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日月当空·卷九》 第一章 大战席遥 龙鹰终于明白到为何以无姤子的高明,仍要在三数式内栽在席遥中,明白到因何法明对席遥的“黄天”如此顾忌。 席遥与雷轰电闪的天地融合了,消失在他的感应网上,眼前见到的似是个没有实质的影子和残像,他没法再凭灵锐的感觉捕捉他,把握他。 “砰!” 龙鹰的拳劲,被如墙如堵的黄天真气彻底封挡,反震得飞退坠地。 席遥却是四肢箕张,往另一方向飞退。 一道闪电在两人间作99lib.蛛网状裂破虚空,龙鹰忽然又回复对席遥的感应,一掌击地,借力凌空续往倒飞的席遥追。 “轰!” 惊雷爆响,一时间耳朵像失了作用,听不到任何声音。 雨势助威似的,忽然转大,无情地狂洒下来。 席遥直退至一所宅院的围墙上,单足点往墙头,来一个空翻,改变方向,反往龙鹰迎来,黄天真气挟着漫空风雨,天罗地网般朝龙鹰罩。 龙鹰又失了已与天地浑成一体的对的感应。不过他却不惊反喜,晓得席遥的“黄天”仍未功行圆满,只能断断续续的晋入的境界。 “砰!砰!砰!砰!” 两人在离地三丈的高空交锋,剎那间交换了三、四招。 龙鹰闷哼了一声,被他左腿扫中右肩膊,幸好席遥也占不到便宜,被龙鹰一指点在胸胁处,这一指的劲力虽被席遥的黄天真气硬卸一旁,未能戳实,仍有他好受了。 龙鹰喷出一口鲜血,应脚往左抛飞,黄天真气破开他的魔气,贯经脉而入,霸道至令他难以相信,一时间失反击能力。 席遥亦比他好不了多少,遇上未想象过的奇异魔气,惨哼一声,朝后抛跌。 “轰!轰!轰!” 激电不住照亮战场,忽明忽暗,不论明或暗,都令人睁目似盲,看不到任何东西。 龙鹰掉往地上,还不住翻滚。长街变成了一道河,水流冲奔。 席遥又来了,不过今次龙鹰已完全掌握他的来势,知他因负上内伤,没法进入“黄天”应有的境界,又以为他龙鹰失了反击的能力,故而乘势追击,务要置他于死地。 龙鹰感觉着周遭的能量变化,继续翻滚,拿捏时间、速度和位置,同时凭魔种的特性,迅速复元,还不住积蓄魔气,从散乱重归整合集中。 席遥离他已不到一丈,猛虎搏兔的凌空扑来,黄天真气宛如崇山峻岭般压体而至。 “霹哩啪啦!” 一道电火从天而降,在席遥后方丈许处裂开,席遥被电击余波所及,全身剧震,完美无瑕的厉害招式,立即现出不应有的破绽空隙。 龙鹰从地上弹起来,箭矢般朝这可怕的对投。 席遥再度消失了。人当然不会倏失倏现,但席遥的黄天,配合他的速度,确予龙鹰如此感觉。 就在龙鹰命中席遥前的当儿,席遥融入了雷电交加的夜空里,完全脱出龙鹰的气机感应,而下一刻他以惊人的高速,改变扑来之势,像有个无形大锤从上而下般,把席遥像根钉子那样,钉往雨水腾奔的街道上。 龙鹰不敢追击,猛提一口魔气,横越长街,落在另一所宅院的墙头。席遥如影附形的从后方杀至,一柱锋锐的真气直捣龙鹰背心。 龙鹰施展弹射奇技,觑准能量集中处,激射而。事实上他是要冒上生命危险,因为被电火击中的可能性,与席遥无分轩轾,可是他再没有另一个选择,因为他已落在下风,若仓卒回身应战,以席遥深不可测的黄天,配上精妙绝伦的法,一旦给他缠上,他肯定捱不过十招。 “轰!” 惊雷在他和继续御空而来的席遥间爆开,电光裂空,一股强大至没法抗衡的力量,将龙鹰送往前方,他的背脊如遭火灼,“喇喇”作响,可是不但没有受伤,外来的异力还增强了他的魔气,令他体内经脉能量澎湃,龙鹰闷哼一声,在抵达墙内大宅的檐顶前,来个凌空翻腾。 在电光下,天地一片煞白,但他不但感应到席遥的位置,还清楚他被电火激得在地上翻滚。 要杀席遥,此为千载难逢的良机。 足撑檐沿,脚心爆劲,“飕”的一声,龙鹰笔直射向席遥。 席遥从地上弹起来时,龙鹰双拳全力往他胸口轰去,狂流脱拳而出,雨水激溅往外,威不可挡。 席遥的头罩和上半身的黑衣已被电火化为灰烬,现出深藏的真面目。他年纪在四十许间,体型硕高,脸形狭窄修长,相格高古清奇,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辉,不但非是大奸大恶的形相,且是一派智者高士的神采风范,留着五绺长须,现在虽是处境狼狈,却仍是气定神闲,临危不乱。 “砰!” 席遥两掌切出,硬砍龙鹰双拳,兼又脚踏奇步,移往一侧,务要将龙鹰势不可挡的拳劲卸往一旁,不论眼力手法,均教人叹服。 蓦地龙鹰一个急旋,在没可能变招的情况下变招,双拳改掌分上下两路,横切席遥。 “轰!” 劲气激溅,雨水四射。 席遥虽勉强变招改直击为横拨,分别拍中龙鹰蓄势而发的双掌,却抵不住如山洪冲奔的庞大力量,断线风筝般朝横抛飞,连续喷出两口鲜血。 龙鹰亦被他的黄天真气反震得往另一边挫退。没法追击。 席遥借势没入风雨深处,声音送回来道:“鹰爷果然名不虚传,席遥领教了。鹰爷若可分身,人必倒屣相迎,与鹰爷把盏共话。告辞哩!” 龙鹰伫立不动,看着席遥消失在茫茫雷雨里,大感痛快,亦不由心中折服,为这道门宗师的丰度喝采叫好。 天一园。浴房。 龙鹰立在灼热的温泉池水里。享受风流女冠的悉心伺浴。光阴苦短,龙鹰将苦候他的闵玄清拦腰抱起,直入浴房,立即与她合体交欢,过后。才在以云石铺砌、丈许见方的大池来个鸳鸯共浴。 池外的天地已雨歇雷敛,只间中从远处传来微仅可闻的雷鸣。 龙鹰感觉着闵玄清一双纤纤玉手温柔地抚上他背脊的曼妙滋味,回忆着激烈不下于刚才那场雷雨的缠绵爱恋、男女之欢。虽然一夜没睡,却是神舒意畅,精神和斗志无不处于颠峰状态。 闵玄清移至他前方。 他睁开眼睛,在热气腾升里,风流女冠的动人。仿如刚从池水诞生的神物,没有保留的展现眼前,不由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里去。 闵玄清“嘤咛”一声。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献上火辣辣的热吻。 吻罢。龙鹰笑道:“今次席遥是偷鸡不着反蚀把米,暴露行藏,只要我向武攸宜报上此事。包他吃不完兜着走。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不智,竟来行刺我的闵大家?”一边说。一边爱不释手地爱抚她滑如凝脂的香背。 闵玄清在他的魔手抚弄下,不住轻轻抖颤,小嘴凑到他耳边,娇柔的道:“你会这么做吗?” 龙鹰道:“大概不会,这样只会将他逼上绝路,后果难测。临别时他邀小弟去见他,正是有谈和之意,他比任何人更明白其中的得失。他为何要行刺你呢?” 法明对席遥的支持,可算是不遗余力。他敢冒天下的大不韪,摸上上智观去抢《无上智经》,乃深思熟虑后一石二鸟之计,针对的是支持无姤子的丹清子、闵玄清和他心爱的仙子端木菱。后又指示莫问常追杀丹清子师徒,如果成功,明心将落入法明的魔爪里,而席遥则声势大盛,凌驾于上清派之上。岂知给龙鹰横加破坏,令莫问常无功而回。 现时形势已变,因无姤子之死,使法明感到席遥再不受他操纵,席遥更威胁到法明在武林的地位,形成分庭抗礼的局面,法明被逼之下不得不放弃对席遥的支持。 在这样的情况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席遥刺杀闵玄清,实在没有道理。 闵玄清道:“若非有你在场,席遥是不会现出真面目,只要我像无姤子般死得不明不白,他可推个一干二净,还可嫁祸法明。” 龙鹰摇头道:“仍是不合情理,即使怀疑杀你的是法明,但总是对席遥不利,如此借外力来剪除异己,会惹起道门公愤。席遥定有某一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方会冒这个险。唉!快天亮哩!我们再欢好一次,来个鸳鸯戏水,然后分头到福聚楼去,欣赏跃马桥在大雷雨后的美景。如何?” 闵玄清搂得他更紧了。 龙鹰坐在福聚楼二楼靠窗的圆桌,俯瞰雄跨永安渠的跃马桥。雷雨后的西都清晨分外妩媚动人,空气清新,朝阳斜照下,河水闪闪生辉,两岸种植的柳树婀娜多姿,绿油油地衬得岸旁宅舍更是规划整齐,气魄宏大。 由于时间尚早,龙鹰又是第一个光顾的人,楼上二十多张桌子,只两三桌坐有客人,耳根清静。 风过庭来了,坐到他身旁,看着他为自己斟茶,微笑道:“你这小子昨夜溜到哪里去?” 龙鹰愕然道:“你怎知我不是从玉鹤庵来的?” 风过庭忍着笑的道:“因为小魔女天未亮便起来,嚷着要到玉鹤庵找你老哥,万爷只好陪她们主婢到玉鹤庵去寻你这风流浪子。我则怕闵大家来早了,所以先到这里来,岂知竟是你在等我。” 龙鹰立告头痛,若仙子告诉小魔女自己半夜三更和闵玄清一道离开,小魔女会怎么想呢?若把在闵玄清香闺外大战席遥的事抖出来,更是水洗难清。 风过庭道:“昨天在下离开玉鹤庵。找闵大家告诉她明惠和明心的事,闵大家听罢立即去找上清派的元老清真说话,接着她是否到了玉鹤庵去?” 龙鹰苦笑道:“老哥猜得很准,玄清送小弟去见法明,谈了小半个时辰,接着雷雨交加,小弟乃怜花之人,只好亲送玄清返她在长安的家去,岂知遇上席遥来刺杀玄清。遂与他大战一场。嘿!这老小子的功夫真不赖,小弟出尽浑身解数,仍没法留下他。” 风过庭的眼睛不住瞪大,道:“先见法明,再战席遥。你不是在胡诌吧!” 龙鹰大喜道:“既然可以诓过你,肯定可骗过小魔女。不要这样瞪着小弟,前半截是确有其事,后半截则是和闵大家来个合籍双修,你定要助小弟隐瞒。唉!” 风过庭沉声道:“席遥有这么厉害吗?” 龙鹰道:“可以告诉你,若不是有这场雷暴,我很可能已被他宰掉。据法明说。席遥一直暗中修练他奶奶的甚么‘黄天’,法明要到检视无姤子的遗体,方晓得席遥的深浅,生出忌惮之心。” 风过庭的目光投往跃马桥。道:“你的魔女来了!” 龙鹰早看到小魔女英姿飒爽的一马当先,奔上跃马桥,后方跟着青枝和万仞雨两骑。出奇地小魔女没有丝毫怒意,还笑吟吟的左顾右盼。观赏跃马桥两岸的美景,轻松自在。整个人发光发亮,美得像可滴出蜜糖的娇嫩鲜花。 风过庭推他一把,道:“还不下楼迎驾?” 龙鹰在大门迎上小魔女主婢和万仞雨,相偕到楼上去。 小魔女贴近他道:“为何要去找法明那个大坏蛋?他既要杀你,和他还有甚么好谈的?” 龙鹰听得心中大定,知道仙子并没有向小徒弟透露他与闵玄清一道离开,也没有说出他何时离开,令小魔女误以为他见过法明后,直接到这里来,笑道:“不管他是大坏蛋或小坏蛋,只要能令席遥当不成道尊,便是好的坏蛋。仙儿明白吗?” 狄藕仙笑意盈盈的道:“不明白,也不去管你的事,人家和青枝不知玩得多么开心。是吗?枝儿!” 青枝在后面应道:“原来西都这么美,一点不在神都之下。呵!风公子在那边哟!” 风过庭起立迎迓,拉开椅子伺候众人坐下。 叫了早点后,风过庭道:“小陶到哪里去了?” 小魔女不知是否因“闯荡江湖”成功,心情大佳,“噗哧”笑道:“长得这么高大,该是大陶而不是小陶。” 万仞雨道:“显扬有急事,迟点才来。” 转向龙鹰道:“法明有甚么话说?” 龙鹰道:“他会去找武攸宜说话,请他施压令席遥暂时放弃道尊的梦想。” 万仞雨讶道:“他真的肯与你合作,教人料想不到。” 龙鹰道:“这叫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何况他有把柄落在小弟手上。”又向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的小魔女主婢道:“今天会忙得要命,没空陪你们去玩儿。” 小魔女喜孜孜的道:“谁要你陪?放心去办你的事吧!” 风过庭接着道:“不过今晚必须早点回家。哈!” 小魔女嗔道:“真没说错你们,蛇鼠一窝。” 万仞雨呼寃道:“我可没有说话。” 小魔女不理他,道:“天女不是来的吗?” 龙鹰作贼心虚,不敢答她,做出个茫然不知的表情,目光投往风过庭。 风过庭知机的道:“她为道尊的事忙个不休,不知会不会来呢。” 小魔女凑到龙鹰耳旁,轻轻道:“师父留你在玉鹤庵干甚么?” 龙鹰正要答她,一个年轻道人登上二楼,朝他们走过来。 众人目光全投往他身上去。 道人立定施礼,道:“贫道奉天师之命,特来邀请鹰爷到天师道坛一见。” 除龙鹰外,众皆大讶。 龙鹰起立向众人道:“等小弟的好消息。” 说罢随年轻道长去了。 第二章 天师席遥 天师道道观遍布全国,由两大道坛总领,谓之南宫北坛。其中的北坛就是位于长安西郊漕渠北岸的天师道坛,筑于林木茂盛的山上,规模宏大,离西京只十八里之遥,乃著名景点,更是天下信奉道教者必到的圣地。 道观的观门设于山脚,像净念禅院般有长阶直登道观。龙鹰随领路道长拾级而上,经过第二重观门,来到大广场上,钟楼和经楼巍然耸立左右,远方楼阁重重,气象肃森,充盈宗教的感染力。 年轻道长叫绝尘,对龙鹰态度尊敬,客气有礼,随口介绍道:“正对观门,位于钟楼和经楼后的是我们的道坛,坛后是天尊殿和讲经堂,后面还有药圃、菜园和居住的台阁楼堂二十多座。” 龙鹰咋舌道:“从下面看上来,真不知你们的道场竟这么大。”又左顾右盼道:“两边也有很多楼房,不知是甚么好地方呢?” 绝尘领着他越过不见其他道人的广场,边走边指点道:“右面是十方客房,供来访的客人暂居,接着并排的两座殿宇是说法院、仓库和釜灶。另一边是俗客房、写经院、受道院、精书院、净入坊和烧香院,还有四个师房,供我们静修之用。” 龙鹰大开眼界,顺口问道:“天师刻下在哪一座静院经堂里呢?” 绝尘道:“天师每天早上都到道场后的退思崖静修,他正在那里恭候鹰爷大驾。” 龙鹰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再不说话,随绝尘朝宏大的道场后方举步。 席遥傲立山崖边缘,神情专注的鸟瞰关中平原河道交错的美景,面容有点苍白。绝尘告退后,龙鹰来到他身旁,开门见山的问道:“天师为何要行刺玄清?” 席遥深情地远眺近望,从容道:“我的目标不是她。而是你。” 龙鹰大奇道:“天师道尊之位尚未到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因我而暴露行藏,是否非常不智?” 席遥清癯的面容现出个哀伤的神色,缓缓道:“道尊之位的得得失失,我并不放在心上。鹰爷确是非凡,竟能借雷电之威,令我处处失着。唉!实不相瞒,鹰爷令我对这个苦无出路的人间尘世,忽然又充满希望。” 龙鹰一头雾水的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杀无姤子?” 席遥的目光仍没有从崖下美景移开,淡淡道:“任何事自有其前因后果,鹰爷不清楚其中的情况,所以不明白。” 龙鹰道:“表面清楚明白的事,经天师道来,却是字字暗含玄机,小弟不但不明白,还认为天师言行不一,前后矛盾。” 席遥终往他瞧来。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辉,又隐含某种使人难以了解的哀伤神色,语调却平静无波,轻轻道:“鹰爷相信前世今生吗?” 龙鹰愕然道:“这与杀无姤子有何关系?难道无姤子是天师的宿世大敌。要去之而后快?” 席遥淡淡道:“鹰爷尚未答我的问题。” 龙鹰苦笑道:“这是肯否相信的问题?我倒希望真的有轮回转世,那令生命有趣多了。” 席遥仰望天上的蓝天白云,徐徐吁出一口气,道:“看着这么晴朗的天空。谁可联想到昨夜的狂雷暴雨?” 龙鹰心中掠过奇异的感觉,在见席遥前,怎想过他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一个人? 席遥道:“对于前世。我们每个人都患了失忆症,但在某些情况下,又或因某事触发,前生的片段会像海水倒灌般涌回来。我正是能记起前生的人,所以轮回转世于我非是相信或不相信的分别,而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龙鹰忘掉了来找他是谈判道尊的事,大讶道:“然则又是甚么特别的事,触发天师对前世的回忆呢?” 席遥朝他瞧来,道:“鹰爷曾习易吗?” 龙鹰摸不着头脑的道:“这与前世今生有何相干?” 席遥道:“在鹰爷心中,易是甚么呢?” 龙鹰老实答道:“我倒没深思过这个问题,人谓治学以治经为本,治经则以治易为极归,因易能致阴阳奇异之变,囊括宇宙之象,述明内圣外王之道。” 席遥双手负后,不屑的道:“这只是穷儒之见,事事都扯上甚么内圣外王,崇德广业。不知易以八八六十四卦,成一自具自足的完美体系,用之于天地,可探测鬼神;用之于占算,可与人心契合,吉凶尽现眼前;用之于人事,则穷极人生变化,祸福荣辱。本人十六岁已明卦知爻,贯通易理,还以易入武,到二十五岁武功大成,连我师父也自愧不如,可是我并不快乐,心中常感不足。我要的并非这些东西。” 龙鹰记起端木菱说过他野心极大,忍不住道:“天师的目标是否要争霸天下,统治万民?” 席遥现出一个苦涩的表情,道:“我的痛苦,是因当时对道家的修练没看到希望。不论佛道,可能只是自我欺骗的行为,最后仍是难逃一死。道尊死后成金刚不坏之身又如何?仍是给囚禁在这没有出路的人世。”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出路”两字。 龙鹰失声道:“可是天师现正是道门的第一人,却向我说甚么成仙成圣是骗人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师为何不脱离道门?” 席遥的目光往他投来,淡淡道:“脱离道门?当时我正想这般做。可是师父说的几句话,扭转了我的命运。” 龙鹰没有说话,只呆瞪着他。因怎都猜想不到,席遥的师父在徒弟信心尽失下,还有甚么话可说的。席遥的师父,该就是天师道的上一任道主。 席遥双目射出沉浸在某一段回忆的神色,俯瞰崖下的山野平原,缓缓道:“师父说,若你肯继承道主之位,将天师道发扬光大,我会传你一本只有天师道宗主方有资格看的秘卷,保证可将你现在的信念和看法,彻底改变过来。” 接着朝他瞧来,道:“你该知我的答案,我不但成了天师道的道主,还看了那卷书。” 龙鹰抵不住好奇心的问道:“甚么秘卷可以这么厉害?有没有彻底改变了你当时的想法?” 席遥叹息道:“不但完全扭转我的看法,还将我变成了个局外人。” 龙鹰大讶道:“局外人?” 席遥平静的道:“局外人就是掌握>到最后真理的人,看通看透这人间世是怎么一回事,再难以忘掉一切的投身其中,经验其中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虽仍是身在生死之局内,心却变成在局外。其中的苦乐,实不足与外人道,只鹰爷有与闻的资格,因为你与我具有同样的灵通。上天已注定了我们是生死不两立的大敌,但亦是惺惺相惜的好对手。” 龙鹰大奇道:“我仍不明白局内局外之别,亦不明白我们为何是誓不两立的敌人,更不清楚你看过的是甚么东西。天师可以清楚点地交代吗?” 席遥负手仰望天空,道:“天地之间,莫不有数,易正是一种活的数,千变万用,尽在其中,但只有缘者能得之。便如鹰爷你,虽身具灵通,却是苦无发挥之法,但只要你能玩易,且玩至出神入化之境,便可透过这个体系和工具,将你的灵通发挥尽致。” 龙鹰开始习惯他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说话方式,可以从一个想法,跳跃至完全不同的方向和区域,但仍是似明非明,只好锲而不舍的追问道:“然则天师的师尊究竟给你一本怎样的秘卷呢?” 心忖他可能是个宗师级的聪明疯子,高傲自负,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内,视人命如草芥,但对自己算是尊重和客气的了。闵玄清说他强横霸道,看到的该是他骄傲的一面。 席遥往他瞧来,从容道:“他给我看的是先师祖卢循的手抄秘卷,记述他的生平和修练黄天大法的历程,以人传人的方式,在我天师道的掌门间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到本人已传了四代。” 龙鹰道:“原来是一本武功秘籍。” 席遥道:“我本来也像你这般想,甚至不太放黄天大法在眼内,你晓得黄天大法是甚么吗?” 龙鹰摇头表示不知道。 席遥解释道:“黄天大法是卢循的师父孙恩自创的奇功,将武功、丹术和自然之法结合,练至大成,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夺天地之精华,臻达至阳无极的境界。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我是注定了要看这本书,因为它是我亲手写的。” 龙鹰失声道:“你不是说这是你上三代的师祖卢循写的吗?为何忽然又变成是你写的?” 席遥双目精芒闪闪,沉声道:“我从读这本书的第一句开始,心中便涌起奇异的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滋味,故欲罢不能。卢循在书中表达的感受,我如像曾亲历其境,与他共苦共乐,直至我看到他与燕飞的对话,宛似从一个大梦中醒觉过来。唉!” 龙鹰震骇的道:“燕飞?” 席遥欣然道:“所以说天地之间,莫不有数,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鹰爷该晓得燕飞是谁。对吗?” 龙鹰整个头皮发起麻来。 他昨晚一夜没睡,天亮前又与闵玄清男欢女爱,抵死缠绵,刚才到福聚楼去,心怀鬼胎的与小魔女周旋,忽然被席遥邀来见他,整个人仍是胡里胡涂的,宛如仍身处不真实的梦境里,到此刻骤闻燕飞之名,惊醒过来,晋入魔极状态,再不敢当席遥说的是疯言疯语。深吸一口气后,道:“请天师继续说下去。” 席遥用神看他好半晌,淡淡道:“就在那一刻,前生的记忆倒卷而回,本人正是卢循的轮回转世,他在那一生完成不了的使命,由本人在此世完成。这是一种宿世的命运,谁都改变不了。” 龙鹰的头皮继续发麻,奇异的感觉掠过全身,似触发了魔种某一神秘部分。 难道真有轮回这回事? 龙鹰道:“燕飞与卢循说过甚么话?” 席遥的目光离开他,深情地俯视阳光照射下的山野美景,道:“他们的对话,要配合当时的情况才显出其意义。当时天下大乱,群雄争霸,天师道在孙恩领导下,有席卷天下之势,锋锐极盛,晋室的江山摇摇欲坠,孙恩与边荒集的第一高手燕飞先后进行四次决战。第一次明明已击杀燕飞,岂知不久后他又像个没事人般出现。第二次决战更奇怪,孙恩回来后对决战之事只字不提,但却将天师道的事全交付与卢循和另一个徒弟徐道覆,自此对天师道不问不闻,专心修练黄天大法。” 又无限欷歔的道:“若非如此,现在的天下,已可能是我天师道的天下。” 龙鹰盯着他侧面清奇的轮廓,沉声道:“这是否天师在这一世轮回的使命呢?” “天师”席遥道:“那就要看情况,争霸天下就像那时代的丹药,服下去后不但忘掉一切,还乐此不疲。不过当卢循见到燕飞时。他对甚么雄图霸业早心灰意冷,提不起兴趣。唉!真想不到会把这些深藏的秘密说出来,还以为只自己一个人默默去承受。” 龙鹰心中掠过战栗的异感,席遥即将说出来的,可以是甚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换过是别人,会认为席遥是疯了,只他明白席遥在说实话。燕飞确曾被孙恩杀死,便像自己曾被花间美女杀死那样,那该是向雨田所描述的,燕飞的第一次死而复生。 第二次又发生在怎样的情况下? 龙鹰默默聆听。事实上亦不知如何插话。 席遥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接着的两次决战,更没有人晓得其中情况。第四次决战后,孙恩消失了。” 龙鹰不解道:“死了就是死了,天师为何用上‘消失’两字?” 席遥往他瞧来,道:“关键处就在这里,他们的最后决战,在一个小海岛上进行,事后卢循第一个到达决战现场。遗留下来的是一个大地洞,就像边荒集外的天穴。” 龙鹰再次头皮发麻,终于遇上个熟悉边荒集的人。我的娘!边荒传奇流传下来的说本虽残缺不存,但肯定确有其事。否则不会在卢循的自述里被详细描写。 骇然道:“甚么是天穴?” 席遥仰望天上的蓝天白云,悠然唱吟:“刘裕一箭沉隐龙,正是火石天降时。”接着心迷神醉的续道:“在一个晚夜里,边荒集附近忽然发出巨响。大地抖动,然后荒人发觉响声传来处,出现一个宽逾百丈的庞大地洞。于是将之附会为天降火石,并与刘裕击沉两湖帮的超级战船‘隐龙’连系在一起,令刘裕威势大振。”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天下间竟有此异事?” 席遥道:“当卢循在两人决战后的海岛见到这么的一个大洞,心中充满疑惑,处理好俗务后,便到建康去找燕飞,因为除他之外,再没有人晓得发生过甚么事。” 龙鹰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燕飞怎么说?” 席遥盯着他道:“我在建康外等了燕飞三天三夜,终于等着燕飞,向他坦然说出心中的疑惑,告诉他我想知道真相。” 看着席遥深邃不可测的眸神,听着他以第一人称,述说卢循在百多二百年前遇上燕飞的情况,却怎都没法将他当作卢循的另一个轮回转世,因为太难以接受了。但矛盾的是他又隐隐晓得席遥说的可能是真相。 若然如此,今天与席遥的一番话,也会将他改变,想想已教人不寒而栗。 道:“燕飞竟肯告诉你!噢!告诉卢循吗?” 席遥神情肃穆,语调仍平静如不波止水,淡淡道:“燕飞不答反问:如果他说出真相,会令我付出打后半辈子也要负担的沉重代价,那我仍想听吗?” 龙鹰再次心中唤娘,道:“卢循当然不顾一切的答应了,燕飞究竟说出甚么来?” 席遥道:“你现在该清楚,我看过自己写的东西后,因何会由局内人变成局外人,皆因我明白了这个人间世的真相,而一如燕飞所料,我的下半辈子痛苦得差点发疯,便像我现在的情况。你仍想知道吗?假设你现在立即离开,你可快快乐乐的继续你的人生。” 龙鹰苦笑道:“正如你所说的,你是注定了要接触这秘卷,而我是注定了要听你说?99lib?这番话。唉!我本要和你谈另外的事,但现在似没有甚么话比你即将说出来的更重要。我的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忽然间,我对你再生不出敌意,但又直觉感到你是我最可怕的死敌。矛盾得要命。” 席遥移开目光,道:“我改变了你,你亦改变了我,我这趟轮回忽然又现出希望..和生机。道尊之位,让它虚悬三年如何?我待会便返回南方去,潜心静修。当练成黄天无极,便来寻你。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这超越了人世间的所有恩怨,凌驾一切,没有人可以改变。”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说吧!” 在日照里,席遥被阳光笼罩在神圣的金芒里,双目射出如梦如幻的神色,梦呓般道:“我在大江北岸遇上燕飞,向他坦白认输,告诉他我唯一的希望,是想晓得他和师尊间究竟发生过甚么事?我有个感觉,燕飞再不是一个人,而是超离人世某种我不明白的异物,完全提不起与他争锋的心。” 龙鹰整个人宛若浸在冰水里,没有丝毫暖意,席遥正以卢循的身份,说出在百多年前发生的事。究竟他的的确确是卢循这一世的轮回?还是正被卢循的寃魂附身?又或只是他的幻觉? 席遥充满深刻情绪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着,道:“他答我,并没有和师尊分出生死,且硬拼下去,只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接着别过头来,眼神转锐,深深望入龙鹰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燕飞亲口告诉我,师尊的确是仙去了。成仙成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明白燕飞,他绝不会说谎,也犯不着以假话来诓我。” 龙鹰迎上他的目光,席遥目光凝聚,没有丝毫散乱,显示他的精神状态,仍处于颠峰之境。 一时哪说得出话来? 席遥道:“接着他说出了个天地的秘密,就是破空而去,穿越仙门,抵达彼岸。” 龙鹰摸不着头脑道:“仙门?我不明白。” 席遥道:“你不明白是应该的,如果我不是感同身受,也会嗤之以鼻,当卢循描述的是神话故事。这牵涉到我道门的《太平洞极经》,经内述说在这人世间之外,另有洞天福地,更指出开启之法,是将三块神奇的宝玉合而为一,打开仙门。我虽曾参与‘天、地、心’三佩的争夺,却始终半信半疑。唉!仙门的事是不容置疑的。在第二次决战里,燕飞和师尊不知用了甚么方法,将三佩合一,开启仙门,后果就是边荒集附近的天穴。甚么天降火石,全是附会的一派胡言,你明白吗?” 龙鹰记起向雨田最后一句“破碎虚空”的注疏,被震撼得脑内一片空白,只懂呆瞧席遥。 席遥道:“你明白吗?” 龙鹰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崖外虚广的空间,道:“破空而去?唉!我的老天爷,那岂非是离开人世的出口?” 席遥沉声道:“正是如此。我们眼前的天地并不是牢不可破,更是个大囚笼,所以佛家有云,众生皆苦,我们就在生死之间打滚,历劫轮回,唯一方法是超脱生死。燕飞还说,黄天大法之上还有黄天无极,如果我修练成功,可再去寻他,说不定可玉成我破空而去的心愿,可惜我到死去的那一天,仍未练得成黄天大法,更不要说黄天无极,只能含恨而终。” 龙鹰恍然而悟,道:“原来天师当我是你这一世的燕飞。唉!这是何苦来哉?小弟根本和你无仇无怨,更不想与你生死决战。” 席遥移开目光,呆瞪着眼前虚空,首次现出一丝笑容,从容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生出像见到燕飞的古怪感觉,其他的一切再无关痛痒,你就是我这次转世的唯一希望。当我练至黄天无极,会来寻你。你一是命丧于本人之手,又或杀死我,最有趣是还有第三个可能性。本人言尽于此,鹰爷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龙鹰沉吟片刻,叹息道:“还有甚么话好说的?只好希望天师永远练不成黄天无极。” 第三章 天地之秘 玉鹤庵。 龙鹰神魂颠倒的离开天师宫,眼前所见的一切与往日丝毫无异,但他清楚自己永远回复不了以前全情投入的心态,变成半个局外人,唯一与席遥不同者,是可以怀疑席遥所说的真伪。 向雨田最后到了哪里呢?他肯定晓得仙门的秘密。至于他在《道心种魔大法》卷末留下“破碎虚空”四字,更是耐人寻味。 自修习大法以来,曾想过放弃,可是正要将大法置诸脑后的当儿,适逢太平公主和胖公公掩至,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散功,又给花间女刺杀,不得不走上成魔的不归路。创出种魔大法的谢眺,在“魔仙”一..章里亦是语焉不详,含糊其辞。向雨田在此章注上“破碎虚空”四字,当然大有深意。可知“破碎虚空”正是那最终极的一着,能否到那虚无缥缈的“洞天福地”,全赖此着。“洞天”两字可圈可点,那将是离开眼前天地的出口。 唯一可倾诉此事的,只有心爱的仙子端木菱。有关仙门的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万仞雨和风过庭两位生死之交。 他浑浑噩噩的在迎客室坐下,不一会端木菱来了,坐在他对面,讶道:“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发生了甚么事?” 龙鹰听到自己答道:“我刚见过席遥。” 端木菱美眸闪闪的打量他,道:“和他动过手吗?” 听着她仙籁般的声音,龙鹰逐渐平复过来,叹道:“的确动过手,不过是昨夜送天女回家时的事,今早我们到福聚楼去,席遥派人来邀我到他的天师宫见面。唉!” 端木菱道:“说吧!席遥究竟说过甚么话?令我们的鹰爷失魂落魄的。” 龙鹰呆看她半晌,道:“如果我告诉心爱的仙子,佛道两家的修练。因为欠缺最后的一着,最终都是劳而无功,只是在这人世轮回打滚,仙子会有甚么感受?” 端木菱苦笑道:“你说出了所有修道人密藏心底里的怀疑,试问谁敢肯定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所以半途而废者大不乏人,又或有些人表面继续修行,事实上却是热情不再。小女子很高兴你肯和我说这方面的事。我们从来没有谈过这方面的事。对吗?” 龙鹰道:“小弟即将说出来的,仙子心里最好有个准备,因属信不信由你那回事。唉!真希望可忘掉刚才的所有事。” 端木菱淡淡道:“不论你说出来的,如何令人震惊。小女子也要勇敢面对。小子快说。” 龙鹰沉声道:“假设我说这人世一切都是短暂而虚幻,没有任何终极的意义,仙子会很易接受,因为此正为佛家的看法。” 端木菱点头应是。 龙鹰道:“又假如我说,道家的成仙成圣,只是自我欺骗的行为,到最后仍没法超越生死轮回。仙子又怎么看?” 端木菱一双明眸闪动智慧的芒采,平静的道:“那就要看你凭甚么去立论了。” 龙鹰道:“如果我告诉仙子,这个看似完美无瑕的天地。实有秘密出口,可让我们离开这个人世间,仙子会有何感想?” 端木菱现出罕有的震骇神色,脱口道:“破碎虚空!” 龙鹰比她更惊骇。失声道:“仙子也知破碎虚空,我还以为只是向雨田和燕飞间的秘密。” 端木菱像首次认识他般,用神打量他,道:“谁是燕飞?” 龙鹰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却必须详告仙子,因与席遥刚才对我说的话有莫大关系。仙子是否听过仙门的传说呢?” 端木菱摇头道:“天下四大奇书,敝门的《慈航剑典》和贵门的《道心种魔大法》。其源出处均清楚分明。《长生诀》虽是来历不明,但观其古文字,该成书于春秋之初,再被后人以纸本记录下来。可是《战神图录》却似是从没有人见过,所以一直被怀疑其存在的真实性。根据口口相传,《战神图录》的最后一式名‘破碎虚空’,乃天地间最厉害的招数,非人力所能抗拒,其名字本身已充满玄奇荒诞的色彩。如此奇招,超乎凡人的想象,所以敝斋先辈虽知其事,但都抱怀疑态度,认为是有人故作惊人之语,夸大失实。但现在听龙兄说出来,看你的表情,始知确有其事。” 龙鹰遂将见席遥的经过,和他说过的话,一一道来。 端木菱用神听着,听罢沉吟片刻,道:“你相信席遥说的话吗?他或许因暴露行藏,自知无望坐上道尊之位,故借此下台阶。” 龙鹰苦笑道:“我也如此希望。坦白说,我不敢肯定席遥是否为卢循的轮回转世,这种事亦无从稽考,可是燕飞的的确确曾从死里复活过来,且有两次之多。” 又把向雨田与《道心种魔大法》的关系,他在注疏内描述有关燕飞的事,以及他所晓得的,一并说出来。最后道:“向雨田注疏的最后 4e00." >一句,正是‘破碎虚空’,写得没头没脑的,现在我终于明白那代表最后的一着,就是开启仙门,破空而去。我的老天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端木菱露出深思的神色,好一会,香唇轻吐的道:“我要先做一个查核。虽说是近二百年前的事,且值天下大乱之期,但总仍有迹可寻,佛门便有部分记载流转。只要大致证实确有其事,我立即返回静斋,向斋主报上此事。龙鹰呵!你可知道如果此事属实,对我们的冲击会是多么大。” 龙鹰吃了一惊,道:“那小魔女主婢怎办?小弟还赖仙子送她们坐黄河帮的船返神都。” 端木菱现出个甜美的笑容,道:“幸好你仍然清醒,记得现实的情况。放心吧!我会和她们一道回洛阳,若国老不反对,我还会带她们到敝斋去,以免她们日思夜想她们的鹰郎。” 龙鹰尴尬道:“你不思念我吗?” 端木菱含笑道:“不告诉你。你一向出人意表,但想不到对我的修行仍生出如此势不可挡的冲击,让人家给你一个忠告好吗?入世出世,局内局外,纯是取态的问题,人家不想你有任何大的改变。” 龙鹰回复一贯的无赖本色,笑嘻嘻道:“说出来后,舒服多了。哈!只要看着仙子,小弟便大感入世和藏书网局内之乐。我们何时成亲洞房呢?” 端木菱欣然道:“听你口吐胡言,小女子舒服放心多了,你刚才应该用席遥的秘密来和小女子做交易,说不定人家肯屈服呢!” 龙鹰怨道:“这叫后知后觉,想不到仙子竟来耍小弟。快正午哩!你不是要送明惠和明心去和沈奉真争派主之位吗?” 端木菱好整以暇的道:“这个责任已交托到闵玄清手上,在你来前,她领着上清派最有地位的清真、清贤和清德三大长老,到这里来见明惠和明心。她们见到明心都非常欢喜,决定拥护她坐上派主之位,为期两年。期满后再举行长老会,以决定派主之位。这是非常措施,也是不得已之举。” 龙鹰涌起离愁别绪,道:“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见不到仙子了。” 端木菱微笑道:“你这家伙最懂哄女孩子,甚么都说得出来,你那套用在小女子身上是不行的。快给我滚,人家还有很多事做。” 龙鹰笑嘻嘻的站起来,道:“仙子今天的心情很好,笑容甜蜜,随口打情骂俏。不送小弟一程吗?” 端木菱道:“听到如此惊天秘密,心情当然与别不同。送你一程没有问题,但请谨记这是佛门清净地,不容冒渎。明白吗?” 龙鹰见她没有丝毫站起来的意思,讶道:“坐着怎送小弟呢?” 端木菱不答反问,悠然道:“你准备何时离开?” 龙鹰忍不住的绕桌往她走去,道:“在长安再盘桓三天,我便动身往西域去。嫁给我好吗?” 到最后一句,他已两手抓着仙子香肩,俯头到她晶莹如玉的小耳旁说出来。嗅吸着她的香气,听着她的心跳和仙体内脉动的声音,龙鹰忘掉了仙门,忘掉一切。 端木菱轻轻道:“你仍要计较人世间的名分吗?” 龙鹰吻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再感受不到任何隔阂,心迷神醉的道:“只要仙子的心嫁了我,人也从我,小弟还有甚么好计较的?”情不自禁地用手指逗着她下颔,将她的俏脸移转过来。 端木菱被他挑得脸孔仰起,抵敌不过他灼灼的目光,闭上仙眸,娇喘细细的道:“席遥不是说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吗?可以想象卢循他虽没法开启仙门,但已变得神通广大,所以写下秘卷,尽述仙门和黄天大法之秘,留给自己下一世的轮回去看,其中的前因后果,教人低回深思。正因有缘看到秘本,卢循在席遥这一世惊醒过来,认识到自己今生的唯一使命。” 龙鹰试探的吻她香唇,还轻轻啜她几下,方依依不舍地移开少许,享受她清香的气息,道:“小弟有个古怪的直觉,席遥杀无姤子,实与道尊之争无关,至于原因,则只有那老小子自己清楚。他醉心周易,为人行事难以测度,武功却不在法明之下,如让他练成黄天无极,谁都猜不到有何后果。” 仙子不但丝毫没责怪他败坏规矩,主动吻她,还似非常享受,脸泛红霞,令她更是明丽照人,多了龙鹰从未在她身上看过的媚艳之色。 第四章 神魂颠倒 端木菱勉强睁开仙眸,迎上他的目光,带点娇羞的道:“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搞风搞雨,因为他已找到了今世轮回的目标,他的‘燕飞’那个人就是你。燕飞不是着卢循练成黄天无极后去找他吗?他现在正是来找你。你可视他为烦恼灾劫,但也可视他为罕世难逢的好对手,纯看你采哪个想法。这是你和他之间的宿命。” 龙鹰再浅吻她一口,神魂颠倒的道:“仙子为何忽然变得这么乖!” 端木菱仙眸半闭的道:“今天人家看你第一眼时,首次感应到你的魔种完全被道心驾驽,所以对你说起话来,没节制多了。你明白吗?” 龙鹰大喜道:“难怪小弟感到仙子今天与别不同,态度轻松亲切。嘿!仙子平时对着我,一直在苦苦克制吗?” 端木菱终闭上眼睛,红霞更盛,娇躯像受惊的小鸟儿般轻轻抖颤,仙唇轻启的道:“没有你说般的严重,但人非草木,小女子凡人一个,虽因修练剑典,断去七情六欲,却怎抵得住魔种的相克相生?最令人难以抗拒的,是魔种之内隐含你纯净洁美的道心,所以打开始便没想过抗拒你,也抗拒不了呵!” 龙鹰哪还控制得住,吻上她丰润的仙唇。 一切都消失了。 莫以名之的愉悦,从龙鹰的内心深处迸出,其他一切,都像从未存在过,包括仙胎和魔种。他们再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浑融如一的某种超逾了一切的异物。肉身再不复存,他们的神魂化作向四面八方扩展的力量,生生不息。 他们的天地充盈生机,像鲜花遍开盛放的广阔大草原,没有止境,在无限远处外的无限远处,夜空和白昼相依为伴。循环生灭。 端木菱坚定地离开他的嘴唇,俏脸辉散着圣洁的亮光,晶莹如玉,轻柔的道:“用这个来送你一程如何?最好是由你送我们离开,明白吗?” 龙鹰心中充满深刻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仙子的“初吻”。 再吻她一口,乖乖离去。 龙鹰回到望江山庄,万仞雨陪了小魔女主婢去逛街;只有风过庭在大花园弄鹰为乐,他立在一道横跨大水池的石桥上,嘬唇呼啸。神鹰振翼高飞,直冲天上。 龙鹰一边举头看着变成了个黑点的鹰儿,一边道:“你的神鹰比一般的鹰飞得更高,确是鹰里的高手。” 风过庭道:“武攸宜刚离开不久。” 龙鹰来到他身旁,凭栏望往水里自由自在的一群鲤鱼,道:“他有甚么话说?” 风过庭悠然道:“他着我告诉你,已亲自警告沈奉真,若她敢沾手上清派派主之位,会追究她夜袭青城山的事。” 龙鹰晓得法明在发功。没有了法明和席遥的支持。沈奉真变得孤立无援,纵然上清派仍有支持沈奉真的人,在这种风头火势下,只好偃旗息鼓。等待另一个机会。 龙鹰却没有丝毫胜利的感觉,道:“席遥走了!” 风过庭愕然道:“走了!是甚么意思?你干掉他了吗?” 龙鹰苦笑道:“不!他只是返回南方去,继续修行。” 风过庭讶道:“他竟肯放弃道尊之位吗?” 龙鹰道:“他应承小弟让道尊之位暂时虚悬。” 风过庭皱眉道:“既然如此,你应该喜上眉梢才对。为何却面无表情,还似有难言之隐?” 龙鹰晓得有诸内形于外,在神态上被好友察破端倪。席遥说得对。自己也像他般被改变了,永远回复不了原状。道:“他因昨夜暴露行藏,如法明般被小弟有把柄执在手里,不得不暂避风头,但他的事仍未解决。唉!坐上道尊之位,对他只是锦上添花,光是天师道的影响力,加上他的才智武功,已使他具有能左右大局的力量。如此后患无穷,小弟怎笑得出来?” 风过庭问道:“席遥真的这么厉害吗?” 龙鹰道:“昨夜我使尽浑身解数,仍没法奈他的何。以我看,他的黄天大法,可与法明的不碎金刚媲美。” 心中同时想到,当席遥练成黄天无极,会不顾一切的营造某种形势,逼自己和他生死决战,就像以前的孙恩之于燕飞,不怕自己不就范。想想已教他头痛。 风过庭点头道:“难怪无姤子落败身亡,道门从此多事了。” 此时下人来报,闵玄清求见龙鹰。 风过庭拍拍他肩头,笑道:“我的任务是待在这里等你消息,现在完成任务,应该四处蹓跶,观赏长安的美景,你自己去见玄清吧!该是关于上清派的事。” 龙鹰心不在焉的道:“还未看够吗?” 风过庭道:“狄家小姐有命,你晓得回家后,在下立即去知会她,所以你最好和玄清长话短说,不要给她回来撞破。” 说毕笑着去了。 内堂。 闵玄清静坐一角,喝着婢女奉上的香茗,俏脸生辉,配上道服道髻,修长的颈项,发自内心的喜悦,令龙鹰忘掉一切。 道门美女盈盈起立,笑脸如花的道:“玄清今次来,是代表我门向鹰爷表示谢忱,不可能圆满解决的事,给鹰爷甫到长安便解决了。上清派刚举行过长老会议,决定请明心 6682." >暂代派主之位,明惠则成了上清派的护法,暂时把上清派稳定下来。” 龙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痛吻她樱唇。他现在比任何时间,更需要男欢女爱,以忘掉仙门的事。 闵玄清情如火热的回应。 唇分。 闵玄清满脸红晕,喘息道:“你何时到西域去?” 龙鹰答道:“是这几天的事,送藕仙上船后,我和过庭、仞雨立即起行。闵大家又何时回神都去呢?” 闵玄清轻轻道:“我仍要在长安盘桓一段时间。离开前,可抽空来见人家吗?” 龙鹰怎忍心说不,忙不迭的答应了。 刚送走闵玄清,小魔女bbr>主婢在陶显扬和十多个黄河帮的高手前呼后拥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回来。 只看她们主婢神采飞扬,在马背上仍交头接耳的情况,便知她们玩得兴高采烈。龙鹰亲自伺候她们踏镫下马。 小魔女用手指戳他胸口,摆出刁蛮女模样,道:“我们买东西的银两,全由陶少帮主代为支付,你快还钱给少帮主。” 陶显扬在旁听得,笑道:“在下和鹰爷是兄弟,钱财乃身外物,何用计较?” 龙鹰心甜如蜜,小魔女已视他如夫,否则怎会她花钱,他付银两?不过有了美修娜芙扬州购物的前车之鉴,这笔肯定不是小数目。狄仁杰虽是武周朝廷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却为官清廉,该没多少钱给小魔女挥霍,所以在桃林已将狄仁杰给她的私己钱花光,不得不由陶显扬大破悭囊。 龙鹰笑道:“难得陶兄这么疏财仗义,异日若有甚么情况,需小弟代劳,出个声便成。” 陶显扬大喜道:“鹰爷一句话,胜比万金,这个便宜在下是占定了。” 小魔女“噗哧”笑道:“原来闯荡江湖是这样子的。”又向在旁抿嘴偷笑的青枝道:“我们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让他们在这里谈个饱,我们进去吃个饱。”领着青枝,娇笑去了。 她的笑声银铃摇响般送入龙鹰的耳朵里去,龙鹰整个人松弛下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有血有肉的生活,好忘掉与这人世无关的任何事。 与陶显扬闲聊几句后,陶显扬识相的托辞离开,他则到内堂去会小魔女。 龙鹰到了内堂,只见小魔女据桌大嚼,吃的是买自长安街头摊档的美食小吃,青枝却不知溜到哪里去。 龙鹰一把拖起她,便往卧室的方向跑。 自与她发生肉体关系后,小魔女的娇姿美态更是层出不穷,对他的诱惑力绝对不在人雅之下。那就是说,每次见着,总想亲热欢好,而每一次也都有宛若初次的新鲜感觉。 小魔女给他拖得身不由己,骇然道:“你想干甚么?” 龙鹰微笑瞧她道:“现在是往房间的方向行走,当然是行房而不是行走江湖。” 小魔女大羞道:“不成!哪有在大白天干这种事的,人家还未吃够。” 龙鹰见她不肯再踏前一步,将她整个拦腰抱起,小魔女双手自然缠上他颈项,大嗔道:“光天化日,怎都不行。” 龙鹰抱着她踢门入房,道:“白天行房会被杀头吗?是谁订的规矩?” 小魔女死揽着他,不让他将自己放到床上去,软弱的道:“我们不是曾约法三章吗?” 龙鹰和她一起倒往床上去,笑嘻嘻道:“从未听过,和小娘子行完房后,娘子才来向我解说约的是哪三章,现在是干活的好时候。” 小魔女“噗哧”笑道:“干活?亏你说得出口来。呀!我晓得为何不可在白天干这种事,因为白天是用来工作,晚上方为睡觉的时候。所以有所谓‘日出而作,日没而归’,你想干活,也要待日没之后,否则就是逆天行事,罪大恶极。” 听着她说得又急又快,却又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天籁般悦耳,龙鹰生出忘忧无虑的感觉。 那肉体厮磨的感觉,是那末的强烈刺激,是那么有血有肉,不用努力便已全情投入,没暇去想这之外的任何事。 正要吻她湿润的红唇,享受丰饶甜蜜的滋味,青枝闯进来,见到他们的情况,羞得要找洞来钻的道:“姑爷呵!>法明来找你呵!” 第五章 边荒旧事 龙鹰到外堂去,见到是三真妙子,讶道:“还以为是僧王法驾亲临,想不到竟是师父你。” 三真妙子笑脸如花的道:“有分别吗?僧王正在大门外等你,要与鹰爷私下说话。” 两人并肩而行。 三真妙子道:“鹰爷准备何时起程往西域去?” 龙鹰心不在焉的应道:“该是这两天的事。”接着一震止步,骇然道:“师父怎知我会到西域去?” 三真妙子道:“消息是宫内传出来的。在宫内,你的敌人该比你的朋友多。” 龙鹰想到的是武承嗣,他从开始便站在与自己对立的一方,表面的态度虽有改善,但内里却从未改变过。 三真妙子轻柔的道:“千万勿掉以轻心,出了玉门关,便是突厥人的势力范围,而默啜最想杀的人正是你。” 龙鹰感到她来自肺腑的关切,道:“师父因何对我这么好?是否爱屋及乌?” 三真妙子道:“我和太平虽有师徒之名,可是太平出身皇族,怎会理会师徒之情?妙子欣赏你嘛!更从未见过僧王这么尊重一个人。” 龙鹰道:“可是我刚干掉莫问常。” 三真妙子漫不经意道:“僧王是个事事以大局为重的人,何况生死有命,怨得谁来?我们边走边说好吗?勿要让僧王久候。” 龙鹰带头举步,笑道:“师父的名字妙子确改得好,妙不可言。” 三真妙子现出本色,媚bbr>?态横生的道:“人家一直在盼你,你却似不屑一顾。千万不要以为妙子居心不良,在床上谁斗得过魔门邪帝?我只是一心一意讨好你,想与你共赴巫山,享受男欢女爱的滋味,你摸人家那一把。妙子没有片刻能忘记。” 龙鹰听得怦然心动,心呼厉害。道:“这几天是不成的了,异日再看有没有机会。” 三真妙子与他直出大门,喜翻了心的道:“记着你说过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唉!你最吸引妙子,令人情难自禁的是非正非邪的言行举止,灵通变化,使人心甘情愿的想向你屈服投降。” 龙鹰目光投往停靠在对街行人道旁的马车,驾车者正是四大护法弟子的首席护法大胖子“笑里藏刀”檀霸。此时他正笑容可掬的朝自己瞧来,还笑打招呼,但仍被龙鹰看破他眸神内暗藏的杀机,不负笑里藏刀的外号。 除檀霸外,再没有其他随从。 龙鹰来到马车旁,向檀霸打个招呼,笑道:“檀兄你好,岁月匆匆,上次见过檀兄后转眼便年多了。” 檀霸欣然道:“上次多得鹰爷指点。下次若再有领教的机会,我绝不会挑在河旁动手。哈!” 龙鹰想不到他这么懂自嘲,生出少许好感,朝活色生香立在一旁的三真妙子瞧去。她确是尤物。这般的俏立街头,立即惹得往来者人人注目,且向龙鹰投以艳羡的目光。 三真妙子反变得神态端庄,道:“鹰爷请登车。” 龙鹰坐到默默沉思的法明身旁。马车开出。 法明束音成线道:“你是怎办到的?” 龙鹰道:“席遥今天见过僧王吗?” 法明道:“他只使人来传话,说不但放弃道尊之位,还立即返回南方。从此闭关修练,不再理会其他的事。” 龙鹰叹道:“我真不知如何向僧王解释,又不想骗你。” 法明大感兴趣的道:“为何不想骗我?我们间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仍是保持原状。你骗我,我骗你,绝不该有违心的问题。” 龙鹰耸肩道:“或许大家同属圣门,又或你是我尊敬的敌人,更因僧王曾坦白向我说出伤心往事,令我感到僧王如我般,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接着“咦”一声道:“我们是否在绕着曲江池走?想不到竟与僧王共游曲江。” 法明沉吟片刻,缓缓道:“事实上我发觉愈来愈难理解席遥,在没有知会我下杀无姤子,已令我大惑难解,不过最想不通的,是拒绝我连手对付你。照道理,他比我更想杀你,且是全无顾忌。到现在他放弃道尊之位,我已完全没法掌握他。” 龙鹰道:“席遥并非常人,故行事令人难以测度。” 法明道:“他今早见过你后,立即孤身返回南方,不准人随行。告诉我,他和你说过甚么话?” 龙鹰道:“僧王清楚孙恩的事吗?” 法明徐徐道:“我圣门自汉以来,有三个极盛之期,第一个就是东晋末期,第二个是隋唐之间天下大乱之时,两次都是功亏一篑,直至师姐,方竟全功。你道我是否清楚孙恩是甚么人呢?” 龙鹰道:“僧王自幼在佛门修行,想不到竟清楚圣门过往的历史。” 法明道:“在圣门,师姐和我均属阴癸派,而阴癸派在两派六道中一直最具规模,由专人主掌纪录,好明辨得失。这些纪录经师尊交由我掌管,因为实不宜由师姐保存,所以对于圣门过往的事,我比师姐更清楚。” 龙鹰道:“是否真有边荒集这回事?” 话出口才后悔,因为他根本不该问这方面的问题,愈知得多,愈清楚席遥不是胡言乱语,他只会愈陷愈深,到最后像席遥般难以自拔。只恨好奇是他的天性,不弄个清楚明白,实不甘心。 法明叹道:“事情的离奇曲折,已出乎我的想象之外。席遥为何向你提起边荒集的陈年旧事呢?与我们眼前的现在有何关系?” 龙鹰苦笑道:“那燕飞也是真的了。” 他也知道这句话多么愚蠢,因为向雨田早亲自证实燕飞的存在,只是他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希望有人能否定燕飞的存在,那他便可当席遥说出来的只是子虚乌有的杜撰。 法明沉声道:“燕飞不但存在,且是边荒集的第一高手,更是个怎也没法杀死的人,我门当时高手尽出,仍要损兵折将。他最震慑我门的,是杀死了当时我门最善逃遁的高手‘鬼影’,不过他与我门最后却是和气收场。燕飞绝不是善男信女,只因他的生父是我圣门的超卓高手,故肯放我们一马。” 龙鹰失声道:“燕飞的生父竟是圣门的人?” 法明朝他瞧来,沉声道:“不但是我门的人,且是你的上任‘邪帝’向雨田的师父,没有他便没有向雨田。而亦因此向雨田成了燕飞的知交好友。” 龙鹰听得心中唤娘,头皮发麻,没法说出半句话。 法明道:“我对邪帝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是邪帝向我坦白的时候哩!” 龙鹰的头皮仍在发麻。 难怪武曌从开始便清楚向雨田练成了道心种魔大法,因为她从阴癸派的历史纪录里,晓得向雨田活了近二百年后,才忽然人间蒸发的失去影踪,从而推测出他大功告成。种魔大法,也是使人长生不死之术。究竟向雨田是死去了?还是已破空而去?则只有老天爷知道。 正因法明知悉武曌觊觎的是自己的魔种,故有武曌对自己是心怀不轨之说,比胖公公更清楚其中情况。这些阴癸派的秘密典籍,胖公公是无缘翻阅,是武曌和法明师姐弟间的秘密,由婠婠决定他们阅看的资格。 法明确如他所言,知无不言。迎上法明锐利和机智的目光,龙鹰沉声道:“那僧王是否清楚天穴的事?” 法明双目现出震动的神色,长吁一口气,道:“阿弥陀佛!竟是与天穴有关系。孙恩和燕飞曾进行多次决战,最后一次在南方一座孤岛进行,事后我们曾派人实地去看,海滩处留下一个大地洞,但因潮涨潮退,在沙滩的部分已给沙石填平,但在岸边部分的痕迹,仍是非常可观,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你忽然提起天穴,可知两者间有密切关系。对吗?” 龙鹰不知给他逼得多么辛苦,叹道:“不但有密切关系,而且席遥认为两个大地洞都是因燕飞和孙恩而来。唉!怎么说才好呢?” 以法明自幼修行的锻炼,仍没法控制的露出惊异神色,失声道:“那是人力没法弄出来的东西,边荒集天穴附近两、三里的树木,全被连根拔起,位于天穴中心处的一座废弃古庙,更消失得片瓦不存。对我们来说,天穴是当时的一个悬案,只好相信是由从天上降下来的火石,硬撞出来的。” 龙鹰心中唤娘,燕飞和孙恩的决战,肯定是在荒庙内进行。 法明好半晌后,如梦初醒般道:“席遥怎会晓得这些事?” 龙鹰硬着头皮,瞒一半说一半的道:“他也像僧王般,是从天师道前人的纪录读得这些陈年往事。” 法明道:“席遥有甚么特别看法?” 龙鹰遇上最关键的问题,究竟该否告诉法明,还是守着99lib?底线,让他一知半解。假如告诉法明,又会有甚么后果?一时六神无主,头大如斗。 法明骇然道:“只看你现在的表情神态,便知席遥向你说出来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异事。他因何肯告诉你呢?” 龙鹰深吸几口气后,道:“因为他把我当作了燕飞,而他自己则是孙恩。我的老天爷,这算甚么运道?” 法明呆瞪着他,眼神空空洞洞的,显然心内正翻起轩然大波,像他般心乱如麻。 法明自言自语的道:“难道传说中的三佩合一,可以开启仙门,竟是千真万确的事?” 龙鹰苦笑道:“至少席遥认为是这样子。” 法明沉声道:“天、地、心三佩,是不是已落入席遥手里?” 龙鹰很想骗他确是如此,那说不定法明会立即抛开一切,去追杀席遥,好从他身上夺取三佩。只恨他没法做出这种卑鄙行为。 法明又道:“无姤子是否因拥有三佩又或其中之一或二,致遭席遥杀害?” 龙鹰颓然道:“不!三佩早合一了,也没有了。” 法明骇然问道:“那仙门有没有开启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二百年前力能覆灭晋室的大谜团,今天终于解开。根本没有天降火石,只是因..t>三佩合一。” 说到最后一句,竟忍不住呼吸急促,可知这番对答,对他的冲击是如何大? 龙鹰陪他喘气。 与席遥今早的会面说话,像在造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是现在听大敌亲口证实当年的事,那种有血有肉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对他的冲击更是以倍数计的强烈。 两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龙鹰不知道法明的脑袋在动甚么念头,只知自己一片空白,失去思考的能力。 法明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他怎会忽然视你为燕飞?” 龙鹰很想说,你老哥要问席遥才清楚,却奇怪地不忍骗他,虽然没有道理,却是这刻的感受。这种事知道又如何?根本是没处入手,无法可想。 龙鹰坦然道:“今早我见过僧王后,冒着雷雨,送闵玄清回家。被席遥偷袭,与他在雷雨里大战一场,两败俱伤。事后他遣人来找我,到他的天师宫见面,说出三佩合一的异事。” 法明道:“这已是二百年前的事了,可以对席遥生出怎么样的影响力呢?” 龙鹰尽最后的努力道:“正如我说过的,席遥并不是个正常的人,很难猜测他的想法。” 法明似是同意,不迭的轻轻点头,沉吟道:“他不但非是寻常的人。且博通古今,精研易理,且能韬光养晦,默默潜修,直至大法有成,才谋定后动,一跃在天,摆脱我对他的控制。这样的一个人,绝不会忽然发疯。唉!席遥对仙门的事远不止于相信般的单纯。而是隐隐猜到开启仙门的方法,你更是最关键的人物。难怪他拒绝与本王连手对付你。说不定他杀无姤子,也因要把你引到西都来。邪帝请告诉本王,他究竟说过甚么话?” 龙鹰道:“他的情况便像当年的孙恩。在边荒得睹三佩合一的威力后,返回南方,抛开一切的修练黄天大法,置天师军不理。” 法明神情肃穆的道:“他在你身上寻到开启仙门的希望吗?” 龙鹰坦然道:“至少他是这么说。但我怕自己会令他失望,变成了只是生死决战。仙门太过虚无缥缈了。” 法明叹息道:“都是本王不好,告诉了他你是谁。令他将希望托付到你身上,因为你是第二个练成种魔大法的人。除燕飞和孙恩外,向雨田是第三个最有资格开启仙门的人。仙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鹰感到打心底传来的倦意,道:“若僧王再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希望能独自去想想。” 法明目光投往窗外,徐徐道:“我们仍有合作的可能性吗?” 龙鹰道:“僧王还有心情想这方面的事吗?” 法明淡淡道:“可知邪帝对我仍有隐瞒,因为本王的感受虽深,却远及不上你。念在同门之义,现在本王又对你敌意大减,何不说出来一起商量?好过一个人郁在心底。说罢!本王会很感激你。” 龙鹰苦笑道:“僧王不怕变成我现在的模样吗?” 法明平静的道:“我自幼修行,通晓佛理,虽然另存异心,但对悟道成佛,超脱生死轮回,从来都是人生的最高目标。故我比你在这方面更有定力。” 龙鹰道:“席遥本来也像僧王般,但当他得到孙恩大弟子卢循的一本笔记后,彻底改变过来。其中最震撼他的是燕飞与卢循的一段对话,因为燕飞亲口向卢循证实了仙门之秘,并说出‘破空而去’四个字。” 法明一震道:“破碎虚空!” 龙鹰呆瞪着他。 法明庄容转白,吁出一口气道:“破碎虚空,竟就是这么一回事,难怪前人一直认为《战神图录》乃四大奇着之冠。真想不到。” 龙鹰道:“看来僧王的定力,比小弟好不了多少。” 法明苦笑道:“仙门的事忽然变得真实起来,而其他的事则失去了往常应有的意义。本王真的感激邪帝,肯向我吐实,因为你根本没必要告诉我。唉!我明白为何你想一个人静思,我比你更需要这么做。” 龙鹰点头表示明白,起立。 法明叫停马车,龙鹰推门离开,两人都失去了说下去的心情。 龙鹰到玉鹤庵去找端木菱。仙子仍外出未返,幸好接待他的尼姑指端木菱早晓得他会来找她,请他到迎客室坐下。等了不到半个时辰,端木菱回来了,在他对面坐下。 龙鹰劈头道:“不用去查核了,席遥说的全是千真万确的事,由法明亲口证实了。” 端木菱平静的道:“看着我!” 龙鹰讶道:“我不是正看着仙子吗?” 端木菱道:“你只是用眼来看,没有用心去看。” 龙鹰捧头道:“我很难集中精神。” 端木菱柔声道:“仙门的事,困扰得你很厉害哩!” 龙鹰道:“我不明白。事实上听到的等若神仙的传说,没理由令我有寝食难安的感觉。” 端木菱淡然自若的道:“因为这个神话传说,大有可能是你在这一世的期待。” 龙鹰骇然瞧她道:“不要唬小弟,我现在受不起刺激,更不想变成另一个席遥。” 端木菱叹道:“一饮一啄,自有前定。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小女子也曾想逃避你,但现在还不是要坐在这里,听你吐露心事?” 龙鹰逐渐平复下来,沉声道:“真有前世今生这回事吗?” 端木菱道:“你有知道的勇气吗?” 龙鹰大奇道:“这种事竟可以证实吗?” 端木菱道:“佛门有位德行极高的人,刻下正在长安,刚才小女子便是去见他,向他请教仙门的事。他说龙鹰你是有缘人,如果你肯去见他,他可以进一步以无上佛法,触引你前世轮回的记忆片段。鹰爷有兴趣试试吗?” 龙鹰回复了生机般道:“世上竟有法力如此高强的和尚?他是谁?” 端木菱道:“他就是贤首大师,不论佛法武功,均臻达出神入化之境,不论法明或武曌,对他亦非常惮忌。不过他仍未有出世之意,对你则是另眼相看。” 龙鹰双目亮了起来,道:“他真的能引发我前生的记忆?” 端木菱道:“你是有灵通的非常人,且今早已被席遥触发,故而机会很大。” 龙鹰像斗败公鸡般,打回原形沮丧的道:“仙子太看得起我了,如果知道自己前生是怎样子,今生该怎样子,像席遥那样子,会是很可怕的事。我不敢尝试。” 端木菱道:“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一切随缘遇。” 龙鹰自言自语的道:“武曌事实上早晓得仙门之事,我和胖公公可能摸错她的路子。武曌曾亲口向我说过,生命是难以负担的沉重,至少她的生命是那么样。所以长生不死对她是活罪,她求的该是从这生命的重担下得到解脱。我明白了,她最后要的,正是开启仙门,到席遥憧憬的洞天福地去。” 端木菱同意道:“洞天福地正是佛家指的彼岸,道家所说的仙界。鹰爷对这有兴趣吗?” 龙鹰急喘了几口气,道:“我现在只想将这劳什子忘掉。我已大致告诉了法明我和席遥间发生过的事、说过的话,只瞒着席遥是卢循的轮回这条底线,我有做错吗?” 端木菱微笑道:“怎会有对与错?要怪便怪老天爷,怪他给你安排了这般的命运。试想想看,换过另一种情况,你肯告诉法明吗?若仍是以前那种关系,法明亦无颜来向你寻根究柢。” 龙鹰轻松起来,点头道:“一饮一啄,均有前定。又如席遥常挂口边的,天地之间,莫不有数。” 又记起某件事,道:“仙子刚才说,曾想过逃避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端木菱若无其事的道:“是我初见你时的事了,久远得差点忘掉。” 龙鹰紧张的道:“你还会逃避我吗?” 端木菱美目生辉的含笑道:“小女子早认了命,否则先前怎肯让你得逞?” 龙鹰大喜道:“不若我们再亲个嘴儿?刚才亲嘴的滋味,到现在我仍是回味无穷,肯定与仙胎魔种有关。” 端木菱欣悦道:“恭喜鹰爷,终告回复正常。” 龙鹰错愕道:“真的回复正常了吗?这么的容易?” 端木菱好整以暇的道:“光看你现在色迷迷的模样,便知以前的龙鹰又回来了。小女子也很想晓得你前世是甚么东西,为何今世变成这个样子?” 龙鹰尴尬道:“为夫这么惨,娘子竟来耍我。” 第六章 计划未来 端木菱俏皮的道:“小女子是有感而发呵!” 龙鹰深吸两口气,头脑回复清醒。法明那番话,刺激得他差点道心失守,魔种叛主,幸好有端木菱这服灵丹妙药。岔开道:“明惠和明心怎样哩!” 端木菱嗔怪的道:“终于记起她们。明心留在上清派暂代掌门之位,明惠则留在明心身旁照拂她。她们特别叮嘱,着我请你在离长安前,怎也要见她们一次。” 龙鹰点头道:“这个当然,我怎可不告而别?” 端木菱道:“定好出发的日子时间吗?” 龙鹰道:“我已和黄河帮的少帮主陶显扬商量过,后天送仙子和小徒弟主婢登船后,我们立即起程。” 端木菱道:“很快你会淡忘仙门的事。” 龙鹰道:“仙子正是我的洞天福地,怎会忘记?我们何不趁这两天,偷偷成亲洞房?” 端木菱玉颊霞生,嗔道:“最不可以的正是这两天,首先是你的道心不稳,其次是我的仙胎仍未成气候。得寸进尺,真的岂有此理。” 龙鹰呵呵笑道:“那回来后再择吉日成亲,不要逃避,你的仙口说过不会逃避我的。” 端木菱白他一眼,道:“谁逃避你了?” 接着道:“快回望江山庄去,累仙儿久等,会有你好受的。” 说毕起立送客。 龙鹰朝她走过去,道:“小弟现在病入膏肓,最需要的是仙子这帖灵药仙丹。” 端木菱嗔道:“龙鹰呵!不可以。噢!” 龙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在她全无反抗的意思下,寻上她的香唇,痛吻起来。 仙子的樱唇转瞬后变软变热,强烈地反应。 难以形容的感觉以他们为中心蔓延,寛广深邃。他们的身体滚烫火热,两唇交触处如若一团烈焰,燃烧着他们的魂魄,激起阵阵光彩夺目的涟漪,却只有他们的心灵感应到。 静室消失了。 天旋地转,莫以名之的愉悦紧攫着他们的全心全灵。结实的地面变成广阔的虚无,他们正穿越永恒,和虚无结合在一起,陷进一片浑沌里去。 “当!” 不知何处传来一响清脆的锤音。 端木菱娇躯剧颤,推开龙鹰。满脸娇羞的道:“好险!你令人家迷失了。快走。” 龙鹰返回望江山庄的路上,一直在回味那记“拆散”他和仙子的钟音。以他的灵锐,仍没法掌握钟音的来处,似远又近。更令他惊异的是钟音的法力。 钟音响时,似有一道清泉灌顶而下,钻入脑壳内,千川百河似的从上而下,开天辟地般令他整个人往上升华,空灵透逸。迷糊的道心立转清明,无比受用。 谁人如此神通广大?确是耐人寻味至极。 他终于享受到与仙子的抵死缠绵,端木菱的娇媚热烈,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仙胎和魔种激荡下燃烧起来的爱火,将他们的心灵浑融结合。也如端木菱所言,她的身心完全没法拒绝他,任他为所欲为。若非钟音及时赶至,后果确是难以逆料。当时他的魔种完全被仙胎激发,魔欲剧盛。除占有和征服仙胎外,再没有第二个想法。 敲钟者是谁呢? 他有个直觉,端木菱绝不会告诉他答案。 踏入山庄时,正是黄昏时分,地火明夷,天气转冷,寒风阵阵,喷出来的是一股股的白气,以他的体质,也感到多穿件衣服该舒服点。 小魔女主婢正盼他回来一起晚膳,出奇地狄藕仙没有半句怨言,又不问他关于法明的任何事,欢天喜地的迎他入座。 龙鹰讨好的为她们的碗子夹满食菜,笑道:“两个小子还未回来吗?” 小魔女道:“万小子去了和他剑派的人喝酒,风小子则到北苑的青楼去风流快活,不要管他们。” 青枝“噗哧”娇笑道:“我们只管自己,所以姑爷今晚陪小姐。” 龙鹰看看青枝,又打量小魔女,色迷迷的道:“对!我们只管自己。哈!青枝!你说你的小姐是否像你那般,身体比以前丰满了?” 小魔女笑骂道:“死色鬼!” 青枝则俏脸羞红,吃吃娇笑,内堂登时春意荡漾,纵然际此天寒地冻之时,仍有温暖如春的感觉。 三人..放怀大吃,郎情妾意,不知吃得多么畅美。 龙鹰拍拍肚子,心中仍在感激钟音,将以前的自己招魂般招回来,不再因仙门的困扰致失魂落魄,享受到做人的乐趣。笑问道:“闯荡江湖好玩吗?” 小魔女喜翻心儿的道:“比我想的还要好玩百倍,有时虽然辛苦点,但脱离险境后,却令人回味无穷,分外感受到惊涛骇浪后的舒适安乐,爽透哩!” 最后一句是模仿龙鹰的神态语调说出来,非常传神,说罢还送他一个媚眼儿,娇态横生,诱人至极。 龙鹰心痒难熬的道:“最大的乐趣来自哪个部分呢?” 小魔女白他一眼,清楚以眼神说出“小子又来了”这句话,不过嗔中藏喜,不用说也知被龙鹰调戏得非常受用。 龙鹰知他的仙儿不会回答他,转逼青枝道:“由你来说。” 青枝满脸通红的道:“最好的部分,是陪姑爷和小姐一起赏月。嘻嘻!” 小魔女忍俊不住,喘笑骂道:“死丫头,竟敢助长这小子的色焰。嘻!色焰!” 龙鹰伸个懒腰,道:“闯荡江湖,陪吃陪睡,现在吃饱了,不用小弟说,也知该干甚么呵!” 小魔女娇嗔道:“哪有吃得肚子胀鼓鼓的去睡觉,不健康的。咦!” 三人同时望往窗外,雪粉飘飘,从天而降。 龙鹰跳将起来,大喜道:“我们终遇上长安的第一场大雪,来!娇妻们,我们一起到山庄最高处的亭子,好好欣赏。” “真美!” 整个天地都净化了。听着小魔女娇甜的声音。他左右两手分别抄着她和青枝柔软纤巧的腰肢,极目白茫茫的长空。 小魔女俯瞰大雪里的曲江池,心迷神醉的再次道:“真美!” 漫天飞雪里,远近灯火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光蒙,龙鹰记起洛阳大雪,与武曌泛舟洛河的情景。他与大周女帝,建立起扑朔迷离的关系,到现在这一刻,他更摸不清武曌的心意。 小魔女柔声道:“鹰郎放心到西域去吧!师父说会带我们回静斋玩儿。” 龙鹰讶道:“你不怕闷坏了吗?” 小魔女喜孜孜道:“怎会闷呢?我今次真的是上山修练,异日再次闯荡江湖。你再不准撇下人家。” 龙鹰欣然道:“仙儿真懂事。” 每个人都会有他们的另一面,接触多了,才会向你显露真面目。 龙鹰被她唤鹰郎的软语、天真的神态、乖得要命的罕有模样惹得心中生热,笑道:“该是登榻睡觉的好时候,外面下大雪,我们则在温暖的被窝里闯荡江湖,爽透哩!” 小魔女红着脸儿道:“早知落入你这江湖强徒手上,没有甚么好结果的,天刚黑便要陪睡。是哪门子的道理?” 青枝娇笑道:“当然是龙家的道理,青枝陪小姐一起壮烈牺牲好了。” 小魔女笑嘻嘻从他的手脱手开去,改为牵着他的手,媚态横生道:“陪便陪吧!你这小子今天不知是否撞邪。精神恍惚,行为古怪,到现在才正常些儿。” 龙鹰牵着两女火热的手,感觉着她们同样火热的心。目光投往大雪深处。心忖人生是否来来去去的不住循环,包括生命在内。他庆幸自己缺乏探查前世今生的勇气,这种事模模糊糊便好了。 小魔女主动拉着他的手。离开亭子,往宅舍举步。 龙鹰一觉醒来,外面的世界已变成银霜遍地,素雅高洁的纯净世界。从房内透窗望出去的松树,披挂雪花,积雪压枝,若如把天上的白云连接起来,银装素裹,一片和平宁洽。 昨天因没睡而来的疲倦一扫而空,怀里是小魔女粉雕玉琢般的动人肉体,青枝则不知溜到哪里去。 龙鹰细审狄藕仙的娇颜,见她眼皮轻颤,知她在装睡,轻吻她鼻尖道:“今天我们到甚么地方玩儿去?” 小魔女仍不肯张开眼睛,道:“今天约了少帮主,他会带人家到城外的三清宫拜祭道尊,来回怕要一整天,你有空吗?” 龙鹰爱怜地吻她香唇,道:“恐怕不行,仙儿会怪我吗?” 小魔女睁开美眸,含笑道:“真是婆妈,早就没想你会去。你便像爹,东忙西忙的,仙儿可没闲情去理会。” 又道:“不过晚上你须陪人家。不管你的白天,只管你的晚夜。” 龙鹰笑道:“原来陪吃陪睡的是小弟,给小魔女占了大便宜还沾沾自喜。” 小魔女大嗔道:“是你占人家的大便宜。” 龙鹰笑道:“再占一次如何?” 来到外堂,青枝正伺候万仞雨和风过庭吃早点,两人谈笑甚欢,隔远便听到他们的笑声。 龙鹰在两人旁坐下。 风过庭递来一把连鞘匕首,笑道:“想不到在西都可以买到这么好的东西,共买了三把,刚好一人一把,想多买一把也没有。” 龙鹰取过匕首,找出来一看下,赞叹道:“果然是上等的利器,刃体这么薄,真不知如何打造出来的。” 转向万仞雨道:“万爷又买了甚么好东西?” 万仞雨耸肩道:“万某人忙着应酬众多师兄弟,购物方面由公子全权负责。” 龙鹰大讶道:“还要买甚么东西呢?” 风过庭道:“没甚么,只买了三匹上等丝绸,每人负责带一匹。” 龙鹰不解道:“我们到塞外是去追求美女吗?带丝绸来干啥?” 两人对望一眼,为龙鹰的无知失声大笑。 万仞雨道:“离长安后,我们北上渡过黄河,经兰州、凉州,沿祁连山至张掖、酒泉、敦煌、玉门关。出玉门关后,往西北走,沿有‘死亡之海’之称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朝龟兹去,那是我们的第一站。” 龙鹰沉吟道:“照万爷猜估,从这里到龟兹去,需..时多久?” 风过庭道:“没有两、三个月,休想办得到。” 万仞雨道:“今次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西域形势险恶,山川纵横,沙漠广被。敌人在战场胜不过我们,会使出暗袭伏击等手段,且形势倒转过来,今次是到敌人的地盘去,一旦给敌人盯上,我们肯定没命回来。” 三人中,以他的阅历见闻最广,所以龙鹰和风过庭都以他马首是瞻。 万仞雨续道:“今次最精采的地方,是敌人会以为我们是直赴吐蕃,没想到我们先上龟兹,所以出玉门关后,只要我们能成功撇掉敌人,敌人只好布重兵于往吐蕃去的多条路线,捉错我们的路向。如此该可无惊无险的到龟兹去探我们的美人儿。” 风过庭补充道:“我们要过城镇而不入,专拣偏僻的路径走,这样如有人在后追蹑,将瞒不过在下鹰儿的眼睛。” 龙鹰提议道:“最好是来个昼伏夜行,更万无一失。唉!我最担心的是美丽的秘女万俟姬纯和她的族人,他们确是善于隐藏和追踪的高手,我便差点吃大亏。” 万仞雨道:“到了适当时机,我们可反过来设陷阱整治他们。” 风过庭叹道:“若秘人的主事者不是智计过人的秘女,你藏书网的方法或会有效,现在我则不敢乐观。” 龙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甚么场面未遇上过?” 又道:“究竟买丝绸有何作用?” 万仞雨笑道:“遇上长居沙漠边缘地带的游牧民族,黄金也不管用。但送上丝绸,保证得到他们的热情款待。哈!出外靠朋友,既是朋友,当然有送礼之义。” 龙鹰叹道:“万爷想得周到。” 风过庭道:“我们还下定决心,来个逢漠不入,因为绝不好玩。” 龙鹰向万仞雨道:“你到过沙漠吗?” 万仞雨道:“小沙漠闯过两次,但已99lib?很吃不消,那根本不该是人去的地方,天气变幻莫测,一时热得要命。一时冷得发抖,沙暴说来便来,了无生机。” 接着又道:“不过听说最可怕的仍是塔克拉玛干,不但是塞外最大的沙漠,还被称为会流动的沙漠,东西长近二千里,南北达五、六百里,布满沙山沙垄,沙丘或成蜂窝状、又或羽毛状和鱼鳞状。复杂多变。听当地人说,沙漠深处有两座红白分明的高大沙丘,叫神山,我曾想过到沙漠去寻找。最后给当地人好言劝止。他奶奶的,没有人带路,我更不敢进去。” 风过庭好奇问道:“这么说,万爷至少到过‘死亡之海’的边缘区域。” 万仞雨道:“确是如此。塔克拉玛干四周河道纵横。如且末河、和阗河,胡杨和柽柳沿河密集生长,形成环绕沙海的绿色地带。聚居着各式民族,非常兴旺。” 龙鹰赞道:“万爷确是见多识广。” 风过庭道:“龟兹在塔克拉玛干的北边,吐蕃却是在其南面,我们岂非要绕着沙漠走?” 万仞雨道:“幸好有条和阗河,从北至南纵贯大沙漠,被誉为死亡之海内的活道,沿河绿洲相连,那也是茫茫沙海里唯一充满生机的地方。” 龙鹰道:“但若给敌人截击,唯一的活路是往两边的沙漠闯。” 万仞雨道:“所以今次成败的关键,就是不可让敌人晓得我们是到龟兹去。” 起立道:“今天我还 6709." >有几个应酬,要先行一步。” 说罢去了。 剩下风过庭和龙鹰两人,你眼望我眼,都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异样情况。 风过庭道:“席遥的事,是否解决得太容易呢?” 龙鹰问道:“仞雨是否有同样的疑惑?” 风过庭道:“昨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尚未有机会与他讨论这方面的事。” 龙鹰不忍骗他,道:“其中确有非常微妙的情况,你可以当他是个想成仙想得疯了的家伙,故不可以常理测度他的行为。有机会再告诉你细节。” 风过庭不满道:“你现在很忙吗?” 龙鹰道:“明早起程,不忙是骗你的。我今天须趁小魔女去祭道尊时,去见明惠、明心和闵大家,今晚我们再到福聚楼吃晚饭如何?” 风过庭道:“玄清确是对你另眼相看,说不定已真的爱上了你。” 龙鹰失声道:“她的爱竟有真与假的分别吗?” 风过庭道:“她对男女关系一直采取游戏人间的态度,不知伤透了多少自命风流者之心,对你是难得的着紧。每次见到在下,都忍不住探问你的状况。” 小魔女来了,两人连忙闭口。 狄藕仙偕青枝来到他们身旁,道:“少帮主来了,我们要动身哩!” 两人送她们出大门,挥手道别后。龙鹰道:“不如一起去见明惠和明心如何?” 风过庭道:“她们要见的是你,并非在下,何况我还要去搜购点今次远行的必需品,你自己去风流快活好了。” 龙鹰失笑道:“风流快活?真会说笑,上清派是道门正统大派,我去坏她们新任派主的清修,成何体统?哈!我们边走边说。” 风过庭道:“不骑马吗?” 龙鹰与他并肩步入长街,转左,道:“让雪儿休息一天吧!” 风过庭道:“听说法明昨天亲来找你,有甚么话说?” 龙鹰漫步街头,两旁景物令他目不暇给的左顾右盼,道:“还不是问有关席遥的事。” 风过庭道:“法明的城府阴沉得令人害怕,给你杀了他的拍档莫问常,仍像个没事人似的。” 龙鹰心忖除了端木菱外,没人晓得武曌和法明与自己是同门的关系,所以更难理解法明和自己间敌友难分的情况。道:“说到底仍是利害的关系,杀不死老子,只好暂时讲和,更希望我为他隐瞒圣上。” 风过庭道:“你对席遥的事,似有难言之隐。” 龙鹰拍拍他肩头,道:“路上再告诉你。” 说毕与他分头去了。 到了明惠和明心所在的上清观,龙鹰给吓了一大跳,只见观内人山人海,聚满信众,来者仍络绎不绝的拥挤入观。 上清观乃上清派在西都的主观,等若帮会的总坛,规模不在城外的天师宫之下,却是位处城内,可见唐室对上清派的重视。 龙鹰扯着个正要入庙、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问道:“发生甚么事?” 书生答道:“你不晓得吗?圣丹娘娘在此修真养道,设坛弘法。圣娘刚登上主圣之位,泽被众生,灵验如神,大家都是来祈福延寿的,不少病患祈福后竟霍然而愈,神奇至教人难以相信。失陪了!” 摆脱龙鹰的纠缠,匆匆入庙去也。 龙鹰呆瞪着书生没入观内广场人群的背影,开始有点明白因何上清派的元老肯支持明心坐上派主之位。无姤子之死,令上清派陷入风雨飘摇的状况,而明心却因神奇的女丹,成为道教传说中的圣丹娘娘,对信奉道教的群众有强大的号召力,可以尽洗颓风,不但将上清派的情况稳定下来,且可以进一步弘扬上清派,一如眼前的盛况。 明心昨天登上派主之位,今天已是万众来朝之局,事实说明了一切。想想明心的天真圣洁模样,连他自己也要生出膜拜的冲动,可想而知其他人看到她时是怎么样的感受。 正不知如何挤进去,闵玄清的声音在旁响起道:“鹰爷在头痛怎样去见你的明心吗?” 龙鹰往旁瞧去,美丽的风流女冠俏生生的立在身旁,笑脸如花,龙鹰大喜道:“有闵大家引路,我的难题自可迎刃而解。” 闵玄清俏皮的道:“刚好相反,我如你般没有办法,所以在门外看热闹。明心自昨天登位后,便在大殿登坛作法,闭目冥坐,直至此刻。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西都城内外的信众闻风而来,据说还有人拜完明心后,病疾霍然而愈。明心的女丹确是名不虚传,现在派内长老人人感到做出正确的决定,本不同意者全改变了态度。” 龙鹰道:“难道没有另一道门吗?” 闵玄清道:“有又如何?明心在现今的情况下怎能分身见你?明惠又要陪她的小师妹。你来过便成,玄清会告诉她们的。” 龙鹰心忖女丹确是神奇,要自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上一天一夜,肯定办不到。道门中恐怕亦没多少人做得到。何况还不知她会继续坐多少天? 闵玄清凑到他耳边道:“便当你是来找人家,好吗?” 龙鹰心中一热,点头道:“上次是在浴池,今次好该探访闵大家的香闺。” 闵玄清扯扯他的衣袖,领路而行,登上她停在一道横街处的马车。 两人肩碰肩亲热的坐在一起,马车开出。 第七章 女冠心声 闵玄清仍蛮有兴致的透过车窗遥看观门热闹的情况,直至去远,轻轻道:“听说你今早见过席遥后,席遥立即卷铺盖回南方去,是否确有其事?” 龙鹰点头道:“的确是这么样,算他识相,自动自觉的放弃道尊之位。” 闵玄清别过头来,深情的看着他,无限温柔的道:“不论站在道门的立场,又或个人,玄清都很感激你。” 龙鹰凑过去轻吻她的红唇,道:“你这样说,小弟放心哩!最怕你骂我昨天坏得要命。” 闵玄清“噗哧”娇笑,送他个媚眼,还主动回吻他,喜孜孜的道:“你确是坏得差点要了玄清的命。平时你机变百出,想不到和人家好时亦是千方万法,教人应付不来,最后只好任你鱼肉。羞死人哩!” 龙鹰感到仙门离他更远了,眼前火辣的现实彻底占据了他的思维,全情投入与这道门著名美女的爱情游戏,道:“明知小弟会鱼肉闵大家,因何仍要引狼入室?” 闵玄清媚态毕露的道:“因为人家给你使坏后,到这刻仍是回味无穷。还记得我们在神都宫内第一次见面吗?隔远狠盯着人家,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玄清从未见过这么大胆无礼的目光。” 龙鹰心甜如蜜的道:“可是当时闵大家还不遗余力的鼓励小弟,恳请小弟放手追求你呵!” 闵玄清白他一眼,娇嗔道:“哪是这样子?太夸张哩!不过人家确是抵受不了你那双魔眼,情难自禁。” 接着抓着他的手臂,变得像个小女孩般摇晃道:“昨天你和人家欢好后,本想做完早课立即往福聚楼去,岂知一坐下竟晋入坐忘的境界,直至正午前方苏醒过来,还差点误.了到上清观去。” 龙鹰爱怜地亲她左右脸蛋。道:“小弟是否已立下大功呢?” 闵玄清整个人伏入他怀里,用力搂紧他的腰,昵声道:“是天大的功劳,因为今早我亦进入坐忘的妙境,体内阳火阴水浑融发动,道境无穷,玄清很开心呵!” 龙鹰低头放肆的吻她的耳朵,喃喃道:“最紧要的是玄清肯让小弟寻开心。” 闵玄清哪堪他魔气的刺激,娇躯抖颤,玉白的花容被火红占据。连天鹅般的玉颈都红透,喘息着抗议道:“你想别人听到吗?” 龙鹰移离她的耳朵,赞叹道:“闵大家现在的模样最动人。” 闵玄清勉力坐直身体,不胜娇羞的横他一眼,道:“谁家女子可抗拒你呢?” 龙鹰调侃她道:“闵大家不是说过,怕对小弟动情吗?” 闵玄清双手缠上他脖子,在他耳边呢喃道:“玄清自少便看穿礼法的虚伪本质,遁入道门只是想取得个可我行我素的位置,一个可以被社会接受的身份。人家追求的。并不是道德上的完善,而是在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和目的。” 龙鹰怎想得到闵玄清在这种如火如荼的时刻向他倾吐心声。这番话语对他来说既新颖又大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闵玄清在某一程度上等同武曌。当然过程和规模截然不同,但都代表着原本身不由己的女性,在这男权当道的世界,开辟出自由自在的天地。武曌更是君临天下。掌天下众生的福祉。 道:“玄清找到欲得的东西吗?” 闵玄清道:“玄清虽勤于修行,却从来没有期望,对人家来说。存在的最大意义便是存在,没有了存在,一切都没有了。所以采取任性而行的生活态度,遇上心仪的人,每次都全情投入,但欢娱过后,热情会很快退却,直至索然无味。男女之事,宛如在人生的黑暗里燃起焰火,但转眼熄灭,又重归于失。直至遇上你,焰火愈烧愈烈,直有燎原之势。人家一直在寻找的,或许可在你身上得到。” 龙鹰大感兴趣的问道:“玄清在我身上寻到的,是怎么样的东西?” 闵玄清道:“玄清最爱禅坐。只有在冥思里,才能从空无里去寻找我的本原,希望能回到生命初始的境界,与某一神秘不可测、超然于人世的力量结合。” 龙鹰想不到她有这么超卓的见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闵玄清仰起上身,看着他的眼睛,柔情似水的道:“昨天早上,我们竭尽全力的欢好,那是玄清从未试过的滋味,令玄清到达了似是永恒的境界。甚么都忘掉了,生命变得无有穷尽,而在无穷之下又有无数的无穷,本原之下有更多的本原。我一直追求的某种东西若隐若现,人家没法捕捉,也叫不出名称来。当你到达某一个层面,却发现底下有更多层次,将人家推向某一从未逾越的境界。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龙鹰轻吁一口气,吻她香唇,道:“玄清现在说的,是没有凡人能明白的东西,该是小弟的魔种在作怪。哈!让小弟的魔种再作怪如何?” 闵玄清重重吻他一口,一双美目燃烧起来,娇媚的道:“鹰爷以为今天玄清肯放过你吗?” 又往窗外一瞥,欢喜的道:“到家了!” 龙鹰离开闵玄清的大宅,天上漫空飘雪,雪粉将古城同化了,纯净洁美,路面积雪数寸,踏上去发出“喀喀”之声,提醒着这是个被白雪征服了的世界。 这次与闵玄清的结合,其感觉更胜第一次。听了闵玄清的心声后,龙鹰特别留神,不像第一次般纵情欢享,而是全心全灵的体会品尝。魔种在道心的引领下升华了,可能也令闵玄清更接近她一直在寻找、虚无缥缈的“某种东西”。 从闵玄清这位可在现今社会特立独行的女性身上,他得到全新的认识。男尊女卑,是利己主义下的产物,男耕女织,本该是合作伙伴的平等关系,但当国家体制出现,男性占据了大小权力中心,女性便成为男性的附庸,再难为自己做主。 从这个角度去看,才可以明白武曌改朝换代,登上女帝宝座的意义。武曌会否正因这样的想法,故希望可将她的大周皇朝延续下去呢? 就在此刻,他生出无比怪异的感觉。 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 生活和世界只是一座封闭的大监狱。 也在此刻,他晓得仙门仍在主宰他的想法。 到达福聚楼,万仞雨早到了,为他斟茶。笑道:“风公子去看你的小魔女,好接她到这里来,当然打着你的旗号。” 龙鹰心叫惭愧,目光投往窗下飘雪中的跃马桥,行人稀疏。道:“还以为你忙得来不了。” 万仞雨道:“忙完了。你这小子风流得很,小心狄家大小姐吃醋。” 龙鹰道:“此事恁地奇怪,小魔女在这方面有时很认真,有时又毫不介意。” 万仞雨笑道:“有名字你叫的,是魔女,国老便领教得最多,刁蛮起来时,人见人怕;可爱时则使人心软。变化无方,小魔女之名,正因此而来。” 龙鹰失笑道:“竟有这么一个典故。” 万仞雨道:“小魔女之所以可以成为小魔女,全赖bbr>99lib.她有个开明的父亲,换了别的闺女,谁肯让她出来抛头露面的作恶。哈!平心而论,你对她的影响该是好的,至少认识你后,愈来愈漂亮迷人,连我和公子都看得心动,不过念在一场朋友,放过你吧!” 龙鹰叹道:“万爷真会说笑,只要不是盲的,都看得出你对聂大家忠心耿耿,尽心报美,哪会放小弟的小魔女在眼里?” 万仞雨笑道:“不和你争论这方面的事,因为远及不上你的不知廉耻。” 龙鹰窝心温暖,感觉着和万仞雨间的兄弟之情。 万仞雨道:“师父特别挑选了三匹一等一的年轻健马,帮我们负载行装。明早他还有特别安排,保证我们可安全上路。” 龙鹰讶道:“有甚么安排?” 万仞雨道:“师父会亲自领队,率二千本派弟子,在方圆百里之地放哨,以保证没有人可跟踪我们。” 龙鹰欣然道:“多谢令师哩!此事对我们有利无害。” 万仞雨道:“还以为你会嗤之以鼻。” 龙鹰道:“小弟怎敢?” 两人对视而笑,生出知己的感觉。 风过庭来了,神色凝重,坐下道:“今天我四处找人打听西域现时的情况,听到一件很古怪的事。” 两人忙问详情。 风过庭道:“听说突骑施发生内乱,突骑施之主娑葛和手下大将阿史那忠节不和,曾火并多场,阿史那忠节不敌,但竟得吐蕃出兵帮忙,暂时稳住阵脚,但不知为何,突骑施王竟迁怒我们大周,杀了出使当地的御史中丞冯嘉宾,又使其弟遮弩进犯我境。遮弩手段凶残,所到处人畜不留。他奶奶的!” 万仞雨皱眉道:“谁人如此清楚西域的事?” 风过庭答道:“告诉我的人是西都正二品的大官宗楚客,他与阿史那忠节私交甚笃,后者有起事99lib?t>来都找他商量,他现在准备动身到西域去,看可否摆平娑葛和阿史那忠节的纷争。” 第八章 厘定路线 龙鹰道:“吐蕃因何要出兵助阿史那忠节?” 风过庭道:“在下听到吐蕃两字,连忙查根究柢,可是宗楚客却语焉不详,只说吐蕃发生叛变,吐蕃王在一场宫廷斗争内被杀,但真正的情况却不清楚。” 龙鹰登时如堕深渊,失声道:“甚么?” 万仞雨明白他的心情,道:“我们必须改变行程,立即赶往吐蕃去。” 风过庭道:“虽然行程变得落入敌人的计算里,但再没有别的选择。” 龙鹰瞬即回复冷静,道:“不!直扑吐蕃,等若灯蛾扑火,未到吐蕃已给人宰掉。我们仍依原定路线,到蒲昌海后才南下,设法越过阿尔金山,进入吐蕃。” 万仞雨道:“这不失为权宜之计。” 转问风过庭道:“宗楚客认为娑葛是怎样的一个人?” 风过庭道:“娑葛有谋有略,野心极大。其弟遮弩则骁勇善战,兵.力达二十万之众。现在娑葛的牙帐设在碎叶城,叫大牙;又以伊丽水流域的弓月城作为小牙。如果不是突厥人势大,恐怕娑葛早四出攻掠,现在则只是以抢掠为主,好壮大实力。” 龙鹰思索道:“这么说,娑葛该如孙万荣般,是突厥默啜的眼中刺。吐蕃攻打娑葛,会否是与默啜有关系呢?” 风过庭道:“如果你猜测无误,吐蕃的内乱,该亦直接与默啜有关系。” 万仞雨道:“默啜既可在我们的地方布下大江联,当然亦可对吐蕃使用同样的策略。” 此时饭菜来了,但三人都失去了心情,食不知味。 原本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鹰苦笑道:“真恨不得能胁生双翼,立即飞往高原去。” 两人只要想想横空牧野和美修娜芙生死未卜,便清楚他此时的心情。 龙鹰倏地起立,道:“我们今晚走!” 两人呆瞪着他。 龙鹰又坐下来。颓然道:“当我没说过吧!” 没到过西域的人,要到身历其境,方晓得山川形势的险恶、道路的艰难。龙鹰三人告别长安,依计划朝西北走,昼伏夜行,一路上无惊无险,到最后,已忘记了或许正在虎视眈眈的敌人。 除了上路的最初数天,龙鹰心焦如焚的波动情绪平复下来,变得冰雪般冷静。魔种发挥着应有的作用。 他们渡过黄河,经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出关进入半荒漠的地域。 天气转热,他们在一道大河旁扎营休息。千里空寂,除陪伴他们的稀疏树木外,不见人踪。 雪儿等六匹马儿,聚在河滩喝水吃草,他们则坐在岸旁石上,分吃干粮。 左方地平线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高山峻岭,隐见雪峰,右方.是无尽的平地。高挂天上的太阳,把荒漠的各种色彩。浑融在眩目的白光里,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 万仞雨>.指着南面的山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山脉里那高耸出来的白点,该是大雪山。峰顶终年积雪,没有人能攀上去。山后就是吐蕃人的高原。” 龙鹰叹了一口气,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令人难受。 风过庭道:“要到出关,方明白我们是如何愚蠢。只要敌人晓得我们是到吐蕃去,就能以逸代劳地在我们的必经之路拦截我们。最不利的,是到现在我们仍未摸清登入高原的路径。还要去问人。” 万仞雨遥观南面重重险阻、延绵不绝的崇山雪岭,苦笑道:“由于我们的本意是先到龟兹去,忽然改变行程,思虑不周,致进退失据。聪明点该是改由长江的上游入吐蕃,会有把握得多。” 叹口气续道:“现在我们是被高山和沙漠重重围困,不过比起塔克拉玛干,其他沙漠只是小儿科。” 风过庭朝西看去,道:“前面是甚么地方?” 万仞雨道:“我到且末城去,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精神专注在刀道的修行上,记忆已很模糊。不过,如果记忆正确,这个方向会到达蒲昌海的大草原区,而眼前的大河叫疏勒河,西南则为库姆塔格沙漠,沙漠南端是延绵的阿尔金山。咦!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阿尔金山里有峡道,可穿越阿尔金山,抵达青海。” 风过庭大喜道:“如此便有救了,黑齿常之曾在青海大破吐蕃人,可知青海和吐蕃间,必有可供大批兵员通过的道路。” 万仞雨沉吟道:“但我怕马儿们捱不过沙漠之苦,沙漠的毒热会飞快把它们体内的水气抽干,难以着力而火热的沙子也令它们吃不消。” 龙鹰扫视位于天际极限的库姆塔格沙漠,道:“这些山脉的尽头在哪里?” 万仞雨道:“没有尽头,接着祁连山的是阿尔金山,跟着便是昆仑山,吐蕃正是处于这些连绵大山脉后的高原。” 龙鹰颓然道:“我的娘!早知问清楚横空牧野,到吐蕃去怎么走。” 风过庭道:“看来我们不得不冒险穿过沙漠,找寻进入青海的山道,怎都好过朝塔克拉玛干的方向闯。” 仰望在天空高处盘旋的神鹰,有感而发道:“可以变成它就好了。” 万仞雨苦笑道:“若是上战场,我们正犯了兵家大忌,就是士气消沉,斗志尽失。” 风过庭道:“当你想到或许不管如何努力最后仍是徒劳无功,就很难提得起拼劲来。” 龙鹰心底同意,事实上他因横空牧野和美修娜芙的生死未卜给折磨得很惨。若照常理推论,横空牧野是吐蕃第一高手,如敌人发动,肯定以他为目标,首当其冲下,确是有凶无吉。 龙鹰沉声道:“他们该尚未死,否则好该来向我托梦。” 万仞雨道:“给你说得我毛骨耸然。” 风过庭道:“我相信这类灵应。” 又道:“在起程 524d." >前那晚,我尽人事四出打听由北面到吐蕃之路,虽没有人能提供确切的路线,却收集到不少我们和吐蕃人交手的数据,可供我们推敲参考。” 又道:“大部分战争都在青海湖或川蜀发生,不过其中一仗,是由吐蕃大将葛尔钦陵率领四十万吐蕃战士,攻占安西四镇,我朝被逼将安西都护府迁至西州。这对我们有甚么启发呢?” 安西都护府,正是设于龟兹。 龙鹰精神大振道:“再说详细点。” 风过庭道:“钦陵当时驻扎在被亡国不久吐谷浑的土地上,而我朝则以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领军五万反击吐蕃军,经鄯州至青海湖南之大非川,最后被钦陵击败。” 龙鹰拍腿道:“不用猜哩,穿过库姆塔格沙漠,肯定有路通往青海,由青海到吐蕃去,容易多了。” 风过庭问万仞雨道:“你原本往吐蕃的路是怎么走的?” 万仞雨道:“我最先只想着如何到龟兹去。找到荒原舞这个对西域了如指掌的家伙,一切好办事。幸好我确对出西域的路线下过一番功夫,只要抵达塔克拉玛干南面的于阗国,那亦是该区域最大的绿洲,便可寻得穿越昆仑山的捷道,通往吐蕃。唉!没人指点是不行的,我们先往蒲昌海去,找到在当地放牧的住民,问个清楚明白。在没有指标的沙漠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们三个或许能活命,但马儿肯定没法随我们离开。” 风过庭道:“不怕暴露行藏吗?” 万仞雨叹道:“再没有别的选择,怎也要冒这个险。” 龙鹰道:“就这么办。” 太阳下山后,三人拔营出发。 沙漠的淡蓝色调,代替了刺眼的白光,气温骤降,还不时刮着刺骨的寒风。沿途的地形不断变化,大部分是布满砾石的旷野,间见突兀起伏的山岩、乌黑的石块,又或像饱满酥胸般的大沙丘。 风过庭道:“当年文成公主入藏,经过哪些地区呢?” 万仞雨苦笑道:“确是个好问题。只恨我当时集中问有关安西四镇的事,忽略了其他。” 风过庭欣然道:“我倒有点记忆,亦是从西都出发,在大漠旁渡过黄河,进入青海,再经古鄯、乐都、西宁,登日月山,还要走大段路,翻过巴颜喀拉山,最后越过唐古拉山,抵达吐蕃人的高原。” 龙鹰哑然笑道:“很可能我们已避过大江联和秘人的拦途截杀,他们一定以为我们因获知吐蕃的国变,迫不及待的循文成公主的旧路,赶往吐蕃去,所以那天和小弟说话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岂知我们那时将心神全放在应..付法明的偷袭上,直至在长安最后的一夜,才收到吐蕃宫廷政变的消息。现在则变成迷途的胡涂虫。” 万仞雨道:“在这种地域,运气比甚么都更重要。” 谈笑声中,三人继续行程。 忽然间,昨天的颓唐失意,一扫而空。 龙鹰又想起一件事,就是武曌是否晓得吐蕃的政变?照道理发生这么大的事,宗楚客又或武攸宜必立即飞报武曌,让她定夺。武攸宜见自己时只字不提,是合理的,因为他并不晓得自己会到吐蕃去。可是若武曌隐瞒此事,便是害他。细想又觉没有道理,更有可能是负责外事的武承嗣故意压着这个重要的消息,待他离开长安后,才报上武曌,那武曌想通知他们亦办不到。 不过武承嗣此举反帮了他们一把,令他们避过敌人的算计。 第九章 绿洲风情 到天亮时,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此时砾石地变成滚滚黄沙,不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那般模样,没有路也没有任何标示,唯一标示是不久前经过的一堆被风化了的骆驼骸骨,它的脖子扭曲,似在说明离世前的挣扎。太阳从令人赏心悦目的曙色,变成火热的白光,沙子灼热起来,除雪儿外,其他马儿都受不了,众人忙结营休息,又架起篷帐,让马儿们躲在帐荫内休息乘凉。 龙鹰以魔气逐一抚慰马儿,风过庭和万仞雨伺候它们抹身、喝水和喂饲带来的草料。 万仞雨道:“现在我明白为何在这里,人人骑骆驼而不骑马了。沙子会灼伤它们的蹄子,必须为它们做点手脚才成。” 龙鹰信心十足的道:“我的内气可使它们大增抗热的能力,马体的水分也不会轻易外泄,不过当然比不上可在体内储水的骆驼。” 风过庭怜惜地道:“该快到蒲昌海,它们可以在水草丰茂的绿洲好好休息快活。” 风声骤响,神鹰从天而降,风过庭移往帐外,伸手臂让它降在腕臂处,叹道:“它也要喝水进食了。” 接着的十五天,他们仍是昼伏夜出的赶路,景色再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时间变得缓慢,每个景象都像刚才景象的重复,不但似没有移动过,时间还似停止流动,死一般的静寂。 三人失去了说话的心情。 快天亮时,风过庭“咦”的一声,往天空瞧去。 两人学他举头望往淡蓝色的夜空,神鹰正朝前疾飞,迅即变成个小黑点。 万仞雨大喜道:“肯定发现了有水草的绿洲。” 熟知神鹰性情的风过庭应道:“肯定是这样,我们不要停下来。” 只有在这干旱的区域捱足十多天者,方明白他们希望在前方的心情。 今次他们学乖了,逐一为马儿包扎马蹄。然后继续行程。 眼前的景色又出现变化,一个个深黄色的沙丘,四面八方的延展,马蹄陷进沙子里去,跑快点也不成。沙粒在炎阳下闪烁刺眼,布满水样的波纹,间中从沙中冒出沙柳,不由令人敬佩它们的顽强,竟可在这全无生机的可怕地域生长,点缀无有尽头的沙海。 万仞雨以识途老马的身份道:“这是盛宴前的小食。我们到了塔克拉玛干的边缘区。” 风过庭道:“你认得路吗?是否快到蒲昌海哩!” 万仞雨道:“走过多少次仍没法认路,因为塔克拉玛干是会流动的沙海,在帐内睡醒后走出来,会看到不同的景象。河道更会忽然断流,整条河消失了,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龙鹰笑道:“绿洲该比较靠得住,小弟有感应哩!” 风过庭喃喃道:“希望蒲昌海不会忽然消失,在下现在最想的是亲吻它绿草如茵的土地。” 万仞雨指着前方道:“看!” 两人随他用足眼力看去,地平在线出现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绿点。在烈光下如真如幻。于这干旱的世界里,一点绿色可变得如此使人心碎地珍贵。 一阵风刮起漫天黄沙,扑面打来,本已干涩的眼耳口鼻更是难受。幸好从那点绿色联想到河流和青草,心中燃起的希望,盖过了所有因沙而来的折磨。 三人催马疾行,绿色的点化为一条嵌在地平上的线。从未有这么的一刻,草树可令他们感到从心内涌出来的狂喜。 整个时辰后,当太阳越过中天。绿线终变成一片树林,笔直的穿天杨、茂盛的榆槐树,紧挨在一块儿,枝叶在风中飒飒响着,湿润的感觉随风送至。 马儿兴奋起来,不用催促的放蹄奔去,松软的沙粒变成坚实的土地,前方青翠葱茏,连风也变得清凉舒爽。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塔里木盆地的中心,东抵蒲昌海,西临喀什绿洲,南接昆仑山脉,北濒塔里木河,是最大和最可怕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正是“进去出不来的地方”。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之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故有“死亡之海”的称谓。 沙漠腹地中横亘神山,延伸百多里,东端直抵和阗河岸,砂岩长期风化,形成一列形状奇特、仿似天然神物般的岩像。 与之成强烈对比的,就是环绕塔克拉玛干的众多河流、绿洲和国家。 河有叶尔羌河、塔里木河、和阗河和且末河。其中和阗河能穿越沙漠腹地,在夏天的雨水季节,偶然能将水流注入沙漠北疆的塔里木河,其他时间则处于断流状态。 因河道而形成了大小绿洲,最大的绿洲为于阗所处草原区,但最得天独厚的绿洲,却是蒲昌海了。 蒲昌海是广袤盆地的最低点,从南方昆仑山脉冲奔而下形成的一众水系,水流最后都是汇进蒲昌海去,形成周广四百里的大湖,战国时称为“沏泽”,“其水居停,冬夏不增减”。 蒲昌海也是古楼兰国国址所在,后在汉代时亡国,湮灭消失,不遗余痕。 蒲昌海便是“多水汇入之湖”的意思。 三人立在一道寛若两丈的河道东岸,呆看着眼前令人难以相信的美景,尤其在十多天荒漠的旅程后。 葱绿的草原展现眼前。 羊群像一团团白云般飘浮在嫩绿的海洋里,草浪随风起伏,清香随风而来。脚下的河水潺潺流动,奏鸣出大自然的仙乐,更远处疏疏落落搭起毡房,袅袅炊烟在落日的余晖下升腾消散。间中传来羊咩牛鸣之声,在草原上的广阔空间飘荡。蒲昌海大草原美得清丽脱俗,娇媚迷人,教人醉倒。 三人一时看得痴了。 马儿们被解下鞍子和负载,正忘情在河里贪欢玩乐。 对岸左方长着一排胡杨树,在夕照下泛着金黄的色光,虽然粗壮的树身似是干枯龟裂而扭曲,可是枝叶却不规则的从想不到处生长延展,从枯死里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不屈从于沙漠的恶劣环境,教人感到胡杨历尽沧桑的奇异生命。 万仞雨看着对岸的胡杨树,赞叹道:“本地人对胡杨树有‘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腐’的推崇之语,或许夸大了少许,却该离实况不太远。” 风过庭道:“在这人间仙界般的地方,住一辈子也不会厌倦。” 万仞雨道:“难怪少帅他们最后选择远游域外,原来美景是永无穷尽的。” 龙鹰道:“我们给牧民发现了。” 两人循他目光瞧去,数骑从远处朝他们奔来。 五骑呼啸而至,片刻抵达河岸,勒马停定,隔河打量他们。对方一式牧民打扮,腰佩马刀,年纪最大的亦不过三十,最年轻的一个顶多得十二、三岁,稚气未除,却比其他成年人神气。 年纪最大的牧民,忽然举起两掌,掌心遥向他们,喊了句他们听不懂的土语。 万仞雨低声向两人道:“他在祝愿我们平安,是陌生人见面的开场白。”接着也举起两手,重复对方说的话。 接着对方垂下左手,右手按胸说了另一句话。 万仞雨指指东方,回应另一句话。 五人由大至少,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还发出嘲弄的笑声。 风过庭道:“你说了甚么?” 万仞雨一脸疑惑的道:“他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告诉他是从大唐国来,不知有何好笑?” 年长的牧民又隔河喊了一串的话。 万仞雨叹道:“这几句我全听不懂。上次来有向导带路99lib?。” 龙鹰忙以突厥语道:“你们有人懂突厥话吗?” 教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五人忽然敛起笑容,目射敌意,最年轻的小伙子更把手按到刀把去。 年长者以生硬的突厥话应道:“你们是突厥人的朋友吗?” 这句话三个人都听得懂。 龙鹰知机的道:“我们不但不是他们的朋友,还是他们的敌人。” 五个牧民容色稍缓,年长者道:“那你们是谁的朋友?” 龙鹰心忖塞外的游牧民族,自有一套他们的规矩和生活方式。年长的牧民该是五人中最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只由他说话,其他人不会插嘴。而遇上陌生人,则有一套互致问候的方法,说话的内容也沿袭着某种固定的模式,以之区分朋友或是敌人,以问话得到判断对方的机会。 龙鹰更晓得一个说话上的失误,极可能是拔刀子的局面。忙道:“我们是你们的朋友。”见对方没有丝毫欢容,连忙加一句道:“也是吐蕃人的朋友。” 这里地近吐蕃,当与这些游牧民族较为亲近,理该与吐蕃人有点关系,所以亮出吐蕃的招牌,碰碰运气。 风过庭也以吐蕃语道:“我们带了丝绸来送给你们。” 年长牧民仍是神情肃穆,突改以比突厥语流畅得多的吐蕃话道:“你们的吐蕃朋友是谁?” 龙鹰硬着头皮以吐蕃语道:“是吐蕃的横空牧野。” 五人齐现惊异之色,但却敌意大减,使三人知道碰对了。 年长者再右手按胸,道:“我叫巴达。”接着逐一说出其他四人名字,每当他叫出名字,被介绍者都以右手按胸,神态变得非常神气,显是以自己的名字为荣。 龙鹰三人亦以他们的方式,介绍自己。 互相报上名字后,气氛大有改善。 巴达道:“你们可否以天做证,没有说谎?” 龙鹰仰望天上飘过的一朵白云,指天道:“我龙鹰不但是横空牧野的朋友,还是他的兄弟,如有说谎,上天会惩罚我。” 五人同时动容。 巴达一声呼唤,五人催骑下河,涉水而来。三人往后退开,腾出空间让他们登岸。 他们一边渡河,一边朝雪儿等打量,还交头接耳的说话。 巴达首先登岸,敏捷的跃下马来,往龙鹰走去。 龙鹰正不知他想干甚么时,他已一把抱着龙鹰,道:“横空牧野的朋友,也是我们呼伦族的朋友。”接着又与万仞雨和风过庭拥抱。其他四人也来与他们进行拥抱礼,绝非虚应故事,而是充满热情,气氛转趋融洽。 众人在河岸围地而坐,等到万仞雨取来其中一匹丝绸送给他们,果如万仞雨所料,巴达等露出喜悦神色,把丝绸传来看,爱不忍释。 万仞雨以吐蕃语乘机问道:“刚才我们说是从大唐国来,诸位因何发笑?” 太阳已没入地平线,仍在西边辉射扇状的异彩,大草原又是另一番妩媚之态。 巴达毫不隐瞒的直言道:“现在那是个被女人管治的地方,男人怎可被女人管治?” 三人乏言以对。 龙鹰岔开道:“为何我说是横空牧野的朋友,你们这么容易便相信?” 巴达外的其他四人该听得懂吐蕃语,只是不敢抢话来说,露出注意的神情。 巴达道:“因为我们晓得牧野王子的确与汉人成为朋友,至于是谁告诉我们,且恕我暂时不可以说出来。更重要的是朋友你刚才向天立誓,神色诚挚坦率,眼珠没有转动。” 龙鹰三人交换个眼色。均感巴达话里有话,另有内情。当然不敢逼问。 风过庭道:“我们想到吐蕃去,巴达你晓得怎么走吗?” 巴达道:“现在仍不可以告诉你们,今晚先到我们的营账休息,明早我们骑马走一天路,去探访一个拥有八个帐幕的人,他的营账在神海之旁,我们尊称他为‘安天’,意即有大智慧的人,一切由安天定夺。” 风过庭大感兴趣的问道:“帐幕的多少。代表甚么呢?” 巴达微笑道:“八个帐幕,代表有八个妻子。我也有三个帐幕。”又压低声音道:“在三个帐幕轮流住宿,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哈!” 众人陪他一起笑,当然明白他意之所指。 那叫旦达克的小伙子笑得最暧昧,该是尚未娶妻,故听得心痒羡慕。 此时天色渐黑,众人起程往巴达的营地去,送给他们的丝绸由巴达珍而重之的放在腿上,到漫空星斗。朝西走足半个时辰,方到达一个纵横十多丈的小湖,过百营账,疏落 5730." >地分布在小湖之旁。 全族数百男女。扶老携幼的拥来看他们,好客热情。 是夜巴达举行野火会招待他们,请他们尝羊腿喝羊奶茶。在深邃迷人的星空下,除远处不时传来的羊咩声。就只有篝火燃烧的响音。 羊奶茶的盛器在众人手中传递,围着火堆,慢条斯理的消磨时间。三人虽然不太习惯他们的节奏。但入乡随俗,逐渐地适应和享受他们的生活方式。 龙鹰忍不住问巴达道:“你们不喜欢突厥人吗?” 巴达道:“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万仞雨问道:“他们曾经侵略你们吗?” 巴达耸肩道:“我不知道,只是向来如此,大家都晓得突厥人不是正派人。” 风过庭道:“你们知道我们的朋友吐蕃人的情况吗?” 巴达晃晃头,道:“那就要看安天肯否告诉你们,没有他的准许,我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安天是我们的族长。” 龙鹰道:“你到过西面的大沙漠吗?” 巴达傲然道:“未踏足过神漠的人,怎配称男子汉?我们草原的西面有部分像矛枪般探进神漠去,直入三百多里,尽端与且末河相接,是打猎的好地方,若沿河向西走,再折往南方,可到婼羌和且末,是到那里去最快的捷道。” 万仞雨道:“塔克拉玛干内竟有天然的猎场?” 巴达道:“且末河到我们的大草原前,先注入台特玛湖,湖旁布满树木,栖息着各种走兽飞禽,如果你们有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去打猎。” 三人啧啧称奇,想到在重重的沙漠里,竟有这么多好地方。土能克水,但显然水也能制土。 说话至此结束,三人被招呼到一个腾出来的空帐去,度过了抵达大绿洲的第一个晚夜。 翌日天未亮,巴达领三人上路,朝“神海”进发,去探访那拥有八个帐幕的部族领袖。 三人对此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因为既送过礼,大家又称兄道弟的,为何却不肯告诉他们想知道的事?似有些儿不合乎游牧民族开放热诚的作风。 沿途草地平展无限,林海莽莽,草浪里隐见账房,也见到青稞、豌豆、胡麻等的农田,可见在这风光明媚的土地上,人们过着半农半牧的安逸生活。所经处大小河流密布,一个早上须十多次涉水过河,有两次是由马儿泅水渡河。 时见穿上色彩灿烂的衣服、包裹着各色头巾的妇女在河边洗濯衣物,不害羞的抬头和他们祝好问安,年轻的女子刚健婀娜,别有一番草原民族的外貌风情。 到午后时分,他们在一个小湖旁休息,吃携来的干粮。往湖面瞧去,一群群鸟儿在湖面和附近飞翔,数以千计,充满生趣,令他们看得目不暇给..。若是盲目放箭,说不定有鸟儿会给射下来。 龙鹰道:“我的老天爷,竟然有这么多不同的飞鸟。” 巴达见怪不怪、漫不经心的道:“每逢春夏之际,总有联群结队的鸟儿从西南面飞来,神海处的候鸟更多不胜数,要到冬天鸟儿才减少。” 三人心中计算时间,从长安出发时是冬天,现在春天已过,夏天刚临,不知不觉间,已上路逾四个月。 巴达又道:“刻下是水旺的季节,大量的水从南面倾泻而来,也是我们的草原最美丽的时候,到冬天,水流大减,这里是另一个样子。” 风过庭问道:“你们神海的海水是咸的还是甜的?” 巴达道:“是咸的,除南面高原上的内陆咸水湖外,我们的神海是方圆万里内最大的咸水内海。我们这里也产盐,可以换很多东西。待会我每人送包盐给你们。盐是我们到沙漠必备之物,当坐骑受不住热毒时,喂它们两口盐,可保住它们的命。” 万仞雨大奇道:“马儿竟肯吃盐?” 巴达现出比他更惊异的表情,道:“你竟不知马儿爱吃盐吗?” 风过庭道:“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到今天终明白这两句话的智慧。” 巴达压低声音道:“安天是草原上最有地位的人,你们送礼给他,一定要比送我的礼重,否则别人会说我闲话,明白吗?” 万仞雨向龙鹰和风过庭苦笑点头,两人立即明白,晓得只好把余下的两匹丝绸,全送与巴达口中的安天。游牧民族的坦白直接,令人啼笑皆非。 又闲聊一会,四人继续最后一段行程。 巴达没有夸大,直至太阳落往西面连绵起伏的山脉,庞大无边的超级大湖终出现前方。 巴达欣然道:“嗅到水的咸味吗?”又以马鞭指着日照下模模糊糊的远方山脉,道:“山后就是可敬的沙海。” 三人被他引发,驰想着山脉后了无生意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与这边水草肥沃,美若人间仙境的草原,对比上是多么的极端。延绵的山脉,成了死与生的界线。 尝过沙漠的滋味后,以龙鹰的好奇大胆,亦不希望须往“死亡之海”闯。 在太阳没入西山前,终抵达湖区。神海大得不见对岸,无有边际,像海更多于像湖,难怪叫蒲昌海。湖水晶莹清亮,水草丰美,无数的天鹅、大雁、野鸭、鱼鸥嬉水飞翔,夕照和潋滟碧波浑成一片,配上在湖边放牧的牛羊马,连成充满感染力的动人美景,西面的山脉宏伟巍峨。 巴达兴奋道:“到哩!”快马加鞭,领着三人朝湖岸高地处一组营账奔去。 巴达的营地,比起这里营账数目之多,有小巫大巫之别。但虽然有数千营账,却毫不挤逼,疏落有致,点缀着辽阔湿润的湖岸区。 在附近放牧的十多个年轻牧民,见他们来到,放骑奔来,与巴达交换几句问候话外,加入他们,朝目标营账驰去,抵达规模最大的一组营账时,后面已成长长的一串骑队。 沿途不住有妇女小孩从附近营账走出来,气氛热闹,和平安宁,人人脸带欢容,似茫然不知大草原外的凶险世界。 巴达忽然勒马,低声道:“快下马,安天来了。” 众人随他下马,一个高大老者在七、八个年轻小伙子簇拥下,从一座小山丘上的营地往他们迎来。 第十章 引路信使 老者年纪已逾五十岁,仍是动作敏捷,健步如飞,身体结实,神采过人,长满络腮胡须,气宇不凡,看来是有识之士,难怪如此得族人尊敬,奉之为领袖。 不用介绍,也知老者是安天。 他的衣服和头巾都是靛蓝色的,神情严肃里带点龙鹰等没法明白的紧张,这类情绪该与安天与世无争式的生活拉不上关系。 安天终来到众人身前,神气十足的锐目上下打量三人,然后在三人意想不到下,以字正腔圆的汉语道:“说出你们的名字!” 龙鹰压下心中的惊讶,代表三人逐一报上名字。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安天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举掌向天,激动的道:“感谢天,他们终于来了。” 又向身旁的小子吩咐几句,小子不知领了甚么命令的去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不知如何应对。 安天忽然趋前,先与龙鹰拥抱,然后再拥抱万仞雨和风过庭。 行过拥抱礼后,安天当众宣布了几句话,在场的百多人全体发出欢呼叫喊,气氛热烈。 巴达低声向三人解释道:“安天说你们是我的朋友。”又神情兴奋的道:“你们令我很有面子,以后我们是朋友和兄弟。哈!” 安天神情一变,变得欣悦安详,亲切的道:“三位先生请随本人来。” 三人和巴达跟在他身后,牵马走上丘顶。 到了一座特大的方帐外,几个年轻妇女迎上来,为他们照顾马儿。 安天自行入账,打手势着他们进去。 龙鹰等先为马儿解下马鞍和负载,万仞雨顺手取得两匹丝绸,在巴达的指示下,三人进入方帐去。 方帐内很寛敞。丈半见方,由八根..立柱、四根横梁撑着,看来非常坚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毡,花纹优美,乃巧匠级的杰作。 万仞雨恭敬地向安天献上两匹丝绸,安天接过后,大赞一番,又高声呼嚷似是某两个名字,接着彩云般的两个女子走进帐内来,每人接了一匹丝绸。欢天喜地的去了。 三人均感眼前一亮,瞧她们神态,该是安天其中两个妻子,绝非想象中的干瘪老太婆,反出奇地是美貌的女子,年纪不过三十,体态撩人,但神情端庄,目不斜视。像三人不存在般,只向安天一人,说着他们不懂的方言。 安天和颜悦色的道:“年轻时,除贩卖妇女外。我甚么都干过,做起买卖来比任何人都狠,更是出色的战士,没有人的骑术可以胜过我。不知多少娘儿见到我便投怀送抱,近十年才肯安定下来。哈!” 龙鹰心中一动,问道:“现在还有贩运妇女的勾当吗?” 他顺便瞥了身旁的巴达一眼。这家伙现出崇敬羡慕的眼神,显然对安天的话说当年,感到与有荣焉。 安天双目掠过戒备的神色,道:“今天不说这方面的事。”又摸着地毡道:“这些地毡是从大沙海西南角的于阗买回来的,说到造毡,没有人比得上于阗人。” 又道:“让我们先喝茶。” 三人还以为他会大声召唤妻子捧茶进来让他们喝,岂知安天亲自从一角取来烹茶的工具,就在中央处生火烧茶,动作慢条斯理,又不住喃喃自语,该是在感谢他信奉的某个神祇,三人虽满肚子问题,也被他专注的神态所慑,耐心静候适当的机会。 巴达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像他们般呆瞧着。 等到安天将羊奶倒进茶里,终大功告成。盛羊奶茶的大瓷碗颇为精致,该是来自中土之物。 羊奶茶在五人间传递,每人喝两口后,万仞雨忍不住道:“安天晓得南方高原上的情况吗?” 安天拍拍胸口,道:“我是吐蕃人的朋友,当然晓得他们的情况。吐蕃人都是不凡人,我曾到过他们的高原,真古怪,在那里很难呼吸,急走十多步便累得不能动。哈!不过我并不是最有资格告诉你们有关他们的事的人,不过放心,我已使人去请最有资格的人来,他该快到了。” 黑夜降临帐外的天地,天气骤转寒凉。 三人虽大惑不解,但已摸清楚他们交谈的方式,知道锲而不舍的追问,会惹他们反感。 风过庭改而问道:“安天知道周围国家的情况吗?” 安天悠然道:“自你们还是男人当皇帝的时候,在很久很久以前,贵族在我们的东面建设起南北两大关隘,此后,大沙海四周的形势逐渐稳定下来,不似以前般,今天立国,明天亡国。” 他所指的“很久很久之前,男人当国的时候”,说的是西汉时的汉武帝,在此咽喉地带设置玉门关和阳关,两关南北相对,像中土西面大门的守护神,直到今天,在军事上仍是举足轻重。 汉武帝又置武威、张掖、酒泉和敦煌四郡,敦煌位处两关之内。 万仞雨道:“往龟兹怎样走?” 安天道:“在这时间到龟兹去很容易,因为河流没有消失,只要找到我们神海北端的孔雀河,沿河北上,再循河折西,便是焉耆和位于其东北的高昌国,过焉耆而不入,沿河走,便是最大的河流塔里木河,从焉耆到西面的龟兹去,快马八天可达。” 龙鹰赞叹道:“安天见多识广,对远近道路了如指掌。不知突骑施人的国家又在哪里?” 安天道:“突骑施人在更远的西北方。突骑施王娑葛的牙帐在龟兹西北的碎叶,离龟兹足有六、七百里远,但娑葛的小牙弓月城,则位于龟兹的北方,路程近上一半。” 万仞雨苦笑道:“安天随口几句话,胜过我四出打听十多天。” 安天打开了话匣子,谈兴极浓,喝一口茶后,徐徐道:“河流是最好的道路,不过千万要分辨主流和支流,我们神海的西南角是且末河注入处,沿河西南行,穿越大沙海,是像珍珠串般的大小绿洲,也是蒲桃城、典合城和且末城所在地。由此再朝西走,连越两道大河后,便是位于和阗河的于阗人首都于阗城了。于阗是大沙海南面最兴旺的地方,各国商旅聚集之处,龙蛇混杂,我们男人欢喜的玩意,在那里应有尽有。” 龙鹰立即双目放光,道:“西域竟有这么有趣的城市。” 安天语重心长的道:“对你们般的外人来说,最大的灾难不是马贼,而是迷路。光算近二十年,就已不知有多少骆驼队整团百多人忽然失踪,以后也从没有再出现。事实上认路并不难,只要弄清楚这片大小沙漠密布的土地上,河流分布的情况,便可像回到家里,怎可能不懂得揭幕入账,找到自己女人的身体。哈!” 三人连忙虚心求教。 安天道:“首先说源头,主源起自雪山上的冰川,由喀喇昆仑山的特力木坎力峰的东南麓,倾泻而下,到山脚后分作三条河道,注往大沙海,分别为叶尔羌河、阿克苏河与和阗河,此三河便是横跨大沙海北疆的塔里木河的三个主源。其中的和阗河,在水流充足时,由南至北的贯穿大沙海,注入塔里木河去。塔里木河则沿大沙海北部边缘,由西向东蜿蜒而走,再折向东南,穿过大沙海东部,最后注入我们的神海。孔雀河只是塔里木河大约从龟兹到我们这里一段河道的名称,仍属塔里木河。” 风过庭对贯穿“死亡之海”的和阗河最感兴趣,追问详情。 安天道:“和阗河来自两个水源,所以充满动力,成为唯一能战胜大沙海的河道。两个源头分别是喀拉喀什河和玉龙喀什河,前者出自喀喇昆仑山北面,后者出自昆仑山,到平原时汇合成流,始称和阗河,过大沙海再与阿克苏河、叶尔羌河会合,合流而成我们这里最大的河流塔里木河。” 龙鹰听得津津有味,一时忘了到这里来是要打听到高原去的道路,正想多问点各国的情况,蹄声自远而近,又戛然而止。接着脚步声响,一人揭帐冲了进来,跪倒龙鹰身前,激动地以吐蕃语道:“谢天谢地,终于盼到鹰爷来了。” 龙鹰定神一看,失声道:“林壮!” 林壮是当年随横空牧野到中土来的高手之一。龙鹰初会横空牧野,与他比武,由于手无寸铁,横空牧野命手下借出长枪,而借枪者便是林壮。 林壮坐好后,挥泪以吐蕃语道:“是王子派我到这里来守候鹰爷,已等了两个多月,终盼到鹰爷。王子果然没看错鹰爷,他说只要鹰爷收到他有难的消息,必抛开一切赶来助他。” 安天捋须欣慰的道:“王子是我们的朋友,我的两位年轻妻子,正是王子送给我的生日贺礼。所以林壮来后,我一直着人留意你们。” 龙鹰三人听得横空牧野仍安然无恙,放下心头大石,且明白过来,为何巴达等晓得他们是横空牧野的兄弟,态度大改。 风过庭代龙鹰问藏书网道:“美修娜芙是否在王子身旁?” 林壮道:“美修娜芙和我们护着王子,在敌人围攻下杀出重围,虽然人人负伤,但仍能逃入山区,不过很多人被杀了。”说毕又流下热泪。 龙鹰听得心中大定,但想到随横空牧野来的妻妾团恐怕凶多吉少,又心中恻然。犹记得当年宴会之后,同游上阳宫外的沿河长廊,众女与美修娜芙轻歌妙舞的动人情景,更令他低回不已。 万仞雨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林壮道:“我们到今天仍弄不清楚。回国后,我们随大王远征南诏,大王在其中一次行军途中,被人刺杀身亡,王子和我们当时在另一地方,闻噩耗只好退兵,从边界将大王遗体送返首都。” 龙鹰道:“突袭你们大王者,是否南诏派出的人?” 林壮道:“南诏并没有这样的高手,刺客不知如何扮成我们的战士,突然发动,被他连杀十多个护驾高手和大王后,成功逸去。王子说刺客肯定有内奸帮手,否则绝不可能如此接近大王。” 风过庭道:“你们大王过世,不是该由王子继位吗?” 林壮道:“王子只是大王的堂兄侄,..大王有赤德祖赞一子,现在刚满岁半,遂由他继承王位,其祖母没庐氏赤玛类听政,但真正话事的却是赤德祖赞的亲母支清丽,这个女人曾向王子求欢,被王子严辞拒绝,从此含恨在心。” 万仞雨皱眉道:“这样的理由,该不足以使支清丽向王子大动干戈。” 林壮道:“因为大王最看得起王子,视如己出,还希望让王子作继承人,但因遭支清丽强烈反对,又有不少大臣附和,所以一直未能落实。” 三人明白过来,这是皇位的争夺战。 龙鹰道:“王子不是你们国人景仰的英雄吗?” 林壮傲然道:“到今天,国内支持王子者,仍大不乏人。我们回首都后,并没有防范之心。所以支清丽发动时,我们事前没有收到任何风声,猝不及防下,抵不住敌人的多番猛攻,不得不突围逃走,若是正面交锋,我们怕过谁来?” 风过庭不解道:“王子不是掌军权的大帅吗?支清丽可调动甚么人来对付你们?” 林壮解释道:“王子之外,还有另一大帅,论声誉武功,仅次于王子。此人叫钦没晨日。出身于著名大家族,助先王都松芒波结讨伐噶尔家族的论钦陵,立下大功,升至大帅的地位。我们出征南诏,首都的兵权落入他手上,正是在他大力支持下,赤德祖赞在襁褓里继位为王。” 龙鹰道:“钦没晨日和支清丽间定有私情,收拾王子后,钦没会露出狰狞面目。逼孤儿寡妇让出王位。” 众人点头同意。吐蕃的局面摆明是个夺位的大阴谋,由钦没一手策划,包括刺杀都松芒波结的行动在内。 万仞雨道:“钦没且勾结外人,否则何来如斯可怕的高手。在严密保护下不但能成功刺杀贵王,事后又能安然逃遁,令你们完全找不到证据?” 林壮愤然道:“确是如此,我们后来也打听到。钦没的帅府来了一批天竺的高手,其中一人叫乌素,据闻是天竺戒日王朝的第一高手。精通瑜伽密修,其武技已达出神入化之境。当我们在南诏深陷战争之际,钦没又曾接待突厥来的使节。” 风过庭道:“在钦没率兵攻打你们帅府时,你们有遇上天竺或突厥的高手吗?” 林壮道:“确曾与大批来历不明的人交过手,也令我们伤亡惨重。我属王子的亲兵团,人数达五千之众,帅府更是位于形势险要的山上,具战庄的规模,仍抵不住对方的攻击,最后能从地道逸走者,不足五百人。” 众人可想象当时战况之惨烈。 林壮道:“逃出首都的范围后,王子晓得鹰爷定会来助我们,遂派出我和另一人,分别到这里和青海两条登高原的必经之路,守候鹰爷。” 万仞雨问道:“从这里如何到你们的地方去?” 林壮道:“从北面到我们处去,有两条路线,一路是穿过草原南面的库姆塔格沙漠,翻越阿尔金山,先到青海,再往西翻山越岭。另一路线是登上于阗附近的昆仑山,但那条路线非常难走。” 风过庭忍不住道:“穿过沙漠竟比登山更容易吗?” 林壮道:“库姆塔格内有两个绿洲,只要晓得位置,并不难走。当年我们从中土回来,便是循这条路线返国。” 龙鹰断然道:“我们明早天亮前出发。” 安天赞道:“果然是横空牧野的兄弟,义无反顾。王子说鹰爷是天下间最可怕的战士,一人胜过千军万马。安天能和.99lib?你们同帐共话,是安天的荣幸,也是我族的荣幸。” 万仞雨道:“最近这里有没有多了生面孔的人呢?” 安天朝一直没法插嘴的巴达瞧去,示意他可说话。 巴达再不是以前侃侃而谈的神态,恭敬地道:“路过的人确是多了,不过现时乃道路兴旺的季节,并没有异常的地方。但少了汉人商旅,却是事实。” 安天解释道:“据闻突骑施人正与贵国开战,很多汉人采观望态度,是可以理解的。” 风过庭明白万仞雨是在探听敌情,改变话题,问道:“这片草原上,除贵族外,还有其他种族吗?” 安天又示意巴达说话,显然因巴达接得他们来,立下大功,令他老怀安慰。 巴达答道:“这片草原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人,除我们族外,还有二十多个其他民族,却以我们最强大。遇上事时,我们会将箭头一致向外。” 龙鹰等交换眼色,均感不安,因既有别的游牧民族,便不是所有人全在安天控制下,很容易泄漏他们抵达草原的消息。 嘻笑声传来,有娇甜的女子声音在帐外向安天说话,安天咕哝几句后,横空牧野赠安天的两位年轻娇妻,捧着一匹布进入账内,放在安天身前,又目不斜视的退出帐外。 安天看着帐门,傲然道:“她们初入我帐时,仍是处子之躯,这些年来能令她们活得幸福快乐,是我最大的成就。” 又向巴达示意。 巴达忙移前捧起布匹,摆在龙鹰身前。 安天道:“这是由我的妻子亲手织制的白棉布,质地坚韧、厚而软,以??之为材料做的衣服最适合在沙漠里穿着,除此外还有其他用途,可作睡席之用,若撕成条状,还可用来作灯芯。这匹白棉是我们的回礼。” 又向巴达道:“你的回礼是甚么?” 巴达忙道:“我答应每人送一袋盐。” 安天点头表示满意。 这样的礼物,三人并不愿接受,也知不可拒绝,还要装出欢天喜地的模样,待远离草原,再想办法处置。 安天一句愿神保佑你们,结束了谈话。 龙鹰三人仍没有睡意,偕林壮返安天腾出来招呼他们的另一大帐,详询吐蕃的地势人口、登高原路线的细节,临天明前个把时辰,才稍睡一会。 次日天未亮,四人踏上往高原去的路途。 起程前,风过庭重施故技,借来染料,将雪儿四脚染黑,减少他们被认出来的机会。 依依不舍地离开草原后,在林壮领路下,他们回到早令他们生厌的半荒漠地带,以坚强的意志克制着掉头回蒲昌海的冲动,朝库姆塔格前进。 龙鹰等已失去四处张望的兴致,因为不论往哪个方向看去,看到的都是大致上差不多的东西,就是黄沙、岩石,岩石、黄沙。空间没有变化,时间也停顿下来,没有丝毫生机。 这是个与生命无缘的世界,热得要命,也冷得要命,春、夏、秋、冬四季,可以在一天内出现。 不过据林壮说,比起沙漠,这区域可算是人间乐土。 他们昼伏夜行的急赶五天路,令人望之生畏的库姆塔格已遥遥在望,还以为很接近,但仍要再走两晚路,才抵达沙漠的边缘区域。太阳升起后,他们扎营休息,又架起挡阳光的篷幕,以免热毒灼伤马儿。 众人立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看进沙漠的深处,果如林壮所言,比半荒漠地带单调多了,贲起的沙丘,漩涡状的沙纹,延展至无限的远处。 林壮道:“沙漠的幽灵,会在正午时分出来害人。” 龙鹰笑道:“看得见它们吗?” 林壮脸现惊怵之容,道:“看得见就不用害怕,正因它们是无影无形,故令人无法抵挡。” 万仞雨从来是个不信邪的人,道:“既看不见摸不着,怎知它们的存在?” 林壮深沉的道:“幽灵的力量,体现在被它们攻击的人身上,就像定时发作的热病,受害者浑身疲软无力,不但筋疲力竭,还完全失去斗志,像发了狂般,舌头不受控制,没法说话,又或疯了似的往沙漠深处奔去。那是最严重的情况,必死无疑。” 风过庭苦笑道:“沙漠的凶险,确出乎我们想象之外。照我猜,该与幽灵无关,而是一种沙漠的可怕症候。” 林壮道:“明晚我们须牵着马儿走,否则它们绝捱不到绿洲。” 龙鹰笑道:“到这里后,你才是唯一的高手,我们全是跟班随从。” 林壮连忙谦让,很不好意思。 第十一章 沙漠之行 风过庭问道:“在我眼里,所有景象无不千篇一律,如何晓得我们走的方向正确?” 林壮道:“首先要凭天星定位,且沿路有特定的标记,因绝不可以走错路,只要偏离正确的路线,便万劫不复,我们携带的水,只够我们到达绿洲之用。” 太阳开始往中天攀去,烈日无情照射下,远近所有物体像褪去了实体,变得眩人耳目,风过庭的神鹰也飞入账来,在风过庭臂上栖息。库姆塔格沙漠灰暗迷茫,坦平如砥 5730." >地延伸往天的底部。99lib? 想起林壮所形容的“正午幽灵”,虽是热得要命,众人心底仍泛起寒意。 太阳下山后,气温骤降,令人马冷得发抖。他们起程进入沙漠,狂风阵阵,卷起沙粒,迎头照面的打来,那种被沙粒无孔不入全面侵犯的感觉,确是难受,但怎都好过万里无云,只得太阳往大地猛喷烈焰,沙粒则反射着灼热眩目阳光的白昼。这种恶劣的环境是有后果的,会令人和马患上“沙盲症”。 三人很难想象在这没有任何生机和希望的地方,竟可以出现绿洲,据林壮说,是因地下河道在春夏洪水期时涌上地面的奇异现象,到秋天和冬天,绿洲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绿洲的植物变回藏在风沙下等待另一个春天的种子。这条深藏在沙漠的登上高原之路,并不为人所知,即使晓得,也不敢闯进来。只有懂得绿洲出现时间和位置的吐蕃人,方敢由此路线来回。不过即使吐蕃人,也非有十成的把握,因为绿洲会随地下河道迁移,故此两个绿洲分别被称为“大幽灵”和“小幽灵”,找到它们须凭点运气和对湿气的敏锐感觉。林壮在这方面有超凡的能力,故被派至此秘密路线来迎接他们。 龙鹰等并不担心找不着绿洲,龙鹰身具魔种。只要大致走对了路,水源肯定瞒不过他的灵觉,更令他们放心的,是在天上飞翔的神鹰,它可以发现于百里之内,任何与别不同的地方。 他们牵着马儿一步一步往前走,四周一片迷蒙,风沙稍歇时,林壮抬头看天,从尚未被风沙掩遮的空隙。辨别天上的星辰。马儿中,只有雪儿仍是悠然自得,不用牵扯的跟在龙鹰身后,亦步亦趋。林壮的吐蕃马虽长得比他们的马矮小,但在沙漠的环境里显现出刻苦耐劳的体质。 天亮前,忽起大风沙,狂风卷旋而至,黄沙随风滚滚而来,幸好入漠前所有东西都扎个结实。否则任何没有被系紧的东西都会被刮走,风沙遮天蔽夜的肆虐下,寸步难移,众人挤作一团。把马儿护在中间,可以做的就是求老天爷让风沙尽快过去。 天终于亮了,但事实上分别不大,看到的仍是沙暴。它统治了一切,和夜晚的分别只在除风沙外还有沙漠的热浪,阳光在沙暴下也显得乏力。 他们失去了时间的观念。过了不知多久,沙暴终于歇止,大伙儿总算重回人世。 四人欢呼怪叫,雪儿仰天嘶鸣,风过庭最担心的神鹰安然无.恙的降到他肩头上。只有捱过刚才沙暴的人,方明白可活着喝另一口水,是多么难能可贵。 他们结营盖帐的休息,又以安天众妻送的白棉布当做睡席,这卷布长达逾三丈,厚软耐热,幸好没有嫌它重而扔掉。 林壮沙漠经验丰富,首先将草料弄湿,喂饲马儿,才伺候它们喝水,又以湿布拭抹马体,让它们保持凉快。 林壮道:“在沙漠,马儿体内的水分会迅快蒸发,血液变得稠浓,不能流动时会忽然倒毙,所以在白天时需喝大量的水。” 万仞雨道:“我们该带几头骆驼来。” 风过庭纵目四顾,犹有余悸的道:“要多久才可找到‘大幽灵’?” 龙鹰笑道:“千万不要一时错脚,找到林壮说的‘正午幽灵’。” 万仞雨道:“亏你还有说笑的心情。”旋又叹道:“我会永远忘不掉这次的旅程。” 林壮欣然道:“因为鹰爷非是常人,刚才沙暴作恶时,我感到鹰爷的力量保护着马儿,使它们安静下来,否则它们会耐不住性子发狂。” 龙鹰笑道:“林壮果然是有道行的人。” 林壮微笑道:“所以王子每次出门,都带着我去。” 风过庭续问道:“还有多少天?” 林壮目光投往沙漠深处,道:“五、六天该可以了。” 众人颓然无语,一晚已这么难捱,五、六天真不知怎么过。小得多的库姆塔格已是如此可怕,大上数倍的塔克拉玛干,真不知是何等光景。 太阳下山后,他们继续行程,岂知走了七天,仍见不着绿洲的影子,连林壮也苦着脸孔,希望绿洲只是转移了位置,而不是消失了。 到第九天的晚上,他们开始缺水,就在这个晚上,终出现转机。 是夜大漠一片死寂,天地静止,夜空却是不寻常的美丽,月亮又大又圆又远,眼前的沙漠再不是平展,而是一座座高大壮观的塔状沙丘,屹立在茫茫沙海的波涛上,形成高低起伏的地表。林壮告诉他们一个听回来的原因,这种形态的沙丘,是在多种风向共同作用下,所形成风沙堆积的特殊类型,三面有棱,顶面是尖塔的形态,有人称之为“尖塔丘.99lib?”。 从远处看,它们更像窈窕淑女起伏的酥胸,可是当踏足其上,这种美感立告荡然无存,迎风那面的斜坡十分坚固,沙子堆得结实紧密,另一面却非常松散,走错路拣错坡,脚一踩上去立即惹得沙子流动,直陷到膝上大腿处,如在白天,肯定立被烫伤。 马儿们变得很紧张,走上坡顶时踌躇不肯前进,在他们半哄半逼下,缓缓举蹄,不情愿地走着。因怕它们滚下山坡陷入松散的沙子里,马儿的负载全由他们承担,在这种情况下,甚么轻功都不管用,只能一步一步的支撑下去。 午夜后,终将沙丘阵抛在后方,出乎料外,周围是一片沙砾平原,不过人和马均已筋疲力尽,没法往前走。 左右两方远处仍是绵延不绝的沙丘,可是正南方竟然是坚实的沙石地面,像通往某一神秘处所的阳关大道。 龙鹰道:“我感觉到水。” 林壮闭上眼睛,好一会后睁开来,皱眉道:“我嗅不到!” 风过庭精神大振,道:“这个容易。”向天嘬唇发出音乐般的啸声,神鹰一个盘旋,依风过庭的手势望南飞去。 众人紧张起来,有水没水,是生和死的分别。日出前若再寻不到绿洲,除雪儿外,见到太阳时会是其他马儿的死期。 神鹰变成一个豆大的黑点,忽然迅速盘旋,演出它独特的空中舞蹈,又往下冲去,消失不见。 众人欢喜若狂,发出怪叫,不顾一切的领着马儿,往神鹰落点奔去。 绿洲在前方不住扩大,四周的环境极尽变幻,出现了很多形状奇特风化了的巨岩,一排排胡杨树成阵成林的出现眼前,还有各种奇异的沙漠动植物,联群结队的飞鸟在天上翱翔,空气变得湿润,几疑是海市蜃楼,否则沙漠的腹地里怎可能有此奇景? 雪儿领头奔去,众马紧随之,龙鹰等也展开身法,与马儿竞赛般奔向“大幽灵”。 庞大绿洲的核心处,是个纵横达三十丈的湖,一片绿蓝,在月照下波光点点。人马同时扑进水里去,不管湖水如何冰寒彻骨,幸好出奇地湖水仍保留着在白天储得的热能,温暖如春,教他们舒服透顶。 林壮叫道:“这是个温泉湖,感谢上天。” 龙鹰等早察觉此湖雾气腾腾,一股股蒸气缭绕半空,恍如仙雾,不过心中想到的只是水,哪有闲情想这个湖是冷是热。 周围绿油油一片,这个绿洲纵横该不少于五十里。布满嫩草和野生动植物,是个令人难以相信的异境仙地。 四人纵情享受一番后,湿漉漉的离开温泉湖,此时太阳升起,趁马儿在草原悠闲地吃着新鲜的草,众人来到一绿丘高处,在树荫里眺望南方的前路。 十多里许外,草原被古怪的岩石区替代,风化了的奇岩异石千态万状,如桌如台,有的更宛如驼峰,聚散无定,形成多姿多采的石林,断断续续的往南延伸。 林壮大吁一口气道:“成功了!这片奇异的地域叫‘诸神大道’,延展百里,通往另一绿洲,再往南走数十里,可抵阿尔金山山脚的疏林区,再不会迷路。” 神鹰往下飞来,落在他们身后胡杨树的横干上,锐利的眼神投往南方。 风过庭道:“绿洲以前不是在这个位置吗?为何没听你提过有如斯易认的快捷方式?” 林壮答道:“绿洲可能是两条地下河道的交汇点,雨水盛时,地下河水涌上地面,形成绿洲,当地下河改道,绿洲也随之转移位置。上次我经神道进入沙漠,大幽灵离此处足有六十里路。” 第十二章 绝境求生 风过庭轻松的道:“老天爷正在帮我们的忙。哈!” 万仞雨最谨慎,问道:“大幽灵可以迁变,小幽灵亦该如此,怎..能肯定小幽灵在神道快捷方式的另一端?” 林壮道:“这与地下河道的流动有关,小幽灵?总在大幽灵南面六十至七十里处,千百年一向如此。” 万仞雨见龙鹰一直没有做声,讶道:“鹰爷为何这般沉默?” 龙鹰现出凝重神色,道:“我感觉到前面有敌人,尚离我们很远,感觉模模糊糊的。” 三人大吃一惊,换过甚么地方他们都不会害怕,顶多打不过便逃,可是在如此绝地,一旦去路被截,只有逃往沙漠去,吃了沙漠这么多苦后,眼看成功在望,却要功亏一篑,是多么令人沮丧失落。 林壮骇然道:“怎办好呢?” 风过庭道:“林壮兄该早被敌人悉破行藏,敌人真沉得住气,在此绝地守候我们。” 万仞雨道:“敌人有备而来,定有足够的实力收拾我们。掉头走虽令人有徒劳无功、半途而废的失落,但怎都好过去送死。” 林壮惨然道:“若对方骑的是骆驼,我们绝逃不了。” 风过庭大讶道:“骆驼竟跑得比马快?” 林壮道:“在沙漠里至少快上一倍。且骆驼可日夜赶路,睡着也可以驼蹄不停。且如我们被逼在烈日下逃走,马儿捱不到日落便会死掉。” 风过庭道:“现在岂非进退两难?既然如此,我宁愿与敌人分出生死,可以杀多少个便多少个。” 龙鹰微笑道:“谁都不用死,马儿也不用死。因为他们不知面对的是甚么。” 转向林壮道:“前方的石林区,有没有地形特别复杂的地方?” 林壮道:“该便是诸神迷宫,占地达十里,硕大无比的怪岩。林立成阵,进去后不花一番工夫,寻寻觅觅,休想走出来,故名之为迷宫。” 龙鹰大喜道:“这叫天助我也。我们就在这地方与敌周旋,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万仞雨和风过庭想起他的折叠弓,精神大振,龙鹰在这种地形中,可以发挥惊人的杀伤力。 林壮道:“那我们必须在敌人抵达前,先一步到迷宫去。” 龙鹰道:“我们必须谋定后动。时间的拿捏非常重要。有甚么办法可引敌人不得不立即追来呢?” 神鹰忽然振翼而起,一飞冲天。 林壮一震道:“是突厥人的鹞鹰。” 天空一个黑点,正望他们的方向飞来。 忽然又察觉到危险,掉头往南逃去,神鹰的速度显然快得多,直追而去,不片刻两鹰都变成小黑点,没在眩目的白光里。 龙鹰大喜道:“确是天佑我们,立即赶往迷宫去。敌人因怕我们掉头走,肯定全速杀来。” 众人大声吆喝,以壮声威,唤来马儿。动程赶往属意的战场去。 风过庭苦笑道:“不知面对的究竟是甚么,似乎是指我们多一点。”.? 他们置身于一个诡异奇特的世界,方圆十里之内,尽是鳞次栉比的巨岩。层层迭迭的大石礅,形状千奇百怪,如塔如堡。在漆黑的天空下,怪影幢幢,恍如阴森鬼域,却又气势磅礴,慑人至极。观其形态,可遥想在很久远的年代前,被大洪水冲刷而成的一种特殊地形,再经沧海桑田,风雨侵蚀,形成沙漠里另一种荒漠地貌。 四人登上其中一座巨岩之顶,纵目四顾,瞧着数以千计的敌人,流水般注入数里外高低不等的土丘和曲曲折折的沟谷,将他们重重包围。 火把的光芒,清楚显示出敌人困得他们水泄不通的形势,战马和骆驼的蹄音,轰鸣于怪石林的空间。沟谷里地形复杂,由凹凸不平的斜坡、窝下去的地坑,又或隆起来的地表组成,间有平坦之处,难以尽述。 置身其中,仿似身在由怪石组成的城市,街道错综复杂,全无生命,一片死寂,只有沙漠的狂风,在岩崖里激荡,飞沙走石,发出尖厉的呼啸声,鬼哭神号。 万仞雨沉声道:“人数在万五至二万人间,真想不到会出动这么多人来对付我们。” 林壮的冷静功夫远及不上三人,脸上没有半丝血色,道:“听指挥的号角声,不但有我们吐蕃人,还有突厥人,且准备充足,占了大半的是骑骆驼的战士。他们先把我们困死,到天亮后会从四方八面攻来。” 龙鹰双目魔芒剧盛,轻松的道:“那我们还有整个晚上。哈!真爽。” 三人大惑难解的瞪着他,不明白他何以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因为即使对方全是庸手,他们亦难以力敌,有死无生,何况对方肯定有吐蕃和突厥高手随行,更说不定有来自天竺的绝世人物,他们能捱上一刻钟,已非常了不起。今次确是出则无门,逃更无路,陷进绝局之内。 龙鹰先向风过庭咧嘴一笑,露出上下两排洁白的牙齿,欣然道:“我们猜不到他们如此劳师动众,他们造梦也没想过老子的突围手段。我们必须暂时分手,由我单人匹马的闯破缺口,制造混乱,当引得敌人全朝我逃逸的方向追去时,你们便可居高临下的看准情况,从容脱身,先到高原去与王子会合,助他守稳阵脚。” 万仞雨失声道:“你这么朝敌人硬闯,再多十个龙鹰,仍只是去送死。” 龙鹰笑道:“硬闯当然不成,却可利用黑夜和复杂的地势,敌人没想过的战术,来个他奶奶的智闯。放心吧!我绝死不了,你们也不会死,记着要照顾所有乖马儿。” 风过庭道:“不要逞匹夫之勇了,大家兄弟,死亦要死在一块儿。” 万仞雨沉声道:“先说清楚你的所谓智闯,否则怎都不容你在我们眼下壮烈牺牲。” 龙鹰向林壮道:“骆驼生性如何?” 林壮被他谈笑用兵的豪雄壮气激起拼死之心,回复斗志,道:“它们是庞然大物,但生性胆怯机警,嗅觉和听觉非常敏锐,一旦受吓,便举尾狂奔,可十多天不喝一滴水,仍然可载驮人和物,不怕风沙和寒冷。” 龙鹰大喜道:“那即是受惊时会发狂,这便够了,确是天助我也。” 众人仍不知他葫芦里卖甚么药,但已开始感到他是胸有成竹,非是徒逞勇力。 风过庭催促道:“好小子!还不说出你的计划?” 龙鹰道:“我的计划直接、简单和有效,利用骆驼的胆怯,凭两条火龙制造出敌人的大乱,当老子冲出重围后,由于其他位置的敌人弄不清楚情况,以为我们全体硬闯突围,必全速赶往发生冲突的位置,那时你们可找个隐蔽的角落藏起人马,敌人潮水般追往北面时,即往南走,翻过阿尔金山到高原去。” 万仞雨道:“两条火龙,你在说甚么?” 龙鹰道:“将安天漂亮的妻子送我们的耐燃厚棉布,一分为二,两端扎结成棉索,便是两条长达两丈的软武器,在这样干燥的地方,点火后势成火龙,配以雪儿的速度和老子的骑功,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骆驼怎可能不受惊发狂、马儿更是惧火的。哈!老子正是主宰这个地方的超级火灵,千军万马也拦不住我。” 三人听得精神大振,别的人纵有此法,也难以实行,但行事者是龙鹰,完全是另一回事。 风过庭道:“但我们如何会合呢?” 龙鹰道:“所以小弟说要和你们暂时分手,我会引敌人直追出沙漠去,再从于阗那面的路线登上高原,找你们会合。快则三个月,迟则半年,我定会找到你们,一点不用担心。” 又道:“我必须卸下乌刀和接天轰,只带折叠弓、两筒箭和水。” 万仞雨同意道:“这确是可行之计,我们会分出一人在最高处观望,看清楚你成功突围,方会离开。” 林壮崇敬的道:“难怪王子常说,鹰爷是能人所不能的超凡人物,我在马鞍处挂有号角,于敌人大乱时,可吹响吐蕃战士明白的战号,指示敌人里的吐蕃兵,全体朝北赴援。” 龙鹰道:“如此更万无一失,事不宜迟,老子立即去闯关,让你们可多赶点夜路。哈!真爽!这十多天被沙漠郁出来的一肚子闷气,有对象可尽情发泄哩!” 风过庭提醒道:“记得保着雪儿。” 龙鹰笑道:“还用说嘛。” 领先跳下巨岩去。 龙鹰在寒风沙啸声、黑夜和石林的阴影掩护下,沿石坑潜至离最近的敌人约五、六百步的距离,将雪儿留在隐蔽处,自己抓着两筒箭,跃上附近一座石岩之顶。 一目了然下,也不由暗赞对方知兵。 前方不规则分布的巨岩怪石上,均有人居高放哨,监视远近,本来只是敌人此着,足可令他难以接近。可是在狂风呼啸下,这些哨兵个个匍伏在石顶上,以厚羊皮衣把自己包裹个结实,其中两、三个还因抵不住风寒和夹于其中的沙粒,索性闭上眼睛,登时令整个前线哨网出现不应有的破绽。 哨线后离石林迷宫边缘里许处,布有两重防线。第一重是两排箭手和一排持长兵器的战士,要正面闯过这重防线殊不容易。何况在这重防线外,插了两排火炬,在风吹下闪灭不定,若他们从迷宫深处杀出来,会被照得无所遁形。 离第一重千步远处,是一组组的战士,每组人围着一堆篝火取暖,更有人仍在饮水进食。如此这般的情景,出现在眼所能见的每个离开石林的位置上,这样的布置当得上密如铁桶的赞语,一旦给缠死,敌人蜂拥而至,确是十个龙鹰也要没命。 在第二重防线后数千步,已是石林外的砾石地,仍有疏散分布的怪岩异石和贲起的土丘,但与迷宫相比等若平坦大道。 在这位置,营账环布,骆驼和战马均集中于此外围区域,亦是火光触天,不过竖挂的是风灯,照得整个敌方阵地明如白昼。 对方该是采轮流防守之策,现在营内睡觉者,下半夜便要接替在外面冷得发抖的人藏书网。从所见估计,如要将迷宫所有出路封锁,对方的兵力应接近三万人。如此实力,可以征服附近较小的国家,想想也感自豪。 龙鹰从小魔女和青枝为他特制的外袍里,取出折叠弓,蹲下去时右手已灵活地挟出四支长箭。 深吸一口气,将其中一支箭架在弹开的弓弦上,单膝跪地。 只要能引开现正包围他的敌人主力,他完全不担心万仞雨三人,纵然北面仍有伏兵,绝不可能是眼前的声势。且有神鹰在天上帮眼,离阿尔金山山脚的林区又只是两天的路程,他们该可轻易破关抵达登山的兵马道。 “嗤!” 劲箭望空射去,取的却不是前方,而是偏往左方。好制造他从另一位置闯关的假象,来个他奶奶的声东击西。 因他的箭是凌空而下,循着火光照不到的路线,忽然从天而降,敌人死了都不晓得箭从何处来。 另三支箭在他迅捷无伦的手法下,几是连珠射出,若如几个人同时发射,且刚好似是四个人。 惨叫声此起彼落。 本用羊皮袍把头也罩个结实、前后两重防线和在岩顶放哨的敌人,全体被骇醒过来,前线箭手忙将己箭上弦。高处放哨者立起来四处张望,有些还虚张声势的吆喝着。 另四支箭一支追一支的朝左方敌人的前线阵地射去,全是面门被箭贯穿,死得极惨。 不过对方确是训练有素,惊而不乱,举起盾牌一类挡箭之物,可惜挡的是前方而非侧边。且因箭矢贯注魔劲,肯定可穿过藤盾,取持盾者之命。 大后方骚动起来。不住有人从帐幕冲出来,惹得骆驼呼噜怪叫,战马嘶鸣。 号角声起。 龙鹰立即提速,箭矢不住发射。箭无虚发下,不住有人中箭倒毙。 敌人终按捺不住,分出大批人往前推进,正中龙鹰诱敌之计。 龙鹰改朝推前搜索他的敌人发射。此时他完全晋入魔极级的颠峰状态,专拣持火把者下手,中箭者连人带火炬东翻西跌。不但寒敌之胆,最厉害的是环境转暗,使敌进退两难,终现乱象。 蹄声响起,数十人驰往左方受袭处,显然是对方主持的将领。龙鹰曾与突厥人交手,从甲冑装备认出守这边的正是他们。 到射光一个箭筒三十支箭,另一个箭筒只剩下七、八支箭时,龙鹰毫不犹豫改以前方岩石顶的哨兵为目标,务要没人能留在他闯关路线的高处发出预警。 到射出最后一支箭,收起折叠弓,移往石缘,纵身跳下去,落在雪儿马背上,雪儿喜嘶一声,却不愁有人听见,敌人喧声震天,号角急响,加上寒风呼啸,就算大喊大叫,也包保没人听得到。 龙鹰一边催马而行,绕着怪岩左弯右曲,一边把搭在马背上以厚棉布扭卷而成的急就章软武器,缠卷臂上。两条各长两丈许软鞭似的异器,其尽端均浸过他们仅余的火油,触火立可烧起来。 离前方敌阵已不到二百步,龙鹰逐渐提速,蓦地一夹雪儿,比龙鹰更好战的雪儿早有点不耐烦,收到主子的信息,立告狂性大发,剎那间将速度提升至极限,从一块巨岩阴暗处飙刺而出,前线两排箭手大吃一惊下仓卒发射时,人和马已离他们不到五十步。 雪儿凌空跃过火炬阵,箭矢全落在空处,到他们想射第二轮箭,龙鹰借火炬点燃的棉索,已迎头照面的扫过来,不但前两排箭手左歪右倒,第三排的战士亦前抛后掷,龙鹰人马到处,方圆五丈的范围内无人能幸免的非死即伤。 倒地者没有人能爬起来。 棉索的前端已熊熊烈烧,在他挥动下,人马表演百戏杂技般,变成重重索影和火焰画出来的焰光,像个大火球般滚向第二重防线的敌人。 更令敌人意想不到的,是龙鹰以神奇至令人难以置信的灵活“索法”,以棉索卷起沿途的照明火炬,暗器般往敌人投去。敌人不得不左闪右避,难以组织有效的还击。 本是把守第一线的敌人,发狂的从后方追来,但怎比得上雪儿的速度。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边的联军,陷进混乱中,较远者更完全摸不清楚情况。令乱势蔓延开去。 棉索贯注魔劲,两条火龙般朝前闪电直捣,又左右开展,横扫两方往外。 被捣中者往后抛跌,扫中者则朝左右飞坠,没有人能稍挡他片刻,随着他的挥动,愈烧愈烈的棉索,送出大量火屑,一蓬蓬的朝更远处的敌人洒去,使敌人乱上加乱。更令人吃不消者,是龙鹰借长索之便,拂起篝火的火炭,大幅的投往对方,本阵势完整的敌人,已是溃不成军,守无可守。 龙鹰像化身为火神烈焰,势如破竹的闯越第二重防线,代价只是无足道的些许伤势。 以百计的敌人持盾提矛的在近千步外的营账和驼马聚集处杀过来。 龙鹰心忖成功失败,还看此刻,左右开弓,卷起两支火炬,目标却不是前方的敌人,而是投往远方的营账和驼马集中处去。 走不到三百步,已以同样手法,投出十多支火炬。 短兵相接前,营账火起,驼马嘶叫。 前方的敌人忽然停止移动,箭架弦上,长兵器往他指来,结成牢不可破的兵阵,等待他去送死。 龙鹰心叫我命休矣时,蓦地敌阵大乱,原来是大批受惊的骆驼和战马,从敌阵背后发狂般奔来,敌人骇得躲往两旁,来不及闪避者左坠右跌,惨被践踏。 龙鹰叫了声谢天谢地,挥得火索如漫天烈焰,胆怯的骆驼和马哪堪惊吓,跳蹄、掉头、躲避,加上惊惶失措的敌人,那种疯狂的混乱,实难以形容其一二。 雪儿显示出它超级战马的功架,疾奔如风,无隙不觑的左冲右突,加上龙鹰令人畜均避的火索,片刻后已冲破障碍,朝营地奔去。 更多人从营账扑出来,但已无法组织有效的拦截,因为整个外围全是狼奔鼠窜的发狂骆驼和战马。 在骆驼的巨躯掩护下,龙鹰消失了,再没有人弄得清楚他的位置。 龙鹰一不做、二不休,趁乱冲进营账聚集处,见营便烧,见人便杀。 蹄声轰鸣,号角声远有远响,近有近响,一如龙鹰预料,在其他东、南、西三个方向的敌人,均以为他们四人从北边的封锁线突围,遂全体冲进迷宫,往迷宫北边杀来。 当龙鹰落荒逃去,以百计的营账陷入一片火海之内,还不知烧掉他们多少粮货物资。 敌人必不肯罢休,你追我逃的危险游戏只是刚开始。 龙鹰仰天怪叫,尽泄心中郁闷之气。 龙鹰骑着雪儿,冒着太阳的热毒,在蜂窝状的库姆塔格沙漠狂奔。没有人力可以抗拒的日光统治了一切,沙浪沙土变成眩目的白光,腾蒸热力,人马就像给一个无边无际的火海烤灼着。雪儿不听他指挥的依循它认定的方向全速飞驰,履松软的沙子如平地,龙鹰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坐稳马背,将消耗至所余无几的魔气送入它马体去。 前方出现沙丘起伏的危险地带,雪儿驮着他毫不犹豫的直奔第一个丘脊,速度不减反增,没由来的忽然狂风刮起,阵阵沙子迎头照面,又从任何角度打来,以龙鹰之能,亦没法不闭上眼睛。沙子无孔不入的钻进耳内、鼻内和衣服里去,那种难受怎都没法说出来,使人晓得主宰这可怕地域的,是烈日和沙粒。 三天前他成功杀出重围,在天亮前抵达大幽灵的美丽湖泊,大半夜的折腾后,人马均疲不能兴,遂到湖水里享受险死还生后的欢愉,到天亮之时,他和雪儿仍浸泡在冰凉的水里。 龙鹰的唯一愿望,是泡在这沙漠乐土直至太阳下山,才继续赶路。 就在此时,荒漠地平处尘头卷天而起,龙鹰偕雪儿依依不舍的离湖登岸,在树荫下观察来敌。 第十三章 神驹救主 足起足落的骆驼蹄声逐渐清晰,不久变成闷雷般的轰鸣,大地也似被摇晃着,在炎阳的照射下,像在实质和影子间来回幻化的大批骑着骆驼的敌人,幽灵般进入视线内。 龙鹰看得心叫救命,终领教到胆怯的骆驼称雄大漠的超凡能耐。它们根本不是在奔跑,而是bbr>.99lib.在跳跃,更似是舞蹈,毫不费力的不住接近。 直到看得更清楚,方知来敌足有千骑之众,记起林壮说过,骆驼可不眠不休,滴水不喝的在沙涛上连赶十多天路,龙鹰的心凉了半截。 雪儿踏蹄低嘶,还以马头来碰他肩膀,催他逃亡。 龙鹰没有选择,登上马背,往北逃去。 敌人看准马儿耐力远及不上骆驼的情况,锲而不舍的追来。若龙鹰骑的是一般凡马,恐怕捱不到一个白昼,便要在热毒的折腾下力尽而亡,幸好雪儿是得天独厚的神骥,疾走三个昼夜后仍未露出疲态,且不肯停下来,龙鹰也清楚,停下来时死期即至,只好听天由命,任雪儿走个不休。 骆驼追来的声音时近时远,有如厉鬼附身。 上丘下丘,龙鹰头昏脑胀,那晚杀出重围的耗泄尚未补充回来,又要不住以魔气支持雪儿,勉力边走边将整壶水喂雪儿喝个一滴不剩后,抛掉水壶,伏在雪儿身上,陷入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直至失去意识。 龙鹰惊醒过来,体力尽复,魔气充盈。 雪儿停了下来,不寻常地伫立不动。 龙鹰心中涌起极不祥的可怕感觉,睁目一看,眼前再不是沙漠令人绝望的景象,而是半荒漠地带,且是身处一片胡杨树的疏林区。 慌忙跃下马来。一股脑儿卸下马鞍,取了另一个装满水的羊皮袋,移到雪儿前方,一手按马头,另一手喂它喝水。 雪儿闭着眼睛,怎也不肯张开马口,硬将袋口塞进它嘴里,它也将水吐出来。 龙鹰按着马头的手颤震起来,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雪儿生机殆尽。再不接受他的魔气,只是它与生俱来的骄傲,令它不肯在呼出最后一口气前,这么轻易倒下去。 龙鹰脑子一片空白,伤心欲绝里再难以做正常的思考。自离开荒谷小屋后,他一直顺风顺水,现在终于尝到生离死别的苦痛。就在此时,脑子忽现灵光,忙到马鞍处搜寻。找到巴达的回礼,那袋巴达说可救马儿一命的盐,幸好没有失掉。 龙鹰掏了一把盐,塞进雪儿口里去。岂知它不肯吃下去,还辛苦的吐出来。 龙鹰忍不住哭出来,在无计可施里,心中一动。在掌心放了少许盐,又取水倒在掌心处,让水和盐拌和。托起马头,将盐水灌入它咽喉里。 今次雪儿听话了,照单全收,将盐水吞掉。龙鹰喜出望外,改变方法,将盐塞进羊皮水袋去,摇匀灌雪儿喝。 雪儿大口大口的让他喂喝,还张开眼睛,明显回复了少许生机。 龙鹰再喂它一袋盐水后,搂着它马颈,将魔气缓缓注进马体去。 龙鹰跌坐地上,满脸泪水,不过今次流的是喜泪。 雪儿回复常态,不住踏蹄,还趋前探下马头,与他亲热。 龙鹰搂着马颈,心中激动,今次全赖爱马竭尽所能,救他一命,如果雪儿真的死掉,自己以后也快乐不起来,想着生和死两个极端的情况,令他心生寒意,更庆幸情况并没有向最不幸的一端发展。 太阳下山了。 雪儿又催促他上路。 龙鹰还怎肯让雪儿辛苦,自己驮起马鞍和仅余的一袋水,展开脚法,让心爱的马儿追在身后,朝西掠去。 目的地是这一带最兴旺之处,于阗国的首都于阗城。 马不停蹄的急赶十六天后,终抵达于阗所在的大绿洲。 经历过沙漠的艰苦和危险后,尤觉眼前的大草原娇艳无伦。左方的昆仑山脉巍峨延绵,雪峰冒起。绿洲像一张毡子般从山脚铺展过来,延往另一边的地平,谷地平川,林木葱郁,松塔像一把把指向蓝空的利剑,绿草如茵,际此盛夏时节,白云在晴空冉冉飘浮,草浪随风起伏,处处花开,不远处一道小河奏出天籁,花草的气味由温柔的风送入他的灵鼻去,令龙鹰心迷神醉。 如果有一天能带小魔女和人雅等到这里来,她们会如何开心雀跃?想到这里,不由想起仙门,那像发生在不知多少世前的轮回旧事。时间确可疗治一切,特别是如此艰苦的旅程。 在他后方吃草的雪儿忽然跳蹄嘶鸣。 龙鹰暗吃一惊,朝它瞧去,只见它目射奇光,目注昆仑山的方向,不住仰首嘶鸣,状极兴奋。 龙鹰循它的目光瞧去,远处有一群野马,奔跑追逐。 龙鹰明白过来,有其主必有其马,雪儿因嗅到雌马发情的气味,“动了色心”,要来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走过去搂着雪儿的脖子道:“雪儿是否要去荒唐一下呢?” 雪儿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别头来舐他,不住轻嘶。 龙鹰哈哈一笑,大力拍它一下,道:“去吧!我探清楚路途,再回来找你。” 放开它,又拍它马臀。 雪儿欢嘶一声,放开四蹄,头也不回的狂驰而去。 龙鹰心中充满与雪儿的深刻感情,心怀大慰,能让一直野性难驯的爱马,自由自在的在这个美丽的大草原纵情快意,实在是回报它最好的方法。 他一点不担心野马群敢排斥雪儿,因为雪儿就是马里的邪帝,不论雄马雌马..,只有臣服的分儿。 直至雪儿变成野马群里的小黑点,与其他马儿融洽地混在一起,他才收拾心情,将马鞍藏好,一个人轻松上路。 即使龙鹰早有心理准备,当抵达于阗城时,仍禁不住为此西域名城要塞的规模、兴旺和富有特色惊叹。 于阗城位处塔克拉玛干和昆仑山脉间大片绿洲的正中处,夹在和阗河的两条源头河流,喀拉喀什河和玉龙喀什河之间,两条大河在于阗北面汇合而成和阗河,冲入死亡之海,形成纵贯塔克拉玛干的绿色捷道, 4f9d." >依此道可抵达大沙海北疆的龟兹国。 于阗不但是往西到波斯、天竺的必经要塞,更紧扼唯一穿越死亡之海的捷道,其兴旺可想而知。 于阗城分内外两个部分,外城没有城墙,由不规则的建筑群组成,因建筑而来的大小街道,寛窄不一,弯弯曲曲,却塞满了来自各地的商旅行人。较寛敞的街道店铺林立,空地处热闹如市集,来自各地各族的人士,摆开摊档便高声叫卖,光顾者亦大不乏人,是个充满机会的地方。 别具特色的是进内城前广阔二千多步的广场,在两端搭起各可容数百人的十多个大帐幕,令人生出进去历奇之心。空气中充满各种气味,当然少不了骆驼、马牛和羊儿的强烈气息。 龙鹰让路与一大队赶着羊儿入内城的牧人后,挤在各式人等里,进入内城。在清真寺此落彼起的圆顶衬托下,北面屋舍一座建于山丘上的城堡式建筑物巍然耸立,气势磅礡,那种关系便如李智机的牙帐与饶乐,只是规模大上多倍。 入城处有十多个于阗兵在站岗,却没有留难任何人,只是冷眼旁观。 入城前,龙鹰早戴上丑面具,众兵看到他不堪的尊容,忙移开目光,不想多看一眼。 内城规整多了,主副分明,数道和阗河的支流贯穿东南,令于阗城充满生机,一时错觉下还以为到了河桥密布的江南城镇。 通往王堡的主大街两旁旅馆林立,龙鹰扮着吐蕃人,说吐蕃语,但看掌店者的表情,便知他看穿自己是汉人。寻得最象样的一间,掏出一个金锭,换了百多串和阗铜币,付钱投店。设在后院的房间暗黑却寛敞,乱七八糟的堆满草席、毛毡和烹饪的用具。龙鹰管他的娘,抛开一切倒头大睡。醒过来已是隔天的正午,不但精神尽复,魔功还似大有精进。心情大佳下,离开旅馆,投进这各国诸路人马汇集的奇异城市去。 龙鹰和十多个吐火罗的商人,挤在一档露天熟食店,享受辣得使人叫救命的羊肉汤,高温下人人挥汗如雨,龙鹰的汗也从丑面具渗出来,说不难受就是假的。但正是这种血汗的感觉,在经历沙漠长途跋涉、险死还生的旅程后,令他甘之如饴。 心忖现在等于雪儿等一众马儿到达大幽灵后,在温泉湖岸喝水吃草的情况。 不过亦在头痛。 他刚才问过十多个上了年纪的于阗人,探听有关到吐蕃去的路线。没有人懂突厥话,幸好其中三人粗通吐蕃语,可是每人说的路线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含糊不清,而他们以土语说出来的地名,更使他摸不着头脑,不知其所指。 看来须挑在这里的汉人来问路。 就在此时,两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女子吸引了他的目光,她们全身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或许因唯一能直接看到的只有眼睛,她们的秀目特别明亮动人,而被长袍包裹的娇躯,更分外婀娜诱人,充满异国风情。 第十四章 于阗风云 接着又有一行十多人经过,人人腰佩挂刀,体形骠悍,其中一人英俊不凡,在众汉里如若鹤立鸡群,非常眼熟。 龙鹰心中剧震,终记起此子何人,竟是大江联派往巴蜀搞风搞雨的池上楼。他和池上楼只有一面之缘,又造梦都没想到会在这远离中土的地方遇上他,一时认不出来。若他开声说话,龙鹰肯定可辨认出是他,当年在金沙江的河道,他和花简宁儿私语调情的声音,仍是深刻的回忆。 龙鹰连忙付账离开,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到哪里去。心忖这小子肯定走霉运,竟在这里给自己碰上,可和他一算放火烧船、害死大批被他贩运的女子的旧恨。不用猜也知池上楼不惜千里而来,为的当然是他贩运妇女的勾当。不由心中大恨,誓要将这批人口贩子连根拔起,杀他们一个不留。 池上楼等往内城方向举步,此子忽与旁边极有高手风范的高瘦汉子说起话来,龙鹰忙功聚双耳,全神窃听他们的密话。 池上楼道:“今次我们须格外小心,听闻尉迟璥已生出警觉,还派人来查探我们。”说的竟是吐蕃语,准确流利,比龙鹰好多了。 高瘦汉子冷哼道:“我们有于阗帮的老大撒伦多照拂,又买通了大小官员,他可查出甚么东西来?” 龙鹰一听便知高瘦汉子是真正的吐蕃人,心中大讶,想不到有吐蕃人参与人口贩卖的恶行。 此时池上楼等人进入内城门外的大广场,转朝西边那列巨大帐幕走去。 广场上摊档林立,人山人海,龙鹰亦步亦趋的追在他们身后,心中盘算,该否立即出手,取池上楼的狗命?又或先查清楚他们贩卖人口的事。来个一网打尽? 池上楼的声音传入耳内,道:“小心点总是好的,正是撒伦多告诉我,以他的耳目之广,仍没法查到尉迟璥派谁负责此事,可知他已晓得下面有人被我们收买。今次的买卖是近十年来最大宗,不容有失。” 龙鹰心中一动,记起他们口中的尉迟璥,是于阗王。 高瘦汉子淫笑道:“这次的买卖的确是上等货色,且大部分是处子。但价钱颇不便宜。管他派甚么人来,待从小勃律来的那批货到后,我们立即起程离开。哈!到高原后再不用鬼鬼祟祟,因为高原已属于我们。” 龙鹰差点失声叫出来,这高瘦汉子,难道竟是吐蕃横空牧野外另一大帅钦没的手下,否则何来高原属于我们的豪言? 此时他们离开广场中心密集的人群,朝一端的巨帐走去。 龙鹰止步立定,因为再跟过去。会惹起敌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高瘦汉子别头朝他瞧来,眼神锐如利刃,扫视龙鹰。 龙鹰心叫厉害。对此人武功做出新的评估,扮作若无其事的掉头走开。 他感应到池上楼的目光投在他的背上。 龙鹰再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晓得池上楼一行人里,分出两个朝他追来。 后方追来的两汉忽然提速。左弯右绕越过挡路的人,追上正不住往人多处钻的龙鹰,一人拿肩往他右膊背硬撞过来。另一人右手贴腰出击,撮指成刀,疾插他的左腰,配合得天衣无缝,当他给撞得跄踉前仆的一刻,左后方恶汉的手刀,会破肉而入,像利刃般插入他腰肾去,令他不死也要重伤。 这些人口贩子确是心狠手辣,龙鹰只因惹起怀疑,他们在仍未弄清楚情况下,就毫不犹豫向他下毒手。 龙鹰心忖你们要斗辣斗狠,老子一切奉陪到底。 右肩闪电往左晃,又移回原位,以牙还牙,以骨头硬撞对方左肩。那人撞在空处,已失去平衡,还未来得及惊骇时,已给龙鹰的肩头重重撞在肩背处,等于自己和龙鹰同心合力的撞自己一记。那家伙虽武功不俗,哪吃得消?登时往前跄踉跌去,口喷鲜血,吓得附近的人本能地四散躲开。 另一人贯满真劲的手刀,眼看插中龙鹰,可是龙鹰借移右之势,令他无法刺实,劲力被泻卸往旁,心叫不妙时,龙鹰往他挨过来,左肘疾撞他的右胸胁。那人也是了得,忙往后退,避过肘击,岂知龙鹰若如背后长了眼睛,后脚追来,撑在他小腹处,恶汉喷血惨哼,往后抛飞。 此时另一汉子已仆倒于离龙鹰七、八步的前方,后方的敌人则跌个四脚朝天。 四周的人往外散开,远处的人知道有热闹看,从四面八方涌来,混乱涟漪般在广场扩散。 龙鹰摆出一不做、二不休的高姿态,朝前方挣扎着爬起来的恶汉走去。 那人辛苦的站起来,刚转过身,给龙鹰一把执着襟口,提小鸡般举得双脚离地,魔功侵体,双手软垂下来。 龙鹰直看进他眼睛去,索性以汉语道:“你是活得不耐烦哩!竟敢来惹老子,也没打听过老子是谁。” 背后传来池上楼的声音,冷冷道:“放下他!” 龙鹰拿着那汉子悠然转身,敌人一字排开,杀气腾腾,盯牢他。池上楼和那吐蕃高手居中,只有他们的眼神持亘不变,没有凶芒毕露,显示出高手风范。 龙鹰运劲一推,手执的汉子双脚离地,扯线傀儡般竖直地朝吐蕃高手撞去。 吐蕃高手冷哼一声,一脚踏前,两手抓着掷过来的手下两边肩膊,上身往后晃一晃,这才接实,还顺手交给身旁的手下,双目射出震骇的神色,不知龙鹰只用上六、七成的劲力,否则他至少要挫退一步。 龙鹰心中暗懔,知此人是一流的高手。 另一跌个结实者,亦有己方的人扶起来,让同伙检验伤势。 龙鹰一副横行霸道的丑恶少模样,大步朝池上楼走去,戟指大骂道:“老子不管你们是谁,惹毛了老子,老子便活宰了你们。” 池上楼双目杀机大盛,眼看出手,旁边的吐蕃高手暗推他一把,池上楼再狠瞪龙鹰一眼后,掉头离去。 其他人追在他身后,转眼去远。 广场的群众见没有热闹好看,散往四方,继续先前做着的事,不到片刻一切回复原..状,像没发生过任何事。 龙鹰哈哈一笑,神气的朝内城门举步。 走不到十来步,一个人从人丛里钻出来,移到他身旁,眼睛直视前方,道:“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武功如何高强,信我的立即离开于阗,永远不要回来,否则下场会很惨。我是念在同族分上,予你一个忠告。” 龙鹰向比自己矮 4e00." >一个头的来人瞧去,失声道:“你不是……” 那人讶道:“你认识我吗?我却肯定未见过你!只要见过阁下,绝不会忘记。” 龙鹰心中一阵感动,好言相劝者正是当年他和花间女、明惠、明心在金沙江流域遇上的崔老猴,其时他和手下领着大团商旅,长途跋涉、翻山越岭的往吐蕃去做生意,还善意的邀他们随行,而龙鹰则不肯占便宜,付了四两钱作团费,大家关系良好。 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敢来警告自己,劝自己离开,显然清楚池上楼等人的底细和实力,不愧为侠义之辈。 龙鹰道:“老兄知道他们是谁吗?” 崔老猴不耐烦的道:“你是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又语重心长的再加一句,道:“除非你自问一个人可抵住地方官府、黑势力和整个庞大无匹、丧尽天良的罪恶集团,尽管留在这儿吧!仁兄好自为之。” 一闪身,没入人潮里去。 龙鹰对他更添好感,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国度,见着他如见亲人,更清楚他是往返高原的识途老马,是问道的最佳选择,登时心情大佳,顺道蹓跶一番,买点手信好哄心爱的美修娜芙开心,至于崔老猴的警告,根本不放在心上,即使来的是千军万马,在这样一个复杂人多的城市里,谁奈何得了他?他又怕过谁来? 龙鹰在旅馆的客房内,盘膝坐在地席上,养精蓄锐,等待黑夜的来临,然后去探访池上楼等人的大营账,至不济也抓个人口贩子来严刑逼供,问清楚敌情。 密集的蹄音由远而近,最后在旅馆外戛然而止。龙鹰不用眼见,已猜到来的是大批的于阗军,由与池上楼勾结的于阗官员指挥,务要置他于死地。 龙鹰决意把事情闹大,最好能惊动于阗王尉迟璥,那时说不定可借助于阗人的力量,将这区域的人口买卖连根拔起。 哪知等了整刻钟,仍不见有人如狼似虎的破门而入,反传来大批人马离去的声音。 龙鹰百思不得其解时,足音传来,敲门声起。 龙鹰道:“门没上锁。” 一人推门而入,乍看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唇上留须,皮肤黝黑,但双目精灵,先皱眉扫视房内恶劣的环境,接着勉为其难的来到龙鹰身前,跪坐下来,目光闪闪的打量龙鹰。 龙鹰现出与他的丑脸绝不相衬、雪白整齐的牙齿,微笑道:“仁兄有何贵干?” 对方给他充满丑陋魅力的笑容弄得一怔,沉声以汉语道:“你是谁?” 龙鹰隐隐猜到,来寻他晦气的于阗官兵,到门而不入,该与眼前此君有关。轻松地道:“兄台不觉唐突吗?何况如果你如此这般的去问每一个到于阗来的人,一天多十二个时辰仍嫌不够用。” 小胡子好整以暇的道:“阁下放心,我绝不会逢人便问,只因阁下来历不明,行藏古怪。告诉我,到于阗来的外人,哪有连小包袱都没有一个,且是徒步入城,又无端端与人发生冲突,出手狠辣,见对方人多势众,仍一副不惜大动干戈的神态?阁下晓得对方是谁吗?” 龙鹰再愚蠢,也知眼前人是被于阗王任命调查池上楼等人的御史级官员,微笑道:“兄台的汉语说得顶刮刮,差点好过小弟这汉人。哈!还未谢过仁兄,为小弟截着想入旅馆抓小弟的官兵。” 小胡子现出难以掩饰的惊异神色,失声道:“你明知有人进来擒拿你,仍敢好整以暇的在这臭房里发呆?你究竟还晓得多少事?究竟有何居心?先警告你,开罪我等于开罪于阗。” 龙鹰道:“我最清楚的是池上楼那个清靓白净的小子,他是中土一个大帮负责贩卖人口的主持人,爱在南诏和贵国一带入货,他与老子是死敌,我可保证他不能生离于阗,只要仁兄肯提供精确的情报。” 小胡子皱眉道:“死敌!他却好像不认识你,原来他叫池上楼,他在中土该是响当当的人物,对吗?”又苦恼道:“你昨天入城,怎可能像对这里的事了如指掌,你再不表露真正的身份,休怪我翻脸无情。” 龙鹰俯前少许,道:“兄台息怒,事实上小弟便像兄台般。你是贵王的特遣密探,小弟‘丑神医’王庭经则是我大周女帝派来调查人口贩卖勾当的特使,大家目标相同,最紧要是亲密合作,客客气气,以免影响邦交。” 又用鼻子大力嗅两下,心迷神醉的道:“兄台真香!男人很少像女儿家般如此香喷喷的。” 小胡子立即红透耳根,连涂遍耳脸的黑粉料也掩遮不住,大嗔道:“看破人家是女的便看破吧!怎可这样调侃人家?” 龙鹰见她露出女儿娇态,心中一荡。色心大起。 赴西域前,万仞雨对西域诸国,下过一番调查功夫,特别是被称为“安西四镇”的国家:龟兹、于阗、疏勒和焉耆。而其中更以于阗与唐室关系最是密切。 自汉朝张骞通西域后,于阗一直依附中土。由于于阗东通且末、鄯善,西通莎车、疏勒,北扼通往北面的沙漠捷道,成为丝绸之路南道最重要的军政中心。高宗时,吐蕃与大唐争夺西域霸权。于阗被吐蕃攻占,故此,吐蕃语至今仍流行于于阗。后于阗王尉迟伏阇雄逐走吐蕃,为唐立下大功。唐于此设毗沙都督府,以伏阇雄为于阗王的身份兼任都督。 两年前伏阇雄过世,武曌封其子尉迟璥为于阗王,其臣属关系。始终没变,比之其他诸国时降时反,可说是异数。 正因这种关系。龙鹰不怕向他表露如此身份,不虞对方翻脸。 龙鹰笑嘻嘻道:“不要看小弟貌丑,却生性风流,虽立下永不娶妻的誓言,却最爱拈花惹草,处处留情。不过美人儿请放心,你若不欢喜我,小弟绝不勉强。哈哈!” 女密探大感吃不消,不过看来已接受了他捏造的假身份,道:“哪有自称‘丑神医’的?又自夸自赞,净说些无关的事,若非看在你确有两下子,定轰你出城。究竟你是不是来办正事的?” 又忍不住道:“你怎知我的真正长相是美是丑?” 龙鹰心忖女人终是女人,最关心仍是自己的美貌。笑道:“有些东西是掩遮不来的,姑娘的轮廓是其中之一,似刀削般分明,眸珠更像宝石般神采照人,加上近襟口处不时现出粉嫩雪白的肌肤,诱人至极。哈!小弟最见不得漂亮女子,姑娘勿要怪小弟口不择言。”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女密探垂首轻轻道:“我叫朝兰,尉迟朝兰。” 龙鹰大吃一惊道:“姑娘竟是王族的人,小人确是有眼不识泰山。”忙依上官婉儿所教的见王族人物的礼法,向她恭致敬礼。 朝兰不知为何,对他好感大增,觉得他的丑脸再没有那么碍眼。道:“我是大王的亲妹,奉大王之命调查本地人和外人勾结,贩卖可怜女子的事。正无从入手时,你来了。” 接着道:“你有没有任命状一类信物,让我可上报王兄?” 龙鹰胡诌道:“本来是有的,可是误入沙漠,连马儿都捱不过来,我神志昏迷乱走,哈!竟给我走出沙漠,捡回小命。可是甚么都给掉了。” 朝兰苦恼道:“那我凭甚么相信你呢?” 龙鹰道:“小弟是真金不怕红炉火,城内有没有来自我大周的特遣官员?” 朝兰道:“最接近的贵国官员,该是驻节于西面高原石头城的‘葱岭守捉’庞仁德,此城位于疏勒人的绿洲,乃西来东往的必经之路。我怀疑庞仁德也参与了人口贩子的勾当,可以不惊动他,最好不要惊动他。唔!我相信你没有说谎。以你的本事,根本不用说谎。” 龙鹰很想问她往吐蕃如何走,她是不可能不清楚的,若不清楚,也懂得问人。但因有崔老猴这个更佳选择,又不想费唇舌解释,只好放过问路的机会。 现在崔老猴已成了他到高原的关键。若要与雪儿一道到吐蕃去,他不得不借助崔老猴的商贸大队,以掩饰身份。 可想见吐蕃和突厥的联军,已追到这里来,并封锁往吐蕃高原去的山道,他这么骑着雪儿去闯关,加上没法改变的体形气度,不给揭穿身份才是怪事。 道:“你认识崔老猴吗?” 朝兰大讶道:“你竟真的认识他?他却不知你是谁。他好言劝你时,我正杂在附近的人流里。” 龙鹰大喜道:“像他那般形相特别的人,不用见过也猜到是他。我曾在金沙江附近隔远看过他几眼,想不到他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朝兰道:“过去的二三十年,崔老猴来过于阗七、八次,在于阗很吃得开,是我们信任的汉人,骆驼王视他为好友,所以于阗帮的人不敢碰他。” 龙鹰自问道:“骆驼王是人还是骆驼之王?” 朝兰给他惹笑了,白他一眼道:“我知你是故意的,真弄不清楚你何时说笑?何时认真?骆驼王武旦是这里最大骆驼场之主,有过千手下,势力比于阗帮还大,城内一半的骡驼店是他开的,他看不起于阗帮的老大撒伦多,常说他是于阗人的败类,我们的羞耻。” 龙鹰道:“他看得很准。可以帮我找到崔老猴落脚的地方吗?” 朝兰道:“找到他也没用,他是老江湖,日后还要走这条路线,不会惹祸上身。” 龙鹰道:“对人口贩运的事,他比你和小弟知得更多。小弟自有套他说话的办法。” 朝兰嗔道:“看你的年纪,没有四十也有三十五、六,还口口声声叫自己小弟,叫得人家毛骨耸然,你可积点口德嘛!” 龙鹰怎晓得面具的年纪,苦笑道:“从十八岁开始我便自称小弟,叫顺了口,改不过来。请原谅小弟。哈!” 朝兰没好气的横他一眼,旋又忍不住偷笑。 龙鹰见哄得她开心,打蛇随棍上道:“崔老猴究竟住在哪里?” 朝兰无奈道:“他的商贸团包了骆驼王武旦开的漠南旅馆,但他自己则住进内城骆驼王的府第,要见他并不容易。” 又说出骆驼王府第的位置。 见龙鹰摇头晃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忍不住道:“先警告你,武旦虽不满撒伦多,却是互相顾忌,不会因你改变态度。” 龙鹰道:“放心!除了兰妹的支持外,老子不用任何人帮忙。” 朝兰大嗔道:“谁是你的兰妹?” 龙鹰笑吟吟的站起来,轻松的道:“甚么都好,老子现在立即去找崔老猴谈心。” 朝兰起立道:“你还未告诉我你所知的事。” 龙鹰道:“可否约定个地方,又或透过某种手法?当我探听到更多的消息后,立即禀报。” 朝兰拿他没法,说出联络办法后,龙鹰洒然去了。 龙鹰抵达内城东面骆驼王的临河府第,果如长公主朝兰说的红墙绿瓦,非常易认。叩响门环后,不片刻开了一方形窥孔,有人探头看他。龙鹰再不敢卖弄吐蕃语又或突厥话,老老实实以汉语道:“请老哥代在下向来自中土的崔老猴通传一声,说他的老朋友范轻舟来找他,有重要的事。” 朝兰告诉他,像骆驼王般交游广阔者,为他把门者都精通多国语言,以应付来自诸国的朋友,其中当然包括汉语。 那人虽被他的丑脸吓了一跳,可是见他神气轩昂,不敢怠慢,关上窥孔,通传去了。 龙鹰心情大佳,因知崔老猴正在府内。更因发觉原来自己丑有丑的魅力,仍可得娘儿的欢心,在奚国已有先例可援,现在更有贵为于阗国金枝玉叶的朝兰的如山铁证。胖公公说得没错,丑面具加上魔种,另有一股丑邪的魔力。 第十五章 波斯美女 崔老猴在一个坐落园里的亭子内见他,园内植满这区域独有的各种花草树木,还引进河水成溪成池,小桥流水,景致不在中土的名园之下。 崔老猴坐在亭内石桌旁,竖高一脚,踏在石凳边缘处,手执烟管吞云吐雾,毫不讶异地看着他这个变了另一个样子的“范轻舟”不住接近。 崔老猴遣走带路者,道:“坐!” 龙鹰在他对面坐下,崔老猴叹道:“难怪你刚才好像认识我,事后我也感到你的眼睛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真的是范老弟,你有双很特别的眼睛,令人一见欢喜。” 龙鹰心忖千变万变,仍变不了眼神。揭开面具,道:“小弟今次来找老兄,是要请老兄帮我一个大忙,任老兄开价。” 崔老猴皱眉道:“凭你的身手,爱到哪里去便哪里去,何须跟团?”又眯起眼打量他,道:“你要到高原去吗?” 龙鹰欣然道:“老兄确是善解人意。” 崔老猴洒然道:“大家是老朋友,清楚对方,你既知我走哪条路线,现在出言求我,当然是想随我走旧路返中土。” 龙鹰道:“尽管开价。” 崔老猴道:“既然是老朋友,不该有所隐瞒,现正于巴蜀大展拳脚,生意愈做愈大的范轻舟又是何人?与你有何关系?” 龙鹰坦然道:“他是我的替身,此为机密,请老兄为小弟守口如瓶。小弟的蛇首刀,到了他背上去。” 崔老猴仰望蓝天,双目现出缅怀的神色,道:“当年伴在你身边的美娇娘,到哪里去了?真想不到人世间真有如此绝色,愈想愈令人回味。” 龙鹰大讶道:“可是当时老兄却似视若无睹,没有甚么感觉。” 崔老猴道:“这种表面功夫。我还是有的,但哪个男人不好色呢?”又往他瞧来,沉声道:“阁下究竟是谁?肯定大有来头,否则军方不会这般劳师动众的来寻你。” 龙鹰因摸清他是有情有义的人,且要取得他没有保留的合作和支持,毫不隐瞒道:“小弟龙鹰,请恕过瞒着老兄之罪。” 崔老猴听得浑体一颤,?失声道:“竟然是你。”踏凳的脚不自觉的放回地上。 龙鹰道:“小弟本要从阿尔金山的秘道登上高原,却被吐蕃和突厥逾二万人的联军堵截,幸好乘夜凭地势杀出重围。流落到于阗来,可想见所有通往高原之路已被敌人重重封锁,幸好我有‘少帅’寇仲的丑神医面具,可以瞒过任何人,只要老兄的商贸大队肯为小弟掩饰,必可过关。” 听得他在二万多敌人围困下仍可脱身,崔老猴双目瞪得更大了,狠狠再打量他半晌,吁出一口气道:“先告诉你我的一个感觉。唉!老兄的名号太响亮了。今早我还和骆驼王等人谈论你,你斩杀尽忠和孙万荣那两手真漂亮,令我们汉人大有光采,今次我到于阗来。所有朋友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恭敬多了。我的心便在想,如果有幸见到龙鹰,我会对他下跪膜拜。以感谢他给我们汉人的荣耀。哈!不过终见到你哩!可是怎都没法跪下去。” 两人互相呆瞪一会,同时放声大笑,笑得泪水也呛出来。充满肝胆相照的欣悦之情。 龙鹰喘着气道:“老兄够坦白,我明白你说的那种感觉。哈!想很容易,付诸实行是另一回事。” 崔老猴道:“知你是范老弟时,我早有助你之意。现在既晓得你是龙鹰,更不用说。嘿!既然你是龙鹰,我又有个新主意,是想请你帮个大忙,玉成我一个心愿。” 龙鹰心忖定是要我为他对付某一厉害的仇家,道:“尽管说出来,老兄的敌人,便是小弟的敌人。” 崔老猴道:“不是要对付任何人,而是为我讨一个人。” 龙鹰大讶道:“讨人?讨谁?” 崔老猴双目射出热烈的神色,陷在回忆里,梦呓般道:“我率团来此途上,遇上一队贩运妇女的恶贼,以三辆骡车载着十多个年轻女子,她们全身被白袍和白头罩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其中一女目不转睛的注视我。那真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充满央求的味儿,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令人心碎。唉!我没有一刻可以忘掉她。我曾和骆驼王商量过,请他去找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说话,可否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她,却被骆驼王断然拒绝,说他不想和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龙鹰道:“他不是你的老朋友吗?” 崔老猴苦笑道:“你可晓得我的老朋友是怎么来的,起初靠送礼,送了数十年,送得相熟了,大家又摸清对方的行事作风,可以信任,于是称兄道弟。不过我明白他,人口贩运的利益太大了,建立起跨国的可怕势力,连官府也要接受贿赂,来个只眼开只眼闭。” 龙鹰问道:“不是有金子,便可和他们做买卖吗?” 崔老猴道:“若是如此简单,我早将她买回来。行有行规,那些大食来的人口贩子,必须将人货原封不动的交给吐蕃人,且不得碰她们半根毫毛,否则吐蕃人会教他们人头落地。” 龙鹰这才明白崔老猴因何在广场出现,道:“老兄可知于阗王已正视人口贩运的事?” 崔老猴道:“有屁用!若可阻止,早阻止了,尉迟璥着眼的只是官员清廉的问题,又不想负上人口贩运之都的恶名,何况在背后支持人口贩运者,更是尉迟璥惹不起的人。” 龙鹰道:“是不是吐蕃的钦没晨日?” 崔老猴道:“你的消息很灵通,但事情却非如你想象般简单,你有兴趣见一个人吗?没人比他更清楚吐蕃现时的情况,不过他寄居于阗王的宫堡内,明天才可约他出来见你。” 龙鹰大喜道:“当然有兴趣,且等于久旱逢甘霖。” 又道:“若我放手去为老兄办事,当然尽量不牵涉到老兄身上,可是纸包不住火,若一旦暴露老兄与此事的关系,老兄将来再走这条路线,大有遭人报复的可能。老兄有想过这方面的后果吗?” 崔老猴道:“我今年四十八岁,风尘大半生,还不够吗?得到此女,返回中原后再不会回来,该是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了。嘿!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龙鹰道:“讨个人是举手之劳,将人带返中原可以靠易容改装之术,唯一难题是认人。你绝不可和我一道去,若让对方晓得我们的关系,就不灵光。” 崔老猴浸沉在当日的回忆中,梦呓般道:“她并不难认,在十六个波斯少女里,长得最高,比我高上大半个头,是个长腿小姑娘,眼珠是蓝色的,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左手腕处有颗圆如点漆的手痣,很可爱。” 龙bbr>99lib?鹰回想今早见到的两个黑袍异国女子,只露眼睛的动人情态,感同身受,可想见崔老猴当时的情况。又忍不住问道:“你怎可能看得这么清楚?照道理,人口贩子是绝不让她们曝光的。” 崔老猴解释道:“我们从高原下来,在疏勒东面的道路遇上他们,那时附近有几群饿狼在觅食,他们主事的女人又怕狼,所以大家结伴而行,人多壮胆。” 龙鹰讶道:“人口贩子的队伍竟由女人话事?” 崔老猴道:“这是他们的行规,怕男人压不住野性,侵犯她们。她们白天待在车上,晚间以布幕围起来后,才让她们入内睡觉,故而一直没机会看到她。直至须涉水过河,人口贩子在逼不得已下,让她们走出来,以骆驼两个两个的送她们渡河。” 龙鹰道:“你肯定这批波斯少女,是交入吐蕃人手里?” 崔老猴道:“肯定如此,近十多年来,贩卖人口的生意,在本地于阗帮的助纣为虐下,几被吐蕃人垄断,纵有例外,亦只是小起的买卖。” 龙鹰道:“如此便成了,此事包在我身上。三天之内,我会交人给你,但你必须准备好藏娇之所,得美后立即动身离开。老兄准备何时起行?” 崔老猴道:“就定在三天后的清晨,你不和我们一起上路吗?” 龙鹰道:“先说出你采的路线。” 崔老猴道:“我们离于阗后往西走,渡过喀拉喀什河后,改往南行,穿越昆仑山的喀喇山口,抵达高原西部的阿里,然后翻山越岭,到南面的班公错,‘错’是湖的意思。再经过原象雄国的地域,沿冈底斯大山脉北面,转向往东,直至切玛拉,到这里后道路好走多了。接着是迥巴、拉孜,然后便是吐蕃人的首都逻些城。” 龙鹰吁出一口凉气道:“没有你老兄,我不是遍高原地被人追杀,就是迷失路途。” 崔老猴道:“你准备在何处与我们会合?” 龙鹰问清楚路程、方位和远近后,道:“渡过喀拉喀什河后,你们在其西岸结营,我会在晚上加入你们的大队。” 崔老猴热心的道:“你明天定要见我刚才说的那个人,见面的地点亦不宜在这里,但请恕我现在不便透露他的身份,因未得他同意。” 第十六章 王族美女 龙鹰见他神秘兮兮的,亦不追问,道:“由此刻起,我们不宜见面,要见也须秘密进行。” 又与他约定通消息的江湖手法。然后道:“可在甚么地方找到吐蕃人和池上楼那个人渣?” 崔老猴给吓了一跳,道:“那个长得好看的小子竟是池上楼,他成了金沙江的头号通缉犯,难怪结不了案,原来溜到这里来。” 又苦笑道:“他们在外城的宿处,晚晚不同,唯一相同者,是每夜都到娼馆寻欢作乐,也难怪他们,长途跋涉后,轻松一下是人之常情。” 龙鹰问道:“他们到内城门外的广场去干甚么?” 崔老猴如数家珍的道:“还不是寻乐子?你也看到那些大型帐幕了,是看歌舞表演的好地方,来自各国的美女表演香艳的歌舞,极尽视听之娱,出得起金子者,还可要歌舞伎陪夜,与娼馆本质上没有分别,但高级多了,当然非常昂贵。” 龙鹰不解道:“何来这么多歌舞伎?那里有近十个大营账。” 崔老猴巨细靡遗的道:“连年战争下,处处男少女多。以吐蕃为例,尽管曾在这一带称雄一时,可是人民有好日子过吗?成年男子被推上战场,生产荒废,又被征重税,难以负荷下,令一些人穷至无立锥之地。胜利的风光后,确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有无良者看准这个情况,到贫穷的地方以贱价买来样貌娟好的稚龄女,从小训练歌舞杂技,成为生财工具,满二十岁后再将之卖与大官富商作媵妾,确是一本万利,与贩卖人口没多大分别,且无从管制。” 龙鹰想起美修娜芙亦是横空牧野以重金买回来。欲语无言。胜利的一方已如此,败的一方更不堪提。 崔老猴苦思道:“歌舞表演黄昏后开始,池上楼和吐蕃人到那里干啥?呵!我想到哩!他们该是去找天竺歌舞团的巴斯星老大,商讨他旗下歌姬的肉价,这么看,他们今晚会到那里看表演。” 龙鹰一头雾水的道:“请恕小弟愚眛,看表演就看表演,上床就上床,两者间有何关系?” 崔老猴笑道:“老哥我是过来人,当然明白他们。上床便干是最没味儿的事。怎及得上先看她们施展浑身解数,极尽诱惑的能事后,再找地方与她们饮酒作乐,忍无可忍下和她们上床寻欢,共赴巫山。哈!” 龙鹰苦笑道:“在这方面老兄定是识途老马。不过你得到波斯娇娘后,须好好待她,否则我会比你更不安乐。” 崔老猴举掌正容道:“皇天在上,若给我崔老猴得到此女,必视她如珠如宝。永不改变。” 又道:“鹰爷是否已心有定计?” 龙鹰见他诚心立誓,放下心事,道:“这方面你知得愈少愈好。我的娘,连你也知唤我作鹰爷?” 崔老猴道:“鹰爷之名。塞内塞外谁人不晓?很多人认为你是另一个‘少帅’寇仲,纵有不如,也所差无几。试问塞外诸国,谁不惧我们的少帅?说出来可止小儿夜啼。” 又商量了些细节后。龙鹰戴上面具,从后门悄悄离开。龙鹰来前已做足功夫,撇掉所有跟踪他的人。 返旅馆途中。龙鹰买了两套衣服,好让自己没那么碍眼,先返旅馆去。此时太阳往西边落下去,把这个满盈西域诸国风情的国际都会,浸浴在迷人的霞光里。 刚踏入旅馆的迎客厅,立在柜台后的旅馆老板道:“他回来哩!看是不是你的汉人朋友?” 两名站在柜台前的吐蕃大汉转过身来瞧他,龙鹰明白过来,往他们走过去道:“找我谈生意吗?” 两汉看到他的丑面,露出掩不住的失望神色,一言不发的擦身而去,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 老板向他做出个无可奈何的神情,道:“真不懂礼貌,他们在打听刚到达的汉人朋友。” 龙鹰报以不在乎的笑容,返客房去,心忖敌人?99lib?终寻到于阗来,又顽皮心起,摸清他们的底儿后,便杀几个最厉害的来祭旗。 尚未到房门,已嗅到朝兰迷人的气息。 朝兰跪坐地席上,神色平静地瞧着他推门进入客房,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闪生辉。 龙鹰暗叫不妙,硬着头皮在她身前学她般跪坐。 朝兰若无其事的道:“你的朋友走了吗?” 龙鹰一时尚未会意过来,道:“甚么朋友?” 朝兰淡淡道:“就是来找他们汉人朋友的两个吐蕃人,他们在外面等足你半个时辰,终盼到了,怎么话都不说一句的走了?” 龙鹰暗叫糟糕,装作恍然大悟般的道:“呵!长公主原来在说那两个家伙,误以为我是他们的朋友,见到我才知去错旅馆找错人,哈!旅馆也会去错的。” 朝兰忍不住偷笑,狠狠横他一眼,却无法装出正正经经的模样,嗔道:“还在胡说八道?从正午开始,大批突厥人、吐蕃人,甚至天竺人,分批来到我们的都城,四处查探最近三天内到这里来的每一个汉人,旅馆、客舍、牧场、食肆全不肯放过,又派人扼守要道,如果王兄不调派兵员盘查他们,怕他们会将整个于阗城翻转过来。” 龙鹰大喜道:“有没有将他们抓起来?” 朝兰美目圆睁的道:“他们又没有犯事,找一个汉人朋友触犯了于阗法律吗?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哩!肯认他们是来找你的。” 龙鹰耍无赖的道:“我何时承认过?嘻!不要花时间了,若我是他们要找的人,刚才早给他们找到了,这么久没见,还不亲热一番?” 朝兰道:“别人不晓得,但我却清楚你正是他们要找的人,两手空空的入城。”又瞥一眼他放在身旁的两套新衣,接下去道:“到现在才买两件衣服。告诉我,为何那两个吐蕃人面对着面仍认不出你是他们要找的人?” 龙鹰心道美人儿你真冰雪聪明,难怪令王兄派你去查人口贩子的事,笑道:“纯是巧合,刚好在他们找汉人朋友时,小弟这个在沙漠掉失了所有东西的汉人,来到你们的都城。哈!长公主是在怀疑小弟的脸经过易容术了。请长公主高抬贵手,来摸摸小弟的脸蛋,查看有没有做过手脚。我的娘!给长公主的玉手摸过,小弟以后不再洗脸了。” 朝兰大嗔道:“还不从实招来,是否想人家以后不理你?” 龙鹰一呆道:“那是否若从实招来,长公主以后都理会我?” 朝兰察觉语病,俏脸红起来,配上她黏在唇上的胡子,却又现出女儿娇态,确是怪模怪样,妙不可言。 龙鹰尽最后努力,颓然道:“可惜小弟无供可招,否则以后便可以和长公主……嘿!你明白哩!” 朝兰改变话题,问道:“好!告诉我!你在骆驼王的府第,报上甚么名字,令崔老猴肯立即见你?” 龙鹰大讶道:“你竟跟在我身后吗?没有可能的。” 朝兰得意的道:“你这死蠢蛋,人家何来闲情随你去兜圈子?而是直接到骆驼王的府第去,来个守株待兔。” 龙鹰落在下风,插科打诨的道:“原来长公主一刻也离不开我。今次走桃花运了。” 朝兰大嗔道:“立即答我,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龙鹰想也不想的答道:“小弟报上的是举世通用的名字,就是‘十两金’,见钱眼开的崔老猴当然倒屣相迎。哈!” 朝兰给他差点气死,又忍不住掩嘴娇笑,道:“亏你说得出口,还不肯吐实吗?” 龙鹰不解道:“为何长公主这么在意小弟的身份?” 朝兰道:“因为我们的确逮起他们十多人,正要大刑伺候,弄清楚他们到于阗来的目的,突厥的军上魁信和吐蕃的林布雅联袂来求见王兄,请王兄放人,并明言正追缉一个头号逃犯,却又不肯说出逃犯是何方神圣,竟可惊动两国的著名大帅。若你是王兄,敢一举开罪突厥人和吐蕃人吗?只好立即放人。但王兄亦非常强硬,先要他们答应把手下撤出都城。” 龙鹰乏言以对,抓头道:“竟有此事。” 朝兰道:“不是竟有此事,而是岂有此理。两大名帅拿不着个逃犯并不是问题,问题在甚么逃犯可令他们连手去追捕,看样子还碰得一鼻子灰。丑神医你来告诉我,这个逃犯应该是谁?” 龙鹰笑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朝兰生气道:“还在撒赖。” 龙鹰一拍额头,道:“终猜到是谁了。”接着往她爬过去,嚷道:“亲嘴后再禀上长公主。” 朝兰尖叫着往后移,一身武功完全起不到作用,娇体发软,倒往地席去。 龙鹰的丑脸出现在她上方,两手贴着她香肩撑地支持身体,笑嘻嘻道:“长公主喜欢躺着亲嘴吗?” 朝兰无力的闭上眼睛,呼吸转速,模样诱人至极。 龙鹰单手撑着身体,腾出一手撕开她际此时刻变得不伦不类的小胡须,俏秀的脸庞立现眼下,如果可洗净敷脸的黑粉末,肯定是个粉嫩滑溜的美人儿。 朝兰任他施为,似失去抵抗侵犯的能力。龙鹰色心大动,正要往她香唇吻下去,至于后果,此时哪来闲情去想。 朝兰闭着眼睛轻轻道:“你是龙鹰,对吗?” 龙鹰的嘴唇离她不到三寸,闻言像被点了穴般凝定不动,叹道:“长公主怎猜得到的呢?” 朝兰睁开美目,射出喜悦神色,道:“第一眼看到你,已有很奇异的感觉,你的脸的确很丑,却有双非常吸引人的眼睛,脸和眼本不配合,但合在一起看,却愈看愈顺眼。” 龙鹰礼貌上似的再问一句,道:“可以亲你吗?” 朝兰双目射出柔情,漫不经意的道:“明年再开花的季节,朝兰会嫁到西边太阳落下的国度,做疏勒人的王后。只要让朝兰可保持贞操,你爱做甚么都可以。” 龙鹰颓然倒往一旁,欲火全消,与她并肩躺在绝不算干净的地席上,嗅着她的体香和房内发霉的气味。 房外天色转黑,住在旅馆的其他客人,都去了忙他们的事情,一片宁静。 好一会后,朝兰撑起半边娇躯,低着头审视他,道:“我晓得你是到高原去,助你的朋友韦乞力徐尚辗对付敌人。他也是王兄的知交好友。你要人家如何助你呢?” 龙鹰讶道:“你在说谁?我从未听过这么古怪的名字。” 朝兰解释道:“韦乞力徐尚辗便是横空牧野,前者才是他吐蕃的本姓本名,‘韦’是他的姓。为了令你们汉人容易有印象,所以改了横空牧野这么个漂亮的汉名。他是个友善的人,明白大局,吐蕃在他主事下,我们这一带才有和平的希望。” 龙鹰坐起来,拍拍她脸蛋,正要揭开面具。朝兰抓着他的手,阻止他。 龙鹰不解的朝她瞧着。 朝兰蓦然道:“人家爱上的是你这张丑脸和你这个人。朝兰自懂事以来,从未这么开心过。多么希望能随你到高原去。可是我身为王室子女,生命再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于阗的人民。说吧!王兄虽猜到他们在追杀你,却不知我还遇上你,只要知道你是龙鹰,他会乐意帮忙。” 龙鹰道:“你们不怕同时开罪吐蕃人和突厥人吗?” 朝兰送他一个媚眼儿,娇态横生的道:“以前会很害怕,吐蕃和突厥的结盟,更是我们和附近诸国的最大噩梦,但现在不怕哩!因为出了个龙鹰。” 龙鹰道:“我自有应付他们的办法。你们亦不宜卷进去。不过我却需要你们在人口贩子一事上助我。” 朝兰情不自禁的伏入他怀里,抱紧他的腰,轻柔的道:“刚才被人口贩子遣来对付你的些儿脱,噢!些儿脱等于你们汉人的捕头,被我使人押去见王兄。王兄给他两个选择,一是五马分尸,全家斩首;一是既往不究,但须尽吐所知。吓得那些儿脱差点失禁,并领王兄的亲卫去拿人。岂知帐在人空,大批人货早被运往别处去。” 龙鹰肯定的道:“该是有本地的人通风报信。” 朝兰将俏脸搁在他寛肩上,于他耳边呵气如兰的道:“当时我在旁监视,确有本地的帮会人物在把风。王兄也很头痛。牵连太广,使人不知从何入手。” 龙鹰一手爱抚她香背,另一手放在她丰满的大腿上,爱怜的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干掉领头的几个人,其他则从宽处理,那本地包庇人口贩子的势力。将不攻自溃。” 朝兰道:“可是最难对付的,正是于阗帮的老大撒伦多,他不但武功高强,且有百多死士追随左右。” 龙鹰笑道:“比之尽忠,他算老几?由老子去对付他。” 朝兰叹息道:“鹰爷摸得人家很舒服。” 龙鹰压下色念,道:“那些儿脱供出甚么有用的情报来?” 朝兰道:“他只懂收金子,所知不多。只知对方刚从龟兹通过绿道送了十二个少女来,与从袒罗斯来的八个少女集中在一起。他听说尚差从小勃律来的二十二个年轻女子,人到齐后,会立即离开。该是这两、三天的事。” 龙鹰道:“我定要将她们全体救出来。嘿!救人后,你们如何处理她们?这是令人很头痛的难题。” 朝兰喜孜孜的道:“人家早给王兄想好哩!我们会派出正式的使节团,将她们送返各自的国家,顺便送礼修好,一举两得。” 龙鹰心叫不妙,那崔老猴岂非好梦成空?忙道:“也要看她们自身的意愿,若想留下来,长公主可收她们作侍婢,日后再做安排。” 朝兰道:“是个好主意,因若是被父母卖给人的,多不愿回到狠心的父母身旁。” 龙鹰透窗看天色,道:“长公主可否集合一支五百人的精锐部队,在外城某处等候我的消息,俾可随时出动救人?” 朝兰道:“就这么办。” 研究了联络的方式和手法后,龙鹰轻吻她一口,匆匆离开旅馆。 大广场灯火处处,人山人海,成了于阗城的不夜天,为来自各国的商旅,提供各式各样的娱乐。 位于东西两端的巨帐,不但是歌舞表演的场所,还有百戏、杂耍。其中一间更是摔跤的,安排来自各国的好手对垒,由观者下注,主办者抽取彩金,再分与胜者,败者也可分得小部分。由于注码极大,所以不乏登台出赛者,好赌的更是趋之若鹜,人流不绝。 巨帐挂上五光十色的彩灯,广场凝聚着醉生梦死的气氛。 摆卖各式货品的摊档及不上白天多,但仍相当可观,集中在靠内城墙的一边。 对龙鹰来说,只是看人便目不暇给了。来凑热闹的本地妇女,个个穿上鲜艳的民族服装,头戴各式彩帽,已是赏心悦目的事。何况还有附近诸国的女子,姿色不俗者随处可见,看得他心花怒放,差点忘了来此是有使命在身。 蹓跶了一会,摸熟广场的形势,他朝天竺歌舞伎团的巨帐举步,肩撞背碰挤在人流里,空寂无人的沙漠景况,早被埋藏在触不到的记忆深处。 几双凌厉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龙鹰隔远已看到他们,心中大喜,晓得池上楼等正在帐内看歌舞,所以由手下在外把风,亦可见尉迟璥正视人口贩运的事,对他们形成很大的威胁。 正是看中他们顾忌于阗王的弱点,龙鹰可浑水摸鱼,将他们扳倒。如果可断去他们在西域的人口生意,将对大江联和与他们狼狈为奸的吐蕃人,造成不可弥补的打击。 大江联另一入货地方该是南诏一带,那将是他和大江联另一个交手的地域。 四个人从不同方向,挤过人群往他移来,目射凶光,杀气腾腾。 两人从前方来,另两人从后方左右侧逼近。 龙鹰心中大怒。在这么一个处处是人的环境,双方一旦动手,会产生难以估计的混乱,何况不少本地人是扶老携幼的出来凑热闹,由此可见这些人是如何不顾别人,横行霸道。 他倏地加速,嵌入前方两汉之间,短短丈许的距离,他已左闪右躲的避过五个人,又利用他们遮挡敌人的视线,挺高矮身,速度则时快时慢,将由人形成的挤迫环境,利用尽致。 两敌眼花撩乱,摸不准他移来的角度和到达的时间时,他已施施然从两人中间穿过,两恶汉同时痛得弯起身来,跪跌地上,各给龙鹰在小腹处狠抽一拳。可是直至剧痛往全身蔓延,仍弄不清楚龙鹰向他们出手的过程。 另两人大惊失色,赶上来扶起同伙,龙鹰已没入在帐门等候下一场歌舞的人群去。 龙鹰摆出恶霸模样,硬挤出一条通路,逼到帐门前。 把门的四个天竺大汉正要发作骂他,其中一人还伸手拦他去路。 龙鹰知机的掏出半两重的金锭,以吐蕃语道:“肯给老子进去,金锭就是你们的。” 天竺在吐蕃的南面,他们最该懂的语言,自是吐蕃语。听不懂也不打紧,见到金子便成,那是万国语言。 其中一汉最机灵,以最迅快的手法取得金子,毫不犹豫揭帐让他进入。 龙鹰神气的走进去,登时被眼前情景吸引心神,忘掉到这里来的目的是干甚么。 方形巨帐内,站着逾百以上付银两看歌舞、来自各地的顾客,人人目不转睛的欣赏台上的表演。 方帐一端设了高起一丈、径长丈半的圆形舞台,五个天竺歌舞伎,正在表演充满异国风情的动人舞蹈。 最后方是一排七个女乐师,正以各式敲击、吹奏和拨弦的乐器,奏出节奏分明、清脆悦耳、另具一格的天竺音乐。 歌舞伎随着音乐起舞,她们均为十六岁许的年轻女子,同一高度,身上的舞衣以金箔镶缀而成,只遮着胸脯和下身,大截丰满的胸肌、蛮腰和大腿完全暴露在观者的眼下,尽显她们高挑动人的均匀身段。头上戴着尖塔形的金色高冠,令她们像是头上喷着金焰,遍身金光闪闪的女神。 在辉煌的灯火映照里,五女眉目如画,眸珠在美丽的大眼睛内灵活转动,与她们奇异的舞蹈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使人感到她们的全心全灵,完全融合在舞蹈里。 第十七章 舞帐风云 她们舞步的幅度不大,只是在方尺之间律动,纤手演化出奇异的动作,玉腿弯曲成各种美丽的弧形,整个人浑身是劲,每一个舞姿都是整体性的,神情则端庄冷漠,像舞蹈本身已是天地间最神圣的事。 美丽的玉体,动人的姿态,神圣的舞蹈,三者合起来的诱惑力,龙鹰也不由看得心迷神醉,迷失在充满异国情调的气氛里。 不知看了多久,乐声倏止,五女同时立定,两手合十,帐幕从上降下,封遮舞台。 其他观者像龙鹰般如从美梦醒过来,意犹未尽的离开。 池上楼和那吐蕃高手来到龙鹰身旁,池上楼笑吟吟的道:“仁兄请这边走。”和那吐蕃高手就那么施施然举步经过,逆人流往后台的方向挤过去。 龙鹰轻松的跟在两人后方,亦步亦趋,另有两人跟在他身后,把他夹在中间。 舞台旁垂下一道帘帐,一个高鼻深目,皮肤黝黑,看神情该是歌舞团主持者的大汉,见池上楼领着个丑汉走过来,脸现讶色。 池上楼停下来,和天竺大汉交头接耳两句后,大汉双目射出凌厉神色,边朝龙鹰打量,边掀起垂幕,让他们进入后台。 龙鹰看得心中一动,想到这个歌舞伎团,或许是池上楼神不知、鬼不觉,将人货运往高原的关键。 要知人口贩运的勾当,是人人不齿的天大恶行,践踏人性的尊严,即使吐蕃现时的当政者,只眼开只眼闭默许他们的行为,池上楼等亦须秘密行事,宁给人知不被人见,而歌舞伎团则是最好的掩饰。 穿过狭窄的门道,龙鹰立即眼花撩乱。目不暇给,原来到了舞台后寛达三丈的长形空间,挤着二、三十个换衣穿衣,又或对着铜镜整装的歌舞伎,更有几个年纪更轻的美丽女孩,在斟茶递水,伺候一众舞伎,莺声燕语,又肉光致致,香汗淋漓。那种香喷喷的混乱,龙鹰肯定自己永远忘不了。 池上楼和那吐蕃高手或许早见惯见熟,视若无睹在众芳之国穿行而过,龙鹰却忍不住的狠狠的行注目礼,尤其一女竟当着他们解下上身的舞衣,露出粉嫩的胸脯,累得龙鹰差点掉出眼珠来。最奇怪的是龙鹰即使碰着她们的身体,她们也似全无感觉,把他们当作无影无形。只是路过的幽灵。 抵达了另一端,池上楼拉开垂帘,先让吐蕃高手进入,然后礼数周到的向跟过来的龙鹰道:“兄台请!” 龙鹰收摄色心。毫不戒备的穿帘而入。里面是个七、八尺见方的小空间,摆了张小圆桌,团团围着六、七张高凳,桌面上放满杯碟和吃剩的食物。狼藉不堪,令 4eba." >人完全没法联想到台前明亮素净的环境。 吐蕃高手口吐汉语,道:“请坐!” 龙鹰毫不客气的在他对面坐下。池上楼放下帘幕。坐往一侧,目光如吐蕃高手般劲箭似的瞄准龙鹰。 小账室内充盈剑拔弩张的气氛。 跟来的另两个吐蕃人,留在帘幕外。 池上楼一副吃定他的样子,好整以暇的道:“敢问兄台是凑巧到这里来欣赏歌舞,还是专程来找我们?” 龙鹰现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还哑然失笑,晃晃头,没立即答他。 池上楼眼现杀机。 吐蕃高手盯着他道:“朋友有胆有识,令人佩服,自非无名之辈,请问高姓大名?” 他说话字字含劲,声量不住增加,到最后“高姓大名”四字,更是铿锵有力。同时两手从桌底下举起来,似要做出中土江湖惯用的礼节,抱拳问好。 龙鹰却清楚他正提聚功力,同时通知池上楼和守在帘外的两汉配合行动,以雷霆万钧的手段一举击杀龙鹰。 池上楼双手垂在桌下龙鹰目光不及处,换过别人肯定不知他的桌下乾坤,但怎瞒得过龙鹰? 吐蕃高手肩手不动,一膝往上顶去,猛撞桌缘底部处,好掀起桌子,连着桌面的碗碟残羹,照头照面盖往龙鹰。 此招不可谓不绝。 机栝声在桌下响起。池上楼左手将右手衣袖捋高,按动机栝,射出装在腕上发射器的毒针。这才是真正杀着,即使面对面看得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亦难以闪避。何况在桌下发动,又有同伙配合,分他心神。 池上楼斜取他下阴的致命弱处,非常阴损狠毒。 门外两汉穿帐而入,每人各持一把短柄利斧,是近身搏斗的理想凶器,一派早有预谋的格局。 用江湖人的术语,龙鹰是被诓了入局,有死无生。 龙鹰冷眼看着吐蕃高手,由胜券在握的模样,骇然色变。 桌子动也不动,只发出“砰”的一声,亦不见木裂屑飞的应有情况,原来龙鹰右手按在桌面,输入魔气,还借桌向他攻出一注魔气,闪电般破入他膝头去,逼得他在运功化解前,难以动弹。 池上楼亦大惊失色,射出喂上剧毒的钢针如石沉大海,一去无迹,龙鹰亦没有丝毫被命中之象,到龙鹰的左手从桌底提来,扬手向闯进来的其中一汉掷去,方晓得龙鹰就那么动也不动的在下面接收了他的针,以拇指和食指捏个正着。 池上楼给吓得?99lib?浑身冒汗,忘了动手。 “呀!” 一声惨叫,持斧汉给钢针没肩而入,更被附针魔劲带得整个人倒跌往账房外,再拿不住斧头,往地上掉下去。 只剩下另一持斧汉,收不住势子的斧锋从上而下,劈往龙鹰颈项。 女子的尖叫声从账房外传来。 龙鹰以快至肉眼难察的连串动作,右手从按桌处收回来,改撑在凳上,身体腾空,左脚迅疾无伦往攻击者撑去,就在利斧临身前的一刻,狠撑在来人的小腹处,那人惨嚎一声,头无力地往后仰,喷出漫空鲜血,连人带斧往后抛飞,步上一起杀进来的同伴后尘,倒跌往帘幕外,惹起另一番惊叫。 吐蕃高手和池上楼的脸色变得说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一时不敢再动干戈,更不知说甚么好。 龙鹰知道已完全将两人镇着,既在十拿十稳的优势下也干不掉他,只好乖乖谈判,又或等候另一机会。 足音响起,歌舞伎团的天竺老大气急败坏的赶来,掀起帘幕,当看到三人呆坐互望,忘了是到来助拳帮手,以吐蕃语道:“是怎么一回事?” 吐蕃高手回过神来,道:“给我治理伤者,叫你的女儿们勿再吵吵嚷嚷,继续登台表演,这里有我们处理。” 天竺老大呆了一呆,放下垂帘。 果然外边静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奏乐声传来,下一场舞蹈开始了,龙鹰真想撇下两个坏家伙,出去看饱后,再回头来对付他们。 吐蕃高手不是味儿的道:“朋友!你有说话的资格了,刚才是江湖手段,希望朋友不会放在心上。” 这番话不亢不卑,大幅挽回他们行刺不遂的颜面。 龙鹰轻松的道:“小事小事!大家出来行走江湖,都是明白人。哈!两位晓得岔子出在哪里吗?就是本人对你们了如指掌,你们却连本人底细的边儿都摸不着,吃亏的当然是两位。” 池上楼不服的道:“老兄清楚我们哪方面的情况呢?” 龙鹰往他瞧去,笑嘻嘻道:“池公子是巴蜀名人,更有过很风光的日子,背后又有大江联撑腰,当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只可惜失手金沙江,变成通缉犯,不得不远道来此做买卖。这算是清楚池公子的底细吗?” 随着他从容道出的一番话,池上楼本平复下来的容色再次难看起来,到最后脸如死灰,乏语回敬。 吐蕃高手难以相信的看他,眼睛不住瞪大,终晓得他是有谋而来,非是见缝插针、浑水摸鱼的江湖人。 龙鹰表现出来的身手,最没眼力者亦晓得他是一等一的强手。 龙鹰道:“江湖以和为贵,只要你们肯答应我开出的条件,保证你们仍可闷声发大财。哼!假如敢逆老子之意,不但货财两失,还没有人能活着返高原去。” 池上楼沉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龙鹰哈哈笑道:“池兄终愿意心平气静的说话了。”又压低声音道:“本人是大周女帝派来调查人口贩卖的特遣密探,到成都后,收到池兄在吐蕃境内活动的消息,遂登上高原,刚好见到池兄和大队人马到于阗来,知道必有大买卖,遂蹑在诸位后方,来到这里。你们最不该就是在未弄清楚情况下,指示地方的些儿脱来旅馆对付我,使老子被逼泄露身份。这是你们的错失,自该由你们来承担。” 吐蕃高手和池上楼听得你眼望我眼,摸不着头脑。 龙鹰之所以大费周章,问题在不知他们把人货密藏在哪里。他最不想出现的情况,是怕重演当年在金沙江支流,池上楼为求脱身,杀人灭口,令十多个可怜女子尸沉河底。谁都晓得带着大批弱女,逃不了多远。但如将她们全体活埋,在没有 5bf9." >对证下,自可轻易脱身。龙鹰更看准今次是近十年来最大的买卖,不容有失,故不愁他们不屈服。 第十八章 过墙之梯 附近虽有实力雄厚,足以抗衡于阗人的吐蕃和突厥联军,但肯定他们不晓得池上楼等正在这里从事贩运人口的勾当,而池上楼等亦不愿让他们知道。 而于阗帮的助力,在于阗王的正视下,变成有等于无。否则于阗帮的老大撒伦多早派人来杀他。些儿脱的落网,已生出杀鸡儆猴之效。 池上楼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徐徐道:“阁下请开出条件。” 龙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的要求绝不过分,只是百两黄金和让我捣破你们其中的一批人货,使我不但对尉迟璥有所交代,又可回去向敝主领功。你们虽然有损失,但怎都好过做赔本生意,说不定尚要赔掉性命。” 吐蕃高手和池上楼再次色变。 他们一手接货,一手付钱,加上送礼和贿赂,已花近千两黄金,所费不赀,确实不容任何闪失。 吐蕃高手道:“朋友可知一个年轻处子值多少钱?让我告诉你,至少可卖五十两黄金,特别出色者更在百两金之上。这样吧!你答应再不干涉我们的事,我们送你一百二十个足两的金锭子。” 池上楼好言相劝道:“大家到江湖来混,一人让.一步,和和气气,我们是非常看重阁下了。” 龙鹰叹道:“你们太不明白老子的圣上,空手而回,肯定人头落地。你们也不想害我吧!此事没得商量,定要依老子的办法,否则老子立即发射烟花火箭,召来大批于阗精兵,先将你们拘捕,包括舞团的天竺老大在内,然后由老子亲自用刑,两位是硬汉子。可忍得住被人逐片肉剐出来的痛苦,可是硬汉子外总有软汉子,小弟虽未能中饱私囊,却立下大功。当然!希望此种情况不会出现,以和为贵嘛!” 以两人高手的修养和风范,亦告立现坐立不安的姿态。 龙鹰使尽浑身解数,将战场上那一套搬到谈判桌上,先以盖世魔功寒敌之胆,再多路进军,将对方逼入死局。不得不屈服投降。 池上楼露出非常牵强的笑容,叹道:“老兄真厉害,这样吧!明天约定时间地点,我们交人交金给你。” 吐蕃高手补充道:“我们只能给你八个人,再多便负担不来。” 龙鹰翘起二郎腿,摇摇晃晃,摆出江湖恶棍无赖的款儿,悠然道:“哪有这般容易?我要的是来自波斯的十六个小姑娘,一个不能少。” 池上楼和吐蕃高手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看样子终于相信了龙鹰的胡诌,相信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否则怎知波斯妙龄女子的精确人数? 波斯女显然在今次买卖里质素最佳,池上楼眉头大皱的道:“不可以是来自其他地方的吗?” 龙鹰以教训的口吻。道:“你们不像老子是当惯官的,不懂政治,你当我收货后就此了事吗?我会与于阗人组成联合使节团,将十六个波斯美少女隆而重之的送返波斯国。建立邦交,再立一功。” 吐蕃高手讶道:“听说波斯早被大食国灭掉,现在波斯只是个地域的名字。统治者是大食人。” 龙鹰差点语塞,原来无知的是自己。面具里的脸早红透,表面仍是不改色的从容道:“仁兄晓得的是陈年旧事,波斯已在十年前复国。哈!也难怪你们不知道。” 吐蕃高手半信半疑,幸好送货来的波斯人该已离去,否则只要问两句,立即拆穿他。 龙鹰再不想纠缠,道:“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吐蕃高手双目凶芒烁闪,挣扎在动手和不动手的矛盾里。 池上楼则双目乱转,权衡利害,委决难下。 好半晌后,吐蕃高手往池上楼瞧去,见他轻点一下头,颓然道:“此事全依阁下开出的条件解决。” 龙鹰伸个懒腰道:“那我们以后便是兄弟,现在可商讨行事的细节哩!” 两人苦笑以对,又交换个另有深意的眼神,被龙鹰看在眼内。 池上楼和吐蕃高手离开舞团的巨帐后,在手下的掩护下,又使了几种简单有效摆脱被跟踪的手法,抵达外城的边缘区域。 他们的十多个手下扇形散开,各占有利位置,监察远近。 池上楼登上手下牵来的健马,偕另六个手下,一行七骑,放蹄往草原疾驰而去。马匹藏于一片胡杨林内,有人看管。如此撇下跟踪者的招数,确是高明。 龙鹰乃追踪的“天才”,但在如 6b64." >此情况下,仍是无计可施,除非他可以隐形,否则若继续追去,在一目了然的平展草原,无遮无掩,定瞒不过对方的监察。而且对方藏人货之处,大有可能在数十里外的偏僻远处,以他之能,这么和马儿比拼脚力,既有顾忌,也感吃力。 幸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给龙鹰发现吐蕃高手折返外城,展开身法,往某一目的地赶去。 龙鹰几肯定他是去找于阗帮的老大,请他明天出手对付自己。 设身处地,换了自己是池上楼等人,亦不肯接受自己的条件,忍气吞声的送人付金,人财两失。他们虽奈何不了他,但真正顾忌的是于阗王尉迟璥,怕他派遣军队围剿他们。而眼前最佳的办法,是提早动身,一走了之,只要远离于阗城,纵然自己立即追上去,在平野之地,他们可以以骑射之术,人多欺人少的应付自己。且因他们约好自己明天在城内交易,到待至明天,来的却是撒伦多的大批死士,即使能脱身,再去请于阗王派出军队,他们早远遁百里之外。 龙鹰以他独有的追踪法,远远跟在吐蕃高手身后,直至他进入一座有高墙围护的大宅后,才逼近至宅墙旁。 当年武承嗣在皇宫的府第,bbr>守卫森严,仍没法难得倒他,何况远比不上的撒伦多府第,龙鹰取出飞天神遁,轻易避过巡府巨犬和暗哨,来到主厅旁一株老树枝叶茂密处,收敛体气,全神窃听。 吐蕃高手的声音传入耳内,道:“在我们最需要援手的情况下,老大怎可袖手旁观?” 说的竟是汉语。可知撒伦多的汉语,该比吐蕃语好。吐蕃高手显然没想到撒伦多不肯帮他,语调充满愤怨不平之气。 一个雄厚低沉的声音,叹息一声后,缓缓道:“花鲁你给我冷静一点,现在是甚么形势?我还肯为你通风报信,已是尽了情义。从第一天开始,我便苦口婆心劝你不要沾手这种有伤天理的买卖,是因为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看!十多年来,我撒伦多要过你半个子儿吗?像我堂堂正正的做盐货生意,一样可赚个盘满钵满,愈做愈大。” 花鲁冷笑道:“老大好像忘记了,你的盐货至少有一半是我们从青海偷运下来给你,我不是要你感恩图报,只是希望你念在多年来的合作关系,在这要紧时刻帮上一把。明天只要你给我们干掉那家伙,可一了百了。” 撒伦多平静的道:“若他这么易被解决,早给你们宰掉。现在不论内城外城,处处是大王的亲兵探子,有甚么风吹草动,怎瞒得过他们?若闹大了,我很难向大王交代。” 又道:“这家伙不知是从甚么地方钻出来的,手段厉害。照我看还是息事宁人,把人和金子交给他好了,当作破财挡灾。” 花鲁光火道:“你倒说得容易,人财两失,我如何向大论交代?且以后休想在他面前抬起头来做人。说不定他一怒之下,把我斩了。” 撒伦多沉吟片刻,道:“只要你告诉大论,波斯人没依约送人来,大论怎晓得你把人送了给别人?” 到这一刻,龙鹰仍不知两人反复提及的“大论”是甚么东西,不似人名,而似是某种官职或身份。 花鲁颓然道:“可是在双重损失下,没有了大批金子,如何可瞒过大论?” 撒伦多道:“念在十多年的交情,你又曾为我和大论穿针引线,建立起生意伙伴的关系,损失多少,一半由那小白脸负责,你那一半由我为你付,不会再说我不够朋友吧!” 龙鹰立即对撒伦多改观,不是因他肯为老朋友花钱付账,而是看出他是个眼光远大的人,明白到如果花鲁出事,会牵连他。 花鲁显然心中感激,语调转为温和,道:“老大确够朋友,但我最怕池上楼不肯同意,更头痛的是一时间他怎拿得出那么多金子来?十六个波斯女,用掉我们二百两黄金,加上再要给那天杀的家伙另一百两,总共三百两黄金,是笔大数目。” 撒伦多闷哼道:“池上楼这个小白脸,我早看他不顺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干这门生意的怎会有好人?十多年来,你一直在变,这叫近墨者黑。收手吧!也叫你们的大论再不要打这方面的主意。以前还可说是借这条大财路招兵买马,扩展实力,现在连赞普之位,亦成他囊中之物,好该发财立品,否则如事情见光,他也要吃不完兜着走。” 花鲁道:“你道大论想做下去吗?从开始便不是他的主意,只是拗不过岱仁巴农囊札和开桂多囊,他们认为只靠卖私盐,不足以应付庞大的开支,又不知如何与突厥人搭上,责任遂落到我身上。我可以说不吗?唉!你说得对,起始时我见到她们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心中很不安乐,后来见惯了,变得麻木。今趟的买卖,大论和我都很不情愿,但看在突厥人保证是双方合作的最后一宗买卖,推不掉只好答应。” 又压低声音道:“如果不是买卖的事忽然泄漏,大论亦不用铤而走险,只好孤注一掷,嘿!” 撒伦多道:“你不用说下去,我早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龙鹰明白过来。 两人口中的大论,正是今次吐蕃政变的首脑,横空牧野外另一大帅钦没,此人早具野心,又知明着斗不过横空牧野,在那两个分别叫岱仁巴农囊札和开桂多囊的权臣怂恿下,与大江联干起人口买卖来,财可通神下,暗里不住扩展势力。可是纸包不住火,又或大江联故意放出消息,令钦没不得不行险一搏,派出超级高手,在他安排下成功刺杀吐蕃王,更趁横空牧野没有防备下,联同潜进来的突厥大军,出奇不意地一举击垮横空牧野,只可惜功亏一篑,被横空牧野逃去,形成现时的局面。此计可能出自宽玉的脑袋,深谋远虑,不用花多少力气便在背后控制了吐蕃王国。 龙鹰庆幸自己选择了花鲁来跟踪,听到钦没这些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花鲁断然道:“我们今夜便走,如那丑家伙敢追来,便和他拼命。” 撒伦多淡然道:“怎么走?到吐蕃去的唯一通道,已给林布雅封锁,你这般带着近百个娇滴滴的小女孩,无遮无掩的。如何向林布雅解释?我敢担保林布雅会派人押你回逻些城,那时看谁敢出来护你?” 花鲁愕然道:“林布雅到这里来干甚么?为何封锁通道?” 今次轮到撒伦多压低声音道:“除你们吐蕃的大将林布雅外,还有突厥的大帅军上魁信,来龙去脉我不清楚,只知他们派人潜进城来,四处打听一个汉人的踪迹。不要瞪大眼,他们找的人并非那丑家伙,因为已见过他。” 花鲁不解道:“何方人物能令他们如此大阵仗?” 撒伦多把声音压得再低一点,道:“听说是龙鹰。” 花鲁失声道:“竟然是他!” 撒伦多道:“既然是龙鹰,肯定他们再多一倍人也要无功而回。我担心的是你在不清楚情况下。变成被殃及的池鱼。听我的劝告吧!避过风头火势后,再借舞团的掩护,优哉游哉的返高原去。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我再没有任何关系,请体谅我的处境。” 花鲁终被他说动,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池上楼没得不同意。老大可安排我们到哪里避风头?” 撒伦多再提醒他这是最后一次的帮忙,道:“千万不可避往西面的地区,而只能躲往东面近且末城的位置。令大王没法派人入且末国境追缉你们。算你们还有点运气,在且末人的都城和拉木勒克之间,且末河的西岸,有个叫哈迪勒克的镇。镇外南方里许处,我刚买了个大牧场,有几个手下在把守。我立即使人飞马去知会他们,着所有人先一步离开。你们便可待在那里。风声过后,道路重开,我会着人来通知你。” 花鲁问道:“到那里去要多少天?” 撒伦多道:“快马一天可达。但你们走得慢,怕要多上一天。” 又详细说出往那里去的方向和路线,听得龙鹰心怀大慰,愈感不虚此行。 撒伦多说毕,问道:“你们明天如何应付那个丑家伙?” 花鲁心情转佳,笑道:“当然是让那贪得无厌的家伙白等一场。” 撒伦多叹道:“早知说出化解的方法,你再不放那家伙在心上。但请听我一个忠告,以那丑家伙一直压着你们来揍似的手段,怎没想到你们会漏夜逃亡?照我猜这形势还是他一手营造出来的,好令你们自暴行藏。” 龙鹰心叫厉害,撒伦多的才智,确在花鲁和池上楼之上,或许是因旁观者清。 花鲁不以为意道:“在我们有心防范之下,岂容那家伙得逞?况且我们所经之处,全是草原平地,除非有人能预先埋伏,否则怎避得过我们的眼睛?进入且末国境后,我们甚么都不怕了。” 撒伦多叹息道:“你好自为之吧!真不愿见你陷身如此情况。” 花鲁道:“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我花鲁指天发誓,绝不把我和老大的关系说出来。” 两人再交谈几句,花鲁匆匆离开。 龙鹰在里许外远远跟着花鲁,在夜色的掩护下,距离又远,花鲁虽不时别头来看,又左顾右盼,仍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龙鹰不由想起来俊臣的话,花鲁的情况,于江湖而言是身不由己,于朝廷来说则是同流合污,可怜可叹。 他本想埋伏途上,可是仍不放心,怕花鲁见池上楼后,会被他说得改变心意,虽然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他们确实没有更佳的选择,但为防万一,辛苦一点也..t>要这么办。如对方人数不多,他索性大开杀戒,早点把人救出来。 现在可说胜券在握,唯一心烦的是恐有负崔老猴所托,除非波斯小姑娘心甘情愿追随崔老猴,但那怎可能发生呢? 就在此时,蹄声从远方传来。 龙鹰暗吃一惊,窜上附近疏林区的一株树上,朝蹄音方向瞧去。林区内有道小河,从南面蜿蜒而来,左弯右曲的穿过林区。 花鲁停了下来,在他前方尘头大起,大批穿上便服的骑士,形成钳形之状,往他包围过去。 不片刻来骑将花鲁团团包围。 龙鹰暗叫侥幸,若给他们先发现的是自己,便糟糕透顶。 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会后,骑士放过花鲁,朝他的方向奔来。 看着花鲁远去,他却是徒呼奈何。如此节外生枝,不知有何后果? 近二百个骑士,在他下方呼啸而过。 龙鹰心忖幸好这一带没有丘陵高地,否则敌人只要到高处放哨,他便无所遁形。 他索性留在树上闭目养神,快天亮时,被车马接近的声音惊醒,睁目一看,登时喜出望外,远方大队的骡车队,正朝他藏身的一片疏林开来,龙鹰第一眼就看到领头的是池上楼,还有二百多个吐蕃骑士,一时仍看不到花鲁,该在队尾押阵。 这是不容轻侮的实力,加上池上楼和花鲁两大高手,他脱身已不容易,在正面硬撼的情况下,吃亏的肯定是他。 骡车队不住接近。 共有十八辆骡车,若一半载人,一半载粮货食水,每辆车六人计,约是五十多人之数,加上尚未接收的二十二个小姑娘,总人数便如撒伦多所说的,近百个小姑娘了。 龙鹰凝神观敌,包括池上楼在内,人人面露疲态,可知一番折腾下,他们都熬不住。 他又面对另一难题,如果他们继续赶路,太阳出来后,光天化日下,他如何追踪对方? 是否该立即退走,在前路守候他们呢?等到他们又如何?逞强动手是智者不为,上上之计还是回于阗城请救兵,在进入且末国境前拦截他们。 想到这里,他从树上落下来,躲在另一株大树后。 开路探道的六骑冲入树林里,龙鹰早躲在另一株树上,其中一骑朝骡车队打个手号,骡车队不停留的继续驶来。 六骑散往疏林区四方,注视林外的动静。 龙鹰心中大喜,知对方急赶两个时辰的路后,不得不到疏林区来休息。若没有猜错,一俟骡马恢复气力,他们会不理白昼黑夜的继续赶路,务求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于阗国的国境。 骡车队沿小河停下,人马骡齐到小河喝水休息。车门纷被拉开,来自不同地方的小姑娘钻出车厢,伸展手足。 还有几个年长的妇人照料她们。出奇地没有恶形恶状,动辄打骂,且是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的姿态。 众女大多沉默不语,态度柔顺,间中耳语,都不敢高声说话。 龙鹰居高临下,一目了然看到崔老猴的波斯诸女,她们包裹在白色的袍服里,非常易认。众女一组组的散布尔内,依吩咐席地挨树的坐着。 龙鹰暗责自己愚蠢,池上楼等已成惊弓之鸟,处处留神,天亮后,只要有人抬头望上来,他将无所遁形。 足音在下方近处响起,原来是池上楼和花鲁避到这边来说话。 池上楼得意洋洋的道:“任那丑家伙三头六臂,今趟亦要栽个大跟头。哈!想到他直等至午时,方清楚自己是如何愚蠢,我便心怀大快。” 花鲁道:“不要轻敌,要到明天日出我们方可离开险境,真怕骡子捱不住。” 池上楼道:“捱不下去便就地休息。怕那家伙甚么?这是无处藏身的平原,没有人可跟着我们而不被发觉。” 两人又转身往小河方向走。 龙鹰若再不趁黑遁远点,后果难测。就在此时,忽有所觉,朝波斯姑娘们所在处瞧去,登时心中大喜,取出飞天神遁,将心内的大胆想法付诸实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