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金瓶梅解读》 第一章 金瓶梅第一回:西门庆热结十弟兄  武二郎冷遇亲哥嫂 (西门庆对自己十个结义的兄弟十分热情,而武松对自己的亲嫂嫂却十分冷淡) 自古以来,“财色”两样最是害人。先来说钱财吧,有钱的时候,何等的威风,钱财或者势力,将会“赢得”那些对你没有钱的时候冷眼相待的亲戚们的前倨后恭;那些亲戚朋友,又有哪个是真心对你的?你有钱有势,想从你这儿多捞点好处,一旦没了钱财供他们挥霍,你便成了他们口中的‘腻歪茄、烫手山芋’,对你鄙夷不屑,甚至墙倒众人推;有钱的都想挥霍,没钱的拼命捞钱;大家都知道好色伤身,可有哪个能做到抱朴寡欲?谁能知道富贵不能淫,可只要有钱,谁不想做花花公子?春秋时鲁国的柳下惠将受冻的女子裹于怀中,没有发生非礼行为;春秋时期鲁国的一位男子,没有父母兄弟,每天都独自一人坐在家里,邻居一个死了丈夫的夫人一天晚上匆匆来敲门,一问才知道,外面下着大雨,她家的茅草屋被风雨掀翻了,只能来这里请求借宿一晚。但男子坚决不开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旦传扬出去,谁也解释不清。女子觉得无所谓,那男子又没有别人在房屋里,怕什么呢?可男子还是不从,表示正因为没有别人,就没有人能为自己和女子作证,一旦传扬出去会坏了人家的名节,所以不开门;关羽下邳一战败给了曹操,为了刘备的两位夫人,甘夫人、糜夫人,归降曹操。曹操赐给关羽一处宅子,可关羽觉得自己不能给嫂嫂们住一起,于是让嫂嫂们住在院子里面,自己住在外面,每天清早和晚上,都要来问安,这三人成为了后世面对**,意志坚定的榜样。可这样的人能找得到几个呢?我们身边,古代,三妻四妾,朝三暮四的比比皆是;如今,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的斗量车载。只要看见自己身边哪个妇女比较漂亮,自己中意,嘘寒问暖(起初),再后来想尽办法,和自己翻云覆雨。哪里顾得自己的亲戚的颜面,哪里顾得自己的朋友的情谊?事情败露了,大家鱼死网破,生前妻子孩子哪能顾得上安顿他们,事业也成了一堆煤灰。后世落个骂名千古,岂不可悲?真可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岂不知,钱财再多,死带不去;住得再好,棺材还不照样放在墓室里;穿的再好,死了还不是一堆骷髅;漂亮的女人,基本上都是红颜祸水;床上的欢好,犹如镜花水月,“如梦幻泡影,如电复如露。”人生在世,永远不要做暗室欺心的事,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做鬼。 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出了一位风流子弟,长得帅气性格潇洒,无论从长相还是家境来看,都是古今人心中如假包换的“高富帅”。今年二十六七。这人就是西门庆。西门庆的父亲西门达,是贩卖药材出身的,经常走访各地,就在这清河县开了一个规模宏大的药店。西门达和妻子过世的很早,只有一个儿子——西门庆,缺乏管教,也不好好读书,没什么经商方面的经验,只爱出门玩,喜欢学习那些棍棒(不算入流的武术),喜欢结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会赌博会下棋,就是不好读书。最为要好的朋友是应伯爵,表字(本名以外所起的表示德行或本名的意义的名字,男子二十岁冠礼,女子十五岁笄礼后,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原本是开绸缎铺的应员外的第二个儿子,一次做生意时赔了本钱,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本司三院就是教坊司,跟妓院没多大两样,应伯爵就是妓女和嫖客之间的介绍人,以此为生混口饭吃),大家都管他取了个外号:应花子。踢球很好。第二个叫谢希大,子子纯。再有的就是些破落户(游荡无赖的败落人间子弟):祝实念、孙天化、吴殿恩、云理守、常郗节、卜志道、白赉光,表字光汤。说这白赉光,很多人觉得他名字取得不怎么好听,他却自己解说道:“不然我也改了,只为当初取名的时节,原是一个门馆先生,说我姓白 ,当初有一个什么故事,是白鱼跃入武王舟。又说有两句书是‘周有大赉,于汤有光’,取这个意思,所以表字就叫做光汤。我因他有这段故事,也便不改了。”(当初取名字的时候,正好有一位门馆先生,听说我姓白,讲了一个故事,武王姬发一次渡河,一只白色的鱼儿跳进了他的舟,这就是‘白鱼登舟’的故事。说是上苍赐给周武王的吉兆,荣光无限,于是我才叫这个名字。不很中听但超有寓意啊,我也不愿改了。)一共十来个人,都当起了西门庆的“狐朋狗友”——骗几个钱呗。 有人会想:这一家迟早要败家,但西门庆可不简单——性格坚强,年纪轻轻心眼可不少,把钱借给很多朝中的官吏——高俅、杨戬、蔡京、童贯等人,也和他多有钱财交往,也在县里管些公事,他最初的媳妇陈氏,很早就病逝了,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西门大姐,许配给了东京八十万禁军的杨提督,由于没人能操管家事,就又娶了本县清河左卫吴千户的女儿吴月姐,嫁过来之后,大家都叫她月娘,性子很贤惠,对丈夫百依百顺,房里的几个丫鬟,都被西门庆睡过,月娘当然视若无睹。西门庆也喜欢勾栏(戏院,根本上就是妓院)的李娇儿,后来也娶了过来,就是家中的第二房娘子。后来又和南街的私娼卓二姐勾搭上了,娶回家做了他的第三房娘子。可是西门庆喜新厌旧,常常到街上寻找适合自己胃口的调戏对象。 有一天,西门庆对月娘说:“今天是九月十五,我的兄弟都要来找我玩。你要帮我打点。”月娘说:“行了,别提那几个了!你就喜欢和他们一起。你看看他们,谁能靠得住,无非在你这儿捞几个钱花花。”“别这么说,他们做事很得当的。尤其是子纯,就连说话都聪明伶俐。等他们来了,跟他们结拜了兄弟,日后遇事有个靠头。”“你觉得好玩就好。只是他们都愿意靠着你,你还靠别人?提傀儡上戏场——还少一口气呢。(傀儡不能喘气。他们靠着人力才能上台演戏。要想靠着他们是不可能的。)”西门庆却笑着说:“他们都能靠着我,那不挺好的吗?看啦我长得一定特别高,不然怎么靠的了人?”大家都笑了。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下人,他进来说:“应大爷和谢大爷在等您呢。”西门庆表示:“说曹操曹操到了这是。”出门去看,谢希大和应伯爵都坐在外面。应伯爵起身作揖,“兄长在家里啊,今日不怎么常见了。”谢希大也这样说。“别问我了,先说你们这几天在忙什么嘛。”“昨天去了李院,兄长二嫂子桂卿的妹子,叫桂姐儿的那个,可漂亮了。她母亲说‘要找个好子弟做她丈夫,庇护爱护她。’我觉得兄长若是去了,一定喜欢她。”“那你们哪天再要去的话,也叫上我哦。” 谢希大难过地说:“兄长你不知道,前日卜志道兄弟过世了。自此以后,咱们十位兄弟,又要少一人了。”“行啦,咱们到哪里玩去呢?”“别总像那儿了,我决定了,我们去一处寺院里,结拜做好兄弟,要不少不得让别人说咱们的闲话。”“好啊。只是卜志道兄弟不在了,要结拜,凑齐十个人最好了,请谁来补上呢?”“咱们间壁,住的花二哥,和我可要好了,咱们去请他。”“院子里包养吴银儿的那个?”“没错。”“快一点,以后多个人请吃饭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去哪里呢?永福寺还是玉皇庙?”“不都一样吗。”“哎,还别说哎,你们想啊,结拜的事,僧人们才不管,玉皇庙的吴道官是我的熟人,咱们去托他。” 正在这时,派去的下人回来了:“花二爹不在家,碰见的是二娘。二娘听说了这事,很高兴,答应等他回来,转告他。” 约定好四天以后结拜,二十日这天,西门庆早早的起床,刚坐在镜子前,就看到一个花家的下人进屋,给自己一小袋银两。西门庆很开心。 紧接着,应伯爵家的下人送来大家凑在一起装好的分资,西门庆去了玉皇庙,和花子虚他们来到吴道官的道院,看到院子里挂着一幅图,画的是一位将军,一共三只眼睛,白赉光笑着说:“当今这世道,睁一只闭一只眼不就好了,还多一只眼睛,看别人破绽吗?”“还有这个蓝的。不知道是谁,但我讲个笑话给大家吧。一个道士过世,见了阎王,阎王问他:‘你是谁呢?’那人说自己是位道士。阎王仔细查了之后,确认了,放他投胎。正好啊,被一个染博士瞧见了,那人就问他:‘师父是?’‘哦,我是道士,正要投胎去呢。’博士也学会了。等会见到阎王,说自己也是个道士,要还阳。阎王发现他的双手是蓝的,就问是怎么回事。那人哆哆嗦嗦的说:‘曾替温元帅骚胞。(温元帅,道教四大元帅之一,全身蓝色。)‘胞’指一个人体器官——**。只是男子的精室,女子的**称为血室。就是说,这人从前是温元帅的男宠,所以手上也染了蓝色。(他在染坊做活,手上粘上蓝染料其实难免。)’”大家听完哈哈大笑。 白赉光又指着一张大老虎的画说:“你们瞧,咱清河县的老虎是不是也这么可怕?我听说呀,这段时间,出了可大一只老虎,客往的商户、路人、猎户,都难逃虎口。为此啊,官府要猎户们都去抓它,因为抓不到它,不知道挨了多少棒子呢。”“真可怜……哎,话说这只老虎打哪儿冒出来的呢?”西门庆问道。“这谁知道啊。几天前我的一位徒弟,到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柴进)那化些钱粮(化缘),足足住了六七天。原来啊,横海郡和清河县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条景阳冈。那里最近出了一只老虎,时常出来吃人。大家都很害怕,过往的客商,都是结伴儿过来的。官府张贴了榜单,要猎户们去捉它,可是没什么用。于是搞出五十两的赏钱,只是没人敢去。”吴道官话音刚落,白赉光跳起来说:“好哇!我这就去抓到它,也有银子玩。”“有钱也得有命花啊。”“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一个人在山上被老虎给叼了,他的儿子想去救他,于是拿出了把刀,要去砍那只老虎。结果那个人在老虎嘴里说:‘你要砍无所谓,只是不要砍坏了虎皮。’” 大家正在说笑,吴道官摆好了香炉,问道:“你们是要尊谁做大哥呢?”“这还用问,当然是西门大官人啦。”“别绕那圈子了,应二哥(应伯爵)比我年长些,当然是他啦。”“爷爷啊,折煞小人了!第一啊,我哪里比得上西门大官人的财德,大家都服你呢。第二,我原来是叫‘应二哥’的话,这个称呼本来很顺口,这下要改成‘应大哥’啦,别人到底叫我二哥,我应该答应呢?还是别人叫我大哥,我该答应呢?好麻烦哦……”西门庆尽管再三谦让,后来推脱不过,做了老大。十个人的结拜顺序如下:西门庆、应伯爵、谢希大、花子虚、孙天化、祝念实、云理守、吴典恩、常赤节、白赉光,正在宴席上大家玩得欢快时,西门庆的仆人小声附耳对他说:“主母让我来请老爷回去,三娘子今日头脑昏沉,可不舒服了。”西门庆便站起来说:“不是我要扫大家的兴,我在家的月娘来催我回去呢,没办法啊,家里一个小妾也得病了。”(指卓二姐,体弱多病,很正常的),花子虚也站起来说:“我们正好同路(回去的路也一样),我和大哥一起回去。”应伯爵说:“那我也去。”这三个人一起上马离开了,剩下的几人还在玩儿。 西门庆回到家,急忙问月娘:“二姐她咋样了?”“还好。你呀,就是不着家,她病的一天天重了,你要多在家陪她。”西门庆答应下来,连日不出门去。 转眼十月初十了。西门庆正在跟仆人说,要请个郎中给卓二姐再看看,正好看见应伯爵进来。西门庆行礼后,应伯爵问道:“嫂子好些没有?”“之前吃的药都不怎么管用,这不要找别的郎中给她看看嘛。”两人吃起了茶饭,应伯爵聊起景阳冈上那只老虎的事儿。“我昨天听说啊,景阳冈上那只老虎,让人用拳头活活打死了。”“真的?那咱们什么时候也去瞧瞧……哦对,他叫什么?”“武松。今天要游街展示呢,咱们也去看吧,误了就不好了。” 路上刚好撞见了谢希大,“你们也是去看武松的?”“你也要去?” 三人一块儿在酒楼里一个挨着窗户的位子坐下。很快,外面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四个人抬着一只死掉的老虎,看起来可沉了,最后面一个人坐在一匹雪白的马上,身着红色衣袍,很是显眼。 这边是武松,因为要来找哥哥武植,无意间撞上了这只老虎,把它打死,到了县衙里,知县大人赏给他说好的五十两银子。武松摇摇头说:“小人能打死这只老虎,全靠相公的洪福庇佑,这些猎户们因为它,挨了好多责罚,不如把这些钱分赐给他们吧。”于是主动把这些钱分给了猎户们。县令对他印象很不赖,于是说:“这样好了,你呀,虽然是阳谷县的人,与我管辖的这清河县很近。留在我这里做个都头,抓捕盗贼悍匪什么的,好不好?”“好啊。承蒙恩相大人抬举,这辈子为您效命!”武松做了清河县的巡捕都头,名声传遍了整个山东。 这一天,武松正在街上巡查,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兄弟,你如今做了巡捕都头,也不来看我呢?”武松觉得这声音好耳熟,回过头去,原来就是武松要找的哥哥——武植。 “哎,哥哥,你怎么会……”“我这不搬到这里来了。” 武植现如今住在紫石街,原来家里妻子过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孩,取名楹儿,今年十二岁。长得很难看,个头很矮,大家都嘲笑他“三寸丁谷树皮”,这几年过的很不咋地,做生意折了本钱。还好带着女儿住在张大户家,对张大户家的下人很奉承,大家很喜欢他。每次见了张大户说他的好,张大户也不问他催房钱。最近卖炊饼为生。 张大户家很有钱,可如今五十多了,妻子平常特别严厉,连一个长相清纯点儿的丫鬟也没有。张大户心中郁闷,对妻子抱怨说:“我一把年纪了,没有儿女,下人也都这么难看,你说我……”“行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多大点事儿,我明天啊,买两个丫头,好好学学弹琴唱曲。”张大户听了很开心。果然,妻子第二天,买了两个丫鬟,潘金莲和白玉莲。玉莲是乐户人家(古代以音乐歌舞活动为业的人),长得很可爱。但这金莲啊,是南门外,潘裁缝(姓潘的裁缝)的女儿,排行第六。一双小小脚缠的很漂亮,大家都叫她金莲。(以前应该是叫潘六姐。)父亲过世后,卖身在大户人家,好供母亲度日。十五岁时,这人家的主人王钊宣过世了,她妈妈把她带出来,三十两银子卖给了张大户家。金莲学习弹琵琶,玉莲学习弹古筝。张大户的妻子本来很喜欢她,可她十八岁了,出落得很漂亮,张大户也对她动了心思。可妻子看管的太严了,没办法啊。终于有一天,妻子外出赴宴了,张大户偷偷把她叫到了房里,两人***愉。 可后来,没几天后,张千户得了好几种病。妻子很生气,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毒打她。大户心中难免不忍,决定把她嫁出去。嫁给谁呢?听说武植为人忠厚,把金莲嫁给了她,并说,“只要你照看好金莲,我日后多看照你的生意。”武植答应了,带着金莲偷偷住在他府上。妻子不在的日子,大户就和金莲厮混。后来大户病逝后,妻子发现了这事,怒火中烧,于是赶走了两人。武植和金莲在紫石街租了间房子住下了。 金莲不喜欢武植,这人太老实了,任由别人欺负,自己也没少受气,长得难看,心里很嫌弃,“这世上是没有男子了吗?把我嫁给这种玩意儿做什么?大户过世了,他一个倒插门的,还缠着我!”作者有话要说:世上才子佳人相配的好事并不多,买金还偏偏遇不着卖金的。 武植每天早晨出门去卖炊饼,晚上才回来。金莲在家不好好做饭和刺绣,在帘子下面磕着瓜子,还特意露出自己的一对三寸金莲。嘴里还哼唱着:“好好一块羊肉,怎么掉在狗嘴里了?”由于她总是勾引好色的人,邻里经常辱骂武植。武植实在住不下去了,和金莲商议:“咱们换个地方住吧。”“换到哪儿去?还要租房吗?”“不租房咋办啊?”“我才不呢!你怎么这样没用!我看不如这样,把老娘的那个梳子头插什么的拿去典当(卖掉),拿几两银子买两间房,住在别人的屋檐下,还嫌麻雀叽叽喳喳了!就是搬到其他地方,就没人传三过四了?”武植就凑了大约十两银子,买下了县门前上下两层楼居住。第一层几个房间,第二层楼上的小院子,挺干净的。 就在没多久后,兄弟二人相见,武植请武松和自己一同回家,对金莲说:“这就是你小叔啦,不久前,景阳冈上新出的那个老虎,就是被他打死的。如今当了都头,是我亲弟弟呢。”武松刚跪下向她行礼,被金莲匆匆扶起:“叔叔快别这样,折煞奴家了。”小女儿楹儿给三人取来茶,三人都坐在桌子前。武松看到妇人娇滴滴的一双眼,老是盯着自己看,心里很害怕,于是低下了头。 这时,武植发现家里没什么好酒菜,提出主动去买。金莲看着武松,心想:真想不到,我那丈夫又矮又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却有个如此相貌堂堂的弟弟!他要是住在这里,我以后就能有段好姻缘了。于是问道:“叔叔如今住在哪里?饭菜和衣物是哪位在整理呢?”(想问问武松是否有喜欢的妻子了)“唉,衙门里可忙了,哪能到别处住呢?就随便在县前找了个下榻的地方,有两个士兵帮我做饭呢。”“叔叔不妨搬来家里住吧,衣服奴家的针线活可好了,可以为叔叔缝补。奴家为叔叔每天做些汤水,很干净嘛。”“谢谢嫂嫂。”金莲仍然觉得不放心:“叔叔可有婶婶了?一起搬来吧。”“没有啊。武松还没婚娶呢。”“那叔叔今年多大了?”“二十八了。”“还比奴家大三岁呢。还没找到中意的人?”“先不说这个了。嫂嫂,跟我说说最近的事吧。”“唉,你哥哥心地善良,没少受气,如今叔叔搬来,还用怕别人的口舌吗?”“嗯,哥哥他……老实本分。哪像武二,没事喝酒撒泼的二杆子。不然也不会打伤了人,逃到柴大官人那里去住了。”(武松离开横海郡,就到了阳谷县,在景阳冈意外打死老虎,得到五十两银子的赏赐,却要分给猎户们,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人?其实啊,他是希望让知县觉得,他深明厚慈,忠信乐易,在这里住下,就不用回去了,可以广结善缘,只是没想到还能当上官罢了,武松并不是莽撞粗鲁的愣头青,他有心机,有头脑。)金莲却笑着说:“叔叔怎么这样说自己呢!俗话说得好:人无刚强,立身不长。(人不刚强,总想着像乌龟一样,一遇事就想着把整个身体缩进壳里,怯儒软弱,一时可以苟且偷安,难道一世都这样吗?终究无法安身立命)奴家不喜欢三打不回头,四大和身转(形容逆来顺受,嘴里被打出血往肚子里咽)的,不受欺负才怪。”“没关系,武二保护哥哥嫂嫂,以后不闯祸,请嫂嫂放心。” 两个人正在聊天,武植这时回来了,楼下大声说道:“金莲,你且下来则个。(下来一下)”金莲不高兴地说:“他怎么这样?让叔叔一个人坐在这。”“嫂嫂你去吧。”“什么事啊?”“这些酒菜瓜果,还挺麻烦的,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呢。金莲,来帮我一下。”“这么麻烦。有了!倩娘婆婆(王干娘,鄙人随便取的名字,好听些)就住隔壁,你去请她。”武植请来了倩娘。不一会儿,酒菜瓜果都摆放好了,倩娘离开后,大家坐好,金莲给武松和武植倒水酒。武松接过金莲递过来的酒,金莲又夹了些菜放在武松盘子里。金莲陪武松喝酒。武松看着她看自己的眼神,觉得很是不适,慌忙起身告退。武植说:“弟弟酒量一向不错的,再喝几杯也没关系啊。”武松摇摇头说:“谢谢哥哥嫂嫂。只是衙门里恐怕有事找我,我得快点回去,以后有空,咱们再聚。”说完武松就匆匆离开了。金莲对武植说:“我们得让叔叔搬来住,好歹是你亲弟弟,不住在自己家,住在衙门里,又要叫人笑话了。”“我去他住的地方瞧一瞧,有行李什么的,赶快搬过来。”“奴家在家等你们。” 第二章 金瓶梅第二回:俏潘娘帘下勾情  老王婆茶坊说技 (花枝招展的潘金莲在屋子里隔着帘子勾引男人,年老色衰的王婆在她的茶坊说教泡妞这方面的技巧)(潘金莲勾引男人不止针对西门庆,王婆讲述泡妞这方面的技巧确实是仅仅“口授心传”的西门庆。) 武松收拾好行礼和铺盖,和武植一起回了家。潘金莲乐不可支,仿佛捡到金子一般。武松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还好金莲做好了晚饭,收拾好了武松住的屋子。第二天,武松早早起来,梳洗好后要赶紧去画卯。(点卯,旧时候的官吏五点到七点要及时去工作单位报到,用拇指在工作薄上按手印,这便是画卯)“早饭还没吃呢,叔叔这么忙吗?”“我得快一点去衙门,回来再吃吧,我尽量早一些。”早晨忙完回到家,金莲做好了早饭,武松一边吃一边说:“嫂嫂这么忙,不如我叫我那儿一个士兵来帮你吧。”“瞧你说的,不就这点活儿吗?楹儿也帮我忙,结果啊,拿东忘西,怎么摆货的还是怎么摆货。看到这儿乱了,把这儿的东西搬到那么去,忙活半天,该收拾了我还不是一样收拾。叫个士兵来,也一样啊,尤其刷锅洗碗洗衣服什么的,楹儿我还放心,他能洗得干净嘛?”“那谢谢嫂嫂。” 武松拿出些银子给哥哥,买来瓜果糖饼什么的,分给邻居们,大家都很高兴,免不了要给武植些回礼。(武松处理人际关系的方法,值得效仿哦。本来有很多人免不了七嘴八舌说武植的闲话,武松不教训任何人,不伤和气大家都高兴,大家遇事也尽量言和心顺的结果问题。)后来,武松买了一匹彩色的缎子送给金莲。金莲喜上眉梢地收下了。 这月十一了,外面下起了大雪。雪糁翩翩,整个紫石街银装素裹。可武松依旧去县衙里工作,武植也在街上卖炊饼。金莲在家中簇起火盆,心想:今天做一次彻底的,不愁他不动心。金莲站在门帘后,终于看到武松的身影,靴子上,衣服上,满是乱琼。金莲推开门:“叔叔冷不冷?”说着打起门帘让武松进来。武松除了道谢之外,没有做任何超出礼节的行为。金莲接过他手中的毡笠,拿起拂尘,武松却慌忙抢过了拂尘:“这点小事,不必劳烦嫂嫂。”说着自己打扫干净了,脱下靴子和衣服放在火盆旁的架子上。金莲有些不甘心:“奴家等了一早晨了,你怎么也没回来吃早饭呢?”(武松凌晨三点左右就去上班了)“没关系,刚才,有个相识的,请我一起吃饭。本来打算不回家了,直接回衙门,可他不停推杯换盏,一个劲儿的劝酒,好烦哦,我喝不下了,只好回家了。”“那么,请叔叔靠着火盆来坐。”武松刚刚坐下,金莲却对楹儿说:“你去玩吧,记得把门插好。”“好的。”楹儿离开后,金莲拿来了酒菜放在桌子上。武松以为金莲是没吃饱,于是问道:“哥哥还没回来?嫂嫂等哥哥一起回来吃吧,这么饿吗?”“天气太冷了,喝几杯驱驱寒。你哥哥还在街上卖炊饼呢,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啊。”说着,金莲递来一杯酒,武松接过喝完后,金莲又递过来一杯。武松想啊,喝酒还是喝双数的的吉利(古人认为偶数吉利,奇数不太好),金莲自己喝了一杯,假装醉倒,靠在武松怀里,问道:“我听人说,叔叔在县前包养了一个唱曲的,有没有这事啊?”“嫂嫂听谁说的啊,根本没有的事。我武松怎么会是那种人?”“我不信!叔叔不会心口不一吧?”“嫂嫂不信,就问哥哥嘛。”“他哪有这等洞察了然?要真有的话,还买什么炊饼呢?”“那武二就不知如何解释了……还是喝酒吧。”很快没酒了。金莲起身去烫酒。武松自己拿着簇火棍,在火盆里摆弄。火还是烧的不旺。金莲回来,问:“叔叔是不是很冷?你呀,不会簇火,瞧我的吧。”然**住武松的手,帮他搅弄。武松心里很不自在。“叔叔还冷吗?心若烈火,就不会觉得冷了。(意思隐晦的调动武松,“干柴烈火”,金莲在抱怨自己心如火烧,怎么这人冷若冰霜。)”“嗯。”武松勉强回应道。结果,金莲还是不肯罢休,拿起一杯酒,喝了半杯,递给武松:“你要有心(你如果对我动心了),就喝完这杯酒!”武松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夺过那半杯酒,摔在地上,一把推开了她:“你还是我嫂嫂呢,怎么这么倡情冶思!你以为我武松是那种群蜂浪蝶的男人吗?你成天这样浮花浪蕊,难怪外面流言不断!”说完武松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楹儿这时候也进来了:“您们……这是……”“我先回房间去了。你把这些给我收拾了。”潘金莲也转身走人了。 武植回到家,见金莲双眼红肿,慌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哭了?你眼睛很肿的,是刚刚哭过吧?”金莲索性掩面哭泣:“你家兄弟真讨厌!你不回来,他趁机对奴家动手动脚的!”“真有这事?我问问楹儿。我弟弟不会干这种事的。”“你不要大声说!叫我们邻里的,听见了多不好。”武植敲开武松房间的门,武松一把撞开他就要走。“兄弟,你这是去哪儿啊?”可武松不肯回答,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武植只好对金莲说:“你说这到底咋回事呢?我叫他他也不回应,那条路是去县衙的……”“还用说!他没脸见你,回县衙去了。”“这回啊,他又要搬回去了。大家难免也要笑话……”“你原来这么怕臊!那行啊,你自己去挽留他,我可说什么也不要跟他住在一起了!我看不如这样:你给我一纸休书,你们兄弟过日子去吧。”武植不敢再说什么了。 很快,武松回来了,带了个士兵一起,拿了一条扁担,到屋子里把行礼全都搬走了。武植很奇怪:“兄弟,你跟金莲闹啥别扭了?我问楹儿,楹儿说自己也没看见啥……”“哥哥,你就不要问了……”武松刚走,金莲在屋里骂道:“什么玩意儿!做了个步兵都头,让别人一说,养活了哥哥嫂嫂,还以为有多善良笃厚呢,背地里还不照样干这龌龊事!”本来武植想去找武松问个明白,老是这样浑浑噩噩的也不是个事,可是金莲一再撺掇,说不要去打扰他,自己的事儿不怎么光彩,万一被衙门的人知道了,七嘴八舌的说出去不好听。武植既怕得罪妻子,也怕得罪妻子,只得揣着糊涂装明白了。 武松自从搬回衙门,已经数十天了,道路上的雪全都化开了。正巧,阳谷县的知县这两年攒了好多金银,想派一个人去东京给自己的家眷,顺便打点一下,等上朝时,上司们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监视期内,谁也不想出什么意外嘛。(古代有的为官者的家属会被接到京城,围观的人在何处做官,都可以有个监督,不然贪污了一大笔钱逃到外国去了,对于通信不发达的古代,无异于一场灾难。)可他又害怕,派一般人,太危险了,路上的土匪强盗,很多而且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派谁去保险呢?知县想起了武松,觉得他孔武有力,老实憨厚,可以托付。当天晚上,他把武松叫到面前,对他说:“我在东京,有位亲戚,朱勔太尉,你把这些礼物,还有这封信送给他,任重道远,你一定要尽心尽力!”武松下跪表态:“恩相请放心,小人立马上路!” 匆匆忙忙出了衙门,武松买了一瓶酒,一些果蔬,来到武植家。可无奈兄弟两个走岔了路,武植刚好出门卖炊饼去了,家中只有金莲。武松估摸一时半会儿,哥哥也回不来,就坐在门前等候。不一会儿,武植回来了,兄弟俩一同进屋,武松坐下后,武植进厨房里忙碌去了。金莲在楼上看到武松,心里想着:他这是想我了吧?不然怎么又回来了呢?我得好好打扮打扮,他是不是真想我了以后再问问,当下先给人家个好印象。金莲下楼去,武松看到她,心里难免有些尴尬。“叔叔,奴家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好几天不见你了,我这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叔叔可算回来了。”“我……有句话,要说给哥哥。”“既然这样,叔叔楼上请。”武植也从厨房里出来,三个人一起上了楼。武植和金莲一起坐在上首(古代酒桌上分上首、下首。上首就是左手那一边第一排的位子,下首是右边剩下的位子。古人都觉得左边位次尊贵一些)武松坐在桌子的侧面。三个人一起吃饭,气氛很祥和,金莲不时地用眼睛的余光偷瞄武松,武松不禁直打冷颤。他干脆忽视,只顾着低头吃酒。过了一会儿,他举着酒杯站起身:“兄长,承蒙知县大人的抬举,武二要前往东京公干。明天就得启程,要一两个月。兄长性子一向懦弱,武二有些放心不下。特意来叮嘱你: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尽量不要在外边呆太久,你平时要卖十扇笼炊饼,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卖五扇笼就好,每天晚一些出门,早一些回家,不要跟别人起争执什么的,也不要和别人吃酒什么的,不要给邻里落下什么搬弄口舌的话茬。兄长如果记住了武二的话,请满饮此杯。”武植接过酒连连点头。武松又拿起一杯酒敬金莲:“嫂嫂是个很精细的人,武二没必要说什么别的,只是要叮嘱嫂嫂:兄长性情质朴,嫂嫂要多多看待。俗话说得好,‘表壮不如里壮’,你做得足够好的话,哥哥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古人有句话‘篱牢犬不入。’(我哥哥被人欺负,也不能说他就是天生的软骨头,我留在家中,能让那些人不敢欺负哥哥,可能让嫂嫂成为在大家口中,全都是毫无瑕疵,纯正高洁的女子吗?嫂嫂要是不总在外面跟人埋怨丈夫这了不好,那了不好,你要是贤惠,好好过日子,我哥哥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还每天被人背地里嚼舌头了。藏印不叮无缝的蛋,说难听点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金莲听完,盱衡厉色,脸色一阵红一阵紫,对着武植破口大骂:“你兄弟说话这么难听,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管管!”武植听得一头雾水:“弟弟他也没说什么啊……金莲你不用这样,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金莲听这武植慢慢悠悠的一席话,心里更来气了:“老娘是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古代男子都喜欢戴头巾,金莲自称自己有男子气概,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在外头混什么的,女人卖弄风骚就成了人尽可夫?这里是说金莲打心底里是不愿认命的,并不是大家认为的完全水性杨花的**,凡事请尽量带着客观态度去看)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你以为我是脓包不成?还篱牢犬不入?告诉你,老娘嫁给你哥哥,连只蚂蚁都从没进来过!你可不要信口胡说,说什么也无所谓?你可知道,哪怕你站在房顶,抛几块瓦下来,一块块儿还不也得落地?(我们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毕竟覆水难收,恶语免不了伤人)。”武松冷笑着说:“嫂嫂这么厉害,那还怕什么?这碗酒敬你。”可金莲打掉那碗酒,“你了不起!说什么长嫂如母?你如今做了官儿,我嫁给武植这些年,都没听他说有个弟弟!这是什么兄弟?说话这样无情,假冒的一样!算老娘倒霉!”金莲哭着跑下楼去了。 楼下,潘金莲哭个不停,显然受了很大委屈。过往的人都难免围着看。“看什么!”大家只好看几眼又走了,心底里对这个可怜又倔强的女子都有些同情。武松兄弟二人也匆匆下楼,见到金莲回了楼上,两个人便也放心了。武松嘱咐武植说:“请哥哥放心,生意不好也没关系,你和嫂嫂的生活费,武松派人给你们寄过来。”“你早点回来。”兄弟两人依依不舍的道别了。 武植回到家,金莲和他冷战了好几日。武植只要一开口,立刻遭到一通骂。武植每天只做五扇笼炊饼,一卖完,天色还不晚,就急匆匆回来。回到家,拉好帘子,看着黑洞洞的屋子金莲心情不好,脾气也显得尤为暴躁:“什么玩意儿!眼睛被什么糊了!天还亮着呢,你以为睡觉时候到了,你这就不怕被人笑话了!大白天的,这家人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不敢见光?你兄弟事真是多,你还当金口玉言了?”“哎,人家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咱们当听不见就是了。我兄弟说得有理啊,口舌是非什么的,这不也听不见啥了。”金莲又气又闷,跟武植闹起了别扭。后来,她估算着武植回来的时候,自己去受帘子。武植看到这心里很开心,但金莲只是想自己站在窗前,看看外面的世界。(那时候的女人能不出户的都不出户) 这一天,已经第二年的三月了。冰雪融化,冬去春来,最近,武植一走,金莲就站在门前观望,远远一看到武植的背影,立刻回房放下帘子。这天晚上,她正在放帘子,一阵风吹来,手里的插杆掉下了楼。有的人正好路过这帘子下边,结果被砸了个正着。那人拿掉头上的插杆,气冲冲的抬起头,和金莲看了个对眼。金莲看到的那人:大约二十六七岁,手里一把折扇,张生般的白净,潘安般的帅气。这人就是西门庆。西门庆也不禁看呆了:螓首蛾眉,明目善睐。西门庆还在发呆,金莲已经走出了屋子,对他叉手拜了一拜:“奴家不是有意的。”西门庆终于回过神,把手中的插杆递给金莲:“我没有事的。”怒气早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娘子先去忙吧。”“不急不急。”两个人卿卿我我,在屋檐下聊天,正好被隔壁茶坊的倩娘看到了:“这是哪个大官人来着?老身都给忘了。” 许久,西门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临走时好几次回头。金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留念:“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在何处居住呢。他要是对我没什么心思的话,怎么可能回头看我时的表情那样眷恋。他会不会对我眼想心思呢?” 那么西门庆为什么会来这条街上呢?原来啊,家里第三房的卓二姐过世了,心情很不好,想到应伯爵家中散心。可他看到金莲,心头的烦恼涣然冰释了,又不禁对金莲动起心来:“这女子好妖娆,要是能得手该多好啊!”这时,他看到了王倩娘开的茶坊,“不如去找她,要是真撮合成了这事,我用几两银子谢谢人家。”于是西门庆走到屋子里,靠着窗子坐下,“大官人。”“婆婆,你可知道,就住在间壁的这个女子是哪一家的?”“大官人时常在县衙前走动,还不认得她丈夫吗?就街上卖熟食的那个。”“卖熟食的……太多了,记不清了呢。婆婆直接告诉我好吗?”“大官人猜一猜嘛。”西门庆有些烦躁,急扯白脸道:“你直接告诉我也一样吗。这哑谜打的,真不怎么样。”“大官人确实见过的,莫非您不知道在街上卖炊饼的那个?”“我知道了。婆婆是说……武植?人称三寸丁谷树皮的那个?”“就是他了啊。”“挺好的一块儿羊肉,掉到狗嘴里去了,太可惜了啊。”“没办法啊,自古骏马,驮着痴汉走;美妻和拙夫睡在一起。人家月老就是这般安排的,咱们凡人哪能左右?”“婆婆,我每一次到你这儿来喝茶,都忘了把茶钱结账了。”“多大点事儿,大官人不必放在心上。”“你儿子王潮去哪儿了呢?”“谁知道啊,跟淮上的一个挺漂亮的客户出去了,这不,这么多年了,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们不要说这些了。”“让他跟了我就好了,伶俐乖巧的一个孩子。”“我那孩子要是回来,听到您这样抬举他,不知道要有多高兴呢。” 两人聊了几句,西门庆搜肠刮肚,想不出啥寒暄的话儿了,好在倩娘说他一定是口渴了,去泡梅汤了。西门庆又想起那娘子,脑海里满是金莲的音容相貌,**焚身,可无论自己如何抵死谩生,一样无计可施,别提心中有多焦躁了,只是不好看出来而已。正在他神思恍惚之时,倩娘的声音唤回了他的魂魄:“梅汤做好了,大官人快尝尝。”西门庆尝过后,夸奖道:“你这‘梅’(梅子)做的真好,屋子里还有多少?”可倩娘笑着说:“老身做了一世媒,哪讨一个在屋里。”“婆婆啊,我这说的是你做的梅子,酸甜,味儿不赖,没说做媒啊。不过你这样一说,你既然做媒婆这么在行,撮合我做桩好亲事。”“还是算了吧!您宅上大娘子要是知道了……老身这不讨打吗?”“不会的。我家大娘子性格可好了,我有好几个小妾在家,可是都不怎么中意。”“大官人慧眼独具,我这老眼光,怕是持蠡测海,您可不要嫌弃。”“只要说给我听就好。”“人长得桃花玉面,不过年纪大了点儿。”“就这呀,差个几岁无所谓。”“今年九十三了。”(倩娘实在自我推荐,她只是跟西门庆开个玩笑,但开的玩笑大有深意:男人不会喜欢年老的女人,然而再年老的女人也照样难免会思春。她其实是想试问一下,像她这样年纪大了的女人,是否还有蒹葭倚玉的可能?当然知道是水中捞月,是玩笑也只能是玩笑)“跟你说正事儿呢,说起玩笑来了。”西门庆喝完梅汤,坐在窗子下深思者。“大官人,要不要和合汤?”“好啊。婆婆多放些糖。”离开时,西门庆说道:“婆婆记好帐,明天把欠你的银钱都还你。” 回到家后,西门庆心烦意冗,月娘见他神色暗淡,觉得,死了卓二姐,他心里正难过呢,不要去打扰他。 第二天早上,西门庆又在王婆茶坊前徘徊。倩娘猜出了他的来意:“可算逮住了一个!老娘就从他那里讨个钱用用吧!”原来啊,倩娘是个全才,也是个歪才,做买卖无利不起早,与人说媒辩才无碍,做人牙子(人口贩子,专门经营主人不要的歌女、婢女什么的)心狠手辣无所不为。俗话说得好“咬人狗而不露齿”,一般人也根本看不出来。只觉得她是个无害的婆婆。她遇见这样一个好商机,岂肯错过? 倩娘开了张,西门庆又在门外站立了许久,方才进来坐下。他不停盯着金莲和武植的住处看,仿佛能看出花来,可实际上是望眼欲穿。倩娘在屋子里烧茶,明明知道西门庆进屋去了,就是不出面招呼客人。西门庆门外喊道:“倩娘婆婆,给我两杯茶。”倩娘这才出门,将两盏茶放在桌子上,转身要走,西门庆忙叫住她:“婆婆,陪我一起喝茶吧。”“大官人哎,老身是茶婆没错,可好歹又不是陪客的,哪有这规矩呢?”“我有件事要问一下你呢。隔壁那间都卖什么?(指武植那家,当然卖炊饼了)”“他家啊,煎饼,包子,饺子,面条,大炸虾,什么都有哎。”“他家是卖炊饼的好不好?”“他家的炊饼,做的可不赖呢。”“我上门去买,买个几十个,包回家去。”“不见得对您的口味,再说了,您要买炊饼,不用着急这一时半刻的。等会,他挑着扁担上街来卖,还用上门,那么麻烦。”“说的是。” 西门庆离开茶坊后,就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七八遍。许久后,又转了进来。明明仅仅过了两个时辰,但倩娘满脸堆笑,上前问候道:“大官人,几日不见您了。”西门庆会意,二话不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一两的银子,递给倩娘:“婆婆收着,就当这些日子的茶钱。”“哪用得着这样多呢?”“多了也无所谓,我以后少不得到你这儿来吃茶的。”倩娘见时机已到,笑着说:“大官人看上去有心事呢。不如跟老身说说?”“这你都看出来了。”“你们年轻人的心事,我还能看不出来?老身倒是见的多了,不知道您这里能不能用得上?”“我呀……你猜,猜对了给你五两银子。”“一猜就知道,大官人是惦记着,住在隔壁的那位小娘子呢。”“婆婆神机妙算,颖悟过人。”西门庆又递上五两银子,“那女子的身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时时思念,刻刻想念。为此特意来向你请教。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得手吗?”“当然有了。老身开的这茶铺,说是卖茶,顾客寥若晨星,一天到晚守着这清灰冷灶,顾客哪年哪月那日到我这儿喝过回茶,老身还记得清呢。别看打着这招牌,还不就是‘鬼打更’。(倩娘身兼数职,看似主营的这家茶店,只是虚有形式,并无其实罢了。)还好有些杂陈的事儿,要不,老身早给饿死了。”“杂陈?”“老身三十六岁上,没了丈夫,只留下个孩子,缺衣少食,裙布荆钗算什么?生活节俭也照样没法过日子,老娘啥也干,跟人说媒啦,给人瞧病啦,卖衣服啦,成人之美还是老身最拿手的,大官人对那女子,思念的甘心首疾,老身一定会想办法,让大官人得手的。”“那谢谢你。如果真能办得成,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这样吧,我母亲死的早,我就认你做干娘。将来我给您养老送终。” 第三章 “大官人啊,这事是不能见光的。说白了,我们得有十足的把握,如持左券。”“干娘,到底是什么条件呢?您就快说吧。我如今是神魂颠倒,坐立不安呀。”“第一,要貌似潘安;第二,性能力要好。第三,要舍得在娘子身上花散钱;第四,要懂得忍耐,人家娘子不会立马顺了你,你要懂得多哄人家,要知道百忍成金嘛;第五,也要有很多闲工夫。你一得手就冷落了人家?她得恨死你了,告诉武植说你欺辱了她不算什么,要是告诉武松……那可就麻烦了。”“干娘放心。我哪有潘安那般的相貌,像他那样的人,凤毛麟角啊,不完全像但充当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第二,我的性能力当然没问题,家里哪个不是知足安分的。先知足才能安分嘛。女人必须得满足,要是饥渴了,家翻宅乱的不算什么,外面再闹出点什么风声来,你可就别想安生喽;第三,我每次出门都带银子的,干娘不必担心什么。娘子就算跟了我,也过的了日子;第四,我一向以忍为阍,做生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第五,我闲空很多的,您瞧,我最近每天都来找干娘啊。”“这样啊。老身想个办法,让大官人和那女子见上一面。只不过今天天色太晚了,官人先回去,过上几个月再说嘛。”“干娘,您就不要卖关子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现如今啊,都成热锅上的蚂蚁了,七魄也得走了六魄。我知道这事劳身焦思,但您聪慧过人、八面莹澈,这点事放您这儿,还不是信手拈来吗?”“你这孩子呀,嘴真够甜的。老身就把那娘子的底细说与你听吧。这女子啊,出身白屋寒门,却是个被褐怀珠的人才:吹拉弹唱、针织女红,没有一样不拿手。本是南门外潘裁缝家的第六个女儿,小名金莲。本来是卖给了张大户,无奈张大户年纪大了,生了不少病,他的妻子很生气,觉得是那女子害他得病,张大户有心偏袒她,但情知她如今在张家是没有立足之地了,于是不要一文钱给武植做了妻子。后来大户过世了,他们也搬到了这里。她平时待在家里不出来,有事多半请我帮忙,也认了我做干娘。你们可以是兄妹了呢。武植,这几日出门又该早了。大官人明天一来,带上一匹蓝绸和白绸,一匹白绢,还有十两好棉花,老身把它们放在茶馆里,然后老身去武植家,找那女子借下黄历,请她找个好日期,给老身做身送终的衣裳,请一位裁缝来做。她要是选好日期,要请裁缝的话,这事就只能算了;可她本身就是会女红的,裁缝家出身,手艺还能差?又在家闲着没啥事情做,只能打扫打扫家里,做做家务,也挺烦的不是?如果她愿意给我做,而且到老身这差点里来做,这事就有眉目了;中午时,我安排点心给她吃,她若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决定把衣服拿回家去,做成再给我的话,也没办法;但她若是高高兴兴的接受了,不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大官人想啊,武植经常出门不在家,一个人在家,挺闷的不是?”(王倩娘老谋深算,利析秋毫:她要求做的这些事,可能对西门庆来说,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对她自己,却是稳赚不赔。西门庆花了银子,买了衣服,就一定能得到那女子吗?当然不一定。王倩娘这不也说了嘛?‘凡事都有两面性,我们既要做好成功的打算,也要做好失败的打算。要是失败了,你可别来怪老娘没用哦,你干的这事,本身就不光彩,你说我什么呢?你自己也难免会觉得汗颜无地嘛。’而王倩娘就不同了:白得了银子,无论西门庆能不能心想事成,只要他拿来衣料,自己后事就有着落了。那套衣服,不都说好是给她送终的吗。那么多衣料,西门庆一向吝啬,也不会舍得买吧。错了,我们都知道,人在买彩票是的一个心理:彩票可能中奖,也可能不会中奖,但买彩票本身是要花钱的。不管买票者能不能得利,卖票人一定会得利;如果亏了本,买票者也不会就此停手,就算赌博输了钱就想投入更大钱财好赢回本钱一样。王倩娘正是抓住了西门庆这个心理。常人难免都会有,何况西门庆呢?)“干娘这个办法倒好,只是我要如何出场呢?”“前两日你都不要去,直到第三天,你打扮的整齐好看,到我茶坊门前喊话说:‘怎么不见王干娘呢?我要买碗茶。’那个女子看见你进来,人家要离开,老身还能扯住她?所以要你打扮得好看。要是那女子不起身,计划都可以继续了。我就夸奖官人说,你送了我衣料,博施济众,菩萨低眉。这时你也要夸她女红好。她说不准点点头说声谢了,若是反应冷漠,就没多大指望了;但她若是很热情的和你攀谈,老身这时候要说:‘官人慷慨慈善,老身腼颜,做个不情之请,这次能不能做个顺手人情,请官人把这工钱也付给娘子,你看如何?’你取出银子给娘子时,人家要是推脱,只好算了;人家要是不推脱,你还可以跟娘子聊天,好不好?我说:‘老身出门去照顾一下客人,顺便娘子辛苦了,我给娘子买些酒菜点心,请官人在这里陪娘子做一做。’她说不准会起身离开,这个时候你要尽量挽留她,或者人家根本不走呢。你们在屋子里聊一聊,我买些点心,置办好酒席,‘娘子辛苦。休息一会,和官人一起吃好吗?难得官人送你工钱,也送了我些银两,这不,我买了这些,你们趁热尝尝。’她可能不愿意和你一起吃饭,独自离开,那老身也没办法了;可人家要是不走,和你一起吃,这下就好了;娘子的酒量也好,若是喝的有些微醉,双方都有些动心时,老身便推脱找个借口离开。就说:‘酒两位喝完了,老身再去买些。’当我把门拽上,把你两个人关在屋里,她若是觉得,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不好看,要匆匆回去,你也不要阻拦她;但她若是从容自若,继续和你聊天,最重要的就要看大官人了。前戏都铺垫好了,重点才刚刚开始。你呀,要趁机甜言蜜语地夸夸人家,大官人是鼓吻弄舌的能手,不用老身教;但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大官人如果腹热汤荒的,一着急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搞坏了事,那就太可惜了。我教你个好办法:你在酒桌上,用袖子把筷子里边的一根拂下去,就说筷子寻不见了,趴在地上找找。你趁机在桌子下,捏一捏那女子的小脚。若是她吓得把自己筷子给你,匆匆跑出去,那真的没办法了;但她要是不做声,这事就有十分光景了,就看你的了。你瞧怎么样?”“这个办法好!堪比陈平的六出奇计!不过我们要快一些。”“大官人想是等不及了。就今天晚上。那武植还没回来呢。我先到娘子家借下黄历看。你先回家去,第二天送来衣服料子,千万不要迟了。”“干娘放心。”回家的路上,西门庆买了三匹绸缎、十两棉花,包好后让家中的仆人送去茶馆了。 “娘子,最近怎么不来喝茶呢?”金莲回过头,原来是倩娘来了。“哎,我这几日不太舒服。干娘有什么事?”“娘子家的黄历,借予老身看看好吗?”“好的。只是……您怎么想起要选日子啦?”“这几日,想选个日子,裁一身送终的衣服,万一有个一长两短的,毕竟天年难测,有备无患。我那儿子也不在家。”“大哥还是不回来吗?”“可不是。这几日啊,有事没事咳嗽个不停,自觉昏眊重膇的,觉得自己真够命苦的,‘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总忍不住抹眼泪。我店上啊,有一位常来的客户,一位财主大官人,听说了老身的事后,挺同情的,于是送了我一套衣料。我放在家里一年了,从没动过。今年想做,刚好撞上了个闰月,(古人都觉得,闰月做送终的寿衣,更加吉利。闰月是四月之后的重复月,每个好多年出现一次,大部分人是抱着纪念心理在闰月做有仪式性的事的)本来想就在这两天做,看好了日子,找到裁缝,可裁缝开的价可高了,不是在讹老身吗?想着我这么老了,想必是没人给送终的,都想在我身上多赚几个钱。我这个来气啊。我不想支付,可这衣裳不做也不行,今天反复思考了一天,这会儿想起这事了,所以来找娘子借下黄历看,再选个日子。”“干娘不必这样忧心。奴家替干娘做不就成了?只是担心,奴家做的您或许不中意。”倩娘听了满脸堆笑:“娘子也太谦虚了,如此温恭自虚,老身哪能消受得起呢?娘子针线活可好了,谁不晓得?”“那好,只是奴家小时候没上过什么学,胸无点墨,还请干娘选好日期,我准时开工。”“娘子啊,你就不要谦虚了,诸子百家,诗词歌赋,你腹内五车有余哎!娘子答应了为老沈做寿衣,还选个什么?就明天,娘子就是老身的福星嘛。只是还请娘子,到老身那间茶坊去做。”“我做好给你送去多方便。”“娘子啊,你做衣服,老身总得在旁边看着对不对?但老身那个茶坊,万一有客人来,也没人照应,你说这……”“既然这样,那明天奴家吃完早饭就到干娘那边去。”“多谢娘子。” 潘金莲才懒得过问武植呢。这天吃完早饭,武植挑着担子出门了,楹儿在家打扫着卫生。金莲嘱咐她在家好好看家就离开了。到了王婆茶坊里,倩娘早将里屋打扫好了,腾出一张干净的长方形桌子,衣料放置在上面,沏好的茶水也放置在桌上。金莲坐在桌前,按照倩娘身材,裁好每一块布后,就开始缝了。倩娘在一旁不住夸赞金莲心灵手巧,外边偶尔照顾一下生意,一有闲空就进屋来,颠头簸脑的夸奖金莲的针线活自己从没见过,真可谓“巧夺天工”了。大抵是说:“老身也活了好几十年了,见多识广,可从没见过娘子这么好的手艺。”金莲听倩娘这般说,干劲十足,一直缝到了中午。倩娘做了一碗面,一碟小菜,准备了几碗酒,金莲埋头就开吃,吃完接着又干。到了晚上,琢磨着该回家吃晚饭了,武植估计也回家了,于是匆忙收拾了一下带来的东西,挎上篮子回家了。刚巧一进家门,看到武植也在家,武植抬起头盯着她,看着她面色,白里透着粉红,于是问道:“你去做什么了?”“哦,隔壁的王干娘请我给她缝身衣服送终,中间安排些酒饭给我吃。”“我说呢,怪不得你面色有些发红,只是不要吃她的。”“怎么不能吃了?干娘还准备了我喜欢的点心,等我明日去为她缝衣服呢。”“咱们又不少有央求人家的难处,这样总难免会失了做邻居的人情。你要是饿了,就回家来吃点心。只不过她准备了你喜欢的点心,你倒不如明天去,身上带些钱,买些点心做回礼。她实在推脱不肯收,你先把衣服拿回来,做好了再给她送去。这儿总方便。”金莲听了,无话可说,默默转身上楼去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