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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诞之梦》


 梦中的母亲

我从梦中醒来，睁开双眼看到水泥颜色一样灰蒙蒙的天花板，没有开灯，我还记得这种老式钨丝灯总是会坏，有段时间总是会暗着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修理，不过下次回家或者下下次......总是会好。
这是我爷爷奶奶的房间，爷爷在我13岁左右去世了，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也没有问过。只隐约记得小时候我总会睡在这张床上，奶奶会轻轻的帮我搔背。
二楼的脚步声很重，水泥的隔音效果很不好，小时候在家时我总能听到他们的谩骂和撕打，从前觉得很害怕，后来每当他们吵架我就下楼趴在奶奶床上，奶奶和我静静的不说话，此时我的灵魂就像穿空而过，穿过脏污的水泥天花板，旁观着着施虐和被虐，我会在想母亲瘦弱一定会被打，但她为什么还要像一个好斗的公鸡，总是喋喋不休的去挑战父亲？
收回思绪我环顾着四周，一切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些老式的柜子，柜子四脚被腐朽的开始出现白色粉屑。屏幕突出的老式彩电，一共只有六个台。旁边是奶奶的嫁妆衣柜，里面的衣服泛着青灰色，我分不出来。衣柜抽屉里乱乱的堆着一些我没有兴趣的小小的账本，最顶上还有一个大箱子，斑驳的青漆掉的差不多，木头的本色显露出来，厚重的盖子，一个老铜片搭扣着没有锁。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奶奶去世我也没有见到它被打开。
突然我看到了一条腿，悬垂着在床右侧门边的柜子上，布满淤青，血管流经的地方都凝结成了青黑色像树根样的脉络，向四周散发着黑。
我不敢看，它的头发乱糟糟的，扎着一个牛皮筋，脸向着墙壁，趴在柜子上，身上被压着蛇皮袋子和破布，只能看到它瘦弱的半边身子，还有悬垂的腿，我能想象到它凸出的脊骨，散发着冰冷。
我不敢看，我看着尸体上方，天花板角落是雨水渗漏的浊黄痕迹，长着霉斑，还有一些死去的霉斑，黑色的附着在墙面上，就像和墙永远张长在了一起。
我知道这是父亲。
我不害怕，我有些难受，不，也许更加强烈。我的心就像被锤子闷声锤过，麻木眩晕了，紧接着又被一双手搅紧，撕裂揪心的痛......我很平静，我诧异于我居然会如此痛苦,我以为我不会在乎。
门开了，母亲走了进来，母亲似乎更加年轻了，与我印象中的尖锐、咄咄逼人不一样了，此时的她眉眼冷寂，望着我时多了平静，却时不时露出忧愁、望着我右侧时眼神闪烁。
她似乎话变少了很多，母亲此时的面貌就像她26岁时那样，我见过母亲那时的照片，26岁正是与我父亲结婚的那一年，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开心过，时时自言自语，在地里做着农活或着在厨房灶里烧着柴火时就会突然哭泣，起初我很害怕，本来在玩耍着一下子就不敢发出声来，后来长大了些许尝试着劝慰她，当我发现没有用时我就习以为常了。
“吃饭吗？”母亲问我。
“好。”
我没有提父亲的事，我知道是母亲。她以为我没发现，可是我已经穿过尸体上覆盖的蛇皮袋子和破布看到了父亲。
我没有想过为什么母亲要杀了父亲，我也没有问，平静的和从前一样与母亲相处，我知道我自己想帮母亲藏起这件事。
接下来的日子我从来没有提到我的父亲，母亲对我依旧。
这一天外面的阳光好的有些刺眼，邻居都在阳光下谈笑，穿着长衫，嗑着瓜子，我看不清楚人脸，阳光太强烈了，三三两两的站在我家门口。
对门我发小的外婆问我：“云中在哪里？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家里灯坏了，想请他帮忙修。”
我知道父亲就在那里，透过水泥墙我知道他侧趴在柜子上一动不动，还是那样后脑勺对着我，冰凉青黑。
“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他。”
笑着目送邻居外婆离去，此时的我格外平静，仿佛脸已经不是我的，我可以用大脑控制我的表情，精确的做出我想要表现出的模样。
我关上门，回到潮湿暗沉的房间里。
我闭上眼睛，我感觉到后院的小树和杂草都枯萎了，蜘蛛在掉漆的红门上结网，我甚至能感受到它触角上的绒毛，漆黑的好几对眼睛一动不动和怪物一样，我能听到它吐丝的声音。
我坐在床上，这几日一直睡在这个房间，母亲对于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平时与我说话时每每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我不希望挑破。
父亲就在我右侧的柜子上一动不动，我隐隐约约的闻到了尸臭味，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姑姑约母亲去爬山，我们一行人驱车去往那里，车里气氛很好，母亲比先前开开朗了许多，我看着她如少女一般大笑的样子，就像是开在灰色画框中的花朵，那样的明艳活泼。面对别人时她总是很单纯的笑着，只是看着我时，神色不自然，原本明亮的眉眼中多了迟疑和闪避，又像回到了40多岁妇人一般。我不想她这样。
父亲也和我们一起来了。
我谎称有样东西落在了车上，让姑姑和母亲一行人先走，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带着愧疚和难以言说的无奈......我朝她笑了笑，挥手让她走。
阳光很好，微风拂过带着紫苜蓿的味道，山谷周围并没有人，我慢慢下了绿草遍布的小山坡，走向我的小车，打开车门在驾驶位默默的坐着，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和深潭一样不见底的冰冷，右侧是我父亲。
黑色的袋子向外散发着冰凉，我想这里很适合父亲，温和如诗的山坡，风中都弥漫着初春的温柔。
......
我睁开眼，环顾四周，猛地拉开床帘还在我的寝室，室友还在小声地看着电视，点开手机12:00刚过，我叹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梦。
瞬间突然袭来锥心一般的痛，短时间无法顺畅的呼吸，我看着颤抖的手，原来我竟会这么难受。
这么多年，也许母亲也是怨我的吧。
我不知道。



 微笑的司机

这是一个灰色的世界，空气中飘散着尘埃，轻-盈的、细小的，散发着暗黑色的琉光。这个世界简单到只有房间的框架结构，这是一个老旧的别墅，祖母去世后就没有人再居住过。我眼中的这个别墅就像一个概念图，它是透明的。
我的视线穿过斑驳掉漆的铁栅栏门，穿过两道墙壁、透过灰暗，我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房间里。是我祖母的房间，床边垂下暗黄的流苏结，开始掉漆的描金柜子，罩着老式蕾丝防尘套的电视...都变成了暗灰的透明。就像灵魂飘出一样，我近距离的观察着这一切，床-上的丝绸落上了细细的灰尘，稀疏的，手指的一个气流就能带动它们。柜子上刻画的加百列天使脸上的金漆掉了一半，眼睛露出了原木色，半眯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远方。
我听到淅淅索索的微小声音，就像灵魂突然回归，视野瞬间回到了当初，这是铁锹铲动泥土划过砂砾的声音。我看到三个男人，他们在挖什么东西，我努力的想要看清楚，画面就像瞬间移动到了我的眼前，他们不是在挖东西，是在埋一具尸体。
是一个瘦小的、佝偻的开始腐烂的尸体，包裹着黑色的布，脚踝凹陷的可怕，我能清楚的看到它的骨骼。
我不知道它是谁，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
就像三维动画一样，画面远去，他们在填土，蹲在那里围着那个坑，一下一下......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脖子扭曲到背后，他在对着我笑。我清楚的记得他的样子，圆脸，微胖，发际线后移，脑侧的一圈头发用劣质染发膏染过，是厚重的乌黑。普通的长相，嘴一直是微笑着上扬着，眼睛眯成了缝，慈祥的样子。
他的双手还在继续填土，他的脸就这样诡异的角度旋转，面对着看着我，微笑着。
我有瞬间的害怕，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我告诉自己这里有墙，他看不到我。我镇定了下来。
他们走后，我来到了这个房间，我知道那个尸体就在我的脚前方，在床和电视的中间，透过锈红色暗黄花纹的地毯，我能看到它，蜷缩在地下，露出瘦削凹陷的脚踝。
我停留了5分钟，离开了这个房间。
就这样过了一周，这一周我安静的在这个老旧的别墅里生活，看书、喝茶、吃饭，我喜欢老派英式茶具，繁复的花纹，描金的脉络，配着老树红茶的馨香，清亮的茶汤带着蜂蜜的味道，在升腾的氤氲中我能看清楚像丝绸般飘散的每一颗水雾。我再没有靠近过祖母的房间。
我没有和别人说过，我没有想过报警，也许我在等一个机会，等待事情告一段落，等待热度落下帷幕，等待埋尸的人放松警惕，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有谁在监视着我，但是我知道他们没有走远，一直在周围徘徊、窥探着。
我依旧平静的生活着，和那具尸体，无论我在老宅的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我都能看到它、知道它在那里，我不知道它是男是女或者是孩子。
第二周的第一天，灰蒙蒙的天空和灰色的太阳，有一个女学生搬了进来，我和父母即将要搬家，就将其中一个房间租给了她。
这是一个老旧的别墅，我能听到屋檐漏水的滴答声，是灰色的瓦片砖，水杉叶和枯枝填满了瓦片之间的间隙，新落的水杉叶开始腐败了。她的房间就在我祖母的对面，祖母过世很久了。
女生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我看不见她的脸，笼罩着灰色，只有她的嘴唇是粉色的。她带着红色边线白色底色的头戴耳机在大厅收拾衣服，她很娇小很瘦。
我并没有和她说过话，她不知道藏尸的事，也许不知道更好。
我去了浴-室，浴-室也是灰色的，我解开衣服的抽绳，我喜欢指尖划过丝绸的感觉，从我的腿上滑下...反手解开文胸，解放年轻的富有弹-性的乳-房，我喜欢我的胸，喜欢它让男伴意乱情迷的感觉，你说世界上会有男人会拒绝欲望的诱-惑吗？双臂轻挤这对柔软，挤出深深的沟壑。丰满的，在灰色的世界中也是灰色的。
我站在浴缸里，打开莲蓬头，听着淅沥地水声享受着温暖地水流探索我的身躯，指尖划过我的腰-际，破开水流流经的地方，我抚摸着自己...这是最细嫩的地方、年轻女人没有赘肉、丰满、具有弹-性的身躯，女人的青春是男人欲望的原罪吗？
......
冲淋后我的肤色似乎变得正常了，我穿上衣服，套上鞋看着我的小-腿，灰色的世界中我恢复了肤色，我抬起头，透过墙壁我看到了那个司机，他还是微笑着，依旧是和善的样子，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西装熨烫的没有褶皱，裤子笔挺，就像一个诅咒套娃一样诡异的微笑着。
我脊背发凉，脑中像是要炸开一样，我尖叫着开门跑出了浴-室，浴-室门就在他旁边，他之前一直面对着墙壁站着穿透墙壁看着我，一直微笑着、眯着的眼睛黑色的看不到底。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了，在藏尸的时候。
我拼命地跑向大厅，我能看到我身后的他，还是站在那里，向着我逃跑的方向微笑的看着我，那张和善的脸，熨的没有褶皱的黑色西装和锈色条纹领带，中规中矩的样子。
他一直都在窥探我，他来检查他藏起来的尸体。
我生气了，那个白衣女生还在收拾衣服，我抓-住她的小臂，用力摇。
“你快走吧，你快走吧，不要呆在这，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女生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她的脸笼罩着一层灰色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她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疯了吧？”
我知道此时那个男人在看着我，我知道他透过墙壁一直面对着我微笑着。
我望着我还紧紧抓着的那个女生的小臂，我还记得她的袖口系着白-色-蝴蝶结，我迟疑了，我放开了手。
他会是这栋楼的幽灵，他的那具尸体还在这里，他永远不会安心的，他会永远在这个别墅里窥探，监视着靠近他尸体的每一个人......直到他死去，这都将是他的囚牢。
我离开了，那个白衣女孩戴着耳机继续收拾衣服。
我离开了那栋灰色的，在我眼中透明的灰暗的别墅，那个司机在二楼我曾经喝茶的地方站着，微笑的看着我离去。那个女孩仿佛就像一个白色的发着光的蝴蝶，在灰色的别墅中慢慢暗淡......在那个微笑着的司机的灰色地带里慢慢变灰色。
梦醒了，
我还清楚的记得司机的样子，那双眯成缝黑不见底的眼睛，一直微笑着...
我明白我其实是自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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