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日月当空·卷十二》 第一章 早有前定 神鹰在澄蓝的高空旋飞数匝,发出嘹亮的鸣叫,才一冲而下,到达他们头顶两丈许的高度,伸展巨翼,拍打降速,缓缓落到风过庭横举的手臂处,锐利的鹰目,先深瞥主子一眼,然后往龙鹰和万仞雨扫射。 不知为何,众人都感到它更具灵性。 万仞雨道:“现在轮到去找我们的乖马儿了。” 风过庭道:“何须寻找?让鹰儿去召它们回来。”嘬唇发出连串指令,神鹰振翼而起,迅速高飞远去。 龙腹欣然道:“雪儿它们肯定在百里之外,我们先去起出兵器马鞍,待它们回来后,立即上路。” 又道:“你们不必陪小弟到高原去,从这里入关回神都,至少可省半个月的路程,何况我还要在高原至少逗留十天半月.99lib.,时间长短须看美修娜芙的情况。” 三人边说边朝藏兵器马鞍的密林举步。 万仞雨心切返神都见聂芳华,显然意动,向风过庭道:“公子怎么说?” 风过庭漫不经意的道:“到高原去,于我是顺路,挺金沙江后,我会另有去处。” 龙鹰和万仞雨交换个眼色,均觉异样。 风过庭道:“请勿追问。” 万仞雨叹道:“没有你们做伴,旅途便变得非常难捱,到逻些城后再作打算吧!” 龙鹰探手搭着风过庭肩头,语重心长的道:“兄弟!不论到何处去,让小弟陪你去吧!我隐隐感到,我对你会有帮助,虽然我仍不晓得在你身上发生过甚么事。” 万仞雨在另一边抓着他的手臂,诚恳的道:“比起你的事,早回迟回是小事,我也开始沾染了龙鹰的灵觉,感到有我们陪你去,比不陪你去好。” 风过庭苦笑道:“你们终忍不住了,这岂非等若另一种逼供?” 龙鹰坦然道:“甚么都好,经过这段日子,公子该深明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则……哈!成了诸葛亮的至理。” 风过庭道:“此事与计长计短没有任何关系。” 三人来到藏兵器马鞍刻有印记的巨树旁,停下来继续说话。 万仞雨道:“那即是说,事情的成败,须看老天爷的意旨,如此你更需龙鹰这小子,他总是能人所不能。” 风过庭道:“我的事,可能穷下半辈子仍是好梦成空,如此蹉跎你们宝贵的岁月,我会很过意不去,且形成很重的压力。” 龙鹰道:“放心吧!我有个直觉,公子必会圆梦,这叫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又叫……” 万仞雨道:“又叫‘天地之间,莫不有数’,对吗?公子不要理他的废话,不若先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再看我们能否帮忙?” 风过庭转向龙鹰道:“你是否真有这样的直觉,勿要哄我,否则我和你绝交。” 龙鹰正容道:“事实上我一直有这个感觉,当你第一次抚摸尚未采出乌金的天石时,感觉更强烈了,似是公子与东南方远处的某一事物,建立起神奇的连系,所以当时我立即涌起念头,要把铸成的天剑给你。” 风过庭的眼睛亮起来。 万仞雨关切的问道:“这小于有胡诌吗?” 蹄声从远方传来;风过庭避开两人目光,道:“上路后再说吧!” 三把天剑出炉后,胜渡、龙鹰、万仞雨、风过庭、荒原舞、风漠轮番出手,将精坯反复锻打成型。锤法亦大有讲究,大致是先重后轻,直至剑体匀称,再进行冶锻、淬火、磨刃。开锋等工序,体力和技术的要求均远超龙鹰等新手的想象,火候的控制更属关键,否则会出现夹灰、偏钢等缺陷。最考人的是回火温度的调校,令天剑得到最佳的韧度和硬度。 夜以继日的在作坊内苦干九天九夜后,三把天剑终大功告成,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不但没有龙鹰乌刀的色泽,还晶洁玉白,刀薄如纸,根本无从开血槽,更不知为何愈淬炼锻打,会变得愈薄,像随时会折断的模样,不过当风过庭等逐把剑测试99lib.,拿来和龙鹰的乌刀对打,天剑以铁铮铮的事实,向他们展露王者之姿,任龙鹰如何狂劈硬撼,剑锋仍是完好如新,令众人啧啧称奇。 最骇人的是天剑来到风过庭这位宗师级的剑手手上,就变得疾如电闪,迅似轰雷,连龙鹰也吃不消那种速度。 铸剑成功后,胜渡暂留龟兹,由龟兹王白赤派人知会黠戛斯的大汗,告知天剑的事.99lib?,请他派人来接胜渡这个新任的铸剑大师携天剑返国。 龙鹰三人则与风漠等,带着遗体经捷道回且末去。荒原舞、花秀美兄妹坚持送他们一程,直至捷道入口。后者终领教到龙鹰所谓的“不欺暗帐”是怎么一回事。 抵达于阗,已是盛夏时节,龙鹰等与风漠和一众且末人兄弟殷殷话别,婉拒了骆驼王的热情招呼,立即往寻鹰儿、马儿。 急赶两天路后,三人进入昆仑山区,在一山谷内扎营休息。 他们生起篝火,烧烤打来的野味,雪儿等三匹马则在营地旁吃草休息。 三人团坐闲聊,万仞雨道:“真古怪,我们三匹宝贝马儿,脚力似尤胜从前,大有脱胎换骨的异状。” 风过庭道:“它们的眼神亦有变化。” 龙鹰道:“这叫日进有功。近几年来,我们不住以真气催促它们,然欲速不达,到我们让它们回归大自然,它们得到纵情驰骋的机会,自然而然下,逐渐将马体内长期积聚的真气容纳吸收,真正地成为马中的高手。哈!大概是这揉子吧!” 万仞雨欣然道:“希望你的猜测是对的,那至少可令它们延年益寿,百病不侵。”见风过庭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公子在想甚么呢?” 风过庭问龙鹰道:“你真的有感应吗?”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但两人均清楚他说话的含意,亦可见他是患得患失,故忍不住主动提起此事。 龙鹰点头道:“当日我去见席遥,他曾论及对《易经》的看法,说八八六十四卦是一个完美的体系,如果我们懂得去运用,可令原本深藏在我们身上的灵性,得以发挥,甚至能预测吉凶祸福。公子的天剑,等于《易经》之于席遥,透过它,公子的灵性亦被引发。我的感觉对吗?” 风过庭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叹道:“我开始感到你不是找话来安慰我了。” 万仞雨喜道:“竟然是真的,公子有特别的感觉吗?世间的事,的确无奇不有,唉!听过仙门之秘后,还有甚么事是不可接受的呢?” 龙鹰道:“我们眼前的天和地,头顶上的星空,本身已是个无穷无尽的谜,只是我们习惯了不去想它。” 转向风过庭道:“该公子说哩!” 风过庭道:“这方面要从进入绿色捷道说起,第一晚我便做了个奇怪的梦,置身在一个很美丽的河谷,河岸布满营帐,营地内全副武装的骑士此来彼往,却像看不到我似的。我走到河旁,蹲下望入河水里,忽然白昼变成黑夜,繁星满天,在星光下,水里现出倒影,却不是我的倒影,而是,而是……唉!然后我惊醒过来。我从未有过这般清晰的梦境。” 万仞雨皱眉道:“你认识倒影的主人吗?” 风过庭惨然点头,道:“之后连续数晚,我都做同样的梦。然后是无梦的晚夜,或许是太疲倦了。直至龙鹰说及有关仙门的事,我终开了窍似的,梦境不但变得多采多姿,还在梦境里清楚自己正在做梦,知道自己要在梦里寻找倒影的主人,却是有心无力,最后总是迷失在梦域里。” 龙鹰双目魔芒大盛,缓缓道:“她回来了,正透过天石召唤你,所以当你抚摸天石时,我同时生出感应。” 万仞雨一头雾水的道:“你在说甚么?” 风过庭双目亮起来,沉声道:“真的有轮回转世这回事?” 龙鹰道:“若我们信席遥而不移,便该是千真万确。” 万仞雨道:“她是谁?” 火光掩映里,风过庭黯然道:“请不要问,我习惯了不去想以前的事。” 龙鹰道:“以前的事再无关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风过庭道:“你感应到她吗?” 龙鹰道:“当你抚摸天石,我感应到你和她之间的连系,那是没法形容的感觉。” 风过庭凄然道:“我的灵觉远及不上你,当时只是强烈地想起她,想回到她埋香之地。唉!” 龙鹰和万仞雨呆看着风过庭,为好友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心痛。风过庭仰首望往星空,脸上现出不可名状的哀伤,徐徐道:“我要去找寻她,但找到她又如何呢?她再不是那个人了。” 一阵寒风拂来,吹得篝火火舌窜冒,明灭不定,风过庭说的虽是虚无缥缈轮回再生的事,却又是那么实在。两人不由得心生寒意.99lib.。 龙鹰道:“公子准备到哪里寻找她?” 风过庭浸沉在伤感的回忆里,梦呓般道:“她生前曾说过,她成长的地方,是世上最美的地方,所以永远不会离开,如果她重返人世,该就是那里。唉!我的老天爷,我怎晓得呢?” 两人均为他头痛,即使风过庭心爱的女子投胎转世的回来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却非是那般简单。她不单是另一个人,且若是刚投胎再生,现在则仍是襁褓里的婴儿,是男是女?长相如何?根本无从猜估。 龙鹰想起人雅,道:“她身体有特征吗?” 风过庭呆了半晌,道:“在她肚脐左旁,有颗红色的小痣。” 龙鹰道:“这就易办了,若她一心回来与你再续前缘,定会保留可供你辨认的印记,该就是此颗红痣。” 万仞雨道:“事情发生在多少年前呢?” 风过庭道:“到现在快十六个年头,那时我十七岁,她比我长三岁。” 龙鹰道:“若她死后立即投胎,现在该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万仞雨欲言又止。 风过庭瞥他一眼,苦笑道:“你是否想说,她只可能在转世前向我送出讯息,故而极可能当我遇上天石,正是她转世前的一刻。唉!我想得心都累了。” 龙鹰道:“我可保证非是如此,我感觉到你和她的神秘连系时,直觉感到讯息来自遥远的往昔,可知这讯息一直密藏在公子的灵觉内,被天石点燃引发。” 风过庭立即抖擞起来,双目神光闪闪。 万仞雨为风过庭放下一件心事,问道:“之后公子还有做梦,又或是有奇异的感觉吗?” 风过庭道:“不是没有,但只像浮光掠影,再不像开始时般的强烈。” 龙鹰断然道:“到高原后,给我十天时间慰妻,然后我们到南诏去,找不到公子重返人世的女人,誓不罢休。” 风过庭剧震道:“你怎晓得她在南诏?” 龙鹰抓头道:“我亦弄不清楚,只是冲口而出。他奶奶的,真古怪,像有人把‘南诏’两字放进我的嘴巴里去。” 万仞雨关切的道:“真的是南诏吗?” 风过庭惊异之色未褪,认真的打量龙鹰,点头道:“她的生地,确属我们眼中的南诏地带。” 万仞雨向龙鹰道:“小子确实有点本领,可以告诉公子,为何你认为他可寻得轮周转世回来的女子呢。” 龙鹰道:“这是没法解释的感应,玄之又玄,又是那么确切真实。神秘连系的另一端,充满期盼、渴望和欢乐,可知绝不会惨淡收场。现在我们不宜胡思乱想,一条心的到南诏去寻人,只要找到公子梦境里的美丽河谷,便是伊人转生之地。此乃前生之缘,公子看见她时,肯定有特别的感觉。” 风过庭显得方寸已乱,急喘几口气后,道:“就这么办。” 转向万仞雨道:“有龙鹰陪我去便行了,万爷好该快点回去探望聂大家。” 万仞雨微笑道:“此事怎可欠我一份?南诏是个诸族割据,比西域还混乱的地方,有我的井中月在,横冲直撞时可轻松一点。” 龙鹰道:“南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万仞雨道:“南诏是对云南洱海地区广阔土地的统称,居着不相从属的大小部落,各据山川,各自为政,部落间常有争夺,养成好勇斗狠的风气。至于其中的情况,公子该最清楚。” 风过庭道:“我到南诏去,并不是要认识南诏,为的是别的事,故所知有限。就我所知悉的,三国时诸葛亮曾率兵南征,平益州,兵至云南,当时南诏区最大的酋邦是‘白子国’,以白崖为基地中心,往外扩展。诸葛亮为安抚边郡,册封‘白子国’首领龙佑为‘西洱河侯’,并赐姓张氏,用之以对西洱河诸部落实行羁縻之治。大唐开国时,‘白子国’的首领张乐淮被封为‘云南国诏’,南诏一语,怕该就是由此而来。” 万仞雨道:“白子国仍在吗?” 风过庭道:“已被另一个叫蒙舍诏的民族吞并了,现时南诏区有六个较为强大的酋邦,除蒙舍诏外,还有蒙巂诏、邆睒诏、施浪诏、浪穹诏、越析诏。六大诏族外还有很多较小的种族,而他们间的关系,非是我们这些外人能明白的。吐蕃在钦陵时代,多次出兵南诏区,收服了多个种族,彼长此消下,我们现在对南诏的影响力,已大不如前,甚至被排斥仇视。” 万仞雨道:“这么看,我们绝不可暴露身份,否则会招来烦恼。” 龙鹰道:“这样一个纷乱的地方,宽玉绝不肯放过,大江联其中一个总坛,设于金沙江非是没有原因。且南诏是大江联贩卖人口两大主要来源地之一,说不定我们可顺手对大江联再施一记重击。” 万仞雨皱眉道:“公子的事最要紧,不宜节外生枝。” 风过庭道:“公还公,私还私,一切看老天爷的安排。” 龙鹰拍腿道:“说得好!我们回帐好好休息,明天继续赶路,真希望明天便可抵达南诏。哈!” 第二章 母子平安 三人全速赶路,旅途当作修行,每天让马儿休息两个时辰,他们则打坐调息,夜以继日,到抵达雅鲁藏布江,已是秋色满目。 横空牧野领着大队人马,闻风出城来迎,随行者还有悉熏、林壮等旧相识。众人在马背上进行拥抱礼,相见极欢。 横空牧野拥抱龙鹰时,祝贺道:“恭喜!恭喜!美修娜芙已为我的兄弟诞下强壮活泼的男孩,母子平安。” 龙鹰震道:“我竟来迟了!” 横空牧野大力拍打他肩背,笑道:“不是你来迟了,而是孩子早了七天出世。来!我们边走边说,勿要让美修娜芙久候。” 众人并骑而驰,快马加鞭,到进入伟大的逻些城的外围,方放缓马速。 逻些城为吐蕃首府,位于雅鲁藏布江支流逻些河中游北岸,阳光充沛,又有“日光城”之称。此城在秦代时属古羌之地,到汉代吐蕃人崛起,逐渐发展为军事、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到吐蕃第三十二世赞普松赞干布,吐蕃人将都城从跋布川迁往逻些城,并在布达拉山上兴建宫室。逻些又称逻娑,意即“圣地”。 布达拉山上的布达拉宫,位于逻些城之西,内有宫殿、灵庙、佛殿、灵塔、经堂、庭院、广场、箭楼,环以城墙,是高原上规模最大的超级战堡,代表着吐蕃王权统治高原的政经地位。 布达拉宫外还有位处城中心的大昭寺,乃中土和吐蕃建筑艺术合璧的巅峰之作,八座殿堂相连,梁架斗栱是汉族的建筑技法,但柱头檐部却是吐蕃的装饰风格。 大昭寺外又有城北的小昭寺和多座寺庙建筑,都是巧妙地糅合了大唐和吐蕃的技术和艺术,令人叹为观99lib?止。 此时横空牧野已成吐蕃国一人之下的大论,拥有自己的战堡,此堡位于城外东郊一座山上。横空牧野晓得三人不喜应酬,径自领他们回战堡。 横空牧野向龙鹰道:“美修娜芙仍未晓得你回来,因我怕她不顾一切的去迎接你,虽说她已行走如常,但产后不久,实不宜骑马。” 另一边的万仞雨笑道:“长得像他吗?” 后面的林壮道:“像同一个模子倒出来那样,所以甫出世,我们已唤他作小鹰爷。哈哈!” 风过庭莞尔道:“那真要一睹为快呵!” 龙鹰心中充盈没法形容的喜悦,差点便要以弹射之速去见美修娜芙母子,因为他终于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出自心心相爱的美女。被押离荒谷石屋时,哪想过会尝到如今天般成家立业的动人滋味? 在后面与林壮并排的悉熏道:“鹰爷准备在这里逗留多久?” 横空牧野投往他的目光里,充满热烈的期盼。 龙鹰叹道:“只能留十天,因有十万火急的事等着去做,这句话,最怕的是要向美修娜芙说。” 横空牧野露出失望神色,道:“这么快便要离开,不过我是谅解的。反不用担心美修娜芙,我们吐蕃的女子,都明白丈夫志在四方的道理。在现今纷乱的形势里,你更不可能长时间陪在她身旁。” 堡门大开,众人登上入堡的宽敞斜道。 横空牧野又讶道:“公子换了剑吗?” 万仞雨笑道:“王子的眼很锐利,公子的剑出世刚好三个月,且是由他一手采矿和打制,堪称天下间最薄最锋快的剑。” 风过庭拔出彩虹,捏着剑锋递过来给横空牧野,剑刚离鞘,纵然在阳光普照下,仍寒气陡生,光华夺目。 横空牧野接剑后横剑眼前,不能相信的道:“世间竟有此神兵利器,光是看看已教人心生寒意,我从未见过如此的剑质,究竟是如何来的?” 万仞雨有感而发的道:“此剑名彩虹,包含着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说来话长。” 横空牧野以指尖轻抹刃锋,爱不忍释的道:“若世间真有能断金切玉的利刃,便该是这个样子。我已为你们推掉所有酬酢,不过王太后今晚为你们设的洗尘宴,则怎都要给小弟一点面子。太后有意与大周再结姻盟,就看鹰爷的意向。” 王太后就是当今吐蕃王赤德祖赞的祖母没庐氏赤玛类,垂帘听政,既有请求与大周通婚之意,可见在横空牧野的提议下,有和大周修好之心。 龙鹰想起武延秀,眉头大皱,道:“现在真的未是时候,若我们圣上于武氏宗族里挑个女子,嫁到吐蕃来,后果难测。最好待尘埃落定,大唐李氏重登皇位,会更为稳妥。” 万仞雨点头同意,现出赞赏龙鹰的神态。 悉熏道:“鹰爷所言有理,敝主仍然年幼,亦不急在一时。” 横空牧野道:“我们便等待鹰爷的指示,只要接到消息,立即奉上婚书,并派使团到神都迎亲,再现当年迎娶文成公主的盛况。” 众人来到王堡的主广场,纷纷下马。 龙鹰笑道:“兄弟也来耍我,这种国家大事,怎会轮到我做主?” 横空牧野叹道:“鹰爷太谦让了,大周女帝自掌权以来,只鹰爷一人有代驾出征的殊荣,现在默啜最害怕的人是你,而正因你在大周无官无职,反显出你独特的地位,你向女帝说一句话,比别人跪地痛哭流涕的苦谏十多天更有力。” 龙鹰想起与武曌恩怨难分,亦可能永远弄不清楚的关系,苦笑道:“真夸大!” 横空牧野亲切地搂着他肩头道:“来!让兄弟领你去见刚为你诞下麟儿的女人,给她一个惊喜,看她开心成甚么样子。” 走了两步,龙鹰回头讶道:“一起来嘛!不是说过要看我的儿子吗?” 万仞雨笑道:“怕没机会吗?我们找个好地方聊天,待你和美修娜芙畅聚离情后,才来唤我们去看你们的宝宝。” 横空牧野领他到达战堡西北角一个优美的庭园,停下来道:“沿着这条小路走,是美修娜芙的香居,除她和孩子外。还有四个婢女?99lib.,她们都是我从各地美女精挑出来,无不是上上之选,她们也成了你的私产,任你处置,除你外别人都不会沾手。哈!谁敢碰龙鹰的女人?” 龙鹰立告头大如斗,道:“你岂非在害我?有美修娜芙,我已心满意足,何来时间去应付这么多女人?” 横空牧野欣然道:“你纵横战场的本领,兄弟自愧不如。但说到享受人生,却可做你的前辈。女人不是拿来应付的,而是让她们伺候你,讨你欢心,兴致到时,拿她们来取乐,不想见时,着她们躲得远远的。我们的责任是保护她们,让她们有幸福安定的生活。” 龙鹰心忖自己和横空牧野对女人的态度。南辕北辙,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岔开道:“钦没如何收场?” 横空牧野道:“给他溜走了,只宰了岱仁巴农囊札、开桂多囊和奸党共千多人。现在高原南部与他们有关系的属帮尼婆罗和悉立相继叛离,我已派了田木金方去讨伐他们。政局大致稳定。但在处理与赤玛类的关系上,仍须小心翼翼。” 龙鹰心道政治就是如此,谁人掌权,都会将敌对派系连根拔起。同时想到武曌的情况。她的一个恐惧,该就是若给李氏回朝,会将她的武氏宗族赶尽杀绝。这是个死结。根本无从解开。 横空牧野拍拍他肩头,道:“去吧!” >.?踏着碎石径,龙鹰有踏上生命另一阶段的动人感觉。从过去似不用负上任何责任的风流浪子,到现在成为新出生的宝宝的父亲,他感到往昔的某部分已经永远结束,宝宝的出世为他的生命开展一个新的天地,多出种种可能性,既有趣亦引人。 不远处的房舍传来美修娜芙动人的嗓音,轻吟着他听不懂抑扬顿挫的儿歌,他的心燃着了一团火,仿如置身于春天和新婚燕尔的气氛里。 美修娜芙似在喃喃自语,以汉语道:“宝宝多吃点,会快高长大,长大后变成像父亲一样那么英雄了得,那么的顽皮。咦!” 龙鹰出现入门处。 厅堂就像个超大的方帐,地上铺着厚软的羊毛毡,美修娜芙横挨软毡上,枕着蒲团,敞开衣襟,正喂宝宝吃奶。四名婢女环绕他们母子身旁,注意力全集中在宝宝身上,宛如看着宝宝,已是最大的赏心乐事。 美修娜芙娇躯抖颤,美眸射出灼热的光芒,异彩涟涟,金发垂流的绝美花容,现出扣动龙鹰心弦的惊喜,“呵”的一声张开香唇,却说不出话来。 四婢感觉到她的异 6837." >样,四双眼睛往龙鹰投来,吃惊下跪伏地上,以吐蕃语齐唤“鹰爷”。 确如横空牧野形容的,此四女无不是一等一的美女,姿容绝不在他的丽绮八美之下,身长玉立,体态撩人,年纪在十六、七岁间,充盈青春健康的活力和气息。 龙鹰无暇计较为何众婢只瞥一眼,便知他是龙鹰,一闪身来到美修娜芙旁,蹲坐下去,左手紧搂美修娜芙肩头,另一手抚上爱儿有少许湿的小头颅,先深深看宝宝一眼,然后温柔地吻金发美人儿的香唇,她的嘴儿丰润 707c." >灼热,横度羌塘无数个激情晚夜的甜蜜回忆,在这一刻从他的记忆深处潮浪般涌出来,而自己心爱美女怀抱着的,正是羌塘惊险浪漫之旅的成果。 唇分。 龙鹰目光没法从儿子身上离开片刻的道:“你们起来,不用多礼。” 四女改为跪坐,却不敢抬头看他。 看着初生的爱儿,龙鹰百感交集。 明知不应该,但彩虹夫人和玉芷被裹尸布包裹着的可怕情景,又从被埋藏的记忆深处钻出来。 世上该没有任何事物,可比出生和死亡的对比更强烈。 刚出生的婴孩,充满生机和对生命的渴望,死亡却是冰冷、寂静,再不为人世间任何事物所动。生死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但真的是那样子吗? 从来没有实质的证据,显示精神的某部分在肉体死后继续存在,自己的死而复生,席遥的轮回转世。可当作是真凭实据吗?正如万仞雨说的,假设相信了仙门的存在,那末任何离奇古怪的事,也变得没那么离奇古怪。新的生命进入人间,又离开人间,似是隐隐里有迹可循。 他不知为何会想到如此的诸般问题,可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脑袋却似不受控制。宝宝现在的生命便如一张白纸,命运会在这张白纸上,写上甚么东西呢? 这个想法令他感到战栗。 美修娜芙将宝宝送到他手上。龙鹰珍而重之的轻轻抱着,唤道:“我的娘!长得真像我,难怪她们认得小弟。” 美修娜芙嘟着嘴儿道:“人人都说他像你,却没有人说他像我。” 龙鹰乐不可支的逗弄爱儿,边道:“异日再生个宝贝女儿,肯定长得像她母亲般美丽。” 龙鹰瞅见四婢都在偷笑,大讶道:“她们听得懂汉语吗?” 美修娜芙傲然道:“是我教她们的,服侍起你来时,方便一点。” 又轻轻的道:“终有一天。我们会到中土去嘛!” 美修娜芙使个眼色,其中一婢移近接过宝宝,龙鹰手不忍释的让宝宝离开怀抱时,美修娜芙牵着他的手站起来。朝内进走去。 龙鹰将她拦腰抱起,心忖万仞雨果有先见之明,知他们会“畅聚离情”。问道:“痛吗?” 美修娜芙玉颊霞烧,咬着他耳朵道:“只要想着你。美修娜芙甚么都不怕。” 接着道:“人家胖了,你看到吗?” 龙鹰心忖,不用抱上手。已知她重了几斤,但怎敢说破?笑嘻嘻道:“只是丰满了少许,比以前更迷人,仍是那么苗条养眼。哈!我只在担心,不知你的身手有否受影响,令你的床上功夫大不如前。哈!” 美修娜芙咬他肩头,大嗔道:“鹰爷坏透了!” 龙鹰抱着她跨过门坎,踏足内房,笑道:“美修娜芙怎会变得愈来愈易害羞?实有负荡女之名。” 美修娜芙不依道:“人家只是你的荡女。” 龙鹰笑道:“甚么都好!待会我还要到王宫去赴宴,所以先来哄你睡觉。” 美修娜芙用力拉他,齐倒往床上去。 娇妻爱儿,人生之最,莫过于此。 缱绻缠绵里,龙鹰回到荒谷小屋那五年之久的日子里去,在那独寂的生命片段中,他自然而然便融入奇迹般的大自然内。每株植物、每块石头,大至飞禽走兽,小至蝼蚁飞虫,在用心观察下,甚至代而入之,都变得妙不可言。它们代表的正是大自然的精髓,融入它们,等于脱离了人的世界。 接着的九天,在其他人谅解下,他几是和美修娜芙及爱儿形影不离,享尽家室之乐。只有晚饭的时间,才有机会和横空牧.野等聊天说地,讨论天下形势。 横空牧野已从万仞雨和风过庭处,获悉他们龟兹之行的经过,既为彩虹和玉芷的玉殒香消惋惜,亦为默啜得到失去了心核的天石,只得“龙鹰笑赠”四字小铁牌而叫绝。道:“表面看虽是吃了一场败仗,可是凭对方十倍以上的兵力,仍没法留下你们三人,便是虽败犹荣。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娑葛,恐怕他捱不了多久。” 又问龙鹰道:“你准备何时对默啜用兵?我怎都要出上几分力。” 龙鹰沉吟道:“大江联始终是我们的心腹之患,特别是由宽玉在背后主事。只有在没有后顾之忧下,方可征伐默啜。” 万仞雨点头道:“突厥人来去如风的战术,的确不易应付。我们一旦吃败仗,宽玉必会趁机搅风搅雨。” 悉熏道:“娑葛危矣!” 风过庭问道:“你们因何对南诏出兵呢?” 正是在这次征伐里,吐蕃之主被人刺杀,导致宫廷政变。 众人静下来,待横空牧野说出来龙去脉。 第三章 洱海滇池 横空牧野现出苦涩的笑容,道:“现时的南诏,可说是我们和贵国间的一笔胡涂帐,亦像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平息一时后,又会死灰复燃,永无休止。” 目光投向龙鹰,续道:“如论形势的复杂,尤胜塞外诸国,诸族夹在我们两大强邻间,各自为自己一时的利益看风使舵,又各自据地为霸,不住扩展,情况的混乱,可想而知。对于南诏的山川形势,政经环境,由于悉熏大人曾多次出使,比我更在行,可由他向你们解说。” 众人目光移到悉熏处。这位吐蕃的资深外交大臣,干咳一声,清清喉咙,从容道:“事情须由贵国的初唐时期说起。先说其山川形势,澜沧江从高原奔腾而下,直抵贵国西南部的云南地区,于我境和贵国交界处之南,澜沧江之东,便是云南地区两个最大湖泊之一的西洱河,又称洱海。另一大湖为滇池,大小不在洱海之下,位于洱海东南方,相隔千里。洱海区和滇池区,形成所谓南诏区的两大经济地域。洱海和滇池间地理环境复杂,交通不便,就在这个环境,聚集着多不胜数的民族,任你如何去记,也没可能记牢这么多族名。” 龙鹰、万仞雨和风过庭交换个眼色,开始感到要在这个广阔的区域去寻找一个“梦象”,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万仞雨道:“南诏这个名字又是如何来的?” 悉熏道:“‘诏’是王者的意思,南诏只是南方诏人的统称,泛指聚居在洱海一带的六个乌蛮部落,就是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睒诏、施浪诏和蒙舍诏。六诏中以蒙巂诏和越析诏最强大。蒙舍诏则位处众诏之南,也是唯一直至今天,对贵国从无异心的部落。” 龙鹰道:“我的娘!只是这六大部落错综复杂的关系,已教人头痛,悉熏大人却似如数家珍。教人佩服。” 风过庭虚心问道:“乌蛮部落外,是否尚有白蛮部落?” 悉熏以他一贯悠然自得的神态答道:“乌蛮、白蛮,为洱海和滇池区两大族类,同为爨族,又大分东西两爨,东爨为乌蛮,西爨被称为白蛮,乌蛮的居地为洱海区,白蛮则散居滇池周围。要分辨究竟是乌蛮还是白蛮,看他们女人的衣着便成。乌蛮女子均穿黑衣。衣长曳地;白蛮妇人爱穿白衣,长不过膝,露出一截玉腿,非常易认。” 龙鹰兴致盎然的问道:“这是否白蛮和乌蛮名称的由来呢?” 横空牧野笑道:“这个恐怕没人晓得。”又向众人道:“我这位兄弟,听到‘女人’两字立即精神起来,不再怕头痛。” 众皆莞尔。 悉熏道:“除了妇女的衣着外,乌蛮和白蛮在很多方面均有差异,从文化论,白蛮受贵国影响较深。用的是你们的汉文字,语言接近,便像贵国的地区方言,只要花点时间。很易琅琅上口,懂耕田养蚕。乌蛮则以牧畜为主,不知耕织,无布帛。以牛羊皮作衣服。” 万仞雨道:“我敢肯定在战场上,白蛮非是乌蛮人的对手。” 横空牧野点头道:“事实确是如此。” 又叹道:“大家都在兴头上,谈兴正浓。可是你们明天便要离开,硬将鹰爷留着不放,我会给美修娜芙怨死。悉熏大人最好长话短说。” 龙鹰笑道:“大论大人请放心,美修娜芙已决定要陪小弟走上一程,所以除今天晚上外,至少另有十多个晚上。” 横空牧野愕然道:“为何我不知道呢?” 龙鹰道:“这是我抵此前她刚下的决定,要她放下孩子多天,是个不容易的决定。” 横空牧野向林壮道:“你亲挑五百精兵,陪同上路,以保证我的女儿安然无恙的回来,路上可向我横空牧野的三位兄弟详述我们的‘精兵行动’。” 万仞雨讶道:“甚么精兵行动?” 横空牧野道:“只是一个军事计划的权宜之称,本想在今晚说出来,现在可省去我的工夫。” 向悉熏打手势,着他继续说下去。 悉熏道:“白蛮和乌蛮的最大共同处,是都信奉鬼教,鬼教的大巫和主祭称鬼主,各部落各自有其大鬼主,本只是负责祭祀仪式,不过九年之前,却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横空牧野肃容道:“这个变化,与先王征讨南诏有直接的关系。” 悉熏道:“这方面暂时按下不谈。自大唐立国,国势大盛,先后设置姚州和戎州,管辖三十二个羁縻州,此时洱海六诏,全臣服于贵国。到我们吐蕃大权落于禄东赞之手,推行扩张策略,不断蚕食贵方西境所设的羁縻藩州和藩属,到贵国高宗龙朔三年,我们灭掉吐谷浑,与贵国间再无屏障,遂乘胜挥师南下,向川、滇地区扩展,且势力直探进洱海地区,除蒙舍诏外,其他五诏全向我吐蕃臣服归降,等于叛离贵国。” 横空牧野苦笑道:“但我们亦没有好结果。高原地大人稀,羌塘更是无人区域,不宜耕种,所以是打到哪里吃到哪里,令被征服的地域不胜负荷,日久生变,当我们在安西四镇失利,国内生乱,洱海区的部落乘机反抗,又转投大周。而不论投往任何一方,只是想取得靠山和支持,非是真有臣服之心,对洱海六诏来说,首要之务是统一六诏,然后再往滇池发展,最后建立一个囊括整个云南,包括洱海和滇池在内的强国。” 悉熏道:“贵国女帝觑准了形势,于垂拱四年,复置姚州都督府,并增加卫戍兵力,本臣服于我吐蕃的川边和青海诸部落,因不堪忍受频繁的征伐作战和沉重的苛索,纷纷归附贵国。女帝遂趁机遣使到洱海地区积极安辑,令洱海诸部纷纷重新归附大周朝。此正为现时的形势。?” 万仞雨长长吁出一口气,咋舌道:“想听明白已不容易,真想不到南诏的情况如此复杂。” 横空牧野接下去道:“就在这我们自顾不暇,贵国仍是鞭长莫及之际,六诏中最强大的蒙巂诏和越析诏,出现了一个史无先例的变化,就是两大部落的大鬼主,同时携手挑选一个共同的鬼主,此人名宗密智,不单武功盖六诏,且有灵通鬼神之机。不论蒙巂诏之主佉阳照,又或越析诏之主波冲,均奉之为师。故而宗密智身份虽是两部落的大祭司,事实上其地位已凌驾两族主之上,拥有决定性的影响力。此人野心极大,先驱使两族联合出兵,先后攻破我们边界内多处据点,逼得先王不得不御驾亲征。” 不知是否忆起往事,横空牧野深沉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以压倒性的兵力,声势浩大的从高原开下来,两族之主均吓得魂不附体,独只宗密智力排退避之策,还主张正面迎战,说甚么得神灵启示,此战有胜无败,敌人必无功而返,且敌人领袖会被鬼神惩罚,性命难保。其时我们当然不明白,到现在自是一清二楚。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宗密智肯定是大江联的人。” 悉熏道:“此战令宗密智建立起近乎神的地位,若任由形势依目前情况发展,六诏臣服于他脚下,只是个迟早的问题。” 龙鹰微笑道:“那就要看我们能否宰掉他,捣破他装神弄鬼的幌子。” 横空牧野欣然道:“我的这口乌气,要靠兄弟为我出了。离天亮尚有个把时辰,大家休息一会。明天我送你们一程,陪走半天路。”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十六天后,终抵下高原的山路,龙鹰与美修娜芙依依不舍的分手,由林壮指派的向导领三人继续行程。 龙鹰倒不担心美修娜芙,皆因她心有所托,有子万事足,只是千叮万嘱他必须尽早到高原来接他们母子回中土去。 抵达金沙江西岸,向导自行返回高原去,三人就在一处高地扎营,看着金沙江?波涛汹涌的狂流,对岸便是有“长江第一湾”之称的石鼓镇,那种重回乡土的滋味,难以形容。 龙鹰和风过庭都是旧地重游,感触特别深。龙鹰想着不远处的虎跳峡,更是想得痴了。 万仞雨问风过庭道:“仍有造那个奇怪的梦吗?” 风过庭颓然道:“梦屁也没半个,我似忽然失去造梦的能力,有的亦是支离破碎,整理不出意思来。” 万仞雨不知如何可安慰他,说不出话来。 风过庭叹道:“我们是否在痴人说梦?在这般广阔和地形复杂的区域,寻找一个梦境里的河谷,最终会否一无所得,徒劳无功?梦境便是梦境,与现实世界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万仞雨终找到安慰他的话,道:“你的梦并不是普通的梦,我便从未连续几晚造同样的梦。” 风过庭道:“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因受天石激发,所以脑袋到晚上仍不肯歇下来。梦只是身体熟睡后脑袋的胡思乱想。他奶奶的!我痛苦得想自尽。唉!只是说说,为了鹰儿,我绝不会寻死,因为它是她留下来给我最珍贵的东西。看到它,她似仍然活着般。” 龙鹰和万仞雨交换个眼色。 万仞雨道:“公子现在的情况,叫患得患失,你不相信自己的梦,也该相信龙鹰的感应。在这方面,他从来没有出错过。” 龙鹰断言..道:“不!公子该相信自己的梦,且要深信在不久的将来,定可寻得梦域里的美丽河谷。” 两人愕然瞧他。 在星光下,龙鹰双目魔芒剧盛。 龙鹰道:“关键处在乎梦体。” 两人静待他说下去。 龙鹰道:“我们现在之所以知道自己活着,在乎我们有个身体,不但会走会动,以眼耳鼻舌身去感触外在的世界,还会思考。这便是我们的存在。” 万仞雨点头道:“我明白了。在梦里,我们可清楚感到自己亦有梦中的身体,而透过这个梦体,去与梦域里的环境接触互动。但是,梦中的情况,总有种模糊和不住变幻,难以掌握和不实在的感觉。” 龙鹰道:“这是因梦域是另一层次的现实,与我们习以为常的世界不同,醒来后去想梦里的事,更有随时间的过去愈趋模糊的感觉。说到底,梦里的世界,与现实并没有直接关系。” 风过庭道:“纵然梦非是胡思乱想,但与能否寻得梦中的河谷,有何关系?” 龙鹰道:“当然大有关系。梦体正是能否有轮回转世最珍贵的线索。” 风过庭双目射出异芒,沉声道:“说清楚点。” 万仞雨道:“我开始感到龙小子有点道理了。” 龙鹰道:“梦体可以有不同的名称,例如叫三魂七魄,不论叫甚么名字,总言之极可能是我们不会被死亡毁掉的部分,也是藉着此一部分,我们可以透过轮回,获得另一个人生。当处于那梦体般的状态时,现实或过去亦变得模模糊糊,有如我们现在去想梦境。这并不只是一种推想,而是有无数的梦例作见证,比如死去的人向我们托梦,这种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正因梦体与死者的灵体是处于同一层次,方有沟通往来的可能。” 万仞雨倒抽一口凉气道:“给你这小子说得我毛骨悚然!” 风过庭道:“这么虚无玄秘的事,你是凭甚么想出来的?” 龙鹰苦笑道:“直至炼成三把天剑,我不时梦到彩虹和玉芷艳光四射,花枝招展的出现在梦境里,不住叮咛小弟好好照顾玉雯。唉!我的娘!或许是因我的魔种,我实在没法当作是一场春梦。便如庄周梦蝶,弄不清楚是自己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到自己。” 万仞雨道:“为何没听你说过?你老子,听得我又伤心又心寒。” 龙鹰道:“说出来对大家有何益处?徒添伤情。” 接着向风过庭道:“你明白吗?” 风过庭道:“明白了一点点。既是如此,我的梦境便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是千真万确是她和我在沟通,告诉我一些事,让我看到她轮回再生后身处的地方。你这小子确有道行,我忽然又回复信心了。唉!我是不是很没用呢?” 万仞雨道:“当然不是,只因你过度关切,情绪因而大起大落吧!” 又道:“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龙小子相处多了,愈感到这世界神妙难测。” 风过庭道:“我们该感激他才对。世上最可怕和残酷的事,莫过于死>亡,这是毋庸赘言的。不仅从肉体的变化上看它是残酷的,精神上亦是如此,忽然间,剩下的就是冰寒的死寂,且是没法逃避。但假如鹰爷对梦髅的立论正确,死亡便再非绝对和无权闪躲。” 又皱眉州道:“可是为何我再梦不到她?” 万仞雨道:“原因在你收到的,是她轮回再生前寄出的几对梦函,读过后便完成知会你的神圣使命。我的娘!我现在开始像龙小子般想东西了。” 风过庭道:“因为你在想方法安慰我。嘿!现在好多哩!” 龙鹰站起来,伸展四肢。 两人讶然望着他。 龙鹰道:“秋天将尽,冬天在望,河水肯定冰冷,不活动一下不行。” 万仞雨道:“你要泅水到哪里去?” 风过庭道:“抵此前我看到上游七、八里处有座铁索桥,不用泅水那么辛苦。” 龙鹰道:“这是金沙帮的地头,半夜三更大模大样的过桥会惹人注目。大江联说不定已晓得我们到高原去,派人监视往来高原和石鼓镇的道路,应是合乎常理的手段措施。” 万仞雨道:“不用我们陪你一道去吗?” 龙鹰道:“我是要偷进石鼓镇去见那里的程展将军。” 万仞雨皱眉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他干甚么?” 龙鹰道:“还记得我提过有关池上楼的事吗?这小子该早被押到神都,在来俊臣的伺候下,肯定连父母都给他出卖了,而若有关于人口贩子的秘密情报,定会送到程展这里来,我现在就是去收集最新的消息。” 两人点头称善。 龙鹰奔下山丘,没入滚流的河水里去。 第四章 鹰窝试剑 翌日三人横渡金沙江,朝西南方的洱海进发,天气逐渐转冷,果如程展所说的,极目均是崇山野原,没有道路,地势逐渐高起。山原地形复杂,?美景却是层出不穷。 横断山脉由吐蕃高原延展至云南西北部,再朝东南伸展成玉龙雪山,再跨越金沙江至茅山、壶山。高起低伏,高低相差达数百丈,全是褶曲的山形,形成滇池西面延绵百里的大纵谷。 金沙江则在洱海西北部南下绕回,向东流往巴蜀区。远近山势延绵,泉清溪浅,林木幽深,不见人烟,宛如世外桃源之地。 是夜三人在一处谷地扎营,打来野味,生火烧烤。 三人坐在篝火旁,默默进食,气氛异样。 风过庭叹道:“你两个家伙在逼我说话。” 龙鹰道:“你不说出来,并没有关系,只好作你的跟班随从,看你领我们到哪里去。” 万仞雨道:“不说不说还须说,现在已进入云贵高原,愈清楚你的事,愈可为你拿主意,三兄弟一起想,怎都好过你一个人去胡思乱想。” 风过庭苦笑道:“事已至此,还有甚么好隐瞒的?唉!十多年了,我习惯了把事情密藏心里,所以一时很难说出口来。” 龙鹰讶道:“公子顶多得二十七、八岁,十年前是十七、八岁,十多年前岂非发生在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吗” 风过庭道:“你看人年纪的本领,和你判断重量的本事差远了,在下现在已三十有二,比万爷年轻一岁。不过我出道极早,十三岁便出来闲荡流浪。” 万仞雨讶道:“十三岁?你父母怎肯容你在外流浪?” 风过庭苦涩的道:“我是离家出走的,假设那可算是一个家。我是农家子弟出身,居于成都附近一处山村,父母务农维生,可是九岁时父母相继患上热病过世,剩下我和大姊相依为命。不知有幸还是不幸,大姊容貌秀美,一次入成都买卖时被一富户看中,收为妾侍,我遂随她迁往成都。富户的正妻早丧,另外还有两个妾侍,待大姊确是如珠如宝,爱屋及乌下,我也得以读书识字。不过我心中总感不满,认为大姊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个姓张的富户满身俗气,年纪比大姊大上二十多岁,由他正室和妾侍所生的九个子女,对我又非常敌视,我只好终日在外流连。其时我对道家最感兴趣,也因而从几个精通武术的道家高人处学到点东西,不过他们都不当我是徒弟,大部分是我偷学回来的。” 龙鹰道:“这些往事,你是否首次说出来?” 风过庭道:“我的确从未向人说过。现在回想当时,我被仇视是应该的。他奶奶的,任那群蠢才如何努力也弄不通的东西,我看一遍便明白,身体因习武变得愈来愈强壮,又因是半个野孩子而精通江湖门道,十四岁时已高大如成年人,不遭妒忌才怪。” 万仞雨道:“你是否更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风过庭道:“那时年少气盛,又自恃聪明才智,自然不把他们当作一回事。终有一天,富户的五个儿子连同三个年轻的壮仆,在后花园试图教训我。唉!在那种情况下,我怎懂得留手?打得他们全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我比他们更怕,匆匆留书出走,从此再没回去。” 万仞雨皱眉道:“你不挂念大姊吗?” 风过庭道:“她刚为富户生下儿子,对我的关怀亦大不如前,我的离开还可减去她一椿烦恼。唉!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她肯定会因我的出走伤心欲绝,我是不敢回去找她,更不敢查探她的情况,因怕晓得不想知道的事。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龙鹰和万仞雨都说不出话来,因从未想过尔雅风流的御前首席剑手,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出身来历。 风过庭沉声道:“这也是我生命的转折点。那时我十五岁,刚过生日,就在一座山峰之颠,目睹两鹰在高空相搏,展开激烈的追逐战,从中领悟到上乘击剑之术,看得心迷神醉,于是削竹为剑,就在山中像野人般过活,不分昼夜的研玩剑法,创出我剑法的四十九式‘本招’。” 万仞雨点头道:“这是所有武术大师的修炼过程,最厉害的招式,均来自自创。” 风过庭仰望夜空,双目射出回忆的深情,语调转缓,静如止水的道:“我同时记起从一个曾游历天下的老道长听来的一个传说,就是在大理附近,崇山峻岭内藏着一个叫鹰窝的地方,聚集一群巨型的通灵神鹰,遂生出去一开眼界之心,亦可以之为剑道上的一次苦行修炼。” 龙鹰道:“原来是要到大理去。”不由记起武三思,会提过有一批从大理来,柔若无骨的歌舞伎。 风过庭道:“大理只是我们汉人叫的名字,因其地盛产大理石。位处邆睒诏和蒙巂诏势力分界处,是个大型的市集和渔村,当地人称之为‘洱西集’,因其地集中着不少大理石工坊,因而得大理之名。” 万仞雨道:“鹰窝该在大理之西,著名的苍山就在那里。” 风过庭道:“大理处于横断山脉和哀牢山脉的交汇处,最著名的当然是苍山,苍山十九峰间的十八条溪流,东注洱海。而狭长形的洱海走势与苍山平行,形似人耳,这也是洱海名称的来由。洱海唯一出水口是西洱河,南流与澜沧江汇合。苍山与洱海间沃野万顷,是洱海区最富饶的福地,也是众诏必争之地。你们要亲眼看到,方晓得那是如何迷人的一个地域。”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风过庭说时字字句句注满深情的思忆,可见他对这片土地有过难忘的美丽经验,也是他因之神伤魂断,失落至今之地。 风过庭续道:“此地为白族聚居之所,近洱海处有百多间房舍,其他仍是毡帐,以畜牧、农耕和捕鱼维生,武力不强,可说是在蒙巂诏和邆睒诏两大强族的夹缝里挣扎求存,大理白族有自己的族长和神巫,生活算是丰足安定。但现时洱海区的势力平衡已因宗密智的冒起而被打破,我再没法对此地的和平抱持乐观的态度。” 龙鹰问道:“你找到鹰窝了吗?” 风过庭目光投往左方的山峰,那是神鹰今夜歇足之所,徐徐道:“我扮作乌蛮人,绕过洱西集,潜往苍山去。不论白族、乌族,都对外人有排斥之心。特别聚居在苍山内一个自称‘鹰族’的乌蛮人,自视为鹰窝的守护者,不容任何人踏足鹰窝半步,此族人人武技强横,连其他凶狠的诏人也不敢惹他们。” 万仞雨吁出一口气道:“其中竟有如此转折,真的没有想到。” 龙鹰道:“这叫无奇不有,而正因如此,鹰儿才避过捕猎之祸。” 风过庭哂道:“在鹰窝出生的巨鹰,是通灵的神鹰,根本不怕捕猎,居于险峻的鹰扬峰上,想爬上去绝不容易,且会被神鹰群起攻击。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巴蜀走到大理,沿途专拣最高最险峻的山去攀登,专拣最湍急的河流来潜泳,当作是剑道练气修行的一部分。到抵达苍山时,我大有脱胎换骨的感觉。就是处于这种巅峰状态下,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山区,攀上鹰扬峰之巅。” 万仞雨讶道:“鹰儿没攻击你吗?” 风过庭现出心迷神醉的表情,道:“正是要引它们攻击我。那时我年轻心怯,非是逼不得已,等闲不敢和人动手,更怕像打垮那班蠢蛋般打伤人,结下仇怨。可是没有实战,又怎知自己的功犬是否使得?于是我用小刀削了把钝木剑,到鹰窝与通灵神鹰较量,只比招式,绝不伤它们,更从它们身上偷师。开始时不知有多么狼狈,被它们抓得遍体鳞伤,要躲进石隙里去。到第十八天才初步掌握它们灵动如神进攻退守的方式,到第九十三天,鹰儿再没法在我身上留下爪痕,更奇怪的是再不肯攻击我。那种动人的感觉,是没法说出来的。” 龙鹰和万仞雨听得有会于心,就在此峰之上,一个盖世剑手诞生了。 风过庭道:“鹰窝的百多头巨鹰,接受了我的存在。我改为用心观察它们,不放过它们动或静的任何姿态,其盘飞下击的轨迹,隐含着剑道之致。我神魂颠倒的过日子,脑袋里只有神鹰,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迷梦般的生活戛然结束。鹰族终发现了我这个入侵者。” 龙鹰笑道:“他们是活得不耐烦哩!” 风过庭苦笑道:“恰恰相反,活得不耐烦的是我。他们举族五百多男战士来围攻我,我又因对他们心存感激,不敢伤他们。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个不好会弄出人命,只好全力逃走,逃出苍山区前,被他们先后五次截着,幸好确是武技大进,最后都可破围而遁。到逃出山区时,已中了三箭,其他轻重伤口达十多个,终支持不住,昏倒过去。想不到多年来求之不得的实战,于三天三夜内得到足够有余的经验。” 两人可想象其中九死一生的惊险和艰难。 万仞雨道:“你真的没伤他们一人?” 风过庭道:“可以这么说,但命中对方穴道,令他们乖乖的躺一阵子,是免不了哩!” 龙鹰赞道:“只有公子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留手。” 又道:“是否她救了你?” 风过庭苦笑道:“事情仍有一番转折,当我再次醒来,是在魔族的帐幕内。” 两人惊讶得瞪大眼睛,齐嚷道:“那你还有命吗?” 万仞雨道:“定是因他们见你不伤他们,认为你是好人,破例开恩。” 风过庭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当我倒地昏迷,鹰人想杀我时,几头神鹰从天上飞下来驱赶他们。” 龙鹰拍腿道:“不愧是通灵神鹰,它们已视你为友。” 风过庭道:“不过我的伤势太重,他们的巫医亦束手无策,且因失血过多,性命危在旦夕,经商议后,他们决定将我送往大理平原区最好的巫医那里,看可否挽回我的小命。” 龙鹰随口猜道:“你心爱的人儿,是否为巫医的女儿?” 风过庭神色一黯,低声道:“她便是巫医。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眉月,她父亲是洱海区最受尊敬的神巫,据说神通广大,灵通鬼神,七十岁才诞下眉月,她亦继承了父亲神秘的禀赋,十二岁便懂为人畜治病,通兽言,又能为死去的人召灵。我被送到她的帐篷时,我现在的神鹰仍是头雏鹰,尚未学会飞行便从高巢掉下来,受了重伤,与我一起被送到她那里去医治。” 万仞雨吁出紧压心头的一口气,叹道?99lib.:“是个非常感人的故事。” 龙鹰道:“她长得美吗?” 风过庭双目射出无尽的伤情,沙哑着声音道:“那年她二十岁,我只得十七岁。起始时我并不觉得她美丽,顶多是五官端正,肤色白得带点病态,不过她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和风韵,不爱说话。我至少有一半功夫,是由她这支玩意儿打造出来的。看!” 从怀里掏出一支长约七寸,晶莹通透的长针。 鹰鸣声从神鹰歇息处传来,接着神鹰现身上方,盘飞而下。 龙鹰叫道:“不要将玉针给我。” 神鹰落往风过庭肩头处,带起的风吹得火屑从篝火大蓬扬起,像天上的星火来到三人之间,气氛诡异至极。 神鹰目注玉针,再发两声悲鸣,震得三人耳鼓作痛。 万仞雨骇然道:“先收起来!” 风过庭将玉针纳入怀埋藏好,道:“她就是以此玉针,如有神助的刺激我的各火窍穴,经七天的疗治,将我从已踏了半步进去的鬼门关硬扯回来,还令我的功力大有精进,亦是以此针,救回鹰儿的命。” 龙鹰道;“她肯定像卢循般,是个有通灵能力的非凡人。” 又道:“接着是否与她共坠爱河呢?” 风过庭道:“若是如此,今天便不用万水千山的回大理去。她七天七夜衣不解带的伺候我。累了就睡在我和鹰儿之间。我少不更事,仍未知她与我共宿一帐的含意,事后才知她在白族地位超然,不但不可碰触,且不可以被直视。我更从没想过爱上她,又或她爱上我,只视她为另一个亲姊,当然也没有和她发生肉体关系。所以我康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告诉她我要返中土去。” 万仞雨皱眉道:“你没说带她一起回去吗?” 风过庭痛心的道:“其时我唯一想的事,就是如何令剑法精益求精。” 龙鹰道:“她如何反应?” 风过庭哑声道:“她像平时一贯的平静,只着我小心一点,要避开乌族的势力范围。” 万仞雨道:“换了我们两个任何一人置身你的处境,也会离开到帐外的世界闯荡,你实不用那般自责。” 风过庭道:“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我真的爱上了她,且是疯狂的爱上,只是当时并未察觉。” 龙鹰道:“就是这样,你离开了她。” 风过庭道:“就是那样子,平静,没有挽留,没有幽怨的眼神,一切如常,就像平日我走到帐外,只是双方都晓得,这次离开,我或许永远不再回来,我亦没有想过回去。” 龙鹰道:“你多久后才回去?” 风过庭道:“七天后,我忍不住回去。没有了她在身旁,任何事物,包括我热爱的剑击,都失去了意义,最痛苦是晚上入眠时,没有她在身边呢喃细语,竟然是那么难捱。我从没想过会与她擦出爱火情花,可是没有了她后的空虚和失落,令我晓得对她的爱竟是如此深刻和难以自拔。” 万仞雨神色凝重的道:“你有想过是被她下了降咒吗?据传不少夷女精通此类异术,何况她是有名的神巫?” 风过庭点头道:“的确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此亦为我赶回去找她的原因之一。唉!我的老天爷,就在我离去后的第三个晚上,眉月被族人发现死在帐内,不但神态安详,唇角还带着一丝微笑。我回到大理的一刻,她已入土为安。” 两人呆瞪着他。 风过庭明白他们心中在想甚么,凄然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是为我自尽的。” 第五章 期诸来世 风过庭垂首道:“她曾多次向我说,有秘法可在三天内制造出一种叫‘梦乡’的剧毒,服食后,身体变得麻木,失去所有感觉,再没有重量,只剩下逐渐模糊的意识,在呼出最后一口气前,忘忧无虑,如若进入梦乡,因此而得名。” 两人说不出话来。 风过庭道:“族长见我回来,将她的一封遗书连着玉针交给我。遗书上没有上下款,只有‘期诸来世’四个汉字。自此鹰儿便跟着我。”探手以指尖轻梳神鹰背部的羽毛。 龙鹰看看风过庭,又看看他肩上的鹰儿,转向万仞雨道:“我们终弄清楚公子伤心往事的来龙去脉,万爷有何看法?” 万仞雨苦思片刻,摇头道:“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种事你比我在行。” 龙鹰道:“眉月既是通灵的神巫,会晓得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她有点像席遥,因能与死去的幽灵沟通,故对轮回转世深信不疑,不像我们般纯凭猜估,疑幻疑真。” 风过庭道:“理该如此。” 万仞雨道:“她既是通灵的人,大可透过卜筮,预知公子会浪子回头,何用出此绝策,了结自己的生命?” 龙鹰拍腿道:“此正为关键所在,正因她是通灵的人,所以从开始已知此生与公子无缘,只能期诸来世。” 问风过庭道:“你和她有过身体触碰吗?” 风过庭道:“的确没有,包扎伤口,都由她的侍婢去做。事实上她从没有向我表示爱意,永远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但其中又包含着无限温柔,无微不至的关怀。事后回想起来,尤令人肝肠欲断。” 龙鹰大喜道:“这就成了,若我们现在去找她的族长来问,包保他告诉我们对她的任何碰触,都是亵渎神灵的事,所以她只能期诸来世。如小弟的猜估正确,整个自尽、投胎转世、再生都是由她一手策划。所以你定会很容易找到她,与她再续前世未了之缘。” 万仞雨道:“最水到渠成的情况,是她于自尽后立即转投同一草原同一族另一个初生婴儿体内。如此便有线索可以根查,看在那几天内,有多少女婴出世。唔!她特别将玉针交给你,说不定玉针等若卢循为自己写的《自传》,接触后会像席遥般苏醒过来,晓得自己是卢循的轮回转世。” 龙鹰道:“万爷所言极是。你奶奶的,我们立即昼夜不停的赶往大理去,找遍该区十六岁以下的小姑娘,保证事情轻易至令你不敢相信。” 风过庭双目射出热烈神色,恨不得背生双翼,直飞往洱西平原去。 三骑一鹰,日夜兼程的朝洱海区赶去。 他们过姚州都督府而不入,朝目的地奔驰。姚州都督府绝非有坚强防御力、城高墙厚的要塞,远远望去,土城一座,只有四角的箭楼高起三丈,还算像点样儿,看规模,住民该不到一千户。 姚州都督府是大周朝在洱滇区最前哨的基地,且还是近几年在吐蕃退兵后重开,军力薄弱,比对起六诏的强大,只有象征性的意义,而纵然大周军兵力强大,对上骁勇善战的乌蛮人,据以往的经验。仍是猛虎不及地头虫,输多赢少。 洱滇区又多沼泽瘴气,一不小心,误闯瘴气弥漫的险域,一队军队可亡没过半,更添征讨的困难。 云南又称南中,早在春秋战国时,南方的楚人便经略南中,此后每逢战乱,均有大批汉人迁入南中避乱,他们与当地的土著通婚融混,逐渐形成洱滇区多种族和多部落的情况。所谓乌蛮和白蛮,只是一个权宜的泛称,并非两个种族。真正的情况,正如横空牧野所描述的,各包括了以百计的不同部落和种族,除乌蛮和白蛮外,还有金齿、黑齿、茫、朴子、么些、和、望、寻传、施、顺、裸形等族,由于各据山川河谷,不相统属,文化发展不平衡,风俗习惯有异,令洱滇区的形势更趋复杂。 大抵上白蛮居处,集中在洱海和滇池周围沃土千里的湖岸平野,乌蛮则分布于广阔的山川地带,仍保留部落式的生活。 急赶五十里路后,三人在一处山头休息。洱海已在百里之内。 三人坐在山头高处,遥观洱海的方向。丘峦在前方七、八里处,被平缓的山野和平原替代,夕阳斜射下,茫茫大地无尽地延展,直至天际的极限。 龙鹰又发奇想,道:“整件事是愈想愈实在,我感到我们对眉月的臆测,虽不中亦不远矣!” 万仞雨道:“小子又想到甚么呢?” 龙鹰向风过庭道:“公子不是说过她肤色苍白,带着一种奇异的病态美吗?” 风过庭点头道:“的确是这样子,那感觉非常强烈,使她更具我见犹怜的风姿。” 龙鹰道:“试回想一下,当你返回洱西平原,见到族长,他对眉月的早夭,神态上有否显露怀疑?” 风过庭道:“当时我像听到个晴天霹雳,整个人虚脱了似的,飘飘荡荡,纵然族长要杀我,怕亦忘掉反抗,哪还晓得族长的神态或反应?” 万仞雨道:“他有问及你和眉月间的事吗?” 风bbr>?过庭摇头道:“好像没有。” 万仞雨知道没可能从风过庭处弄清楚当时的情况,向龙魔道:“说出你的新想法。” 龙鹰呼出一口气,道:“我的猜想合情合理,即使眉月是不可碰触,不容与人婚娶的神巫,却大可与公子来个私奔,解决所有难题。但据公子所言,她对自己非常克制,从不向公子表露爱慕之意,保持距离,如此便是耐人寻味了。” 万仞雨道:“不是说过她因有通灵的能力,所以晓得今世与公子无缘吗?” 龙鹰道:“我们不要净往此处去想,天行天理,地有地数,千变万变,仍逃不出卦理卦气、阴阳五行。世上恐怕没有一种占卜之术,可算出一对男女此生有缘无缘之事,那是只有老天爷清楚。以我懂得的测字为例,只可就一事占算,眉月纵懂占卜,亦只可就眼前姻缘起卜,而没可能包括一生的情缘。” 风过庭道:“你想说甚么?” 龙鹰道:“只有死亡,方可令人尽尘缘。眉月既通医道,又兼具通灵之能,极可能知道自己寿元将尽,更为了医治公子,耗用了生命的能量,故以此偷天换日之计,借轮回转世,好与公子再续未了之缘。” 万仞雨击节赞赏道:“龙鹰你不愧是情场战场上的无敌高手,连这么刁钻和虚无缥缈的事,亦给你理出个头绪来。对!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族长方不会怀疑眉月之死是殉情,因为族长与族人,均晓得眉月不会长命。” 风过庭忧心忡忡的道:“可是她怎知我深爱着她?我走得很决绝,她该恨我才对。” 龙鹰道:“公子真是患得患失!是来自关心则乱的道理,爱是无条件的,可以不顾一切地做出牺牲,何况眉月是通灵的人,兼具女性敏锐的触觉,说不定已清楚掌握到公子的心。” 万仞雨道:“关键处在那支玉针,若公子爱她不够深,永不回头,一切只好作罢。可是如公子肯回去,当玉针落到你手上的一刻,这段隔世的情缘便开?99lib?始萌芽生长,有点像指腹为婚。” 龙鹰赞叹道:“万爷终于打开了灵窍,说话愈来愈像小弟。对!这叫玉针为媒,神鹰是嫁妆。公子放心,明早到洱西后,我们逐间房舍、逐个营帐的去搜寻,见到十六岁以下的美少女,便请她握握玉针,观其反应察其变,一俟寻得真主,立即以大红花轿抬她返中土去,其他事一概不理。哈!多么完美的计划。” 风过庭急喘几口气。 万仞雨讶道:“公子有别的忧虑吗?” 风过庭苦笑道:“说没有心事便是骗你。最直接的疑惑,是我爱的是眉月生前的那个人,爱她独特的气质、风韵、神态、举止,爱她的冷漠、若即若离,但当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即使明知她前生是眉月,但我怎生得出爱意?自她去后,我已失去爱的能力。痛苦时便去找美女胡混,荒唐过后,往往比荒唐前更失落无依。他奶奶的,无论有多少人在身旁,我的感觉仍像一个人在没有尽头的荒原踽踽独行,暗自憔悴。” 万仞雨叹道:“不是你自己说出来,没人晓得你这么悲惨。” 龙鹰道:“第一次踏足公子在神都的家,我早有公子里外不一的直觉。没有人的家会像公子的家那样子,而且比我的荒谷石屋更不如。” 又信心十足的道:“绝不会出现公子所害怕的情况,眉月既不会丑得令公子没法生出爱意,也不会对公子没有吸引力,反之该是公子没法抗拒的。哈!这就叫姻缘天定。咦!” 三人目光同往远方投去,地平尽处隐见一点异芒,闪烁不定。 万仞雨道:“那不是洱海的方向吗?” 龙鹰色变道:“是火光,且是冲天的大火。” 今次轮到万仞雨和风过庭容色大变,风过庭更褪得没半点血色留下来。 龙鹰大喝道:“去!” 三人召来马儿,以最快速度为它们装上马鞍,望火光飞奔狂驰。 他们都心似铅坠,最害怕的事,可能正在发生中。 直至天明前个许时辰,他们终抵达洱海南岸,入目的情景,令他们心中淌血。 碧波万顷的洱海,往右方无边无际的延展,降至接近地平的明月映照下,这个大似汪洋的湖泊云气缭绕,隐见岛屿,这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美景,愈衬托出南岸劫后灾场的丑恶和难以接受。 数百所房子,草原上以千计的营帐,全化为只冒着黑烟的焦炭残屑,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于市集中心处,堆积着叠起如山高的焦尸,可知凶残的敌人,将被杀的白蛮人尸体,集中到这里放火焚烧。 三人从没想过,美丽的洱西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所有的希望和憧憬,当亲眼目睹眼前残酷的现实时,已化为乌有。 连一向事事乐观的龙鹰也感无话可说,风过庭更是脸似死灰,两唇颤抖,双目杀机闪闪。 龙鹰忽然飞身下马,低喝一声“有人”,朝左边一间尚未塌下的土石屋摸去。 风过庭像对任何在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般,只是呆瞪着左方草原一角。苍山在更远的地平处延绵起伏。 万仞雨却是心中一懔。 以龙鹰的灵动,要到这么不到三丈的距离,方察觉有人藏在泥石屋内,凭自己的功力,却是一无所觉。只此便可看出暗伏土石屋内者的高明。 劲气交击之声在入屋处响起,不到三下呼吸,龙鹰竟给逼出屋外。 今次连风过庭亦大吃一惊,朝龙鹰瞧去。 龙鹰神态古怪的立在屋外,向他们摊开手,表示无奈,又连续打出手势。第一个手势,以两手在自己胸口比拟出女性胸脯的形状,表示屋内的人是个女的。另一手势则表示点子非常厉害。最后的手势是着两人不用下马,一切由他应付。 在这个使人不忍卒睹、被无情战火摧毁了的灾劫现场,此起突然而来的事件,加上龙鹰无声的手势,不知为何,竟令风过庭和万仞雨生..t>出死灰复燃般的希望。 既然仍有活人,再生的眉月说不定能避过此劫。问题只在如何去寻找她,虽没有了以前逐个营帐去找的方便,但怎都尚存99lib.一线希望。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屋内雪雪呼痛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死汉鬼,本姑娘是你的杀父仇人吗?这么用力干甚么?” 纵然在如此恶劣的心情下,她的声音仍具有直钻进骨髓去的动人感染力,宛如在漆黑里从火石溅出来的点点火星,使人感到绝对暗黑里的光明。 她的白蛮语有着字正腔圆的汉语味道,又带着土语的语调尾音,形成迷人的异国情调。他们既听得懂,又感新鲜迷人,纵是被骂,仍大感窝心。 龙鹰回复本色,哑然笑道:“姑娘真懂说笑,你的长短刃刚才招招夺命,全不留手,小弟没点斤两,已是一命呜呼,还敢来怪我使足力气。” 白蛮女果然野蛮,理直气壮道:“你又不是进屋来和本姑娘相亲论婚嫁,我为何要对你客气?且若不摸清楚你的斤两,怎知你们是否有和本姑娘说话的资格?” 龙鹰终弄清楚她不脱蛮女本色,根本是蛮不讲理,有她说没你说的,不知好气还是好笑。道。“现在试清楚了,姑娘何不出来一见,大家看看有没有可合作的地方?” 万仞雨和回复了点生饥的风过庭交换个眼色,均感到此女出现在此时此地,极不寻常,她该是先他们一步抵达灾场,见他们来方躲进土石屋里去,说不定可从她这本土人身上,多知道点现时洱西的情况,甚至此战争屠场的远事近状。 女子道:“你那么挡在门口,教我如何出来?” 龙鹰摇头苦笑,一副受够了的模样,往万仞雨和风过庭走回来。 万仞雨喝道:“没人挡着门口哩!请姑娘出来一见。” 女子道:“你们三个人个个长得蛇头鼠目,面目可憎,怎看都不像好人,本姑娘怎知给你们诓出来后,会否三个打一个,人多欺人少?” 龙鹰跃登雪儿之背,向两人继续苦笑。 风过庭道:“若我们真的是坏人,大可入屋对付姑娘,不是一样可三个打一个吗?” 女子娇笑道:“算你说得有道理,本姑娘出来哩!” 三人目注土石屋出口处。 龙鹰叹道:“她从另一边窗溜掉了。” 万仞雨愕然道:“此女身法之高明,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我竟听不到丝毫破风之声。” 风过庭仰望夜空上的神鹰,道:“有人来了。” 龙鹰点头道:“至少有千骑之众,且是全速奔来。” 万仞雨沉声道:“开溜还是留下来?” 风过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生之中,从未有这般想大开杀戒的时候。” 蹄声在西面响起,逾千骑沿洱海奔至。 第六章 结成联盟 号角声里,来骑往两边散开,从各处通道鱼贯进入灾场,有些还绕往他们后方,到隐成合围之势,十多骑直往他们驰来,人人体型骠悍,穿的是羊皮和牛皮制成的轻革,脸上涂上红色的战彩,左右脸颊各有三道斜上、手指宽、寸半长的彩纹,额上是个似是代表太阳的圆圈。 领先的一人长得特别雄伟粗壮,看其神气便知是领军的人物,双目射出浓重的杀机。随着不住的接近,目光盯牢三人,人和马都不放过。 到离三人立马处二十步许外,带头的骑士举起左手,全体勒马立定,整齐一致,立即形成逼人而来的气势。 在灾场惨绝人寰的气氛下,生出一触即发的紧张和凝重感觉。 带头者双目精光闪闪,暴喝道:“尔等何人?” 他说话的节奏语调,像某种难懂的方言,虽是汉语,但龙鹰和万仞雨须半猜半估才明白他的意思。 风过庭当然没有他们的问题,倏地举起右手,连续打出几个手势,最后横掌按在额上,以汉语道:“我是苍山鹰人的客客儿,西爨白族河人尊长薄登密的当当,屠戮洱西者是我们的敌人。” 雄伟战士容色稍缓,仰望天上盘飞的神鹰,道:“苍山鹰人从来没有汉人的客客儿,那是你的巨苍鹰吗?” 风过庭嘬唇呼啸,神鹰旋飞而下,两翼生风的落到风过庭肩头,刮起大量的灰烬,威势骇人,更以锐利的鹰目,打量对方。 雄伟战士和后面的手下儿郎,无不现出惊异神色。 风过庭傲然道:“我是否鹰人的客客儿,檀古拉夫可为本人作见证。你们究竟是屠村者的朋友还是敌人,给本人一句话说出来。” 龙鹰和万仞雨不敢打岔插话,因他们中,只有风过庭熟悉对方的风俗和习惯,故由得风过庭独自应付。 雄伟战士道:“本人是施浪诏之子泽刚,怎会是蒙巂人和越析人的朋友?我们曾和你们汉人有约定,贵族的战士不可踏入洱海区半步,你们现在已是犯禁。” 风过庭冷然道:“我们岂同一般战士?任何约定,对我们均不起作用,没有约束力。我们既有共同敌人,就是朋友。泽刚你千万不要犯错。” 出奇地,施浪诏的泽刚并没有因风过庭之言勃然震怒,点头道:“确是不怕死的无畏战士,你们今次到洱海来,所为何事?” 龙鹰二人明白过来,风过庭的硬中带软,软中带硬,针对的是对方崇尚勇力的作风。客气有礼会被认为是示弱和畏怯。 此时天际渐明,太阳在三人后方现出曙光,右方的洱海波光闪闪,左方远处的苍山秀峰横云,分外衬托出灾劫现场的残忍不仁和难以接受。 风过庭似完全抛开了对或许已重返人世的眉月生死未卜的焦忧,从容道:“我们三人各有使命。”指着万仞雨道:“他的名字叫万,到洱海来是要向一个人收一笔烂账。” 泽刚皱眉打量万仞雨,道:“你要向谁讨账?” 万仞雨已开始掌握到他的“诏语”,淡淡道:“这个人叫爨斑,听说在南中算有点名气。” 泽刚和一众手下全瞪大眼睛,射出没法掩饰的惊讶,又似看着个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的疯子。 龙鹰已因精神全集中到风过庭寻找隔世之爱的事上,差点忘掉此君,亏得万仞雨头脑仍那么清醒。 当夜他到石鼓镇拜会程展,一如所料的,在来俊臣的手段下,池上楼招出了洱滇区人口贩运的情况。这方面由滇帮一手包办,滇帮的大龙头便是爨斑,他本身是西爨白蛮人,出身最显赫的爨姓望族,被视为白蛮里的贵族,本身武技高强不在话下,手下有过万儿郎,以滇池旁的昆明为基地,势力直探往洱海区,由于有强大实力,又慷慨疏爽,送羊赠马,与洱海六诏大致上关系良好。 昆明本是族名,此族原游牧于云南西部,后迁往滇池,遂以族称为地名。战国时期,楚将庄蹻率军以兵威定滇池区,在滇西横断山脉与滇东高原间的滇池盆地东北部,筑城置郡,建立了滇王国(作者注:事见拙作 href='1501/im'>《寻秦记》),并与当地土著融合,所以昆明城的文化和农耕技术,在洱滇区堪称第一,汉化最深。直至大唐开国,以昆明为中心的滇池区,一直是昆明族和西爨百蛮聚居之地,统称之为白蛮。 爨斑可说是滇池昆明最有影响力的人,在该区他说的话便是最高指令,没人敢拂逆他的意思,座下四大高手,全是洱滇区响当当的厉害人物。与大江联勾结后狼狈为奸,大做人口贩运的生意,财力不住增加,又与金沙江下游的汉人大做买卖,购入洱滇区缺乏的物资,成为洱滇区最吃得开的人。现在万仞雨要去捋他的虎须,实不自量力至极。 “锵!” 井中月出鞘。 泽刚等来不及反应下,万仞雨于弹甲之间,把井中月举起又劈下,连劈七刀,本该是迅疾至肉眼难看清楚,偏是每一刀都是那么清楚分明,似缓实速,不带起黄芒,以龙鹰和风过庭对他的熟悉,亦看得目眩神迷,其他人更不用说。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到万仞雨还刀鞘内,泽刚等人眼中的轻蔑之色,已被惊异和尊敬替代。当然,能否成功向爨斑收他所谓的烂账乃天才晓得的事。但至少万仞雨有这个资格。 泽刚动容道:“我没有看错,早在远处,我便知你们是可怕的高手,否则我早下攻击令。” 转向龙鹰道:“这位朋友又为何事到我们洱海来?” 他肯唤龙鹰为朋友,可知他对三人观感大改,且再不计较他们犯禁。 龙鹰心忖,唯一可说出来的使命,已给万仞雨说出来,找寻转世的眉月,该属于风过庭而非是自己,为洱西惨死者复仇则是大家共同的目标,正不知说甚么好时,风过庭以平静至近乎冷酷的语调道:“我这位兄弟叫龙,乃中土自古至今最伟大和可怕的神巫,他今次到洱海来,是要与自称洱滇区最具法力的宗密智决一生死,看谁的法力更高强。” 泽刚等射出比刚才看万仞雨更难以相信的神色,干瞪着龙鹰。 龙鹰和万仞雨则明白过来。 此刻的风过庭,是哀莫大于心死,眼前尸积如山,平野处尚不知有多少伏尸..的情况下,他对寻找转世的眉月已不抱持任何希望,而此仇不报此恨难填,遂要向蒙巂和越析两族大开杀戒,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两族共同大鬼主宗密智,必须以命抵命。可是凭他们三人之力,任他们如何自负,又人生路不熟,去挑战两族,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所以必须联结两族的敌人,例如眼前的施浪战士,方有成功的可能性。 在这蛮荒的地域,蛊术降术盛行的山川大地,最受尊敬和害怕的正是神巫,任何其他族的人,对上会预言吐蕃大军无功而返而又成功了的宗密智,都有矮了一截,难以提起斗志的无力感觉,只有抬举龙鹰,让他化身为中土最神通广大的神巫,有足以抗衡甚至盖过宗密智的实力,方能振起其他备受压迫诸族的士气和战意。 被风过庭硬逼上轿,龙鹰亦不得不叫绝,配合风过庭的话,双目不住增强魔芒,其变化是没有人能错过的、最后是魔光闪灿,眸珠成为两点光源,威慑天地,不比后方升离地平的太阳逊色。 只看他的样子,比他高呼自己是中土最伟大的神巫更具说服力。 龙鹰没有提气扬声,但每字每句均能远传开去,回荡于灾场每个角落,低沉却铿锵,本身已蕴含某种玄秘和震撼人心的奇异魅力,好整以暇的道:“我是上天指定儆恶惩奸的神巫,叫龙,在战场上所向无敌,更能料敌如神,没有人可以杀死我。表面看来,你们现在只是区区一千二百战士,其实你们在看不见处,尚有一支二千人的部队,埋伏在西面林木内,只要你们诈作不敌退走,蠢得去追击你们的敌人,会惨中埋伏。” 泽刚等再次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过今次不是怀疑而是吃惊,一时没法说出话来。 风过庭和万仞雨心中佩服,这小子扮人像人,扮鬼似鬼,这么没可能表达出来的神巫本领,也在他利用己之所长,避重就轻下,发挥得淋漓尽致。 龙鹰倏又收敛魔光,打回原形,仍是意犹未尽,今次却是只说给泽刚等在近处的人听,徐徐道:“战场的事,没有一件能瞒过我,泽刚你是因看到灾场没有年轻妇女的遗骸,晓得蒙巂和越析的联军,掳走了大量白族妇女,行军必慢,所以决定在稍息之后,待战马回气,便衔着敌人尾巴追去,不但要对凶残的敌人报复,还要救回被劫走的女人。但让我告诉你,如此你会正中敌人奸计,踏入对方布下的陷阱去,村中心堆积如山的尸体,乃敌人的手段,是要激起你们心中的愤慨。” 泽刚仍怔怔瞪着他,呼吸都像停止了,显是给龙鹰说中心中的打算。 泽刚身后另一人道:“你真的是没法被杀死的神巫吗?” 龙鹰学万仞雨般祭出乌刀,在身前比划了几下,泽刚等一头雾水的瞧着,看不出他的刀招手法有何了不起之处,只有万仞雨和风过庭看呆了眼,因为他不单是举重若轻,且耍得乌刀轻飘如无物,令人感到乌刀根本没有重量。 果然几下花式后,龙鹰随手将乌刀抛往那说话者,并且漫不经意的道:“小心!刀很重!” 那人不以为意的探手抓着刀柄,接着神色剧变,刀锋差点落往马头处,连忙双手捧着,一脸骇然之色。 他的坐骑明显向下一沉,有点一时受不了突然而来的负重而发出嘶鸣。 那人将乌刀送往泽刚,泽刚心有准备的握着刀柄,拿到眼下,细意观赏,双目射出叹为观止的神色,道:“此刀至少重百斤,像如此连刀柄铸造打制的宝刀,我只见过三柄,但远及不上此刀的沉重锋锐,最坚固的盾,恐也挡不住此刀的一击之威。” 洱滇区因天然矿藏丰富,加上战争的需求,铸制技术早在春秋战国时随迁徙传入这个区域,所以洱滇区出产的兵器非常有名。 泽刚倏地扬手,乌刀打着转的飞向龙鹰。龙鹰直至乌刀抵达雪儿头前,仍没有任何探手取刀的意图,看得对方人人心焦如焚,泽刚则在后悔不该以此还刀手法试探龙鹰的深浅。 眼看乌刀要划向雪儿的马头而过,岂知雪儿忽然低下头去,乌刀以毫厘之差在它上方经过。 “锵!” 龙鹰以快至肉眼难辨的高速,取下背鞘,挥手间已将仍急旋着的乌刀妙若天成的套进刀鞘里去,实际上没碰触到乌刀,像神仙以葫芦收起妖怪般,又将之安置回背上去,颇有乌刀从没有离鞘的古怪感觉。 泽刚等人人发呆,完全被震慑。 风过庭道:“是友是敌,一言可决。” 泽刚像醒过来般,看看风过庭,又看他肩上的神鹰,叹道:“三位是我施浪人在战场上最不想遇上的敌人。” 接着沉声道:“只要三位肯以神明之名,立下誓言,由今天开始,我们便是兄弟朋友,至死不渝。” 风过庭和泽刚同时催马接近,前者又向万仞雨和龙鹰打眼色,着他们照做。 四个人八只手叠握在一起,同时宣誓。 不论在吐蕃或南诏,誓言均有凌驾一切的约束力,没有人敢违背誓诺。 使尽浑身解数下,龙鹰三人终赢得施浪人的交情。 四人驰上高岗,极目远方。 泽刚解释道:“十二天前,洱西族的族长魏子期派人到舍利州来求救,说宗密智向他们发下战令,如不能献上百个十六岁以下的处女,供他祭祀天神和地鬼之用,会夷平洱西集。在抵舍利州之前,洱西使者曾向位于洱海之北邆备州的邆睒诏求助,却为其大酋邆罗颠拒绝。哼!没有瞻量的怕死鬼。” 三人听到一百个十六岁以下的处女,六只眼睛同时亮起来。 风过庭道:“族长不是薄登密吗?” 泽刚道:“薄登密于三年前过世了,魏子期是他指定的继任人。最令洱西白族感到屈辱的,是宗密智指定所献百女里,必须包括有洱海最美丽处女之称,魏子期刚满十六岁的女儿纪干,唉!现在她可能已被敌人掳走。” 又叹道:“我们已是全速赶来,但由于邆睒人不肯借道,被逼多走近百里路,最终仍是来迟一步。” 风过庭双目放光的道:“蒙巂诏和越析诏在哪个方向?” 泽刚道:“蒙巂诏在南方的阳瓜州,越析诏则在我们舍利州东南方,洱海之东,两族相隔逾五百里,夹在中间的正是洱西集,故此,宗密智为将两族的势力范圃合而为一,洱西遂成首当其冲之地。” 万仞雨道:“除洱西集外,尚有其他城集吗?” 泽刚道:“洱西集外还有位于洱海南端的风城,在你们汉朝时已是博南古道的咽喉地带,为贵国隋朝史万 5c81." >岁所筑,只是座土城,但地形险要,以山为壁,以水为壕,内高外低,仰攻极难。现在宗密智先摧毁洱西集,正是要削去风城周边的支持,更可将逃离洱西的白族驱往风城,增加其负荷,令风城的佟慕自更难撑下去。” 龙鹰问道:“佟慕白是谁?” 泽刚道:“佟慕白便是洱海白族的最高领袖,更是宗密智的眼中钉,唉!我现在的心很乱,该怎办好呢?” 龙鹰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衔着敌人尾巴,杀他奶奶的一个落花流水。” 泽刚失声道:“神巫你不是说过,那是个诱我们入局的陷阱吗?” 龙鹰微笑道:“晓得对方的陷阱是陷阱,便变成不单不是陷阱,且反过来成为对付敌人的陷阱。明白吗?” 第七章 洱西之战 在龙鹰指示下,三千施浪战士,忽然停止前进,在一道河旁设营立帐,?还生火造饭,摆出在此歇宿一宵的姿态。 全速急追一天后,他们抵达洱西大平原的边缘区域,地势开始起伏不平,林木茂密,十多里外是延绵的山峦,地势多变。 从灾场到这里,均是由善藏书网于追踪的施浪人主导,龙鹰不加任何意见,到日落西山,人马困乏不堪,不再摸黑赶路,是理所当然的事。龙鹰正是要制造出一种形势,就是让施浪战士的追击行动,一切尽入敌人的计算里,以为施浪战士真的中计,丝毫不察对方布下的死亡陷阱。 在营帐、人、马和岸旁疏林的掩遮下,龙鹰三人亲力亲为,加入疲乏的施浪战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掘出三道半月形的壕堑,又将掘出的泥土在最后方的壕堑后堆土石为墙。壕堑深三尺,宽五尺,没有尖木的设置,相隔半丈,皆因要留点气力,以应付敌人夜袭,但因有倚河之险,已形成强大的防御力。壕堑留有过道,以供出击之用。 到一切妥当,天已黑齐。以龙鹰三人的体质,也感吃不消。为激励士气,表明与施浪战士同甘共苦,三人各负责一堑,运铲如飞,铲铲贯足内劲,一人等于十多个人的效率,否则绝不可能在个把时辰内,完成工事。施浪人则分作三批工作,完成此几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任务。 此时最前线壕堑之外,竖起百多个营帐,包围着阵地,任敌人如何观察,仍没法窥破营地后的玄虚。 龙鹰又使人在靠河处砍下树木的横干和枝叶,秘密送入堑外空帐内,泽阳和十多名高级将领,终明白龙鹰的战略,无不叫绝,虽然疲倦,却是心中踏实,感到兴奋。 三人和泽刚等十多人,故意离开营地,来到离营地数千步的一处高丘,诈作观察形势,以延迟敌人进攻的时刻。 杰飞有点患得患失的道:“如果敌人今晚不来犯,我们岂非白辛苦一场?” 杰飞是泽刚手下的头号猛将,短小精悍,善使双斧,正是他出言问龙鹰是否为没法被杀死的神巫。 他说出泽刚等人的心声。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在我们前方三里处,左右的山野密林里,各藏着一支逾万人的部队,正养精蓄锐,等待我们去上钩。问题在对方是等待我们明天进入山区才攻击,还是不错过今晚趁我们人困马乏的机会来犯?” 万仞雨扮作恭敬的道:“神巫请不要卖关子了,快点说出来。” 龙鹰没好气道:“说故事要说全套,不能漏了精采关键处。哈哈!” 泽刚等听到对方兵力达二万之众,全体色变,可是在两人嘻笑闹玩的感染下,扯紧的心情又松弛下来。 风过庭道:“让我代神巫来问,蒙巂诏和越析诏联合起来的总兵力,大约是多少人?” 龙鹰大讶道:“公了真知我心。” 泽刚却完全不明白敌人今夜是否来攻,与敌人的总兵力有何关系。只好答道:“蒙巂人号称有十万战士,不过依我们的情报,称得上是精兵的不到六万人。越析人与我们相邻,我们对他们相对清楚多了,可随时开上战场者,只在四万之数。” 风过庭道:“如此说,敌人的总兵力应在十万之间,而眼前的敌人,是敌人总兵力的两成,且极可能是对方最精锐的战士。如此劳师动众,可见敌人是志在必得,不容有失。” 万仞雨道:“若要像现在般夷平洱西集,需多少人才办得到?” 泽刚答道:“洱海白族在很多方面都非常了得,我们缺乏的东西,都要向他们买,独是武功不行,也没有出色的战士,五千战士的突袭,已足可造成现时的局面。” 另一猛将古盘道:“所以今次敌人攻打洱西集,是针对我们的一次行动,否则何须动员如此庞大的兵力?” 龙鹰道:“不但是针对你们的行动,且目标正是泽刚兄,诸族里 53ea." >只泽刚兄有那个勇气和胆量,敢去追击他们。邆睒人之所以龟缩不出,又不肯借道,正因被敌人警告不可插手他们的事内。而由于贵族据地邻近越析人,受其牵制,能动用的兵员不多,所以对方有把握尽歼泽刚兄的人。没有了泽刚的施浪族,等于没有了牙的猛虎,不足构成敌人之患。哼!现在形势明显,谁能主宰洱西平原,便为将来统一洱滇区奠下强大的根基,洱海富饶的物资,尽归其有,所以风城已成必争之地,敌人最害怕的,是有如泽刚兄般的人物助防。” 杰飞叹道:“邆睒的邆罗颠本也算是个人物,怎知自宗密智成为蒙嵩人和越析人的共主后,竟现出懦夫的本质,对两族的暴行噤若寒蝉!” 泽刚给龙鹰赞得飘飘然,感到大有面子,问道:“神巫是否在遇上我们时,已想到整个情况?” 万仞雨道:“神巫老哥是先凭神通掌握形势,然后再考虑实际的情况。” 泽刚等人更是佩服。 风过庭道:“敌人故意带着大批掳来的女子上路,只凭女儿家留下的香气,我们便不虞追失。现在我们在此扎营,明早一是派探子到山区探路,没有伏兵方会深进,另一可能性是怕中伏故就此而回,无论哪个可能性,总是不利敌人。所以敌人绝不会错过今夜全歼我军的良机。” 泽刚点头道:“该是如此,特别是蒙巂诏,军令极严,任务失败者不被处死也要被废,所以绝不会错过机会。” 万仞雨道:“时间差不多哩!当敌人以为我们入帐睡觉之时,就是来攻的一刻。我们回去争取点休息的时间,然后予敌人一个天大的惊喜。哈哈!” 回营地后不到一个时辰,果如龙鹰等所预料的,敌人开始悄悄逼近营地,而最令龙鹰三人讶异的,是竟不闻马儿偶发的嘶鸣声,可见南诏人操马之技,实不在突厥等塞外强族之下。 三千施浪战士已枕戈以待,其中十多人仍留在壕堑外的营帐,装模作样的放哨。 龙鹰托着接天轰的长形革袋从营账钻出来,雪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来到泽刚等人聚集处。 万仞雨和风过庭亦牵马而来,气氛立呈紧绷。 神鹰被召下来,立在风过庭左肩处。 泽刚、杰飞、古盘等的目光自然落在龙鹰肩负的革袋去。 龙鹰先将革袋挂回雪儿马鞍旁,接着掏出两件接件。 泽刚等看得目不转睛,如此形状古怪的兵器,谁能不心生惊异?施浪人自少玩各式武器长大,只看其形制,便知非是凡器,且极难使得好。 “锵!” 接件嵌合,龙鹰又故意卖弄,伸长缩短,最后成一丈二尺的最大长度,还在头上耍弄几招,在月照下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泽刚叹道:“只是看看已教人心寒,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器。” 万仞雨笑道:“你们还未见过公子的彩虹剑,比起来,神巫的接天轰亦要逊色少许。” 泽刚等齐朝风过庭瞧去。 “锵!” 彩虹剑离鞘。 众人所处之地的气温立即直线下降,如纸般薄、晶透如玉的刀身,异芒流闪,刃体奇异的涡旋纹似在活动着。剑再非剑,而是有灵性的神物,寒气.以之为中心扩散,令人如入冰窖,更是难以相信。 连龙鹰、万仞雨和风过庭自己,也吓了一跳,便像第一次看到彩虹成器那一刻的感觉。 以前的彩虹,绝不是眼前的形态和感觉。 龙鹰道:“我的娘!彩虹要饮人血哩!”泽刚和十多个将领,目睹彩虹离鞘至此刻,没法说出半句话。 风过迁还剑鞘内。 寒气消失。 万仞雨道:“确是天赐神兵,异乎寻常。” 泽刚道:“三位在中土定是大大有名的人,难怪敢来向爨斑收烂账,他欠你们甚么呢?” 龙鹰将接天轰插在身旁地上,从外袍内取出折叠弓,微笑道:“救回被掳走的可怜白女,今晚喝酒庆祝时,我们再把盏谈心。敌人已来至近处,正蓄势待发。拿箭来!” 他们位处后防壕坑之旁,由于龙鹰和风过庭先后祭出神兵奇器,惹得附近大批战士来围睹,见他拿着个不知是甚么东西的东西,又开口要箭,均摸不着头脑。 万仞雨从雪儿旁挂着的箭筒拔出四支劲箭,双手捧着来到龙鹰一旁,故作恭敬的道:“劲箭在此,神巫老哥请!” 龙鹰苦笑道:“万爷又耍我哩!” 话是这么说,手却不客气,熟练藏书网地接箭,然后变法术似的纯凭单手五指和掌肌的运动,将四箭夹茌指隙间,神乎其技至极。 所有施浪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此战之凶险,实不在当日被军上魁信率军突袭之下,只是军力的对比没那么悬殊,今次更是有备而战。但若要打垮敌人,却是力有不逮。现在龙鹰三人使尽浑身解数,正是要激励斗志和士气,以成就几近不可能的任务。 因着敌人兵力在二万人之间,占上压倒性的优势,会采取潮水般的攻击战略。就是将兵员分成数军,轮番出击,向营地展开浪接浪般的攻击,即使初战失利,仍无损全军士气,还可因应形势,调整进攻策略。进可攻,退可守,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龙鹰轻松的道:“待会我们会杀出去,夺取敌方主帅的首级,记着千万勿要跟来,最重要的是守稳营地,使我们三人没有后顾之忧。” 泽刚等对他们已是奉若神明,心忖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就该是像他们的神气模样。 众人轰然应是。 “锵!” 折叠弓张开,在月色下辉闪着金色的芒光,神奇至极。 龙鹰将一支箭架在弦上,道:“还记得我说过,当敌人第一声惨叫声传来,立即吹响号角,将前线的兄弟召返来吗?我说漏了一点,就是不只是一声惨叫,而是连续四声惨叫!” 最后一句尚未说毕,折叠弓随他转身改向,拉为满月,望夜空射出,朝营地东面的林野射去,另三支箭连珠发射,与第一箭的方向不同。唯一相同处是都似是漫无目标,乱放空箭。 人人头皮发麻的等待着。 “呀!” 撕心裂肺的惨嘶在二、三千步外隐隐传来,接着是从另三个不同方向和位置传至的惨叫,勾划出敌人漫野杀过来的情况。 泽刚等爆出喝采声,至此对龙鹰这个没人能杀得死的战巫的本领,再没有丝毫怀疑。 号角声起,前线的兄弟纷纷撤回来。 火箭漫空洒至,壕堑外的营地纷纷着火,敌人却不晓得,火烧营帐的惯常手段,会变成他们的死亡陷阱。 三千施浪战士,全躲在隆起五尺的土石墙后,箭架弦上,等待最佳的还击时刻。营帐的火,迅速蔓延至放在帐内淋上火油的柴枝,火舌冒闪,生出大量乌黑的浓烟,随着西北风,往敌人第一波攻来的四支千人部队卷去。 在天然环境的利用上,天下间无人能超越龙鹰。 数千骑踏地的声音,轰动整个河区。 龙鹰、万仞雨和风过庭架在弦上的箭,同时发射。 敌方则是东歪西倒,战马失蹄,累得战士也随之坠进壕坑去。 泽刚一声令下,三千战士以强弓劲箭,朝对方乱成一团、军不成军的四千前锋兵无情的施放。 浓烟已席卷平野和山区间的广阔上地,视野不清,敌方主帅仍未知中计,只以为初攻失利,又吹奏战号,派出第二波共六千人的马队,增援前线陷于苦战的己军。 施浪人想不到火帐阵加上壕堑和风势,合起来竟有如斯威力,心中大定,彼消我长下,变得士气如虹,更是杀得敌人落花流水。 四千前锋军,没法对阵地形成任何威胁,最了得的在未越过第二道壕堑前,已被射杀。 另一波敌人杀至,冒烟冲过来,不但没有增添冲击力,反令乱上添乱,不用抵达第一道壕堑,已被己方坠地的战士和马儿绊倒,加上劲箭暴雨般洒去,敌人纷纷中箭坠马,伤亡惨重。 敌人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当发觉坠入陷阱,立即以号角知会后方主帅,然后暂且撤退,再组攻势。不幸的是,他们的敌人中有龙鹰这个在战场上神通广大的人,一开始便射杀对方领军的头子和旗号手,敌军等若失掉了主事的脑袋,变成无主却深陷敌阵的孤军。 号角声起。 第二波的领军将领终察觉有异,吹响后撤的号声。 龙鹰探手与泽刚伸来的手紧握,均生出肝胆相照的感觉。 风过庭和万仞雨已飞身上马,等待龙鹰,雪儿则踏蹄喷气,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催促主子。 龙鹰道:“记着!接到我们的讯号后,立即全军离营出击,军力要集中,不可走散。” 泽刚道:“明白!” 龙鹰哈哈一笑,一个闪身,已安坐马背上,接天轰单手斜收背后,在壕堑外的火光映照下,三人确是状如从天上来的战神,威武万状。 三人交换个眼神,生出从战争成长起来的奇异感受。 龙鹰呼啸一声,雪儿箭矢般飙射而前,风过庭和万仞雨的爱骑不用吩咐,已如影随形追着雪儿,踏上越壕的过道,迅如幽灵鬼魅的没进壕堑外的烟火里去。 第八章 夺帅行动 龙鹰三人趁烟火弥漫的混乱情况,追上仓皇撤退的大批敌人,混杂其中,朝敌阵冲过去。他们马快,转眼已赶过不少敌骑,却没人发觉自己是与敌同行。 烟雾仍一阵一阵从营地外围起火处卷送过来,但二千多步外已渐转稀薄,更远处隐见火把的焰光,愈接近愈趋清晰。 三人眼利,早看清楚敌方形势,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心叫不妙。 在百多丈外,敌人列成阵势,看得见的是一支二千人的队伍,打横排开,封挡了前路,其后方是高起的丘陵地,高处全是敌骑,亦有过千之众,看不见的敌人该是散布丘陵区各制高点,阵容鼎盛,令人见之心寒。 敌人虽初战失利,折损数百人,可是凭此压倒性的兵力,在有心防范下,改以徒步进攻,早晚可攻陷营地。 在对方的火把光映照下,三人更是无所遁形。 龙鹰人急智生,传音道:“马腹!” 三人翻下马背,转到马腹下去,火光照来,在人马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加上他们故意混在撤退的敌骑集中处,对方怎会着意?还以为主子坠马后,坐骑随大队撤回来。 号角声起,前方横排的战士人马调动,让出去路,让己方撤返的骑士可通往后方去,如有敌人乘机杀过来,严阵以待的战士便可予以无情痛击,合乎战略。 三人暗叫谢天谢地,随敌骑潮水般越过先锋阵,深入敌后。烟屑仍无休止地被风送过来,时浓时薄,视野不清,否则他们早被敌人察觉。 龙鹰三人从号角声来处,已掌握敌方主帅的位置处于左前方一个高地之上。四周的敌人开始勒马减速,该是到达了重整队形的指定位置。只看对方退而不乱,调动有序,一切井井有条,便知对方不论兵将,均是久历沙场,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 知己知彼。由对方夷平洱西集开始,每个行动,都是深思熟虑下的战术,对施浪人的反应,更是尽入其算计内,若不是有龙鹰等加入,看破对方的阴谋,泽刚等恐怕没人能生离此地。从而晓得,蒙巂和越析两强大部落的联军后,必有雄才大略,又野心勃勃的人在主事。如果这个人是宗密智,他便不止是个法力高强的神巫,而且是能运筹帷幄,决胜负于千里之外的超级战帅。 龙鹰知是时候了,通知两人,同时翻上马背。 最接近的十多骑骇然往他们投来目光时,龙鹰的接天轰、万仞雨的井中月、风过庭的彩虹天剑,已绝不留手地往他们发动攻击。 龙鹰同时运足魔劲,嘬唇发出连续六次的尖锐啸叫,凄厉似鬼啾,远传返营地去。 一旦在敌人腹地显露形迹,他们已踏进没有回头的不归路,唯一的生路是以快打慢,能杀多少人便杀多少人,直至干掉对方的主帅,捱至施浪战士来援的一刻。 四周人仰马翻,二人如入无人之境的破出退兵的队伍,奔上斜坡,杀往丘顶的敌人。 因着视野仍被烟雾迷障,变异又来得急剧,敌方主事者一时间哪弄得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到高丘的战士被冲上去的龙鹰杀得东歪西倒,方晓得敌人已在阵内,还以为给大批敌人混进来,慌忙着人吹响号角,调军应战。 假如非是晚夜,又没被烟雾迷眼,即使以龙鹰三人之能,亦是自寻死路,力战而亡之局。可是在现今的情况下,敌我难分,大利于龙鹰等人少的一方,因可放手而为,全无顾忌。 撤回来的队伍,一下子给他们干掉近三十人,人人火红了眼,发了疯般从斜坡追上去。前线的先锋军亦骚动起来,只知后方杀声四起,却掌握不到敌人在哪里。 龙鹰的接天轰全力出手,运舞如风,雪儿到处方圆三丈之内,全是其威力笼罩的范围,不论对方的矛刺、刀劈、斧挥、盾挡,接天轰总能变化出能克制对方的招式,来个一击夺命,将接天轰包含各类型武器特性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没有任何兵器比接天轰更能迎合魔种的灵活多变,更可在战场上发挥龙鹰惊人的魔力。 万仞雨紧随龙鹰左后侧,又改用左手刀法,井中月如一道道黄芒电闪,虽在战场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大开大阖的刀势里仍出乎天然似的暗含细腻精微,敌人的一般好手,直至被他割断喉咙,又或连人带兵器的劈离马背,仍未晓得如何被他收拾。 风过庭追在龙鹰右后侧,左盾右剑,但见青芒如恶鹰翔空,又如鱼游深海,来去无迹,所到处敌人要到坠跌着地,血方由伤口溅洒出来,其锋快实难以形容,青光笼罩的范围寒气逼人,令敌人更是心寒胆丧,未战先怯。 龙鹰发挥着其虽处一隅,却能关顾全局的神通,知此时已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刻。泽刚的三千施浪战士,闻讯号后依诺奋不顾身,集中兵力像一条怒龙般冲杀过来,十多下呼吸后将冲击敌方前线。如他们仍不能制造出动摇对方全军的形势,泽刚的三千兵等于自取灭亡的扑火飞蛾。故此眼前形势,吃紧至极。 高丘是窝下去的平地,然后是另一座更高的丘岗,丘岗下排着十多?99lib?列战上,总人数达千五之众,持盾提矛,没有丝毫冲过来助攻的意思,摆明其唯一使命,是保护位于高岗上的将领,也是敌帅的亲卫团。 高岗上旗帜飘扬,傲立着二十多人,主帅乃其中之一,正由号手发出他的指令,调度全军的进退。 抵达丘顶的剎那,龙鹰对形势已是一目了然,晓得在敌帅亲卫稳如铁桶的保护下,又是如临大敌的静待,要破之几近乎没有可能,一旦被对方截着势头,加上后方追兵杀至,他们势必陷入苦战之局,永远登不上山丘,更遑论动摇对方全军。 所以刚才登上丘顶,他不往前冲反往右杀去,重施当日在库姆塔格沙漠的故技,将敌人插在丘顶泥土的火把逐一挑起,居高临下的横过五百多步的距离,朝敌帅所在高丘脚的亲卫团投去。 亲卫团中身手高强者,纷纷以长矛挑往横空投至、还旋转着的火把,岂知火把隐含魔劲,长矛挑中火把时,发出“砰”的一声,接着是火星四溅,当头照脸骤雨般洒下去,人晓得火屑不会造成伤害,马儿却受惊跳蹄窜避。 龙鹰一路从丘顶一边杀往另一边,在无后顾之忧下,杀得对方溅血十步之内,更挑起了十多支火把,弄得敌帅亲卫团再无法保持稳如崇山峻岳的阵式。 最妙的是雪儿显露出马中邪帝的威势,双目如电,灵活如神,敌马见到它不但怯了三分,还不听主子控制的横避开去,令敌人的拦截和攻击力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雪儿还不住踢蹄,又或以马躯挤撞对方马儿,使本已乱作一团的敌人更添混乱。 万仞雨和风过庭的爱骑和雪儿闯荡惯了,默契不在三人之下,不用指示,自然随着雪儿这“头子”左冲右突,配合得全无破绽,宛若天成。 三人三马,合成品字形的阵势,马后是如被捣破了蜂窝发了疯追来叮人的恶蜂,前面是奋不顾身拥上来拦截的敌人,右边是漫布斜坡要加入战圈的骑士,左下方对丘丘脚处则为乱作一团的敌帅卫士,而火把落处烧着了野草,冒起十多处火头,浓烟火舌不住窜高,乱势已蔓延遍腹地内的敌军。 龙鹰倏地往斜冲杀,破出重围,奔下山坡。 他们既掌握主动之势,马速又快,拦截者无不溅血抛跌,竟没人能稍稍延误片刻。 龙鹰奔下丘坡之际,做了个连两位兄弟也不太明白的举动,竟是将接天轰抛往前方上空,落点是亲卫团前三丈许的空地。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举头瞧往仍在高空急旋、奇异可怕的兵器,包括对方的主帅将领在内。 同一时间,龙鹰从外袍掏出折叠弓,另一手由箭筒夹起四支箭,就趁敌人被接天轰分神的良机,望空连珠射出四箭。 第一个遭殃的是号角手,他正依敌帅因龙鹰等改向朝他们攻来的行动,作出调配而吹响号角,传达指令,给先到的第一支劲箭命中面门,号角声变成传遍整个战场的临死嘶喊,戛然而止,其震撼力比之千军万马杀..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箭射中敌帅身后最高的旗帜,帅旗应箭断折,颓然侧倒。 最后两箭命中两个举起火把为主帅照明的亲卫,火把随他们掉往地上,立即燃着了附近因而沾上火油的野草。 万仞雨和风过庭终明白龙鹰的诡谋,一边拨掉从后方掷来的枪和矛,一边叫绝。龙鹰以其神乎其技的箭术,忽然间已营造出对方主帅被直接攻击的假象,能目睹真正情况者,只限于腹地内的二、三千人,其他不是被丘陵山地阻隔视线,便是因过远看不真切,主帅又因忽然失去号角手,一时被瘫痪了指挥的能力,就像个孔武有力的巨人,忽然变成没了眼的盲子,空有浑身力气,连干瞪眼也办不到。 一隅的混乱,终蔓延至全军。 两翼的军队,乃敌人重兵所在,可灵活地支持前线的己军,甚至乎绕击来犯者,分布左右两座高丘的丘顶和丘脚,离主帅的高岗各距百丈之远,亦数他们最不清楚中后方正发生的事。还以为敌人已强攻进来,正冲击主帅的亲卫兵团,又收不到指示,且晓得号角手已被宰掉,哪敢犹豫?从两边急驰来援。 前锋军亦分出一半人马,朝后方杀去,登时使前线兵力大幅削减。 一动无有不动,龙鹰虽只牵主帅的“一发”,已成功动摇了敌人全军的阵式布局,还摇撼了敌人的军心。 火势不住蔓延扩大,冒起十多股浓烟,随风吹往敌帅所在的高岗。 雪儿如疾风劲矢般飙坡而下,亲卫团怕龙鹰再施箭攻,不得不冲前迎击。 接天轰从天上落下,一寸不差落入龙鹰手里。 敌帅的亲卫团不愧精锐里的精锐,重整阵脚,组成战阵,前两排均是盾矛手,后三排为刀手,阵容鼎盛的奔杀而来。最具威胁的是两翼起步较早,形成钳形之阵。只要中阵的盾矛手能稍挡三人片刻,他们将会陷于至死方休的重重包围里。 只看眼前敌人骠悍的体型气度,便知对方有足够的能力,他们再难像刚才般逞威风。 换过是刚离长安之时,陷身如此血战,此时已后劲不继,可是经过沙漠高原的磨练,对垒沙场如吃饭睡觉般平常,他们掌握了在千军万马里持恒和回气之道,直至此刻仍是犹有余力,但确实已因难以避免的受伤失血,难以支撑长久。 龙鹰知道为山九仞,胜负看此一篑,蓦然狂喝一声,就那么全力掷出接天轰。 接天轰风车般急旋,再难分是哪一端,变成一团光影,打着转平旋往正前方攻来的敌人,带起的劲气,所到处的方圆三、四丈,全被笼罩,空气似给撕裂,对敌人眼如针剌,耳鼓雷鸣,肤似刀割,再难做出平常的判断和应该的反应。加上火屑漫空,情况有如幽冥地府。 接天轰光影所到处,人马溅血倒地,当同时击落最后一排的两个人时,本气势如虹的敌人已是阵不成阵,还让出畅通无阻的去路。 雪儿知机的加速,龙鹰顺手拔出乌刀,左扫右劈,两敌被他劈得往两旁抛掷,各压倒己方数骑,亲卫团更是溃不成军。 亲卫团尚有一半人马留守丘脚,以为己方迎去的人怎都可阻截龙鹰等一会,又看不真切,忽然间接天轰余势不止的朝他们旋来,大吃一惊下连续数人被夺命,接天轰方掉在留守的亲卫团阵内。 龙鹰三人脱围而来,趁最后一道防线阵脚大乱之际,闪电般破入敌阵内。 龙鹰侧身从地上抓起完成使命的接天轰,顺势旋挥一匝,收拾了冲上来的两敌,接天轰化为漫空光影,随雪儿的步伐直捣硬闯、忽然间发觉压力全消,原来已闯出亲卫团最后一道防线。 前方是颇为陡峭的长斜坡,敌帅所在处高达三十丈,其他敌人全在后方。就在此时,后方喊杀露天,迅速逼近,显然施浪援军已突破对方的前锋阵地,直朝这里杀过来。 倏地上方人影幢幢,主帅和将领们则横移往右,原来是护后军从另一边赶上来保护主帅,且有近二百多人居高临下的冲下斜坡,气势极盛。如让前后两方会师,他们将陷浴血死战之局,未待援兵赶至已一命呜呼。 龙鹰不惊反喜。 他最害怕的,是敌帅后撤,抵达安全位置后再领军反击,现在却是力图在他们抵达岗顶前收拾他们,便予他们可乘之机了。 他将接天轰放在腿上,喝了声“护后”,以最迅捷的手法祭出折叠弓,张开、取箭、上弦,连珠射出。 他不是直射正如狼似虎奔下来的敌人、而是往上再弯下,目标是最后排的敌人,呼吸间已有多人面门中箭,头盔起不了丝毫阻挡的效用,敌人从马背掉下来,翻滚而下,其作用与檑木无异,立时绊得前方的马儿纷纷失蹄,形成更大和往下扩展的连锁效应,气势如虹的生力军,不但再难起拦截作用,且自身难保。 龙鹰改向斜去,领着万、风两人横驰开去,任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般的百多人马,檑木般带着漫天尘土草屑,滚跌往后方从丘脚漫坡追来的敌骑。 惨叫马嘶之声,响个不绝,加上愈趋浓烈的烟火,阵阵卷来,情况的惨烈,教人不忍卒睹。 二人恰巧避过滚跌下坡的敌人,立即压力大减,更因情况混乱,敌人亦一时间没法掌握他们的方位,任他们直闯高岗。 十多个成功拦截者,被他们斩瓜切菜的撂倒,蓦然间坐骑已蹄踏平地,抵达岗顶。 岗上已多处起火,焰舌冒闪,生出大量黑烟,岗上的一列树丛,更是烧得“噼啪”作响。 敌方将帅,在逾百个亲卫簇拥下,正朝另一边岗坡逃去,看样子是要与右翼军会合。 数百护后部队仍像蝼蚁般从后方赶上来,见龙鹰三人露出踪影,疯了般追着来。 龙鹰狂喝道:“你们去!”  勒转马头,朝追来的敌人杀去。 万仞雨和风过庭晓得,成功失败还看此刻,与他擦身而过,朝敌帅追去。 第九章 大战之后 三人坐在山头,呆瞪着东面的山野河谷,昨夜他们狠胜一仗,歼敌六千之众,当风过庭以他的彩虹剑刺入越析诏著名大将张雄的心窝,敌人群龙无首下,兼之军心澳散,被泽刚的三千人冲杀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四散逃命。 他们虽在战场附近找到大批敌人从洱西集抢掠回来的物资粮食,但被掳的白族女子,已被敌人早一步送走。三人挺着疲困的身体,寻踪迹至此离战场里许处的山野。 晨光温柔的照拂他们,激烈的战争只像一场梦,毫不真实。 风过庭道:“战争令人疲倦,不但身倦,心也劳累。不过当我杀掉张雄的一刻,的确感到快意。” 万仞雨点头道:“这是因为你对洱西集有深刻的感情,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当然痛快。” 龙鹰看着远方流过的一道河,穿山越岭,形成连串的河谷,叹道:“在到云南前,还以为要找在洱西平原附近一个美丽和有人聚居的河谷不该太难,到现在方晓得不但困难,且近乎是没有可能的。” 三人从泽刚处,弄清楚了整个洱滇区的山川形势,方知地理环境的复杂,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之外。全境处于中土西南边陲,逾九成以上是山区。 西部横断山脉,形成高黎贡山、怒山、碧罗雪山、云岭等一众崇山险峰,南北纵列,连绵数百里,群山之东是云贵高原,乌蒙山脉由东北向西南方延展,南部是较低的河谷地带。在这高超低伏的山地,湍江大河密布,伊洛瓦底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元江、南盘江六大水系贯穿全境,大小支流如脉络相通。除绵延的大山和湍急的江河外,山岭与山岭间形成了一片片山间盆地和高原上的湖泊,最大的当然是滇池和洱海,要在这么一个地方,去寻找梦境里的一个河谷,其难度可想而知。 万仞雨道:“转世的眉月,很大可能是被掳走的白族女之一,只要我们追上去救回她们,再逐一以玉针试探,寻得玉针真主,便可大功告成。” 龙鹰皱眉思索道:“我总感到事情不是这么的简单,眉月既令公子连续多晚做同样的梦,而美丽的河谷每次均出现在梦境里,其中必有深意,只是我们不明白。” 风过庭惨然道:“我最怕眉月已遇不幸,所以不论我们如何努力,最终仍是一无所得。” 龙鹰道:“你只是关心则乱,我敢肯定转世的眉月仍活得美丽活泼,关键处正在于梦境里的美丽河谷,只要你深思,会明白我意何所指。” 万仞雨精神一振,点头道:“有道理!梦中河谷最微妙之处,是带有预言的意味,让公子看到在未来发生的生命片段。” 龙鹰接下去道:“所以公子的梦是个预言,梦中的情景,会在未来某一刻重现,是命中注定的,没有人能改变,因此你回来了。” 风过庭的眼睛亮起来。 万仞雨道:“真的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吗?” 龙鹰苦笑道:“天才晓得。这类事永远像在迷雾里,疑幻疑真,是人生永远解不开的谜团。” 风过庭道:“做梦的事,只在不久前发生,眉月是否尚未投胎转世,只是鬼魂来托梦?” 龙鹰道:“肯定不是这样子,否则你现在该不是坐在这里,河谷的情景亦不会发生。与鬼神有关的东西,超越了我们的理解,眉月自尽之后、转世之前,会晓得很多我们不知晓的东西,故能将最关键的情景,化为强烈的讯息,便如一封未打开的信函,直至公子受天石引发,方在梦中打开来看。” 万仞雨赞道:“这是我的比喻,但被你用得很传神,公子该再无疑问哩!” 风过庭向龙鹰问道:“你曾经历过死而复生、有神通广大的感觉吗?” 龙鹰坦然道:“当时我感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要将我带离人世,我的情况与眉月不同,她是带着‘期诸来世’的强烈愿望,放弃生命去投胎轮回,我则是不甘心去死,故挣扎着回来。幸好当时我与魔种合而为一,所以得到强大的支持,不管伤得如何重,口鼻呼吸断绝,仍然可以活过来。” 万仞雨叹道:“天下事确实无奇不有,魔种显然是超越了生死的异物,同时亦是你的某一部分,要到你死掉,方能与你结合为一,共死共活。难怪你这小子如此异乎常人。” 风过庭吐出一口压在心头的气,道:“我现在舒服多了,既然铁定了在将来发生,我们现在亦不需用神去找。” 龙鹰道:“公子是下是累了?” 风过庭道:“是想得累了,更是害怕,怕即使找到她,却没法将她视为眉月,没法生出爱意。十多年来,我已失去爱上任何女了的心,不知道爱是怎样的感觉。” 龙鹰道:“精采处正在这里,命运的神奇安排,会巧妙至你没法相信,否则眉月的‘期诸来世’便太没道理了。便像在看自己为下一世的自己写的自传那样,如果在看书前,你告诉席遥看一本书,可改变他根深蒂固的想法,改变他的人生,打死他仍不肯相信。” 此时泽刚来了,在三人旁坐下,容色虽倦,神情却处于亢奋的状态,恭敬的报告道:“杀敌五千五百三十七人,伤敌无数,敌人已被驱散,人数虽仍在我们之上,但因主帅阵亡,在数天内难以重整,所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不过由于地近蒙巂人,此处是不宜久留。” 龙鹰讶道:“没有俘虏吗?” 泽刚理所当然做了个割颈的手势,从容道:“一切依族规办事,只留下几个头子级敌人来拷问,然后宰掉。” 三人均感残忍,但想起对方对洱西集人畜不留的手段,也没甚么可以说的。 泽刚又兴奋的道:“这是我施浪族前所未有的大捷,全赖龙神巫的神机妙算和三位的超凡武技,敌人留下装备完整的战马九百二十二匹,兵器弓矢以千计,还有大批粮货物资,我必须分出一半人手,送返本族,还有受伤的兄弟和阵亡者的遗体。” 万仞雨问道:“死了多少人?” 泽刚答道:“损失了二百三十一个战士,是非常了不起哩!” 龙鹰沉吟道:“泽刚你有没有想过此战带来的后果?” 泽刚茫然道:“有甚么后果?” 龙鹰沉声道:“此战对方虽是伤亡惨重,但对他们的实力却是影响不大,可是因主帅被杀,声誉的影响却是非常严重,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重振威望,扭转形势,不单己方士气惨受打击,原本慑于他们威势的其他各族亦会蠢蠢欲动。以宗密智的聪明才智,绝不容情况发展至那个地步。” 泽刚早奉他为神明,大吃一惊道:“那我们必须全力备战,以防敌人来犯。” 万仞雨摇头道:“如直接去攻打你们,等若逼邻近的邆睒诏、浪穹诏与你们联手反抗,因为吞并你们后,肯定下个轮到他们其中之一,这是唇亡齿寒的道理。” 泽刚道:“既不敢来攻打我们,宗密智还有何手段?噢!风城。” 龙鹰赞赏道:“泽刚兄毕竟是有智慧的人。现在洱滇区情况分明,最肥沃和资源丰富的两片土地,分别是洱海区和滇池区,谁能控制任何一区,便奠定了统一云南的基础。其中又以你们乌族聚居的洱海区争斗最烈,脱颖而出者,将拥有洱海和苍山间珍贵的洱西平原。滇池区的民族以白族为主,虽然富裕,但在武力上却远非你们的对手。” 泽刚双目放光,点头道:“确是如此,龙神巫想得长远,不知是否能预见未来呢?嘿!” 龙鹰没好气道:“找既不知未来的事,亦不是龙神巫。唉!真是笔胡涂帐。” 万仞雨笑道:“龙神巫万匆谦辞,这个位子你是坐定了。哈!说出你的提议吧!” 泽刚干瞪眼睛,不明白他们在说甚么。 龙鹰狠狠瞪万仞雨一眼。 万仞雨耸肩道:“要怪须怪公子,可不是在下将你摆上这个位子的。” 风过庭语重心长的向泽刚解释道:“在未有足够实力前,千万不要做霸主之梦,以最强大的蒙巂诏和施浪诏来说,联合起来,仍遇上现在的困难,可见因着地形复杂,山多人少,利守而不利攻,也因此六诏在以前可大致保持均势。当然,这种均势已因宗密智令两族组成联合阵线而打破,对任何一方来说,再没有回头路可走,直至某方被彻底击垮,所以现在的每一个行动,均要为最后的胜利做准备。” 万仞雨道:“洱西平原既是必争之地,那位于洱海南端的风城更是不得不争,若落入宗密智之手,等若在蒙巂诏和越析诏间拥有最战略性的据点,既可令两诏的力量进一步结合,更可控制洱西平原,扭转颓势,所以宗密智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风城.,再没有另一个可能性。如果昨晚败的是我们,敌人的联军,现该在到风城去的路上。” 泽刚汗颜道:“三位是有大智慧的人,我却是眼光短浅,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龙鹰道:“非常简单,就像今次得到的战利品,全送往风城去,并助白族加强城防,全力备战,那你不但可赢得洱海白族的友情,还可赢得各族的尊敬。如让风城失陷,接着势藏书网是亡国灭族的大祸,改由敌人干掉你们的伤兵。” 泽刚道:“一切依龙神巫指示,我还须回去向酋父解释,不过怕难再抽调战士,因为越析诏离我们不到百里。” 龙鹰见他听教听话,心中欢喜,不计较他再以刺耳的“龙神巫”称呼自己。道:“问出甚么来呢?” 泽刚微一错愕,方会意过来,道:“真古怪,从洱西掳来的七百多个年轻女子,不是送往蒙巂诏的阳瓜州,而是东面的马龙河,装满八十辆骡车,由三百个敌人押送,至于真正的目的地,只有领兵的头领清楚,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又道:“我会领一半人,随你们去救被掳女子,其他人则送战利品到风城去。” 万仞雨道:“送东西到风城事关重大,必须由你去指挥。对方只得区区三百人,我们三人便可收拾他们,但送她们到风城去,却需多几个人。这样吧!给我们五十个好手,我们会办得妥妥贴贴。” 再商量了各方面的细节后,泽刚离开山头,好去做出妥善的安排。 万仞雨向两人道:“怎么看?” 风过庭道:“不但与贩卖人口有关,且与滇帮老大爨斑有直接的关系,即使宗密智和爨斑不是大江联的人,也与他们有勾结,情况便像以前的钦没与大江联的关系。” 龙鹰点头道:“我看过池上楼供词的手抄副本,爨斑是大江联在洱滇区的代理人,这里受欢迎的不是金子,或是衣物粮食,又或战马牛羊,这些东西均不虞缺乏。南诏人最需要的,就是兵器和弓矢,以应付战争的需求。爨斑从大江联处得到物资后,便以之向白族和乌族换取女子和矿产。矿产可以开采,女子只能透过掠夺得之。像今次的七百多个绮年玉貌的白族女子,其人数之多肯定是从未有过的,能换回来的军用物资,当非常可观。” 风过庭双目寒芒烁闪,道:“为求成功,不择手段,宗密智是铤而走险,我会教他为此后悔。” 万仞雨道:“大江联本身该有大规模的兵器弓矢甲冑铸造场,否则要矿产来干甚么?又怎能用大批兵器与诏人做交易?大江联始终是我们的心腹之患,不但对中土渗透彻底,连边陲区和吐蕃都不肯放过。” 龙鹰想起宽玉,道:“大江联确有足够资格作为我们最顽强的对手,比默啜更难应付,愈晓得多点,愈感低估了他们。” 万仞雨道:“大江联控制着金沙帮,正显示他们对洱滇区的重视。” 风过庭沉声道:“我们或可来个人货两得。” 龙鹰哈哈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此时泽刚回来了,领着叫河野的堂弟。河野二十岁许,身手了得,思考敏捷,与三人相处得很好,经昨夜之战后,对他们是盲目的崇拜。 泽刚道:“五十人由河野带领,正在山脚休息等待。” 又向河野吩咐道:“拿主意的是龙神巫,明白吗?” 河野恭敬的道:“当然!当然!” 泽刚道:“请三位前辈照顾他,这小子别的不行,生儿子的本领却相当不错,至今已有三子两女。” 龙鹰失声道:“河野你有多大呢?岂非至少每年生一个?” 河野道:“请龙神巫多多指指教。” 万仞雨哑然笑道:“这方面恐怕我们无人有资格教你。哈!” 风过庭淡淡道:“是赶路的时候了,到今晚才好好休息。” 接着的三天,一行五十三骑全速赶路,凭着龙鹰的灵应,对方又因没有防范之心,终于在第三天的午后,载满女俘的骡车队,出现前方。 三人和河野蹲在山上一处高崖,瞧着在山下平原缓缓而行的目标队伍,马龙河在更远处蜿蜒流过,一边是瘴气弥漫的.沼泽区,另一边是丘陵起伏、林木茂密的荒山野岭,只有河原区地势较为平缓。 河野道:“我们马快,借地势的掩护,可向他们发动突袭,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万仞雨道:“我们今次是要一箭射两雕,不但要摸清楚骡车队敌人的底子,还要摸清楚来交易的滇帮人的情况,不容有失。最怕的是给对方跳河逃生,我们的戏法便不灵光。” 河野受教道:“一切依龙神巫和两位大哥的指示。” 龙鹰道:“停下来了!” 骡车队在岸旁一处平地停下来,看情况是要设立营帐。 风过庭道:“只要晓得交易的地点,便可设计对付。” 河野道:“我们不如把敌人杀得一个不留,再扮作敌人去和滇人交易。” 三人为之莞尔。 泽刚特别嘱他不要拿主意,正因他鬼主意最多。 万仞雨搭着他肩膀道:“你有冒充敌人的十足把握吗?” 河野为之哑口无言。 风过庭道:“只要你想通该在交易前动手,还是在交易后动手,一切难题可迎刃而解。” 龙鹰道:“是做功夫的时候了。” 四人离开观敌点,上马追去。 第十章 故旧重逢 龙鹰湿漉漉的从水里跃起,落到岸旁高起寻丈的岸阜,守在那里的风过庭、万仞雨和河野忙围拢过去。 龙鹰瞥一眼下游营地的灯火,一边运功蒸发湿气,道:“我的娘!河水又急又冷,少点道行都捱不住。” 风过庭问道:“龙探子探到甚么消息,这般的兴奋?” 龙鹰讶道:“公子的心情好多了,竟懂得开玩笑。” 风过庭道:“人总是要活下去,快快乐乐当然比苦口苦脸好。” 万仞雨没好气道:“不是又要卖关子吧!” 龙鹰陪笑道:“小弟怎敢?来!先坐下,再听本探子的报告。” 四人到一旁的石堆坐下。 龙鹰道:“果如所料,从对岸乘木筏过来的三个人,是滇帮的人,渡河与蒙巂人商讨明天交易的细节,被老子潜近,听个他奶奶的一清二楚。” 河野担心的道:“龙神巫没被人发现吧?” 龙鹰气坏了的瞪他一眼,道:“你有听到杀声震天吗?” 河野知错的道:“对!我是多此一问。” 万仞雨拍他肩膀道:“龙神巫不但有千里眼,还有顺风耳,隔几里也可偷听到两方人的说话。” 龙鹰笑道:“没有那么远,只是百多丈的距离。” 河野为之咋舌。 龙鹰清清喉咙,道:“原来滇帮的人在对岸已 7b49." >等足三天,还拉起了粗索,只要将准备好的浮桥架起,可透过浮桥交换货物。嘿!蒙巂人当然是交人,你道滇帮的人交甚么呢?” 风过庭向万仞雨笑道:“人的性格是没得改的,看这小子便明白。” 万仞雨笑而不语。只拿眼盯着龙鹰。 河野不解道:“在我们那里,神巫是最受尊敬的人,为何两位大哥全不当龙神巫是一回事呢?” 三人先是呆了一呆,方忍俊不住的笑起来。 龙鹰道:“小野你真有趣。好哩!闲话说够哩!滇人交出来的货装满三百五十个木箱,由一百二十辆骡车负载,内藏上等强弓二千把,箭矢二十万支,最厉害的是尚有两台六弓弩箭机,另附重铁箭四百支,能射塌一般以泥石筑起的城墙。” 连万仞雨和风过庭也吓了一跳,河野更不用说。 在南诏这个地理环境里,弓矢是最方便和有效的远武器。 河野担心的道:“我们加起来只有五十三个人,如何驱动百多辆骡车?” 风过庭道:“壮士不够用,可出动壮女。” 河野拍额道:“是我胡涂,跟着龙神巫、万大哥和风大哥,每天都学到很多新东西。” 万仞雨沉吟道:“宗密智此人确不可小觑,谋定后动,整个行动一环扣一环,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只凭这两台弩箭机,可轻易攻破风城。” 转向河野道:“风城地势如何?” 河野道:“风城筑于龙尾山上,山后是洱海,城墙依山险而建,引入洱海成广阔的护城河,城前河外有河,以石桥接通,在堵截护城河前,没法以擂木撞门或撞墙。” 万仞雨道:“这便是劫人换货的原因。” 风过庭向龙鹰道:“你只是隔远偷听,怎能知得如此巨细无遗?” 龙鹰欣然道:“因为滇帮那傻瓜向一众蒙巂混蛋宣读货物清单,被老子全收进灵耳里,明早架设浮桥后,滇帮的人先将货送往这边来,检验无误后,蒙巂人放人过去。” 河野忍不住道:“滇帮肯这般吃亏吗?” 众人早习惯了他爱说话,且最喜说没头没脑的话,还感到是种调剂。 龙鹰答道:“双方今次是首趟的交易,互相约定人数不可超过>三百,故而实力相等。过河来商议者叫白璧,肯定是高手,说不定就是爨斑座下四大高手之一。” 万仞雨冷哼道;“我第一个宰掉他。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口贩子,杀一个,少一个去害人。” 河野虚心问道:“明天我们该在何时下手?” 龙鹰从容道:“技术就在这理。何时下手,可带来不同的效果。” 河野愕然道:“竟然有分别?” 风过庭悠然道:“当然大有分别。待他们交易妥当,拆掉浮桥,各自离开之际才下手,先将滇帮的人杀个片甲不留。哈!我是有点夸大,对方人多,怎都会有几个人漏网,但却是无关痛痒,只要爨斑怀疑是蒙巂人干的便成。” 河野不解道:“但对方可从我们的装扮服饰,看穿我们不是蒙巂人呵!” 万仞雨哑然失笑,道:“小野你仍是嫩了点。蒙巂人去做有亏道义的事时,难道不会扮成其他族的人吗?在这样的情况下,蒙巂人最脱不掉嫌疑。” 河野恍然大悟的道:“明白哩!救回白女后,我们立即去追击携货离开的蒙巂人,由于货重车慢,可以很快赶上他们。哈!最妙的是蒙巂人还以为是滇帮的人干的。哈!交易前和交易后,确有很大分别。” 龙鹰欣然道:“孺子可教也!” 次日天尚未亮,滇帮的人开始铺设浮桥,就是将十多个下装浮筒的大木筏,以绳索固定,浮力强大,足以负重。且由于所选河段,较窄较缓,又做足准备工夫,不到个半时辰,成功架起浮桥。 接着是将三百多个木箱,逐一放在装上轮子的木板车,推曳过桥,浮桥左摇右摆,过程险象横生,窥伺一旁的龙鹰等比他们更担心,又怕货物掉进河水去,更怕浮桥断折,因已视敌人的货为囊中之物,幸好有惊无险,直至午后时分,方将三百多个箱子全运往蒙巂人那边的岸上。 七百多个绮年玉貌的年轻洱海白族女子,腰间被绳子绑着,十二人为一串,押往对岸。此时货物已全被安放到骡车上,蒙巂人交出众女后,立即起程。 白女们被带往一处营地,滇帮分出五十人去看管,其他人动手拆浮桥,拆桥似比装桥更困难,滇帮的人忙得天昏地暗,茫然不知龙鹰等已进入攻击的位置,随时可发动攻击。 到蒙巂人远去逾十里,又披山丘阻隔,不虞他们听到打杀声,加上日渐西沉,大地刮起阵阵寒风,龙鹰一声令下,向敌人展开全面和有效的攻击。 万仞雨和风过庭,领着二十人潜往白女的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十多下呼吸间解决了五十个看守的敌人。 龙鹰、河野和余下的二十九个施浪战上,对仍在河岸区做苦差的敌人发动猛攻,先以劲箭射杀对方六十多人,其中近半由龙鹰包办,他专挑泡在水里的敌人下手,以防敌人见势借水逃遁。 万仞雨和风过庭留下二十九个兄弟封锁离岸之路后,改为攻击逃离河岸的敌人,龙鹰等则沿河杀去,对方正身疲力倦,一些人甚至没有兵器随身,又是猝不及防,攻击变为屠戮。万仞雨果如他的许诺,亲手斩杀向璧。滇帮的三百战士,全军覆没,逃者均被追上击杀。 龙鹰三人留下河野等收拾残局,处理尸体和重设拆了大半的浮桥,便那么策马渡河,摸黑去追蒙巂人的队伍。 忽来一场夜雨,三人心中叫好,蒙巂人该像滇帮般疲劳,辛勤一天后,又以为有己方人马来接应,松弛下来,没有防范之心。 到敌营灯火在望,三人全无顾忌的直奔营地,先以劲箭隔远射杀在营外放哨的战士,然后大开杀戒。蒙巂人在睡梦里惊醒过来,措手不及下被杀得四散逃命。 天明时,大局已定。 三天后,他们沿马龙河北岸,领着由“壮女”驾驶的骡车,朝风城进发,到了马龙河与周近水交汇处,此际姚州都督府位于北面二百里,与西北面的风城距离大致相等。 云贵高原的二百里距离与中土的二百里大有分别,皆因被高山险岭和谷川阻隔,交通不便,所以虽是距离相等,但是到风城去比到姚州去快很多。 姚州都督府虽然是名义上统治着云南广阔的羁縻州郡,却是有名无实,且兵力薄弱,地方上发生任何事,只能干瞪眼儿。 走了整天路后,大队停下来立营休息。因仍在险境,他们倚河在高地置营,河野又派人轮番放哨,以保安全。 最舒服的是一众白女,逃出生天后情绪高涨,开心得不得了,自发地伺候他们,生火煮麦粥,营地充满大劫后的欢悦。 马龙河两岸雨林密布,尤多芭蕉树,莽莽苍苍,河水水质明净,各种野生动物活跃其间,生机盎然。塔克拉玛干的干旱酷炎,朝热晚寒,又或高原羌塘的千里不毛,变幻无常,已化为遥远和不真实的幻梦。 三人围着篝火进食。 听着白女传来的谈笑声,龙鹰心中涌起满足的愉悦,向风过庭道:“有感觉吗?” 风过庭摇头表示没有,然后道:“人太多了,只能大致上看一遍,又不好意思逐个去盯,不过没有一个惹起我特别的感受。” 这批白女颇不同于中土的黄花闺女,自少骑马放牧,有些还受过技击箭术的训练。 万仞雨道:“我已着河野去探听情况,可肯定的是,洱西白族族长魏子期之女,有洱海最美丽处女之称的纪干,并不在其藏书网中。真头痛,如何可逐一让她们拿着玉针做测试呢?龙神巫快给我想出方法。” 龙鹰沉吟道:“办法不是没有,例如我谎称她们被宗密智下了毒咒,必须拿着玉针再由本神巫为她们解咒。不过我总感到这是多此一举,只要那美丽的河谷和动人的倒影没有出现,公子和眉月的隔世情缘。仍像彩虹般尚未到成形成器的一刻。” 风过庭同意道:“我也有这个感觉。” 万仞雨道:“最有可能是眉月者仍数纪干,不但年龄和生地符合,更因她的美丽,眉月若再转世,选的当然是最美丽的躯壳,如此才能令见惯美女的公子对她情不自禁,否则便太没道理。” 龙鹰点头道:“万爷的猜测有很大的根据,我也认为纪干是眉月,希望她和族长父亲逃到风城去,那便可让她握着玉针试试。” 风过庭双目射出热切的神色,抬头仰观在天上飞翔的神鹰,道:“到风城后,我会到洱西平原拜祭眉月,希望能多得点启示。” 河野春风满面的回来,坐下道:“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这样的,洱西集出事前的十五天,忽然收到宗密智的最后通牒,限令他们在十五天内交出百名十六岁以下的美丽处女。依照洱海人的传统,女子十六岁足会举行成年礼,然后嫁人,所以休想从满十六岁的女子之中找到处女。哈!” 万仞雨责道:“你现在说的,该一点不好笑。” 河野受教,骂自己两句后,板起脸孔道:“宗密智横蛮无理的要求,惹起很大恐慌。此时居于洱西集和洱西平原的白族约有一万户近十万人,但对于如何应付却是意见分歧。最有影响力的是族长魏子期和神巫当信,但两人持的却是相反的意见。” 万仞雨冷哼道:“宗密智指定交出的百名处女中,包括魏子期的美丽女儿,当然使魏子期没法接受。” 河野续道:“魏子期认为蒙巂和越析两诏是乌族里最强大的,联合起来势不可挡,若是硬撼,无异以卵击石,所以逃亡是唯一的选择。他更指出两族非只是要一百个处女那末简单,而是要将白族赶尽杀绝,占领富饶的洱西平原,是统一洱滇区的第一个军事行动。而白族的唯一生路,是逃往遥远的滇池,联结当地的白族反抗敌人。” 三人交换个眼色,心中叫苦,这么看,纪干逃往滇池的可能性最大。 河野道:“神巫当信却指出他们在洱海区累世定居,得山神庇佑,只要全力保卫家园,必可度过劫难。两个说法均得到支持,魏子期在通牒后第二天的清晨,径自领着追随他的人,往东逃难到滇池去。亦有二万多人逃往风城、又或到苍山避难,最后所有人集中在洱西集,约有三万多人。” 风过庭道:“照我们在洱西集所见,死难者该不过三千人。” 河野道:“这是因为留下者将老弱妇孺,以渔舟送往海上的岛屿,剩下的五千白族战士,在洱西集架起屏障,掘陷坑,全力备战。不过他们兵器破旧,弓矢不足,且缺乏战斗经验,又没有出色的军事领袖,且由不通军事的当信指挥,结果可想而知。” 龙鹰道:“白女又是怎样落入敌手的。” 河野道:“宗密智该早派奸细入集,监视洱海人的一举一动。在攻打洱西集的同时,越析人从洱海东乘舟登陆海上岛屿,未能及时逃生者全落入他们的魔掌去,七百多白女便是这样被活捉的。” 又压低声爵道:“她们对三位大哥不但感恩,还非常仰慕,如三位肯召她们入帐侍寝,是她们的荣幸,并愿永远追随。当然是任大哥们挑选。” 三人对视苦笑,却绝不怪她们放荡,现时是兵荒马乱,她们的家人亲友生死未卜,洱海区.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势必动荡不休,今天没法知明天的事。她们变成了无根的浮萍,唯一可依赖者,是有能力保护她们的强人。亲眼目睹下,龙鹰等以五十三人之数,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滇帮三百人,后又击垮蒙巂人,抢得弓矢。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她们托付终身的理想对象,尤以龙鹰三人为最。 大草原游牧民族开放的风气,是因环境培育出来的,男女混居,不像中土般受深院大宅的阻隔,更不用说孺敦礼数。 万仞雨道:“她们不仰慕你吗?” 河野道:“我已拥有两个女人,顶多多娶一个,现在就看她们之中,谁是我最无法抗拒的。唉!不过娶外族女子,须得大酋批准的。” 脚步声响。 四人循声瞧去,一个体态颇美的白族女子,正朝他们走过来,在诸女里算是年长,但该未过二十五岁,清秀可人,像看不到其他人般,只盯着风过庭。 风过庭先是像其他人般不明白她因何而来,接着现出心神颤动的神态,叫出声来。 第十一章 两族共主 “小宛!” 女子双目热泪泉涌,不顾一切的朝风过庭投去,风过庭亦神情激.99lib?动的张开双手,将她拥进怀里去。 双方显然是旧识。 女子双肩不住抽搐,悲切的道:“小宛第一眼看到庭哥儿,已有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庭哥儿长得更高更英挺哩!最不同的是风度和神气,到刚才看到鹰儿,才福至心灵想到你是庭哥儿。巫主她……她……” 说到“巫主”两字,哭得更厉害了。 风过庭爱怜地轻抚她香背,凄然道:“不要哭!该欢喜才对。” 向呆瞪着他们的三人解释道:“小宛是巫主的小侍婢,当年她只得十一岁,小小年纪便懂得为我包扎伤口和换药。” 龙鹰和万仞雨明白过来,亦是心中欢喜,幸好他们及时赶至,将小宛从人口贩子魔瓜里拯救出来,否则她未来的命运不堪设想。 河野一头雾水的问道:“谁是巫主?” 小宛仍不肯离开风过庭的怀抱,饮泣着道:“巫主就是我们白族的‘丹冉大鬼主’,于太阳被魔神吞噬的那一年撒手离世。” 河野大为错愕,呆了起来。 龙鹰等只看河野的反应,便知有丹冉大鬼主之称的眉月,在洱滇区享有盛名,故此河野虽为外族,仍感如雷贯耳。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 风过庭拍拍她背脊,道:“不要哭了。坐下来再说。”边说边移开她少许,为她拭泪。在风过庭的劝导下,哭得双目红肿的小宛随他坐下来,却是如见至亲,片刻亦不愿离开他,紧挤他坐着。 河野吁出一口气,道:“丹冉大鬼主是近百年来洱滇区法力最高强的大鬼主,如她仍然健在,绝不教‘鬼尊’宗密智横行无忌,搅得洱海地覆天翻。” 三人想不到眉月在当地外族心中如此有威望和地位,均有没法说出来的感受。 小宛在风过庭耳边轻轻道:“小宛有很多话,十多年来一直郁在心底里,要告诉庭哥儿。” 龙鹰不解道:“庭哥儿于你主子过世后,曾返回洱西平原,小宛没遇上他吗?” 小宛惨然道:“当时我被另一族人收养,到晓得时,庭哥儿已走了。” 万仞雨向河野道:“小野你去四处打点一下。” 河野知万仞雨要支开他,偏又毫无反对的资格,不情愿的去了。 篝火忽然烧得“噼啪”作响,气氛立时变得诡异。 风过庭向小宛道:“这两位是我共生死的兄弟,清楚巫主的事,你有甚么心事,尽管说出来。” 小宛目光投向龙鹰,嗫嚅道:“你真是中土最伟大的鬼主吗?” 龙鹰微笑道:“我不是鬼主,却有个‘龙神巫’的外号,是你的庭哥儿改的。” 小宛坚定的道:“不!你是和巫主同样伟大的鬼主,看着龙神巫的眼睛,便像看到巫主的眼睛,里面藏着奇异的东西。” 三人交换眼色,想到有其主必有其婢。小宛是察觉到龙鹰的魔种。 小宛现出回忆的神情,道:“巫主很少说话,但在离世前的三天,却多次和我说话,当时我并不明白,但刚才我看着天上的鹰儿,认出是庭哥儿后,已变得久远模糊的回忆忽然清晰起来,才知道小姐当年每句遗言,都大有深意。” 三人立告精神大振,开始想到风过庭与小宛的再遇,非是偶然。 风过庭问道:“她说过甚么小宛不明白的话呢?” 小宛道:“所有话都不明白,小宛才只十一岁,是巫主收养的弃婴,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是巫主深深爱上了庭哥儿,庭哥儿离开时,她站在附近一个山岗上,看着庭哥儿远去的背影,直到太阳再出来,才肯回帐。” 风过庭失声道:“甚么?” 龙鹰探手抓着他肩头,安抚他激烈的情绪。 小宛道:“从开始我便知道了,‘眉月’这个名字是巫主的秘密,绝不可让别人知道,会影响她的法力,可是庭哥儿第一次回复神志,巫主竟告诉庭哥儿,显然有托付终身之意。” 又凄然道:“庭哥儿为何离开巫主呢?” 万仞雨目光投往正神伤魂断的风过庭,代答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事,不需任何理由,若庭哥儿缠着巫主不去,巫主亦会送池走。” 小宛娇驱一颤,点头道:“对!命中注定,这正是小宛当年不明白的话,我很舍不得庭哥儿,还哭起来,巫主便向我说,要发生的总会发生,来的要来,去的要去,终有一天,小宛会明白她在说甚么。现在庭哥儿终于回来,还救了小宛。” 三人均感头皮发麻,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眉bbr>..月话里隐含的深意。 小宛道:“在巫主于睡梦里离开前的晚夜,帐外行雷闪电,大雨滂沱,巫主的神色很不寻常,整张脸像亮闪闪的,对我说了一番很奇怪的话。” 龙鹰喜道:“说出来。” 小宛道:“她说……她说生命没有起始,没有终结,生老病死,只是穹苍的一部分,似如花开花谢,我们不用为此悲伤,又提起宗密智。” 万仞雨愕然道:“她怎么说?” 小宛道:“巫主说她一直在压制着宗密智的法力,但已开始感到bbr>.99lib?疲倦,她指出宗密智是天生邪恶的人,但却有非常可怕的力量,不过着我不用担心,并预言当他变得最强大的时刻,正是他末日的来临。” 龙鹰奇道:“ 4f46." >但当时小宛只是十一岁的小女孩,她怎会对你说这些话?” 小宛道:“小宛已很懂事哩!不信可问庭哥儿。” 万仞雨道:“这番话,眉月是要小宛转述给她的庭哥儿听。”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99lib?道:“他们一直在斗法,直至今天,仍未分胜负。” 万仞雨和风过庭双目现出骇然之色,说不出话来。 小宛却像听不到龙鹰在说甚么,道:“巫主是预知自己的死期,所以向我这唯一在她身边的人吩咐后事。” 龙鹰心中一动,道:“巫主有没有说过特别的话,指你会再遇上庭哥儿?” 小宛深情地看着风过庭,道:“她没有这么直接说出来,只是她说庭哥儿的到来,是个转机,庭哥儿的离去,亦是个转机,小宛以后会经历不同的人和事,千万勿要气馁,当另一个转机来时,一切会焕然不同。” 风过庭道:“这可算是眉月对小宛最后的遗言,难怪小宛一直不明白。” 万仞雨道:“重遇你是这另一个的转机,过去的成为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又向小宛问道:“小宛嫁人生子了吗?” 小宛道:“我嫁过两个丈夫,第一个因年迈去世,另一个在年半前被贺兰盗杀害,生过一个儿子,却养水大,很多人视我为不祥的女人。” 她说来语调平静,但三人均感到她因伤透了心,致麻木不仁。 风过庭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再不容你受到任何伤害。” 小宛感动得眼睛再红起来。 龙鹰和万仞雨晓得小宛的出现,触发了风过庭深心内对眉月的感情,爱屋及乌下,违反一贯的作风,向这一生饱受生离死别摧残的可怜弱女,许下承诺。 龙鹰问道:“关于宗密智的事,小宛知道多少呢?” 三人对宗密智,愈来愈不敢小觑,此人不但被推为洱滇区的第一高手,且拥有神秘莫测的法力,又是手段凶残狠辣,邪恶无情。而从洱西集屠杀开始的连串行动,每每显示出他不单有统一洱滇区的野心,还有足够完成他野心的雄才伟略。行动一环扣一环,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眉月过世后,仍有克制他的法力。 小宛道:“宗密智一出生便注定是越析和蒙巂的共同大鬼主。他父亲无上宗是蒙巂诏的大鬼主,母亲艳巫是越析诏第一个女鬼主。他十二岁已长得威武不凡,仿如天神降世。到父母均在同一天死亡,便有传言他们是故意自尽,好将法力传给宗密智。” 万仞雨道:“他父亲无上宗的名字是外号吗?因何宗密智不姓无而姓宗?” 小宛答道:“这是乌族王族的传统,儿子以父亲姓名最后一字为姓,好像浪穹诏现在的酋王叫铎罗望,他的父亲便是罗铎;邆睒诏的邆罗颠,父亲是皮罗邆,蒙巂诏的照原,父亲是佉阳照。” 龙鹰抓头道:“确是不同家乡有不同的风俗。鬼主不是只负责祭祀的事吗?因何现在竟变成了两族握有实权共主般的人物?” 小宛道:“宗密智的影响力,随他的年纪与日俱增,在他的煽动下,两族间开始频密的通婚,关系更趋密切,两族内不服他者,都被他害死,他最令人害怕的一役,是与邆睒诏的大鬼主斗法,在宗密智开坛作法,对邆睒诏的大鬼主谭冲施毒咒后的三天,谭冲竟在毫无先兆下,忽然倒地七孔流血而亡,自此宗密智成为洱滇区最被畏惧的人,可止小儿夜啼。两族内再没有人敢反对他,更可说没有他的支持,没人可坐稳酋王之位。五年前,蒙巂和越析公开结盟,奉宗密智为鬼尊,意为大鬼主里的至尊。自此两族连手执行宗密智的扩张 653f." >政策,先后吞并了附近的百多个大小部落,现在终于轮到我们洱海人了。” 万仞雨大讶道:“想不到小宛这么有识见,对形势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小宛给赞得不好意思,赧然道:“近一年小宛为魏子期族长处理杂务,又伺候纪干姑娘,听他和人说多了,故略知一二。” 万仞雨奇道:“魏族长不是逃往滇池去了吗?因河小宛不随他们走?” 小宛黯然垂首,轻轻道:“不是不想随他们走,而是我曾在巫主坟前立誓,要永远守在她身旁,所以明知会掉命,仍不愿离开。我被捉拿时,就是在巫主的墓旁。” 三人为之恻然。 风过庭探手搂着她香肩,差点掉泪。 小宛轻轻道:“现在除了施浪人,再没人敢捋宗密智的虎须。” 龙鹰问道:“宗密智有亲自领军打仗吗?” 小宛道:“有过两次,两战两胜。他平生的第一仗,是因吞并两个臣属于蒙舍诏的部落,令蒙舍诏自立为‘奇王’的细奴逻勃然大怒,派出有‘无敌猛将’之称的多撒,率万人攻打蒙巂诏,宗密智亲率七千兵迎战,不但以少胜多,还亲自割下多撒的首级,此战命宗密智成为洱滇区无可争议的第一高手。” 风过庭双目杀机大盛,沉声道:“另一仗是否与吐蕃王之战?吐蕃人虽因吐蕃王被刺杀而退兵,却不算是吃败仗。” 小宛道:“但吐蕃王正是被宗密智刺杀呵!他事后还可安然脱身。” 三人均暗吃一惊,如果此事属实,必须对宗密智做全新的评估。 龙鹰道:“宗密智因何不趁机灭掉蒙舍诏?” 小宛道:“小宛是听回来的。六诏里,以蒙舍诏与汉人关系最密切,汉化最深,又肯吸纳我们白族有才干的人为他们发展国家,并于山险建设有强大防御力的王城,叫珑玗图城,易守难攻。如在未收复其他诏国前,向蒙舍诏妄动干戈,一来难在短期内得逞,更怕是惹得中土人来干涉,得不偿失,所以并没有乘胜入侵蒙舍诏,而只是尽量蚕食蒙舍诏周边的部落,削弱蒙舍诏的力量。” 万仞雨吁出一口气道:“这家伙确不可小觑,要忍时比任何人都更忍得,须出手时则若如迅雷激电,绝不留手。风城的未来,教人不敢乐观,对着他,不单要斗力,还要斗智。” 龙鹰沉吟道:“这样的一个人,该与大江联没有直接关系,为何会与爨斑搭上?” 小宛只听不语。 三人发觉她的确善解人意,听不懂的绝不插嘴,换了是河野,早已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该问的也要问。 风过庭道:“要刺杀吐藩王,不可能没有内奸提供情报和掩护,这么看,宗密智怎都和大江联有点关系。” 万仞雨道:“希望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吧!” 龙鹰向小宛问道:“小宛对纪干姑娘,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小宛现出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像不晓得该如何答他。 风过庭双目射出热烈的神色,紧搂她一下,道:“不论是多么离奇和怪诞,放心说出你真实的感受。” 小宛道:“我自少追随巫主到苍山采药,所以对山草药有点认识,巫主过世后,采药成了我的嗜好和习惯,也有给族人治病。纪干姑娘不知为何,对山草药特别有兴趣,所以央我教她,因此这两年来,我和纪干姑娘生活在一起。” 龙鹰道:“她长得美丽吗?” 小宛道:“纪干姑娘十二岁便出落得如花似玉,她的美丽是很特别的,在小宛心中,只有她方可和巫主相比。” 万仞雨紧张起来,问道:“纪干长得像巫主吗?” 小宛一呆道:“我倒没这么想过,可是纪干姑娘对山草药的禀赋似是与生俱来的,和她上山采药,不时会有与巫主一起去采药的感觉。” 风过庭一震道:“还有其他相同的地方吗?” 小宛瞅他一眼,道:“纪干姑娘最爱在山上望往远方,不时看得痴了,每次都令小宛记起当年巫主看着你离开的情景。” 接着颤声道:“你们为何会这样问呢?告诉小宛吧!是不是巫主还会回来呢?她说过‘来的要来’呵!” 到最后一句话,又哭成个泪人儿,可知她对眉月的主婢之情,没齿难忘。 风过庭道:“我定会告诉你的。” 万仞雨问出最关键的话,道:“纪干姑娘究竟是在巫主过世前出生,还是之后呢?” 小宛哭着道:“巫主过世后三天,纪干姑娘便出世了。她是否为巫主的再生呢?” 三人均有云开见青天的感觉,如果纪干不是?眉月,怎可能有这么多相似之处? 第十二章 必争之地 风城位于洱海南端的龙尾山上,靠洱海的一边是陡崖峭壁,难以攀爬,面南的一边山势转趋平缓,化为洱南的平川,地势起伏,林木茂盛,河湖密布。 风城便是顺山势而筑,坐北朝南,外临宽达十丈的护城河,背靠龙尾山主峰龙尾峰,东西面如主蜂延伸下来的护臂,奇岩险岭,难以攀爬,成天然屏障。只南面建墙,连女墙高达八丈,为泥石结构,从强力弩箭机射出的重铁箭,如距离适当,连续多箭命中同一部位,肯定可射穿射塌墙身,开出缺口。 幸好南城墙外设瓮城,等若另筑一堵城墙,然后在城门一侧再开一个瓮城门,变为两门不是直通,进入后要转向,外人入城,可先放人瓮城盘查,作战时也可放敌人入瓮城,到两门一堵,来个瓮中捉鳖。 风城便是以山为壁,以水为壕,内高外低,易守难攻,故成洱海区的兵家必争之地。由于地势的关系,山城层层高起,大致可分为五层台地,以斜道贯通连接全城,斜道两旁有石阶向上,城门的底层最为宽敞,有街道房舍,最高的一层是王堡,乃洱海王佟慕白的宫室王堡,城内白族三千二百户,人口达三万之众,是洱海区最具规模的城池。 风城得名的来由,是因连绵百里的苍山挡住了气流,冬春盛行的西风,透过苍山斜阳峰和高哀牢山脉之间的狭长谷道,吹至风城来,形成终年不息的西北风,故此风城的房舍均背风丽筑,风城的风不带灰沙,加上洱海的作用,故而空气清新凉快。 龙鹰等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山区注入洱南的丘陵平野区,风城矗立前方,确有雄关的气派,城外处处营帐,显然是逃避战乱的洱西白族,在此结帐暂居。 风城东南面两里许处营帐如林,打着施浪诏的旗号,显示泽刚等亦没有进城,令三人心中奇怪。 泽刚闻报而来,截着他们道:“我们想帮忙亦因佟慕白的态度而无从人手,先到我们的营地,然后从长计议。” 三人心中都打了个突兀,只好随泽刚到施浪人的军营去。 泽刚握拳道:“以前我已知道洱海王是.99lib.t>个糊涂昏庸、纵情酒色之徒,现在才清楚,他不但胆小怕事,且是个死到临头仍不知道的混帐。” 四人在营地旁一道小河岸说话,载满货物的骡车队,仍鱼贯进入营地去。 龙鹰沉着气道:“发生了甚么事?” 泽刚道:“我先派人往风城向佟慕白报喜,告诉他大捷的情况和送他们粮食兵器,并表明愿助他们守风城,岂知竟给他一口拒绝,说甚么不愿卷入我们施浪诏和宗密智的战争里,要严守中立。” 风过庭皱眉道:“他不晓得宗密智已向他们开战吗?” 泽刚愤怒的道:“这只缩头乌龟,根本不理洱西族人的死活,只管关起门来称王。看!逃难来的洱西人全被拒于城外,很多人已改往姚州或滇池逃去,两天内走了万多人。” 万仞雨骇然道:“那他当亦不会接收我们救回来的白女。” 泽刚道:“女人他是多多益善,可是我们怎忍心把她们送入城破在即的风城去?” 龙鹰道:“这个看她们自己的意愿吧!先让她们清楚现在的形势,由她们自己决定。如果她们肯随你们回舍利州,你们会好好照顾她们吗?” 泽刚容色稍缓,道:“女人是珍贵的财产,特别是年轻的女子,如她们肯从我们,我们一定善待她们。” 万仞雨道:“你有向佟慕白提及我们吗?” 泽刚余气未消的道:“没有。根本没有机会,我三次求见,希望能面对面痛陈利害,都被拒绝。” 风过庭问道:“现住你有甚么打算?” 泽刚道:“只好先回舍利州再说,风城再难有作为,我们何不一起回舍利州?” 龙鹰道:“我们须留此看情况。如何可混进城内去?” 泽刚进:“只要你们亮出汉人的名号,进城不会有间题,佟慕白对汉人来者不拒,其他入城做买卖的白族人,则必须持有他所发的通行证才行。” 又失望的道:“龙神巫和两位大哥,会再次和我们并肩作战吗?” 龙鹰道:“这个当然,只要未干掉宗密智,我们就不会离开洱海,你们准备何时起程?” 泽刚道:“我们已做好一切准备,并派人去探路。敌人可在任何一刻出现,风城已成最凶险的地域,不宜久留,所以我们明早动身;但粮货太多了,我们只能带走部分。” 万仞雨环视四周的河野山林,道:“我们可在附近找一个密林,将拿不走的东西埋在密林内的泥上下,下用埋很深,以备将来之用。” 泽刚喜道:“好办法,不过只有装在箱子内的东西,方可埋入泥土里。就将滇帮赠送的三百多个箱子,以此方法处理,说不定有一天,我们可用之来攻打破敌人占领了的风城。” 又道:“至于粮货,可分出一半派给在城外的难民,三位意下如何?” 万仞雨大喜道:“你是个好心肠的人,只凭这点,我们已愿为你们卖命。” 龙鹰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入黑,时间无多,我们立即行动。” 翌日清晨,施浪战士拔营起行,龙鹰三人陪他们走一段路程,且有逾四千的难民,求准随他们回舍利州去。 施浪诏和洱西白族一向关系良好,生意往来紧密,到舍利州避难,当然胜过在风城外捱冷风。 七百多个年轻女子,除小部分在风城外的营帐找到亲友者,都自愿到舍利州去,虽然战云仍笼罩整个洱海区,但在骁勇善战的施浪人保护下,暂时仍可得到最珍贵的安全。 施浪诏的战士仍处于大胜后的气氛里,又知三人会在未来的战争站在他们一方,情绪高涨,士气昂扬。 蜿蜒五里,由战士、骡车和洱海难民组成的队伍,转西进入洱西平原,朝舍利州进发。到越过洱西集的灾场,龙鹰三人才和泽刚等话别,领着小宛到平原西缘贴近苍山的眉月埋香之处去。 “水光万顷开天镜,山色四时环翠屏。” 苍山横列如屏,葱茏叠翠,在洱海之西连绵百里,十九座山峰嵯峨壁立,每两峰间都有一条溪水下泻东流。 洱海北有弥苴河和弥茨河注入,东南汇波罗江,西纳苍山十八溪水,水源丰富,再从西洱河流出,与漾江汇合,注入从高原奔泻而来、险奇壮阔的澜沧江。 洱海苍山,界划出洱海区最丰饶的沃原平野,自古以来便是泛称为白族的洱海人聚居的福地,今天他们在此生活的权利,终受到史无先例的威胁。 苍山群峰终年积雪,银装素裹,景色壮丽,浮云如带,积聚半山,千变万化,气象万千,忽起忽落,山区内冰碛湖泊密布,其中的鹰窝,位于高峰之顶,更是风过庭爱鹰出生之地,闻之已令人神往。 四人三骑,在这片争霸者必争之地纵情奔驰,好泄去因这片美丽的沃土而来的不平之气。 小宛非是不懂骑马,而是因身处险地,故风过庭感到需要贴身保护她。 神魔晓得回到家乡,在高空盘旋飞舞,不时发出呜叫。 大群 91ce." >野马出现半里外处,似要与雪儿等比拼速度,往同一方向奔驰,雪儿三马兴奋起来,不住仰首嘶叫。 鹰和马儿们高涨的情绪,格外比对出他们难以开解的沉重心情。 三骑沿着河道奔驰,风过庭首先放缓骑速,深情的目光投注河水,沉声道:“苍山峰谷分明,十九峰夹十八溪,溪溪清凉澄碧,而众溪之中,则以这条清碧溪最是纤尘不染,出山前的一段最美,清流从数丈高的悬岩直泻而下,注入三个相连的沉潭,水石相因,水光愈浮,石色愈丽。” 万仞雨来到他们旁,问道:“眉月的陵墓在哪里?前方的河谷一目了然,却见不到墓穴的标记。” 小宛答道:“巫主的墓穴是个大秘密,为她立墓者都要立下永不宣泄的誓言,所以只限少许人知道。墓穴就在清碧溪出山前那处河谷的河床下,依巫主遗书,以铜棺装着她的遗体,立葬于水下的河土里,并不作任何标志。只在岸旁刻石为记。” 龙鹰道:“小宛就是躲到这里来。” 小宛另头瞧着紧随马后的龙鹰,点头道:“正是如此,小宛从没想过敌人连这么远的地方都不放过,他们一字排开的排从东面搜索过来,小宛无从躲避,当时后悔得要命,后悔没避远点到苍山内去,现在却庆幸给抓起来。” 风过庭道:“他们有多少人?” 小宛道:“我当时心慌意乱,没看清楚,但至少该有五?99lib?百至六百人。” 万仞雨道:“他们有侵犯你吗?” 小宛赧然道:“巫主庇佑,他们只是将我抓起来。” 万仞雨道:“这么看,敌人军规甚严,确有霸主的气魄。” 龙鹰看着前方愈接近、愈感其气势磅礴的苍山,山上植被茂密,引人入胜。道:“不但因军规森严,且因此批人员有宗密智的特别任务,就是找寻眉月埋骨处,起出她的遗骸,以让宗密智凭此作法,破去眉月‘期诸来世’的咒誓。” 风过庭一震道:“这怎办好?” 龙鹰道:“只看眉月的河底墓穴仍然安好无恙,便知宗密智仍没法破解眉月的法力,未能侦知眉月葬身的精确位置,只知大约在苍山脚下。” 万仞雨道:“宗密智怎可能晓得呢?” 龙鹰道:“如果我们承认有轮回这回事,便不得不承认幽魂的存在,生和死间好该有一道界线。所有有通灵能力的神巫和法师,均可透过自亘古以来发展出的种种秘术,与鬼神沟通,甚至利用鬼神的力量,去晓得在正常情况下无从得悉的事,故而拥有我们没法理解、不可思议的神力。眉月过世前肯定在这方面下过一番工夫,故宗密智虽有通神之能,仍没法透过鬼神,破解眉月生前许下的咒誓。” 万仞雨苦笑道:“愈说愈玄了。” 龙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必须掌握宗密智,方能收拾他。” 小宛叫道:“到哩!” 风过庭勒马停定。 神鹰在上空处发出嘹亮的鸣叫,急旋一匝后,竟望苍山飞去,转眼没入苍山延绵十多里玉白色的烟云里去。 四人收回目光,踏镫下马。 小宛欣喜的道:“些些儿回家去哩!” “些些儿”是眉月当年为神鹰起的名字,风过庭怕因名字而伤情,一直弃而不用。 三人仍未有机会答她,轮到雪儿三马跳蹄嘶喊。 龙鹰解下雪儿马鞍,摇头苦笑道:“我们的马儿给宠纵坏了。” 万仞雨学他为爱马解鞍,欣然道:“它们劳苦功高,好应过一段写意的日子。” 风过庭亦释去坐骑负载,道:“这平原辽阔肥沃,更可能是世上最美丽的野原,处处生趣,我们因战争所累,无福消受,就由它们代我们去享福。想想亦令人充满幸福快乐的感觉。” 龙鹰与雪儿亲热一番后,大力拍它马股,雪儿一声欢嘶,领着两个马儿兄弟,放蹄朝已去远的野马群追去。 小宛担心的道:“不怕它们打架吗?” 风过庭道:“它们是马儿里的绝顶高手,别的马儿只有臣服的分儿。”见龙鹰肩上托着接天轰,道:“还不找个地方藏起它,托着这样的家伙,如何入城?” 小宛道:“山内有藏东西的好地方,拜祭巫主后,小宛带路。” 她常深入山区采药,自是清楚山内的情况。 风过庭从怀里掏出玉针,送入小宛手里,小宛骇然道:“庭哥儿为何给我?” 风过庭拍拍她香肩,道:“待会我送你入山,顺道探望老朋友,小宛留在那锂,过一段日子,待我们解决了风城的事,再回来接你。” 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小宛没有女儿之态,点头道:“小宛明白,庭哥儿放心去办你们的男儿大事,如果庭哥儿有何不测,小宛会以身殉庭哥儿。” 龙鹰道:“此事绝不会发生,小宛不信我们,也该相信巫主。” 小宛垂首道:“宗密智很可怕呵!” 万仞雨道:“他们有鬼尊,我们却有龙神巫。任宗密智法力如何强大,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循,我们的龙神巫,却是宗密智永远不会明白的东西,也是巫主与宗密智的隔世斗法里最重要的一环。我们今天立在河旁,是命中注定的事。” 小宛虽从风过庭处晓得眉月或许已轮回转世的事,仍是听得似明非明,但因龙鹰和万仞雨说的话均透出强大至没人能摇动的信心,受到感染,容色舒锾下来。 龙鹰向小宛道:“好好照顾些些儿,它也到了成家立室的时候哩!” 在河岸拜祭过眉月,风过庭送小宛入山。由于鹰族一向排斥外人,故龙鹰和万仞雨跟入山区后,没再深进,负责把接天轰和马鞍藏于秘处。 两人在一个小湖旁坐下,等待风过庭回来。苍山的湖泊,果然名不虚传,整潭水清澈见底,耀眼生辉,池周围长满蝴蝶树,其中一株老树主干斜荫池上,惹来大群不知名的纤小鸟儿,在枝杈间纵跃歌唱,一点不怕他们。 万仞雨道:“下一步怎么走?” 龙鹰道:“我们回去守风城。” 万仞雨失声道:“佟慕白这么烂,且何其主必有其兵,怎守得住?” 龙鹰道:“守不住也要守,这叫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因再没何第二个选择,希繁眉月对此早有安排。” 万仞雨苦笑道:“这是另一种的听天由命。” 龙鹰道:“我有信心,公子定可寻回眉月,我们则可打败宗密智,这种信心是盲目的,没有道理,与眼前情况的发展,更是背道而驰。” 风过庭回来了,隔远打个一切妥当的手势,二人亦不打话,齐展脚法,离开山区,朝风城的方向全速掠去。 第十三章 风城混混 经过检查后,果如泽刚说过的,三人顺利入城,亦没有人因他们是汉人为异,皆因不时有从石鼓和姚州来的人到风城来做买卖。 此城予三人的第一个印象,除了终年不绝的长风,还有是其令任何敌人均难以仰攻的山险。唯一通往风城的是一条从山石开凿出来,宽三丈,长约二百丈的大道,在抵达主护城河前,还有宽达三丈的天然小河,石桥雄跨其上,再走近千步,方到被称暴风渠的主护城河,以吊桥连接。故此,攻城者只有从南面攻打风城一法,而有利必有其弊,敌人只要封锁南面出路,即可轻易围困风城。佟慕白不肯收容难民,白有他的道理。 如此规模,绝非一代人所付的血汗可以建立起来,而是自汉代以来由汉人设城后,经白族历代不住修茸加建而成。如被宗密智占据,再在城外高处建起护堡,可立于不败之地,凭此雄关要塞,控制整个洱西平原。 通过瓮城,进入主城门,左右两侧是兵卫所,乃风城驻军的房舍。一条斜道,接通城门,贯穿风城的“五层地”,房舍便往东西两方扩展开去,形成街巷,一派山城的风光,愈高层景观愈佳,视野愈阔。 底三层以下层最大,占了山城一半的面积,最高一层为佟慕白的王堡所在,稍低的一层全为仓库,城内所有房舍,均为以木头为支架的泥石建筑,红顶白墙,划一整齐,很有特色。 王堡后有飞瀑清泉,从堡后崖壁飞泻而下,成流成池,不虞缺乏水源。 城内不见商铺,没有旅馆食肆,只有位于底层的东西两市,规模当然远及不上神都的市集,只有其十分之一的大小,且全是摊档,要吃东西,可向城内出售肉包子、干肉、羊奶的贩子买。最有规模是东市的麦粥档,摆开七、八桌,旁边是个水池,坐在那里吃东西,别有风味。 斜道横街人来人往,热闹升平,一点不觉战争的阴霾,正笼罩整个洱海区,城民女多男少,女的多穿白衣,头扎彩巾,年轻的更是身形健美,轮廓分明,穿木履,走起路来“啲哒”作响,婀娜多姿。其中不乏诱人的美女,她们一点不怕男人的注目礼,还含笑回望。异国风情,令人迷醉。 入城后走了二十多步,一个稚嫩的声音却以老练的语调在后方嚷道:“三位来自中土的大爷请留步。” 三人停下来,回头看去。 一个年纪约十五岁的白族少年赶上来,神情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在他们身前立定,神气的道:“我叫小福子,是风城最有办法的人,想做甚么买卖,又或投宿过夜,一日三餐,可包在我身上。”又压低声音道:“甚至要漂亮的小娘子过夜,小福子也可为三位大爷办得妥妥贴贴的。” 还怕他们不晓得他的价值,不容他们答话,续下去道:“风城与你们中土的城市不同,没有旅馆商铺,一切都是家庭式的,要找好东西,须花一番工夫,但有我小福子为三位大爷办事,想吃新鲜的洱斑河鲜吗?今藏书网晚可办得到。” 三人知遇上风城的小混混,此子双目精灵,言词便给,虽明知他是骗饮骗食,当他们是三头待宰的肥羊,但在苦无方法了解此城的情势下,此子确有利用的价值。 万仞雨道:“不要阻着别人,到一旁说话。” 四人移到主斜道旁一棵果树下,小福子低声问道:“三位大爷用的是大周的通宝吗?” 风过庭最熟悉当地的情况,道:“这个常然,仍是一两通宝,兑你们十八个铜钱吗?” 小福子精神大振,道:“高了一点点,现在可兑十九个铜钱。” 龙鹰笑道:“小福子你给老子老实些儿,我们只喜欢诚实的孩子,保证你可因诚实而大大得益。” 小福子忙装出恭敬的神态,卑声道:“大爷的教诲,小福子永不会忘记。我小福子别的不行,眼力却有一点点,一看便知三位是疏财仗义,武功高强的好汉,小福子定会老老实实的为三位大爷办事,只从其中抽取蝇头小利,以养活年迈的双亲。” 万仞雨哑然笑道:“若我们要去拜访小福子年迈的双亲,会见不着人。对吗?” 小福子面不改色的抱拳道:“三位是老前辈老江湖,小福子再不敢班门弄斧。事实上小福子双亲早亡,剩下我孑然一身,流落市井,不得不赚几个子儿来糊口。” 龙鹰蛮有兴致的道:“为何城内不见行吐蕃人和汉人来做生意买卖,亦见不到其他地方来的人?” 小福子以无所不知的神气道:“三位大爷明鉴,这是个季节性的问题,若三位大爷选春夏来,这里大街小巷,全挤满外来人哩!” 龙鹰没好气道:“不要告诉我,你竟不晓得洱西集已被夷为焦土,城外走得差不多了的难民,也与此无关。” 小福子微一错愕,接着堆起仰慕的表情,道:“三位爷儿不愧走惯江湖的高手,小福子确实差远了。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可以放心的是,我们风城乃洱海第一坚城,兵精粮足,随时可守个十年八年。而且三位无牵无挂,若有敌军压境,小福子必先一步知会三位,让三位大爷从容离开,到时只需三位大爷打赏小福子几个子儿便成。” 龙鹰忍俊不住的向万仞雨笑道:“万爷怎么看?” 万仞雨含笑打最小福子,道:“这小子人小却成精,歪理可说成正理,谎话当实话说,又深谙逢迎吹拍之道,可算是个有道行的小混混,只是尚欠一点。” 小福子终现出少许尴尬之色,恭敬的道:“请万爷指点,看小福子有何处欠周详?” 风过庭淡淡道:“你欠的是眼力!看不穿我们是甚么人。” 小福子眼珠乱转时,龙鹰掏出一锭黄金,送到他眼前,小福子以最快的手法接过,还用牙咬了一口,再藏在掌心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手抖起来。 龙鹰若无其事的道:“十天住宿,包吃洱海的鲜鱼,每人一间房,打扫干净,明白吗?” 小福子眉飞色舞的将足两的金锭纳入怀内去,不迭的应道:“一切包在我身上,还晚晚找不同的漂亮娘儿侍寝,两个、三个都成。” 风过庭笑道:“我们不用娘儿伺候,让你可赚多点。” 小福子大为错愣,疑惑的朝他们瞧去。 龙鹰喝道:“立即给我们去办,呆在这里干啥?” 小福子转身便去,走不了两步,又转身走回来,眼睛有点湿润的道:“三位前辈为何肯这般信任我小福子?不怕我……嘿!” 三人首次感到他算是有点良心。万仞雨笑道:“你若要这么蠢,我们有甚么法子?不过你须永辽背负着小骗棍之名,我们亦会看不起你。即使做小混混,眼光仍要放远点,长做长有,广结善缘,方为在江湖打滚之道。” 小福子抱拳道:“小子受教哩!”拔身而起,往后来个空翻,欢天喜地的一溜烟去了,还传回一句“小福子定必尽心尽力为三位前辈办事”。 三人对视微笑,均有从此子身上寻到自己童年影子的感受。 龙鹰带头朝东市集方向走去,道:“我们已两天一夜未吃过东西,先找个地方医治肚子。” 两人与他并肩漫步。 万仞雨道:“早知和那小子兑换点铜钱,好用来付帐。” 风过庭道:“我们的钱可直接在这里使用,还比本地的货币更受欢迎,因为他们的铜钱在我们那里将变成废铜,只可拿往钢铁铺当烂铁卖。现在洱海战云密布,对想逃往北方的避难者来说,我们的钱是不可缺的东西。” 龙鹰苦笑道:“我只有金子没有银两,难道用金子去找数吗?” 万仞雨拍拍腰囊,笑道:“放心!由在下请客,还有几串碎钱。” 风过庭笑道:“不计金子,我该算最富有了,尚余七两钱。” 午膳时间已过,唯一卖熟食的档子空出三台桌子,食客寥寥,在阳光和风下,有种午后懒洋洋的感觉。 三人据桌坐下,档主是个蓄满胡子的彪形大汉,见他们是汉人,亲自过来招呼,介绍剩下的食品。 他们毫不犹豫接纳老板的推介,万仞雨道:“要多少钱?我们的通宝成吗?” 自称哥朔的大汉喜道:“当然无任欢迎。” 结账后,两个姿色不俗的年轻白女伙计,笑容可掬的为他们斟茶递水,伺候周到。 龙鹰伸个懒腰,挨往椅背,叹道:“真是个别有风味的山城,令人想到为它干甚么,都是值得的。” 万仞雨环目四顾,市集广阔三十多丈,中间有个大水池,水从北面奔流而下,从水池南的出水道流出城外,注入护城河。市集周边是密集的低矮房屋。漫不经意的道:“入城后一直有人在远处注视我们,不知会否是宗密智派来的探子?” 风过庭道:“我们没有骑马,又穿上普通行脚商的衣着,兼之对方以为我们是施浪诏的人,理该认不出是我们。” 麦粥和肉包子来了,三人吃得津津有99lib?味,赞不绝口。 龙鹰道:“地道的东西最好吃,还记得在龟兹舞乐院吃的原粮吗?嘿!点子来了。” 一个又瘦又高、肤色黝黑的汉子,穿摊越挡的朝他们走过来,直抵桌前,见三人像对他视若无物般继续吃喝,有点生气的一屁股在三人对面的空椅子坐下,又打出手势赶走过来招呼他的俏伙计,架子颇大。 高瘦汉子沉声道:“萍水相逢是朋友,见面便是有缘人,你们是否出来混的,我坐在你们对面竟不打个招呼?” 万仞雨不抬头的道:“还以为你爱搭我们的桌子,竟然不是吗?” 高瘦汉子光火道:“这么多空桌,为何要搭你们的臭桌子?” 三人没好气的往他瞧去,无不看得呆了起来。乍看他只是个平凡人,可是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像两颗宝石,黑白分明,神秘深邃,不但耐看,且有种引人人胜的强烈诱力。光是这双眼睛,即足可令她与端木菱、聂芳华、万俟姬纯那级数的美女相比,毫不逊色。 龙鹰首先回过神来,笑嘻嘻道:“原来是姑娘,姑娘不是说过我们生得蛇头鼠目吗?又这边说要出来见我们,那边则溜掉。敢问有何贵干?有甚么用得着我们三兄弟的地方?” 万仞雨和风过庭心忖原来是那晚在洱西集灾场遇上的年轻女子,当时龙鹰曾和她交过手,还被她逼出门外,想不到在风城再遇上她,而她还易容改装的来接近他们。 她的本来面目会是何等模样呢?配得起这双动人至极的眼睛吗?以万仞雨的定力,也生出想一窥她芳容的欲望。 女子回复娇甜的声音苦恼的道:“怎会一眼被你看破的?” 龙鹰念书般道:“因为我是中土最伟大的神巫,懂得作法。” 女子目射惊异神色,道:“你晓得我当时在旁偷听吗?” 万仞雨笑道:“若龙神巫没有逗点道行,岂敢到这里来当龙神巫?” 女子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横万仞雨一眼,差点勾了万仞雨的魂魄,有点不知该如何应付三人般的道:“都是你们不好,人家想好所有骗你们三个傻瓜上当的奇谋妙计,都派不上用场。我要你们赔我。” 三人听得呆了起来,她的刁蛮霸道,比之小魔女狄藕仙,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两人都有股愈横蛮愈可爱的妖异魔力。 龙鹰见风过庭罕有地目不转睛的打量一个年轻女子,心中一动,道“赔偿的事,可从长计议,但有一先决条件,姑娘须告诉我们今年责庚?” 万仞雨和风过庭露出注意的神色,皆因龙鹰是有灵觉的人,说不定感应到他们不晓得的事。女子苦恼的道:“你这人真教人心烦,又不是谈婚论嫁,哪有问人年龄的道理?快说,究竟你赔还是不赔?” 龙鹰向两人打个眼色,表示只是姑且一问。只看她武技高强,在这片险地来去自如,猜她年纪不该小到哪里去。 风过庭忽然道:“姑娘是否想杀一个人?” 女子娇躯剧震,首次认真打量风过庭,沉声道:“你也是神巫吗?” 龙鹰和万仞雨大惑难解的盯着口出惊人之语的风过庭。 风过庭正要答她,女子忽然跳起来,抛下一句“迟些找你们”,匆匆离开。 龙鹰低声道:“她在避开追她的人。” 万仞雨和风过庭亦看到了,七、八个体型骠悍的人,正从市集的另一边赶来,朝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其中一个长得一表人才,年纪不过二十五岁的汉子,犹豫了一下,猛下决心的朝他们走过来。 龙鹰打出请他坐下的手势,欣然道:“朋友请坐,我们不单想晓得阁下是甚么人,也想弄清楚她是谁。” 青年微一错愕,在女子曾坐过的椅子坐下来,目光闪闪的打量三人,自有一股沉稳慑人的气派。 第十四章 蒙舍王族 青年抱拳为礼,以汉人的江湖手法,算是打过招呼,压低声音道:“本人蒙舍诏皮罗阁,刚才与三位谈话的是舍妹,我的祖父曾到过贵国的长安,受到贵国善待,故一向视汉人为朋友兄弟,有一言相劝,若可以离开,请三位立即远离此地。” 三人听他说的汉话,像适才的女子般,字正腔圆,不带土音,说话直接坦白。层次分明,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将自己介绍得清楚明白,分明属蒙舍诏的王族人物,且掌握着现今洱海区的形势,遂好言相劝,不由心生好感。 万仞雨道:“皮兄指的,是否宗密智将在短期内来攻打风城?” 皮罗阁双目掠过惊藏书网异之色,点头道:“原来三位早知正身在险境,如此便是耐人寻味,舍妹找上三位说话,未知所谈何事,可否让本人晓得?” 龙鹰淡淡道:“看情况令妹该是离族出走,所以皮兄直追到这里来。现在皮兄见到令妹,不去追赶,却来找我们谈天说地,确是古怪。” 皮罗阁苦笑道:“因为舍妹若蓄意避开我,本人实在拿她没法。她一向眼高于顶,最不放在眼内的便是男儿汉,少与男性说话,而她明知我们入城来寻她,还肯现身找三位说话,故令本人感到奇怪。如果三位不肯说出来,皮罗阁绝不怪你们。” 三人心中暗赞,此人说话坦白诚恳,反令他们不好意思不说实话,且风度甚佳,使人心生好感。 风过庭道:“令妹似是想与我们合作一件事,尚未说出来,皮兄已来到。” 皮罗阁难掩惊异之色,问道:“舍妹之前和三位是旧识吗?” 这句话问在关键处上,显示皮罗阁熟悉妹子的作风,知她不会随便搭讪陌生男子。 风过庭坦然道:“我们其中之一,曾在被烧为焦土的洱西集和她交过手,当时她藏身破屋内,我们未能看到她容貌。到刚才她扮成男儿,来与我们说话,被我们窥破身分。” 皮罗阁一呆道:“舍妹自小精灵古怪,最爱扮鬼扮马,而不论扮成甚么人,总能维肖维妙,三位如何看破舍妹是经过易容改装呢?” 此人的精明厉害,到了教人惊异的地步。 龙鹰苦笑道:“与她交手的是小弟,小弟有一项本领,就是接触过的人,不管她变作甚么样子,可一眼认出来。何况她那双眼睛是如此特别。” 皮罗阁道:“本人隔远看过来,已看出三位气宇不凡,绝非一般高手,且随口说出宗密智之名,没有丝毫惧意,可知三位现在身处风城,非是偶然之事。三位可否见赐告大名?” 万仞雨代三人说出名字,然后道:“阁下是否因龙鹰曾与令妹过了几招,故对我们做出新的评估呢?” 皮罗阁明显没听过他们的名字,循例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吁出一口气道:“在洱滇区,我还是首次遇上像三位般的出色人物,非常欢喜,更感到如果左瞒右瞒,心中不舒服。万兄看得很准,舍妹不论智计武功,均在我之上,所以我才有若她不肯现身,任我们找到天脚底仍找不着她的烦恼。我清楚她的性子,必会再来找你们,虽是冒昧,皮罗阁仍诚心请三位帮这个忙,告诉舍妹她的母亲担心得病倒了,请她快回去安慰母亲。” 龙魔道:“真的还是假的?” 皮罗阁眨眨左眼,忍着笑道:“假的!” 四人同时发出哄笑。 皮罗阁叹道:“但形势真的危急,蒙巂诏和越析诏正在风城南面百里处的六骨平原开始集结,看其军力调动的情况,最后集结的联军将达五万之众,在洱滇区是史无先例的强大兵力,其他四诏即使联合起来,恐亦未能有此数目。且看其声势,察其士气,该是由宗密智亲自领军,所以对风城,敌人是志在必得,佟慕白则全无机会。” 万仞雨赞道:“你怎能对敌人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 皮罗阁苦笑道:“因为这是我们在目前的情况里,唯一可以办妥的事。攻打风城之战,已是如箭在弦,势在必发。” 龙鹰皱眉道:“皮兄有否想过,风城落入宗密智之手后,随之而来的后果吗?” 皮罗阁叹道:“怎会没想过?想得脑袋差点坏掉。宗密智此人,撇开邪力不说,单论军略武技,均为洱滇第一人。自击退吐蕃大军后,声势如日中天,无人不惧。他从来谋定后动,凡事必有后着,今次来犯风城,亦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目标是仍敢反抗他的施浪诏和我们蒙舍诏。” 风过庭一震道:“我明白了!对妹要和我们合作之事,就是要杀宗密智。” 龙鹰、万仞雨和皮罗阁同现骇异神色,但前两者的惊讶,自和皮罗阁有异。 此时皮罗阁的一个手下返回来,先向三人施礼,再凑到皮罗阁耳旁以内功约束声音,耳语几句。 皮罗阁现出古怪神色,歉然道:“失陪!有机会定当再拜访三位。” 说罢与肯定是高手的手下匆匆离去。 龙鹰待两人去后,向风过庭道:“是她吗?” 万仞雨道:“出生地似乎远了点,且非白族。” 风过庭道:“我根本没有感觉,只因她有双会说话的美眸,给我窥到闪过杀机,故想到她是要杀人,从而想到她要刺杀宗密智,以解本族的临头大祸。” 龙鹰同意道:“年龄不对,这样一双眼睛,绝不可能属于一个不足十六岁的王族少女。” 万仞雨思索道:“龙鹰你看到她眼内的杀机吗?” 龙鹰精神一振,道:“没看到。这么看,公子不但比我们更注意她,且看到我们没察觉的东西。此事极为奇怪。” 风过庭现出错愕神色,沉吟道:“的确奇怪,我很少对女性的眼睛这般留神。” 万仞雨叹道:“真恨不得立即到苍山去,取玉针回来试她。” 龙鹰兴奋的道:“现在除纪干外,至少多了个可能性。”又颓然道:“不过更大的可能性是捕风捉影,否则我怎都该有点感应。” 小福子回来了,神气的道:“一切准备妥当,三位大爷请随我去。” 龙鹰道:“先带我们去遍游山城,才往住宿处去。” 小福予一声领命,带三人游城去也。 四人仰望最高两层的仓库和王堡,一队兵马从斜道疾驰下来,人人面色凝重,行色匆匆,朝最下层的城门奔去。 万仞雨道:“佟慕白终于惊觉不妙,可会悔不当初呢!” 小福子讶道:“万爷在说甚么?” 风过庭道:“你的耳目,似乎还不够灵通,先到宿处再说。” 小福子领他们走下斜道,到第三层台地往左转,进入一道小巷,到与另一巷相接处,遇上另三个人,其中一人挽着一篓鲜鱼,还哼着歌,神态轻松,一副满戴而睹之态。 小福子打招呼道:“三位大哥好!钓到洱斑了吗?” 挽着鱼篓者看到龙鹰三人,欣然道:“是这三位贵客吗?不但肯出双倍住宿费,还肯以双倍价钱买洱斑,付的全是天朝通宝。” 小福子尴尬的道:“正是龙爷、万爷和风爷。” 又向龙鹰等介绍道:“三位大哥是我们风城最出色的渔猎高手,能潜进洱海空手捉鱼,平时很关照我,所以我有机会亦关照他们。三位大爷明白哩!” 龙鹰等首次发觉小福子本质不差,发了大财仍肯与关系好的人分享。 一行七人,直出窄巷,前方是个水池,池旁满植槐树垂柳,景色不错,再沿从水池流出来的小溪南行,溪岸各有一排房舍,大群小孩在岸旁的空地追逐游戏。龙鹰等想起无情的战火会降临这座美丽的山城,看得心中抽搐作痛。 小福子口中的渔猎高手是三兄弟,长兄叫越大,依次是越二和越三,除越三外,均已成家立业,以捕鱼维生,生活不错,若把鱼供应旅人,可以卖好点的价钱,不然便卖给本地人。 龙鹰问越大道:“这篓鱼离水该不到半个时辰,若是从洱海打上来,你们怎能这么快回来?” 越大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答他。 万仞雨和风过庭明白过来,知城内必有秘密下山的路径,可从洱海迅快来回。由于此属他们的秘密,故不能予外人晓得,一时又找不到可解释的说词。 还是小福子机灵,道:“这是大哥们昨天打回来的哩!养在鱼池里,现在去拿来。” 越大三兄弟忙应是。 龙鹰等当然不揭破对方,此时位于台地最边缘也是景观最佳的房舍,屋门大开,迎出两位白衣丽人,齐躬身唱喏道:“欢迎贵客光临。” 两女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年纪在二十二、三岁间,充盈成熟的风情,肤色较一般白女黑,但只要是男人,会在一瞥之间,怦然心动。 龙鹰和风过庭倒没甚么,与美丽的女主人共宿一屋,怎都比和鲁男子好。万仞雨却一手捏着小福子后颈,道:“不是告诉过你,我们不用女人陪夜吗?” 此时离两女立处,足有四、五丈远,万仞雨又压低声音,兼之孩童嬉玩的声音仍远远传过来,所以只有旁边的人听到。 小福子呼冤道:“皇天在上,她们四个是正经女子,且是风城最好的厨子,没客人时又肯收留我,有好东西时,当然要分她们一杯羹。” 万仞雨放开手,苦笑道:“另外还有两个,你这个死小子。” 越三道:“万爷真的错怪小福子了。丁娜四姊妹确是正正经经的做生意。” 龙鹰向仍怒气难平的万仞雨道:“万爷息怒,若有甚么情况,由小弟独力为你挡着。” 风过庭没好气道:“龙神巫确是义薄云天。” 终抵屋前,其中一女笑脸如花道:“妾身丁娜,她是我二妹丁慧,还有丁丽和丁玲,正为三位大爷弄菜造饭。” 接着向丁慧打个眼色,后者忙领越大三人绕过屋子,到后面的灶房去。 丁娜殷勤的招呼三人入屋,小福子怕了万仞雨,乘机脱身开溜。 万仞雨的气其实早消了,随丁娜入屋,里面是个小厅子,陈设简洁,没有桌椅,只设地席软枕,保留了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对着大门是一道长廊,两边则是房间,长廊另一端该是灶房、澡房等设施,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山城地方珍贵,以居住为主,故不可能设置有规模的旅馆,只能像眼前般山寨式的居停。事实上山城除水源外,所何供应均赖城外的生产,特别是洱西平原,唇亡齿寒,风城确实到了日暮途穷的困境。 三人看过各自的小房间后,大感满意,回到外厅席地坐下,挨着软枕,风从窗外吹进来,太阳在城外逐渐四沉,兼之从苍山没歇过脚的赶来,他们都生出不愿起身的感觉,丁娜跪坐三人身前,奉上热茶。 龙鹰等接过后呷了几口,水清茶香,均赞不绝口。 丁娜欢喜的道:“小福子没说错,风爷、万爷和龙爷,全是大好人呢!” 风过庭微笑道:“日久见人心,有些人开始时掩饰得很好,但当你不防备时,会露出本来面目。” 丁娜道:“我们见惯哩!对我们不怀好意的人,怎都有蛛丝马迹可循,例如扮作不经意的去看我们的胸腰腿。可是三位却不是适种人,即使看仍是眼正神清,不会色迷迷的。” 龙鹰苦笑道:“眼正神清指的当是小弟,因为只我一个人在看。” 万仞雨和风过庭哑然失笑。 丁娜送龙鹰一个媚眼,道:“龙爷肯看人家,是丁娜的荣幸。” 三人并不觉她放荡,不论塞外或南陲的女子,都不怕说出心底里的话,坦白热情。 万仞雨不解道:“你们的父母家人呢?为何会四姊妹经营一所家庭旅馆?” 丁娜神色一黯,道:“我们本是裸形族,居于风城南面的深山河谷,住在干栏屋里,以打猎维生,多女少男,故每以五妻、十妻共养一个丈夫,女的都是战士,男的只为生育。” 龙鹰道:“为何唤你们为裸形呢?是否不穿衣服?” 丁娜见他目光净朝她胸脯瞧,不但不害羞,还挺起胸脯,娇媚的道:“不是不穿衣服,而是没穿你们的衣服,以树皮包裹部分羞人的地方嘛。” 她说得香艳生动,连万仞雨也感到她诱惑力大增。 风过庭差点想踢正色迷迷的龙鹰一脚,岔开道:“那种与天地浑为一体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为何到山城来?” 丁娜道:“是七年前的事了,忽然有一天,蒙巂诏的人大举来犯,我们抵敌不住,四散逃亡,我们的丈夫首先披杀,只好从山崖跃河逃亡,离开山区后拼命往北走,最后逃来风城。” 龙鹰讶道:“那你们并非亲生姊妹,只是共事一夫的姊妹。” 丁娜道:“正是如此,我们满十二岁便要嫁人,从此永远离开父母,就是住在对山也不会再见面。唉!到风城时,我们甚么都没有了,没有孩子,没有武器,又不懂说他们的话,幸好遇上个好心的猎人,懂说我们的话,当我们肯一起嫁给他,便被他带到风城来居住,这里便是他的房子。他是风城出色的猎人,很何名气,起初的几年,我们还随他一起去行猎,到他一次出蜡后,再没有回来,我们才开始经营旅馆。” 龙鹰好奇问道:“你们现住没有孩子吗?” 丁娜不好意思的道:“经过失去孩子的悲痛后,我们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在我们身上,均以古方避生孩子。” 见龙鹰欲言又止,讶道:“鹰爷有接么话想说呢?” 龙鹰颓然道:“你害怕的事,会在短期内发生。” 丁娜道:“我们早从小福子处收到风声哩!但我们并不害怕,裸形族的女战士都是不怕死的,何况我们有逃生之法!” 三人正要询问,丁慧进来道:“晚膳准备妥当,请三位贵客移驾。” 龙鹰等清楚四女身世后,对她们在短短七年内,将白族语掌握得这么好,说话如此得体,心中佩服,欣然起立,随她们穿出长方廊,抵达可饱览下两层城景和城以外风光的屋外台地处。 一桌美食和三张椅子,正虚位恭候他们。 第十五章 鬼尊恶咒 边吃烧洱斑,三人凭桌远眺,观看城外形势,与洱西不同者,是这里山多平地少,地势起伏不平,右边里许处的山上有茂密的森林,山坡处开垦梯田,种植玉蜀黍和苦蒿,从山脚累叠到山顶,仿佛一级级引上天的阶梯,山顶密林处隐见村寨人家。 大地河川密布,大部分隐没在参天林木里,天色转黑下,丘陵间能避风之处只有零星的灯火,显示逃难至此的洱西难民,已因不得其门而入,又或收到战争的风声,走了十之八九。 近城处,最触目的仍是那道接通山城和外边的大石桥。 小福子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毫不客气的搬来第四张椅子,见有美食剁下,伏桌大吃大喝起来。 三人当然不会和他计较。 小福子见三人注意石桥,道:“这道桥梁是风城的地标,所以又有人叫风城作石桥城。唔!这名字好像是你们汉人起的。” 见三人不做声,压低声音道:“你们何时回中土去,可以带我一起走吗?我最懂伺候大爷,有我做你们的跑腿,可省去你们很多工夫。” 万仞雨哑然笑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你不是说过风城稳如苍山吗?” 小福子道:“人望高处,水向低流,得三位大爷照顾,小福子当然想到中原闯,将来衣锦还乡,不知多么风光。” 万仞雨正要教训他,龙鹰叫道:“我的娘!那是甚么?” 三人循他目光瞧去,东边天际全被乌云遮盖,大片乌云横空滚滚而来,下一刻狂风刮至,城内城外的树木疯了的左摇右晃,断技碎叶被扯上半天,声势骇人。 龙鹰跳将起来,嚷道:“是大风雨,快收拾东西。” 见小福子变得睑无人色,双唇颤抖,呆看着正迅速接近,遮掩了大半边天的黑云,喝道:“未见过风雨吗?” 三人再不理会他,整张桌子搬起来,移师屋里去。 四女抢出来,帮他们收拾。 雨点开始洒下来。 丁娜娇呼道:“小福子你傻了吗?快到屋内来。” 三人交换个眼色,均晓得不寻常的事,发生在这平时生鬼有趣,见钱眼开的小混混身上。骂得小福子最多的是万仞雨,但最关心小福子的也是他,抢出已变得风雨交加、天昏地暗的屋外,将他强拉回来。 厅子里。 龙鹰道:“这小子受了惊吓。”一掌拍在挨墙呆坐的小福子额头上。 小福子在油灯的光映里,眼神逐渐凝聚,接着如梦初醒的扫视围拢着他的众人,到目光落住窗外横风横雨的世界,剧震道:“完了!完了!” 丁娜焦急的道:“甚么完了?” 小福子万念俱灰似的呻吟道:“我们的风城完了。” 万仞雨没好气道:“没事是你说的,完蛋又是你说的。快说清楚,不要吓坏四位姑娘。” 龙鹰道:“你收到甚么风声呢?与这场风雨有何关系?” 小福子勉强振作,道:“刚才我从城卫所打听到一个消息,当时还嗤之以鼻,现在才知是真的,风城被诅咒了。” 风过庭微笑道:“我还道是甚么事,是否收到宗密智要开坛作法,诅咒风城的消息呢?” 小福子讶道:“风爷怎会一猜便中?据说被诅咒的地方,都会忽然风雨大作,应验如神,证诸眼前的情况,宗密智的确法力无边,我们怎可能斗得过他?” 丁娜四女为之色变。 龙鹰轻松的道:“宗密智的确有点道行,但风雨则肯定与他无关,只因他有感应天气变异的灵觉,故能藉天气造势,令敌手未战先溃,他奶奶的,待老子斩掉他的臭颠,再看是否仍只是碗口大的一个疤,又或长出另一个头来?” 小福子、丁娜四女呆瞪着龙鹰,首次发觉三人非是出得起钱的外来客那么简单,要知宗密智住洱滇区,乃是人人惊惧的人物,视之如鬼神,连他的名字亦不敢说出来。可是听龙鹰说起他来,不但知之甚详,且丝毫不当他是一回事。 丁丽忍不住问道:“三位大爷和那个可怕的大凶人有仇怨吗?” 风过庭淡然道:“他是我们命中注定的敌人,从我们抵达洱海的一刻,与他的战争便开始了。” 万仞雨瞧着小福子,道:“难怪小子你忽然央我们带你到中土去。离开 4e61." >乡土的滋味并不好受,像无根的浮萍。放心吧!只要宰掉宗密智,六诏将回复以前势力均衡的情况,洱海人将再有太平的日子。” 风过庭道:“但不会是明天,宗密智正在六骨平原集结大军,随时可兵临城下。” 小福子苦涩的道:“你们真能……唉,没有人可以杀死他的,蒙巂诏和越析诏,一向兵多地大,你知我们风城的兵力吗?最多时兵力仍不足四千人,小子最清楚他们,个个纵情酒色,上自大王,下至守门的兵卒,莫不如此,哪是敌人的对手?” 万仞雨笑道:“终于肯说实话。” 小福子哭丧着脸道:“风城再没有希望,求三位大爷带我走吧!明天一开城门,我们立即离开。四位姐姐随我们一道走。” 丁娜坚决的道:“你们带小福子走吧!我们已走过一次,今次绝不离开。” 丁慧、丁丽和丁玲齐齐点头,表示支持丁娜的决定,同时眼睛射出深刻的仇恨。 龙鹰从容道:“我们今次到风城来,正因晓得蒙、越联军将大举进攻风城,并准备大开杀戒,你说我们会不战而逃吗?夜了!我们先好好休息,其他事,待明天再想。” 丁娜认真的问道:“你们真的是与鬼尊誓下两立的敌人吗?” 龙鹰道:“将来的事实,将证明我们说的话,现在不论说甚么,仍是空口白话。” 万仞雨看到四女眼中射出的崇慕神色,暗吃一惊,转身向这十天属于他的卧室举步,道:“请恕我失陪,今晚只想好好睡一觉。” 目送他开门关门,消失在视线内,年纪最小的丁玲“噗哧”娇笑,道:“万爷是否家有恶娶?所以即使到了千里之外,仍规行矩步,目不斜视。” 风过庭伸手拍拍小福子的脸蛋,道:“禁不起风浪的,怎算是英雄好汉?要视生死如无物,方能战胜生死。我也要独自一人好好睡一觉。” 言罢逃命似的返回房间。 四双妙目,同时落在龙鹰身上,气氛顿时变得异样起来。 屋外的暴雨逐渐平息,化为霏霏丝雨。 丁慧向小福子道:“快去洗澡和换上干衣服,湿漉漉的很易生病。我们已烧好热水,本来是供三位大爷用的,可是万爷和风爷都不爱洗澡呵!” 小福子失去了人生所有乐趣般,垂头丧气的朝澡房去了。 龙鹰舒服的挨坐靠墙的软枕去,伸长双腿,向围拢着他的四女道:“你们说的不离开,指的只是不离开洱海,而不是不离开风城,对吗?” 丁娜坐到他左旁,挨贴他道:“我们裸形族的女战士,全是能翻山越岭,百发百中的射手,男人反不行,只是像风城兵卫的货色。” 丁丽接下去道:“我们有仇必报,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可以杀多少人便多少人,直至最后的一口气。” 龙鹰道:“这只是‘匹妇之勇’,没有甚么价值,我要的是最后的胜利,必须斩下宗密智的首级,证明他是可以被杀死的人,你们才算真的报却灭族之恨。” 丁玲在他另一边坐下,苦恼的道:“但怎办得到呢?” 龙鹰道:“我们和他现在是高手过招,互相找寻对方的空隙破绽,胜败只是一线之差,就看谁先找到击杀对方的机会。” 丁恐抓着他一双小腿,摇晃道:“可是我们和他的实力相差太远呵!这是大规模的攻城战,并非两人间的生死对决。” 龙鹰微笑道:“有些事,我是很难向你们解释的,说出来你们亦不相信。” 丁娜向丁慧打个眼色。 丁慧欠身而起,朝内进走去。 丁娜道:“你们的武器呢?” 龙鹰答道:“藏于城外,否则怎过得了城关?你着丁慧去干甚么?” 另一边的丁玲凑在他耳边道:“二姊会截着小福子,教他到柴粮房睡觉,不要到厅子来骚扰我们。” 龙鹰颇有再次陷身“丽绮八美”的脂粉阵的感受,不同处是四女并非受人指使,而是自发的。 丁丽天真的问道:“龙爷懂射箭吗?” 丁玲道:“我们最看不起不懂箭术的男人。” 龙鹰苦笑道。“如此只要我说句不懂射箭,是不是可立即一个人回房睡觉?” 回来的丁慧娇笑道:“那可不成哩!你不懂射箭我们也当你懂得呵!” 龙鹰道:“你们不是不陪客人度夜吗?” 丁娜娇媚的道:“怎同呢?只有你懂射箭呵!摸你的手便知道,比我摸过的所有男人更强壮有力。” 丁慧立在他前方,没有坐下来的意思,还伸手去宽衣解带。 龙鹰道:“且慢!有人来呢。” 丁慧停下来,等待片晌,尚未见有人来,娇嗔道:“龙爷使诈,不想看我们四姊妹的身体吗?” 龙鹰道:“多点耐性,来人是今天刚相识的朋友,离此向有三十多丈。” 丁丽嚷道:“这么远,怎听得到?”  龙鹰道:“他加速了,该是要避过一队巡兵。” 话犹未已,门环叩响。 四女你眼看我眼,一脸难以相信的神色。 正站着的丁慧重新绑好腰带,勒紧小蛮腰,前往应门。 门开,不待对方说出来意,丁慧道:“阁下是龙爷新结识的朋友吗?” 对方显然被她这奇兵突出的一句话,弄得大为错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龙鹰扬声道:“皮兄请进来。” 皮罗阁一脸惊异之色的走进来,龙鹰站起来欢迎,四女则去准备招呼的茶水。 龙鹰笑道:“那两个家伙去睡觉了,待我唤醒他们。” 皮罗阁道:“万万不可,怎敢打扰他们的好梦呢?唉!龙兄怎晓得是我?也可能是其他人路经此处。” 龙鹰道:“只要给我听过你的足音,我便可以记牢,特别是当记忆犹新。坐!” 皮罗阁接过丁娜送上的热茶,坐到厅子另一边,挨着软枕,看着龙鹰在对面坐下,看得全神贯注,像不肯放过他任何细微的动作。 四女重新入厅,分坐龙鹰左右,摆出女主人的姿态,或许已视龙鹰为她们的共夫,至少在这个大战将临的晚夜,又或女主外是她们裸形族的传统。 龙鹰见皮罗阁皱起眉头,忙约略解释了她们的身世,最后道:“她们是可以信赖的,若有不便说出来的,可以不说。” 如果此时硬要她们离厅,会深深伤害她们。 四女蛮有兴趣地?打量这位气宇轩昂,不论举手投足,均气势慑人的蒙舍诏王族人物。 丁娜欲言又止。 龙鹰讶道:“大姊有甚么话想说出来?” 丁娜向皮罗阁道:“敢问皮先生,蒙舍诏王盛逻皮,是否令尊?” 皮罗阁知丁娜从自己的姓氏看出端倪,又见自已是蒙舍族的人,故一语道破,点头道:“盛逻皮正是本人王父。” 四女同时“呵”一声叫起来,不但对皮罗阁刮目相看,也联想到龙鹰非只是口气大,而是拥有直至此刻她们仍不明白的实力。否则怎有得皮罗阁来拜访的资格? 龙鹰早猜到他是蒙舍诏举轻重的人物,仍没想过他是蒙舍诏的王子,如此,那个刁蛮女便是公主了。想起她,关心的问道:“找到令妹了吗?” 皮罗阁在四女的逼视下,仍是从容不迫,神态自若,道:“她终肯不避开我了,不过说来好笑,我本是说服她回去,最后却给她的一句话打动,留下来一起陪她发疯,真不知王父会如何修理我们。” 龙鹰好奇问道:“究竟是怎样的一句话?” 皮罗阁卖个关子道:“在说出来前,请让本人报上现今的情况。昨天清晨,宗密智的先锋军开始推进,直指风城,估计可在后天黄昏抵达城外的林野。而宗密智的战书,于昨天午后送至城门,交给门卫,信内明言予佟慕白三天时间撤离风城,若有人敢留在城内,会杀个鸡犬不留。” 四女紧咬下唇,眼睛射出仇恨。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佟慕白有何反应?” 像对城内的事无所不知似的,皮罗阁耸耸肩,不屑的道:“他可以有甚么反应?当然是给吓得魂为附体,未战先乱。” 龙鹰道:“其他各诏,又如何看待呢?” 皮罗阁道:“浪穹诏和邆睒诏一向畏宗密智如虎,非到民族的生死关头,绝不出兵反抗,只望战火不会烧到他们那处去。浪穹诏位处最西,更存侥幸之心,希望宗密智会因与其他各族的战争,实力被削减,无力远征他们。邆睒诏则是立场暧昧,摇摆不定,令施浪人感到很大的压力。” 龙鹰道:“不论如何,佟慕白这没胆子的蠢才,已开罪了施浪诏,纵使派人去请救兵,只会给飨以闭门羹。但皮兄又有何看法?” 皮罗阁坦然道:“我的看法,关键系于三位身上。三位在天朝必是大大有名的人,龙兄肯赐告一二吗?” 龙鹰明白过来,心中暗赞,皮罗阁现在是要先秤他们的斤两,方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如自己真的有诚意,是不得不说出来。 更深一层去想,皮罗阁最不明白的,是他们三人为何到南诏来,又因何要与宗密智作对。最头痛的是,真正的原因他们实没法说出口来,说出来亦只有老天爷相信,因为唯有老天爷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四女精神一振,留心聆听。 第十六章 弃城逃亡 龙鹰在皮罗阁和四女期待下,再没有第二个选择,道:“王子厉害,但我不好自我推介,只好拿两个兄弟来说,万爷在中土有第一刀手的称誉,刀法大成后,从未遇过敌手,且能征惯战,于千军万万中,取敌将首级似探囊取物。如果宗密智肯和他单打独斗,我会押下全部家当买他赢。”稍顿后扬声道:“老子有夸大吗?” 皮罗阁和四女正听得肃然起敬,但对他最后一句,却摸不着头脑。 万仞雨平和的声音,便像当年丹清子的透墙穿壁般,送进每一个人的耳鼓去,道:“死小子,我刚梦返神都,正要踏足芳华的香闺去,却被你吵吵嚷嚷,弄醒过来。” 又道:“王子你好!” 皮罗阁忙回礼问好,万仞雨露的这一手乃神来之笔,皮罗阁对他中土第一刀的荣誉,立即照单全收,四女更不用说。 龙鹰好整以暇道:“我既已出卖万爷,何妨多出卖一个?这叫一件糟两件也是糟。哈!风公子可不同我们这些没有官职的人,乃当今中土大周朝圣神皇帝的御前首席剑手,中土军方的第一人。最新鲜热辣的,是斩杀了越析诏著名大将张雄。” 四女同告动容,虽仍未清楚来龙去脉,已对风过庭刮目相看。反是皮罗阁只略一颔首,没有太大的震动。 龙鹰微笑道:“王子早晓得了。” 皮罗阁道:“大约清楚,只不知是你们中哪一个下手。舍妹一直追蹑着你们和施浪诏人。你们后来夺货救人,她亦在暗里目睹整个过程。以她的心高气傲,仍对你们有智比天高,神勇盖世的赞誉。特别对龙兄的箭技,赞许为是天下无双。” 四女呆了一呆,望往龙鹰。 一边的丁娜狠狠以粉拳捶他手臂两下,另一边的丁玲更不客气,就那么一口咬在龙鹰的肩头。 皮罗阁像想起甚么似的,道:“风公子既是御前剑手,龙兄又和女帝有何关系呢?” 龙鹰雪雪呼痛的道:“我只是客卿的身分,不过却曾代驾出征,收复了中土东北面被入侵的契丹大军占领的土地。” 皮罗阁拍腿叫起来道:“我真是蠢、蒙、钝,早该猜到是你。有个族人,从吐蕃人处听得一个消息,就是中土出了个非常可怕的战士,是塞外诸国无人不惧的厉害人物,不论单打独斗,又或对阵沙炀,均每战必胜。还特别提及你爱使奇兵异器,最令人害怕的是你神乎其技的箭术,能于三千步内射杀任何敌手,对方至死仍未弄清楚发生何事。我那族人记不牢你的汉人名字,我又因传言似过于夸大,能将箭射往千步远已非常了不得,更何况是三千步仍可百发百中,所以不大放在心上。唉!那个人就是你吗?真的是三千步?” 龙鹰心中人喜,他们需要皮罗阁,就像皮罗阁需要他们,随手从外袍内掏出折叠弓,抛给皮罗阁,道:“我的最远射程,曾达三千步,靠的是这鬼东西。” 四女目光全被吸引,随着折叠弓落到皮罗阁手上,移往他处去。 皮罗阁把玩研究,一按掣钮。“铮”的一声,折叠弓张开,在灯光里金光闪闪,四女的惊呼讶叫,此起彼落。 皮罗阁爱不释手的以手指抹拭弓弦,赞叹道:“天下竟有此能折起来的神弓,弓弦更是以数百细如蛛丝的钢线织成,根本是没可能的,确实是巧夺天工。” 丁娜催道:“拉拉看!” 她们是出色的箭手,对折叠弓特别有感觉和兴趣。 皮罗阁不敢怠慢,跳将起来,坐马沉腰,一手执弓,另一手拉弦,缓缓将弓拉开,尚未至满月,即现出吃力神色,但仍坚持下去,到拉尽的刹那,松手,弓弦弹返原位,霍霍作响,颤震了好一会。 皮罗阁骇然道:“这肯定是千石强弓,拉开已不易,更不要说有准头,又或连续发射。” 丁娜跳起来,兴奋的道:“让我试试看。” 皮罗阁将折叠弓递给她,乘机坐到龙鹰之旁,低声道:“明早我去见佟慕白,可以向他透露你们吗?” 丁娜娇呼一声,原来她拉至一半后力不继,其他三女抢着来试,岂知比丁娜更不行,一时吵闹震厅。 龙鹰道:“小福子出来吧!不用躲在那里偷看。” 小福子兴奋的从廊道走出来,加入试折叠弓之争。 龙鹰向皮罗阁道:“令妹究竟向你说过甚么话?” 皮罗阁正要答他,丁玲代表众人把折叠弓送到他眼前,道:“龙爷让我们开眼界呵!” 龙鹰随手接过,仍看着皮罗阁等他回答,还是坐得那么舒服,就那么将折叠弓连续拉开十多次,次次弓如满月。不要说四女和小福子,就连皮罗阁亦说不出话来,人人目瞪口呆,厅子里静至落针可闻,只余四女和小福子急促沉重的喘息。 “铮!” 龙鹰收回折叠弓,纳入外袍的暗袋里,向四女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赠她们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四位美人儿请回房休息,小福子也要滚回柴房去,我有些重要事,要在此和王子商量。” 五人晓得龙鹰给足他们面子,听话的各自回房,四女当然少不了秋波频送,只要是正常的男人,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意。 到厅子剩下两入后,皮罗阁压低声音道:“舍妹说的是,守不住风城,守不住一切。” 龙鹰叫绝道:“说得好,两句话,道尽了我们三人的看法。” 皮罗阁道:“她还着我来弄清楚三位的真正身分和出手对付宗密智的原因。” 龙鹰心呼完蛋,如果她是眉月的轮回转世,怎可能对他们没半点感觉? 他仍不死心,问道:“勿要怪小弟唐突,令妹今年贵庚?” 皮罗阁皱眉思索,道:“怕该有十八、九岁吧!” 龙鹰终于死心,对她不存任何幻想。 两人再商讨了该如何说服洱海王佟慕白后,皮罗阁告辞离开。 龙鹰进入廊道,丁娜挟着一阵香风,情如火热的投进他怀里,四肢紧缠着他,用尽气力、燃烧生命似的向他献上香唇。那种销魂蚀骨的诱惑力,非人力可抗拒,令龙鹰直接感受到仍在裸形族美女血液中流动的原始野性。 不过龙鹰却克制着正腾升的欲火,不敢向她丰满动人的肉体寻幽探胜,还离开她的香唇,道:“风公子是否到屋后去了?” 丁娜闻言清醒少许,娇喘点头。 龙鹰温柔地摩娑她结实的香背,沉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和风公子说,且快天亮哩!我又不是明天便走。” 丁娜不依道:“但丁娜很想呵!” 她的神态令龙鹰联想到美修娜芙,后者情动时,也是这般一副不顾一切的情态。心中一软,拍拍丁娜道:“我和公子说过话后,再来找你。” 丁娜依依不舍的放开他,又凑到他耳边道:“我们的卧房,是左边最后的一道门。” 龙鹰讶道:“你们的房间?” 丁娜娇媚的轻吻他嘴唇,点头道:“我们四姊妹共居一室,习惯了嘛!有起事来可一起走呵!” 龙鹰可以想象裸形女共事一夫的风流阵仗,幸好亦想到她们悲惨的过去,支持了快要崩堤的自制力。回吻她一口,一手抄着她的腰肢,先送她回房,然后步出天井,左边是澡房和灶室,右边是柴房,隐隐传来小福子熟睡的呼吸声。 来到刚才用晚膳处,风过庭负手立在平台边缘,正俯瞰山城迷人的夜景。暴风雨后的夜空,格外迷人,广袤深邃,密集的繁星,将黑夜燃亮了。 龙鹰来到他身旁,目光先投往城外的山野,再移回脚下房舍层层排列的美丽城池。 忽然间,他有种与风城血肉相连的密切感觉,宛如对着的是龟兹城。 风过庭道:“我从未见过在夜晚仍这么光亮的城市。” 龙鹰点头同意,风城除沿城墙设置特别亮丽的照明风灯外,几乎家家户户门外也都燃挂风灯,在长年不绝的风吹拂下,轻轻摇晃,光影颤震,形成只风城独有的城夜。 风过庭道:“他们是缺乏安全感,希望能以灯火驱赶黑暗和在晚夜出没的恶鬼。” 龙鹰道:“我倒没有想过,公子是早知如此还是忽然有此感觉?” 风过庭没有直接答他,吁出一口气,道:“龙鹰!我很痛苦。” 龙鹰不解道:“没有了蒙舍诏的刁蛮公主,还有白族的第一美女纪干,公子没理由这么失落的。” 风过庭凄然道:“但愿我能明白自己,自眉月去后,我一直心如死灰,纵然和其他女子欢好,仍是在麻醉自己,以减轻心中的痛楚,当然从来没有成功过。见到小宛>后,我忽然回复了某种早忘掉了的感觉,就像得回失去很久的东西,得回眉月的部分,与小宛亲热时更是前所未有的享受着。” 风过庭一向惯于隐蔽心事,这还是他破天荒第一次对龙鹰倾吐衷情,实时的感受。 风过庭续道:“事实上我并没有和你们说实话,又或因不敢肯定,所以没说出来,我真的被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深深吸引,但自己仍不肯承认,或许因她不像个未足十六岁的少女,不可能是眉月,但我真的很有感觉,那种感觉是如此地深刻,即使以前看着眉月,仍没有这么直钻进骨子里去的深刻感受。” 龙鹰讶道:“她对你的吸引力竟厉害至此,表面上却看不出来。” 风过庭苦笑道:“连我自己都不晓得,感到你刚才直接问皮罗阁她的芳龄,得知事实后一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完拿主宰了我,仿佛失去某一最珍贵的东西,胸口像给千斤大石压着,呼吸困难,所以到这里来透透气。唉!那种痛苦没法形容,像给人围殴,又感到自己对不起眉月。” 龙鹰陪他苦笑,道:“公子遇上的难题,是没有人遇上过的事。对我却完全算不上一回事,来个兼收并蓄如何?难题不是可迎刃而解吗?” 风过庭道:“这是我和你最大的分别,自眉月去后,我从未对其他女性动真情,即使像花秀美般的美女。我总感到男女之情若如彩虹剑,炉火纯青,不容任何杂质。如果我移情别恋,只会专情于新的对象。你明白吗?” 又道:“小宛是不同的,她之于眉月等若青技之于小魔女,是陪嫁的可人儿,不会有用情不专的感觉。” 龙鹰抓头道:“公子打算怎么办呢?” 风过庭叹道:“我肯说出来,正因我解决不了。” 龙鹰心中一颤,没想到刁蛮公主对风过庭的吸引力竟然这么大,而他能看到的只是她一双美眸。 车轮声和蹄踏声从后方隐隐传下来。 两人骇然互望,目光往右方斜道投去,一队骑兵进入他们的视线,奔下斜道。 接着是几辆马车,粉碎了山城的宁静。 城门处传来“轧轧”声音,吊桥缓缓降下。 龙鹰大吃一惊道:“我的老天爷!佟慕白弃城逃亡吗?” 龙鹰、万仞雨、风过庭、丁娜、丁慧、丁丽、丁玲和小福子,呆看着眼下举城逃亡的可怕情景。 最先离开的是洱海王佟慕白的王族大队、大小官员、将兵以及他们的家眷,人数逾二万,离城后朝北行,是到姚州都督府的方向,接着是城民扶老携幼逃亡,其慌惶混乱的情况,看看亦感难过。 再没有人可压制像瘟疫般传播的恐慌,大部分人均追着舍弃他们的王族队伍,部分人逃往洱西平原的方向,也有人乘渔舟逃到洱海。到天色大明,哭喊声大幅降低,仅余疏落零星的骡马车,仍不绝如缕的穿城过桥,开始不知何时方休的流亡岁月。 小福子脸如死灰,不住喃喃自语:“完了!完了!”重重复复。 反是丁娜四女神色如常,默默瞧着。 万仞雨苦笑道:“这是武懿宗弃赵州的历史重演。” 他说的是当年武曌任武懿宗为神兵道行军大总管,率军二十万抵达赵州,闻得契丹军来攻,大惧下弃城逃亡,丢弃了大量军资器仗,被契丹人不战而得的旧事。 风过庭道:“同样是胆小如鼠,可是赵州对武懿宗来说,是无关痛痒,但风城对佟慕白来说,却是累世安居的乐土。” 龙鹰道:“夷平洱西集的作用生效了。” 丁娜见三人仍是气定神闲的神态,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怎办好呢?” 龙鹰笑道:“当然是守稳山城,不容宗密智越雷池半步。” 小福子失声道:“人都走光了,凭甚么去守城?” 龙鹰道:“人多有人多的守城,人少有人少的守城。你们不是有到洱海秘道的快捷方式吗?早点离开吧!可以走得轻松点。” 丁娜断然道:“小福子快去找越大三兄弟。龙爷、万爷和风公子敢留下来,我们四姊妹也不走,只要给我们弓和矢便成。” 看着不住有人加进离城的难民潮,万仞雨道:“王堡和城门的兵卫所,怎都该有弓矢一类东西留下来。” 丁慧不屑的道:“他们不论弓或矢,都是工陋质劣,射不及辽,用多了又口易断折。” 龙鹰向万、风两人笑道:“是去取回兵器的时候了,顺手起出几箱强弓劲箭,弩箭机则可留待日后之用。” 万仞雨道:“风城虽据险而筑,却非坚城,幸好敌人亦欠攻城经验,两下扯平。” 又向龙鹰道:“你最好留在这里,免得皮罗阁来找我们时,还以为我们溜掉了。” 龙鹰道:“我们须张罗几辆骡车,好运载守城的利器。” 丁丽兴奋的道:“我们有一辆骡车,越大他们有三辆,横竖他们用不着,我们这就去借车。小福子一道来,以便跟他们一起离开。” 看着四女和小福子匆匆离去,风过庭道:“要攻入风城,必须克服宽阔水足的护城河,即使准备充足,仍至少要三天时间,那足够我们杀伤对方很多人了。” 龙鹰狠狠道:“是杀死!” 只看他双目魔芒大盛,便?99lib?知他动了真火。 第十七章 风城聚义 龙鹰心情沉重的举步而行,来到斜道中央,上方是王堡和被城民离城前抢掠一空的仓库,原本热闹升平的美丽山城,变成无人的鬼城。 他在散布着形形式式、千百种类城民于匆匆逃亡下,遗弃了诸般物品的斜道上坐下来,呆瞪着斜道尽端敞开的城门,百感交杂。 人从茹毛饮血,到建立起文明的城市,变化不可谓不大,但战争却从未改变过。 城门口一人掠进来,以龙鹰的镇定功夫,亦心中一震,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亦浑体剧颤,目光箭矢般朝高踞斜道中间的龙鹰投来,犹豫片晌,往他直掠而上。 来人视漫长的斜道如平地,几下呼吸间来至龙鹰身前,目射奇光地打量坐地的龙鹰,长笑道:“敝国有两句话,就是今天在战场上兵刀相对,明天在青草地上把酒言欢,怎想得到可在这座弃城内,重遇龙兄?” 龙鹰叹道:“我的娘!怎会是觅难天呢?甚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 竟然是吐火罗的可怕高手觅难天,当日他与天竺高手白帝文联袂追踪他,被龙鹰凭武功计谋,摆脱他们,但亦胜得极险。后来又藉羌塘的特殊环境逼得他知难而退,但因觅难天表现得非常有风度,赢得龙鹰的好感。最后有关他的消息,是从横空牧野处听来,他已离开了钦没晨日。 觅难天道:“看龙兄坐得那么舒服,我可以坐下来吗?” 两人以汉语交谈。想不到觅难天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 龙鹰表示同意后,觅难天在他身旁坐下,微笑道:“当日斗个你死我活,怎想到有并肩坐着闲聊的一天?人生真是离奇古怪。” 龙鹰道:“这好像不该是觅兄会来的地方?” 觅难天道:“来之前我也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已观感大改,这地区着实不错,对我来说,更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 龙鹰道:“这么说,觅兄是不得已下才到南诏来。” 长风吹拂下,觅难天垂肩的长发不住飘动,配上他英伟的容颜,如电如火的凌厉目光,确有不可一世的高手气派。道:“和龙兄说话,没有废话,我到道理来,是要杀一个人。” 龙鹰道:“不会是宗密智吧!” 觅难天双目射出仇恨,语气却是高手级的冷漠,淡淡道:“也差不了多少,我要杀的是逃到这里来投靠他的钦没,这禽兽不如的畜生,奸杀了由他送给我的两个女人,以宣泄对我离开的愤恨。这件诳我只说一次,细节不想提了。龙兄又是为甚么到这里来?” 龙鹰不忍骗他,道:“我的故事更离奇曲折,很难解释清楚,但目的却可清楚告诉你,就是要干掉宗密智,眼前要务则是死守这座空城。” 觅难天道:“幸好你遇上我,这座城池,即使有足够人手,能守上三、四天已非常了不起。因为随钦没一起投靠宗密智的随从里,有个叫张鲁的人,此人最善攻城之术,韦乞力徐尚辗在逻些城郊的坚强战堡,便是被依他的战法和制作的攻城工具攻克的。” 龙鹰昨舌道:“我的娘!幸好遇上你。” 觅难天洒然道:“以前你是我最害怕的敌人,现在则为我最敬重的朋友,大家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呢?与你并肩作战,肯定是平生快事。” 龙鹰道:“待我守上他娘的十天、八天再说吧!” 觅难天失声道:“你仍不肯放弃这座用大铁锤也可捣个稀巴烂的城池吗?” 龙鹰道:“看清楚点,首先是一条长石桥,接着是护城河,瓮城、主城墙。不计最低的一层,再上是四层台地,每层台地高八丈至十丈不等,还有位于最高处的堡垒。要攻陷这么一个地方,并非人多可办得到。” 觅难天皱眉道:“你有多少人手?” 龙鹰轻松的道:“若不计算你,暂时有七个人。” 觅难天难以相信的嚷道:“七个人?还要轮流睡觉呢!” 龙鹰道:“忘了告诉你,七个人中只有三个算打得几下,包括小弟在内,其他是只懂射箭的土女。” 觅难天呆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龙鹰用手肘轻撞他,眨眨眼睛,道:“究竟是七个人还是八个人?” 觅难天叹道:“这算否强征入伍呢?”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狂笑。 一个声音在后方响起,道:“龙兄仍可以笑得这般开怀,令本人深感欣慰,似是从没有希望里,看到希望。” 两人早晓得有人从王堡走下来,故不以为异。 皮罗阁在龙鹰另一边坐下,道:“加上本人、舍妹和一百个随来的手下,总人数变为一百一十人。缺乏的..是弓矢,我刚才到王堡去搜索,找到的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嘿!这位是……” 龙鹰介绍他们认识,两人藏书网虽仍未有相处的机会,但一个是蒙舍诏王位继承人,一个是曾在吐蕃叱咤一时的外来高手,大家又都表现出守空城的胆色和勇气,自是一见如故。 龙鹰拍胸保证道:“弓矢包在我身上,立即送到,且是一等一的货色。” 皮罗阁道。“粮食包在我身上,刚在王堡内发现个粮仓,佟慕白离开后,我和手下立即进驻王堡,不准乱民踏足半步,因为那变成了我们最后的堡垒。我的手下仍在搜索中,以佟慕白的胆子,堡内怎都该有条逃生秘道。” 龙鹰对他的机智大为欣赏,顺口问道:“令妹也在王堡里吗?” 皮罗阁道:“昨夜她溜出城外,说要探听敌人的行动。她自少爱独行独断,王父也奈何不了她。” 龙鹰忍不住问道:“她叫甚么名字?” 皮罗阁现出古怪的神色。道:“龙兄最好自己问她,看她肯否说给你听。不过在族内她有个外号,叫月灵。” 龙鹰怔了怔,道:“弓矢来哩!” 两人目光投往城门去,四辆骡车鱼贯而入,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后面还跟着十多人。 龙鹰只用眼看,已知来的是苍山鹰族的战士。十八个人,一式黑熊皮制成的战革背心,内穿牛皮衣裤,绑腿革靴,袒露粗壮的手臂,武器配备是一双尖头巨斧、八尺长矛和弓矢,人人粗壮如牛,散发披肩,自有一股逼人而来狂野豪雄的派势,轮廓粗犷,眼神凌厉,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 最令人触目的,是立于他们每一个人左肩处的神鹰,有大有小,最巨型的比得上风过庭的爱鹰,一点不怕人,还以锐利的鹰目打量迎上来的龙鹰、皮罗阁和觅难天三人。 骡车停下。 鹰族战士齐声尖啸,肩上神鹰纷纷振翼高飞,遮天蔽日。 风过庭从骡车跳下来,笑道:“我们是互相给对方惊喜,这位朋友一看便知是非凡人物,怎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觅难天以汉语道:“本人吐火罗觅难天,若我没有猜错,阁下该是大周女帝的御前剑手风过庭。对吗?” 龙鹰拍额道:“忘了我们曾经是藏书网敌人,对朋友可以糊涂,对敌人却不能不清楚,那我不用介绍,觅兄亦该晓得谁是万仞雨。” 觅难天先和风过庭握手为礼,再握紧走过来与他打招呼的万仞雨,欣然道:“一次遇上中土的三大顶尖高手,世上竟有这么便宜的事,定要请各位好好指教,让觅难天可从三位处偷学点东西。” 觅难天不论外形气度,武功谈吐,都令人一见心折,万、风两人均感投缘。 十八个鹰族战士,分作两排,扇形般围拢过来,不住打量龙鹰和觅难天,对皮罗阁反没那么在意,显然是识货之人,察觉到两人的高明。 风过庭一手抓着领头的鹰族战士的粗臂,微笑道:“这位可算是我敌人兼少年时代的好友,我中的两箭其中之一是他射的,不过在我养伤时,最勤力出山来探望我的亦是他,所以我早原谅他了。” 被风过庭抓着的鹰族战士长笑道:“能得庭哥儿视我为好友,是我夜栖野的荣幸,我们今次到风城来,是奉巫长之命,参与你们对付蒙巂人和越析人的战争,生死在所不计。” 接着逐一介绍随来的战士,听他说话的神态语调,便知十八人中,以他为首。 丁娜四女此时来到一旁,兴奋得俏脸发亮,将她们崇拜英雄好汉的心意,表露无遗。 龙鹰三人与他们握手致意,夜栖野等晓得皮罗阁乃蒙舍诏的王位继承人后,都非常看重他,非因他的身分,而是因蒙舍诏是施浪诏外另一个有勇气反抗宗密智的部落。 皮罗阁道:“鹰族一向不管苍山外的事,为何今趟破例呢?” 夜栖野闻言,双目神光剧盛,冷然道:“五天前,有大批鬼卒入侵我们的圣地,意图不轨,但怎瞒得过我们的神鹰群?被我们当场击杀了二十五人,生擒三人。在严刑逼供下,始知他们是奉宗密智之命,来查看圣主是否葬在我们的圣地内,好为宗密智偷取圣主的骸骨。” 龙鹰道:“鬼卒是甚么家伙?” 皮罗阁代为解释道:“鬼卒是我们对宗密智亲兵团的称谓。这批鬼卒人数不多,大约在三百人间,却是宗密智由两族里亲自挑选,再经他一手训练,能以一当百,善攀山越岭、涉水过河。对宗密智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要杀一个都非常困难,如此一次被干掉二十八个人,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他说来轻描淡写,却对鹰族明捧暗赞,夜栖野等显然非常受用,气氛更趋融洽。 皮罗阁又道:“圣主指的是不是白族已过世、可敬和伟大的丹冉大鬼主呢?” 夜栖野恭敬的应是,颇有识英雄重英雄的味儿,态度与前有别。 龙鹰三人交换个眼色,均感宗密智如此急于找寻眉月的骸骨,事情绝不寻常。幸好对方不晓得小宛是99lib.眉月的婢子,否则定会对那截河段生疑。风过庭向夜栖野皱眉道:“我带小宛到鹰谷去,是三天前的事,为何发生了这样的事,却不告诉我?” 只听他直接质问人人敬畏的鹰族战士,且带着怪责的口气,便知他和鹰族关系密切。 夜栖野歉然道:“庭哥儿你当日来去匆匆,兄弟又未得族巫许可,所以没有告诉你。庭哥儿走后,我们立即报上族巫,并告知他你要与两位汉人兄弟去死守风城,族巫感到事态严重,鬼卒来犯与庭哥儿的回来,非是偶然,当夜立即举行请神的法事,祈求鹰神的启悟。” 神鹰漫空飞翔,似在熟习山城的新环境,众人则屏息静气,聆听夜栖野叙述到风城来助守的来龙去脉,惟只永不停下来的西北风呼呼作响,还有是洱海注入护城河,再朝东南流去的水响。 十八个鹰族战士,眼中均现骇异之色,显然是当夜请神仪式的情景,因回忆而历历在目。 夜栖野仰望天上浮云冉冉的青天,忽然发出鹰鸣般的连串尖啸,群鹰像接到命令般,全体朝南飞去,令人叹为见止。 皮罗阁动容道:“鹰族懂鹰语的传言,果然是名不虚传。” 夜栖野傲然道:“我是要让宗密智晓得,我们来了!” 见到众人期待的目光,续道:“我们可敬的族巫,刚点燃祭坛的主火,鹰神已降附其身,如此灵效,是从未有过的,透过族巫,鹰神赐示,我族的存亡,全系于庭哥儿身上。丹冉大鬼主和宗密智不宣而战的剧斗,并没有因丹冉大鬼主的离世而歇下来,反更趋激烈,且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关键处便是风城。” 龙鹰骇然道:“我的娘,竟如此灵验?” 众人均感头皮发麻,夜栖野说的,是没有人可以理解明白的,但却是千真万确的存在着,其内容更是玄之又玄,逾越了人鬼的界线。 夜栖野道:“仪式后,我们举行全体出席的族会,上一次举行族会是十六年前,丹冉大鬼主死讯传来的那天晚夜。在族会里,我们做出一致的决定,就是神鹰级的战士,倾巢而出,到风城来追随庭哥儿。” 风过庭道:“鹰族战士分三个等级,就是驯鹰、守鹰和看鹰。看鹰泛指技艺未精或未成年的鹰人,守鹰是能攀上鹰窝,技艺已成的战士,驯鹰最是难得,是能独力驯服一头神鹰。现在整个鹰族三十五岁以下的一辈,只有他们十八个人有此资格。” 丁娜四女“呵”的一声叫起来,崇敬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溜来溜去,令鹰族战士更感光采。 夜栖野欣然道:“但最伟大的驯鹰人,仍是庭哥儿,当年他宁死仍不肯伤我们任何一人,又得鹰群自动保护他,不许我们下手夺他性命,已赢得我们全族最高的礼敬,今日我们将族规解梏,自有其前因后果,绝非偶然。” 直到此刻,除龙鹰三人外,其他人都是听得似明非明,一知半解,皮罗阁还好一点,觅难天和丁娜四女都是一头雾水。可是在现场充满压迫力的凝重气氛下,谁都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怕触犯鹰族的禁忌。 此时数十个皮罗阁的手下从王堡处走下来,皮罗阁向他们打出手势,手下们领命后散往斜道两旁的房舍,继续搜索有用的物资。 夜栖野动容道:“全是高手,有多少人?” 皮罗阁谦虚的道:“在敝族内,算是一流的好手,共一百人,真后悔没多带几个来。” 此时万仞雨和风过庭亦察觉到他作为一族继承人的领袖魅力和智慧,比之施浪诏的泽刚,至少高出一筹。 皮罗阁道:“在关上城门前,趁现在可拿主意的人都在场,让我们先决定一件事,就是谁当这次守城之战的总指挥。本人谨代表蒙舍诏,推举龙鹰兄。” 觅难天笑道:“龙兄不但是我们的最佳选择,且找遍天下仍没法找到另一个比他更有资格的人,我觅难天可以告诉你们,在被他单人匹马,于羌塘逼退我们一千五百人的部队前,我从未想象过世间竟有如他般了得的人物。” 除万仞雨和风过庭外,人人动容。 夜栖野难以相信的道:“怎么可能呢?其中之一还是像觅难天般的高手。” 觅难天推崇备至的道:“这是铁般的事实,高原上人尽皆知,凭的不但是盖世的武功,还有机智战略。” 夜栖野的目光向风过庭投去,沉声道:“庭哥儿的决定,便是我们的决定。” 风过庭好整以暇的道:“龙帅请赐示下一步的行动。” 众人爆起震城的欢呼和喝采声。 第十八章 月灵公主 箱盖抓起,露出箱内被油布包裹,叠放整齐的长弓。 众人“哗”的欢叫起来,虽仍未看到包裹里的东西,但从其外形长度,已知是特制的长弓。 觅难天双目放光道:“竟是五尺五寸的良弓,不适合在马背上用,但守城或攻城却是不二之选。弓长则劲而远也。” 万仞雨赞道:“只听这番话,便知觅兄对射箭非常在行。” 万仞雨绝非随意的捧他。要知一般步兵用的弓,长四尺八寸五分,用二尺八寸五分的箭,如此方可配合无间,发挥最有效的作用。 龙鹰笑道:“请四位美人儿为我们的强弓拆封。” 四女早看得双目放光,闻言毫不客气的一拥而前,各取一把,解开裹布。 众人金睛火眼打量着拆出来的长弓。又是“哗”的一声叫起来,像一群得到宝物的孩子,气氛热烈。 皮罗阁道:“幸好这批长弓没落入敌人手里,否则遗殃的将是我们。” 一般上等好弓,必须达到和而有力、久射力不屈、寒暑力一、弦声清实、一张便正五大标准,能否达标,须看制作的工序和选料。首先是弓干,用的是柘木、檍木或桑木,而以柘木最佳。接着是角弰和弓弦,前者用牛角,后者用牛筋。 现在拿在四女手上的长弓,不但由上等拓木制成,比一般弓长逾近尺,且角弰用的是纹顺色润的稚牛角,弦是比牛筋更优胜的鹳筋,又以雕班丝缠绕弓干,制作一丝不苟,深合法度。四女不住拉弦又放手,发出弓弦颤震的清响。 夜栖野取出一弓,不费吹灰之力连拉十多次,叹道:“我明白王子的话了,此等肯定是五石以上的强弓。” 弓的拉力,介乎一石至二石间,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两石的拉力,是二百四十斤,五石便是六百斤的拉力,少点功夫,也拉不开来。 龙鹰的折叠弓,被誉为千石之弓,是溢美之词,以形容超乎寻常的劲弓,乃夸大了的说法。不过若没有千斤之力,休想拉动它少许。 风过庭道:“弓已如此,箭该不会bbr>差到哪里去,让我们打开一箱看看。” 两个鹰族战士忙搬箱去了。开箱后的结果,并没有令他们失望,箭杆以桦木制成,经过蒸煮、曝晒的工序,笔直粗长,丝缠和胶黏的手工精致细腻,箭镞是加钢淬火的精铁,尾端用最上乘的雕翎毛,看得龙鹰三人暗暗心惊,想到的是大江联竟能大量制造出如此利器,一旦在中土策动变乱,固然难以应付,若送往塞外供应默啜,更是乖乖的不得了。 皮罗阁在龙鹰耳旁道:“弓该足够有余,但箭矢却是多多益善。” 龙鹰喝道:“美人儿何在?” 四女爱不忍释的垂下长弓,停止把玩,娇声应喏,为粗犷豪雄的守城部队,注入温柔婉约的味儿。 皮罗阁等还以为他会命四女再次出城去多起出数十箱劲箭,龙鹰道:“我们就征用市集卖麦粥的摊档,作为我们的食堂,今天一百二十七人的午膳,由你们去张罗预备。” 四女一声领命,拿着柘木弓欢天喜地的去了。 龙鹰道:“今次轮到小弟出手,可以起出多少箱便多少箱,敌人的先锋部队,离风城已不到三里呢!” 龙鹰、万仞雨、风过庭、夜栖野四人往市集粥档,围桌大吃美味的鲜鱼粥,鱼是从越大三兄弟的鱼池取来,想到很快就没鱼吃了,更感滋味。 其他鹰族战士坐满了摊档另两张大圆桌,偌大的市集空寂无人,只有他们肆无忌惮的谈笑声。 皮罗阁仍和他的手下忙碌着,将搜到任何可用于守城的物资,例如火油、布帛、木料,先放到斜道上,再由人送进王堡去储藏,以免被风吹雨打,一切井然有序,在显示皮罗阁细密的心思。 龙鹰忽道:“有人入城。” 夜栖野忍不住问道:“今次我也听到吊桥下降的声音,可是刚才大家都在城内,独龙兄弟晓得敌人的先锋军已在数里之内,且应验如神,不到半个时辰,果然在南面山野出现敌人。” 丁娜四女仍在忙着煮粥制包,以应付第二轮膳食,人数会是现在的五倍。 风过庭道:“因为他是另一种神巫,不懂施咒作法,似却真的拥有灵通的本领,你可视之为战巫。” 这么一说,夜栖野立即明白过来。 天上专来鹰鸣之音,夜栖野和一众鹰族战士同时仰首上望。两头神鹰从高空俯冲而下,朝山城西北落去。 夜栖野讶道:“那边有登城的快捷方式吗?来的是两个人。” 向手下们打个手势,四人离桌而去。 龙鹰嚷道:“来的该是自己人,千万勿要伤他们。” 四个鹰族战士举手表示知道。 觅难天赞道:“和高手并肩作战,格外爽快。” 夜栖野道:“龙兄弟对即将来临的大战,有没有灵奇的预感呢?” 龙鹰坦然道:“实不相瞒,刚才吊桥拉起的一刻,我忽然生出能逃多远便逃多远的心情。在我来说,如此临阵生出怯意,是从未有过的事。” 万仞雨和风过庭也为之色变。前者问道:“是否凶兆?” 龙鹰露出充盈信心的笑容,道:“非也!而是当时我感应到宗密智,感觉到他几乎是无从抵挡破解的厉害手段,故生出逃避之心。” 觅难天沉着气问道:“究竟是甚么手段?是否巫术?” 龙鹰哂道:“我根本不把他所谓的巫术放在心上,但愿我能凭空掌握他的策略,但现时仍欠此能耐。” 万仞雨别头喝道:“小福子你回来干甚么?还有越三兄。” 在四个鹰族战士押解下,小福子和越三神色慌张的来到桌前。 风过庭道:“坐下吃碗鱼粥再说。” 小福子几乎哭出来,两眼通红的道:“越析诏的过百战艇,已占据了最接近风城的小岛,他们会截断风城被围困后唯一的逃生之路。” 越三垂头丧气道:“这小子跳水也要游回来,三兄弟中,只我尚未有妻儿,小福子又是我最好的朋友,只好陪他回来。唉!两艘战艇追在我们后方,幸好先一步抵达岸滩,但再没法回去了。” 万仞雨微笑道.:“宗密智晓得鹰爷在这里了。” 皮罗阁神色凝重的来了,沉声道:“舍妹刚从城外回来,现在到了瓮城的墙头去,说有重要的事告诉我们。” 众人均感不妙,失去吃东西的心情,齐朝城门赶去。 月灵公主傲立墙头,宝石般的眸珠专注地看着城外敌阵的情况,似完全末察觉龙鹰等大批人登上城墙。 她没再易容化装,只如花间美女般在脸上抹上战彩,涂得有点乱七八糟的,似是不愿让人窥见她的容貌。可是她却不晓得,只是她身长玉立,匀称优美,只有在上官婉儿之上而不在其下的身段体态,已足教天下男儿为她疯狂。 头发被绾在黑色布帛里,在后面垂下两条飘带,正随风城永不歇止的风不住飘舞,是那么轻盈潇洒,令人感到她不愿受到任何管束的意向。 一身贴体的黑色武士服,外加素黄色的披风,正拂扬不休,仿似可在任何一刻,乘风而去。 众人在她左右两旁排开,往外望去。石桥外近处的树木已被砍伐一空,现出大片斜坡空地,工事仍在进行中。 在多处高地,竖立了旌旗营帐,隐成将风城重重封锁的派势,在右方近洱西平原,也是营地的边缘处,数千人正忙碌着设置木架箭楼和围栏。 龙鹰很自然的来到月灵身旁,立即清香盈鼻,不由心中一荡,又连忙克制,朝她瞧去,看着她起伏分明的轮廓,心忖只有云南的高山和河流,方可孕育出如此别具风韵的绝色,她独待和异乎寻常的美丽,可以和花秀美分庭抗礼。 月灵半眼不看他们的道:“看到那座梯田叠叠的山吗?山上有个村寨,宗密智昨晚到了那里,我们在墙头看他,他亦从山顶审视我们。” 众人目光投往前面里许外,位于丘陵地右边的梯田山顶处,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她有种娓娓道来,一切了然于胸臆的奇异味道。她的声音美如从苍山淌流而下的溪泉,放任佣懒里摇曳着淡漠和伤感,又是那么性感诱人,有种不假修饰的态度,低回处就如风雨迷茫的洱海,高扬处偶缀欢愉,令人难以捉摸。 众人很想问她凭甚么如此清楚宗密智所在处,但总感到任何问题对她都是一种不敬和拂逆,最后没有人问出口来。 她说得是那么理所当然,不容质疑。 月灵淡淡道:“我们怕已输掉这场仗。” 在月灵另一边的皮罗阁一呆道:“王妹何出此言?” 月灵像述说与己无关的事般,冷冷道:“在向风城送出战书前,宗密智不但晓得曾助施浪人大破他部队的三个汉人,已人在山城,还定下整个冷血却有效、近乎完美的作战计划。当白族举城逃亡,越析人乘快艇在风城后方两边登岸,放过佟慕白有军队保护的队伍,却俘虏了大批城民,妇孺押送往离此里许洱西平原岸边的营地囚禁,人数达两万。而逾万壮丁,则被押至此处,会被关在有木栅箭楼围绕的营地内,由于家小落入宗密智之手,这批俘虏是不得不为宗密智卖命。” 万仞雨怒哼道:“卑鄙!” 觅难天叹道:“卑鄙,却有效,我们真的未战先输,就看能否逃出去。” 包括龙鹰在内,各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不用月灵说明,也知宗密智会驱使这批无辜的白族壮丁,反过来负起攻打自己城池的任务。试问,以万计的白族人推着泥石包来填平护城河,他们除了眼睁睁看着,还有甚么办法? 护城河被填平后,用大铁锤已可打个稀巴烂的瓮城主墙也完了,到敌人的精锐夹杂在俘虏群中杀进城来,他们除力战而死外,再不可能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现在形势清楚分明,他们已陷进死局,且是走投无路。 夜栖野沉声道:“趁敌人现在阵脚未稳,入黑后我们来个硬闯突围。” 月灵道:“这正是敌人求之不得的事,宗密智已在石桥外的密林布下大批箭手,我们这样冲出去,未过石桥,早给敌人练靶般的射杀。” 皮罗阁道:“跳水逃生又如何?如逆流游往洱海,纵有越析诏的战艇拦截,仍有一线逃生的希望。” 一直没作声的龙鹰斩钉截铁的道:“不可以!守不住风城,守不住一切。” 众人不解的瞧着龙鹰,眼前的难题,根本是个没可能解决的难题,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多少人能逃出生天,就该让多少人逃出去,怎都胜过在城内等死。另一个选择是冷血地射杀被逼前来攻城的俘虏。 龙鹰耸肩道:“只要我们能释放所有俘虏,让他们去和家小团聚,再逃往洱西平原去,可将整个形势扭转过来。” 觅难天失声道:“我们现在连闯过石桥的把握也没有,还如何在强大的敌人手上救出人质?” 龙鹰笑道:“我反败为胜的方法,叫冥冥之中,自有主宰。敌人最厉害的手段,正是对方最脆弱的破绽。” 皮罗阁大喜道:“龙兄竟想到能应付的办法?快说出来听听。” 觅难天摇头叹道:“根本没可能有应付的方法。” 龙鹰点头道:“觅兄看得很准,我的脑袋忽然失灵,现在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奇谋妙计。” 若他不是龙鹰,众人肯定破口大骂,给他惹起的一丝希望,旋又幻灭。现在再不是能否守得住城池的问题,而是如何突围逃生。 月灵仍是那副冷然自若的神情,似在听着与她全无关系的事。 龙鹰笑嘻嘻道:“我想不出来的,不代表没人想得到,庭哥儿!该是你出马的时候哩!” 风过庭正呆瞪着护城河,一震道:“你怎晓得我刚想到解决的方法?” 众人喜出望外,又有点不敢相信,怕另一次的失望。 万仞雨叹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他奶奶的,我也明白了。” 风过庭见除月灵外,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洒然一笑,喝道:“越三!” 越三颤抖的声音道:“在这里!” 众人大惑难解,越三不懂军事,只是个地道的渔夫,可以从他处问到甚么呢?.99lib? 风过庭道:“洱海有潮汐吗?” 龙鹰、万仞雨、觅难天和皮罗阁同时叫绝,因已猜到风过庭的妙计,其他人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洱海的潮汐涨退,与眼前的大祸可以拉上甚么关系。 “庭哥儿!” 风过庭剧震一下,朝月灵瞧去。 月灵唤了声“庭哥儿!”后,仍没往他瞧来,只唇角飘出一丝笑意,轻柔的道:“这个名字非常古怪,但很好听呵!” 龙鹰和万仞雨交换个眼神,涌起怪异的感觉。皮罗阁亦一脸诧异。 越三口唇颤震好半晌后,终于说出话来,答道:“有!大潮时水位可高起二、三丈,大涨后是>?大退。” 风过庭压下心中奇异的情绪,道:“最近的一次大潮,会在多少天后发生?” 越三道:“应是下一个月圆之夜,大约在八天后的午夜时分。” 风过庭叹道:“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哩!”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