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鱼龙玉佩》 一.赶路的汉子 大宋元佑元年,某夜,一辆灰色的马车在官道上急驰。夜色漆黑如墨,无半点星月。 赶车的汉子,用帽帘遮住了整个张脸,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处处留心的一丝谨慎,却透露出了他的杀机。他是个高手。他不住地催赶着马车,似乎在躲避什么。急驰的马车在他的驱使下,不停地晃动。 马车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地战斗,车身上面还留有不少的刀疮箭孔,坑坑洼洼,看得让人触目惊心。车轴与地面挤压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这无尽的黑夜里发出,像是在哭诉它随时就要解体的命运。悬挂在车旁的路引灯笼,不停地左右晃荡,犹如一叶扁舟,面对着惊涛骇浪般的大海,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它随时都要倾覆的可能。 马车里还有两个人,一老一少。老者约莫五旬,须发皆已发白。他默默地静坐在车厢里,手指交叠,分明是道士打坐之法。任凭那马车如何晃动,终不见他有半丝挪动。那少年看上去有八九岁光景,头上梳理着两个道髻。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他身上还盖着一件不合体的道袍,想来是那个老者随身穿着的衣物。道袍下面若有若无地发出一丝抖动,似乎是在告诉人们,这个少年还有一口气。 周围的夜晚是如此的安静。黑夜犹如一只巨大的吞天兽,似乎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干净,包括这赶路的马车,以及马车上的赶路人。夜晚出奇地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让人有想要逃离的恐惧。 那汉子用力地抽打骏马发出的鞭打声以及马儿奔跑时发出的粗粗的喘气声,在这充满困意的漆黑夜里,犹如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里,一声又一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快跑,快跑!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地,赶车的汉子猛地一勒缰绳,控制住了那两匹向前奔腾的骏马。车厢也紧跟着抖动起来。车轴与地面也发出了最后的挣扎,吱吱嘎嘎-——。这声音是如此的刺耳,就像是黑夜里的恶魔在啃噬着人类的骨头,听得让人毛骨悚然。汉子连忙安抚住那两匹骚动异常的骏马,然后跃下马车,神色恭敬地对着隔着帘布的车厢里的老者,拱手问道:“大人,我们已经到了常州府地界了,想必他们不会追来了。此地离道观只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大人是否要休息片刻再走? ” 终于,那老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撤下了自己一直掐着的道家法决。他起身拨开车帘朝天空看了一下,沉默不语。 继而,他又转身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年。终于,他开口说话了:“我徒儿性命危在旦夕,容不得我们再浪费些时间了。咱们还是速速赶路要紧。” “尊令!”那汉子听罢老者的吩咐后,便撩开胸前的衣襟,跃上马车,继续驾车西行。此时,若是有人仔细去看那汉子的穿着,分明是一副宫中禁卫的打扮,黑衣皂袍。唯一可以辨识大汉身份的地方,便是那大汉的下袍衣角上,隐隐约约地露出的两个金黄色的隶书体大字“皇司”,用的是上等的绢丝刺绣。 “且慢”老者忽然出声阻止道:“ 适才那些黑衣人你可认得?他们为何要对我等下此毒手”赶车大汉接话道:“小的不知。不过听其口音,他们并非是我大宋汉人。小的也不知他们为何要对我等下毒手。” 老者神情有些沮丧,说道:“世道竟如此丧乱,连我的一个小小的道童也不放过。。。”老者有些难过,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扭头看着躺着的那个少年,神情略微有些落寞。 “小的也很难过,此次小的两个弟兄也把命折在了他们的手里。这笔账肯定要算清的,但请大人放心,等小的返回汴粱城之后, 定会向皇司汇报此事,查清楚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捉拿凶手,为兄弟们报仇,当然也会给这位小兄弟一个交代。”说完,那大汉神色恭敬地向躺在车厢里的少年拱手一拜。 老者不再言语,示意赶车汉子赶紧上路。撤下车帘子前,他又朝东方看了一眼,东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小星星,映衬在黑幕般的天空下竟是如此的显眼。这颗星星一点儿也不明亮,昏昏沉沉,摇摇欲坠,看的让人有些心疼。老者喃喃自语道:“难道这就是你的命运星么?也不知老夫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对还是错?罢了,罢了,且看你自己的造化吧”。说完,老者撤下了车帘子,继续打坐。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宁静与详和。 汉子一抖手中的缰绳,啪的一声甩在那两匹骏马身上。骏马一吃痛,马蹄凌空飞起,带动着后面的车厢往前飞奔而去。车轱辘也跟着转动起来,重新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这叫声似乎是它愤怒的呼喊,又像是它对命运的抗争。渐渐地,马车终于消失在了这狭长的官道上。 二、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位于汴梁城的西北部。这里是汉人,党项人杂居的地方。 一个身穿重色袍子的精瘦老汉,留着八字胡子,貌似是客栈的掌柜,他正在翻看手里的账本。说来也奇怪,这个客栈除了一个厨子,一个跑堂的小二,就剩他这个孤零零的掌柜了。客栈里连个女眷都没有。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个客栈的老板似乎不怎么热衷做生意,从来不见掌柜出来吆喝生意,每天早早地就关门打样了。此刻他正漫不经心地拨打手里的算盘,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外瞧,仿佛在等着哪位重要人物的出现。日头快要落山了,行人稀稀落落,显然那个贵客还是没有出现。客栈掌柜有些不耐烦了。 忽然,街道上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大批官兵涌了过来。整个前门大街顿时跟着热闹起来。掌柜向外瞧去,那些应该不是开封府里的衙门官兵。开封府的兵他还是认得的。掌柜远远地瞅着凶神恶煞般的官兵把相邻的几个作坊翻查了一遍.这群官兵似乎在寻找重要的人物。掌柜心跳得厉害,莫不是和那个自己要等的人有关吧?他心里一阵嘀咕。 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连忙跑出客栈大门,拦住几个过往的路人,好从他们口里探听些消息。果然不一会儿,他的耳朵里陆陆续续地传来“皇宫”、“刺杀”的消息。他仔细琢磨着这些话语,额头顷刻之间也是蒙上了一层汗水。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来,嘴上喊到不好。只见他急忙转身回家去,甚至连掉在地上的算盘也顾不上了捡了。他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跑进了自家的后院。后院里还有一名精瘦的店小二正在劈柴。掌柜也顾不得踹口气,对着店小二一阵耳语 那店小二原本通红的脸,听完后脸色变得煞白。不待与掌柜招呼一声,他径自从后门溜出去了。 转眼这群官兵,就要搜查来到云来客栈了。掌柜老板站在客栈门口来回踱步,内心是焦急万分。掌柜心里在反复计较,内有官兵搜查,外有自己要等的人生死不明。掌柜的心情却是沉重到了极点。自己如今该如何化解这一场危机呢? 正在自己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他瞧见官兵队伍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城西官所的里正白劳得嘛。掌柜不由地一愣。这真正是瞌睡找枕头,好事一桩一桩的来。掌柜终于舒缓了一口气。 要说这白劳得,是出了名的搜刮乡邻油水的泼皮户。 掌柜暗地里也多次给了他好处。如今看来,掌柜要度过难关也只好靠他了。打定好主意,掌柜立马换了副笑脸,迎了上去,笑嘻嘻地对白里正说道:“白里正,请这厢说话。” 白劳得陪着城皇司的一众官兵核查案犯,正忙得起劲。不想这云来客栈的夏掌柜从半路里杀了出来。他见掌柜远远地招呼自己,本不想予以理睬。不过他又一想,这夏掌柜平日里也算识趣,多有孝敬,可不能得罪这尊财神爷。 无奈之下,他便与那众官兵告了罪,然后抽身过来见夏掌柜。他满脸怒容地对着夏掌柜说道:“夏掌柜你这是有何贵干哪?没看见本里正忙着替朝廷捉拿要犯,耽误了本里正的大事,小心了你的脑袋!” 夏掌柜此时早已把白劳得认作是自己脱身的主了,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只见他满脸堆笑,跑到白劳得跟前说道:“正是正是,小老儿知罪。 白里正为朝廷效力,众乡邻皆有目共睹。小老儿可不敢给您,给各位军爷添麻烦。只不过小老儿做的是小买卖,禁不住各位军爷搜查,再者小老儿驽钝,怕是万一冲撞了诸位军爷,万一----,还请白里正给通融通融。”说罢,一块厚厚的银块早已塞到了白里正的袖子里去了。 白里正脸色佯装怒色,两只手却早已悄悄往袖子里捏了捏。良久他才故作镇定地说道:“夏掌柜,何故如此?你我乃是多年的乡邻,本里正也素知你是个做买卖的厚道人。那些官爷要是来寻你的晦气,本里正也是万万不依的。军爷处自有我去说通,你且安心地做你的买卖吧。”夏掌柜听后,脸上的殷勤之意更浓了。 白里正话刚说完,又悄悄把夏掌柜拉到僻静之地,这才低低地向夏掌柜说道:“夏掌柜,你可知晓那个茅山上清观的刘大真人? 就是那个替太后娘娘治病的活神仙!就在前几日在回道观的路上遇刺啦。听说作案的是一帮黑衣人。昨夜有人密报朝廷,说是此案是由潜入我大宋的奸细党项人干的。如今朝廷正忙着清缴奸细呢。”夏掌柜认真地听完了白里正说的话,眼睛瞪得老大。 “哦,这么说那些党项奸细得手了?”夏掌柜反问道. “不曾。”白里正一脸得色地回答道:“要说这个刘大真人,还真有些通天的本事。据皇城司的司吏讲,遇刺那天,他亲眼看见刘真人开坛作法,向天宫借来了天兵天将,降下神雷,生生将那些党项黑衣人给劈死了。”夏掌柜听完,脸色有些惨白,额头上也渗出汗珠来。 白里正说得口沫横飞,全然不见夏掌柜的表情:“据说那些黑衣人当场死了六个,侥幸让他们逃脱了两个。如今官府捉拿的就是这两个人。夏掌柜,你可得小心些,若是见到有可疑的党项人入住客栈,可不能隐瞒不报,否则出了乱子,本里正也帮不了你。”夏掌柜听完白里正的谆谆告诫,内心如同惊涛骇浪般阴晴不定,“自然自然,小老儿知道。” 白里正说完了案情,扫视了一下夏掌柜的客栈。正欲离开,忽然他想起店里少了个店小二,就随口问道:“咦?你家的那个瘦猴子郑二哪里去了?”夏掌柜忙答复道:“方才小老儿还看见他在后院劈柴,不知怎的他就不见了。小老儿猜想他必是跑去桥墩头西岸的便宜坊偷腥子了。” 白劳得听完,干笑了两声。他自顾自地把玩起客栈柜台上摆放着的两坛黄酒,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这个腌臜泼菜,早晚是死在婆姨的肚皮上的货。他也不仔细了他的狗眼,那便宜坊的王三姐,诨名一丈白的虚名,岂是他能消受的?不过要说起三姐,身段确是够细皮嫩肉的,啧啧。。。。。我说夏掌柜,小心些管教你的手下,切莫被人算计了去。”夏掌柜一脸苦笑,只得低头应和。 “罢了,本里正也不打扰你了。这两坛酒我先拿去给军爷们解解乏,夏掌柜,如何呀?”夏掌柜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声说道:“自然自然,小老儿乐意,乐意。” 送走了里正白劳得以及众军爷,夏莫言早已是衣衫湿漉透顶。 夏莫言卸下客栈的门板,挂好休业的招牌,就急忙往后院走去。来到后院,他定了定心神,抓起条案上的毛笔,快笔疾书地写了几个字,然后又匆匆地找来只信鸽,把纸条塞入笔管,绑好后往天空中一抛,任由信鸽往西边飞去。 三、我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秦越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轻,他被吸入到了一个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世界里。这个地方甚是奇怪,没有建筑,没有鸟语花香,没有水流风声,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他已经找不到南北东西的方向,只能摸索着寻找出口,可是走啊走,不知过了多久,他仍然没有找不到出口。他现在是又累又饿,浑身力气也没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或者说还没等到他寻找到出口,他的整个精神就先崩溃掉。秦越不停地想:“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为何来到了这里?”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忽然一阵悠扬地道歌传来,起初声音如蚊子般大小,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响亮。那声音如同仙乐天籁一般,轻轻穿过他的身体。秦越感到自己仿佛喝醉般晕晕乎乎地,但是浑身暖洋洋地,好不快活。自己原先感受到的痛楚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渐渐地,他的头脑也跟着清晰起来。最后,他竟然能看到这个混沌世界前方竟然有一个星点在闪闪发光。 这一次,他可没有浪费机会,急忙追赶上去,跟着闪光点移动。那个光点说来也怪,起初如黄豆般大小,紧接着变得越来越大,里面的光芒也变得越来越刺眼。最终就在他被刺激得快睁不开眼的时候,光点突然一下子吞没了他。 “啊---”秦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又是一阵痛楚传遍传遍全身,这种痛感越来越强烈,使得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小李子,师弟,快醒醒!”秦越终于被人摇醒了。待到他睁开眼睛,他猛地吓了一跳。一张胖胖的大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颊上。这张脸长得颇有特色,八字眉,小眼睛,竟然还是个地包天! 那人见秦越醒来了,竟然乐得跳起来。 秦越忍着浑身的疼痛,有气无力地看着对方,心想对方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称呼自己是师弟?秦越不禁纳闷起来。他看了看四周的摆设,全部都是古装戏的道具,竟然还是道教专用器具。我现在是在拍古装戏吗?可是没看到导演以及摄像机镜头之类,不会是要拍宗教题材的古装片吧。秦越想不通自己怎么跑到拍戏场所来了。 “这个,这里,师兄?”秦越用着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呀?”那个道号叫清松子的师兄听闻秦越呼唤他师兄,立刻变得热情起来。他一把按住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秦越,清了清嗓子说道:“师弟莫急,师傅近日下山去了,不在观中。不过师傅临行前早已将你托付于我照料。你且安心躺下,诸事让我来处理便可。” 秦越听了这个师兄的吩咐后,半信半疑地躺在床上。清松师兄把秦越床前的一盏油灯拨了拨亮,顺便又仔细地查看了秦越的伤情。他见秦越身体伤口愈合地还不错,便说道:“师弟的伤情还需静养几日便无恙了。不过你也算是命大,前几日那么大的雷电,竟能让你躲过一劫。你可知师傅带你回观时,你面无血色,惨白得吓人,我可是被你的模样吓得半死。师傅为了救活你,可是把他的压箱底的宝药都拿出来用了,甚至还亲自跪在道尊殿前为你祈命,竟一连祈求了三天三夜。。。。。” 秦越听了更加糊涂了,心下思量:“难道自己在昏迷时听到的道歌,便是师傅念的么?”“不管怎么样,这个师傅还是在自己身上花了心血的。”他心里默默地想。“等等,师兄-—”秦越突然好奇地问道:“你刚才说是师傅救的我?不知师傅名讳?” 清松子一愣,他没想到秦越连师傅的名讳也忘记了,正欲责怪。忽然他又想起师弟受伤严重,内心不禁释然了。于是他极有耐心地回答了李诜的提问:“师傅是我茅山上清宗第二十五代宗师,人称华阳先生。师傅道法了得,便是宫里的娘娘,庙堂前的相公都要请师傅看病。前些日子,师傅便用一张咱茅山镇山之宝符箓把太皇太后娘娘肚子里的银针给催吐出来了。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呢。这不,太皇太后亲自敕封咱师傅,现在咱们师傅应该称呼为洞元通妙法师。” “哪个太皇太后”秦越追问道。 “自然是英宗陛下的皇后,神宗陛下的奶奶”清松师兄继续解释道。秦越听得有些糊涂了,不过脑子还是在飞快地运转,“英宗,神宗。。。。。宋朝?” “我怎么跑到宋朝来了?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我穿越了?!!!”秦越被自己这个无厘头的推断给吓了一跳,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的模样也全变了。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身子。。。。这分明是个一幅小孩的身体,自己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秦越内心真是如遭五雷轰顶。他心乱如麻,不停地问自己:“我是被人挟持了吗?还是我被人做器官移植手术了?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哪个地方搞错了。是不是我产生了幻觉,不然我怎么会呆在宋朝呢?。。。。。” 正当秦越胡思乱想之际,清松师兄捧来一本皇帝历来。这皇帝历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日历,却没有后世的精美。秦越抬头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北宋元佑元年。这一眼,犹如当头一棒,刹那间将他的所有疑问打消了。他只觉得心口一凉,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睡梦中,他仿佛看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走来。那个少年应该就是清松师兄口中的小李子--李诜吧。秦越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那少年走到他的面前,缓缓下拜,重重地朝他磕了一个头。秦越正欲扶少年起来,却见那少年慢慢起身,转头便走。秦越有些惊异,急忙想上前阻拦他。那少年冷不丁将袖子往秦越脸上一抛。秦越躲闪不及,一个趔趄,等他直起身子,眼前全是那少年的记忆画面。他看见了皇宫中少年与师傅两人用茅山重宝道符催吐娘娘口腹中的银针;他看见了小皇帝将一块精美的玉佩赐给了少年;他看见了在漆黑夜里, 黑衣人围攻道士刘混康与皇城司的三名差员。他看见了惊慌失措的少年被两个黑衣人追杀,黑衣人操着奇怪的话语,意图抢走少年的那块玉佩。他看见少年无路可逃,逃到了悬崖边上。天空中乌云滚滚,那雷电似火蛇起舞般照耀着天地,显示着它的狰狞。终于少年用一己之躯,同那两个黑衣壮汉抱在了一起,任凭天空中的雷电传递自身。 秦越眼眶有些湿润了,少年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了秦越关于他的一切。 秦越想要快步追上去,可是少年却如同水中捞月般消失不见了。 秦越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三更天了。清松师兄想必是去休息去了。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秦越有些口渴,看见桌子上放了一个酒葫芦,傍边写着一行楷体小字,字迹颇为工整。秦越仔细辨认,“醒后即服一杯,可安神正气”落款人是清松师兄。秦越一边感慨清松师兄的无私相助,一边倒了一杯汤药,分几口入腹。汤药刚入口,秦越顿觉口齿生津,香气四溢。原先积压在胸腹的闷气,恶气顿时消除,神清气爽。秦越有些讶异,纵是像他受过中医熏陶,且自己是中医药大学的高才生,能够遇到这样神效的方子,秦越内心顿时生出一股占有欲来,盘算着明天怎么问清松师兄讨要过来。 “咕咕-”肚子发出了雷鸣般的响声。秦越一阵苦笑,看来这个汤药不仅能治病,还能开胃通肠。秦越不知道自己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的他估计是饿坏了,胃口大开,估计一头牛也能装的下。只是他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到厨房。黑漆漆的夜晚,四周人影也不见一个,饿得他只好向清松师兄求救,“清松师兄,救命---” 四、见了一面的师傅 秦越望着铜镜里新的面孔,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这幅面孔是个八九岁少年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少年的稚气。经过上次雷击之后,少年的眉心中凭空多出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闪电印记。这闪电印记倒也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只是当少年发怒的时候,印记就会由淡转浓。旁人看来秦越仿佛雷神降临,不怒自威。秦越对自己新的长相倒也满意。 让他郁闷的是,清松师兄以静养为由,不让他出房门半步. 几日下来,他浑身难受,感觉都要快发霉了。他不禁怀念起小时候和爷爷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来了。他的爷爷秦为用,一身医术本领了得,是村里出了名的赤脚郎中。不管是毒虫咬伤还是跌打损伤,爷爷总能手到擒来。每年放寒暑假的时候,秦越就跟着爷爷走乡串户,医治病人。另外,他这个小馋猫也跟着爷爷享用了不少“好处”。乡邻赠送给爷爷的吃食,最终都落到了他的五脏庙里去了。 当然,这个小馋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爷爷总会变着法子考小秦越。要是小秦越回答不上来,迎接他的就是一顿“爆炒毛栗子”。秦越至今想起爷爷的爆炒毛栗子,浑身还能涌出一股寒意。不过好在他聪明机灵,又讨人喜欢,很快爷爷就找不到请他吃毛栗子的机会了。为此,爷爷还生了一段时间的闷气呢。 在爷爷的熏陶和管教下,秦越读了很多的医书。有《黄帝内经》,东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千金方》,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秦越对丹方的研究较为深入,甚至有些丹方早被他背得滚瓜烂熟了。遇到一些偏方怪方,秦越就跑去问爷爷。爷爷若是也答不出来,秦越就只能去找资料钻研,实在不行就只能遗憾了。后来他顺利地考上了国内重点中医药大学,硕士毕业后被安排到省级重点中医院做了个实习医生。 在医院,秦越也是出了名的人勤快,嘴又甜,又善于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病房里老头老太太热情地称呼他为小秦大夫,医院里的师兄们夸赞他是勤奋好学的小秦师弟。他更是小护士们争相追捧的小秦师哥,有送水果的,有买便当的,也有想表达爱意而整天围着秦越“师哥”“师哥”地转,最后弄得秦越自己都感到难为情了。 秦越就是这样一个幸福到让人嫉妒的人。可惜事情的结局却是让人伤感。就在那个雷雨天,我们可爱的小秦大夫发挥了一下热血青年的本色,临时代替同事去病患家中问诊。那天天气异常的诡异,阴云密布却迟迟不下雨。随着医院120救护车来到病患家门前,秦越刚摸到病患家中的门把手,一个闪电就紧跟着打了过来。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失去了力气便倒在了地上。事后路过的老乡看到那天打在秦越身上的闪电是椭圆形的,像个红色的火球。 转眼间,秦越在清松师兄的照料下,已经十几天过去了。秦越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了。这段时间,清松师兄除了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也和他讲解了一些这个时代的人物风情故事。虽然秦越早已知道历史的走向,但是听到清松师兄讲到宋朝文人学士的风雅趣事,他也会禁不住放声大笑。这也许就是穿越者的优越感吧。他终于感受到自己与这个新的世界一丝一缕的联系。 这一日,李诜跟着清松师兄正做着早课。忽然道观大殿上的古钟连续响了三下,清松师兄听到后,马上拉起李诜往殿外走。他边走边乐呵呵地对李诜说道:“快快,刚才山门前的古钟敲响了,定是师傅他老人家回观来了。我们快些出山门去准备迎接师傅。” 李诜有些犹豫,他可没有清松师兄那般高兴。因为他自己清楚,自己早已不是那个道士师傅熟悉的李诜了。若是自己的言行被这个尚未谋面的师傅给戳破了,那该如何是好?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不过他架不住清松师兄的热情,只得跟在清松师兄身后。 师兄二人快要走到山门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一个头带紫金冠,身穿道袍,须发皆白的道士。那道士虽然一脸风尘仆仆,但是两眼炯炯有神,精神气十足,的确有几分道家仙人的风范。李诜通过前身的记忆,认出眼前的这个道人便是自己的师傅。师兄弟二人见到师傅,连忙下拜。那老道卸下自己身上的包袱,交与清松师兄后,询问些道观的日常之后,这才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李诜一番。 片刻工夫,道士刘混康才缓缓开口道:“诜儿,近日身体恢复得如何?”李诜如实回答道:“蒙受师傅以及清松师兄照料,弟子身体已有好些,多谢师傅关心。” 道士刘混康见李诜的精神状态确实不错,便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话题一转,说道:“诜儿,你在为师处学道多年。你还记得你家中的往事吗?”李诜有些茫然。 刘混康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父乃是江南常州府人士,姓李,名彬。祖上在常州府以贩书为生,传至你父亲已经有三代了。在江南之地,也算是个家底殷实的乡绅。我与你李家乃世交。当年你刚出生满月时,我便受你父亲邀请,前去赴宴。顺蒙你父亲相托,替你相了一回面,算出你此生定将会富贵不可言也。只是你印堂之中隐隐有些黑丝,料你少年时必有一劫。故与你父商量,将你寄生在我道家门下,日夜受那道家香火,好早些祛除邪气。故而你与我同居道观,如今算来已有九年矣。如今我再观你面相,你印堂之中黑丝尽褪,隐隐似有雷电印相,想来前些日子你遭逢的磨难,便是化解了此劫。如今你已转危为安,自该早日回家与你父亲,族兄团聚去了。” 李诜听完,暗暗咂舌:“这个牛鼻子老道怎么会有如此神乎其神的本事?要不是之前的李诜早已死掉了。我还真不敢印证他说话的真假。如今看来自己能够出现在这个地方,确实是命运的安排啊。”李诜一副忧心忡忡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刘混康见李诜低头不言语,以为李诜正在体悟他的言语。他颇有意味地摸了摸两尺白须,继续说道:“诜儿,我已书信你父亲,想来明日他便要来观中接你。你且下去收拾一番,准备同你父亲回家去吧。” 李诜正怔怔地想着他的心事,突然被刘混康的这一句话吓了一跳。他回想起自己的前身李诜,日夜受刘混康照料,八九年来未曾间断,虽然自己不是先前的李诜,但是他倒是愿意为这个李诜伺奉师傅。想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刘混康,好半天才说道:“徒儿蒙师傅悉心照顾多年,养育之恩铭刻在心,无以报答。徒儿愿效牛马,伺候师傅终老,万望师傅不要弃我。”一番言语,说得刘混康都差点老泪纵横。 刘混康无奈,只得对李诜道出实情。“诜儿,为师素来知道你孝顺。怎奈天不借时。你还记得追杀我们的那群黑衣人吗?想来与朝廷,与我道观有些间隙。真人我不知他们所为何故,但是他们一日不除,为师就坐卧不宁。前些日子,你险些命丧他手,为师不忍你再遭横祸。再者我已收到太皇太后娘娘谕旨,要我动身汴梁,主持储祥上清宫道观。你若在我身边伺候,恐怕是凶多吉少啊。不如乘此机会,回去与你家人团聚。岂不美哉?若是你日后家中多有龌龊,也可北上来汴梁储祥上清宫找我。” 李诜听到刘混康一番解释,心下非常感动。当下便禁不住悲从心来,热泪滚滚。他恭恭敬敬地朝刘混康磕了三个响头:“徒儿谨遵师命。” 刘混康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痕,然后才从怀中掏出一物来,交与李诜手里。刘混康缓缓地说道:“这是当下圣上赏赐给你的东西。前几日你病着,我便替你收着了。如今你既已康复,我便将这物什交还给你。你要好生保管。切不可给他人示看。”李诜接过来一看,正是那日他做梦梦到的少年手中的玉佩。只见这件玉佩通体乳白,隐隐发出毫毛的柔光,握在手中也有温润之感。李诜细细观看,原来物件上雕刻的是鱼儿嬉戏荷叶的图案。但见那鲤鱼藏身莲叶间,不见其头,只见其尾,颇有些意境与妙趣。李诜拿在手中,有些爱不释手了。他反复观赏抚摸,脑海中不由地跳出之前李诜最后壮烈牺牲的画面来。他不知道那少年为何这般珍视玉佩,想来其中定有些什么隐情。可惜如今人已消亡,尚在人间的便是当今的小皇帝了。只是这个小皇帝岂是一般人能够见的?李诜无奈地苦笑起来。罢了罢了,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他谨记着师傅刚才的教诲,急忙把这件玉佩收起来,拜别师傅后去自己的厢房了。 五、如意心意 “哐啷啷----,哐啷啷-----”沉重的铁链敲打在阴冷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快走快走,莫要停留。下辈子投胎去投个好人家吧。”一个身穿皂袍的小吏满嘴吆喝着,推推搡搡的将一个老头往外赶。那老人瘦削如柴,脸上身上全是血污,浑身衣衫也是破烂不堪。老人满脸皱纹,头发几乎全部散乱,胡子也半蔫地搭在脸上。老人仿佛知道自己的末日将近,脸上竟然没有半丝畏惧。他狠狠地朝那个神情猥琐的小吏瞪了一眼,那小吏被他的眼神给吓到了,手上推搡的动作明显有了滞缓。不过片刻之后,小吏随即反应过来,手上皮鞭不停地往老人身上抽打,嘴上恶狠狠地骂道“老不死的东西,小爷好心送你上路。你竟然敢这样瞪小爷。我告诉你,抢了你女儿的是当今的国舅爷梁大人。你要是有冤有仇的,去了阴曹地府可找阎王论理。小爷可不伺候。....”老人听完小吏的话,两眼也渐渐地失去了神色。原本还倔强的身子突然像一滩烂泥般没了力气般的倒了下去,终于他颤抖地捧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不住地哭起来。小吏可不管老人的反应,他又叫来几个打手,推推让让地将老人往监狱外送。 清冷的月光又照在西夏兴庆府院的刑牢监狱里,周围又变得安静起来。清冷的月光缓缓地照射在监狱里的一角的一堆草垛上。草垛里渐渐地露出两个孩子的脑袋。这两个小孩显然被刚才的情形给吓坏了,两人紧紧地偎依在一起,半丝声响都不敢发出来。监狱里到处弥漫着各种臭味,霉味,还有剩饭剩菜的馊味。 监狱其他号房里时不时地还传来哀嚎声。“阿姐,我怕啊。我想阿娘了--”年纪略小些的女童,她静静地趴在另一个年纪略大一些的孩子身上,声音低低地说道。 “阿妹,我也想阿娘。可是我们的阿娘------”那个叫阿姐的女孩,本想劝慰幼小的妹妹,却不知道怎么劝,声音也有些沙哑。说完,她抱着紧了一些自己的妹妹。“不要怕,有姐姐在这里,那些坏人不敢欺负我们的。” “阿姐,我们还要呆在这里多久啊?我不喜欢这里,这里有蟑螂,老鼠,还有臭虫。我也不想吃这里的饭菜。这里的饭菜太难吃了,阿姐我想回家----”小女孩说着要哭出来了。 “阿妹,听话,不要再哭闹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阿姐哽咽的说完,脸上挂满了泪水。 “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啊-----”阿妹开始变得越发胡搅蛮缠起来,她开始拼命拉扯自己的头发,阿姐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阿姐被这个妹妹弄得有些心烦,索性躲在一傍,不再理会她,任由她胡乱闹腾。不久,妹妹吵闹地动静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安静地睡着了。阿姐望着自己熟睡的妹妹,心中升起一股悲凉。她怔怔地望着监狱墙壁的缝隙里透过来的月光发呆,“娘亲,我的娘亲,你可知女儿想你啊--”阿姐的眼泪缓缓流下,她心里面默默地计算着日子。这已经是自己和妹妹呆在监狱里的第三个年头了吧。曾几何,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的生活,她的爹爹,娘亲,还有妹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她仿佛又看到了爹爹仔细地教她习字,娘亲熟练地吩咐下人准备丰盛的晚宴,还有慈善的乳母抱着尚在襁褓里的妹妹,哄她入睡。...... 然而所有这些美好的生活都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改变了。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夜晚,府里突然闯进来很多手拿武器的盔甲士兵。他们如强盗般地抢走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把自己一家人都抓起来送入了大牢。那些可怕的士兵对着自己的爹爹严刑拷打,打得父亲浑身血肉淋淋。可怜自己的爹爹乃是一介书生,怎么斗得过那帮如财狼般的打手。而她和她的娘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天天地忍受着痛苦。爹爹秉性刚硬,每日用刑,必大呼“逆臣贼子,休想让老夫与汝等同流合污!” 直至有一天,一位身穿锦袍,声称皇宫大内的梁姓将军进入了监狱,宣召父亲接旨“李清惑言圣听,谋朝叛国,当斩”。爹爹听完圣旨,当场大笑不止,旋即又大哭不止。少罢,他对着梁姓将军说道:“李某对国忠心不二,日月可照。你们梁氏一族篡权当政,弄得国无宁日。他日尔等便如同我今日这般下场。”气得那位姓梁的将军立马要随从把李清绑起来押赴刑场。 李清慷慨激昂,临别拉住在傍哭泣的母女,劝慰道:“我乃汉臣,与梁氏势不两立。时也命也。我早已经看透生死,只是苦了你们母女。想我死后,他们必不会再为难你们。若有机会逃脱,请速去江南找我的族兄。”说完,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囊来,上面有一个清字。其他诸事还未交代完毕, 梁姓将军的两名随从便急吼吼地把李清从监狱里押走了。只留下她和娘亲,还有尚在襁褓里的妹妹在那里哭天抢地。 父亲死后不久,母亲终日神情恍惚,不思茶饭。硬撑了一段时日,终于熬不过去,竟也撒手归去。临死前,娘亲握着阿姐的手说道:“如意,为娘快要去了。记住你爹的话,好好地活下去。妹妹心意也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好她。” 此刻,李如意想到母亲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话,心里一片酸楚。她望着墙壁缝隙里透过来的月光,心如刀绞。她和妹妹已经呆在这里快有三年了,这三年来没人来关心她们,她们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出去。三年来的狱中生活,她早已见惯了诸多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但是她对着那个未见过面,却谋害她一家的梁相国早已恨之入骨。杀父之仇,如同火焰一般在她心中升腾不已,让她每日都备受煎熬。可是当她看到自己瘦弱的妹妹,她坚硬的心就会崩溃。那是她的软肋,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她心里默默念道:“娘亲,你能告知我该怎么办么?娘亲,女儿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女儿好累呀。”望着身边那个早已哭昏过去的妹妹,她心里又一阵难过。如今,妹妹是她最后的唯一的亲人了,她只能紧紧把她搂在身边,给她一点自己的温暖。 “哐当-”深更半夜的监狱牢房里,突然又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怒骂声,哭泣声,呼喊声还有人员跑动声纷纷涌来,弄得牢房里又是一阵骚乱。“哐当,哐当---”牢头重重地敲打着一处铁栅栏,“快去把地字号庚科房的两个犯人,给我带过来。”满脸横肉的牢头对着两旁睡眼惺忪的差役吼道。那些差役听了牢头的差遣,如同无头苍蝇般,纷纷乱窜。过了不久,众差役来从牢房里带出来两个犯人,正是如意,心意两姐妹。两人被差役压着出来,脸上血色全无。两人骨瘦如柴如叫花子般的,头发乱蓬蓬地,站在一处瑟瑟发抖。两人身上穿的袍子也是片片缕缕,残破不堪,老远还能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那个满脸横肉的牢头,此刻正大腹便便地坐在一张条案上,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枚方印。此人姓方,据说是靠着梁相手下的一个重要谋士,沾了点光,谋到了刑狱的差事。据说他呆在刑房当差有些年头了,平日也不见他在牢房的踪影。这次要不是梁大人派人直接问他要人,他才不愿屈尊降贵地到这破牢方里来提人。两个孩童被提放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地捂住了下自己的鼻子,神情鄙夷地盯着两个小孩说道:“你们俩的父亲可是叫李清?” 妹妹心意毕竟年纪小些,先前的那般阵仗着实惊吓到她了,她有些害怕地躲在姐姐如意身后。姐姐如意虽然护着身后的妹妹,不过脸上也是写满了恐惧。片刻之后,她才镇定地点了点了头。 见两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不敢言语,方牢头也无心和她们闲聊。他便拿出案桌上的公文,盖上他的印章,然后自顾自地说道:“你们的父亲私通叛国,按我西夏律例,你们这些家属也是要被斩的。不过好在当今梁相国宅心仁厚,有心要救你们一命。今日特命方某来刑狱提你们出去。话说这也是你们的造化,也是照顾了你父亲李清。你们俩可别辜负了相国大人的美意啊。”说罢,他朝傍边的一个肥婆使了一下眼色,“快去把她们俩给我弄干净些,顺便再拣些干净的衣服来,好让她们穿上再送到相国府,免得丢了我们刑狱的脸面。你们听明白了吗?”肥婆听了方牢头的吩咐,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应承下来。只见她滚动着肥胖油腻的身体,向这两个女童抓去。 六、狡猾的梁乙逋 西夏梁相国府,灯火通明。殿堂内宾客如云。诸多穿着异色杂服的商人,有大食国人,有回鹘人,有阻卜人。他们觥筹交错,频频向为首的一个身长六尺,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举杯。那中年汉子春风满面,已然有了几分醉意。他正欲与身前的大食国商人对饮,忽然殿内跑出来一个小侍者,在他身旁耳语了一番。那中年汉子猛地瞪大了双眼,浑身酒意去了六成。他吩咐小侍者一番后,连忙起身向诸位外邦商人告罪。“诸位使者远道来我大夏国,我梁某不胜荣幸。诸位的诉求,梁某也晓之一二。待我明日见了太后,定会给诸位使者一个满意的答复。诸位请耐心等候,梁某去去就来。”说完,他朝着偏殿三击掌。 顿时,偏殿内涌出一群身穿薄雾轻纱,外露香肩的舞姬。舞姬们配合着胡琴悠扬的旋律,扭动着如水蛇般的腰肢,舞姿婆娑,勾引着在场诸多异色衣服的商人的**。 梁国相府的一处僻静的厢房内,灯火煞是明亮。厢房内正中端坐着的正是那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西夏国的当朝国舅梁乙逋。他凑着烛光,仔细地看着手中的纸条,纸条上面单单写着两个字“遇没”。 梁乙逋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有发出声响,任由桌子上的灯油发出朴朴地声响。 终于,他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还有谁活着?”“还有两个,不过两人皆已受了重伤,纵然们能活下来,想必日后也都成了废人。前日小人已飞鸽传书,命令他们暂时躲在汴梁大相国寺和茅山道观两处先休养。等下次行动时再请恩主示下。”昏暗中,竟然还有一个如幽灵般的人无声无息地站立在那里,等着梁乙逋的指示。 梁乙逋面无表情地楞在那里。半晌,他的嘴唇开始蠕动了,“一帮没用的东西,枉费了我多年的心血。你派人把那两个废人也都杀了,不要留下任何线索。我本以为这次刺杀会要了宋廷那个老太后的命。没想到她的命挺大,让她活了下来。还有你们这帮窝囊废,竟然连两个臭道士都打不过,反倒白白赔了几个人的性命。可恶!可恨!” 梁乙逋气的暴跳如雷,不住地拍打着案桌,引得案桌上的烛光也跟着不停的晃动。黑影人一声不吭地站在暗处,任凭梁乙逋数落。梁乙逋略一思索,缓缓说道:“可别让宋廷贼人小看了我们大夏国刺客的威名。你去吩咐饿鹰组,记住让他们这次一定要找回那个宝贝。有了它,我大夏国的气运将如日中天。还有,你们若是再找不回来,小心你们的手和脑袋!哦,对了,宋廷汴梁城里的拓跋莫言这厮那里,你可再多派些探子过去帮衬。告诉拓跋莫言,只要他用心做事,事情办妥了。他的家族还有老婆孩子,我都会还给他。哼哼,我就不信宋廷这帮软蛋能赢得过我的硬拳。” 梁乙逋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握住了双拳。贪狼组的八个刺客,是他花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建立起来的组织。没想到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竟然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被雷给劈死了。黑暗中的那个黑影略微欠了欠身子,神色恭敬地听着梁乙逋的咆哮,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黑影人见梁乙逋情绪有些平缓,才小心试探地回答道:“恩主,你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梁乙逋神色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来,示意黑影速速带人进来。黑影旋即转身朝门口方向击掌了三下,大门顿时无声无息地开了。紧接着,两个女童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来人正是监狱里放出来的李如意,李心意两姐妹。 两姐妹显然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有些拘谨和害怕,妹妹李心意早早地躲在姐姐如意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偷偷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李如意胆子大一些,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她带着颤音对着堂前正坐的梁乙逋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里来?快快放了我们。” 梁乙逋见了两个眉目清秀的孩子,心情有些大好。他心里暗暗盘算道:李清啊李清,当年你想割让我大夏国数州,以图与宋廷交好。若不是我手下发现地早,恐怕早让你得逞了奸计。那时刀下亡魂枯骨的人便是我梁氏一脉了。如今我妹妹当了这大夏国的太后,坐稳了江山,竟然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也罢,我看你这两个女儿倒是有些用处,安插在我妹妹身边,也好让我少些操劳。李清,你大概不会想到,当年你不肯归附于我,如今我还是有办法让你的女儿替你为大夏国效力。 心中想罢,他的脸上堆起一团笑容。 他迅速拿起案桌上摆放着的一些精美糕点,招手示意两个女童过来。妹妹李心意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糕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梁相手中的糕点,两只小手早就放在嘴里咀嚼了。李如意懂事些,她见妹妹这幅表情,暗道一声坏了,急忙蒙住妹妹的双眼,不让她继续盯着梁乙逋手中的糕点。然而这一切自然逃不出梁乙逋的双眼。 梁乙逋继续挑逗李心意道:“乖,只要你过来喊我一声爹爹,这块糕点就是你的了。”李心意早就对梁乙逋手中的糕点垂涎三尺了,一听这话,再也不顾姐姐李如意的阻拦。她急忙挣脱姐姐的环抱,一头直往梁乙逋身边跑去。只见她对着梁乙逋磕头就拜,嘴里喊着“爹爹,快给我吧。”逗得梁乙逋一阵大笑。而在一傍的姐姐李如意,受着黑衣人的控制,根本无法上前去解救妹妹李心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遭受仇人的羞辱。 “不,不----”她大声的吼叫,她的心快要碎了。她不敢看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接受不了自己的亲妹妹接受了仇人的馈赠,她想骂妹妹的不懂事,她更想骂自己,为何连杀死仇人的力气都没有? 梁乙逋整了整头上的巾冠,慢吞吞地对着李如意问道:“你就是那个叛贼李清的大女儿罢?你看你妹妹多听话,何必要委屈自己呢?”说完,他也不再看面前的两个女童,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珠起来。 “住口,不许侮辱我爹爹的名字。我爹爹一生从未做对不起朝廷的事。”李如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着眼前这个满眼都是不屑神情的人充满了愤怒。 “哟呵,你竟然动气了,看你小小年纪,倒是还有几分骨气。我梁乙逋活到今天才算见到还真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你是第一个。”梁乙逋显然是被激怒了,话里也充满了讽刺,两只眼睛充满了更多的不屑。 “你,你果真就是那个梁国舅,梁乙逋?”李如意听了梁乙逋的话,两眼突然睁得老大,连说话的音调都高了三分。 “住口,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还不快磕头认错。”黑暗中影子突然厉声阻止了李如意的发问。 “啊----”李如意像中了魔一般,大喊一声,就朝着国舅大人梁乙逋的座位方向冲了过去。她死死地抱住梁乙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朝着梁乙逋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下去,“还我的爹爹------” 梁乙逋一吃痛,连忙抽身退出,左手抡起一个霹掌朝李如意脸上打去。顿时,五条血红的手掌印赫然挂在李如意的脸上。李如意一吃痛,险些昏死了过去。而原本在傍边开开心心地吃着糕点的李心意,此刻见到这幅场面,也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黑影连忙把李如意捆绑起来。他知道刚才自己护主不力,未待国舅责罚,先跪在地上向国舅大人认错:“恩主,属下看护不力,还请大人治罪。”“啪”的一声,黑影倒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声。不过他很快又爬起来,跪在地上等待着国舅大人的发落。 “放了我妹妹,求求你放了我妹妹---”李如意脸上挂满了泪痕。她知道今天面前的这个梁国舅,这个杀父仇人实力是多么的可怕。在他面前,她是多么的渺小,就像是只蚂蚁,随时都会被他捏死。她不禁又想起娘亲的话来。 梁乙逋望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如意,还有在傍哭得已无气力的李心意,愤恨地骂道:“想不到老狗死了,小狗崽子还这么凶。李清,你不是要和我斗么?好,且让你看看本相的手段。”说完,他用脚踢了一下仍跪在地上的黑影,又指着李如意说道:“把她充入官妓,记住,三天之内不要给她吃任何东西。哼哼---。” 黑影人接到命令,连忙爬起来对着梁相国说道:“属下尊令,谢相国不杀之恩。” 国舅大人梁乙逋心情这才大好起来。他端起案桌上的酒杯,蹲下来对着早已哭晕过去的李心意说道:“这小娃娃表现倒还不错,不会乱咬人。不过既然是李清的孽种,现在不会咬人,不代表将来不会咬人。对了,你们饿鹰组不是缺人吗?这个娃娃就留给你们了。你们定要好好的栽培。” “哈哈---,真是痛快---”相国大人梁乙逋心满意足地提着酒壶走出了这个小小的僻静园子。两个穿着香艳的侍女早已在门口等候着,一见相国梁乙逋出来便立刻花枝招展地迎了上去。相府前厅里传来一声声犹如魔幻的西域歌曲,听得让人浑身痒痒的。梁相国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那里等待着他的,有柔和入口的美酒,有油滋发亮的烤肉,还有大食国进贡来的波斯美女。今晚注定又将是个快乐的夜晚。 七、见父亲 一大清早,清松师兄便闯进李诜的厢房,一把拉起尚在睡梦中的李诜。清松师兄面露笑容地对着李诜说道:“师弟,快随我去道德殿。师傅说有贵客到了!”李诜从睡意朦胧中醒来,知道那个贵客就是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了。他连忙爬起来,整了整衣衫忙道:“师兄容禀,且让我梳洗一番再去不迟。”清松师兄白了李诜一眼,“快些,快些。我尚有杂事要去收拾。你且收拾好了就去殿内伺候吧!”说完,一扭头便跑没了影子了。 李诜一番梳理后,径自往道德殿走去。来到殿门外,李诜正欲推门进入,忽然听得里面传来阵阵琴音。闻听那琴音,如同饱经风霜的老翁,低沉而深邃,耐人寻味而意境悠远。 渐渐殿内有人高声和唱: 翁来,翁来, 翁乘马。何以言醉, 在泉林之下。日暮烟愁谷暝, 蹄耸足音响原野。月从东方出照人, 揽晖曾不盈把。酒将醒, 未醒又挹玉斝向身泻,翁乎醉也。 山花炯兮,山木挺兮, 翁酩酊兮。禽鸣右兮, 兽鸣左兮,翁左鬼右页鹅兮。 虫蜩嚎兮,石泉嘈兮, 翁酕醄兮。翁朝来以暮往, 田叟野父徒倚望兮。翁不我搔, 翁自陶陶。翁舍我归, 我心依依。搏士慰我, 写我意之微兮。 李诜站在殿外听得如痴如醉,竟然忘记了推门进入。一曲终罢,只听得殿内有人击掌,有人高声笑道:“华阳先生的琴艺果然又精进了些。梅直讲的这首醉翁吟弹的端是精妙无比啊!”“李兄缪赞也,贫道只不过是班门弄斧,不足挂齿。贵府君仪兄方是琴艺的大家啊---”另有一人答复道。李诜细听,原来是自己师傅刘混康的声音。 这时,他推门而入。殿内原本的欢笑声顿时戛然而止。李诜一眼望去,只见站立在古琴旁有一人,年纪约莫五旬开外,脸圆身胖,头戴幞头,身穿素色丝锦袍。傍有一位青年,十八九岁年纪,也是头戴幞头,身着青罗衫,跪坐在长者的右侧,正小心伺弄着茶炉用具。李诜细看两人,到底有几分父子长相。 李诜小心地走进殿中,朝师傅刘混康行跪拜礼。刘混康摆摆手,和颜悦色地对着李诜说道:“好徒儿,来的正是时候。快起身见见你的父亲。”说完,他点头示意看向右首的李彬。李彬一听来者正是自己的小儿李诜,慌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急忙将李诜扶起,然后仔细地观看。李诜被父亲李彬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急忙往后躲开。谁知他的手被李彬攥得紧紧地。良久李彬才吐出了几个字,“果然是我家的诜儿,我的好诜儿啊-----” 紧接着他又喊道:“蕴儿,快来见见你的诜弟。”说完,刚才还在李彬右侧伺候煎茶的那个年青人也站立了起来,上前与李诜相认。待到李诜李蕴分别见礼完毕,李彬声音还有些哽咽:“好啊,好啊,诜儿你终于回来了。” 刘混康见他们父子团聚的气氛有点尴尬,只得故意咳嗽了几声,笑道:“李兄,今天你们父子相认乃可喜可贺之事,切勿坏了兴致! 来来,你且安心坐下,细品这龙团凤茶。这可是太后娘娘御赐给我的贡茶,平常人可品尝不到的哦”。 李彬受了刘混康的劝慰,这才收起了激动的情绪,乐呵呵地重新入座。李诜也遵师傅之命安心坐下。宾主落座完毕,刘混康重新冲泡新茶。殿内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场景。 李彬说道:“前日听我家君仪二弟说起,拗相公病重日久,怕是熬不过今夏了。”刘混康默不作声,只是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良久他才开口说道:“拗相公的病,贫道也是略知一二。蔡大人年前书信于我上金陵视诊。贫道为拗相公把过脉,脉象沉细迟涩,肝郁气滞,心神伤劳日久。若服食汤药,加以君臣佐使。虽不能大病初愈,也可维持一二。” 李彬接话道:“华阳先生说的极是。华阳先生的医术,自然是人间翘楚。只是拗相公性格执拗,不懂通达权变,如今又遭小人暗算,朝不保夕也。若是神宗陛下在位,兴许变法还能有回旋之地。如今司马君实执宰相位,后宫又有太皇太后权衡。拗相公岂能有起复之望?” 刘混康沉默不语,好久才吐露道:“拗相公是为了大宋百年基业而图穷变法,披肝沥胆,费尽精力,不惜毁一人而成全天下。没想到最后竟然落了这般下场。可惜可叹啊。不过朝堂之事,自有相公们执宰.贫道区区一个身外之人,话说多了,贫道也就僭越了。贫道只求我茅山真君能护佑大宋天下少些动荡,多些太平日子,百姓能安居乐业,少死些人就好了!”说完,他又低头品起龙凤团茶来了。 李彬接话道:“华阳先生所言正是,愿世间的百姓少受一些苦难,朝堂的事情自有公相们操心去罢。哦,对了,景叔弟昨日有书信来报。信中提及当今的小官家已多次召见他论策西夏战事。依李某看,景叔弟怕是要被朝廷征用了。景叔弟信中又提及李某家酿的太湖醉来了。我闻华阳先生不日欲往上京,可否替李某携带几坛酒去哇? ” 刘混康顿时两眼冒光,“嘿嘿,李兄,贫道素闻你家的太湖醉,只是无缘得尝。今天且莫再提景叔的事也,说不得让贫道先品尝一番。诜儿,现如今你虽是李家的人,不过也是我的徒儿,快快替为师去取几坛让我解解馋?” 李诜见状,苦笑不得,心中暗骂刚才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师傅,原来也是个酒鬼。李彬急命李蕴,李诜兄弟二人去取酒。片刻工夫,李蕴、李诜便端着两坛美酒进入殿来。李诜打开酒坛封口,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便弥漫开来。引得刘混康的酒虫上来,在一傍哇哇大叫。 李彬故意装作不知,慢斯条理地介绍道:“此酒名曰太湖醉,用上等的糯米浸泡三日三夜,又用蒸瓯三蒸,用太湖水三次冷却,静置发酵半月方得其酒。其酒色如琼浆,香气如饴,甜如蜜霜。此酒妙就妙在醉字上。初饮此酒者,惑其口感,数杯下肚皆毫无醉状。然酒力发作,饮酒者便会浑身绵软,毫无缚鸡之力。切记饮此酒者,切莫贪杯哇!” 此时,刘混康的酒虫早已被勾引出来了,哪管李彬的介绍,急命李诜倒满一盏酒,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片刻之后,刘混康赞叹道:“果然是好酒啊。昔年唐代有大诗人李白,千金买酒,诗兴大发,写下名篇《将进酒》。今日我饮如此美酒,其状若何?难怪景叔弟在汴梁城对李兄的美酒念念不忘啊。李兄啊,此等美酒被你珍藏,真是暴殄天物了。”李彬却是笑而不答。 看到师傅对美酒夸赞如此,李诜不由地偷偷地沾了点酒尝了尝。“这酒的酒精度数也不高嘛,充其量不过是老白酒嘛!看他们一个个喝得如此高兴,若是让他们喝了后世的高度烈酒,岂不是要真真正正把他们醉死?李诜心下正想着酿酒的事情,道士刘混康又将三茶盏的米酒给喝下去了。 刘混康喝了点酒,兴致更加高兴起来。他与李彬开始谈论起交往来。“李兄啊,贫道与你,景叔弟结交已不下二十年了吧?还记得当年你和景叔弟同拜在横渠先生门下的事情吗?如今景叔弟承袭横渠先生的学说,在西边战场将有所猎获。而你李兄你不热衷功名,真是甚为可惜啊。不然以你的学识与才能,怎可屈居于山林做个富家翁而已?” 李彬摆摆手,低声劝阻道:“华阳先生谬赞了。景叔师弟的功绩,李某也是有所耳闻。先师的学说,能在景叔手里成就一番事业,李某作为同门,也是倍感荣焉。不过李某惭愧,自问学艺不精,上不能为朝廷所用,下不能为百姓造福。倒是先师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某时刻谨记在心,不敢所忘。如今李某人老志疏,心中缺了些侠气,但求能在家孝顺亲老,福佑后人而已。” 刘混康听完摇摇头,一脸苦笑地对李彬说道:“贫道素知李兄乃是孝子。你与君仪二人为父守孝十几年,岂是常人可做得到的?再者,诜儿今日起便与你回家。李兄真乃福泽之人,何故要说些这般丧气之话? 也罢,贫道多有冒犯,有愧有愧。先饮此盏,诸言尽在酒中吧。” 八、回家 李蕴驾着马车往回赶,马车发出吱吱悠悠地声响,在山路上不停地颠簸着。 四月的山里,天气还是有些冷。李诜身子单薄,又是大病初愈,不由地咳嗽了两声。李彬急忙给李诜披了件衣裳,捂着李诜的小手,关切地问道:“爹爹这么几年没有照顾到你,让你受了委屈。”李诜沉默不语。李彬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父子二人静静地坐在车厢里。 良久,李诜开口问道:“爹爹,方才你与我师傅提到的景叔是何人?”李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说道:“他是我的师弟,姓游,名师雄。” “游师雄?!!--”这回轮到李诜吃了一惊了。说来也巧,李诜知道这个名字,还是他前世去西安旅游时参观昭陵了解到的。20世纪初,著名的唐代“昭陵六骏”石雕被列强勾结民族败类分解成小块,其中拳毛騧、飒露紫两块盗运到了美国,另外四块被群众拦截,藏于碑林(今西安碑林博物馆)。四骏石雕虽幸存,但已残损不全,上面所题刻的太宗赞马诗及马的名称都无法看到了。而现在保留下来的《昭陵六骏碑》, 这块碑文详细记录了六骏的名称、毛色特点、参加战役和太宗“六骏赞”,成为后人研究“昭陵六骏”的珍贵资料。而主持重刻昭陵六骏碑的官员就是北宋时期的游师雄。如果没有他的这一卓越贡献,“昭陵六骏”将成为永远解不开的疑团 “爹爹,可否让孩儿与游师叔见面?”李诜听闻父亲与游师雄竟然还是师兄弟,内心渴求见面的愿望日益迫切。 “唔,诜儿何故对他感兴趣?” “孩儿素闻游师叔,为人慷慨,不仅善于谋略,建有武功,而且通晓文史。孩儿愿求一见,还请父亲成全。” “呵呵,诜儿眼光不错。景叔师弟替师傅弘扬横渠之学,颇有上进。可惜爹爹年老志疏,学业大不如前。诜儿若有兴趣,爹爹可将你投入他门下,好把我关学发扬光大。” 李诜一听,登时脸上大喜。他急切切地问道:“爹爹果然要送我去游师叔那里?” “唔,你师傅已经替你开了蒙,如今是该寻访名师求教了。不过你也不必操之过急。如今你抱恙在身,应在家调养为宜。待你痊愈之后,爹爹自会安排你与师叔见面。”李彬耐心劝解道。 李诜还想与爹爹李彬继续讨论游师雄以及关学。不过看到爹爹一副劳累的样子,兴趣顿时少了一半。他只得转头欣赏起车帘外的风景来。 行至途中,忽见前方有一处群山连绵,景色颇为秀丽。李蕴停下马车,揭开门帘,对着静坐沉思的李彬父子二人说道:“爹爹,诜弟,翻过此山,咱们便可到家了。我听闻此地风景甚佳,想来弟弟平时不出远门,莫如一起前去游玩片刻再走。” 李彬年纪大了,呆在车厢也沉闷了很久。他早已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他看了李诜一眼,见李诜趴着车窗向外观望,知他有些兴趣,便欣然答应了李蕴的要求,三人一同弃车前行上山。 李诜一路走的飞快,全然不似爹爹李彬这般走一段歇一段。这倒是为难了大哥李蕴。他既要担心着自己爹爹的安危,又要操心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弟弟。渐渐地他有些看不见李诜的身影了,急得他大声嚷道:“三弟,山路不好走,小心些,别硌脚了。”李诜之前呆在道观久了,快把他闷出一身病来。如今有机会出来放松,不知不觉脚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神清气爽了。他扭头看了一下落在身后的李蕴,李彬父子,微笑道:“不碍事的,我这几年在山上随师父修道,经常走山路,倒也不怕硌脚。还是哥哥和爹爹倒要走快些” 李蕴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做事自然沉稳一些。他向父亲李彬告了罪,匆匆忙忙地追上了李诜。兄弟二人一路攀爬山路,一路闲聊起来。李诜问道:“大哥,家中现做何营生啊?”李蕴回复道:“家中老少皆以刻书贩书为业。所刻之书,无非是佛经,家谱等书籍。近年爹爹又请了雕版工匠,虽费些心力,倒也不愁门路。咱家的买卖比不得京,浙、闽、蜀那些大作坊,不过胜在利薄。上月就有好几拨西番的书商来咱家收书,说是咱家刻的书品质上佳。只是价钱尚未谈妥。若是爹爹能谈成买卖,咱家今后几年过日子是不愁啦。” 李诜听罢,说道:“大哥,父亲所请的雕版师傅工价不低吧。”“那是自然,李家村所有人都知道咱家请的雕工师傅是出了名的雕工好,工钱自然也不会低的。”李诜听罢,心中暗想: 这雕版印刷自然是好,只不过家族生意本小利薄,又不成规模,长期经营下去,必然会被那些大作坊吞并。 心中想罢,他便向李蕴一拱手,说道:“大哥,且听小弟一言。我虽不懂贩书买卖,但是经营之道也是略有所闻。咱家生意本小利薄,又无法与大作坊抗衡,长期经营必然亏损,实为不智。小弟年初在汴梁城里,偶见民间有活字印刷术,效率高,印刷速度又快。此乃本小利大之法,大哥可否试行一下。”李蕴一听,说道:“三弟说的活字印刷术,可是由庆历年间的毕昇发明?” 李诜回答:“正是”。 李蕴说道:“活字印刷术,我也曾考虑过,不过活字印刷术的工序计有:摆书、垫版、校对、印刷、归类、逐日轮转。工序繁琐,且极容易出错。而雕版印刻虽费些工夫,不过字体图画优美,可反复利用。运作下来,所用本钱更低。”李诜听了微微一笑,道:“大哥说的极是,小弟认为然也。不过小弟所看到的活字印刷术,与大哥所知的印刷术还是略有所差。 小弟的这套活字印刷术,能日印千遍不变形,墨色均匀流畅,字体清晰,工序简便,耗时省工。”李诜一顿说法,说得李蕴来了兴趣。他急切地问道:“世上果有此利器?果真如此便利,省工?”李诜自信地点点头。 李蕴见李诜这么自信,虽有疑惑,不过还是勉强地点点头道:“若果真如此,降省了工本,西番书商收书的事情,我可劝父亲应承下来了。只是不知何处去请高人?” “此高人便是我呀---”李诜笑哈哈地说道。 “诜弟切莫开玩笑,凭你三尺小儿,如何能做得?” “此间种种机关,我已尽知矣。需寻三五个铁匠,以试验之。小弟有信心能将它复制出来。” “既如此,待明日我回了爹爹,好让你试验一番。” 李诜听了,心头顿时又是一喜。他如今已经争取到了大哥李蕴的同意,接下来要搞印刷术就简单多了。 不多时,李彬也爬到了山顶。李彬累的气喘吁吁。山顶和煦的春风扑面吹来,李诜瘦弱的身躯也有些颤抖。他抬头往山下望去,只见大宋朝广阔无垠的大地一览无余。这才是真正的千里江山,到处是连阡陌的田地,有穿着褐衣的农夫在辛苦劳作,也有一家老小扶着老牛推着轩辕犁,也有光着膀子的汉子拉着刀犁耕地。更远处些,是一些矮矮低低的土坯房子,烟囱里正冒着股股白烟。李彬指着远方的一处建筑物说道:“诜儿,那处有高低水排车的地方,便是咱家的田庄。”李诜眯着眼睛仔细看,果然在父亲指的地方,看到一处有些气派的庄园。李蕴也自豪地介绍道:“诜弟,方圆几里之内,只有咱们李家有水排车哦!”李诜有些诧异。 父子三人在山顶休息了片刻,又用了回干粮。李蕴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然后向李彬说道:“爹爹,天色不早了,恐小娘和大姐在家中等着着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他见李蕴一副急吼吼地模样,幡然醒悟,乐呵呵地说道“然也然也,我们是该早些回去了!”。他扭头又对着一脸困惑的李诜说道:“此事怪我未说清楚。 大姐是你大哥刚娶进门的媳妇。你要是早些回来,倒是可以喝上你哥哥的喜酒。如今哪,我可是盼孙子盼得紧,可不能耽误了年轻人啊。”话未说完,李蕴的脸红得像猪肝一样。李彬见了,笑的更加开心了。 李诜此时才明白过来。不过小娘是谁,父亲好像没有提到。他乘李彬进入马车内,悄悄地问起李蕴来。李蕴脸色闪现一丝不快,不过他还是认真地告诉了李诜。“诜弟你自幼不在李府,难怪你有所不知。小娘是爹爹纳的小妾。你还有个二哥,也是我的二弟,名唤李茂, 是小娘所生。以后没事,可千万不要招惹他们。”说完,便把李诜也搀扶进车厢里,然后驾着马车往李府赶去。 九、家宴(上) 傍晚时分,父子三人终于赶回了家中。李府门前早有三五个小厮迎候。站立在队伍前面的是一位四五十岁模样的妇人,身后站立着一位约十七八岁的鹅黄衣裳的少女。 那妇人见到李彬下车后,脸上才有些笑容。未待李彬开口,一众小厮在管家赵丁的吩咐下有序地搬取马车上的货物。李蕴见到鹅黄少女后,脸上洋溢出异样的神采。他与管家赵丁交代了几句,便与鹅黄少女站在了一起。这下子反倒把李诜孤零零地落单了。 好在李彬还没有忘记他,他一把拉住李诜,对他说道“诜儿,快来与大家见礼。”说完,他便将李诜推到那妇人面前。李彬笑嘻嘻地看着那妇人说道:“家娘子,诜儿总算被我找回来了。以后诜儿的衣食起居可要托你照料啦。家娘子你可要委屈些。”那妇人估计是听了李彬的话,受了些感动,缓缓说道:“大郎说的哪里话。些许小事,秋娘我还是能当得的。如今诜儿回来,也算我们李家一家都团圆了。秋娘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大郎可不要忘了,记得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才是。”李彬被谢秋娘这么一提,猛然想起了正事。他急忙吩咐赵丁安排祭祀事宜。 再说谢秋娘把李诜瞧得个仔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郁郁地说道:“诜儿的长相,哪里有大郎长相的三分?要我看,仔细也是姐姐的七八分长相。唉,可惜我那个苦命的姐姐啊,为何要这么早就去了!呜呜---”说罢,秋娘就用锦帕捂住了脸,不住地啼哭起来。 李彬被谢秋娘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阴晴不定。好半天,他才哄住谢秋娘道:“好啦,好啦。诜儿回来是件喜事,何必弄得哭哭啼啼的?”他转头把李诜带到李蕴夫妇面前,说道:“这边厢是你大嫂,诜儿快来见礼。”李诜便上前给大哥李蕴夫妇施礼。那刘大姐满面娇羞,脸涨得通红。她匆匆朝李诜还了一礼,便躲在李蕴身后一声不吭了。 李彬又在人群里寻找了一番,找了半天才问秋娘:“那个孽子呢?怎么端的不见他的人影?”谢秋娘刚被李彬的话气的堵得慌,如今见李彬终于问到自己儿子,这才老实回答道:“大郎终于想起来我还有个儿子。你可知茂儿他昨夜肚子疼得一夜。一大清早我就让赵管家去请了镇上的柳大夫.此刻怕是服了药,早些睡下了。大郎要是想见他,待我明日早些唤来见你便是。” 李彬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脸上明显有些不快。他嘟嘟囔囔道:“嗯,这个孽子啊,一日都不得让我安身。上次王家坠儿的事情,丢尽了我这张老脸。常言道惯子如杀子也。秋娘,你要是真的想为这个孽子好,你就得替我看紧些,免得他又出门做些坏事。” “大郎—-”,谢秋娘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跟李彬诉说,可是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她又说不出口。李彬见她这般悲苦的表情,也是一阵心痛。这时管家赵丁跑了过来,恭敬地向他回禀道:“老爷,二老爷还有几位少爷他们正在茗芳榭,几位已经等候多时了。”李彬一听,挥挥手道:“是了。你去禀告二老爷,就说我马上过去。”说完,他便领着一众人等前往茗芳榭。 李诜跟着父亲往茗芳榭走去。这茗芳榭临水而建,三面环水。池内锦鲤穿行游弋,几只野鸭子静卧碧波之上。两岸低柳依依,绿玉吐珠,自有一番春意。再看茗芳榭内纱窗木格,雕花木刻,绿植盆景,各色瓷瓶,绣屏熏炉一一摆设分明。李诜正看的惊奇,忽见榭堂内有一位年长的男子,负手而立,望着远方出神。而他身傍的是二位身穿锦衣丝袍的少年,两人正在下一副围棋。那年长男子,是李彬的二弟,李华。原在宋英宗时期任职奉议郎,后因父亲病重,辞官回家与李彬兄弟二人为父行孝,在民间多有孝闻。而二位面容姣好,身材出众且正在博弈围棋的少年,便是李华的二个儿子。长子李雍,次子李敢。李雍年方十九岁,自幼跟随父亲苦读诗书,如今正忙着年中的会试。这次听闻李诜归来,他便央求着父亲李华前来相聚。李敢,年方十三四岁,身材魁梧,力气却是极大,自幼便爱习武,家中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早就被他舞得虎虎生威。闻听李彬众人的脚步声,李华父子三人纷纷起立相迎。 李彬大喜,他先是对两位侄儿夸赞了一番,然后又将李蕴和李诜兄弟两拉了出来,向叔父李华见礼。李诜这才认认真真观察起叔父来。只见叔父李华,年纪约为四十岁开外,身形消瘦,不似父亲那般肥胖,行为举止颇有些上位者的气势。 李华早就听说了李诜的经历,当下李诜扶起来,说道:“诜儿离家日久,今日终得一见,某也是一番感慨。常言道福祸相依,诚不欺也。诜儿你虽皮相受损,不过终究逃过了一劫。岂非不是我李家的福哉? 日后汝应心存敬畏,才不负天地造化之恩。”众人皆以为然,李诜也施礼感谢叔父的教诲。 李彬见众人忙罢,便吩咐开宴。一时间,丫鬟们开始忙碌起来,净手盆,茶器、酒具,盆菜纷纷呈现上来。众人欣然入座,李彬与李华对坐,李雍与李蕴同坐,李敢与李诜同坐。谢秋娘与刘大姐在傍伺候。众人皆为李诜归来庆贺,酒宴霎时热闹非凡。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爬到了空。宴会已经行至半中,李华乘着酒兴,对大哥李彬说道:“大哥,咱们李家自祖父起便诗书传家,到了我们这一代,才有了些许家业。如今李家子孙犹如春笋,将来族中事务少不得让他们挑担。不如乘此良机,让小弟出个题目,考考他们,以观学业如何?”李彬听完,拍手称赞。李雍,李蕴等也纷纷表示赞同。 诸后生之中,以李雍年纪最长。他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只见他略微沉吟道:“困壁图经头悬梁,格物致知见真章。一朝名闻天下动,飞马直取月下榜。” 诗文一出,众人皆惊叹,纷纷齐手称赞。李彬摸着胡子笑道:“贤侄此诗隐隐有金榜高中之意。想必对今年的秋闱之试有了胜算了吧。伯父便先以此酒敬你一杯,预祝你早登榜首,为我李家光宗耀祖。”而父亲李华却低声阻止道:“不可不可。天下才子多如星斗,小子切莫眼高手低,还需砥砺前行。”李雍听完神色一紧,连忙向父亲李华一拜,说道“孩儿谨记。” 紧接着轮到李蕴作诗了。李蕴自幼与父亲学做生意,诗词歌赋不是他的长项。他朝自己刚进门的妻子刘大姐看去,正巧刘大姐也正用鼓励的目光看向他。李蕴顿时鼓足勇气,略微思量,也作出一首诗。“桑麻持家归垄地,家勤日进话儿女。玉树琼山金银盏,不如人间月团圆。” 李华点评道:“蕴儿的诗文,气象中正平和。 虽无大富大贵之象,到也占得个小康之家。看来我李家家道经营还是要看蕴儿呀。”这话说完, 可把李蕴美的心都要快飞到天上去了。他偷偷地朝对面坐着的刘大姐使眼色。刘大姐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躲到秋娘身后去。 接下来轮到李敢作诗了。李敢喝了些酒,脸上红通通的,俨然像个关二爷的模样。他二话不说站了起来:“伯父,父亲,我的诗也做好了。诸位且听好。阴山远眺月似钩,银枪铁马男儿汉。破贼岂等月色寒,热血捷报到长安。”李华与李彬两人听完李敢做的诗,几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李华笑罢,举起手中的酒杯,走到李敢跟前鼓励他道:”我儿有此志向,不愧是我李家虎种也。来来,为父敬你一杯。” 紧接着是年纪最小的李诜出来做诗了。李诜心中早已有了对策,只是犹豫着该不该将此诗念出。无奈众人催得紧,他只得从案条傍站起来,说道:“爹爹,叔父,孩儿自幼与师傅在道观里学道,不曾做过诗文。如今诸位兄长均已作文,小弟自当涂鸦一首,供诸位一笑吧。”说完,他便吟唱道:“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此诗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了几分。李诜暗道不好,这么冷场,怕是自己砸了场子了,不由地浑身直冒冷汗。 “啪啪--”叔父李华率先鼓掌,其他几位堂兄也跟着鼓掌起来。 李华赞叹道:“妙,妙,此诗文字朴实,却是意境高远。 诜儿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写出如此深意的诗来,难能可贵,孺子可教也。与诸兄长相比,此诗一出,学问高低,高下立判也。想不到那臭道士竟然有些本事,帮我们李家教出了个好后生来。”一时之间,众人皆为李诜刚才所做的诗文所折服,纷纷向他道贺。 十、家宴(下) 李诜心里暗称侥幸,这首诗是明朝的王阳明十岁时,与中了状元的父亲赴京路过镇江金山寺所写下的。李诜是王阳明心学流派的忠实拥护者。李诜念出这首诗真是应时应景,只是后世的王阳明先生要是知道李诜剽窃了他的作品,不知会有何感想。 叔父李华继续夸赞道:“诜儿的这首诗,与沈存中的观点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大哥,你还记得沈存中曾说过,日月之形如丸。何以知之?以月盈亏可验也。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耳。光之初生,日在其傍,故光侧而所见才如钩;日渐远,则斜照,而光稍满。如一弹丸,以粉涂其半,侧视之,则粉处如钩;对视之,则正圆,以有以知其如丸也?” 李彬摸了摸胸前的胡子,略有沉思,片刻说道:“是了,是了。去年三月沈存中任秀州团练副使时,你我同去庆贺。沈存中当日所说,我还取笑他谬论也。今日诜儿所作的诗,倒使我有所顿悟。只可惜存中人在秀州,不然倒是可以当面请教。” 李诜进而问道:“叔父,你方才所说的沈存中,可是沈括啊。”李彬喝止道:“诜儿不得无礼。沈括的名字岂是你能随便叫叫的”说完,他又接着与李华继续讨论:“如今沈存中可是在秀洲奉旨编绘《天下郡县图》?”李华答曰:“然也。”李彬戚戚然道:“不知何日才能与存中相聚。” 李诜听闻父亲所提的沈存中竟然就是宋朝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沈括,顿时惊讶不已。虽然他早已了解到历史上的沈括人品不佳,但是沈括撰写的《梦溪笔谈》却是一部涉及古代中国自然科学、工艺技术以及社会历史现象的综合性笔记体著作,更是被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评价为“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这么重要和杰出的历史人物,李诜觉得自己如果不能当面与他请教,那真是白来这个世界走一趟了。不过好在李诜知道历史的走向,两年之后沈括会向宋哲宗进献《天下郡县图》,从此沈括就会常住润州(镇江)。想到将来自己会有时间与沈括见面,李诜不禁宽心不少。他见爹爹李彬也同样伤感,不由地轻声劝慰道:“爹爹不必挂怀沈大人的状况。既然沈大人奉命编绘《天下郡县图》,将来也必会受朝廷重用。”李彬听完李诜的话语,脸色这才有些好转。 李华拉住李诜,出题问道:“诜儿贤侄,今番比试当属你为佳。叔父再出一题考考你如何?” 李诜正色地回答:“请叔父出题.” 李华问道:“我李家自高祖起就迁居此处,如今已有六世。孟圣人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叔父也尝尝忧之,不知诜儿有何可以教我?”李诜有些犯难,他想了想开口道:“叔父出的题,想必已有了答案,何必为难我这个区区孩童?不过既然叔父问起,诜儿自当奋力破题,不当之处,还请叔父海涵。”说完,他朝在座的各位兄长一拱手,这才缓缓说道:“此事易耳。先人创业艰辛,子弟多有习膏粱之气,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生长以来不知人间辛苦劳役,是故骄奢淫逸之风日甚。唯勤勉于学,俭以养德可延世而泽。” 李华听了心有所动,乃击掌而曰“善”。于是他高声对诸位子侄们说道:“吾门自高祖以儒学起家,仕者以清白相传,学者以诗礼相勉。虽毛角之童,也自守家法。诸位子侄,或学文学武,或致仕或营生,须承家学之传,尽洗膏粱习气,不可有子弟之态。”话毕,众人皆心口诚服。 不久,李彬因车马劳顿便早早歇息去了,众人也因此散席归去。这边厢小娘谢秋娘早已安排妥当了李诜的住处。她唤出一名丫鬟来,吩咐道:“以后诜儿的起居饮食,就由你照管。你可听仔细了?” 这名丫鬟,年方十一二岁,名唤小彩凤,自幼父母双亡,被家中大哥大嫂卖到李家做了丫鬟。待得秋娘吩咐完毕后,她便引领着李诜回他的居所去了。 李诜的居室极为清简,除开一张简陋的木床,一张有些年月的书桌,还有一个破旧不堪的衣柜,便再无其他物件了。李诜不由地想起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小彩凤见李诜略有所思,便猜出来李诜是对自己的起居条件不甚满意,于是她替李诜愤愤不平道:“三公子,主母做事真是有些偏心,自家儿子的房间用的是绫罗蚊帐。炉炭,脚盆,铜镜台样样俱全。如今到了公子您这边,房屋倒是弄得干净,不过也忒干净了些罢,连个像样的物件都没有。公子,明日见了主母,仔细也要问她再添二三件物什过来。” 李诜两世为人,人情世故自然是懂得的。他不想为了自己这些小事闹得府中老少不合。他连忙摆手阻止道:“不碍事,我也不是个讲究之人。不劳姐姐费心了。我自幼出门在外,早已同我那师傅过惯了道观的清规生活。平常饮食起居也甚是清淡简便,不必为了那些俗物而徒增烦恼。哦,对了,姐姐以后叫我李诜即可。” 不知何故,小彩凤跪倒在地,戚戚然道:“三公子,方才公子称呼奴婢是姐姐,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答应您啊。奴婢自幼在府中长大,府中的规矩奴婢是一清二楚,这是万万不能乱的。要是让主母知道此事,奴婢可是要被逐出李府的。”说完,小彩凤伏地不起,声音哽咽地几乎要哭出来。这着急让李诜吃了一惊。他终于明白过来,古人的尊卑观念是多么的根深蒂固啊。他摇了摇头心想:罢了罢了,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吧,免得你为此受了责罚。李诜叹了一口气,便让小彩凤站起身来说话。 李诜又仔细询问了些李家近年发生的事情,小彩凤便一一如实回答。几番问话下来,李诜对李家的过往有了些了解。他见天色渐晚,便吩咐小彩凤安排休息去了。 李诜静静地躺在床上,辗转反复,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推开窗户,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的空气。他抬头看见一轮明月如玉盘般挂在天空,清辉紧跟着洒了进来,照耀在李诜身上。李诜觉得呼吸顿时变得顺畅起来,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清爽。他不由地来了兴趣,想乘着这皎洁的月色到后花园一览月下的美景。于是他随手披了件衣裳,信步由缰地来到府中的后花园。 夜深人静,虫鸟皆停,月色皎洁如此,照得人间犹如仙境。兴致所至,他不由地想起宋代苏轼那首脍炙人口的诗词来。那正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甚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琦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诗词唱罢,景色融入心头,心头便涌上些思乡的情绪。此时的苏东坡在哪里呢?李诜心里默默地想着。若是没有算错的话,此时的苏轼应该是被高太后再次征召入朝了,做了哲宗皇帝的太子侍读吧。想那苏轼做此诗词时,还是十年之前。十年之间,人生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苏轼怕是有多感慨吧。 而他自己呢,几个月前还在好好地做他的医生,如今却不知何故来到了这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他不禁想起临别前师傅交给他的那个鱼形玉佩来。李诜掏出那块玉佩,细细把玩。只见玉佩通体洁白,月光照射在上面,散发出清冷的光辉,愈加显得清白发亮了。不过细心的李诜也发现了玉佩的蹊跷,这块玉佩好像只有半块。 他不由地泛起嘀咕来。难道这世上还有半块这样的玉佩?他明明记得师傅交给他的就是这般模样,中途不曾假手他人,与李诜留给他的印象里的玉佩是如出一辙的啊。李诜不由自主地眉头紧锁。也许这世上真的还有另一块玉佩存在吧。这或许就是那个少年李诜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的秘密吧。他默默地对着玉佩说道:李诜,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杀害你的凶手。 他把那块玉佩紧紧地握住手心里,感受着它的温度。此刻,他仿佛与这块玉佩融和在了一起。冥冥之间,他仿佛感受到有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是你吗?是你来了吗?李诜轻轻地问道。泪眼朦胧间,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向他微笑。李诜想快步走上前和它细细地交谈。可是他的手还未触及到那个身影,眼前的身影顿时散做满天的星尘,少顷便与这银白色的星月光辉融和在了一起。留下孤独的李诜有些落寞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这满天星尘的月色。 十一、母子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李诜打算回房休息,忽然听得前面的厢房里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好奇心驱使下,他准备上前探个究竟。原来,前面的厢房住的是他那个尚未见面的二哥李茂。李诜侧耳细听,正是正在李茂母子两人厢房里说话。 “孽障,你怎么能再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哟?我的个冤家!” “母亲,孩儿知错了,还请救救孩儿的性命吧。” “冤家啊,那王家坠儿的事情,你爹爹还未帮你摆平。你怎又生出了这岔事呢?要是让你爹爹知晓了,你还有得活吗?” “好娘亲,茂儿不想死。茂儿今后会改的。求求娘亲救救孩儿吧,呜呜---” 原来,这个李茂平日里被谢秋娘骄纵惯了,从小就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弄得乡邻间多有怨恨。平日里,他又交结些个狐朋狗友,终日摘花惹草,惹是生非。 话说镇西布坊的王家有个小孙女,名叫王坠儿。年方十三、四岁,长得身材出挑,活泼水灵。这日不知怎的,竟在半道上遇见了李茂。两人三言两语,李茂就被王坠儿迷得神魂出窍。于是李茂对王坠儿说了些轻薄的话,又乘王坠儿不注意,偷偷地捏了王坠儿的小脚。谁不成想,这个王坠儿虽然风流些,倒也是个贞洁烈女。她哪受得了李茂这般羞辱,一气之下竟然投井自杀了。这下彻底把城西王家给得罪了。王家上下三十几口,连夜堵了李家大门,声讨李家要把李茂交出来偿命。 身为一家之主的李彬知道了事情原委后,气得差点吐了老血。他命人把李茂绑起来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打得李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另一边他自知理亏,又赶忙备办了厚礼送到王家谢罪。哪想王家也善不甘休,不仅把厚礼全部给退了回来,反把一张诉状递交到了官府衙门。这桩事件,弄得李家村乃至整个镇子都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李彬急的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县令大人出来调停。好在县令大人与李彬有些交情,于是李彬在镇上最好的酒楼芙蓉楼摆了三桌,硬是把风头给压了下去。王家看在县令大人的面子上,表示对李家既往不咎。不过王家又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就是为了保住王坠儿以及王家的名声,李家要为李茂与王坠儿举办个冥婚仪式。李彬哪里肯答应这桩事情,便以李茂未满十八岁为由,将这事一拖再拖。弄得王家和李家一直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再说这个李茂闯了这么大的祸,却不思悔改。李彬本要关他个三个月禁闭,结果还未满两月,李茂见风头已经平息,沉寂的心思又活泛开了。整日里像猴子的屁股着火一般,坐不住了,央求着谢秋娘放他出去。谢秋娘被自己儿子的哀嚎闹得没了主意,耳根子一软,乘李彬外出经商之机,又把他放了出去。 这小子前脚刚溜出了家门,后脚就爬进了飘香院。飘香院里的头牌花姐范阿大,倒是懂得些治服男人的工夫,把这个色胚李茂吃的死死的,终日不放他回去,将他留在飘香院住宿。平日里的那些狐朋狗友,听说李茂又被放出来,就像苍蝇闻到烂肉,又一窝蜂似地围聚在一起。终日豪赌,花天酒地,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短短半月,李茂竟然积欠了飘香院500贯大钱了。要知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的开支,一年也多不过10贯铜钱。飘香院的老鸨龟奴门见榨不出李茂的油水了,便一改往日的殷勤,开始对他冷眼相待,不住地催李茂还钱。那些狐朋狗友们这时倒也识趣的很,还未待李茂开口借钱,早已溜之大吉了。李茂受尽飘香院众人的白眼,最终还被飘香园龟奴们赶出了大门,并要他在一个月之内还清赌债,不然要提了他的狗命。李茂早已是屁股比脸还干净,他哪有钱还债。万般无奈之下,他又想了自己的老娘,这不,又找自己老娘救命来了。 “孽子呀,你个天杀的种,为娘刚过上几天的消停日子,你怎的又给我闯了祸害来了。你个不争气的下流胚子,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早日出去做些买卖,娶个媳妇,让为娘也享享清福?” “娘,孩儿今后肯定会痛改前非,求娘再帮我这一次吧。你若不帮我,他们可是要对我下手了啊. 我被他们捉去也不要紧,只是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啊”,李茂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讨饶,弄得谢秋娘的心又开始软下来了。权衡了半日,她狠了狠心,还是把自己戴着的金手镯,金戒指,金耳环等等退了下来,又去卧房樟木箱下层压着的一包细软给拿了出来,然后一并交到李茂手里。 “这些首饰,细软便是我这几年省吃俭用攒积下来的全部家当,如今都给了你,你且拿去当了还债吧。还有这几贯铜钱,原本是你爹爹要我交给你三弟的花销。如今先暂交给你用了吧。只是你三弟那里,等我抽空想个法子好回了他。至于剩下的么,且暂缓几日,让为娘想想其他办法。 茂儿,你且要听为娘的话,今后你可不能再去赌了,不然为娘纵然一死,也不再帮你了。你可不能伤了为娘的心啊---”。 李茂接过钱来,两眼放光,再也不跪地哀嚎了。他迅速爬起来,一边乐呵呵地数着手中的铜钱,一边不耐烦地问道:“知道知道,娘亲你就放心吧。我就知道娘亲有的是门路子。你可要快点筹出余下的钱来。不然,儿子的这条小命还在他们手里捏着呢。哦,对了,娘亲。那个三弟不是早就送到道观里去了么,怎么现在爹爹又把他接回来了?难道是看爹爹年纪大了,想回来分家产了?不行,娘亲你可要为我做主,爹爹的财产是留给茂儿我一个人的。” “孽障,你爹还没有闭眼呢,你到是成日里操心着他的家产。”谢秋娘有点听不下去了,猛地朝李茂头上敲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也不怕被人听见,传到你爹爹你耳朵里去。还有你什么好果子吃。孽子啊,你何时心疼一下你这个老娘吧。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为娘可怎么活啊?”说完,谢秋娘又开始啼哭起来。 李诜在外面听了他们母子的对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转身朝自己的住所走去。历来富绅之家出逆子。无怪乎人们常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五世。眼下见这般模样,不知将来这个可恶的二哥会有什么下场,李诜愤懑地想。 翌日清晨,李诜梳洗完毕,由小彩凤带领着去中堂向父亲请安。李诜见父亲与大哥李蕴正商量事务,谢秋娘则与另一个年轻人闲聊说话。谢秋娘见李诜过来,于是满脸含笑地拉着李诜说道:“来来,快来见见你的二哥李茂。昨日你二哥身体有漾,未能与你相见。今日你们兄弟正好可以见一见面。” 李诜走上前看去,只见这个年轻人长得与谢秋娘有些相似,身形瘦消,神情萎缩,似无气力般斜靠在椅子上。出于礼貌,他恭恭敬敬地向李茂行礼,尊称他一声“二哥”。谁知李茂却是理也不理睬,只是将他的袖子往前拱拱,算是回礼了,然后便扭头不再看李诜一眼。李诜见状,无奈地笑笑,转身找了个空座坐下。 两人在场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过李彬的眼里。李彬待李诜落座完毕,关切地问道:“诜儿昨夜可睡得安好?”李诜回复道:“是了。昨夜孩儿甚是困乏,回房就睡了,不成想贪睡误了向爹爹请安的时辰,还请爹爹责罚!”说完,又要上前施礼。 李彬笑笑道:“无需多礼,你有病漾在身,切勿劳累。昨日我交给你小娘三贯钱钞,你记得问她支取。”说完,他的眼光朝谢秋娘看去。谢秋娘闻听此言,脸上一变,朝着李彬白了一眼说道:“大郎,如今李家虽然日子是比过去过得富足些,可是吃饭的人口也多了。各项开支也不算少花。我现在能糊弄住李家上下几十口人的嘴就够好的了,哪有什么余钱往外支使?诜儿你也需明白小娘的苦心,要不等田庄里的租子上来,我手头宽裕些,你再来问我支取?” 李诜心里十分清楚这三貫钱钞的去向,不过他也不想与小娘撕破了脸。他怀里还有师傅临别时留给他的两贯钱钞,今后的日子省着点花也是足够了。心中想罢,他对着谢秋娘笑笑道:“小娘不必焦虑,小子的吃穿用度都是家中供给,无需再给我钱钞花销了。”谢秋娘听闻李诜这样说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乐呵呵地说道:“是了,是了。我就知道诜儿能体会小娘的一番苦心。时辰也不早了,大家也饿了,快让管家送饭进来。” 十二、印刷术 众人用过早饭,李彬对谢秋娘说道:“近日我打算与蕴儿出趟远门,家娘子帮我备些衣服。”谢秋娘焦急的问道:“大郎,还是为了那件事吗?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们李家的人一直不肯放弃。”李彬叹了一口气,说道:“爹爹在世时吩咐我做的事,我终归要去做完。”谢秋娘便低头不再言语。 李诜想起昨天雕版刻书的事情。于是他对李彬说道:“爹爹,孩儿昨日听闻大哥讲起, 咱家做的是雕版刻书的生意。我与大哥曾言,我于汴梁城中见过新式的刻书技法,孩儿想为李家出份力,不知可否让我一试?”李彬听言,笑道“此事,我已听你大哥说起过,若真能如你所说,获利千金,而诸事简便, 我倒也愿意一试。至于所费支出,你可与账房先生陆客清商量。只是爹爹担心你身子太弱,受不得操劳。”李诜听闻李彬同意了他的要求,心中顿时大喜,忙谢过父亲。 李茂见李诜受父亲如此宠爱,一股子酸劲涌上来了。他急忙从靠椅上爬起来,向李彬说道:“茂儿也想找爹爹讨些差事做做。”李彬倒有些惊喜,他颇有深意地对李茂说道:“茂儿能替爹爹分忧,爹爹真是求之不得啊。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替我们管着田庄的管家刘二年纪大了,已经跟我提了几次要归家养老。爹爹怕他走了,那些佃户要出些乱子,故而一直不肯放他归去。如今你来讨差事,为父便把这事托付于你。你可要好生做事啊.” 还未待李茂搭话,一傍的谢秋娘急忙替李茂应下了下来。谢秋娘可是个明白人。李彬的用意,她自然是最清楚的。茂儿平日里不学无术, 众人早就对他指指点点了。若是这次差事办好了,李茂在李彬心目中的分量可就上去了。到那时候,说不定李彬真会把家业交给茂儿呢。谢秋娘心里美美地想着心事,怎么看李茂都觉得顺眼。 李彬又吩咐道:“此次我与蕴儿出门,少说也要数月有余。家中诸事内有秋娘裁定,外事可找叔父商量。切不可滋生事体,有损我李家声誉。诜儿你年纪尚幼,须在家勤读诗书。我已经书信托于景叔,内已言明你求学之要。且待我回来再定行期。” 李诜等人都静静地听完李彬的吩咐。 话说李彬在家准备了几日便与李蕴出远门去了。这一日李诜忙完手中的事情,便去账房寻找账房先生陆客清。还未进账房门,李诜就看见一个年纪约五旬的瘦小老头躬身在门外等候着他。那个瘦小老头见到李诜,急忙小步过来:“来人可是三公子?老奴是李家的账房陆客清。方才赵管家已经吩咐下人,要我在此迎候三公子了。”说完,便要下跪行礼。 李诜急忙拉起账房先生陆客清,说道:“先生不要行此大礼,你是我家执掌多年的账房老先生,劳苦功高。爹爹平日里也和我提起过你。再者我是小辈,理应由我先向先生行礼。我才进家门不久,家里各项规矩尚不熟悉,陆先生看在我还是年幼的份,还是不要责怪为要。”说完,他连忙向账房陆客清下行一礼。账房陆客清见李诜虽然年纪小,却是知书达理,说话又有几分和气,全然不像李家二公子李茂那般贪懒成性,又喜欢随意奴役下人。于是他心下不由地赞叹道,主子李彬确实生了个好儿子。 李诜简要地说明来意,便从袖内掏出一副案稿递交给账房陆客清。这案稿是他今日清早绘就而成的,上面有活字印刷术的所需材料,以及铸造之法。 陆客清接过李诜的图纸,细细观览,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好一会儿,他才把案搞看完,并交还给李诜,说道:“三公子,老奴并非不精通锻造之法,老奴自认这把年纪,所看过的能工巧匠的图纸也不在少数。倒是公子所做的图纸,图绘、尺寸、选料等均详略得当,器物构思巧妙,操作又省力轻便。老奴心想怕是公子在外游历,遇到高人了吧。” 李诜笑笑道:“先生言重了,这图纸乃是我从汴梁城一处匠人处所得。平日里我随师父时常修炼金丹,故而会同汴梁的一些工匠交流心得,久而久之,那些匠人自然将秘技传授于我。”这番道理说完,陆客清方才觉得茅塞顿开。“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安排料件。请恕老奴多言,老奴初见公子需要几千金的铅料,老奴还以为公子是要修炼长生之术所用呢。今番才知公子原来是真有大用。”陆客清回复道。 李诜笑笑,故做神秘地对陆客清说道,“此乃是机密,还请陆先生帮我保密吧。” “三公子,铅金的事情,老奴自然可以办到,只不过鲛人鱼油,老奴是闻所未闻,这倒有些难办。”陆客清一脸愁眉苦脸的说道。 李诜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这鲛人鱼油是挺好的东西。若是在闽浙路,碰上渔民出海,碰巧也会有些收获。我师尊供奉的三清老祖像前的长明灯,所用的便是这鲛人鱼油,无色无味,燃火明亮,终年不熄。不过若是你真买不到,我这里还有一个法子,可去定洲买些石油回来。这石油也是个稀罕物,通体发黑,是油非油,是水非水,燃之如松枝,灰烬如墨。价钱嘛,自然要比这个鲛人鱼油便宜许多,可派人前去打探就是了。”账房陆客清听了也是一头雾水,他有些纳闷,不知公子从何处弄来些名堂。公子既然要用墨,何必要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去寻些奇怪的物什来,自家仓库里随便就能搜寻些来。 李诜见账房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得宽慰道:“先生只需按照我的吩咐采办便是,若是有差错,我自会向爹爹说明。”账房陆客清见李诜说的如此信心十足,便也不再有任何顾虑,当下便按李诜的要求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安排一众小厮采买。 李诜交代完毕料件的事宜,又让陆客清找些精通打铁手艺的打铁工匠过来。一炷香的时间,小厮便带着三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进来了。小厮上前回复道:“诸位爷,这三位是镇上最好的打铁匠铺的铁匠了。听说三公子出的起工钱,便抢着来报名做工。” 李诜上前细细打谅了众人一番,果然是些孔武有力的打匠汉子。他话也不多说,拿出图纸,给诸位打铁汉子看了一遍,说道:“诸位看过我的图纸了吧。若是有兴趣的,便可留下为我铸造。”三人议论纷纷,却没人应承下来。如此怪模怪样的机器,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还要他们按照图样打出来。议论半天后,其中有两人摇头叹气而去 ,只剩下一个年纪略微年纪轻些的汉子仍在反复思考,倒是有些兴趣。 李诜走过去,问他个出生来历。那汉子回答道:“小人名叫吴兴当,在吴记打铁铺做工已有十几载,因家里还有位老母亲贫病需要照料,想出来多接些活添补家用。”李诜微微一笑,说道:“念你是个孝子,我便让你一试。若你试验成了,我便出你在吴家打铁铺三倍的工钱收留你。还有你母亲看病的钱,我李家也可代为支出。”打铁汉子吴兴当听了,两眼瞪得老大,连忙问道:“小公子,此话当真?” “自然不假---” “好,既然小公子这么信得过洒家,又出得起价钱。洒家也卖些气力,早日帮公子把东西打出来。” 李诜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图纸交给他说道:“若有为难之处,你可随时来找我。哦,对了,关于这图纸的事情,也算是机密之事,万不可泄露出去。你若是泄露出去,我李家自有人来收拾你。”吴兴当经李诜这一吓唬,神色一紧,马上回复道:“小公子放心,小人做事一向谨慎,不会出任何纰漏。”说完,便领着图纸去隔壁厢房参详去了。 李诜吩咐完诸事,又与账房陆客清核对了印刷机所需材料一番。待等诸事妥定,李诜这才放心离去。 “诜弟,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诜抬头一看, 来人正是前几日夜宴上与自己同坐的的堂哥李敢。不知道这个堂哥怎么有空跑到他的住所来了,李诜笑道:“堂哥在此等我,不知所为何事啊?” “无关紧要的事。前几日我在宴席上听你做的诗,倒是觉得有几分禅机的意味。近日我练武颇觉得烦闷,想起你的诗来,心头隐隐有种意气呼之欲出,却又无法把握。我便前来叨扰。”李敢笑嘻嘻地回复道。“不过你住的地方也太素了点吧。为何不找伯父添几个物件来?”李敢不知怎的倒开始关心起李诜的起居来了。 李诜笑而不语,转身先让丫鬟小彩凤取些茶叶来冲泡。他今天忙了一个下午,却是滴水未进,口渴得紧。 谁知李敢一个箭步就抢在了小彩凤的前面。他抓起桌上的铜壶,取了几片茶叶放在碗里,又将铜壶里热水往碗里一冲。一碗滚烫的茶水便完成了,整套动作做的如同行云流水,把一傍的小彩凤看的有些惊呆了。李敢笑嘻嘻地将这碗茶水递到李诜手里。李诜也乐呵呵地接过茶水,笑着问李敢:“堂哥可是有事要问我?” “有事--” 李敢这么爽快的答复来得有些突然,李诜差点把手中的茶水都惊吓的得泼出来。 十三、宫中的小皇帝 李敢凑到李诜面前悄悄地说道:“如今西边战事颇紧,那西夏的小梁太后似乎又要翻脸了,怕是朝廷不久就要起兵征讨了。” “哦,那岂不是你有了用武之地了?”李诜反问道。 “正是,不过我爹爹却是不肯放我前去。” “叔父既然不肯放哥哥前去,自然有叔父的道理。堂兄你还是耐心等待才好。”李诜还以为有何重要的大事,心下放宽不少。“堂兄,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朝堂上相公们的事情,竟也能进得了你的耳目。小弟佩服。” “诜弟谬也,我爹爹虽不在汴梁做官,但是汴梁城的邸报早晚都会送来。我自然能知道一些。不过我爹爹可是对你青睐有加哦。那日宴席上爹爹虽有些醉意,但是并未喝醉。爹爹夸你老成持重,可以成大事。嘱咐我们兄弟二人要与你多多亲近。” 李诜听完直冲着这个李敢哥哥傻笑。敢情这个叔父还是挺器重自己的嘛,他心中暗暗想到。李敢走到李诜身前,满腹狐疑地捧起李诜的脑袋,仔细地瞧了瞧,片刻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我观诜弟与常人无异,为何爹爹如此看中你呢?哦,对了,近年你是不是和你那个神仙师傅在外游历,见了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了?不妨说来听听?”李敢顿时来了兴趣。 “其实也没有什么,自我那日遭雷劈了之后,诸事已忘却许多。哦,我倒是听我师傅曾说起过一件奇闻,可以说与你听听。在南海之外,有一岛屿,那里长着一奇物,长在土里,一根藤可生出诸多小果,皆由拳头般大小。可生吃,也可蒸熟吃,香甜可口,可当饭食。据说当地土人把它当成宝贝,看守得紧。要不是机缘未到,我们倒可以亲眼去见见。” “哎呀,世上还真有这等奇物?莫非是神仙果?你可有路线图,且让我去南海仙岛试试?” “哥哥,你真有心要去试试?小弟倒是曾问过师父,师傅也不知具体位置。不过小弟也觉得此去路途遥远,又多经风浪, 甚至还有生命危险。我看哥哥还是取消这个念头吧。” “小弟你有所不知,我十岁就跟着咱们镇上的沈家船队出去跑船,去过泉州,也见过阿拉伯大帆船。方才你说的那个神仙果,若是你师父亲口所说,那想必是确有其事的。况且天下之大,世上稀罕物也是有的。我就曾在泉州见过长得像兔子一般的大老鼠,胸口竟然还有个大口袋,稀罕得很哪?你要是有海图的话,我倒觉得咱们跑一趟海路也是值得的。” 李诜对李敢这番大胆的想法着实吃了一惊。他本想当个奇闻怪事讲给堂兄李敢听听,未曾想这个堂兄竟然真听进去了。李诜急忙阻止他冒出来的疯狂想法。“堂兄,请听小弟说明。此事虽出自我师父之口,但是海上仙岛缥缈不定,何时才能寻到那岛屿?若是你执意要去,莫如先回去找叔父商量,等有了本钱,雇佣几个熟悉海运线路的水手,你再去也不迟啊?” 李敢听了李诜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将此事搁置一边。李诜这才把心放宽下来。兄弟二人又坐下来喝茶闲聊了。 大宋汴梁城,皇宫崇安殿,殿内高挂的灯笼照亮着整个大殿。殿内四周寂静,静的连一个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殿中有一张巨大的龙案,金碧辉煌,煞是耀眼。龙案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锦袍的年轻人正埋头苦读。案桌上堆满了执宰们呈递上来的奏折。 四月的北风依然呼呼刮着,拍打在宫殿内朱红色的窗棂上,发出朴朴地声响。 大殿内暖炉内的炭火尽情地挥舞着它的火红的舌头,丝毫不顾忌这寒气逼人的冬夜。守在它傍边全暖烤火的还有一个黄门公公,想来是个宫中的老人,想必今日正逢他在殿内轮值。老公公是被窗棂拍打的声音给惊醒了。他揉了揉迷离的双眼,望向那还在案台上看书的年轻人,嘴里喃喃自语道:“小官家倒真有神宗皇帝当年的几分神采啊。记得当年,神宗皇帝也是这般地勤政,每天都要批阅奏折至深夜。小官家如此勤政,大宋朝怕是又要出一代明君了,大宋百姓的日子又会好过多了。。。” 想起神宗皇帝,他两眼湿润了。他亲眼见证了神宗皇帝在这个崇安殿发生的一切。他仿佛又看见了神宗皇帝当日在殿中与王安石谋划变法,又至后来,神宗皇帝驾崩时,吐着鲜血对着那张硕大的大宋军机图,发出痛苦地吼叫“幽州-----”正心想着,小皇帝赵煦的咳嗽声把他惊醒了过来。他连忙抹去双眼溢出的眼泪,这才小心地走到小官家赵煦跟前,恭身劝道:“夜深寒气重,小官家还是早些休息吧。”。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赵煦漫不经心地回复他,两眼却并不离开手中翻看的书录。黄门老公公瞅了一眼小皇帝手中的书录,书录名为《分疆录》。他想起来,此书籍乃是今日早朝宗正寺主簿游师雄所呈。这游师雄常年任职在西边,倒是对西边的战事颇有研究。小皇帝今日早朝召见游师雄,君臣对答,甚是精彩。黄门老公公也不敢打扰,只得退回炉火傍。 渐渐地,火炉内的热量又快要把黄门老公公送入梦乡了。“啪”的一声,黄门老公公惊吓了一个哆嗦。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跑到龙案前跪地请罪。只见小管家赵煦怒气冲冲,不停地拍打着案桌。他苍白的脸上洋溢着一丝异样的殷红,良久他的愤怒才平息下来。此刻崇安殿上的所有宫女,还有黄门老公公都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小官家赵煦满眼无神,怔怔地对着虚空问道:“我大宋三代帝王,百万军将打下的江山,难道就这样拱手还给西夏贼人了么?”他的两道剑眉似乎快要拧在一起去了。这些天来,他可没有少看执宰司马光等诸多旧党的奏折。内容多不过是“恐西夏来战,军马钱粮所用,耗费甚巨,出不入抵,莫如退而还其地,则战事可免。” “若是我能早些看到此等良策,我葭芦、米脂、浮图、安疆四砦,岂会割让给西夏贼人?”小皇帝赵煦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敲在龙案上犹如一枚重锤敲在人的心上,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更让人振聋发聩。怎奈如今的太皇太后听从了保守党的意见,早已一纸谕旨,割让了疆上四寨。赵煦想到这里,一口热血几欲喷出。“恶贼,几乎要毁我大宋百年基业。” 黄门老公公显然被小皇帝赵煦的动静吓得够呛,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见小皇帝赵煦心情平复些,黄门老公公才请安道:“官家息怒,保重身子要紧。前些日子上清宫通妙法师配的药丸还有少许,奴才这就给您拿来服用。”小皇帝赵煦挥挥手,黄门老公公便知趣地退出殿外了。 此刻,殿内除了几个掌灯看护的宫女,显得偌大的宫殿更加阴森寒冷。小皇帝恢复了些气力,浑身感觉到了阵阵寒意,他又命宫女添加了些炉炭,宫殿里这才开始有些暖和。 今夜风虽然大了些,月亮却是亮得分明。小皇帝缓缓地走下他的龙殿,望着月亮照射窗格投下的影子出神。整个大殿,沉静肃穆。小皇帝赵煦神色悲凉,深夜的寒气逼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他从袖内掏出一块玉佩来,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这块玉佩上刻着的是龙头,面目狰狞,双目抽射出的凶光,仿佛随时都要把人吞噬。 他对着这这块玉佩自言自语道:“当日我把我最心爱的玉佩,一分为二,半块交给了你。未曾想短短数日,你我便阴阳相隔。若是你尚在人间,想必会给我带来些外面的惊喜吧。”原来小皇帝手中的玉佩是由一名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玉佩的上半身是个龙头,下半身是个鱼身。大概的寓意是鱼跃龙门的意思。不过这件玉佩最巧妙之处在于能化一为二。也就是上下半身玉佩分出来便是金龙出水和鱼藏水底的图案,合起来便是鲤鱼化龙飞升的图像。 小皇帝赵煦对这件物什喜欢得不得了,经常将它随身携带。此刻,小皇帝赵煦神色哀伤地对着玉佩说道:“你虽是鱼儿,到底还是得了自由。不像我,贵为龙子,何来自由邪?” 良久,黄门老公公捧着一个墨绿色的药物锦盒回到大殿内。小皇帝赵煦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才抽回思绪对黄门老公公说道:“上清宫洞元通妙法师几时能到京城?”黄门老公公一愣,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对小皇帝回禀道:“据飞马来报,大法师昨日已从茅山道观动身出发,到汴梁城尚需三五日行程 。”小皇帝缓缓地收起玉佩,这才接过黄门公公递上来的药丸,和水吞服后,便不再言语。 黄门老公公又劝道:“小官家,天色已晚,明日还要早朝召见臣公,小官家还是早些歇息吧。” 这一回,小皇帝倒没有拒绝,缓缓地向他的龙床走去。黄门公公喜出望外,连忙指挥着几个老宫女伺候起小皇帝就寝。小皇帝慢慢地卸下他的龙袍,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黄门老公公说道:”明日早朝,你再宣宗正寺主簿游师雄上殿,我还要与他论策。” 十四、分水 李诜近日读书甚勤,日子过得相当惬意。这一日,李诜正准备磨墨写字,忽见小彩凤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口喘气地对李诜说道:“三公子,不好了。二公子被田庄里的佃户打啦。夫人正带着府里的管家,家丁赶过去呢。夫人让我给你捎句话,让公子安心看家护院。”李诜听闻不由一楞,忙让小彩凤细细道来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李茂当日领了父亲交代他的差事,便正儿八经地去办了。要说春耕这件差事,虽然不是力气活,倒是也能考验李茂的本事。租放粮种,分配耕牛,佃户治水,并且还有其他佃户们的杂事,件件都是折磨人的事情。这李茂本来就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刚开始还图个新鲜,只不过几天工夫下来,他就忍受不了天天蹲守在田头,更受不了毒辣太阳的摧残他的细皮嫩肉了。到后来他实在吃不消了,就一个人偷偷地躲到庄园的一处小院里,吃吃喝喝,再也不愿意到田里管事了。 那田庄的管家刘二本来年纪就大些,见自家主人不肯下田催办,只得拖着病体下田催耕。没成想才两日光景,竟然浑身脱力,一头倒在了地上。亏得众佃农抢救及时,才不至于将自己的老命葬送在田地里。李茂见刘二这般光景,便早早地把他打发回了老家。眼见田庄缺了个管事的人手,李茂就把自己随身的小厮王三点了户头,让其暂代管家刘二之职。这王三原本随了自家主人,别的本事倒没学会,一身溜须拍马,偷鸡摸狗的本事倒是学了去。结果才不出三日,他就帮李茂做了件大事。 话说这春耕时分,有些佃户穷得连耕种的稻种都没得了,就得向东家先租借些,等到秋天稻谷熟了,再还给东家。李家向来对佃户有些宽宥,从来不对佃户苛刻,故而佃农都喜欢找李家租借。怎奈这小厮王三看中了这里面的油水,动起了歪脑筋,在稻种里掺杂了不少瘪谷,空谷,又用小斗量出,借给佃户,这等于又往佃户身上扒了一层皮,弄得佃户们怨声载道。 这日,佃户们准备做水田,可是田里却是一滴水也没有。原来王三早已指派了下人占据了田庄里唯一的水车,一连几日,河里的水直往李家田里灌溉,其他佃户的田里还是轮不上用水,田地里仍旧是干巴巴的泥地一块。而今年老天也甚是奇怪,往年农忙时节雨水丰足,今年却是一点也不曾落下。于是,众人只能眼巴巴地盼望着这座水车能浇灌田地呢。 俗话说,春耕时节可不等人。众人迟迟不见李家将水车让出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便推选举出一名老丈去李家田庄找李茂说合。那李茂之前还欠了飘香院的钱钞,日子也过得不自在,这次见众佃户推选出的老丈,便计上心头,开口让需要灌溉的佃户各家出1贯铜钱的灌水钱。老丈自然知道平常佃户的家底,哪拿得出这么多钱出来。只得百般劝说李茂,希望他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可李茂自然是油盐不进。事情弄到最后,干脆他连面也不露了,直接让小厮王三出来应付,自己却躲在屋子里睡大觉了。老丈急得无法,只得回来找众佃户商议。 那些佃户本就为了李家的劣质稻谷种子生气,现在又见二公子李茂把事情做得太绝,不给他们用水车灌水,反问他们要灌水钱。顿时众佃户群情激奋,其中几个不怕事的年轻后生,轮着扁担,带着绳索直接闯到李家田庄,把还在睡梦中的李茂抓了出来,一顿暴揍。那小厮王三见事不妙,连夜往李府搬救兵去了。 李诜听完,吸了一口冷气。他搁置下手中的毛笔,对着小彩凤问道:“家中族叔何在?”小彩凤说道:“听赵管家讲,二爷同大公子前日去金陵访友,还未归家。家中只剩二公子李敢看家了。” 李诜略一沉吟,对小彩凤说道:“速速去把二公子请来,就说本公子有急事相求。”小彩凤领命去西府李敢去了。 不久,只听见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诜弟,找哥哥我有甚事?快说快说!”李诜忙把李敢请进屋来,然后说道:“堂兄,我家二哥在田庄出事了?你可知晓?”李敢一拍脑门,说道:“怪不得东府赵管家一早来我这里抽走了六名家丁。我倒奇怪出了何事,又问了问府里的张管家,他也不肯说,只是回复东府奶奶救急,临时招些家丁过去。我估摸着这茂小子又在外面生了事。”李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李敢讲了一番。李敢叹了一口气,说道:“果不出我所料。差人备马,你我同去看看。” 两人急驰片刻,至李家田庄。老远就见众人聚拢在田庄一棵老槐树下。众人群情激奋,声音嘈杂的厉害。两人好不容易拨开众人,往前近看。只见李茂早已被扒了上身,五花大绑地绑在了树上。谢秋娘一面捂着手巾痛哭,一面指挥着众家丁上去抢人。只听得谢秋娘低低哭道:“偷换稻种,强霸水车,皆是恶奴所干,与我儿有甚干系?我家茂儿平日里只是懒散些罢了,才会受了这些恶奴的摆布。”说完,她又命家丁捆着一个人出来。细看之下,竟是李茂的小厮王三。 王三的脸肿的有馒头那般高,分明是刚刚被人打过。如今他被众家丁抬了出来,见了谢秋娘,也顾不得什么了,杀猪般地喊道:“奶奶,奴才知错了。还请奶奶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做这些糊涂事情了。” “哼,恶奴,今日不是奶奶饶了你, 你且问问众乡亲可饶你不得?”谢秋娘心中只盼得王三认了罪,好交付给众人,让自家儿子早一点开脱。 “这厮原不是个好鸟,昨夜竟让他走脱了。今日正好又送上了门来。”众人群中走出个魁梧大汉来。正是昨天带头捉拿李茂的钟大。钟大是种庄稼的老手,浑身有的是力气。他一把抓起躺在地上的王三,往李茂处一扔,痛得王三不停地使唤。钟大说道:“你这鸟人,若不是有你家主子的指使和差遣,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做出这般事来。今日先让我伺候了你家主子,再来收拾你。”说罢,他抽出一条麻绳,直接往绑在树上的李茂身上打去。李茂顿时痛的大叫起来。谢秋娘听了,心如刀绞,眼泪如同线般落下,嘴里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儿---”。众家丁见识过了钟大的块头和蛮力,竟一时无人敢上前去抢人。 李诜,李敢终于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了一条路来。李敢一马当先,一个箭步抢到了钟大的身前,大喝一声“住手!”说完,一把扯住了钟大手中挥舞的鞭子。那钟大原先也是个有些力气的人,两人力气不相上下,鞭子在两人手中撕扯。谢秋娘原本已经是伤心欲绝,这时见了李诜,李敢齐来,李敢又拖住了钟大块头,浑身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对着众家丁说道:“敢哥儿已经拖住了那汉子,你们还不动手救茂哥儿么?”众家丁于是又一拥向前往,准备把李茂给抢下来。那边众庄稼汉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见李府家丁准备抢人,也纷纷聚拢起来,围成了一堵墙,人人手里拿着锄头钉耙,严阵以待。一时形势又僵持不下了。 那钟大块头毕竟年纪有些大了,渐渐力气有些不支了,李敢却是越战越勇。只见他马步扎稳,手上臂力使出,竟然没有一丝吃力的感觉。眼见钟大体力不支,李敢瞅准时机,左手挥拳使出,往钟大腋窝下轰去。钟大未料到李敢会突然偷袭,待到察觉也是晚了。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李敢顺势夺过了钟大的鞭子。众庄稼汉急忙上前把钟大抢了回去。 这时,众庄稼汉中走出来一个头发胡子皆发白的老汉来。老汉上前,对着谢秋娘说道:“老汉姓程,蒙众位庄稼汉子看得起,前来当个说客。李家娘子请来见礼。”谢秋娘乃上前一步,说道:“老汉,我是个妇道人家。 如今我家大郎与二叔在外还未归,且让我这回做个主,可否放了我家茂儿?”那程老汉说道:“若非你家公子苛刻乡邻,今日何来如此事端?”谢秋娘早已知晓原由,现在被这老汉这么一问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老汉见谢秋娘不答话,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庄稼汉只知道种田吃饭,现在田里无水,又无好秧苗,怎教人养活?若是再错过了节气,这一年全家老小的嚼食却从何来?”话未说来,人群中隐隐传来些哭泣声。 谢秋娘也知农忙时节的重要,若是错过了,自然会耽搁一年的收成。心下想到,李茂这孩子果然是年纪轻些,哪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如今自己若是能花几个钱把事情摆平了,也算好些。可是这么多佃户的吃食,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这倒是真是让她头疼起来。若是自家大郎回来,知晓了这件事,说不得又要与她一番大动干戈了。自己儿子也要被大郎赶出家门。谢秋娘愁眉不展,可是自己儿子又不能不救。 十五、诸事妥定 正在为难之际,“小娘,此事可否让我来处理?”李诜悄悄走上前,对着谢秋娘说道。谢秋娘疑惑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你可有把握?”她见李诜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好吧,诜哥儿处理便是,不过务必要让他们放了茂哥儿,还有万万不得答应他们的一年的生计吃食。我想要是老爷在这里的话,也断然不会答应此事的。”李诜答复道:“小娘且放宽心,我自有办法对付。” 说完,他径直向众佃户走去。 李诜清了清嗓子,对着围拢过来的众佃户略施一礼。开口说道:“众乡亲,小子乃是李彬的三子李诜。各位还请看在我爹爹平日里待诸位不薄的情分上,先放了我家哥哥吧。”众佃户一阵轰乱,人群里有人喊道:“这厮欺人太甚,若是放了他,我们怎么跟自己的妻儿爹娘交代?”果然人群里一阵嘈杂之后,大家渐渐都统一了意见,还是不肯放了李茂。 李诜见众人没有商量的余地,便也不继续纠缠。他叹了口气说道:“众位乡亲,今日是我家哥哥出错在先,诸位已经拿了他出了气,想来他也是知错了。”说完,朝绑在树上的李茂看了一眼,李茂也是心领神会地配合地大哭起来。李诜又说道:“眼下正是春耕农忙时节,各位虽将我二哥出了口气,但是却于事无补,各位还是早些商计如何应付眼下的农事为要。”众人终于被李诜的一句话点醒,一时之间,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那个领头的程姓老汉走到李诜跟前说道:“小公子,我们庄稼人种田吃饭,盼望着秋后有个好收成。如今被二公子弄得秧苗良莠不齐,水田无水。老汉自问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李诜安慰道:“老丈切莫难过。既然此事由我李家引起,我李家自会将此事做个了结。我李诜虽年小,但自幼也读圣贤书,绝不会用下三烂的手段,定会还各位一个公道。”说罢,他吩咐赵管家拿出佃农租借粮食的契约来,当着众人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众佃户见了,刚开始还有些疑惑,接着各个喜笑颜开,直夸李诜仁义。谢秋娘在旁气得大骂:“竖子,你这不是要毁你爹爹的基业么?我原道你会有什么好主意,原来竟是如此这般计谋?好好,且看你爹爹回来如何收拾你,哼----” 李诜这时也顾不得和谢秋娘答话,他见众位佃户情绪稳定些,这才说道:“如今租借稻种的契约已经毁去,诸位可安心了吧。”众人连忙应和。虽然底下还是有些佃户在窃窃私语,李诜只当没听见,又继续说道:“如今春事,无非稻种和水源最为着急。眼下农事正忙,想必各位都知道这水车的重要。如今因我李家误了各位灌水的时辰,现我授意家丁让各位先用水车灌水。”此言一出,顿时人群鼎沸,众乡邻欢声笑语,直夸李诜是活菩萨。 谢秋娘听完李诜的话,气得脸色发白,说话都有些颤抖,“孽障啊,你犯了什么糊涂,自己家的水田还没有水,怎可让外人先灌了水去?你先前当众烧了契约,已是犯错,如今你又要错上加错,哎呀呀,大郎啊,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啊,人心都往外长了啊--”说罢,一个人在傍大哭不止。在傍的李敢听了,脸色也有些难堪,他悄悄把李诜拉到一边,说道“诜弟,此事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李诜安慰道:“无妨,小子自有主张。”李敢有些嘀咕,一时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李诜见罢,只得坦言相告,“堂兄,如今局面想必你也很是清楚,众人闹事,我方孤单力薄。况还是咱家理亏在先。大丈夫行事,自当要眼光放长远,岂能因区区小利,伤了自家根本。如今农事正忙,这方圆几里也只有这么一座水车,众人用水自然是异常困难。若是再造一台水车,想来要花费数日人工,我料现今的农忙怕是早已过去。到那时才真是得不偿失,人财两空呢。依小子之见,莫若先依了众人,再补种些水稻,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再说咱家的水田又不缺稻种,唯独缺的不过是台水车而已,小子身上有一副图纸,乃是我前几日闲时所做,此物名唤陀螺水车,可单人使用,运送水力也是极快。虽无法与水车相媲美,应付眼下的农忙也是足够了。敢哥还是放宽心些吧。”李敢听了,脸色顿时露出笑容出来,“好哇,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快快拿出让我瞧瞧。”李诜说道:“不急,且让我将这边众人宽心退去再说。” 那程姓老汉听得李诜的言语,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走上前来,对着李诜磕头便拜:“小公子,为人大义,今日将我们心头堵住的两件事都解决了,我们再无其他要求了。多谢小公子仁义相救啊。”李诜一把将程老汉扶起来,说道:“如今诸事已解,老丈可否放了我家二哥了?” 程老汉这才醒悟过来,忙对周边的庄稼人说道:“快快放人!”谢秋娘见佃农终于肯放人了,早已安耐不住,跟着众人去救她的心肝儿子。待得解救下来自己的儿子,谢秋娘马上吩咐管家赵二安排马车,速送李茂回府养伤。 临走,谢秋娘狠狠地瞪了李诜一眼,说道:“你且好自为之。”李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暗道这回看来自己与小娘的心结算是结上了。 那程老汉一傍也看出了端倪,安慰道:“小公子原本不应该趟这一浑水,那李家娘子平日纵子过度,如今吃了大亏,想来今后会对你不利啊”。李诜笑笑道:“多谢老丈关爱,小子知道该如何去做。”那程老汉思考了一下,招招手喊了几个后生过来,说道:“今日多亏了小公子,诸位才能得了稻种,有了水田。小公子为人大量,甚至连水车都让咱们先用了。咱们庄稼汉不能忘记他这般恩德,你们各家忙完自己活计,也抽出些人力来,定要帮小公子的水田做好。”那些庄稼汉子无一不欣然同意。李诜在傍听了,顿觉这群庄稼汉的朴实,心下无限感慨。 他掏出怀中的图纸,对着李敢说道:“哥哥,小子做此工具,本来是想为咱李家所用。如今我见众位乡邻如此恩义,若是让我再做私藏,小弟心中也着实不安。”李敢安慰道:“既然诜弟已经决定,哥哥自然也会支持你。”李诜见堂哥没有反对自己的做法,顿时心中坦然。他取出图纸,交到程老汉手中,说道:“此乃是小子自己制作的水车图纸,与你们平日所见略有不同。你们可按图纸找人打造一番。可省却你们诸多劳力。” 程老汉打开图纸一看,只见图中所画,正是另一番水车模样。与平日所见水车不同, 此水车圆形直筒,里面有螺旋叶片若干, 圆筒尽头还有手柄一枚。李诜见程老汉一脸疑惑, 解释道:“我见此处水流湍急,你们的水田又在高处。若是用我所造的水车取水,只需一人在高处扭动手柄,水流自可从低处流到高处。此水车的妙处还在于运输方便,只需放置在各家田头处,随时皆可取水。老丈可派人试验一番。”程老汉将信将疑,喊了几个会做木工的汉子来。李诜又当面吩咐了几句制作要求,众人便欣然退去了。 李诜等人正聊得高兴,田头走来一个汉子,对着程老汉耳语了几句。老汉转身笑着对李诜,李敢说道:“今年咱们村里的春耕斗牛比赛快要开始了,两位公子可有兴趣随老汉一同去观看?”李诜一听,来了兴趣,便央求李敢一同去。李敢见天色有些晚了,脸上有些为难:“诜弟,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需赶回府中为好。”李诜原本是孩童心性,今日难得有些机会出来,自然想一饱眼福。李敢见状,只得无奈地说道:“这次便依了你,不过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便启程回府。”于是,二人骑着马随同程老汉等人进斗牛场。 兄弟二人来到斗牛场地一看,斗牛场早已被围得人山人海。众村民早已认识李诜兄弟二人,这会对待兄弟二人也是分外的客气,早早地把观景台最好的位置留给了他们。李诜二人谦让一番,这才坐定下来,观看比赛。斗牛比赛尚未开始,李诜百无聊赖地先观看起四周的场景来。此处的斗牛场地,原本是个险处,偏偏风景绝佳,主办人安排在这里斗牛比赛,真是惊险刺激万分。李诜不禁暗暗叹道这主办人的用心有点颇大。 十六、疯了的野牛 比赛终于开始了,牛倌手中的麻绳一松,那两匹按捺不住的牛顿时奋起四蹄,抵起牛角,往对方牛身上冲去。拍的一声,四只牛角撞在一起,震着有些地动山摇。周围的群众情不自禁地发出喝彩声。在观景台上看斗牛的李诜,只觉得心口一阵翻腾。李敢也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彩。两只雄牛抵撞了一番,又同时退开了。左首是一只野黑牛,右首是一只大青牛。黑牛眸得一声,然后抵角又向大青牛冲去。大青牛也不退后,双角死死抵住黑牛的侵袭。牛角不时地发出啪啪的声响。众人看的是热血沸腾,喝彩声不断。 渐渐几个回合之后,大青牛有些体力不支,时不时地变换阵脚。那野黑牛却是越战越猛,身上的黑毛越发显得膘亮。这野黑牛乘大青牛一个不留神之际,猛地发出一声长吼,然后往大青牛斜身狠狠一刺。大青牛扭转不及时,被大黑牛刺了一下,牟的一声叫了出来,眼角冒出一股热血。顿时看台上传来一阵惊讶和叹息声。那野黑牛见青牛势弱,顿时士气大涨,对大青牛发动猛烈攻击。大青牛不停地喘着粗气,消极抵抗,牛身已多处受伤,看台上有人看不下去了,高声劝牛倌停手。李诜也看的有些不忍心。大青牛似乎体力透支了,双腿已然跪了下来,任凭后边牛倌的鞭子抽打,也不向前。 野黑牛依然精力十足,不时地扬起它的牛角,围着大青牛打转。大青牛低低地叫唤,乘着野黑牛不注意,猛地一冲刺,一下子将两个牛角刺了野黑牛的脖子里。顿时血如雨下。 野黑牛狂暴起来,牛力气猛地增涨起来,对着周围的一切不停地冲撞。看台上有人喊道:“这野牛疯了,大家小心啊。”台下众人听到高喊,顿时慌乱成了一团。李诜原本在观景台视野最佳的地方,不想被众人一阵推搡之后,反成了中空地带。这野牛受了众人的围追堵截,疯了似的逃窜,瞅了个空隙,直往观景台上冲来。李敢见野黑牛奔来,一个拳头挥出,打到牛身上,拳头在光滑的牛身上滑落,野牛丝毫不受影响,一个劲朝李诜方向赶去。 李诜吓得连忙往后逃走。但是还是有些晚了。那黑牛来势凶猛,牛角一挑就把李诜挑到了牛背上。李诜原本就身形单薄,被牛角一挑,小脸吓得煞白煞白的,只得按住牛角不动,任由野黑牛往西北方逃去。 李敢在后面急得直跳脚,“孽畜,不要伤了我诜弟的性命。”说完,急忙扯起马绳,追赶了上去。 李诜晃悠悠地醒过来,见自己躺在草丛里,周围也不见人影。他内心有一丝慌乱。他记得自己死死地抓住牛角,趴在牛背上一动不敢动,如今牛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他见前面有个树林子,李诜又冷又饿, 天色有些黑下来了,他心道,还是找个地方歇脚为好。终于他迈起如灌了铅的脚一步步挪到树林边上。 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力气有了些恢复。正心想该如何办才好,忽然远远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李诜仔细一听,正是自家堂兄李敢的声音。李诜心里这才有些着落,连忙跑出来与李敢打招呼。 那李敢已经找了李诜半日,心中懊悔不已。正在伤心难过之际,忽然听到李诜的招呼声,急忙寻声赶过去。果然见李诜靠在一棵大树下,李敢顿时喜出望外,连忙驱赶马儿往李诜的方向赶去。 李敢见李诜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下来,开口道:“臭小子,方才真是吓到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伯父交代?”李诜露出笑容,说道:“堂哥,我命大,不会有事的。”李敢一把拉住李诜,然后说道:“今日斗牛真是凶险异常,险些要了我们的小命。我看程老汉他们当时慌慌张张的模样,想来不是他们有意针对咱们。如今天色已黑,咱们两个走夜路回去也不安全,不如就在这里等他们来找我们吧。”说完,李敢拴住自己的马儿,开始在这附近寻找安全的落脚地方。 李诜见天色渐渐暗下去,也不敢耽搁工夫,跟着李敢寻些干草枯枝,准备生火。 片刻工夫,李敢找了些水来。他先伺弄好马儿的饲料,这才开始应付兄弟二人的肚子。李诜先前一路早已是饥肠辘辘,这时接过李敢递过来的干粮,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干净,李敢见状又递上来一块,安慰他慢些吃。吃罢干粮,兄弟二人就近着火堆烤火。乘着两人说话的空档,李诜把那块半块未吃完的干粮小心收好,放进了怀中。 李敢见状,朝着李诜说道:“诜弟怕是第一次在外露宿吧?”说完,嘿嘿地朝着李诜干笑。李诜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李敢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眼珠子一转,有存心想捉弄一番:“诜弟,你怕鬼吗?此处是咱们村寨有名的鬼境啊。你看看这里到处是高树参天,寒气逼人,生人进入,容易迷路。平常人一般都不走这里。今日幸亏遇见了你家哥哥,要不然咱们还真走不出去了。”李诜听得浑身感到一阵阵寒冷,连忙问道:“为何这里要叫鬼境?难不成这里真的有鬼吗?”李敢又是嘿嘿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据说原先这里是有村人居住的,不过住在这里的村民老是丢牛丢羊,刚开始大家疑心是被豺狼虎豹偷吃了。直到有天大家看见了一个真正的无头鬼,在那生吃牛羊,这才把大家吓得搬离了此地。”李诜听了笑道:“世上哪有什么鬼怪,无非是有人存心作弄罢了。”李诜原本还想用自己的无鬼论说服李敢,但当他抬头想对李敢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突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住了,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指指着着李敢的身后大声喊道:“有鬼呀-------”。 李敢见李诜这幅样子,不禁暗暗得意起来,心想,你小子原来也就这点胆量,一点也不禁吓啊。他哈哈大笑地跑到李诜对面,准备拉他起来。但是看到李诜捂着头,一副不愿意起来的样子,他又有些疑惑了。他顺着李诜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要竖立起来。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个孤魂野鬼,晃晃悠悠地飘荡着。真是活见鬼了! 李敢鼓起勇气,大喝一声:“何处冤魂,还不速速退去!”说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那鬼扔去。那鬼本来是随处飘荡,被李敢这么一扔,竟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倒了下来。 两人举起火把,凑近一看,这哪里是个鬼,分明是个人。那人衣衫破烂不堪,瘦的形骸脱骨。看见李诜兄弟两人,有气无力地说道“饿。。。饿。。。”。李诜明白过来了,从衣袖中掏出刚才没舍得吃的半块干粮。那人两眼怔怔,直直地盯着李诜手里的那块干粮。 李诜明白了他的意图,就把手里的半块干粮扔了过去。那饿死鬼竟然不顾干净邋遢,捡起地上的干粮就往嘴里塞。 李诜与李敢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 那人吃完干粮,显然是有了些气力了,嘴里呜呜囔囔地朝着李诜喊着什么,两只手臂不住地在空中比划。李诜想要上前去辨认,被李敢一把拦住。李敢说道:“诜弟,你别过去。这个人应该是个哑巴。咱们还没有弄清楚他身份之前,最好离他远一点。”李诜原本上前的脚步顿时一滞。 李敢盯着那个哑巴,冷冷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地逗留?”哑巴显然被李敢问住了,他不停地来回踱步,想要回忆起什么东西,一会儿拍拍自己的脑袋,抱头痛哭,一会儿仿佛碰到了害怕的事情,着急忙慌的想要躲起来。 李诜见状,对李敢说道:“堂哥,我看此人八成是受了人家的迫害,明日等村民们过来一同认认,若是附近村里有亲人在,也好让他亲人领回去,免得在这里遭罪。” 李敢点点头,说道:“也好,只不过今晚免得他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我们需把他捆起来。诜弟,你去我枣红马那儿取些绳索来,我好将他捆扎实些,免得他晚上有任何动静。”李诜也觉得有理,回身往李敢的坐骑处取绳子去了。那哑巴见李诜二人要将他捆住,急忙想要脱身逃走。不过他哪是李敢的对手。李敢上前三下两下就把这哑巴制服了。 李敢冷笑道:“哟呵,看不出你小子竟然还有些工夫在身嘛。看你这刁钻狠劲的身手,料你也不是个好鸟。今天要不是遇到了你爷爷我,恐怕真让你给逃脱了。今日你且老老实实地给我待着,莫要让小爷再发威,不然到了明天,小爷可没有好脾气伺候你。”说完,一阵捆绑,把这个哑巴捆得个严严实实,裹得像个粽子似的。 李敢忙完,对着身旁帮忙的李诜一笑,“诜弟,你看哥哥的身手如何?”李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哥哥,不然我可要遭殃了。不过有些奇怪,这人我倒像是在哪里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李敢说道:“怕是你多想了罢,你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来审他。” 十七、牛哑巴 两人举起火把,凑近一看,这哪里是个鬼,分明是个人。那人衣衫破烂不堪,瘦的形骸脱骨。看见李诜兄弟两人,有气无力地说道“饿。。。饿。。。”。李诜明白过来了,从衣袖中掏出刚才没舍得吃的半块干粮。那人两眼怔怔,直直地盯着李诜手里的那块干粮。 李诜明白了他的意图,就把手里的半块干粮扔了过去。那饿死鬼竟然不顾干净邋遢,捡起地上的干粮就往嘴里塞。 李诜与李敢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 那人吃完干粮,显然是有了些气力了,嘴里呜呜囔囔地朝着李诜喊着什么,两只手臂不住地在空中比划。李诜想要上前去辨认,被李敢一把拦住。李敢说道:“诜弟,你别过去。这个人应该是个哑巴。咱们还没有弄清楚他身份之前,最好离他远一点。”李诜原本上前的脚步顿时一滞。 李敢盯着那个哑巴,冷冷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地逗留?”哑巴显然被李敢问住了,他不停地来回踱步,想要回忆起什么东西,一会儿拍拍自己的脑袋,抱头痛哭,一会儿仿佛碰到了害怕的事情,着急忙慌的想要躲起来。 李诜见状,对李敢说道:“堂哥,我看此人八成是受了人家的迫害,明日等村民们过来一同认认,若是附近村里有亲人在,也好让他亲人领回去,免得在这里遭罪。” 李敢点点头,说道:“也好,只不过今晚免得他又生出什么事端来,我们需把他捆起来。诜弟,你去我枣红马那儿取些绳索来,我好将他捆扎实些,免得他晚上有任何动静。”李诜也觉得有理,回身往李敢的坐骑处取绳子去了。那哑巴见李诜二人要将他捆住,急忙想要脱身逃走。不过他哪是李敢的对手。李敢上前三下两下就把这哑巴制服了。 李敢冷笑道:“哟呵,看不出你小子竟然还有些工夫在身嘛。看你这刁钻狠劲的身手,料你也不是个好鸟。今天要不是遇到了你爷爷我,恐怕真让你给逃脱了。今日你且老老实实地给我待着,莫要让小爷再发威,不然到了明天,小爷可没有好脾气伺候你。”说完,一阵捆绑,把这个哑巴捆得个严严实实,裹得像个粽子似的。 李敢忙完,对着身旁帮忙的李诜一笑,“诜弟,你看哥哥的身手如何?”李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多谢哥哥,不然我可要遭殃了。不过有些奇怪,这人我倒像是在哪里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李敢说道:“怕是你多想了罢,你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来审他。” 兄弟二人正准备休息,忽然见前方有一些明火在晃动。兄弟二人连忙爬起来辨认,这才认出是村里的程老汉发动全村的人找他们。李敢与李诜打了招呼后,举火的队伍往这边靠拢。 为首的汉子是程老汉的大儿子,程虎。 程虎见到兄弟两人安然无恙,露出了憨憨的笑容,他一边招呼后边的弟兄停止其他地方的搜索,一边又让队伍里的弟兄拿出随身携带竹筒,倒出热水给李诜兄弟两人喝。程虎一脸歉意地说道:“两位公子,都怪杂家照料不周。一场好好的斗牛比赛,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乱子。好歹二位公子安然无恙,不然杂家非让我家爹爹打死不可。”李诜出言安慰了他几句,程虎这才放心下来。他继续说道:“没想到这野牛力气不小,竟能跑出这么远的地方。委实让我们一顿好找。既然两位公子已经找到,赶紧随我到村子里住一夜吧。这里原本就不是个好地方,前些年据说还闹过鬼。” 李诜和李敢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李诜笑着说:“你们说的那个鬼,我们已经找到了。诸位若不来此地,小子明天也要带他去找你们辨认辨认。如今既然你们自己寻来了,诸位就好好看看吧。”说完,他一指地上那个捆得如同粽子的人。程虎等人听了李诜的话,有些诧异,急忙聚齐火把,往火堆旁看,果然有个活物在扭动。程虎胆子大些,他随手一挥,喊了几个胆子大的弟兄,上去看个究竟。 半晌工夫,众乡邻没有商量个结果来。程虎只得跑过来和李诜兄弟二人说道:“小公子,方才我们都查看过了,这人的确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周边村里也不曾见过。不过看他的衣服打扮倒像是西夏人。可惜他是个哑巴,不然咱们能打探点什么。。。。”李诜听到程虎提到西夏人这几个字,脑子突然嗡的一下,顿时炸裂开来。那天的雷电之夜的景象又纷纷浮现在眼前。那天刺杀他和师傅的八个黑衣人,果真有他! 他印象中那天这个黑衣杀手离自己虽然远了一些,但是毕竟是雷电的威力,让他深受了重伤。没想到那天他竟然没有逃回西夏去,不知怎么竟跑到了这边来了。李诜心里一阵慌乱,心中一番计较,全然没有仔细听程虎后面说些什么。 李诜的脑子转的飞快,记忆片段如电火飞花般走过。他暗暗想到,堂哥刚才试出了他的身手,如今又听程虎这么一说,想来眼前的这个哑巴是西夏刺客的身份是确定无疑了。李诜心里一阵狂喜,若是能通过这个杀手,找到其他西夏杀手的下落,岂不是能替李诜报仇了?不过他又想到现在自己年纪还小,又没有武艺本事,虽然有堂哥李敢帮忙,但是想要制服这帮西夏贼人还是难上加难。看来用强攻的手段是用不上了,只能靠智取了。 心中想罢,他顿时拿定了主意。于是他开口说道:“程大哥,方才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我。前些日子我与师傅在回道观的路上,受西夏人刺杀,后来我侥幸活了下来。西夏人的长相,我还是记得的。此人虽然身穿西夏人的衣着,但却不像一个西夏人。估计八成是在哪里捡到了这身衣服,临时穿着用的。你们看他委实是个可怜人,小子与我家哥哥商计,不如将他送到我李家收养,给他条活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说完,眼睛往李敢方向瞥了瞥,示意他同意自己的说法。李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点头同意。 程虎一听李诜要收留这个哑巴,自然是高兴万分,说道:“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哑巴,若是放到俺们村里,怕是也要闹出些乱子。若是公子能收留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这也是他的福分,总比饿死这荒郊野岭的好。”其他众人乡邻也觉得李诜这一做法颇为仁义,纷纷点头赞同。 李诜微微一笑,说道:“那么小子就去说说看,此人虽然有些疯癫,倒也勉强不得,且让我先试试。”说完,他走到那个哑巴跟前,问道:“你是何处的孤魂野鬼,衣食无着,可愿随我家去,卖些力气,也可过个日子,活了你的性命。”不知怎的,那个哑巴像是听懂了李诜话似的,爬起来就朝李诜一个劲的磕头。这下就连傍边的李敢也给惊着了。李敢郁闷地想:“这小子又在卖什么药,干嘛平白无故地收留一个又疯又哑的人。更为奇怪的是,这哑巴疯子竟然愿意跟着这小子。真是邪了门啊。”既然大家有言在先,李敢也不能反驳,也只得随了李诜的意思,收留下这个疯子。 李诜见哑巴也并不是全疯,心想事情还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糟糕。此次回去,等他细细观察,说不定能治好这个哑巴的失心疯症。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你不知家在何处,家中是否还有高堂妻儿?又不知你唤何名?我们以牛结缘,不如以后我称呼你牛哑巴吧。”众人一听,这个名字好记。于是众人也跟是喊他为牛哑巴。这个哑巴听了也不恼怒,反而笑嘻嘻地和众人打闹。 众人正在嬉笑欢闹间,其他搜救的队伍也前来归拢,于是程虎同大家商议,举起火把返回村里。李诜等人也随同大伙一起回了村寨。 翌日清早,李诜三人便早早用过早饭,就同程老汉父子告辞了。那个哑巴倒是有些气力,跑起来飞快。李诜与李敢两人骑马,这哑巴行走的速度倒也不差。就这样三人停停走走,约莫二个时辰工夫,三人回到了府中。 十八、印刷术小成 才进自己家门,李诜就见到小彩凤神神秘秘地跑过来,麻利地给李诜端茶倒水。李诜吩咐小彩凤给牛哑巴找些衣裳,再找间屋子让他住下。小彩凤支支吾吾,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李诜不由地问道:“家中是否出了大事?”小彩凤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公子,这次您不该把主母给惹生气了。她已经吩咐了赵管家,以后不准你私自出门了。她还让奴婢以后看管好你。公子若有什么事情,奴婢一定要先向她禀告。”李诜听完不由地一楞,心想小娘这次是给自己下马威了。 小彩凤见李诜脸色不好,又吞吞吐吐地说道:“主母还说公子虽是李家的人,却帮助外人欺负自家人。等老爷回来再做责罚。奴婢心想公子为人和气,不像是个坏人。奴婢不敢与主母顶嘴,只能心里暗暗替公子担心罢了。” 李诜心里一阵酸楚,看来小娘把这笔账又算到了自己头上。不过听到小彩凤这样帮他说话,又让他有些感动。他忙出言安慰起小彩凤来:“此事我也有欠妥之处,不过事急从权,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今我也只能等爹爹回来再断个分明了。你也不要挂怀,照做你的分内之事好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贯钱交给小彩凤,说道:“这个哑巴虽然有些疯癫,不过我已帮他诊断过,他是受人所害才发疯的。他的病应该还能治好。我这里有个药方,你带着钱和药方去药铺赎些药回来。” 小彩凤接过钱和药方,谢过李诜就领着牛哑巴找落脚的地方去了。 再说谢秋娘禁足李诜在家,李诜只得每日在家温书习字。这一日,他正凝神练字,忽听门房外有一小厮请求接见。李诜过去一看,来人是账房先生陆客清的使唤小厮,呼做秋生。秋生给李诜行了个拜跪礼,然后才说道:“公子吩咐掌柜采买的东西,如今已到府上。陆掌柜请公子过去一趟。”李诜一听,顿时大喜。他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便急忙让秋生前方带路。行至一半,他又忽然想起什么来,忙又把秋生唤到身前吩咐了他几句,秋生听完后连忙往西院跑去。 李诜独自一人来到账房先生陆客清住处,只见庭院中摆满了李诜想要的东西。李诜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看得出来他对采买的东西相当满意。这时账房陆客清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账本,满脸心痛的走到李诜面前。他一看见李诜,嘴里就嚷道:“小公子,你看看光是采买这些物件,已经花去了50多贯钱钞。若是老爷回来,老奴真不知该如何交代。”李诜接过账本,粗略的翻看了一下。 账本里的账目,条条款款,记得是清清楚楚。甚至连写的字,都是用的工整的隶书书写。可以看得出这个账本的誊抄之人是多么的用心。李诜不由地感叹古人做事的用心和规矩。 李诜看过账本后又郑重地交还给了陆客清,说道:“陆先生不要担心,我会尽快做出印刷机来。到时候我自会去和爹爹交代。”陆客清点了点,但是仍不无担心地说道:“小公子动作还是要加紧些,不然老奴也无法向主母交代。”李诜明白陆客清话里的意思。一想到这个小娘谢秋娘,李诜禁不住一阵摇头,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正在李诜与陆客清商量间,小厮秋生领着一个铁匠模样的人过来了。来人正是当日李诜见过的铁匠师傅吴当兴。李诜一把拉住正要下跪行礼的铁匠吴兴当,说道:“吴师傅,我的印刷机模型现在准备的如何了?”吴当兴刚跟着秋生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还有一脑门的汗水。他也顾不得擦汗了,乐呵呵地向李诜说道:“小公子,俺用了你的图纸,试了几次都摸不着门道。不过,嘿嘿,前两天竟然让俺试成功了。本来俺还想着过两天再请你过来开开眼。谁知您就亲自过来了,小公子要不现在就过去看看?”李诜一听这个铁匠吴当兴真把机器搞出来了,顿时来了精神。他连忙拉上账房陆客清一起过去观看, 等他们几人跟随吴当兴来到作坊大间里,就见正屋中央赫然摆放着一台模样奇丑的物件。幸亏李诜早就知道印刷机的模样,不然他也会像陆客清他们表情夸张地瞪着这个庞然大物。李诜走上前去,仔细仔细的观察了许久,内心禁不住赞叹这个铁匠吴当的手艺。 随后他又检查了吴师傅制作的铅字块。看了半晌,他扭头对身旁的铁匠吴兴当说道:“此铅块字还需要改进,你看你造的铅字块不够硬,将来放在这个机器的大铁块上一压,我挺担心字体会变形。” 吴当兴估计也看出了问题所在,他不住地搔头,面有难色地说道:“这可难住俺了,我可是已经用了咱们镇上最好的矿料了。” 李诜笑了笑说道:“这个是小事,我只需在这铅块里再掺杂一些其他料,铅字块就会变得坚硬无比。这样就能禁受得住千百次的冲压了。”吴当兴显然没有听懂什么叫做冲压。 不过作为一个老练的铁匠,他可是听明白了李诜是要加强铅字块的硬度。傍边的账房陆客清这时也醒悟过来,他凑上前朝着李诜说道:“公子,你要老奴购买的锡料,莫非就是要将它与铅料融合?” 李诜拍手笑道:“不错,正是有了锡料,铅活字块就会有更加好的硬度。不过这其中需要如何调配,还需要看你吴师傅的本事啦。” 吴当兴马上明白过来了,脸色洋溢出笑容,他乐呵呵地拍胸脯向李诜保证,一定会将好的铅活字做出来。 紧接着,李诜又让铁匠吴兴当演示了印刷的过程。铁匠吴兴当早已将李诜写的说明书背的滚瓜烂熟。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跑到模具前,迅速地从铅活字字盒里,挑出所需要的字块来,然后又麻利地将他们整理排列在一起。一炷香时间,他竟然将佛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字块排满成了一版。等这些活做完,他又熟练地掏出两团沾满了墨水的布团来,一阵拍打,将铁板上排满的铅块字都沾满了墨水。然后放上宣纸,又盖上另一块大铁板。再用傍边的一个大轴木棒迅速地旋转,两块铁板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几分钟之后,吴兴当才松开手中的木棒,铁板再次慢慢地打开。一张印满汉字的宣纸便赫然印入众人的眼前了。 吴兴当将整套铅活字印刷流程做的是行云流水,看得众人如痴如醉。李诜接过吴兴当手中的宣纸,便和账房先生陆客清一起细细观看。账房陆客清见宣纸上的经文字体整齐,又想到这机器印刷速度奇快,禁不住摸起自己下巴的几缕白须,乐呵呵地对李诜说道:“小公子,你的这个什么机速度果然神速。我估摸着一日能印千张不在话下。如此一来,少了之前的雕版工夫,整套印刷下来确实省了很多的人工啊。哎呀呀,要是老爷看到了这个东西,想必也是高兴的很呐。” 李诜倒没有陆客清他们那么的高兴,他神色凝重地对二人说道:“两位行家,你们还是不要高兴地太早。这只是我们的初成品,这里面还有很多的问题。”他指着其中的几个字说道:“你们看这几个字,有的字体已经变形,说明字模块有问题。这几个字有的渐浓,有的很稀薄,说明我们刚才上墨的力度,手法还有问题。由此看来,我们对这个印刷机还要做进一步的改进。”两人凑上前去仔细一看,果然也看出了问题所在。铁匠吴当兴当初就泄了气,站在李诜身旁一声不吭了。 李诜见铁匠吴兴当这般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其实对李诜来说,他也明白要古人造成这台印刷机来,确实困难重重。铁匠吴兴当靠他的天赋与勤劳,能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容易了。想到这里,他当即勉励了吴兴当几句。吴兴当听了之后,脸上才高兴起来。他信誓旦旦地向李诜保证下次会将印刷机做更大的改进。李诜又关照了他几句,吴兴当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送走吴当兴,李诜和陆客清返回账房歇息。回去的路上,李诜双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李诜心里清楚,这个印刷术最关键的地方还是在油墨上面。如果油墨不过关,那么机器做的再精良,印出来的纸张效果也是很低劣的。德国古登堡的印刷术的窍门就在于此。这也是为什么印刷术在古欧洲兴盛,而在我们中国直到大清灭国还没有兴盛起来的原因之一。他知道想要指望铁匠吴兴当把油墨调制出来,估计要花费他半生的精力才行。更何况,在这个时代也没有人懂这个技术。“唉——”,他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个重任只能自己接下来了。虽然他之前在学校里干过调制药品溶液的活,但是调制油墨还是第一次。他吩咐账房陆客清将这次采买的东西,先各拿一些样品送到他房间去。吩咐完之后,他就急冲冲地离开了。 十九、父亲归来(一)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李诜就呆在自己的书房里配制油墨。数月工夫,李诜终于把它攻关下来了。期间,李诜又抽空去指正了吴当兴几次失误,改进后的印刷机终于发挥出李诜想象中的效果来了。看着印制出来的一张张佛经书页,李诜有说不出的高兴。李诜掐指算了算时间,父亲也该回来了。 可是十几日过去了,依然没有父亲归来的消息。 再说叔父李华忙着李雍备考的事,基本上与李雍常住金陵甚少回来。而堂兄李敢,自从李诜受了禁令之后,也不经常往他这边跑了。偶尔来看望李诜一回,他也是神神秘秘地,不肯和李诜透漏更多地详情。倒是后来据小彩凤讲,堂兄李敢好像为了某事顶撞了叔父李华。李敢去跑海船了。李诜听完了就明白了一切。想来李敢把他之前说的“神仙果”的事情记在心里了。李诜不禁懊悔起来。好在李诜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以至于他还不是很寂寞。比如专心研制他的油墨,比如帮哑巴针灸。说到这个牛哑巴,李诜也是一团疑惑。他帮哑巴诊查过了,哑巴不是天生残疾,而是有人下毒所致。至于哑巴怎么会遭人下毒,估计也只要等他完全清醒了才能够解释清楚了。所幸自己开的药方,对这个哑巴还有些效果。 小娘谢秋娘和二哥李茂两人倒是出奇地平静。二哥李茂自从上次在田庄受了伤之后,倒也学乖了些,不再出去鬼混了。不过李诜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转眼就到秋分了,这一日李诜正在书房里温习功课。忽然间,小彩凤兴高采烈地跑进来说:“三公子,老爷回来了。”李诜听完,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向茗芳榭跑去。还未进茗芳榭,就听得厅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李诜细看,果然是大哥李蕴,二哥李茂还有谢秋娘等一众人围着父亲李彬说笑。李彬与李蕴出门在外数月,脸上满是沧桑。李彬的须发似乎比之前见到的还白了些。李蕴倒是长得更魁梧些了,皮肤也晒黑了许多。 李彬见李诜过来见礼,老脸都乐开了花。他不住地念道:“诜儿比之前壮实些了,个子也长些了。待会去拿些你的字帖来,让我看看你近日功课有没有精进?”李诜谢过李彬的夸赞,就乖乖地站在一旁。小娘谢秋娘还有二哥李茂对他也不理睬,只顾低头吃着果子。 李诜问道:“爹爹此次去西夏,可曾见到旧人?” 李彬叹了口气道:“不曾。只可惜因缘际会,竟未能寻到。实为憾事。” 李诜见李彬一副愁容,知道他也不容易。他正打算说些劝慰他的话,不想李彬主动开口道:“要说这个旧人,与我李氏家族还有些亲近呢。今日诸孩儿都在,我也便将其中的故事缘由说与你们听。它日你们若是遇到,也可。”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大家顿时来了兴趣,急待李彬继续说下去。 李彬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缓缓说道:“昔年我爹爹,也就是你们的祖父,有一年做生意路经西夏国时,中途中了一伙山贼的埋伏。当日我爹爹的货物丢掉暂且不说,还与同伙走散了。那些山贼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后来他终于逃了出来,不过自已也受了重伤,最后晕倒在附件山道的小路上。后来碰巧被山里的一个老猎户搭救了。这个老猎户膝下只有一女儿,名唤贞娘。贞娘日夜照顾我爹爹,后来两人渐渐有了感情,于是我爹爹就定居下来,准备与这女子厮守到老。 又后来,西夏兵攻打到我爹爹的住处,把贞娘的父母还有已经有七个多月身孕的贞娘给抓走了。我爹爹因为在山上打柴才免遭了一劫。等他回到家中,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爹爹沿着西夏兵行走的路线去寻找贞娘她们的下落。不料沿路打听到的消息是,贞娘的父母被贼兵乱枪刺死了,而贞娘禁受不住劳累,中途竟然小产了。她把刚出生的婴儿委托给一家心善的人家照料。自己又被那群西夏兵带走了。我爹爹找不到贞娘,只得返回寻找到了那个婴孩,又料理了贞娘父母的后事,只身返回了宋朝。再至后来他回到祖宅就在这里开支散叶了。我这个大哥,后来我爹爹取名为清,希望他将来清白做人。后来我大哥李清长到12岁,我爹爹将这段身世告诉了他。我大哥李清听完,哭着要去找他的母亲。就在一个夜晚,他乘我们都熟睡了,写了一封信给我爹爹,信中交代他准备去找他的母亲,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爹爹放心不下他,多次派人去西夏找他,可惜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他。直到他闭眼的一刻,嘴里还念着我大哥李清的名字。不过后来我大哥李清托人书信回来,说自己在西夏娶妻生子,并做了高官,正全力劝谏西夏王与宋朝通好。他的母亲却是一直未找到。我与二弟李华听闻后,还特地到我爹爹坟上烧了信件,告慰他在天之灵。又至后来,我大哥力图西夏王同宋朝通好。可惜计谋败露,西夏梁太后造反,囚禁了西夏王,又赐死了我大哥。我和二弟听闻消息后泪湿衣襟,连忙派人去西夏寻回李清的子女。可惜一直未打听到消息。今次我与蕴儿再入西夏城,就是想亲自探听点消息,好寻回我大哥一脉的后人。可惜,唉-----。” 李彬眉头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坐的众人,听了都不敢高声言语。李诜听闻,也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问道:“爹爹,既然大伯父已遭罹难,那么他的后人可有什么凭证好与我李家相认?。”李彬舒缓了一口气,抹了抹眼中的泪水,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囊来。只见绣囊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上有一个字淑字。李彬解释道:“我爹爹当日曾与贞娘言明,若生子,则为清。生女,则为淑。如今我手里保管的便是这个淑字,你大伯父家后人保管着另一个绣囊上,上面应该是一个清字。 来,诜儿,这个东西就交给你保管。将来若是能遇到李清后人,也可凭此相认。希望祖宗显灵,让我们李家族人能早日团聚。” “哼——,爹爹偏心,为何要将此信物交于诜弟。家中诸事安排,怎么说也轮不上他呀。我看大哥办事能力就不差嘛。”李茂见父亲这么宠爱小弟,心里的酸劲就上来了,在傍不住地煽风点火。 李蕴连忙摆手,说道:“茂哥儿,切莫再提此事。爹爹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蕴儿愿听爹爹的安排。”李彬听了李茂的话也十分恼怒,破口大骂道:“竖子,你且收了你的那点心思。为父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且问你,我出门之时,可曾好生交代,要你千万仔细田庄的事务?你无故撵走田庄管家,此为一罪也;纵容手下做恶,此为二罪也;坏我李家清誉,此为三罪也。如今三罪俱在,你有何话说?”李茂慌的一下跌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哎呀,老爷----”谢秋娘急忙上前解围,她劝道:“怪只怪茂哥儿年纪小,说话做事分量轻。当日那管家刘二见茂哥儿好生欺负,就让那些佃户聚众闹事,茂哥儿降服不住众人,才让手下的王二做了这个冤头鬼。不过这个冤头鬼竟然瞒着茂儿,背后捣鬼,这才坑了我们李家。 那些佃农找到事由好闹出些生事了。老爷,你是没有看见,当日茂儿就这样被他们扒了衣服,绑在树上,浑身上下都是青一块紫一块,好不悲惨。要是我晚些过去,恐怕小命就要交代了。呜呜--------” “不过,老爷。那些田券可不是李茂烧的。这些田券都是李诜让他们烧的。我已经让账房仔细核算过了,我们李家为此足足减少了200贯的收成。”说完,谢秋娘冲着李彬摆出三个手指头,然后恶狠狠地看了李诜一眼,继续向李彬哭诉道。 李彬心头一紧,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听管家汇报过了。当时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想着李诜能在关键时候稳住了众佃户,挽回了些李家清誉。此事就算过去了。如今他听到谢秋娘说起这田券竟然花去了他200贯,他有些坐不住了,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他怔怔地看着李诜,希望李诜能够给他一个说法。 李诜心里也是一阵迷糊,他没有仔细核算过这笔账。不过他记得当时自己也粗略计算过,约莫有100贯的损失。谁知现在账房怎么算出来有200贯这么多?他有些疑惑了。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爹爹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他也不能说些什么,他只能站出来说道:“烧田券确实我出的主意,可是。。。。” 二十、父亲归来(二) “好啦,什么都别说啦。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谁也别再提了。。。。。”李彬显然是没有料到李诜会大大方方地承认。他有些恼怒了,他甩了甩自己的袍子,示意李诜,李茂等人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李茂如蒙大赦般地从地上爬起来,开开心心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喝起茶来。 那谢秋娘脸上也有些得色,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唯独李诜有些发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显然他也没有预料到父亲会发如此大的火。 在傍的李蕴,全然看在眼里。他知道李诜怎么能斗得过谢秋娘母子两。他有些着急,想着该如何帮李诜挽回这一局。突然,他想到李诜曾说要改进印刷术,不如乘此机会拿出来与李彬说说,缓和一下父子之间紧张的气氛。 于是,李蕴故意大声地问李诜:“诜弟,你不是说有惊喜要给父亲看的吗?快快拿出来--”李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父亲,前日我曾说过要改进印刷术,如今大事已成,请随我去堂屋一观。”’ 李彬本在气头上,如今听了李诜的话,心里莫名地为刚才的发火的事情有些内疚了。算了,毕竟是自家孩子。虽说钱钞花了多些,不过总算也帮李家处理好了佃户的事情。正好他又提出印刷机的事情,算了给他个台阶下吧。于是,他点头同意了。 “哎哟哟,老爷。你还是不要去看了为好。”谢秋娘突然又跑出来打岔了。她怒气冲冲地说道:“老爷,你可知道诜儿为了造这个破烂玩意,花了多少钱钞吗?”李彬又是一楞,脱口问道:“花去了多少?”谢秋娘摆出了三个指头,李彬猜了三次,第一次报了个3贯,谢秋娘摇了摇头。第二次报了个30贯,谢秋娘还是摇了摇头。第三次报出300贯,谢秋娘这才点了点头。 李彬顿觉得天旋地转,心里暗骂道:什么机器要花去这么多钱?这哪里是省钱的机器,分明是烧钱的机器。李彬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着李诜怒骂道:“你用的是什么破拾子烂货,竟然要这么多钱钞来?我看你也别老想着赚钱,还是早日念好你的书,光宗耀祖吧!”说完,一甩袖子打算离开。 李诜没有想到父亲被谢秋娘这么一打岔,竟然看也不看自己的作品。他心里是一阵心凉一阵着急。谢秋娘,李茂母子在傍偷偷地笑他。大哥李蕴也着急坏了,他看不得谢秋娘母子的嘴脸,急忙跑出来找李彬替李诜说好话。“爹爹,此事必有蹊跷。我看诜弟也不像是那种乱花钱的人。不如我们先找陆账房出来当面核实比较好,这样也好还诜弟一个清白。” “如此甚好,快请陆账房前来当众验对吧。”李彬吩咐下人道。“不必了,陆账房家中老娘病漾,前日我已经准了他回去伺候”谢秋娘淡淡地回禀李彬,好像一些事情早就在她在意料之中一样。 紧接着,一个手捧账薄的账房先生跑了进来,在李彬耳边说了几句。李彬顿时怒气冲天, 指着李诜骂道:“混账孽子,到如今还想抵赖。来人,拿家法伺候。”李诜顿时如堕入云里雾里。他急得争辩道:“我何时花了这么多钱钞?我记得我与陆账房确认过,明明只有50贯钱钞。我可以找陆先生对证。” “休提那混账账房,他早就被你暗中买通了。你以为我不知晓吗?刚才我说他回去伺候老母,本是想给你留几分脸面。”小娘早已按捺不住了,竟然冲出来对着李诜说道。李诜一阵惊愕,好半天他来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谢秋娘搞的鬼。“怪不得小娘后来没有对自己下狠手,原来一切准备就在这儿等着呢。”李诜不禁后悔起来了。 李彬此时更是坐不住了,他急得直跳脚:“孽子,你说能帮我李家省钱,竟然一下子花去了300贯, 烧毁粮种契约又花了我200贯。 我这是遭了什么孽,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回来。快来人,把他拖出去打20大板,再关进柴房,关他个三天三夜。” 李诜听了,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在爹爹心目中,他还不值得500贯钱钞。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融进李家,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原来到头来,他不仅被家人算计,还落得这个下场。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他冷冷地看着李彬,说道:“爹爹既然这么说,我李诜也无话可说。我愿接受家法伺候。” 李蕴在傍,急忙为李诜争辩:“父亲,我看诜弟并不像是贪图享乐的人。还需先找人查明的再说。”李彬大怒道:“住口,你要是再帮他说话,休怪为父连你一起责罚。”说完,他一甩袖子就往内堂走去。谢秋娘和李茂在傍边听了偷偷地乐,只有李蕴急的直跺脚。 再说李诜被打了20大板,被关在柴房里,嗓子渴的直冒烟也不见有人来送水。李诜心里一阵酸楚。正在懊恼间,忽然听到柴房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三公子在吗?奴婢来看你了。”李诜猜到是自己的丫鬟小彩凤在门外。“是小彩凤吗?快快,帮我找点水喝,我快渴死了。”李诜央求道。门外小彩凤也急的直哭,她是偷偷摸摸地过来的,手里根本就没有柴门的钥匙。无奈之下,只得就近找了个破碗,舀了一碗水,从柴门的窗棂里递进去。只听得柴门里传来大口大口地喝水声,她这才有些安心下来。不过乘着李诜喝水的功夫,她又低低地哭起来:“少爷,主母已经下了命令,不准奴婢们过来看您。今天我也是乘他们出门后偷偷溜进来的。我从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你将就着吃些吧。”说完,她又往窗棂里塞了一个包裹。 李诜艰难地接过包裹。他刚喝了点水,此刻头脑开始清醒起来。他怔怔地说道:“我悔不该听大哥的话,提防着他们母子一些,如今这才酿出此等祸事来。不过话说这也是我自找的,怪不得他人。爹爹现在怎么罚我,我都认了。我李诜做事问心无愧,我相信事情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说的慷慨激昂,连小彩凤都停下来掉眼泪了。李诜心里明白,自己遭受了这顿打,事情的风波总算过去了。只不过一向对他有恩,对李家忠心耿耿的账房陆先生,这次却受了他的牵连,被谢秋娘给辞退了。李诜现在想起来,心中总是隐隐作痛。 “少爷,如今你安心养伤吧。老爷现在正是气头上,过两天让蕴大爷帮你求求情吧。这个伤膏药也是蕴大爷的,说是对你伤病恢复有好处。你且收着用吧。”小彩凤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膏药盒,交到李诜手里。李诜接过盒子,本想对小彩凤说些感谢的话来。不过话还未说出口,他忽然看见小彩凤的脸上有些红色的掌印,显然小彩凤被人掌扩过。他顿时明白过来了,心中怒火中烧:“这帮混账,怎么连你都不放过。”李诜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紫色雷电印也跟着显现出来,乍一看犹如雷神下凡。 小彩凤从没有见过李诜这般模样过,吓得她怪叫连连。幸亏今日府中众人皆随李彬,谢秋娘等人出门远行,不然真要把府里惊动些动静来。她急忙出声阻止道:“公子不必为了奴婢的事情生气。脸上的印记是奴婢在来的路上不小心碰伤的,与他人无关。” 李诜沉声怒道:“这分明是人的手掌印,怎会是你自己不小心碰伤的呢?”小彩凤顿时理屈词穷,想找些理由搪塞过去。“确实是奴婢碰伤的,公子不要再问了。我看主母她们快要回府了,奴婢还要过去伺候,公子你也早些安歇吧。”说完,她也不顾李诜后面怎么呼唤他,一溜烟地跑开了。 李诜气得满脸通红,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这个吃人的社会。”好半天他才吐出几个字:“这笔账,我终究会讨回来。” 二十一、西域商队 转眼数日,李诜独自困在柴房里闷闷不乐。这一日,柴房忽然打开了,李诜以为是小彩凤又来探望他了,当下喜不自禁起来。谁知迎头一看,来人竟是当日在厅堂上阴了自己的二哥--李茂。李诜脸上有些难看,他转过身去,恨恨道:“二哥今日怎么有雅兴跑到这里来了?”李茂见李诜不理自己,便低低地笑道:“啧啧,我说三弟,才几日不见,你为何如此狼狈啊?” 李诜本来就对李茂怒火中烧,又听得他阴阳怪气的话。心中恨不得要咬他的骨头,吃他的肉。李诜冷笑一声,说道:“二哥,小弟我福薄命浅,辜负了父亲所托,受些惩罚自是应该。算不得委屈狼狈,二哥无须为我操心。” 李茂抢了个没趣,便自顾自地拣了个干净之处,坐了下来。良久,他又缓缓说道:“三弟何故说些寒心的话,你我毕竟是自家兄弟。做哥哥的,怎么也该来看望看望你。再者说,当日我在农庄受辱,要不是靠着你周旋,何来我今日的风光?只是做哥哥的,总要提醒你几句为是。这里是李家,可不是你的李家。” “二哥教训的是。小弟思虑不周。日后做事定当谨记二哥教诲,事事皆以李家大局出着想,若是我有任何贪念杂想,任凭家法处置。”李茂被李诜讥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末了片刻,他清了清喉咙,脸上一变,正色说道:“我本想着爹爹关了你这么多天,想来你也是受不住的。若是你能乖乖听话,以后依着我,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哦,想来二哥此行是为了这般吧?”李诜突然正色说道。“我身为李家子,自然会李家分忧。如今我做事不明,受些责罚,自是应当,勿怪他人。二哥好意,我实难从命。多谢今日你来看我。 若是没事就请回吧,恕我不送。”说完,他一卷袖子,转身面壁,不再看李茂一眼。 李茂气得脸都要快气歪了,他本想好言好语,让他归顺了自己,没想到两言三语,竟然被李诜给顶回来。李茂那个气啊,气得脸发红,肝发颤了。“好你个李诜,敬酒不喝喝罚酒,且让爹爹再关你个十天八天。”他心里暗暗想到。心中想罢,他也愤愤然地对李诜说道:“三弟,我今日前来本想找爹爹求情,谁料你竟不待见我,那我也无可奈何了。你且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准备离开柴房。 忽然赵管家鬼鬼祟祟地跑到李茂面前,满脸讨喜道:“二公子你让老奴一顿好找啊。老爷让二公子去他书房。二公子请速随我去吧。”李茂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地看着管家:“你可真听仔细了?这可...可真是。。。真是老爷吩咐的?你可知爹爹唤我所为何事?” “老奴听得不甚仔细,只知老爷说近日西域有书商要来府上。想来老爷要找二公子商量。” “哟呵,果真是爹爹要我去书房商量要事?”李茂听后惊喜交加。这么破天荒的好事竟然砸到他头上,他倒有些接架不住了。在傍面壁思过的李诜听了也浑身一动。 赵管家一脸正色地回答道:“正是!”。 李茂这才开心地大笑起来。随后,他挥手示意赵管家前面带路,随后便兴冲冲地跟着赵管家走了。 李诜虽然背对着李茂和赵管家,但是两人的谈话还是一句不落地钻入他的耳朵。他心中本来就有一股怒气。要不是他的前身是李家的人,恐怕他早就跟着便宜师傅去东京汴梁了。如今他在李家再也没有朋友了,唯一能交朋友的李敢如今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唉,这个家我怕是住不下了。也罢也罢,再过几天,父亲禁闭我的日子也快到了。等我恢复了自由身,便可偷偷溜出李府。到那时,我就去东京汴梁城看看,然后再去上清宫找找我那便宜师傅,顺便再去拜访一下游师叔。” 再说,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天气有些凉意了。这几日,李府的上上下下,各色人等都忙得是前仰马翻。原先与西域书商约定交易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不光是李府一家在忙,就连这个小小的澄江县也跟着忙碌起来。县丞王淮与李彬有同窗之谊,听闻这次西域书商要来李府收书,王淮马上意识到自己该搭进来,为他年底的政绩考核做准备啊。于是他亲自到李府过问收书的事情,上至雕刻书籍的名录,雕刻纹样,下至雕刻工人的饮食住宿,真是做到事无巨细了。 还有一个办事颇为用心的人,就是李家的二公子李茂了。三公子李诜由于滥用钱钞,动了李彬的家底子,惹得李彬大怒,早已经不受李彬待见了。大公子李蕴又被李彬派出采办,常年在外。只有这个二公子李茂,此时最受李彬的宠爱。这次西域书商收书的事情,李彬就让李茂来办,显然是要培养李茂的能力。李茂也知道机会难得,干起来格外卖力。 就在李府上下忙得不可交差的时候, 李诜这边也忙得是七荤八素的。父亲李彬虽然解除了李诜的禁闭,让他可以在府内自由活动,但是李诜还是不能离开李府半步。李诜对此倒也没有意见,反正他早已有了打算离开李家的念头。于是他巴不得府里的人不要来亲近他,以便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离开。而他选中离开的日子,正好也是西域书商来收书的日子。没错,这个日子是李诜精心计算的日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李府才会把注意点放在书商身上。等他们发现自己的失踪再来寻找自己,想必会是几天之后了,也许自己那时候早就离开了澄江县了。李诜想到这些,心里莫名会有种兴奋。在他准备东西的时间里,他还不忘记治疗哑巴。 这个哑巴倒是有些蹊跷。 自从服用了李诜的药,哑巴精神明显比之前遇到的好多了。他的身手,武艺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记忆却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李诜想从哑巴身上了解过去发生的事情,显然是困难重重了。不过哑巴对李诜倒是很亲热。大概知道自己的命是李诜救的,所以李诜吩咐的事情,哑巴都会抢着干。李诜对此也很无奈。 算了,把哑巴当做自己的随从吧。跟着自己,将来出去闯荡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日,西域书商终于来到了李府。全府上下到处是欢腾喧闹,热闹非凡。李诜自然也是高兴万分 ,与众人高兴的不同的是,他的方案马上也要实施啦。 这次西域书商团来了一行十一二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彪形大汉,约莫40岁左右,头顶秃发,后边扎着鞭子,留着络腮胡子,标准得胡人打扮。他满脸凶光,与身后还有几个身着西夏打扮的彪形大汉高声谈论着,丝毫不顾忌旁边李彬,还有县丞王淮的谦虚礼让。 李诜现在受了父亲的禁闭,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近这些西域人了,只能在厅堂外远远地观望。 这时,李诜注意到为首的西域书商左手还牵着一个幼童。那幼童约莫十岁年纪,穿着也是胡人打扮。这个幼童脸色煞白,病恹恹的,毫无生气。不过令人称奇的是,这个幼童竟然会说一口流利的汉文。幼童小心翼翼地跟在彪形大汉的身后,除了偶尔需要替西域书商们说几句汉文,其他时间他总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楞吉——”为首的彪形大汉突然对身旁的幼童喊了一下。幼童抬起头,知道了彪形大汉的意思,然后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囊袋里掏出一个长形盒子来。彪形大汉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于是他拿过盒子然后转交到李彬手上。李彬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哎呀,夏国剑!”李彬神态有些失色地喊道。 “送之兄,快来看看这夏国剑。你还记得《太平老人.袖中锦》有记载,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皆以天下第一,他处虽效之,终不能及。”李彬拉起旁侧的县丞王淮兴奋地说道。只见这夏国剑剑锋犀利,暗透出一股黑冷的幽光,令人顿生寒意。李彬食指轻弹剑身,宝剑登时发出嗡嗡地鸣叫声。围观者也随之发出好一阵惊叹声。“好剑,好剑!”李彬笑着收纳了西域书商的礼物。 李诜生前听闻过越王勾践剑,据说是能吹毛断发,十分锋利了得。 如今听说这夏国剑,也有吹毛断发的神技,不禁有些诧异了。 以他后世的知识了解,西夏正处于宁夏平原,那里有丰富的煤矿,铁矿资源。因此能打造出锋利的宝剑,想来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李诜有些眼热,自己有把这么称心的宝剑该多好啊。他马上就要出远门了,有了这样的兵器,路上行走也安全些。这个时代出趟远门,可没有后世那么安全。山贼,强盗都是居住在山林里。因此拦路抢劫,谋财害命的事也是常有的。 那边厢,西域书商团早已被李彬被请入了李府。李府设宴,一时宾主喧哗,煞是热闹。而李诜受了父亲李彬的冷落,自然是没有机会上得了宴席。李诜对这行西域书商有些好奇,不过当他看见书商队里有西夏国人的身影,他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的心里有个死结,不查清楚自己的死因,对于西夏人的仇恨,他怎么也忘不掉。更何况李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等待夜晚早点降临,自己早一点离开李家。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