一人,面对高居龙台帝座处的大周圣神皇帝。 第九章 触动帝心 龙鹰走到大殿中间的位置,正要请安,武曌已离椅,下玉阶,视数十步的距离如寸地,挟着香风倏忽移至眼前,在龙鹰以为她会投入怀里时,忽然煞止,探出中、食二指,按在他唇上,阻止他说话,凤目生辉的道:“自收到张九节辗转传来的鸽书,朕一直企盼可早日见到邪帝。那时便在想,邪帝见联后,第一句话会说甚么呢?”说罢收回两根龙指。 龙鹰想也不想,冲口而出道:“轮回转世,千真万确。” 武曌一双凤目,射出他从未见过的慑人采芒。阔别三年,她不但没有丝毫衰老之态,反变得更年轻娇嫩,媚艳照人,令人不敢逼视。 武曌探出玉手,向他伸过来。 这是没有人敢拒绝的要求,龙鹰只好伸出右手让她握着,任她牵着手朝龙椅走去,到步上龙台,武曌仍没有说话。 武曌终于放开他,轻柔的道:“看到摆在一侧的椅子吗?那是朕以前坐的椅子,为了提醒朕从那张椅子转到这张椅子的经历,朕一直没有使人将椅子搬走。邪帝去把椅子移过来,坐在朕的身旁。” 龙鹰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滋味,依旨照办,坐到她左侧去。 武曌欣悦的打量着他,徐徐道:“自你们登上高原后,有关你们的报告,像雪片般飞往神都来,还送来罪大恶极的人口贩子。其中最轰动的一件事,是与默啜的天石争夺战,安西都督送来的报告,对此有非常详尽的叙述。本以为你们归期不远,岂知你们竟到了云南高原。据姚州都督的报告,你们以百多人死守一座空城达百天之久,力抗逆贼宗密智数万人日夜不歇的狂攻猛打,最后竟逼退攻城军。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分别解决了高原和南陲两大边患,而邪帝只对我说‘轮回转世,千真万确’八个字。邪帝太出人意表了。” 龙鹰乘机问道:“圣上可知被默啜劫走的天石,内中另有玄虚呢?”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当然清楚,现在此事已成了塞内塞外最大的笑话,令默啜丢尽面子,若不是凝艳苦苦哀求,肯定默啜会亲手捏死军上魁信泄愤。邪帝真绝,表面上似是输了,可是厉害的后着,却狠狠命中默啜,最后的胜利,始终要落入我圣门邪帝之手。” 龙鹰大讶道:“圣上怎可能如斯清楚当时的情况?” 武曌喘笑道:“怎可能不清楚呢?默啜大邀酋头将领,来观看他开采天石的仪式,延秀正是受邀者之一。默啜先当众公布邪帝你已尸沉湖底,然后使人打开天石,岂知竟发现石内只有上刻‘龙鹰笑赠’的小铁牌。哈!笑死联哩!” 龙鹰陪她大笑一番。 自在上阳宫首次见她后,从未见过她笑得这般开怀,可知她对默啜的出尔反尔,公然侮辱,受了多大的气和委屈。 武曌喘息着道:“默啜也算有急智,将牌子拿在手中,面孔变得像玄坛般黑,暴跳如雷道:‘龙鹰这小子,死了也要来耍我!’哈哈哈!可惜延秀未能目睹他听到你仍然活着时的反应,该比得赠铁牌子更精采。哼!想杀我圣门邪帝,他这一生休想办到。谁杀谁,仍属未知之数。” 接着目光往他投来,杀气被温柔之色取代,龙唇轻吐道:“光是此事,朕已该对邪帝封王晋爵,只是晓得邪帝根本不放世俗的名位在心上。邪帝要朕怎样嘉奖你呢?” 龙鹰心想当然是让在房州的庐陵王李显重返京师,亦如若说出来,立时会将眼前融洽的气氛破坏。干咳一声,道:“小民在南诏结交到一个能共生死患睡的兄弟,希望可得圣上重用。” 武曌道:“邪帝指的是觅难天吧!这方面当然没有问题。只要由邪帝举荐,朕必重用。” 龙鹰失声道:“圣上怎会晓 5f97." >得的?” 武曌道:“如果朕不清楚洱滇的事,怎晓得我们的鹰爷劳苦功高?消息是由蒙舍诏传往姚州,经石鼓镇到成都,接着是江陵、扬州、神都。过庭因何不和你们一道回来呢?” 龙鹰心忖幸好皮罗阁懂得分寸,没有泄露公子的私隐,否则风过庭会非常不爽。道:“皆因公子与蒙舍诏的美丽公主共谱恋曲,婚娶需时,不得不在洱海勾留一段日子。觅难天亦有同样情况,娶的是白族第一美女。哈哈哈!” 武曌轻描淡写的道:“你们因何忽然到洱海去?” 龙鹰应道:“仍是与人口贩子有关。” 武曌微一颔首,表示明白,没有追问下去。又沉吟道:“明天早朝后,朕会在武成殿举行内廷会议,鹰爷必须出席。” 看到龙鹰一脸不情愿的表情,莞尔道:“算朕求你吧!勉为其难也要出席一次。现在整个朝廷,没有人比你更能掌握边塞的情况,由你现身说法,胜过我们收一万个报告。要厘定国策,没有你的参与怎成?朕答应你,内廷会后,还你自由之身。” 龙鹰道:“小民怎敢当?嘿!明早该在甚么时候到武成殿去呢?” 武曌道:“你在甘汤院等候便成,朕会差婉儿来接你。”看到龙鹰询问的目光,道:“你来前,朕故意遣开婉儿,你离开时,或会见到她。” 接而沉声道:“如何能证明轮回转世,乃是千真万确的事?” 龙鹰道:“圣上从法明处,已得悉有关席遥的事。对吗?” 武曌淡淡道:“你告诉他的,他该已尽告于我。” 龙鹰心忖这才是正理,因为如武曌从自己处所得知的,与法明说的有出入,会认为法明是故意隐瞒,法明怎会这般愚蠢? 道:“基本上,我告诉法明的全是事实,只漏去最重要和关键的一项。” 武曌大感兴趣的问道:“你为何肯将与席遥间的事,告诉法明?” 龙鹰设法解释道:“因为我当时处于激烈的情绪波荡中,整个以前深信不疑的现实被反转过来,法明与我至少有点同门关系,我又希望能在道尊一事上与他合作,加上没法找到另一个解释,只好说出部分真相来打发他。” 武曌好整以暇道:“你不是视法明和席遥是一丘之貉吗?怎会忽然又与法明连手对付席遥?” 龙鹰最大的难处,是不可以告诉女帝,法明试图杀他,这是他与法明的交易。差点无辞以对。道:“因为若法明和席遥是同一鼻孔出气,小民早横死长安街头。” 武曌没好气道:“杀你有这般容易吗?每当你故意夸大,朕便晓得你有所隐瞒。” 龙鹰心呼厉害,道:“小民可直言无忌吗?” 武曌打手势着他说。 龙鹰道:“圣上明明清楚法明有替身,为何从开始便一口咬定,无姤子非是法明所杀呢?” 武曌笑吟吟的瞧着他,道:“近二十年来,是首次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质询朕。难怪没有邪帝在身旁,朕不时感到寂寞。”接着语调转冷,道:“因为无姤子根本是我圣门的人,法明怎会杀她?” 龙鹰愕然以对。 武曌道:“不论席遥或沈奉真,只该是任我们摆布的棋子,哪想得到能摆脱我们的操控?当无姤子被杀的消息传来,一切都不同了。” 龙鹰道:“我仍不明白。” 武曌道:“你不用明白。要掌控天下,首先须掌控佛、道两门。佛门已基本落入我们手上,道门则是功亏一篑。如朕当时在长安,会亲自出手取席遥之命。算他溜得快。” 又再次现出笑容,道:“今天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朕在听着呢!你说漏了甚么?” 龙鹰心忖自己只是应付她的逼问,神又是她,鬼又是她。不过她是皇帝,还有何好怨的?整理了脑内的思绪,沉声道:“席遥在成为天师道道主前,本已对修仙心灰意冷,就在他要脱离道门时,他的师父传他一册本门道士方有资格看的秘本。” 武曌道:“那便是南北朝时期,孙恩之徒卢循记述生平经历的传记。对吗?” 龙鹰道:“他醒来了!” 武曌一怔,龙眉轻蹙,不解道:“他醒来了?是甚么意思?难道看书前,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做人吗?” 龙鹰道:“因为此书是他写给自己在这一世看的,读到这本传记,前世的记忆倒卷而回,令他在这一世醒转过来,明白到这一世的目的。在这样?99lib?的情况下,甚么道尊之位,帝皇霸业,对他再没有半丁点意义。” 武曌龙颜转白,呆盯着他。 龙鹰晓得她想甚么,诚恳的道:“那种来自前世今生的深刻情绪,是没可能装出来的。” 武曌喃喃道:“前世今生。” 龙鹰向她透露席遥的事,是一片苦心,希望能触动她内心某一种情绪。 “那仙门的事也是真的了。” 龙鹰坦白的道:“我不知道,但照席遥所说,证诸当年的事实,席遥是深信而不疑。” 武曌龙唇轻颤,吐出“破碎虚空”四字。 龙鹰悄悄离开,大周女帝仍呆坐龙椅处,没有挽留他。 龙鹰浸在温热适度的池水里,享受着与三位娇妻欢娱后的安宁。人雅小鸟依人的伏在他怀里,丽丽和秀清则左右搂紧他,不愿有片刻分离。 因雪儿被先一步送返甘汤院,三女遂晓得爱郎回来,欢喜如狂的在院门外盼得颈都长了,到盼到他回来,喜极而泣,龙鹰抛开一切,到温泉池慰妻。离开贞观殿,与上官婉儿只有说几句话的机会,大才女对他的痴缠,不在人雅诸女之下,到他答应明天找个时间与她相聚,始肯放人。送他回来的仍是胖公公,他顺道将席遥的事说出来。胖公公等若他的至亲,对他不会有保留和隐瞒。席遥轮回转世的讯息,可改变任何人对生命的看法,所以他希望胖公公能分享。更是因此事关乎到与武曌难分敌我的斗争,亟需胖公公的了解和明白。 胖公公出奇地只听不问。到他下车后,仍陷在深思里。 终于问家了。 目光落在人雅玉项处有如点漆的小痣,心忖若人雅确是武曌死去女儿的轮回转世,她这一世回到武曌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想到这里,不由心泛寒意,人生已够复杂的了,若再加上这类私情,还用做个脚踏实地的正常人吗? 左旁的秀清撒嗲道:“我们不依呵!又说只去一年半载,一去便是三年,挂死我们哩!” 龙鹰对着她香唇,让她没法怨下去。 丽丽道:“若不是得狄小姐告诉我们,你到了哪里去我们仍不晓得呢!” 龙鹰讶道:“狄小姐?” 人雅娇笑道:“是你的小魔女呵!” 丽丽道:“狄小姐和青枝姐随她们的师父南下前,到这里来住了三天,又带我们四处游玩。有她在,甘汤院热闹多哩!” 龙鹰没想过小魔女竟会到甘汤院来,且是三天之久,心中一阵感动。笑道:“我的人雅和我的小魔女,相处得好吗?” 秀清“噗哧”娇笑,道:“她们主婢很有趣呢!这边斗嘴斗到脸红耳热,那边便笑做一团。” 龙鹰听得心迷神醉,不是因想起小魔女和青枝,而是因眼前的一切。离开神都前的过去,忽然又和回到神都的现在连接在一起,中间似从没有间断过。分离令重聚变得无比地动人。三女熟悉的气味充盈鼻管内,与他紧密的结合。如果意识的边界由知觉界定,那三女便是重新纳入他意识的版图内。那种拥有她们的感觉,令生命充满了意义和活力。 风过庭说得对,魔种为这本已多姿多采的世界,添加了更多的感受,以便他更能品味华美的人生。当过去的三年,不住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尤能体会眼前此刻的珍贵。 人雅的呻吟声传人他耳内去,销魂蚀骨。 原来他正对她动人的肉体爱不释手,那种感觉原始野性,而这一切全拜肉身所赐,当从肉身解脱出来,将再不复存。肉身既是束缚,也是快乐的泉源。 爱正是最美丽的束缚。 秀清和丽丽搂得他更紧了,显因他逗弄人雅而动情。 他但愿永远不再离开她们。 龙鹰一觉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 人雅匍伏在他身上,凑到他耳边轻轻道:“人家知你醒来哩!还不起来?” 龙鹰将她搂紧,咕哝道:“天尚未亮,这么早起来干啥?” 人雅喜孜孜的道:“昨天太阳未下山我们便登榻休息,睡了超过六个时辰,还未够吗?” 楼下传来秀清和丽丽说话和弄早点的声音,如听天籁。 龙鹰睁开眼睛,目光灼灼梭巡她的娇躯,羞得人雅把螓首埋到他颈项去。她像永远不会长大的仙女,三年前和三年后一切依然。满足地叹息一声,道:“六个时辰有一半时间在和人雅埋身肉搏,比驰骋沙场更辛苦……” 人雅的香唇印上他大嘴,阻止他说下去。龙鹰痛吻一番后,笑道:“来,我们再来三百回合。” 人雅抗议道:“不成呵!清姐和丽姐等着你带我们到城外骑马。大懒虫!快给我起来。” 龙鹰闻言首先想起大江联,如果要伏击他,这是最佳的机会。一天不除去大江联,休想有好日子过。 探手往她背臀一阵乱摸,“啧啧啧”的赞道:“人雅丰满了。” 人雅媚态横生的瞟他一眼,怨道:“如果你再不起来,清姐和丽姐会怪责人雅。” 由于他回神都的事仍在保密中,今天遇袭的机会是微乎其微,又想起胖公公会来找他,故若要哄三女高兴,必须趁早。顺口问道:“你们有自己的马儿吗?” 人雅皱起可爱的小鼻子,傲然道:“圣上送了三匹骏马给我们。” 龙鹰抱着她跃下床去,笑道:“让为夫看看你们三个女娃儿的骑技,有何长进?” 人雅狂喜下献上香唇。 神都的生活,又回来了。 第十章 奇异人生 城门刚启,龙鹰领三女纵骑直抵伊水,尽兴回城。先到聂芳华的香居,看她和万仞雨的爱儿,还龙鹰的心愿。 人雅三女曾在此住了一段日子,与聂府上下稔熟,一窝蜂的拥入内堂,将他们刚足两岁的儿子捧出来,看到她们羡慕的样子,万仞雨正要说出美修娜芙已为龙鹰诞下儿子的事,给龙鹰暗踢一脚,连忙收声。 聂芳华有子万事足,现在爱郎归来,更是艳光四射,笑逐颜开。 龙鹰抱了万小儿不到十下呼吸,已给人雅等抢走,遂与万仞雨到一角坐下说话。 龙鹰问起他携美返乡的事。 万仞雨道:“该是这两天的事。昨天我去拜会国老,他今晚在董家酒楼设宴,为我们两个洗尘,顺叙离情。” 龙鹰提心吊胆的问道:“国老心情如何?” 万仞雨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哈!看你的脸色,不唬你哩!国老心情佳绝,武承嗣已因默啜的事,被武曌革掉所有官职,只余魏王的爵位。据说武曌曾大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力主答应默啜的无理苛索,当作武延秀娶凝艳的聘礼,岂知差点连自己的儿子也赔进去,又令武曌成为笑柄。哈!幸好有我们的鹰爷为她挽回颜面。” 龙鹰道:“我不是想听这些事,而是……” 万仞雨道:“大家是兄弟,当然知你做贼心虚。哈!放过你吧!看来小魔女并没有告发你。哈!” 龙鹰道:“还说是兄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算我怕了你,国老提起我时,有甚么话说?” 万仞雨装出思索的神态,大卖关子的道:“只提了几句,现在回想当时的情况,他并不似咬牙切齿……” 龙鹰投降道:“当我求你吧!我还要赶回去见胖公公。” 万仞雨笑弯了腰,喘着气道:“放心吧!他说起你时,不知多么欣慰,显然早视你为婿。哈!我记起了,他不再唤你作鹰爷,改唤你做小鹰。” 龙鹰苦笑摇头,道:“还在耍我。国老有说小魔女主婢何时回来吗?” 万仞雨强迫自己不再笑,道:“收到从姚州都督府传来的消息后,国老已透过佛门知会静斋,最新的消息是她们已在途中,该在十天半月内抵达神都。” 龙鹰喜出望外。 万仞雨又苦口婆心的劝道:“在外面可以胡天胡地,回到神都要收敛点。明白吗?” 龙鹰点头道:“给我天大的胆子,亦不敢在国老的眼皮子底下胡作妄为。” 又问道:“解决了聂大家清誉方面的问题了吗?” 万仞雨道:“真要感激国老,芳华产子后,国老亲自修书一封,先送往奉天一个既德高望重,又与家父交情甚笃的人,再由他送到家父手上。更想不到的是家父不但没骂我不肖,还非常高兴,只嘱我立即带芳华和他孙子回家,补行婚礼。” 龙鹰一边为他高兴,一边惋惜的道:“可惜我无法分身,否则拉大队去参加你的婚礼,肯定好玩。” 万仞雨哑然笑道:“拉大队?哈哈!” 龙鹰谈兴正浓,但因约了胖公公,不得不和三女告辞离开。岂知抵达上阳宫,给守候在那里的武三思截着。只好着三女先回甘汤院去招呼胖公公,与武三思到洛水旁说话。 武三思神采飞扬,似是半边屁股已坐到太子的宝座上去,先说了一番歌功颂德的废话,然后道:“这两天怎都要为鹰爷设宴洗尘,畅叙离情。最想见你的是延秀,他说要当面谢鹰爷的救命之恩。” 龙鹰失声道:“救命之恩?没那般严重吧!” 武三思道:“他绝没有夸大。当时默啜对他很不客气,还派出高手左右看紧他,他也自知必死,猜到默啜会以他的鲜血祭祀天石,哈哈哈!笑死人哩!当采石却采出鹰爷的铁牌,默啜差点给气死的表情,延秀说他怎都没法形容出来。唉!延秀这小子真不长进,要到了塞外,方晓得鹰爷的威势。” 龙鹰道:“默啜是在哪种情况下,放延秀回来的?” 武三思道:“是在天石事件后一个月,默啜再没有见他,只派人送他回来。在途上才知鹰爷仍然活得好好的。” 龙鹰长话短说,道:“这两天我没空,有空时,我会请上官大家知会粱王。嘿!梁王不用上早朝吗?” 武三思压低声音道:“早朝后的内廷会议,对我大周非常重要,首先由鹰爷详述南北边疆的情况。鹰爷明白哩!对这方面我是外行,一知半解。故希望得鹰爷指点,免致到时没话可说的,更怕像魏王般,多说多错。” 龙鹰心忖他确懂人尽其才之道,由他龙魔处入手得到好材料,好在廷会上有出色表现。不过无论他如何有见地,狄仁杰一方绝不会买帐。他能讨好的,只有武曌。同时想到,若由自己提出来,武曌未必会听话,可是若改由武三思的口说出,由于武曌要捧他作继承人,则即使行不通也当作行得通。遂附耳到武三思耳边说了一番话,听得武三思眉飞色舞,到龙鹰离开时,已视他为生死之交。 甘汤院。外堂。 胖公公以亢奋的声音道:“公公很久没有这么的去想东西:昨天听过仙门和轮回的事,我差点没阖过眼,左思右想,但最后只能得出个结论,是一切全系乎席遥的一家之言,假如席遥是个思仙成狂的疯子,仙门和轮回便只一派胡言。” 龙鹰问道:“公公是否从不相信轮回转世之说?” 胖公公沉吟片刻,道:“我出自圣门,而轮回则是佛家学说的重要核心之一,所以并没有深思轮回的事,有时或会挂在嘴边,但从不认真。” 龙鹰道:“公公可知法明因何会深信而不疑呢?” 胖公公笑道:“小子想说服我吗?法明虽是我门中人,但从少敲经念佛,轮回之说早深植心内,只差一个证明,席遥正弥补了这个缺陷。” 龙鹰道:“可是我却没有告诉法明,席遥认为自己是卢循的轮回转世,他相信的是席遥有关仙门的话。昨天我因时间所限,故只能说个大概。法明正是阴癸派史实纪录的保管者,故能从有关当时的记载,印证席遥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吻合当时的史实。燕飞两次从死亡里复活,我们现任至少弄清楚他第一次是如何死的。公公曾亲手抱着我的尸身,看着我重活过来,那怎都该相信,死后会有另一存在的层次,那是轮回之说的根基。” 胖公公发了片刻呆,颓然道:“我是有点儿不敢去想,如果因果报应是真的,我来世会变成甚么呢?” 龙鹰倒没想过胖公公这方面的问题,道:“轮回转世与因果报应或许是两回事,已超出了我们能思考的范围。” 胖公公伸个懒腰,苦笑道:“看来真要多点积德行善,来世不用再做太监,更要远离皇宫。哈!” 龙鹰道:“还有另一件事,可证明轮回是千真万确的事,我并没有向圣上透露此事,亦不打算向她说出来。” 胖公公道:“最好不要告诉公公。唉!说吧!我忽然感到很孤独,不寒而栗。我们这人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鹰道:“圣上以前或许有杀公公之意,但肯定现在再没法兴起此念头。” 胖公公叹道:“我和她是同病相怜。说吧!”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放声狂笑,笑得泪水都呛出来,不知多么辛苦,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 胖公公喘着气道:“本该一点不好笑,为何我们偏笑得这么厉害?唉!你是在害我,但害得很精采,令我甘之如饴。” 龙鹰边拭泪水,边道:“我早领教过那种滋味,一切给翻转过来,以前深信不疑的,再没有一件事站得住脚。可是生命忽然变得有趣多了。现在若要公公自尽,公公肯定不会就范。我们眼前的天地,变成谜样般地引人入胜,存在种种可能性。向雨田在《道心种魔大法》终结处,写下了‘破碎虚空’四字。此正为《战神图录》的终极绝招,燕飞藉之一招收拾了被誉为北方第一高手的慕容垂。只要我们能从现存的说书本,查探到两人交手的情况,等于问接证实了‘破碎虚空’是确有其事。” 胖公公点头道:“我开始感到其中的乐趣了。以前的我,像失去了所有希望,没有事情可令我提得起劲。直到遇上你这小子,才回复了乐趣,为的是你,现在却是为自己,生命回复了奇妙的感觉。哈!这方面包在我身上,怎都会有些说书流传下来的。” 又道:“你还未说可证实轮回是千真万确的那件事。” 李公公来了,报上上官婉儿的马车在院门等候。 胖公公道:“去吧!今天尽量抽空来见我。” 马车开出。 上官婉儿先献上香吻,然后娇喘细细的伏入他怀里,用力抱紧他。 龙鹰轻抚她香背,心中百感交集,怀抱着的是个他没法看透的美人儿,才高八斗,与自己更有肉体关系,但对他们日后的发展,却是无从揣测。 上官婉儿轻轻道:“鹰爷的手太规矩哩!” 龙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肉体关系的前和后,竟可以有这么大的分别,亦感到她高度的诱惑力。另一手从她襟口探进她的衣服里,放肆起来。 上官婉儿强忍着不发出呻吟声,只是默默承受,娇喘着道:“婉儿喜欢给龙大哥侵犯的.感觉。” 龙鹰叹道:“婉儿的身体棒极了。” 上官婉儿在他的放肆下扭动抖颤,媚态毕露,龙鹰心忖若要与她立即成其好事,包保她不会拒绝。 上官婉儿颤声道:“现在争夺皇嗣的关键,已转移到梁王身上。” 龙鹰不在意的道:“这个我知道。不过粱王想坐上皇嗣之位,阻力不会比魏王少。” 上官婉儿终于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娇吟,龙鹰慌忙住手,抱得她坐在腿上,上官婉儿脸红耳赤的枕上他的宽肩,轻吟道:“婉儿惨哩!” 龙鹰爱怜地抚摸她发热的香背,笑道:“下次再不要说我的手太规矩了。” 上官婉儿离开他的肩头,先瞥一眼车窗帘幕外的情况,道:“还在观风广场,未出观风门。” 然后瞟他一眼,娇媚的道:“没想到你会搅得婉儿那么厉害嘛!唉!廷会后肯定要忙个不休,婉儿不依呵!今晚若你不来婉儿处,婉儿便到甘汤院找龙大哥。” 龙鹰立告头大如斗,上官婉儿娇笑着的亲他一口,笑吟吟道:“是吓唬你呢!但今天你怎都要抽时间来见婉儿。” 龙鹰心忖神都离西域、高原和南诏是多么遥远,是完全不同的人世。苦笑答应。 上官婉儿柔情似水的道:“婉儿刚才那句话,尚有下文。粱王和魏王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现在只要能说服粱王,使他明白到大势所趋,而最有利他的是让中宗复辟,那以前一直办不到的事,或可变成事实。” 龙鹰动容道:“婉儿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更了不起。” 上官婉儿道:“现时普天之下,唯一可说服粱王的人正是龙大哥,因为没人像龙大哥般,同时对圣上、粱王、太平公主和韦妃,都是那么有影响力。” 龙鹰苦思道:“圣上和梁王最害怕的,是一旦让李唐宗室掌权,武氏子弟将再没有立锥之地。仇恨是长时期里逐渐累积的,很难化解。” 上官婉儿道:“控制中宗者是韦妃,只要说动她,等于说动李显。梁王从来没有戕害李唐宗室,这方面所有肮脏事,由武承嗣一手包办。唉!背后当然得圣上支持。此事并不易办,只有龙大哥或可办得到。” 马车驶出观风门。 河风从洛水吹来,掀动窗帘。 龙鹰摸着才女的大腿沉吟道:“武承嗣是否已被逐出局?” 上官婉儿道:“他因儿子披扣押的事病倒了,圣上乘机解除他的职务,现在外事改由纳言大人娄师德负责,待会龙大哥会见到他。” 龙鹰的目光落在她玲珑有致的酥胸去。女性对男人的目光最敏感,上官婉儿微挺腰肢,一副任君大嚼的诱人神态,绝不过火,卖弄得恰到好处。 大才女对他的态度,历经三个变化,起始时是欲迎还拒,到他在宴会上大展威风,击败符君侯,变作欲拒还迎。可是当斩杀尽忠和孙万荣凯旋而回后,她对他再没有任何保留,一意献身。虽然她从没有表示过要从他,可是龙鹰自己知自己事,不论发生任何情况,他都会全力维护她。 除了魔门邪帝这最后一关,上官婉儿对他的了解,远比他对大才女的了解多。 每个人总有其短期的日标,又或长远之计。武曌便是希望她的“圣朝”,可永垂不朽。武三思近的是要成为武周的合法继承人,远的则是荣登帝座。狄仁杰则认为必须恢复李唐正统,国家方能重上正轨,继续大唐的光辉岁月。对胖公公来说,没有比让圣门可传承下去更重要的事。万仞雨便是对武周窃夺李唐的帝座,起了义愤之心。风过庭以前虽伤心人别有怀抱,但总要找点事来做,故选择支持武曌,发展新气象。可是上官婉儿追求的是甚么呢?只是要保持目前的权位吗?还是想成为另一个武曌? 美人儿掏出手帕,为他拭去沾在唇上的胭脂,温柔仔细。 马车往右转。 上官婉儿轻轻道:“婉儿喜欢龙大哥看婉儿的身体,会令婉儿又害羞又兴奋。” 龙鹰叹道:“你还引诱得老子不够吗?今天不论如何忙,我亦会来找你算这诱惑的烂账。” 上官婉儿娇媚的道:“怕你吗?” 每逢女人说这句话,等于表示可任你为所欲为。龙鹰拿她没法,改变话题道:“太平到哪里去了?” 上官婉儿道:“她和新欢到龙门去看石窟,还有几天才会回来。” 龙鹰心中苦笑,太平公主毕竟是太平公主,绝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守妇道,包括他龙鹰在内。 第十一章 翁婿之间 武成殿前广场正中处,果然如胖公公所言,竖立了个精铜铸制的球体模型,以十多层圆圈组成,圆内有圆,下设四方坐地架,以瑞兽仰首顶着大球的底部,四条铸出来的铜龙分立四方,以龙爪托着大球,造型生动,充盈能显示天道的神秘感觉,精巧至令人难以相信。最神妙的是浑天仪上还设有两个木人,龙鹰虽仍然不明其所以,但总感到木人必有妙用。 龙鹰的灵锐,使他隔远已感觉到大球内的众圆环,虽微不可察,正缓缓转动。 几个官员,正围着水运浑天仪在谈笑说话。最触目是肥壮高大的娄师德,然后是潇洒笔挺的狄仁杰,另外还有李昭德和在招呼横空牧野的国宴上有一面之缘的姚崇,只有一人是从未见过的。他们该是趁离内廷会议尚有少许时间,一起观赏浑天仪。 龙鹰见到“岳父”,哪敢径自坐车经过而不请安问好?忙叫停马车,不知是否心虚胆怯,连拍拍上官婉儿的脸蛋也不敢的推门下车,朝以狄仁杰为首的五人毕恭毕敬的走过去。 五人的目光全往他投过来,特别是狄仁杰锐利的目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他肯定不敢碰小魔女半根指头,只恨当时受不住小魔女美丽的引诱,变得色胆包天,不顾后果,连忙紧执下辈之礼,向五人打躬问安。 狄仁杰笑道:“我们鹰爷回来哩!” 除他外,其他四人均欣然回礼。 龙鹰心忖又给老万耍了一着,甚么改唤小鹰,全是一派胡言,根本没这回事。心儿忐忑下,来到五人身前。 娄师德伸出双手,与他紧握一下后才放开,大家曾为并肩作战的伙件,一切尽在两手相握中。 狄仁杰向他介绍未见过的大官,原来是宰相级的魏元忠。像姚崇般文文秀秀,一派饱读诗书的学人风范,令人见而生敬。 龙鹰与他们闲话几句,不敢看狄仁杰,目光落在浑天仪处,立即赞叹不绝。 浑天仪大环套小环,分做多重,大致上最外一重由三套联结在一起的铜环组成,固定不动,第二重为两个正立的环,接着是南北和东西向的环,最内重是平卧的单环,环周有水渠,以之定水平。环上刻满各种符号度数,巧夺天工。 龙鹰看得心中唤娘,咋舌道:“真复杂!两个木人在干甚么?” 姚崇笑道:“这家伙似繁实简。中间的是天轴,整个仪器全由水力和齿轮带动,契合日、月和二十八宿的移动运转,浑象绕轴旋转一圈,等同天体在天上自转一圈。所以这等于一个设计巧妙的水力计时机,可准确报时。两个木人一个每刻自动击鼓,十二个时辰共击百次,一个每时辰自动撞钟一次。” 娄师德笑道:“以后神都不怕报错时刻哩!” 龙鹰道:“小子愚鲁,敢问这个浑天仪,与张衡的浑天仪有何分别?” 狄仁杰道:“是更精巧和复杂。时间差不多哩!龙小兄,老夫有几句话和你说,各位请先行一步。” 众人早风闻小魔女和龙鹰交往的事,闻言识相的朝武成殿举步。龙鹰心叫糟糕时,狄仁杰态度如常的道:“我们边走边说。” 龙鹰稍堕后少许,到狄仁杰打手势着他并肩而行,方敢移前,狄仁杰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起道:“仙儿回来后,已将你们的事,尽告我这个做爹的。” 最后一句话,青天霹雳贯顶直劈,龙鹰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魔女又说不会告发他。不过回心一想,小魔女确从未认真的做过任何保证。心叫完蛋,若附近有地洞,肯定立即钻入去,脑袋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的声音道:“我和仙儿是在明月的见证下,下跪上香,共订鸳盟,绝小是……嘿!我已准备好回神都后,立即向你老人家提亲。” 狄仁杰哂道:“你们竟已私订终身?” 龙鹰惶恐的道:“国老请体谅我们,我和仙儿是真心相爱。唉!是我不好……” 狄仁杰瞪着他的眼不住睁大,失声道:“甚么不好?” 龙鹰茫然道:“仙儿没告诉你老人家吗?” 狄仁杰理所当然的道:“她怎会告诉我?肯说的是她如何克敌制胜,大展神威,连塞外第一高手也饮恨在她剑下,好像你完全不懂武功,要靠她保护你。至于和你的情况,则一字不提,时间无多下,偏偏还要抽两天时间,不陪老夫这个爹而要去甘汤院玩儿。所以只好从你处人手,看一下可诈出甚么东西来。” 龙鹰整个头皮在发麻,红着老脸,呆头呆脑的道:“那我岂非给国老诈倒了?” 狄仁杰点头道:“正是如此,且连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龙鹰在心里大骂自己作贼心虚,是蠢蛋,又讶道:“国老生气吗?” 狄仁杰心舒神畅的叹了一口气,道:“有甚么好生气的?我一怕那刁蛮女不肯嫁人,二怕没有人消受得起她,三怕她嫁的人我看不入眼。老夫肯让她和你闯荡江湖,早视你为婿,何况更清楚你是个怎么样的人,老夫岂是泥古不化之徒?” 龙鹰喜出望外道:“那待仙儿回来,请国老赐准我们立即成亲。” 狄仁杰亲切地伸手搭着他肩头,踏入主殿旁的长廊,朝内殿举步,道:“成亲只是个仪式,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却绝对不宜。一旦公开成为我狄家之婿,谁都会认为你是我这边的人,破坏你微妙的身分,对复辟中宗的事,有害无利。” 龙鹰犬吃一惊道:“那我如何向仙儿交代?” 狄仁杰笑道:“放心吧!知女莫若父,她根本不想嫁,更不愿这般早嫁人,只因鹰爷太吸引她了。这方面由我去为你交代。” 又道:“听仞雨说,你会到房州见中宗。” 龙鹰差点便要喜极而泣,按下心中的兴奋,沙哑着声音道:“我仍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 狄仁杰道:“对!现在时机确未成熟,更会触怒圣上。”又沉吟道:“你与仙儿的事,只剩下一道难题,不过看你在甘汤院的三个爱妾,我该只是白担心,是否与你的魔功有关系呢?” 龙鹰点头道:“正是如此,在现时的阶段,生气尽被化去,不容易令女子受孕。” 狄仁杰叹道:“上乘功法,有利也有弊,看‘少帅’寇仲便清楚。” 龙鹰低声道:“国老放心,我的情况和少帅不同,保证国老有抱孙的机会。” 狄仁杰大喜道:“不要哄我!”止步停下。 龙鹰随他立在内殿外的花园,道:“怎敢欺骗国老?” 狄仁杰领他走到一旁,道:“圣上令年七十二岁,中宗四十二岁,而大权仍掌在武氏子弟手中,事情已刻不容缓,龙小兄有何妙策应付眼前情况,扭转乾坤?” 龙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现时圣上一意捧武三思做继承人,所以必须从圣上和武三思处入手做工夫,始有成功之望。” 狄仁料不解道:“我们一直在圣上身上做工夫,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若要武三思此等贪婪成性、自私自利之徒自动放弃太子之位,是否缘木求鱼呢?若李显重登太子之位,便代表皇权继承之争,以武氏子弟的彻底失败告终。” 龙鹰道:“张氏昆仲是否在重立李显一事上,态度有变呢?” 狄仁杰一怔道:“确是如此,据老夫得到的消息,对是否该撤去武承嗣的官职,圣上本摇摆不定,全赖二张的大力怂恿,方能成事。我们曾因而大惑不解,原来竟是鹰爷在背后发功。” 龙鹰道:“武三思的情况一如二张的情况,只能在诛家灭族和保持眼前一切两者间做出明智选择,他们的权势全来自圣上,本身没有丝毫根基,故只要有人能做出保证,他们该知所选择,而这正是我要到房州去见李显的原因。” 狄仁杰道:“可是像二张和武三思这种奸佞之徒,我们怎可容他们继续败坏朝政?” 龙鹰道:“此正为小子能起的作用,圣上正因清楚二张和武氏子弟均和国老一方的正直朝臣,没有妥协的可能性,故而虽心知肚明要万众一心的应付默啜空前的内外威胁,须让李显复位,仍是委决难下,说到底,仍是一个李唐子弟和武氏子弟融合的问题。” 狄仁杰沉吟良久,点头道:“只看我没有痛斥你,便知鹰爷确是唯一有资格和分量周旋于各方势力间的人。今晚我多约几个人到董家酒楼去,仔细研究你提出的办法,时间差不多哩!我们到议事堂去。” 只看内廷会议的布置,便知bbr>武曌对与诸臣议政的开放态度。在上阳宫御书房般广阔的殿宇内,她的龙椅设于近北处,上官婉儿则坐于她后方隔三步的左侧,置有桌子,负责纪录。 两排舒服的太师椅分列左右,自然而然便形成有利于议事的融洽气氛。 右方首席坐的当然是国老狄仁杰,接着是李昭德、姚崇,娄师德,魏元忠,张柬之坐于末位。 另一边由龙鹰这国宾居首,跟着是武三思、韦承庆、房融、崔神庆,后三者他还是首次见面,不知是否属武三思派系的人。其中崔神庆体型魁梧,面目有点阴森,眼内藏神,显然是个高手。 武曌在上官婉儿陪伴下,登入龙座,群臣亦不用行跪礼,只是高呼“圣安”。坐好后,武曌欣然道:“为今我朝之内,没有人比我们大周国宾龙先生更清楚国内外敌人的形势,所以朕今天力邀龙先生到内廷亲身说法。众卿可知道并不容易,朕需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胁之以威,方能成事。” 众皆莞尔,亦可见武曌与龙鹰的特殊关系。 包括狄仁杰在内,众人都是首次与武曌和龙鹰共坐一堂,听两人对答说话,那次招呼横空牧野的国宴当然不算数,心中都有奇异的感觉。 从武曌的开场白,便知武曌不但信任龙鹰,倚重龙鹰,且不介意将龙鹰捧上至少在风采上,能与她分庭抗礼的位置。所以这个议会的主导权,已落入龙鹰之手,虽然最后的决定权,仍由女帝操控。 龙鹰连忙谦让。 娄师德笑道:“希望今次鹰爷不再卖关子。” 哄笑满堂。 武曌显然心情极佳,笑道:“娄老请放心,朕晓得如何对付他。” 龙鹰心叫救命,既怕武曌目光投向后侧正襟危坐的上官婉儿,更怕大才女往他望来,干咳一声,道:“小民怎敢?哈!事实上边疆形势非常简单,只要我们能办到两件事,该可换来一段太平安乐的日子,大利我们加强边防,整军备战,不只是击退敌人,而且将我们的大患突厥,连根铲除,开展我中土另一个盛世。” 众皆动容,包括女帝在内。 这番话换了另一个人说出来,不论如何德高望重,也予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可是刻下由龙鹰亲口道出,人人只想听他继续说下去,看他有何奇计妙策。 有关龙鹰.99lib.三年外游的情况,已从各方面传来的数据,由上官婉儿汇成一个详尽报告,与会者均看了报告,才敢来出席,所以龙鹰不用花时间叙述一遍。 狄仁杰皱眉道:“老夫先不问是哪两件事,只想知道这段时间,会有多长?” 连龙鹰自己都不晓得,他指出办到两件事。可带来一段喘息的时间,已触动了各人的神经,他们最怕的是龙鹰的其中一事,是让李显回朝当太子,那军事会议将变成争辩。 狄仁杰何等老练,立即出言试探,如果龙鹰答的是甚么千秋百世诸如此类,会设法打消他的念头。 虽然没有人说出来,谁都清楚眼前的内廷会议,是自武曌登位后,最进取和重要的军事会议。 龙鹰沉吟道:“该有三至五年的时间。” 包括武曌在内,众人都暗松一口气。 龙鹰的手做出个只有武三思明白的手势,武三思别的不行,看人眉头眼额却是他的专长,从容道:“三思把婉儿的报告看了三遍,鹰爷心中的两件事,该是一内一外,不知三思是否说对了呢?” 龙鹰欣然道:“梁王看得很准。” 坐在武三思旁的韦承庆,发出赞叹之声,武曌则颔首表示嘉许。 武三思还是首次在这种情况下,得到武曌对他才智的欣赏,登时生出飘飘然的感觉,恨不得抱着龙鹰亲他一口。 狄仁杰含笑不语,显然看穿两人间的把戏。 武曌龙心大悦,微笑道:“龙先生,你想卖关子吗?” 龙鹰暗吃一惊,怕她说出不惩罚他却去罚上官婉儿的戏语,那他便不知如何向岳父交代,忙道:“怎敢怎敢?” 清清喉咙,正容道:“现时吐蕃因少主年幼,故由我的兄弟横空牧野主事,在以后一段长时间内,将专注于内政,放弃以前的扩张之策,南诏方面,宗密智兵败身亡,蒙巂诏和越析诏自顾不暇,亦不足为患。我们最可怕的敌人,始终是默啜铁腕统治下的突厥。可以这么说,如若在平野之地,双方倾巢而出,在对等的条件下正面硬撼,我们是必败无疑。” 众皆哗然,议论纷纷。 武曌淡淡道:“可是龙先生绝不会给默啜对等的机会,就像龙先生以闪电般的手段和战术,大破尽忠籼孙万荣。” 龙鹰笑嘻嘻道:“我只是夸大了点来说,好让圣上和诸位大人明白,要对付突厥人,切忌明刀明枪的劳师远征,更不要希冀可一战定胜负,必须抱着打长久消耗战的态度,且必须联结所有默啜的敌人,外交和军事手段并用,不住打击他,直至覆灭他的时刻来临。” 又正容道:“我的目标,是要将默啜的首级,送到圣上案前。” 整个议事堂肃静下来。 狄仁杰哑然笑道:“鹰爷仍是在卖关子吊我们的胃口。” 众皆大笑。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龙先生说得太精采了,令朕忘了你在卖关子。” 议事堂忽又静至落针可闻,静待龙鹰说出他的破敌之计。 第十二章 内廷之会 龙鹰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般,双目异芒闪闪,冷静的道:“现在默啜得遮弩叛兄归顺,对付突骑施娑葛的筹码剧增,娑葛刚因与遮弩分裂,国力大减,彼长此消下,更不是默啜对手。” 娄师德道:“刚接到安西都护府传来的消息,遮弩在默啜支持下,率五万突厥兵,攻占碎叶城,娑葛该已余日无多。” 除武曌和狄仁杰外,各人均脸现惊容。 突厥地大兵多,早形成能与中土分庭抗礼之势,甚且尤有过之,攻打中土的边塞区域,次次势如破竹,被默啜予取予求。但因中土后续力强,边疆重镇城高墙厚,故只能速来速退,采取掳人掠货的战略,希望可逐渐削弱中土反抗的力量。但其长久的国策,仍是扩张霸地,纵的策略不成,遂变为往中土外的其他民族开刀。龙鹰于击败尽忠和孙万荣时,顺势歼灭了突厥入侵的大军,保持了契丹的元气,更令奚和契丹团结抗拒默啜,已暂时粉碎了默啜往东北扩张的势头,硬压下默啜的气焰。 突骑施与突厥同种而国异,一直是默啜扩张策略的头号目标,突骑施更是人多地大,且成了突厥往西扩张的障碍,故而不肯向默啜臣服的娑葛,正是默啜的眼中刺。如若突骑施被默啜兼并,突厥不单国力大增,且得到西进之路,安西四镇危矣。 虽明知在西域目下的形势,默啜必藉遮弩之助,向娑葛用兵,可是得娄师德亲口证实,中土的噩梦已成真。 这消息直接证明了龙鹰料敌如神。 而眼前的会议,正是针对此而召开的。 房融是个矮胖子,与韦承庆同是三品宰相级的大官,未语先笑的道:“遮弩手段残忍,穷凶极恶,素怀野心,如此一个人,怎肯臣服于默啜?” 龙鹰笑而不语,又向武三思发出暗号。 武三思今次却犹豫起来,欲言又止,该是不愿令房融丢脸,从而让龙鹰猜到,即使房融非是武三思的人,亦与他有关系。 张柬之微笑道:“我们的鹰爷曾与遮弩交手,是最有资格答房大人这个问题的人。” 众人目光全集中到龙鹰身上去。 龙鹰朝武曌瞧去,见她双目射出奇异的神色,在自己和武三思两人间来回巡梭,知她像狄仁杰般,看穿两人在唱双簧。心中好笑,道:“凶残的手段,可是王者的手段吗?遮弩的穷凶极恶,正代表他缺乏智慧,有勇无谋,如此般的一个人,哪是默啜对手?鸟尽弓藏,遮弩的命运早注定了,不是被我干掉,就是难逃默啜的毒手。” 房融立即无言以对,只好尴尬的点头同意。崔神庆是房融同一条线上的人,为给房融挽回颜面,发言小心多了,道:“默啜想收得突骑施人的大片土地,又要去除遮弩,没有数年时间休想成功。我们或许不用做任何事,已可争取得三至五年的休养生息、加强边防的时间。” 他的论见条理分明,符合形势的发展,即使是狄仁杰一方的官员,亦有人点头表示同意。如果这武功高强的当朝大官立论正确,龙鹰早前说的,便是废话。 龙鹰终明白因何会议可以变得冗长,不像他们在风城时,两三句话可做出决定,不但因有的是时间,还因此为向女帝显示政见和才智的难得机会。 龙鹰好整以暇道:“突骑施之于突厥,等于吐谷浑之于吐蕃,吐谷浑落入吐蕃之手,我们和吐蕃失去缓冲,于是吐蕃人大举往外扩展,东犯青海,南侵洱滇,且挥军北上,攻占我们安西四镇。需要多少时间呢?根本不用花任何时间,因为不论吐蕃和突厥,甚至回纥,契丹和奚,全是部落式的民族,惯了以战养战。勿要因现时突骑施的强大,以为很难平定,只要打垮娑葛,其他酋头绝>.不会激烈反抗,因为他们并不如我们般有根深蒂固的国家观念,而是习惯了追随最强大的部落和大酋。突骑施和突厥同源同种,在突骑施的部落眼中,只是换了同族的另一个部落来领导他们吧!” 又道:“希望圣上不会怪小民仍在卖关子。” 今次没有人笑得出来。 吐蕃之祸,众人记忆犹新,且是余悸仍深。 崔神庆不得不首称臣,道:“鹰爷看得比小臣透彻。” 龙鹰又对朝政有了更深的了解,看到了明主的关键性。如换了主事的是个昏君,崔神庆说不定还会狡辩下去,但在英明神武的武曌前,谁敢强撑不休? 魏元忠赞叹道:“鹰爷对塞外形势,囊括古今,识见之高,使人击节赞赏,有鹰爷为我大周军主持大局,实我大周之福。” 武曌若无其事的道:“不论奚人、契丹人,龟兹人、于阗人,又或从蒙舍诏人送来的国书,均不约而同对龙先生推崇备至,奚人和蒙舍诏人更认为龙先生是另一个‘少帅’寇仲,朕也认为我们的鹰爷,绝不在少帅之下。” 众皆动容。 只有狄仁杰仍是那么气定神闲,哑然笑道:“好哩!再没有人敢向鹰爷问难,我们也有望可准时吃午饭。” 今次连一直板起俏脸的上官婉儿也“噗哧”一声娇笑起来,其他人更不用说。亦可看出狄仁杰在朝廷和武曌心中的分量地位,其他人怎敢开女帝的玩笑? 武曌显是非常受用,莞尔道:“就要看龙先生是否肯合作哩!” 窃笑变为大笑。 龙鹰先说一声“小民不敢”后,侃侃而言道:“默啜最高明的策略,是采双管齐下之策,一方面藉遮弩对娑葛的了解,对突骑施大举用兵,务求以雷霆万钧之势,来个速战速决,教两大强邻黠戛斯和回纥无从插手。可是唇亡齿寒,黠戛斯和回纥虽一时因措手不及拿默啜没法,但终不会坐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默啜的走狗薛延陀,势成关键,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这么说,默啜能否进一步扩展他庞大的汗国,就要看他能否击垮独解支,而能否吞并突骑施,首先是牵制独解支,此一重任系乎‘贼王’边遨的薛延陀马贼:只要从突骑施和回纥接壤处,割切出一片土地让边遨复国,如此默啜可不费一兵一卒,却牵制得独解支动弹不得,无暇他顾。我的计划很简单,就是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军事行动,全歼边遨的薛延陀马贼,令默啜吞并的突骑施土地和人口,反成为他尾大不掉的负累。” 武曌拍椅柄娇喝道:“好计!不过普天之下,只有鹰爷有说出来的资格。你要朕给你多少人?” 女帝一锤定音,余下要商讨的,是如何付之于实行。 狄仁杰正容道:“今天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关乎到国家的生死存亡,绝不容泄露出去。” 众人同声应是。 龙鹰轻松的道:“我只需五百人,但必须是来自老郭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 众皆哗然,今次武曌和狄仁杰亦不例外。 李昭德苦口婆心的劝道:“我虽不谙军事,同时晓得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更清楚鹰爷用兵如神的本领,可是劳师远征,且是塞外山川复杂之地,而薛延陀马贼肆虐数十年,从没人能奈何他们,可推知他们不但人强马壮,来去如风,且是有谋有略。据报告所指,他们战士的总数该在二千至三千人间,鹰爷凭区区五百人,能起甚么作用呢?” 女帝忽然忍不住的笑起来,将原本全投往龙鹰的目光吸引到她的龙颜去,武曌含笑道:“婉儿!对龙大哥出人意表的手段,婉儿坦白说出你心中的看法。” 龙鹰心叫糟糕,心忖圣上你在害我吗?虽没有说“你的龙大哥”,但已让所有人,看出上官婉儿和他有密切的关系。 幸好上官婉儿神色如常,没有现出例如羞红着俏脸等的女儿娇态,微怔一下后,莺声沥沥的应道:“启禀圣上,龙先生仍然在卖关子呢!” 武曌笑道:“龙先生知罪吗?” 龙鹰尴尬的道:“小民知罪。嘿!事情是这样的……” 坐在他旁的武三思忍不住拍拍肥腿大笑起来,顿然引得笑声四起,龙鹰的表情语调,实在有趣。 狄仁杰向武曌有感而发的道:“这是自微臣参加廷会以来,最关系重大,但又最轻松写意的一次。” 武曌闻之露出深思的神色。 娄师德开怀的道:“臣下曾与鹰爷在前线共事,曾不住领教他鬼神难测的手段。哈!如果我们能看穿鹰爷,即是说敌人亦可看穿他。娄师德恳请圣上,只须批准鹰爷第二次代驾出征便成,到收到边遨的首级,大家才再聚在一起听鹰爷说他的奇兵故事。” 武曌含笑道:“娄卿久经战阵,说出来的提议,当是最好的提议,若连我们都弄不清楚鹰爷的手段,别的人更是无从猜估。赐准!” 又笑道:“不过大概会私下拷bbr>?问龙先生,因龙先生已惹起朕的好奇心。” 笑语声中,狄仁杰道:“外事的讨论。已告一段落,该轮到内事哩!” 武三思看到龙鹰第三度向他打手势,而他已错过一个表现的机会,还怎容另一次错失?先干咳一声,吸引所有人注意后,道:“大江联的实力,超乎我们猜估之外,不论其人口贩卖的规模、制造上等弓矢的能力,在显示有足够颠覆我大周的实力。只要予他们一个机会藏书网,内忧加上外患,会使我们穷于应付。绝对不容忽视。” 即使最鄙视他的人,亦没法不同意。 狄仁杰终于看到龙鹰的用心良苦。 这番话由任何人说出来,对武曌亦不会有任何影响力,皆因此为与会者早掌握了的情况,而大江联其中一个成功的原因,是因政治形势的不明朗,遂藉势而起。在甚么情况下会出现内忧外患的局面呢?正是当武氏子弟登上太子之位,支持李唐的臣民陷进绝望和悲愤里,肯定天下四分五裂,叛乱处处。 大江联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 不论龙鹰如何费尽唇舌,劝武三思聪明点放弃太子之位,肯定武三思听不入耳,可是让武三思就现实实的情况自己进行分析和深思,他只能说出道番话来,得到此一结论。 武三思说罢不忘看武曌和众人的反应,前者若有所思的望往殿梁,其他人都现出表示同意的神情,武三思不由涌起从未有过的被众大臣首肯的奇异滋味。 龙鹰道:“梁王分析透彻独到,小民佩服。现在对付大江联的首要之务,也是我们暂时可以办到的,就是切断他们贩运人口的大财路,现时他们在西域和南诏的两大来源,已被打击得七零八落,难有作为。可是仍有岭南这个大源头,足可令大江联供应无缺。” 武三思在这方面已得龙鹰指点,正要说话,岂知被张柬之抢在他前头道:“关于岭南的情况,臣下可做一点补充。” 龙鹰隐隐感到张柬之是要先拔头筹,不让武三思大发议论。但当然不会怪他,因张柬之仍末晓得他“解铃还须系铃人”之计,而此计的创造者,实为正坐于女帝后侧的大才女。想想也感到政治的错综复杂。 武曌批准道:“张卿家可直言。” 张柬之瞥龙鹰一眼,悠然道:“据《隋书·食货志》所记,‘岭外酋帅,因生口、翡翠、明珠、犀象之饶,雄于乡曲者,朝廷多因而署之,以收其利,历宋、齐、梁、陈,皆因而不改’。所谓‘生口’,指的正是买卖的俚僚奴婢,可知自隋朝之前,在岭南俚僚地区,早盛行人口买卖之事,所以在处理这方面的事。必须非常小心,会与地方的既得利益者,直接起冲突。” 武曌淡淡道:“既与大江联有关,便不得不理,就趁其他疆界暂且安宁的机会,截断大江联的财路和对岭南的影响力。” 她这番话摆明抑张柬之而捧武三思,但没有人可说她偏心,此正为政治的吊诡,不论做出哪个选择,自有说得通的道理。 狄仁杰道:“鹰爷可有解决之法?” 龙鹰道:“由于牵涉到岭南所有土豪土霸的利益,故此必须师出有名,才可向岭南动武。这方面非是我之所长,请各位大人指点。” 武三思知机的抢着道:“第一个可行之策,又是我们办得到的,就是将岭南稹非成是的人口买卖,明文禁止,使其变成非法,再观其反应, 770b." >看可如何执法。” 武曌道:“粱王提出的,不失为可行之计,赐准。这道敕令,就叫《禁岭南货卖男女敕》,婉儿立即起草,朕要岭南所有俚酋,均知道有这么一道敕令。其他的事,日后再从长计议。” 众人齐声应诺。 荣公公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俯首躬身伺候武曌离座。 全体肃立垂首。 武曌又道:“今天的内廷会议,到此为止,众卿须谨记国老不准泄露的提议,违令者朕绝不轻饶。” 众再应诺。 武曌目光落在龙鹰身上,语调转柔,道:“明天早朝后,朕在上阳宫御书房见龙先生。” 言罢,在上官婉儿伴持下,武曌从正门离开,外面传来御卫高呼万岁的一致吆喝。 武三思见武曌离场,正要向龙鹰表示心中感激,给龙鹰以眼色阻止,明白过来,迳自和房融等属他那边阵营的官员说话。 龙鹰来到狄仁杰身前,后者一手抓着他的肩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是行得通的!” 再拍拍他肩头,道:“今晚见!” 龙鹰如获皇恩大赦,不过仍要连闯多关,招呼应酬,方能脱身离殿。 他想都不想的朝甘汤院举步,走不到十多步便给策骑赶上他的李多祚截着,由手下让出骏马,与他并骑朝上阳宫驰去。 李多祚道:“鹰爷在高原助横空牧野平反败局,确是精采绝伦,教人佩服,现在谁都不怀疑,鹰爷是另一少帅哩!” 龙鹰连忙谦让。 李多祚道:“今次默啜肯放武延秀那家伙回来,正表示他在西征突骑施情况下,不敢硬逼鹰爷出兵去讨伐他。听说武承嗣虽然恨鹰爷入骨,但在此事上仍向旁人说出几句感激鹰爷的话。” 龙鹰大讶道:“竟有此事?” 李多祚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不论在塞内塞外,说起鹰爷,谁敢不赞一句英雄了得?光是风城一役,已足可令鹰爷名垂千古,比得上少帅三人的赫连堡之战。” 谈笑声中,两人领先进入上阳宫去。 第十三章 中宗李显 回到甘汤院,想不到的是丽丽和秀清到神都苑骑马为乐,但人雅却怕龙鹰回来?怎都不肯去,到真的盼得龙鹰回来,欢喜如狂。 龙鹰将娇小玲珑的人雅抱到后园的亭子,放她坐在膝上。 人雅献上火辣的香吻后,搂紧他喘息道:“今次人家猜赢哩!丽姐和清姐说夫君大人没可能在这时候回来的。” 龙鹰见她仍像初遇时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唯一稍有改变是迷人的声音,脱掉了以往童稚,变得更能穿透骨髓,与心中的喜怒哀乐如浑天仪的齿轮般密切咬合。闭上眼睛,不用晓得她在说甚么,也可以不费任何气力的掌握她内心的起落变化,动人而神奇。 龙鹰讶道:“你们常到神都苑骑马吗?” 人雅道:“是圣上特别恩准我们呢!” 龙鹰爱怜地抚摸她脸蛋,人雅以脸蛋揩擦他的掌心,幽幽的道:“三年哩!想你想得心都累了,日日牵肠挂肚。” 龙鹰笑道:“可是我的俏人雅,却像仍没有长大的样儿。” 人雅不依道:“人雅二十岁哩!你该知道的。” 龙鹰故意逗她道:“我该晓得甚么呢?” 人雅立告满脸红霞,想伏入他怀里躲避,却被龙鹰抓着香肩,只能娇羞的垂下螓首,以蚊蚋般的声音轻轻道:“人家的身体嘛!” 龙鹰大乐道:“确是有点不同,变得更是娇嫩玉滑,美如凝脂,摸上手便停不了。” 人雅瞟他一眼,嗔道:“还有呢?” 龙鹰给她瞟得心迷神醉,夫妻间的画眉之乐,确是全无禁忌,甚么都可成话题,那种甜蜜迷人处,怎都没法形容。道:“..还有甚么不同呢?” 人雅不依地扭动娇躯?,又忍不住的娇笑道:“你是坏人。” 龙鹰微笑道:“我从开始便是坏人,否则怎会不住对人雅使坏?”看到她准备大发娇嗔的美态,忙道:“嘿!待我想想,哈!想甚么好呢?当然要想昨天在浴池的情况,那时人雅给为夫脱光了,一丝不挂,理该可看清楚所有变化。噢!我知道哩!”凑到她耳边道:“人雅变得更淫荡了!” 人雅这才知着了他的道,大叫不依,粉拳雨点般擂他胸口。 龙鹰想到不久后又要离她而去,生出心碎的感觉,吻上她柔软湿润的樱唇。 唇分。 龙鹰道:“为夫怎会不晓得人雅身体的变化,我的俏人雅长高了一寸二分,重了七斤,酥胸……” 人雅用小手掩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大窘道:“哪有这般说人家的,当人家是甚么?” 龙鹰心花怒放的笑起来,又凑到人雅小耳道:“人雅刚才说为夫是甚么?” 人雅不胜娇羞的咬着他耳朵道:“是坏蛋,最坏的坏人。” 龙鹰乐不可支的道:“是大坏蛋还是小坏蛋?” 人雅已意识到眼前的坏蛋想干甚么,娇喘道:“不知道!” 龙鹰整个人放松下来,神都的政治在这一刻再与他没半点关系,三年出生入死的旅程只像个遥远的梦,甘汤院已因人雅三女成为了他的家,香洁温暖的被窝是他的温柔乡。与三年前的不同处是,他已具有足够保护她们的权势地位,更晓得武曌会像他般爱惜怀中的动人美女。 “人雅想吗?” 人雅以微仅可闻的声音回答道:“夫君大人想,人雅便想呢!” 龙鹰来到外厅,在胖公公对面坐下,道:“我正想去找公公。” 胖公公心不在焉的道:“张氏兄弟想见你。”又解释道:“太平不在,只好来求我。” 龙鹰心叫救命,迎仙宫是他最不想去的地方,皆因满宫男宠。而在自己见李显前,有甚么可向两人说的?更没法做出保证。 胖公公道:“李隆基亦想见你,这个可由公公安排。” 龙鹰点头答应,迎上他的眼神,大家都有点不知说甚么好的古怪感觉。 胖公公挨往椅背,吁出一口气,道:“我的三个乖女儿到了哪里去,为何听不到她们的笑声?” 龙鹰知他是找话来说,答道:“丽丽和秀清到了神都苑骑马,人雅仍在睡午觉。嘿!公公是否来听尚有下文的故事呢?” 胖公公苦笑道:“真希望只是个故事,昨夜公公没阖过眼,一直以来,噢!该说自圣门遭劫后,十多年来我一直心如死灰,到遇上你才稍复生机。心枯有心枯的好处,感觉便像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事事不会上心。不管事情人小,都是无关痛痒。可是听过席遥的异事后,我再没法如以前般去看这人世,整个人世化为一个整体,因果>关连,而公公却是其中的部分。唉!” 龙鹰道:“我倒没想过可以有这种感觉,只想到这人间世为何以如此奇特的方式存在,我们身处其中究竟有何意义和目的。在我们出生前,是否一切都安排好了?” 胖公公沉重的道:“谁给我安排这么样的人生,我会踢他的屁股。” 龙鹰叹道:“问题在这个混蛋大有可能是公公自己。” 胖公公大为错愕,此时丽丽和秀清回来了,知道龙鹰回来,既兴高采烈又大叫不依,扰攘一番,方返内堂去。 胖公公道:“你要说出来的,是否真的可令人自此再没法怀疑呢?” 龙鹰道:“我只要说出万仞雨的情况,公公便可明白,他比公公更不相信这类事,因他自少只信儒家那一套,甚么忠君爱国,不语怪力乱神,而像那般的一个人,仍找不到丝毫可供他怀疑之处,公公当可知大概。” 胖公公苦恼的道:“这种事怎可能有真凭实据的呢?究竟与何人有关?” 龙鹰爽脆的道:“风过庭。” 胖公公颓然道:“暂时不要说出来,待我的脑筋清醒点时再说,我本有很多事想和你说。可是此刻却感到全属无关痛痒。” 龙鹰道:“我要去见李显。” 胖公公微怔一下,用神打量他,道:“你准备和圣上对着干吗?让公公告拆你,即使以你的影响力,仍难以动摇她分毫。宫内的羽林、御卫,宫外的城兵、戍兵,全对武曌忠心耿耿。不要看这么多朝臣反对武氏兄弟,可是他们人多数是由武曌一手提拔,支持李唐与背叛武曌,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龙鹰道:“最不想造反的正是我。因为我能预见不论成败仍然避免不了的恶果。但一天不解决这件事,一天解决不了大江联。如果大江联成功刺杀李显,又能嫁祸圣上,天下立即大乱。” 胖公公沉吟道:“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能使武曌真正感受到大江联的威胁,或许能改变她的想法。可是武曌的心结,却不易解开。” 任何表面看似简单的事,事实上却是非常复杂。龙鹰头大如斗的道:“甚么心结?” 胖公公道:“就是对韦妃的憎恨,或许是因从韦妃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哼!韦妃像武曌般具有强烈的权力欲,却欠了武曌的才干和手腕,识见更是天与地的分别。” 苦笑道:“你有想过李显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龙鹰道:“听说是个昏庸懦怯的人。” 胖公公道:“蠢没紧要,胆子小也没关系,最怕是不辨是非,不分轻重,事事凭一己好恶,率性妄为,置大局于不顾。坦白告诉你,李显比武承嗣更烂,武三思的才智至少比他高二、三筹,他之所以能被寄以厚望,只因他是长子,具有合法的继承地位,大家只好希望他坐上帝位后,可以因吃尽苦头而振作起来,重新做人。他奶奶的!人怎会改变呢?看看武曌,看看公公,看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谁能真的变成另一个人?” 龙鹰头痛的道:“便索性让宽玉宰掉他好了。李旦怎都该好点儿吧!因为没可能比李显更差。” 胖公公道:“你当李显这么易宰吗?他之于各路人马,便等于战国时异人之于吕不韦,是‘奇货可居’,将注码投在他身上者大不乏人。” 龙鹰一呆道:“保护他的,不是各名门大派的正义之士吗?例如像万仞雨般的人物。” 胖公公道:“只是你老弟一厢情愿的想法,每逢牵涉到帝位,最简单的事也变得复杂,何况你还要把李显这笨家伙和韦妃那专横的淫妇计算在内。李显现在最怕是给母皇处死,谁可以在这方面解答他呢?” 龙鹰道:“这是个无人可答的间题。” 胖公公不屑的道:“人答不了,鬼神又如何?所以这几年来,李显夫妇最爱和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道士、和尚混,其中几个还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如郑普思、叶静能和有‘不戒和尚’之称的慧范。所谓不戒,就是甚么都不用戒,包括酒肉和女色,其他的可以想象了。” 龙鹰头皮发麻,道:“竟有此事?国老他们清楚吗?” 胖公公道:“比公公更清楚。还有一件事,可预见李显将来如登上帝座,会是个怎么样的皇帝。韦妃比武曌差远了,李显亦比不上高宗。就是李显在房州的王府内,自己固是在酒色上漫无节制,更完全不理会王府应有的法规,纵容两女,弄到王府乌烟瘴气,不堪入目。有时我也明白武曌那丫头的为难处,怕自己辛苦经营、得来不易的江山,被这蠢儿断送。” 龙鹰头痛道:“现在我已骑上虎背,欲罢不能。张氏兄弟要见我,正是要我做出保证,若他们肯支持李显二度登上太子之位,如何继续保持权位?” 胖公公道:“正确点说该是如何继续为非作歹,政治就是这么肮脏,想做正常人绝对?99lib.不可沾手。哈!说起这些事来,感触实在多了,有点再世为人的感觉。唉!他奶奶的再世为人。” 又笑嘻嘻道:“差点忘记了,我大宫监府那两个丫头,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九岁,出落得更丰满迷人,公公送她们来伺候你如何?” 龙鹰苦叹道:“我的烦恼还不够多吗?咦!此事非无解决之法,待我的兄弟觅难天回来,当然需人伺候,我将公公的赏赐转赠他便成。此人高大雄俊,浑身魔异般的魅力,对女人又情深如海,且看在我分上,必会待她们如珠如实。嘿!算了却公公的一件心事哩!公公怎都要在李显一事上为我想办法。” 胖公公哂道:“竟敢来和公公谈交易?哼!说到玩政治,谁是我的对手?先告诉我你有何打算?” 龙鹰道:“我想由武三思处人手,动之以利害。” 胖公公呆了一呆,沉吟道:“只有你方可想出这样的策略。但你不是说过,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想对着武三思吗?” 龙鹰叹道:“但愿我有另一个选择。” 胖公公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对武三思有多了解呢?” 龙鹰道:“除了表面的事,近乎一无所知。” 胖公公道:“那便让公公告诉你,这家伙除了逢迎吹拍之道,还有一项专长,就是精通御女之术,并非胡乱摸索出来的那一种,而是得精通此道的高手秘密传授。晓得此事者没多少个人,但怎瞒得过公公?” 龙鹰想起上官婉儿,立即不舒服起来。压下情绪,问道:“这与说服他有何相干?” 胖公公道:“当然大有关系。” 凑近压低声音道:“只要你能令韦妃和武三思都感到需要对方,又有予他们私通的机会,干柴烈火,包保一拍即合,其他事根本不用你去理会。” 龙鹰道:“这或许是个办法,但既荒唐又肮脏。唉!” 胖公公低声道:“政治一向如此。武曌今天能坐在帝座上,你道是讲仁义道德讲出来的吗?此事不宜由你出手,全落在公公的肩头上。但你却要决定,是否真的要捧一个明知是昏君的人到帝座去。” 龙鹰道:“只是权宜之计,我最后属意的,仍是李隆基。” 胖公公道:“政治已是肮脏,宫廷政治更是不堪,你需有心理上的准备。” 又道:“严重要的仍是保持武曌对你的倚重和信任。” 龙鹰道:“这个我明白。” 两人再商量一会后,胖公公返大宫监府去,龙鹰回到内堂,与三位美人儿共进午膳,抛开一切的与三女调情玩乐,多陪她们一回后,收拾心情,往见上官婉儿。 果如他所料,上官婉儿在她贞观殿的小楼,为武曌起草诏书。 见龙鹰肯来和她幽会,上官婉儿喜上眉梢,运笔如飞,完成手上的工作,还特别抽出其中之一卷,递给龙鹰过目。 由他先过目,当然不合规矩,动辄是杀头大罪。龙鹰一怔道:“不怕给圣上知道吗?” 上官婉儿媚笑道:“是圣上的意思嘛!婉儿怎有这个胆子?” 龙鹰展卷。 “如闻岭外诸州居人,与夷獠同俗,火耕水耨,昼乏暮饥,迫于征税,则货卖男女。奸人乘之,倍讨其利,以齿之幼壮,定估之高下,窘急求售,号哭逾时。为吏者谓南方之俗,夙习为常,适然不怪。因亦自利。遂使居人男女,与犀象杂物,俱为货财。放阙四方,鳏寡高年,无以养活,岂理之所安,法之所许乎?” 龙鹰动容道:“果然好文章,难怪圣上委婉儿为她起草诏命。” 上官婉儿撒娇道:“你从来不看人家写的东西。” 龙鹰笑道:“你有给老子看吗?” 上官婉儿嗔道:“婉儿仍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又笑道:“婉儿爱听龙大哥自称老子,霸气十足。” 看她眉梢眼角的风情,龙鹰长身而起,将她从座位拦腰抱起,朝上层走去。 上官婉儿“嘤咛”一声,双手缠上他,伏在他宽肩上。 龙鹰有点不知自己在干甚么的感觉。 他已深陷在大周朝的政治迷宫里,敌友难分。还能有走出去的一天吗? 第十四章 洗尘晚宴 “太平的新欢究竟是何方神圣?” 上官婉儿“嗯”的一声,没有答他。 龙鹰仍在回味刚才与她抵死缠绵的滋味,心中同时涌起奇异的感受。为何欢乐时,时间总似在指隙间飞快的流逝?一切变得梦幻般不真实。可是在伤心、消沉和失意时,时间却若如无限地转缓和延长了,生命因而“真实”起来,亦令痛苦更难以负荷。 当日他步入彩虹和玉芷的灵帐,便有这种感觉。时间一如他的心情般沉重缓慢,她们的死亡是如此真实和不可改移,令他有度刻如年的难受。 上官婉儿用指尖碰碰他鼻头,柔声道:“龙大哥在想甚么?” 龙鹰冲口而出道:“我在想着光阴流逝的错觉。” 上官婉儿改侧卧为俯伏,仰起线条优美赤裸着的上半身..,大感兴趣的道:“说来听听。” 龙鹰并不想说出彩虹和玉芷的事,道:“这是从以前长时间独居得来的领悟。四周的环境每天都在变化中,风情雨露,花开花落,可是自己却像永恒不变,就似可如此这般一直活下去,永远如此。到神都后,这错觉更强烈。人事不停转动,自己仍似是永恒不变,这当然是个错觉。” 上官婉儿呆了起来。 龙鹰往她侧转,探手来回抚摸她滑不溜手的香背玉臀,道:“为何不肯告诉我太平的新欢是谁?” 上官婉儿秀眸闪闪的看着他,道:“因为不知从何说起,自你离开后,不到三个月,公主已故态复萌,回复往昔的风流,夜夜笙歌。婉儿想,连她自己亦弄不清楚有多少个男人在她身边团团转。” 龙鹰转变话题道:“张氏兄弟透过胖公公来找我,为何不直接和婉儿说,再由婉儿转达呢?” 上官婉儿微笑道:“张氏兄弟和公主关系一向良好,亦只有公主可代庐陵王向他们做出保证,所以婉儿只能躲在背后,由公主出手。” 龙鹰讶道:“婉儿和公主的关系,原来这般密切。” 上官婉儿显然不想谈这方面的情况,岔开道:“刚才起草的诏令,圣上核准后会立即向岭南颁布,龙大哥心中可有执行之计?” 龙鹰心忖上官婉儿之所以能和太平建立这种关系,该与李显和韦妃有关,可见她三年前的房州之行,大不简单。并不揭破,随口道:“只要我查到大江联在岭南人口买卖的代理人,便可来个杀鸡儆猴,镇慑其他人。” 上官婉儿道:“龙大哥只得一个人,怎办得到这么多事呵?” 龙鹰坐起身来,笑道:“给你提醒,老子确有很多事急着去办。” 上官婉儿陪他坐起来,伏入他怀里,紧抱他的腰,撒娇道:“不准你走!” 龙鹰笑道:“上官大家不久前才向我归降,现在又想造反吗?” 上官婉儿媚态毕露的道:“不准笑婉儿,婉儿和龙大哥永远没完没了。” 又道:“龙大哥要支持粱王吗?” 龙鹰笑道:“早知瞒不过大才女,看穿我和梁王在廷会上暗中勾结。唉!我确在支持他,却是支持他放弃太子之位。” 上官婉儿颓然道:“粱王现在仍是听不入耳,没人可说他错,因为在宫廷内,唯一可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龙鹰道:“婉儿不相信我吗?” 上官婉儿道:“龙大哥并不是宫廷中人,虽然有部分时间居于宫廷内。” 又娇痴的道:“即使有一天婉儿给龙大哥卖了,亦绝不后悔曾信任龙大哥。” 说毕坐起来,龙鹰封上她香唇。 到踏上董家酒搂往第三层的阶梯,龙鹰仍在想着上官婉儿。此女不论心计手段,均不在他认识的任何人之下,且文采风流、狐媚动人,当她向你献媚示爱,虽明知她另有居心、诸多隐瞒,也禁不住为她倾倒,且不会有少许中了她美人计的悔意,便像他现在的样子。 男人总有个心态,就是不论女方如何放荡风流,仍认为自己有与别不同的吸引力,可令对方芳心独许。龙鹰自问亦有这个倾向,即使上官婉儿开始时是奉武三思之命来笼络>自己,虚情假意,但现已变得作茧自缚,情陷于他,故对胖公公的警告置若罔闻,肆意享受她的温柔滋味。 看来武三思对本身的存亡,是留有后着,此后着正是透过上官婉儿办到,她正是武三思和李显间的桥梁。武三思现时当然不肯认输,但只要不是如武承嗣般愚昧,亦该知道假如得不到军方的全力支持,坐上了龙座仍要被硬扯下来,且是诛家灭族的大祸。 武氏子弟现在看似显赫一时,个个位高权重,可是其权位全因武曌而来,其基础是建立于流沙之上,一个浪打过来,肯定不留下任何痕迹。 武三思在内廷会议上那番有关天下形势的看法,并不是龙鹰教他说的。龙鹰只对他说大方向,其他则由武三思自行发挥。这番话正显示出武三思掌握时局,深明自己所处的位置,即使武曌仍在,如他登上太子之位,第一个起兵造反的正是大江联,且响应者大不乏人。故此会后,狄仁杰也认为从武三思入手,是行得通的。 在此事上,胖公公可以发挥怎样的影响力呢?自己又该如何说服武三思?一个拿捏不好,他与武曌前良好的关系,将尽付东流。 上官婉儿该是最清楚武三思的人,但她现在究竟是站在自己这一方,还是仍是武三思的人,恐怕她还是拿不定主意。正如她所说的,在宫廷内,唯一可信赖的,只有自己。 三年前,她助龙鹰透过张氏兄弟,扳倒武承嗣,但三年后形势已变,武三思成了太子宝座的竞逐者,上官婉儿仍肯帮他吗?说不定三年前她的转变,背后是奉有武三思之命,先撂倒武承嗣。 宫廷斗争的复杂,是超乎任何人想象的。 最令龙鹰苦恼的,是李显可能比武三思更烂。在流放期间,仍是荒淫无道,如此这般一个人,登上帝座,是人民的苦难。更会重演高宗和武曌的情况,由韦妃独揽大权,最后来个窃朝换代。 政治便是如此不堪。 “鹰爷到!” 把守三楼的高手护卫,人人露出发自真心的尊敬神色,向龙鹰致礼问安。 南端的大厢房筵开一席,今天参与廷会的张柬之,娄师德、李昭德、姚崇、魏元忠均有出席,另外还有他认识的桓彦范和崔玄暐。初次见面的有职方郎中崔泰之和司刑评事冀仲甫,全是当朝大官,最低级的也有五品,可见拥李显一方是如何人强马壮。如加上他龙鹰,确有可抗衡武曌的声势。 或许因厘定了对外的清晰国策,众人无不兴高采烈。出乎龙鹰意料之外,席间狄仁杰一句不提武三思。 狄仁杰举杯笑道:“若逐杯恭贺龙小兄、仞雨和过庭在今次西游取得的每项成就,恐怕大家醉倒了仍未完成祝贺。所以必须将就点,以一杯酒囊括一切,大家干杯。” 众人轰然对饮。 狄仁杰显然兴致甚佳,先亲自斟满分坐两旁的万仞雨和龙鹰的杯子,又为各人注酒,然后洒然举杯道:“这一杯是为仞雨饯行,但日子必须保密,因他亦如鹰爷般,是敌人的头号目标。” 龙鹰朝万仞雨瞧去,与他交换个眼色。 再饮一怀后,气氛更趋热烈。 姚崇欣然道:“自高祖开国以来,中土展开从未之有的盛世,但太宗之后,边疆情势每况愈下,频频失利,硖石谷之战,更是我国的奇耻大辱,惨失能镇国的大将王孝杰。而祸不单行,黑齿常之亦为敌所乘,本以为重振无望,幸得鹰爷和万爷挽狂澜于既倒,以闪电之战攻克契丹,重挫突厥,又只凭三人之力,改变了西域、高原和南诏的形势。这番话姚崇是不吐不快,怎都要再喝一杯。” 各人和应,又尽一杯。 狄仁杰笑道:“明天还要上早朝,喝酒便喝到这杯,改喝茶如何?” 众人笑着同意。 娄师德向龙鹰和万仞雨道:“廷会后圣上召了我、国老和张大人去说话。圣上对大江联的所作所为,非常震怒,圣意是绝不能坐视。” 张柬之道:“最直接的方法,是将滇帮连根拔起,不过云南高原地形复杂,瘴毒弥漫,恐怕要鹰爷和仍雨亲自出手才成。所以我们退而求其次,改向金沙帮开刀,只要能擒杀格方伦和一众头领,便可去大江联一条臂膀。” 李昭德道:“不怕打草惊蛇吗?” 万仞雨笑道:“李公放心,不拿金沙帮祭旗,方是不合情理。” 娄师德松一口气道:“既得万爷支持,那我们便是做对哩!” 众皆大笑。 事实上娄师德说出了众人心事。自大破孙万荣后,龙鹰三人的战术战法,仿如天马行空,教人无从测度。即使以娄师德如此久经战阵的名将,亦怕因策略配合不了他们,因而误事。 宴会后,龙鹰偕万仞雨到洛河的岸坡坐下说密话。 龙鹰问道:“何时走?” 万仞雨道:“明天一早走,由黄河帮的陶显扬安排,不用来送我,愈保密愈好。如非为了芳华和婢子,我怕他的娘。” 又道:“有时间应酬一下显扬,他对你佩服至五体投地。你是否仍打算到房州去?” 龙鹰道:“不去一趟是不行的。唉!” 万仞雨讶道:“因何咳声叹气?不像你一贯乐天的态度。” 龙鹰苦笑道:“还不是因听了胖公公的一番话,清楚了李显是怎样的一个混帐。” 万仞雨无言以应。 龙鹰道:“公?t>公说李显现在是‘奇货可居’,你那次到房州去,有这样的感觉吗?” 万仞雨道:“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政治形势对李显夫妇非常不利,武曌依足贞观时的规定给他们最低规格的‘一千户封’,令他们生活拮据,武曌又监管极严,有心有力者都不敢接济他们,哪似现在般奢华?当时我只感到李显昏懦无能,事事须由韦氏给他拿主意,形成女强男弱的情况。” 龙鹰皱眉道:“奢华?他们忽然有钱起来吗?钱从哪里来呢?” 万仞雨道:“我是在长安时,听师尊说的,或许是武曌增加了他的食户数吧!” 龙鹰道:“圣上这么憎恨韦妃,怎肯让她有好日子过?” 万仞雨道:“想起李显我便头痛。唉!以前我也像很多人般,以为只要让中宗回朝,再辅之以贤相明臣,一切可迎刃而解,现在才知自己的想法多么天真。只要想到韦氏可变成另一个武曌,便晓得我?在说甚么。” 龙鹰沉吟道:“弄清楚李显夫妇的钱从哪里来,会使我们明白很多事。” 万仞雨道:“你在怀疑甚么呢?” 龙鹰道:“先告诉我,在宫廷内,圣上可以不论,以才智和政治手腕言之,最高明者是谁?” 万仞雨道:“我只能提出胖公公,没有他,武曌便做不成皇帝。” 龙鹰道:“正因你忽略了这个人,就证明了她是如何高明。事实上包括国老在内,所有人都忽略了她。” 万仞雨大奇道:“不要卖明子了,究竟是谁呢?” 龙鹰一字一字地说出来道:“上官婉儿!” 万仞雨失声道:“竟然是她!确令人难以相信。” 龙鹰道:“她等若圣上政治手段和治国的入室传人,本身聪明绝顶,又深谙宫廷生存之道,参加每一个会议,起草所有诏敕,长期生活在圣上身边,比任何人更熟悉圣上的政治手腕。符还不够的话,让我告拆你,在到长安前,她不但向我献身,还表明站在我们的一方。并指出想扳倒武承嗣、复辟中宗,可从张氏兄弟人手。这是谁都想不出来的计策。” 万仞雨道:“她不是武三思的人吗?当年武三思举行招待外宾的宴会,她俨如半个女主人的身分,事无大小,一律由她打点。” 龙鹰道:“直至现在,她仍是武三思的女人,亦全赖她,武三思方可以和我保持不错的关系。但她亦是最明白圣上心意的人,比任何人更懂审时度势,知道因我们在没有任何武氏子弟参与下,大破孙万荣,彼消我长下,拥李显派立告声势大盛,李显的回朝,几成不可逆转之势。” 万仞雨吁出一口气道:“我开始相信你说的话了。” 龙鹰道:“那时圣上仍不肯认输,做出最后的努力,就是争取我的支持,同时割地送礼的希望玉成武延秀扣凝艳的婚事,结果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万仞雨双目闪闪生光,道:“圣上终于意动了。” 他还是首次称武曌为圣上。 龙鹰道:“所以今次回来后,婉儿又再赐小弟另一锦囊妙计,就是从武三思人手,说他和武承嗣是不同的两类人。” 不由记起今天欢好后,上官婉儿指武三思仍听不入耳的话。 万仞雨不解道:“为何你说上官婉儿仍是武三思的女人呢?” 龙鹰道:“我一直以为,上官婉儿是亲自说服张氏兄弟,当时她亦予我这个错觉,到今天方晓得她是透过太平向张氏兄弟做出保证。” 万仞雨拍腿道:“对!她凭甚么说服太平公主去做这种会触怒圣上的事?” 龙鹰补充道:“圣上当时刚罚太平三个月不准离开公主府半步,凭我求情始肯收回成命,但明言不准她干扰皇位继承权的事。” 万仞雨道:“给你这小子吊足瘾子,立即给我揭盅。” 龙鹰笑嘻嘻道:“万爷英明神武,怎会猜不到?给你点提示,大才女当时刚从房州回来,任务是举旨去警告李显夫妇,不准和江湖人物来往。” 万仞雨动容道:“上官婉儿早看穿大周和突厥的婚约不能成事,所以秘密与李显夫妇勾结,此着果然厉害。” 龙鹰苦笑道:“她比我们三个臭皮匠加起来更厉害,他奶奶的!” 第十五章 圣门峰会 返抵上阳宫,被令羽截着,请他到御书房见驾。登上令羽为他准备的骏马,两人催马朝御书房奔驰。 龙鹰心内嘀咕。 君无戏言,武曌说过让他有半天的自由,如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怎会突然要见他?且还是首次于晚上在御书房见他,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仍猜不到所为何事。 御园内御卫警备森严,两人在门外下马,荣公公迎上来道:“圣上和胖公公在御书房内,鹰爷请!” 龙鹰心头剧颤,胖公公出手了。 “鹰爷到!” 龙鹰战战兢兢的转过屏风,进入御书房。若只关乎他一人,他可以一无所惧,但因牵涉到胖公公,却不得不为胖公公担心,怕被女帝看穿他们向她用计。 被武曌大骂和大赞的机会,完全相等。 武曌正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方步,胖公公抱手环胸,神气的立在一旁,目光随武曌移动,见龙鹰进来,微一颔首,示意他放心。 武曌闻龙鹰请安之声,仍没有反应,直至抵达龙桌,方缓缓转过龙躯,有点软弱的半挨桌子边,龙颜苍白。她脱掉帝冠,身穿丝质红龙纹白底的便服,似是在准备就寝前,被胖公公硬拉到这里来谈机密。 龙鹰和武曌四目交投,时间如被一股说不出来的寒冷冰结了。 武曌轻叹一口气,道:“告诉朕一切有关大江联,却没有写入报告里的事。” 龙鹰察言观色,知如卖关子使是讨骂,老老实实将刘南光和见花简宁儿的事说出来,最后道:“如果小民真能混进大江联的总坛去,将可掌握其虚实。” 武曌的龙颜回复了生气,又再来回踱步,显然在某一事上委决难下,必须苦思。龙鹰从未见过她这样子。 胖公公虽一言不发,却是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 龙鹰向着她往龙桌去的龙背道:“大江联现在有三大主要目标,一是刺杀庐陵王,然后嫁祸圣上,务要令天下四分五裂。二是从商月令入手,夺得飞马牧场的控制权,将势力扩展往大江之北,在北方取得进可攻,退可守的坚强据点。三是杀死小民,因小民乃默啜最痛恨的人。” 武曌转过身来,本是苍白的面容回复血色,神态复常,微笑道:“邪帝太谦虚哩!如果三个目标只择其一,肯定是除去你。” 目光移往挂在她左侧墙上的画,看得深情专注,似已进入了画?内大雪漫天的世界里去。 龙鹰心忖她该是处于一种异乎平常的心境,否则不会如此“睹物生情”。 女帝轻轻叹息,道:“可以让人雅来陪朕几天吗?” 龙鹰怎敢说不,忙道:“是人雅的恩宠,小民……” 武曌截断他道:“不用急,你们刚重聚,朕怎忍心将她从你身边挪走,待你离开神都后,公公会做出安排。” 胖公公“是”的应了一声。 武曌依依不舍地收回投向雪景的目光,凤眼闪闪生辉的瞧着龙鹰,平静的道:“朕真的很高兴,能于此艰难时刻,得公公和邪帝伴在身旁。” 龙鹰知她有天大重要的事要说,但怎也没法猜到她即将说出来的事,连一点模糊的影子也掌握不到,只知必与胖公公出手有关连,而正因如此,更无法揣测。胖公公究竟向她说了甚么话呢? 武曌又道:“我现在是以圣门之主的身分,向邪帝提出要求,不论大周朝如何变化,邪帝必须延续我圣门的光辉,不致留下千古恶名。” 龙鹰失声道:“圣上究竟为了何事?竟说出如此重话?” 女帝神情肃穆的道:“先答应朕再说。” 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龙鹰全身,双肩似沉重起来,诚恳的道:“我龙鹰在此向圣主立誓,必竭尽所能,令后世的人提起圣朝,都要心怀景仰之心。” 胖公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武曌默默的凝望着他,不片刻目光转柔,浅叹道:“但愿朕能到沙场上与邪帝并肩作战。” 龙鹰道:“在神都并肩克敌,不是一样痛快吗?” 武曌现出回忆的神情,龙颜解冻,微笑道:“确是非常痛快!”又轻轻道:“邪帝会一直站在朕这一边吗?” 龙鹰想笑,可是此际的凝重气氛,却使他没法展露笑容,吁出一口气道:“圣上是我的师姐嘛!” 胖公公悠然道:“论辈分,该是师姨。” 武曌道:“朕喜欢做邪帝的师姐。” 胖公公笑道:“当然以明空说的话为准,因是圣旨呵!” 武曌现出神往之色,显是“明空”两字让她听得非常受用。 龙鹰敢肯定自她登基之后,胖公公是首次当面唤她以前的名字。 武曌双目忽又填满伤感神色,吐出一口气道:“转眼又十多年哩!” 胖公公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感受,龙鹰却是一头露水,不明白女帝口中的十多年,意何所指。 武曌没有进一步说明,淡淡道:“朕要促成李氏子弟和武氏子弟两家盛大的联姻。” 任龙鹰千猜万想,亦没想过是这么一回事,只能以石破天惊来形容,更怀疑其可行性。 若从大处看,此确为诮弭双方矛盾的实质行动,先决条件是把皇位重新交给李氏家族,目标是形成李、武联合执政的局面。可是由于武曌假武承嗣和酷吏之手,对李唐宗室大肆杀戮,两个家族可说是仇深似海,要忽然化解,且结为亲家,实在是难之又难。 不由朝胖公公瞧去,希望得到点提示,胖公公偏是全无反应。 我的娘!这就是胖公公的出手吗?与“撮合”武三思和韦妃这对“奸夫淫妇”有何关系? 胖公公开腔了,轻松的道:“庐陵王的长女配武承业之子陈王武延晖,二女配武承嗣之子南阳王武延基,么女配武三思之子高阳王武崇训,将由武三思亲率迎亲团到房州去,庐陵王当然要到神都来主礼。” 龙鹰听得呆若木鸡,头皮发麻。 胖公公确是艺高人胆大,手腕厉害至令人咋舌,难怪在他的支持下,武曌能披荆斩棘的杀出血路,登上帝皇宝座,成就史无先例的女帝霸业。如此将武三思和韦妃硬拉在一起,是他做梦也未想过的可能性。 武曌沉声道:“在事成前,发绝对保密,不容任何消息外泄,包括粱王在内,都不可与闻。” 胖公公提醒道:“更不可让国老晓得,邪帝须当此为我圣门的秘密任务,假若事成,圣朝将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举化解了政局不稳的情况,那时邪帝便可放手对付大江联和外敌。” 武曌抛开了所有顾虑般,侃侃而谈道:“朕还会在各方面配合,营造出有利联姻的气氛和环境。” 龙鹰冲口而出问道:“例如呢?” 武曌没好气的向胖公公笑语道:“只有这小子敢如此质问朕。” 胖公公含笑道:“将旦儿和诸子的禁制解除又如何呢?” 武曌微怔道:“这个可列入考虑之列。” 胖公公摇头道:“还用考虑吗?这叫事在必行。你的天魔大法一旦施展,仍可以留手吗?” 武曌道:“但有事成前和事成后的分别,朕希望这次联姻,是水到渠成地发生,而不是由朕颁旨硬逼出来。” 胖公公从容道:“圣上仔细想想,现在太子是旦儿而非显儿,若要旦儿将太子之位让出来,则必须营造出和谐的气氛。此事让公公去做吧!公公会做得妥妥帖帖,消息传往房州,会令显儿恐惧尽去,否则会以为圣上派三思去将他全家处死。” 胖公公说得振振有词,但龙鹰却苦忍着不敢笑出来,因为其内容绝不好笑,儿子竟害怕给亲娘杀害全家大小,是多么凄惨和可怕的母子关系。 武曌苦恼道:“可是朕也要顾及朕武氏子弟的情绪,若他们感觉到朕有意解除抑李扬武的政策,会感到不安,不利两家的融合。” 龙鹰成为旁听者,可以想象在两人交恶前,一道如眼前般,大家有商有量,交换见解。 胖公公揣摩圣意的手段,确是了得,不用思索般提议道:“改由邪帝和国老共同出手又如何?你的武家子弟只会认为,圣上不得不卖点面子予劳苦功高的邪帝。事实上邪帝立大功无数,圣上几乎没给过他半个子儿。” 又向龙鹰道:“公公会教你如何去处理。” 武曌终于首肯,道:“确是没有办法里的可行之计,唯一的顾虑是怕会破坏邪帝和三思间的关系,不利联姻的进行。” 龙鹰心中激动,任何熟悉朝政者,均晓得武曌这几句表面听来轻描淡写的话,实在句句力能撼天摇地,彻底扭转了自武曌参政以来的政治生态,等于一夜变天。 眼前的三人会议,其分量只有在今早的内廷会议之上,重要性绝不在其下。 胖公公好整以暇道:“公公的看法刚和圣上相反,以江湖手法论,这招叫‘投石问路’。以三思的性格,圣上以为他敢向邪帝大兴问罪之师吗?三思只会诚惶诚恐地来向邪帝讨教,好弄清楚圣上因何肯对旦儿开恩。” 武曌向龙鹰哑然笑道:“看!公公比朕更了解朕亲侄。” 胖公公欣然道:“此计最巧妙处,是当三思来找邪帝时,邪帝便可软硬兼施,让三思明白眼前的大利,如可令三思自己向圣工做出联姻的请求,日后又真的成事,公公敢肯定李显夫妇将对三思非常感激。” 武曌不住点头,然后道:“公公认为经此变难后,显儿以后肯振作做人吗?” 胖公公斩钉截铁的道:“不会!” 武曌苦笑道:“公公真坦白。” 胖公公惨然道:“从圣上入宫的一刻,公公便向圣上说过,宫廷的政治,不是个对与错的问题,而是如何做出最有利自己的选捧。我们均明白显儿是甚么料子,只恨我们并没有另一个选择。” 龙鹰问道:“然则梁王凭着甚么借..口到房州去呢?” 胖公公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以大江联耳目之众,任何有关庐陵王的事,必瞒不过他们。三思如此劳师动众,声势浩荡的到房州去,大江联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呢?” 龙鹰苦笑道:“可以不那么张扬吗?” 胖公公道:“不论如何保密,仍没法瞒过大江联的眼线,便像你们到龟兹去的事外泄般。唉!大江联只要散播谣言,说东宫解禁的事是个幌子,圣上其实是要处决显儿夫妇,派三思去执行,那来杀三思的,会是江湖上支持显儿的各门各派,大江联还可用鱼目混珠之法,嫁祸其他门派。” 武曌断然道:“只有邪帝亲自保护三思,朕才放心。” 胖公公道:“可是邪帝不可用鹰爷的身份去,更不可让梁王晓得你随他去,否则会失去两家融合的意义。” 龙鹰一呆道:“那我凭甚么身份去呢?” 武曌忍俊不住的笑道:“‘丑神医’王庭经又如何?” 龙鹰失声道:“丑神医?” 胖公公道:“没有十天半月,仍未能成行,多陪伴人雅她们吧!” 龙鹰想的却是小魔女主婢和仙子,自己怎舍得在她们返神都不久,便离开她们,不顾而去?何况七月初一日,还要到湘阴去与花简宁儿会合。 武曌道:“三思以何理由、何种形式到房州去,仍需好好斟酌。事情便这样暂定下来,让公公为朕想得周详点,明天早朝前,公公到上阳宫来见朕,龙先生明天则不用到御书房来。” 胖公公和龙鹰祝安告退,到了御书房外,胖公公邀龙鹰登上他的马车,送龙鹰返回甘汤院。 龙鹰道:“照我看,要派一师万人部队去保护武三思才成。” 胖公公道:“那更会使人误会明空想杀自己的儿子。” 龙鹰苦恼道:“可是如真有人来犯,在弄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下,我岂非缚手缚脚?” 胖公公道:“否则何用邪帝出马?随便派出大批御卫便成。” 龙鹰头痛道:“我如何向人雅她们交代?还有小魔女,她可不是善男信女。” 胖公公笑道:“小魔女最易解决,带她一起上路便成,她还不知多么高兴。” 龙鹰大喜道:“可以吗?” 又想起另一问题,道:“上官婉儿会一道去吗?” 胖公公道:“不要问我,应该问自己,我和明空是背后策划者,运筹帷幄,你才是在前线代驾出征的主帅。如果这件事做得好,会将整个政局改变过来。李显能登上太子之位,是李唐得以恢复的基础,李氏子弟再次得到合法的继承权。而我圣门则不用因武氏子弟致遗臭万年。” 龙鹰不解道:“公公凭甚么在一晚之间说服圣上?” 胖公公道:“我只向99lib.她说了一句话。” 龙鹰呆瞪着他。 胖公公道:“我直冲进仙居院去弄醒她,向她说出这句话。” 龙鹰叹道:“要我求你方肯说出来吗?” 胖公公开怀笑道:“事实上这句话本身并没有甚么意义,可是每逢关键时刻,或是在重大的行动之前,公公都会向她说这句话,数十年来一直如此。” 龙鹰道:“原来卖关子,是可以令人这般痛苦的。” 马车在甘汤院大门前停下。 有人拉开车门。 胖公公俯身凑到龙鹰耳旁,低声道:“我告诉她……” 龙鹰道:“我在听着!”99lib? 胖公公道:“是时候哩!” 拍拍他肩头,着他下车。 到目送胖公公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外,胖公公那句话仍萦绕龙鹰耳边。 第十六章 东宫解禁 返回甘汤院,隔远便听到三女的笑语声,进入内堂,她们正在分配他从万里之外带回来的十多块和田玉,兴高釆烈。 龙鹰脑中仍响着胖公公“是时候哩”这句话,心忖何年何日自己才可向三位娇妻说这句话呢?他们将永远告别神都的战争和政治,过平静安逸的生活,不由想起席遥,即使离开神都,这家伙仍不禽放过自己。 他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丽丽拿起个雕工精致的鸟形玉坠,嚷道:“这是我们从你外衣的内袋找出来的,为何特别藏起来呢?” 那正是玉雯送给他的东西,龙鹰忆起往事,心中一痛,道:“这是个女孩子送给我作纪念的东西,她现在该已成为回纥王众多妃嫔里的其中一个,我和她并没有发生甚么事。唉!” 秀清讶道:“夫君大人因何叹息?” 丽丽笑道:“当然是因有绿无分哩!” 龙鹰心道确是有缘无分,颓然道:“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而是因一段惨痛的经历,详情不想说了。” 三女静了下来。 龙鹰怕影响她们的情绪,抛开心事笑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这批珍贵的美玉,为夫花了很多金子买的。” 人雅兴奋的道:“我们会请李公公找个手工最好的玉雕匠,依我们的设计造出不同的饰物,狄小姐、青枝和芙姐都有份,还有是给我们的……唔!不说了。” 看着爬上她脸蛋和酒窝的红霞,龙鹰道:“呵!原来人雅在想小宝宝。” 三女你推我撞的,羞作一团。 丽丽道:“令将军说夫君大人曾到过高原去,为何不带芙妹回来?我们记挂着她呢!” 龙鹰想起美修娜芙母子,感触更深,道:“她还有事不能离开。噢!差点忘记了,她千叮万嘱我要代她向你们问好,她很挂念你们哩!” 不想她们追问下去,岔开道:“我离开后,你们如何打发时间?” 丽丽道:“骑马、刺绣,为夫君大人造新衣,不找些东西来做,日子会很难过呢!” 秀清递来一个帖子,道:“这是国老府的人送来给夫君的,因写明是给夫君,我们不敢拆开来看。” 人雅笑嘻嘻道:“夫君大人拆开后,我们当然可看个饱,笺子上有飞马的标记呵!” 龙鹰立即心叫糟糕,而任他如何机灵,亦想不到拒绝让她们看的理由,更预知她们看后的反应。头皮发麻下,捏碎封帖的火漆,看也不看的递给人雅。 人雅毫不客气接过信函,从内抽出帖子,三女凑在一起,瞪大三双美目,不片刻同时发出欢呼声。 秀清美目放光的道:“是飞马牧场场主邀请夫君大人去参加他们明秋举行的飞马节呵!” 丽丽和人雅雀跃不已,齐声嚷道:“我们也要去呵!” 龙鹰苦恼得想自尽,他最害怕的事,就是让她们失望,头大如斗的道:“要看看有没有空才成,此事交给为夫去安排。若想要小宝宝!随老子来吧!” 翌口清晨,龙鹰被李公公唤醒,说胖公公正在外堂候他,慌忙匆匆梳洗,赶往前堂,刚?坐下胖公公已递来敕令,龙鹰双手接着。呆瞪着他。 胖公公道:“看你的馊相,便知你尚未睡醒。” 龙鹰道:“这个长锦盒虽轻如无物,我却感到千斤之重。不用和国老一起去见圣上装模作样吗?” 胖公公道:“省去了走一趟,你和国老今天去颁敕便成。圣上已知会了李多祚,只要见到你和国老入宫,他会配合。” 龙鹰叹道:“我仍何疑幻疑真的感觉,公公的出手真重,一举将以前的东西全部摧倒,改变了一切。” 胖公公闷哼道:“想撮合这对天作之合的奸夫淫妇,没有点霹雳手段怎能成事?” 龙鹰道:“希望永远没有人晓得我们在干这种有违天理的事。” 胖公公道:“在宫廷内,从没有天理可言。我们这叫‘用心良苦’,不论韦氏或武三思,一件是脏,两件也是脏,若脏事能令武、李两家和解,除去明空那丫头使在心中的难题,恢复李唐,免去国家分裂的大祸,坏事将变成好事。记着!宫廷如战场,必须无所不用其极。” 龙鹰由衷的道:“天下间,怕只有公公一人可说服圣上。” 胖公公摇头道:“你如真的这么想,是大错特错。如果有人可以说服她,就只有她自己。我是藉你之势而行,你大破契丹,正代表武氏子弟的失败。你道圣上对武家子弟有好感吗?旧恨难忘,以前武家如何对待她们母女?但她总有个难解心结,是视李唐为敌人,总以为她一旦百年归老,李唐和高举孔孟大旗的人会将她的功绩抹杀。故而一力捧武氏子弟为继承人,岂知最不争气的正是她看中的武承嗣,无恶不作,令李、武两家更是水火不容。但你的成功,亦解开她部分心结,至少看在她的情面上,你会支持武家。武承嗣的病倒,让她可革去他的官职,是整个转变的契机。所以我向她说‘是时候哩’!她心中明白我在说甚么,到我提出李、武联姻,她再没有更好的选择。难道要看到天下四分五裂,以前所有心血尽付流水,她才省悟吗?明空还不至于愚顽至此。” 又道:“我已派人知会国老,你会在国老府等他。在那里说话方便点。”  龙鹰道:“有些事,我很难瞒着他不说出来。” 胖公公洒然道:“只要不告诉他,我们是师兄、师姐、师弟便成。”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齐声大笑,且是笑中有泪,百感交集。 国老府。 狄仁杰神情古怪的在他对面坐下,道:“等了很久吗?” 龙鹰将龙纹锦盒双手奉上,道:“约半炷香的时间。” 狄仁杰现出震动神色,取过锦盒,打开,取出圣旨,却没张开来看,放在桌面上,道:“刚接到扬州来的消息,仙儿和青枝的船明天黄昏时抵达神都,端木姑娘没有随行。” 龙鹰喜出望外,大乐道:“这么快!” 狄仁杰定神打量他,道:“你竟拿圣上的敕令来给老夫看,事情绝不寻常,老夫可猜到其中的内容吗?” 龙鹰坦然道:“若我是国老,肯定猜不中。” 狄仁杰深深看他几眼后,终于展卷看敕令,看毕后难掩惊喜神色,深吸一口气道:“怎办得到的?” 龙鹰道:“小子不敢直接求她,只好托胖公公疏通关节,昨夜宴后返上阳宫时,给飞骑御卫截着,奉召到御书房去,胖公公当时亦在那里。” 狄仁杰道:“就那么简单?” 龙鹰道:“暂时是这么简单。圣上请国老和小子一起去颁旨。” 狄仁杰道:“这是于礼不合,若颁旨的是胖公公,则没有人敢说话。” 龙鹰道:“这是为要让人生出错觉,是国老和小子连手向圣上发难,令圣上难以拒绝。国老和小子一起出手,更可收镇慑武氏子弟之效。” 狄仁杰挨往椅背,含笑打量他,悠然道:“鹰爷今天对老夫特别客气谨慎,是否怕老夫看破敕令背后的玄虚呢?” 龙鹰心叫救命,姜是老的辣,特别是狄仁杰这位对政治门道不可能更老到的大政治家。胖公公虽说他可畅所欲言,却是半开玩笑,武曌说的话,才是圣旨。 龙鹰压低声音道:“岳父在上,小鹰怎敢瞒你老人家?我所有作为,最后都是为了让李显回朝,重当太子。可以这么说,在某些条件成熟时,一切会如岳父所愿,但仍有很多不测的因素。事情若泄出去,不但于事无补,且有害无利。” 狄仁杰哑然笑道:“贤婿怕老夫泄密吗?” 龙鹰道:“不敢!不敢!只恨有些事连圣上也不敢肯定,说出来亦没有意思,哈哈!” 狄仁杰失笑道:“你现在 5de6." >左瞒右瞒的神态,令我记起第一次见你的情况。” 龙鹰接下去道:“就在拜见国老后,被藕仙在后院伏击。” 狄仁杰双目现出慈爱神色,道:“你不说出来,当然有难言之隐,亦因难违圣意,这个我是明白的。不过至少你要告诉我,藉此震慑武氏子弟,是圣上的想法还是胖公公的意思?” 龙鹰叹道:“岳父真厉害,小子怎是你老人家的对手?我可以不答吗?” 狄仁杰轻描淡写的道:“不可以..!” 两人对望一眼,便像首次见面时般,相对狂笑,充满棋逢敌手,又是知己相得的欣悦。 龙鹰起来后一直紧绷的脑袋,松弛下来,道:“只限岳父一个人知道。” 狄仁杰道:“保证如此。” 龙鹰道:“是圣上和公公两人一起想出来的,公公最关键的一句话,就是‘是时候哩’。” 狄仁杰沉声道:“他们有没有讨论过因此敕令而惹起的连珠效应?” 龙鹰道:“一石激起千重浪,此敕令正为环绕继承权而起的纷争的转折点,首当其冲的是武氏子弟,而为首者的武三思,正是小子的目标。” 狄仁杰皱眉道:“有甚么事,圣上说一句便成,武三思敢不听吗?” 龙鹰欣然道:“关键就在这里!总有些事,勉强的话,会弄巧反拙。” 狄仁杰叹道:“老夫开始有点明白哩!厉害厉害,武三思是否会远行呢?贤婿陪他去吗?”99lib. 龙鹰道:“岳父才厉害哩!小婿顺便求岳父批准,让仙儿和青枝易服乔装的随我这‘丑神医’一道去,否则小婿会给她揍扁。” 狄仁杰叹道:“鹰爷确有鬼神莫测之机,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到东宫宣布好消息。” 龙鹰与李隆基放骑驰出城门,催马狂奔,直抵伊水之滨,李隆基仰天笑道:“痛快!痛快!” 又见自己的骏马不住喷白气,而龙鹰的雪儿则像尚未起步般的闲适,赞道:“鹰爷的马,确是不同凡响。” 龙鹰笑道:“回城后,我们找个馆子大吃一顿,庆祝临淄王重见天日。哈!我是说得夸大了点,东宫肯定可看到太阳。” 李隆基纵目四顾,不住深深吸气,道:“叫我隆基便成,但我却很难不唤你作鹰爷,因为连在心中想你时,仍叫你做鹰爷。唉!在个监牢内看到天日有屁用,差点把我关疯了。太久哩!人人都变得有点不正常。不是死命吃喝,就是放纵色欲。” 龙鹰道:“你老哥呢?” 李隆基道:“我则在做白日梦。不过现在,过去了的事再无关重要,不知如果我要离开神都,会否受到阻难?” 龙鹰道:“理该没有问题,焦点集中在你老爹身上,又或你的长兄李成器处,正好让你可收敛锋芒,不招人忌。” 又问道:“你想到哪里去?” 李隆基道:“当然是依附骥尾,随鹰爷去打仗。男儿志在四方,隆基自出生以来,不是长安便是洛阳,看都看闷了。” 龙鹰道:“此不失为韬光养晦的妙法。” 李隆基不解道:“鹰爷是第二次提到隆基不可露锋芒,究竟意何所指?” 龙鹰道:“仍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李隆基道:“每一句都记得,还不时回味咀嚼。唉!我晓得鹰爷指的是哪句话,而我最不敢想的,正是那句话。” 龙鹰道:“我是没得选撵,你也是没得选择,政治正是没得选择下做出选择。目前你可以做的事,就是保命,等待那一刻的出现。” 李隆基道:“那一刻指的是甚么时刻?” 龙鹰沉重的道:“那一刻就是若你再不出手,不但李唐要完蛋,中土也要完蛋。” 与李隆基分手后,尚未到上阳宫的观风门,给上官婉儿截个正着,只好由御卫替龙鹰送雪儿回甘汤院,他则坐上她的马车。 上官婉儿笑脸如花的和他热烈亲嘴,这才道:“龙大哥确是善用奇兵,返神都不到两天,一手炮制出轰动整个都城的大事,梁王给吓得魂不附体,向婉儿求助,也不管婉儿人微言轻,又如他般在事前一无所知,如何可以开解他呢?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将龙大哥押去见他。他还怕请不动你,婉儿却说龙大哥和梁王交情深厚,怎会见死不救?嘻嘻!婉儿说得对吗?” 龙鹰知她只差尚未说出武三思中了自己的奸计,笑道:“你瞒我,我瞒你,我和上官大家是两不相欠。” 上官婉儿大嗔道:“婉儿在哪一方面有所隐瞒?不说清楚,休想婉儿放过你。” 龙鹰插科打诨的笑道:“上官大家的美丽肉体确没有瞒我,但里面那颗心呢?哈哈!” 马车穿过右掖门,转左朝粱王府驶去,洛水的河风徐徐从右面车窗拂进来,使人神清气爽。 上官婉儿更是大发娇嗔,叉起蛮腰道:“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不是要婉儿将心掏出来让鹰爷过目?” 龙鹰将她搂人怀里,一阵乱摸,先来个扰敌之策,笑道:“只是说笑,上官大家不用认真。不过既走出李旦这一步,下一步将是李显。老子不怪你瞒我,因为晓得婉儿确有说不出来的苦衷。不过以老子的神通广大,连孙万荣的梦呓亦可听个清楚明白,谁能瞒我?” 上官婉儿软弱的道:“龙大哥想知道甚么呢?” 龙鹰道:“我想知道梁王是否在金钱上,一直暗中支持庐陵王夫妇?” 上官婉儿压低声音道:“一直支持他们的是宗楚客。梁王只是在三年前,透过婉儿送了二千两黄金给他们。” 龙鹰失声道:“宗楚客?” 马车驶进梁王府去。 第十七章 促膝谈心 武三思仍是从容冷静,招呼他到书斋去密谈,上官婉儿亦不容参与。书斋有武曌上阳宫御书房一半的大小,却比御书房的藏书多了十多倍,摆满十个靠墙书柜,一式楠木家私,还饰以字画对联,布置古雅,骤然撞进来还以为误闯某个满腹经纶的大儒的书房。 不过比起武承嗣的胸无点墨,武三思确是..略通文史,在整个武氏家族里论识见,都以他居首,且因其面面俱圆的手腕,声誉不差。 两人在一角的几椅坐下,待奉上热茶的俏婢退出后。武三思叹道:“东宫解禁消息传入魏王耳内,他立即吐血昏迷,急救后才醒回来,三思刚去探过他,病情不容乐观,唉!他太看不开了,三思却认为圣上做对了,甚么事都总有个止境。魏王病后不知多么后悔没有听三思以前的劝告,从开始便与龙大哥对着来干,又不顾圣意,自己则一意孤行,不知最靠不住的正是突厥人,今天终于吃尽苦果。圣上真的很不满他,到今天仍没有去探过他的病,且是不闻不问,与昔日有天渊之别。” 龙鹰心忖胖公公说得对,武曌对武氏子弟不单没有亲情,还当他们是政治工具。 武三思再叹一口气,道:“解禁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圣上事前没向我们透露半点风声,则极不寻常。不过任三思怎么想,都想不到背后的原因。圣意难测,只好向龙大哥讨教。是否天要亡我武氏呢?” 龙鹰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实际的情况,是昨晚圣上忽然召小弟到书房去,说出此事,我才晓得,还着着实实的吓了一跳。” 武三思以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道:“圣上还有甚么话说呢?” 龙鹰道:“你老哥要答应我,今天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除婉儿外不可让第四个人听入耳内,特别是在你的美妾、美婢群里,更要一字不提,我敢肯定有大江联的耳目渗透其中。” 武三思大吃一惊道:“竞有此事?” 龙鹰道:“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进行查奸细的游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否则会影响小弟的行动。” 武三思点头道:“一切如龙大哥的指示。” 龙鹰道:“圣上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只要有点脑筋,也知李显回朝的事,是势在必行,问题是以甚么形式、如何进行。只有有准备的人,方能从中得益,小弟不是没为你们想过,但因你们两家仇恨太深,化解不易。” 武三思欲言又止。 龙鹰道:“有甚么难说出口的事,梁王直说无妨。” 武三思道:“听说昨晚御书房内,胖公公也在场。” 龙鹰点头道:“确是如此。” 武三思道:“龙大哥和胖公公关系密切,知否因何圣上和胖公公忽然又变得有讲有笑,关系良好呢?” 龙鹰暗道你这小子倒耳目灵通,肯定是收买了武曌身旁的人,自己和他交手,须防他此着。道:“他们关系的转机,正在于小弟,梁王该晓得胖公公一向支持小弟。” 武三思道:“庐陵王回朝的事,公公是否也在出力呢?” 龙鹰道:“我看主因仍是圣上本身的考虑,且是势之所趋。梁王也有眼看的哩!由徐敬业造反,到尽忠和孙万荣,谁不是打着恢复李唐的旗号?圣上也很难招架。” 武三思咬牙切齿道:“承嗣太不争气了。龙大哥的心意又如何?不论龙大哥说甚磨,三思绝不敢怪龙大哥。” 龙鹰道:“我一直抱着过客的情怀,对此没有既定的立场。可是既然圣上委我以对付大江联的重责,从战略上去思量,政局的不明朗,实在是我们最大的弱点。不但陷我们于被动,且使敌人处处有可乘之机,以致不断暗暗坐大。” 这番话说得婉转,兼顾了武三思的颜面和情绪。 武三思点头道:“此正为圣上请国老和龙大哥一起到东宫宣示圣意的原因。” 又道:“有件事三思本不可说出来,但又感到瞒着龙大哥不是味儿。唉!我已豁了出去。就在昨天的廷会后,圣上召了三思去说话,声色俱厉的问我,与龙大哥是甚么关系,三思见到圣上,如耗子见到恶猫,知被圣上看穿我们在廷会的勾当,只好坦白说出来。圣上说了句以后有关与你的任何事,均不准瞒她,便将我轰出去。唉!怎可以事事都对她说呢?”. 龙鹰心中叫妙,这或许是武曌被胖公公说服的其中一个近因,就是自己和武氏子弟并非敌对的,而是“爱屋及乌”。不像狄仁杰等朝臣,立意要将武氏子弟铲除。 龙鹰道:“梁王和太平关系如何?” 武三思道:“非常良好,像是承嗣想设计对付她,三思便提醒她小心,最好暂时不沾手她两个兄弟的事,如来俊臣般的奸贼,动不动便冠人以造反、叛乱的大罪,很要不得,嘿!差点忘了龙大哥是他唯一的朋友。” 龙鹰皱眉道:“如何可从太平入手,改善梁王和她两个兄长的关系呢?粱王想说甚么?” 武三思道:“三思现在说的,绝不可以泄露出去,否则圣上会将我送入推事府去。” 龙鹰心中暗喜,道:“梁王不信我,可以信谁呢?” 武三思凑近点,沙哑着声音低声道:“三思和庐陵王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差,三年前我曾送过一笔钱给他们,又着他们小心大江联的刺客。” 龙鹰拍几道:“这便有救哩!” 武三思大喜道:“请龙大哥指点!” 龙鹰正容道:“就是两家修好,共同执政。” 武三思皱眉道:“仇怨并不是在一天内建立起来的,三思虽曾向庐陵王示好,但实嫌不足。” 龙鹰道:“只要将冤家变亲家便成,且是顺势行事,还要把所有功劳揽上身,让李显夫妇对你感激不尽。而梁王必须同时约束家族的人,免被棒打出头鸟。” 武三思喃喃道:“冤家变亲家。”说时一双眼眸神采渐盛。 龙鹰道:“此事没有圣上点头是不成的,先得她首肯,再谈其他。千万勿要隐瞒,如实向圣上说这是我为你想出来的主意,看她怎么说,再告诉小弟。” 武三思双日乱转,显因龙鹰厅的触发,联想到种种可能性。 龙鹰道:“梁王确是高瞻远瞩,早在三年前已预觅今天的情况。” 武三思苦笑道:“三思很想接受龙大哥的赞美,但实情却非如此,我并非那么本事。龙大哥该比三思清楚,当年突骑施的娑葛与他父亲的部将忠节发生冲突,娑葛向圣上投诉忠节,请 5723." >圣上将忠节内调,那等于放逐忠节。负责此事的人是宗楚客,还亲自写信给忠节,表示对忠节的支持,却被娑葛的人截着负责送信的御史中丞冯嘉宾。娑葛大怒下杀冯嘉宾,自立为汗,还派人来向圣上明言,指宗楚客受忠节的贿赂,若得不到宗楚客的头颅,绝不肯罢休。圣上因此召宗楚客回来问话。宗楚客知情况对他非常不利,找上太平为他向圣上求情。太平却清楚绝不宜由她出手,遂找上三思。” 龙鹰笑道:“这种事当然是有报酬的,对吗?” 武三思不答反问道:“龙大哥可知宗楚客为何找上太平,而太平又肯帮他呢?” 龙鹰心中早有谱儿,故作惊讶的道:“难道宗楚客和庐陵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武三思道:“宗楚客才是高瞻远瞩的人,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聚玉功’在关中非常有名。三思给他化解劫难后,他便来苦口婆心的劝我要做两手的准备,那不论将来局势朝哪一个方向发展,三思仍可得利。刚好婉儿奉旨到房州去,因利乘便下,三思遂送了一笔钱给庐陵王,由韦氏接收。” 龙鹰心忖,任何表面看似简单的事,内里都很复杂。如果不是由武三思亲口道出,怎猜得到其中有这么多转折。可以想象当时武三思肯做这般只赔不赚的事,上官婉儿的影响为主要的关键。 武三思吁出一口大气,道:“现在三思立即入宫求见圣上,唉!我很紧张。” 龙鹰道:“豁出去不只是用口说说,而是在行动上也要持这个态度。记着‘共同执政’这个大目标,任何不利于此的都不要做。” 武三思点头道:“我的两条腿在发软。” 龙鹰道:“让婉儿送粱王去吧!” 龙鹰离开粱王府,以散步的心情,沿洛水而行。 在生与死的压迫下,武三思刚才确是对他推心置腹,可是当事情重回他的掌握中,他将会变回以前的那个人。所以如先前般的交谈,可能永远再没法重演一遍。 迎面十多骑飞驰而至,领头的是老朋友、刑捕房的陆石夫。 众骑收缰勒马,陆石夫道:“太平公主刚回宫,晓得鹰爷离宫后,着我们为她找鹰爷。” 龙鹰跃上他手下让出来的空骑,与他并肩而行,道:“三年了,陆大哥仍在刑捕房办事吗?” 陆石夫道:“变迁很多,刑捕房已从推事院分拆了出来,独立成署,直属城军系统,我现在的职级是正将。” 龙鹰笑道:“恭喜恭喜!恭喜陆大哥升官发财。哈!找我只是小事,着手下儿郎去办便成,何用劳烦陆大哥?” 陆石夫欣然道:“我也想见鹰爷嘛!石夫是个粗人,从来不懂讨好人,更不懂官场之术,今次能升为正将,全托鹰爷的荫庇。” 龙鹰大讶道:“竟然与我有关,此事从何说起?如果陆大哥只是随口说说,哄我高兴,那陆大哥不但深谙官场之术,且是一等一的吹拍高手。哈!” 陆石夫失笑道:“说来好笑,更是有点荒谬。当年每逢圣上想找鹰爷你,总是归我负责,而侥幸的是,每次我都能寻得鹰爷。自此之后,圣上每次想找某某人,都指定要石夫去办,而直至今天,仍未失过手。终于有一天,圣上到推事院的刑室看鹰爷派人送回来的池上楼,那是我记忆中她第三次驾临推事院,全与鹰爷有关。” 龙鹰道:“那小子现况如何?” 陆石夫做出个砍头的手势。 龙鹰兴致盎然的道:“请陆大哥说下去,我也开始感到陆大哥口中的荒谬,意何所指哩!” 陆石夫道:“圣上问起石夫,为何石夫每次寻人,总能快捷妥当,像对每一个人在神都的位置,均了如指掌。我这人没甚么,就是老实和不怕死。坦白告诉圣上,我之所以似是无所不知,皆因设立了个无所不包的消息网,由刑捕房的兄弟、帮会、流氓和老百姓组成,大家互惠互利,保持神都的秩序和规矩,所以有甚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圣上听后没有说话,在我不知是凶是吉时,三天后敕令便颁下来了。鹰爷说吧!如果不是因鹰爷的关照,圣上怎会注意我适么一个小人物?” 龙鹰哑然笑道:“寻人肯定是一种本领。难怪公主要劳烦你了。” 众骑右转进入左掖门。 右边是太庙,左方是太府寺、卫尉寺、鸿胪寺等。 陆石夫凄近点道:“鹰爷若想晓得某个人的行踪行藏,着令羽向我传句话便成,包保可做得秘密妥当。” 龙鹰心中一动,脑海浮现飘香楼大老板成吉的面容。若由陆石夫去查成吉的底子,包保成吉无所遁形。不过现在与法明正处于休战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多谢陆大哥关照,将来有需要,定请陆大哥帮忙。” 陆石夫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向人说话,但终于还是说了。因为鹰爷是真正的英雄好汉,不像很多人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看鹰爷将令羽和举举的事全揽上身便清楚了。” 龙鹰道:“大家是兄弟嘛!” 陆石夫道:“现在人人以能为鹰爷办事为荣。” 他们从明德门进入宫城,右面是刚解禁的东宫,陶光园出现前方。 不见不见还须见。 在神都,或许龙鹰最不想见的人正是她,因为已失去与她玩爱情游戏的心情和兴致。 第十八章 爱恨交缠 龙鹰在太平公主旁坐下,双方隔着一张桌子。后者的目光凝注对岸,但龙鹰可肯定她是视而不见。 他记起第一晚在陶光园留宿,太平公主自己溜了出去,剩下他“独守空房”,醒来后就是在这临河平台见她。亦是在那一晚,她与法明幽会。 龙鹰往地瞧去,看着她侧面的轮廓,如刀削般清楚分明,艳丽如昔,可是他已失去了以前想得到她的热情。道:“公主好!” 太平公主仍没朝他望来,梦呓般樱唇轻吐道:“我接到东宫解祭的消息,立即全速赶回来。” 见她仍是一副刚从马背上下来的装束,龙鹰目光移往对岸,道:“公主没接到小弟返神都的消息吗?” 太平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别头往他望过来,道:“请原谅人家没有立即回来,因为太平害怕见到鹰爷,更有点恨自己。” 几句话,道尽了她与龙鹰的关系。 浚有人比龙鹰更明白她的心情,她并非真的请求龙鹰原谅她。她出身帝王之家,在武曌“男宠三千”的风气影响下,视男人如玩物,绝不会如目下女性般对任何男人忠心,即使是龙鹰。肯这么说,已是给足他面子,也可算是太平公主式的道歉。 龙鹰亦心中矛盾。 他曾向太平公主说过,他不会管她的事,反之亦然。可是话是这么说,但在现实里,晓得她刚和情人爱得难分难解,要他再像以前般和她卿卿我我,却怎都提不起那种兴致。所以有很多事说来容易,实行则是完全另一回事。 太平公主容色转白,轻轻道:“你恼人家没有为你立即赶回来吗?” 龙鹰心忖幸好你没有立即赶回来,否则老子哪来时间应付,旋又暗骂自己因这个想法而得到的快感。想起仍在长安的“天女”闵玄清,她的特立独行,正是对这个男尊女卑社会的反动。 龙鹰淡淡道:“公主不用介意我的想法,只要公主开心便成。” 太平公主苦涩的道:“你是真的这么想?但人家希望鹰爷可以体谅人家。你离开后,人家度日如年,母皇又使人监视人家,推事院那群丧尽天良的奸贼,无时无刻不在找寻我谋反的罪证,没有你保护人家,有时会想到一死了之。可是为了再见鹰爷,太平不敢造次。” 龙鹰压下心中的情绪,往她回望,微笑道:“我是明白的,公主不要想多了。大变当前,我们暂时将男女私情搁置一旁,讨论正事要紧。” 太平公主微嗔道:“不准你转移话题,你曾答应过永远疼爱人家的。” 龙鹰倒忘了自己曾说过这句话,以前打得火热时,甚么话说不出口来?一怔道:“公主以为我现在不疼爱你了吗?唉!看来公主是真心爱上新情人才对。哈!这叫做贼心虚。” 太平公主俏脸如被火灼,使她回复血色,立即变得明艳照人,非常神奇。出乎龙鹰意料之外,她不但毫无愧色,还得意洋洋的道:“原来鹰爷妒忌了,太平很开心。” 龙鹰洒然笑道:“我又开始感到与公主刀来剑往的乐趣。妒忌不是没有,但只这么一点点。”学闵玄清般以两指间的距离做出手势,但比闵玄清显示的距离更近,不由忆起那晚与闵玄清泛舟湖上的迷人情景。 太平公主像完全回复了生机,含笑道:“多少没有问题,知鹰爷不是一点都不在意,太平便开心哩!” 又轻轻道:“你凭甚么说服母皇呢?” 龙鹰坦然道:“没有人可以说服她,我和胖公公是因势成事。” 太平公主道:“可是这个势,正是由你一手营造出来。” 龙鹰摇头道:“自我踏足神都的一刻,这个势一直存在,且因武氏子弟不住自暴其丑,愈烧愈烈。纵以圣上的权倾一时,仍不敢逆势行事,圣上比任何人更清楚,她的武家子弟太不得人心了,更没有一个可拿出来见人。” 太平公主肃容道:“下一步怎么走?” 龙鹰道:“下一步当然是你的三皇兄回朝,但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必须解开圣上一个心结,也是所有武家人的恐惧。” 太平公主点头表示明白,道:“太平可以在甚么地方出力?” 龙鹰从容道:“妥协!” 太平公主离座而来,双目灼热,坐上他的大腿,玉手缠着他项背,呵气如兰的喘息道:“太平首次看到我李唐复辟的希望。如何和母皇妥协呢?” 没兴致是一回事,可是当活色生香的美丽公主和自己贴体缠绵,龙鹰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克制蠢蠢欲动的双手。道:“等待妥协机会的出现。” 太平公主皱眉道:“你是知道的,只是老毛病发作,又卖关子了。” 龙鹰对着她香唇,吻至她情动才放过她,偏又不继续作恶,笑嘻嘻道:“公主真知小弟的心。有些事是突如其来方有惊喜。哈!时机未成熟,说出来无益有害。只要公主谨记此二字真言,一切如公主所愿。” 太平公主脸红气喘、媚眼如丝扭动着道:“人家给你逗死了!” 这句话语带双关,差点令龙鹰魔性大发,心叫厉害,不愧是三真妙子的传人。龙鹰笑道:“以前是我求你,现在是公主来求我。真爽!” 太平公主撒娇道:“人家甚么都不管,现在不准你走。” 龙鹰耸肩潇洒笑道:“那就要看公主求的是刹那欢娱,还是长远之计?小弟还要去见武三思,明天必有消息报上。” 太平公主问道:“是好消息吗?” 龙鹰轻描淡写的道:“那便要瞧公主怎么看。” 太平公主一口咬在他肩头处。 龙鹰“哎唷”一声,暗忖幸好老子魔功深厚,可轻易将她银牙弄出来的齿痕化去,否则回家给发觉,便水洗不清。 太平公主咬着他耳朵道:“说不说!” 心知肚明她在施展媚术,可是因着与她“初恋情人”的古怪关系,龙鹰很难狠下心来,更知她是如假包换的荡女,男女关系比自己这好色邪帝更随便。前一刻还在坚持不碰她,这一刻已陷于崩溃的边缘,正要把心一横时,足音响起,自远而近。 太平公主丝毫没有离开他大腿的意思,不悦道:“甚么事?叫了你们不要来骚扰本殿嘛!” 来人吓得跪伏厅内,打着冷颤道:“是荣公公来请鹰爷去谒见圣上。” 贞观殿。御书房。 武曌立在一旁,凭窗外望,容色平静的道:“刚收到娑葛派人送来求救信,请我们派兵助他抵抗突厥人。” 龙鹰一怔道:“娑葛该比任何人清楚我们不会为他而兴兵,为何仍多此一举?” 武曌淡淡道:“或许这封信是默啜假娑葛之名送来的,目标是你。不论如何,朕只想听你的意见。” 龙鹰道:“告诉来使,圣上的大周皇朝必不会坐视。我们同时调动折冲府的府兵,在玉门关集结一支约二万人的部队,便当作是操练好了。” 武曌道:“然后呢?” 龙鹰答道:“然后我们派人去知会龟兹的荒原舞,告所他年底前我会亲领奇兵,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往龟兹附近,再使人入城通知他。” 武曌道:“要怎样和那龟兹人说呢?” 龙鹰理所当然的道:“甚么都不用说,他会晓得如何配合小民。” 武曌转过身来,没好气道:“你好像忘了和谁在说话。” 龙鹰如梦初醒,尴尬的道:“是这样的……” 武曌道:“不用说出来了。你的五百精兵又如何呢?” 龙鹰道:“得圣上赐准后,小民会和娄老安排一切,这支五百人的部队,只是我奇兵部队的一半,男一半来自高原的吐蕃战士。” 武曌凤日生辉的盯着他。 龙鹰岂敢怠慢,道:“正如小民曾禀告圣上,横空牧野计划和小民并肩作战,对付默啜。可是由于最近的内乱虽然平复,却是元气大伤,必须休养生息,不能大举兴兵,横空牧野遂构想出精兵计划,于儿郎里精选五百人,施以严格训练。这批人年少力强,斗志旺盛,有一定的征战经验,人人能以一当十,乃精锐里的精锐。只要我抵高原,会将人交给我。” 武曌大喜道:“竟有此事!横空牧野确是有心人。” 龙鹰道:“现在于阗、且末,龟兹等诸国,均与我们关系良好,只要晓得我们要去对付边遨,肯定会全力协助。边遨最厉害的,是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战术,一旦失去这个优势,行藏尽在小民的掌握中,也是他末日的来临。” 武曌皱眉道:“边遨肆虐多年,西域诸国完全拿他们没法,因何你忽然竟有能掌握他行藏动向的把握?” 龙鹰遂将天山族的事说出来。最后道:“边遨的所作所为,已激起公愤。那次他奉默啜之命来偷袭小民,等于暴露行藏,从此一举一动,尽在天山族人的默默注视下,只看我们何时出手收拾他们。” 武曌道:“难怪鹰爷胸有成竹,原来早有部署。” 接着柔声道:“刚才三思来见朕,朕知你时间紧迫,故已下令他必须在十天内出发到房州去。鹰爷准备好了吗?” 龙鹰苦笑道:“圣上指定要王庭经随梁王去,会否惹起梁王或他身边的人怀疑呢?” 武曌淡淡道:“这方面当然由粱王自行安排,朕怎会插手?” 龙鹰失声道:“难道由小民自动请缨?可是根本不存在王庭经此人,小民竟用那个身份去参与?” 武曌抿嘴笑道:“怎会没有此人?如此神医,朕绝不会浪费人才,早于当年王庭经赴奚之时,便为王庭经安排好官职身份,新近成立的尚药局,更将王庭经安置进去,且是太医的高位,只因王庭经外游,故虚位以待。” 龙鹰咋舌道:“圣上想得真周详,像可预见今天的情况。” 武曌道:“朕怎有可能理会此等屑碎的事?一切是婉儿的主意,皆因你虽然变丑了,仍是魅力十足,弄得奚王多次来函索人,要邀王庭经到奚国去,婉儿怕被他们拆穿根本没有这个人,所以做出如此安排。” 龙鹰心忖原来如此,想起奚国诸女,不由心中一热,却又不得不压下情绪,道:“但圣上仍未道出王庭经凭甚么可随团出发?” 武曌道:“你这叫聪明一世。所谓梁王自行安排,不是等于婉儿的安排吗?梁王敢不将名单让朕过目赐准吗?” 龙鹰拍额道:“小民愚蠢。” 武曌笑道:“若你是蠢人,天下再没有聪明人哩!你随朕来!” 说罢转身朝后花园的方向走,龙鹰跟在她后,来到园心的亭子。 夕阳刚没入地平之下,夜色降临大地,天上繁星满布,四周虫鸣蝉唱,清风徐徐拂至。 武曌轻轻道:“坐!” 龙鹰在石桌一边坐下,看着武曌优美高挑的龙背,心中赞叹,如果不晓得她是谁,只看背影,会以为是大富人家的美丽闺女。 武曌幽幽叹了一口气,凝望星空。 好一会后,女帝道:“今个中秋,龙先生仍没法陪朕共度佳节。” 龙鹰道:“圣上该不会因此而叹息吧!” 武曌缓缓摇头,似是满怀感触。 龙鹰知她性情,默然不语。 武曌轻轻道:“朕已大致上完成圣门的梦想,做不好的部分,亦有邪帝补救。现在好该轮到朕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师尊呵!你会为明空现在的成就而欣慰吗?” 龙鹰知她是在对自己说话,不敢插嘴。 武曌转过龙躯,在他对面坐下,容色苍白。 龙鹰讶道:“圣上!你不是……” 武曌举手截着他,不让他说下去,道:“朕没有事,只是这两晚睡少了,容易疲倦。” 龙鹰道:“圣上何不早点上床就寝?” 武曌平静的道:“有些话要说出来才舒服,睡也会睡得好点。” 稍顿后,忽然道:“席遥该没有说谎。” 龙鹰愕然道:“圣上怎晓得呢?” 武曌道:“这两晚朕都在翻阅圣门的纪录,集中看有关燕飞和孙恩的事。” 龙鹰心忖这些纪录应是武曌向法明索取的,由此可看出两人关系密切,至少回复闹翻前的情况。也因此武曌睡眠不足。 武曌道:“有两件事特别吸引朕的兴趣。” 龙鹰问道:“是哪两件事呢?” 武曌闭上修长的凤目,好一会后再睁开来,异芒烁烁,一字一字的沉声道:“‘破碎虚空’,是千真万确的事。” 龙鹰呆瞪着她,完全不明白她凭甚么得出这个石破天惊的结论。 武曌语调铿锵的道:“因为朕找到真凭实据。”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