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狐谶》 第一章禽兽之眼 东城市场,是龙兴市最大的野生动物交易市场,这里虽然不似其它农贸集市那么人潮拥挤,但也人流络绎,四季不断。 这里的商铺,五花八门,有买动物的,有收动物的,更有屠宰动物的。山鸡,狸子,蝙蝠,兔子……等等诸如此类动物,无论是你想买或者想卖,都可以在这个市场的某个角落里找到固定的地方。 更甚至,如果你是常客,或者有背景有门路,想在这里弄到象牙虎骨之类的违禁品,也是未尝不可。 就在这东城市场的中段,有一家铺子。铺子前的地面上,泥土长年红到发黑。 当然,那不是因为土壤的品质特殊,而是普通的泥土被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浸透所致。每当那层旧的血迹即将蒸发殆尽时,总会有新的鲜血染上,时间一久,那整个泥土都沁出一股腥气浓郁的墨红色。 此时,张大伟正叼着烟,穿着满是污渍的大围裙和黑雨靴,站在那片墨红色的泥土地上,将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递给一个中年妇女。 “呵,王婶,都搞定了,您看满意不?” 只见那中年妇女接过塑料袋打开,看着里面那骨肉分明的一块又一块,满意地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要这样的。” 中年妇女说着,重新把塑料袋的袋口打上结,然后从兜里摸出二十元钱递过来。“大伟啊,这整个市场,也就你有这个刀功了,其他人根本就不行。你说我就喜欢吃这狸子肉,可那些熊手儿给我弄得毛一块屎一块的,我回家还要重新弄。只有你这里,弄完了直接就能下锅了。” “这都小意思。”张大伟将满是血渍的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抹了两下,然后接过钱,脸上闪出一丝微微自豪,“王婶,以后你再有啥野货要处理,直接来我这儿就行。” “好嘞。” …… 张大伟,可算是东城市场的老人了,他的这个野味铺子,也在市场里也驻立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间,他从一个只会倒卖一些山鸡野兔的小商贩,一点一点变成了烹煮屠宰样样精通的厨子兼屠夫。 当然,他的收入也随着手艺的精湛而节节攀升,现在的他,在龙兴市已经拥有了两套房产,妻子和儿子,也依靠着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 就在张大伟把那只狸子皮挂上商铺前房檐下的铁钩上时,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了。 “大伟。” 张大伟转过身,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正站在他的面前。那个男子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大箱子一样的物件。 虽然那个物件被一块大大的黑布遮挡着,但是职业经验丰富的张大伟却立刻觉察出那应该是一个铁笼子。而且,笼子里应该有一个活物。 张大伟皱了皱眉。 “你是……” “怎么,发财了?连我都不认识了?”男子说着摘下墨镜。 看着那熟悉的面孔,张大伟恍然大悟,“哎呀,陈勇兄弟。” “哈哈,是我啊,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快进来吧。”张大伟热情把陈勇让进了铺子里面,奉上烟茶。 说起这个陈勇,原本和张大伟也是同行。 五年之前,陈勇在张大伟商铺的斜对面,开了一家皮毛铺子,专门倒卖各种野生动物的皮毛。 可是,这个陈勇虽然头脑灵活,但是手里的活却是不怎么样,他每每收到了猎农的野货,从不敢亲自动手剥皮,只得出钱央求张大伟来做。 就这样,陈勇的铺子开了两年,张大伟也从陈勇那里赚了上万的手工费。 再后来,为了收货方便,陈勇把铺子搬到了龙兴市往西一百公里外的驴蹄子山脚下,这才和张大伟断了联系。 坐在张大伟的铺子里,陈勇一边喝茶抽烟,一边叙了叙旧,在抱怨了几句生意越来越难做之后,他渐渐把话题引入正规。 “大伟,今天来这里,是给你介绍个活。” “什么活?”张大伟脸上露出微微好奇。 陈勇神秘一笑,掐灭手中的烟,起身揭开了那块黑布。 张大伟没有猜错,那黑布之下,果然是一个铁笼子,而那铁笼子里,是一只浑身乌闪发光的狐狸。 看见那只狐狸,张大伟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行干久了,好货劣货张大伟也是一眼便知。 这是一只玄狐,也有地方称其为银狐。稍有文化的人听了或许不解,玄为黑,银为白,缘何这狐狸既称黑狐又称白狐? 原来,如此命名,皆因这种狐狸皮毛的特殊。 这种狐狸背上的长毛,根部为亮黑色,尖端为银白色,静止看去,仿佛一只黑犬背上落了一层白雪,而当风一吹拂皮毛,深层的黑色显现,便呈现出一股一股流动的,黑白相间的流光幻彩,十分神秘而艳丽。 这种狐狸的皮毛,十分珍贵,古语有云: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狐貂。由此可见,从古至今,这种狐狸的皮毛,深得各种贵族阶层的青睐。 张大伟盯着笼中的狐狸,轻轻叹道,“陈兄弟,这只玄狐可是极品啊,恐怕不是养殖的吧。” “哈,大伟兄弟眼睛就是毒啊。”陈勇拍了拍笼子,“实不相瞒,这可是驴蹄子山一个老猎手用陷阱好不容易抓到的。转手卖给我了,现在又被一个**富商预定了。” “那你今天来我这里……” “剥皮。”陈勇快速吐出了这两个字。 “噢。没问题。”张大伟拍了拍手。他之所以答应得如初痛快,是因为这种事情他并没少干,早已轻车熟路。 陈勇看着张大伟,眨了眨眼睛,“大伟,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你现在接一次这个活儿多少钱?” 张大伟干干一笑,伸出五个手指,“五百。” 其实,在这里张大伟耍了个心眼,他平时接这种活最多也就三百,但是鉴于眼前这只狐狸的成色,他也必须水涨船高。 陈勇微微一笑,似乎窥破了什么。 此时的张大伟竟有些心虚了。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陈勇在这一行也是摸爬滚打多年了,这种活儿价值几何,他又怎么会不了解? 就在张大伟脸上泛出微微不好意的神色时,陈勇伸出了两个手指。 张大伟眉头一皱,“兄弟,你这个价回得有点……” “不是两百。”陈勇摇摇手指,“是两千。” 陈勇的话,让张大伟一时间愣住,不过陈勇接下来的话,很快解开了张大伟的迷惑。 “我给你两千,但有个前提,你必须按照那个**富商的要求……活剥皮。” 听了那三个字,张大伟一惊。 按照现在操作流程,合理方法是用高压电先将狐狸电死,然后进行剥皮。这样有两个好处,第一是没有挣扎的情况下会便于操作,第二是动物本身没有太多痛苦,也不涉及虐杀。 当然,电死剥皮相比活剥皮,也有不足之处,那便是皮毛的色泽稍稍差些。因为狐狸被电死之后,全身的血气循环便立刻停止。而活剥皮的话,皮毛在与肌肉分离之前的一秒,仍有血气循环,所以皮毛色泽能够最大程度保留。 不过即使这样,大部分人仍会选择电死剥皮,因为在死物身上动刀,怎么说也就是个屠夫,而在活物身上动刀,那可就是刽子手了啊。心理上这一关,不是所有人都能过得去。 张大伟脸上渐渐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陈勇看着张大伟的表情,又是微微一笑,“大伟兄弟,要是为难的话,也别勉强,我去找别人就是了。” 眼见陈勇做出了要另寻他人的姿态,张大伟心里一急,桌子一拍道,“陈兄弟,这活我接了。” 张大伟说完,把目光移向笼子。只见那笼中的狐狸似乎像明白什么一般,蜷缩在一角,惊恐望着张大伟。 …… 如今买卖越来越难做,张大伟当然不能轻易放过这到手的生意。 诚然,当张大伟看见那只狐狸惊恐的眼神时,心中也泛起些许不忍,毕竟这也是个生灵啊。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条狐狸的命运,在入笼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就算自己不动手,陈勇另寻他人,它也注定难逃这一劫。 狐狸,这就是你的命啊,当真怨不得我……张大伟看着那狐狸,长长叹了口气。 说干就干。 为了防止被咬,张大伟先找来一个狗嚼子,和陈勇一起套在了那只狐狸的嘴上,然后两人不顾那狐狸的强烈挣扎,合力将其四肢固定在砧板的铁架上。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张大伟取出了闪着油腻光泽的剥皮刀,在磨刀器上咔咔磨了两下。 那狐狸四肢被固定,嘴上又戴着嚼子,既动弹不得,也不能发出嚎叫,它只能眼巴巴看着手拿剥皮刀的张大伟,满眼间都是哀求。 看着那狐狸的可怜眼神,张大伟真的在一个瞬间曾有放弃的想法,不过,这仅仅是闪念间的想法而已,足足两千元的诱惑,将他迅速拉回现实。 不得不说,张大伟的刀法,还是整个东城市场首屈一指的。 刀锋,由狐狸的后小腿处插入,伴随嘶嘶的声音,刀锋向上走行,所行之处,皮肤整齐裂开,露出了鲜红的肌肉和血管。 张大伟对于刀法的力度掌握地很好,只开皮,不切肉,纵使那狐狸奋力挣扎,也难逃张大伟那游刃而行的刀锋。 对于剥皮的步骤,张大伟也很有讲究。 由双侧后腿入刀,分别挑至肛门,先剥下两条后腿和尾巴,抽出尾骨,然后向上挑开腹部,快刀分离皮肉…… 那狐狸趴在砧板之上,挣扎不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分离,戴着嚼子的嘴缝间发出呜呜的悲鸣,双眼间全是泪水。 …… 仅仅10分钟之后,一张完美而高贵的狐狸皮便和那一团殷红的血肉分离开来。 陈勇从张大伟手中接过狐狸皮,轻轻抚摸着,嘴里不停发出啧啧赞叹。 而此时的张大伟,却不由自主把目光移向那团蠕动着的血肉。 由于刀法的迅疾,被剥了皮的狐狸依然未死,只是呈现了一种奄奄一息的状态,那裸露的肌肉散发着丝丝血腥之热,四肢不停抽搐着。 张大伟心里明白,这是一种极其痛苦的状态。 反正皮已经剥离,的确也没有必要让那狐狸继续痛苦了,于是张大伟收起刀,取来了放电器,准备一下结果了它。 可是,就在张大伟的放电器慢慢接近那狐狸的头部时,心里却突然一惊!因为之前他看见的那种惊恐哀求的目光竟然完全不见了,如今那狐狸眼里,竟是透着让人胆寒的阴森! 在一个刹那,张大伟竟然有一个感觉,那双眼,根本就不是一双禽兽之眼,而是一双……人眼! 第二章同学会 宋航刚刚把车在小区内的车位里停好,武俊飞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宋航当然知道他为的是什么事,所以毫不犹豫选择了挂断。 武俊飞似乎也很识相,没有再打电话过来,不过,当宋航回到家中一口气喝完了半瓶矿泉水之后,偶然发现桌子上手机上闪着一条未读信息。他点开手机,发现那条信息是武俊飞发来的,内容如下: ---老大,我知道你脾气,不喜欢参加什么同学会。不过,刚刚的电话,不是我主动打的,是田雪让我打的。她说想见你。 宋航一愣,执起手机回复:她也来了? 片刻之后,武俊飞回复:是的,她一个月前刚刚回国。 放下手机,宋航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轻轻叹了口气。 思考片刻之后,他转身摘下衣挂上的外套,再次出门。 驱车赶往聚会的地点时,宋航的思绪陷入了那些高中时的生活片段,而那些片段之中,无一例外都有田雪。在那段青涩的时光之中,田雪一直坐在他的前排,那一泻飘着淡淡清香的乌黑头发,宋航至今念念难忘。 高中时的宋航,成绩平平,家境平平,长相平平,总得说来就是那种扔在人堆里的就会马上淹没的凡人。但是田雪不一样,她几乎总是学校的焦点。她的名字,经常会出现在学校成绩榜的顶端,而且更关键的一点是,她人长得十分漂亮。 是的,在那个没有整容和美颜的年代,漂亮就是漂亮。 高中之后,田雪得偿所愿进入了国外的加州理工学院,而宋航则阴差阳错进了警校。此后,本就交流很少的两人,从此再无交集。 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虽然中间也经历了几次高中同学会,但是田雪从未在同学会上出现过。这次,应该是田雪高中毕业后的第一次现身。 现在的田雪,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她为什么要见自己呢? 宋航喜欢追寻各种谜题的答案,眼前亦是如此。 十五分钟后,宋航来到了那家位于市中心的高级酒店,在服务员热情的引领之下,他走进了那个宽大的包间。 刚刚走进包间的宋航,还没来得及在那些熟悉的面孔中找到田雪,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秃了半个脑袋的男子也跟了进来,呵呵笑道,“哎呀,宋队长,你也来了。真是稀客啊。” 这个说话的人叫丁旺,是宋航的高中同学之一。而宋航之所以一直对同学会有些排斥,主要也是因为这个丁旺。 丁旺高中时的成绩很差,所上的大学也只不过是个三流的大学,不过因为他老爸是个集团董事长,他也很快成了一家投资公司的挂名经理人。现在,丁旺已然是这班同学中最有钱的了,只要有他参加的聚会,最后买单的绝对不可能是别人,更不可能AA。 当然,宋航其实并不仇富,他最主要讨厌丁旺的原因,是因为他每次聚会时,都会对其他同学逐个点评一番,教育一番,仿佛他身披所谓“成功人士”的光环,便可以有足够的资本成为所有同学的人生导师。 “阿飞,还不赶紧往边上挪挪,给宋队长让个位置。”挥手之间,丁旺又开始指挥全场。 然而丁旺这句话其实完全多余,因为在他说话之前,武俊飞已经把位置让腾了出来,并向宋航挥了挥手。 宋航坐稳之后,抬头环视,他终于发现了圆桌对面的田雪。不知是巧合或是人为,田雪身边的位置,竟然被留给了丁旺。 让宋航有些微微惊讶的是,虽然足足二十年未见,但田雪的脸庞竟然未有丝毫变化,还是那么美,只是当初那披肩的长发,已经变成了中短的卷发,多了一丝知性与成熟。 同样,从宋航走进包间的那一刻起,田雪也一直在注视着他,当两人的目光相碰时,田雪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只这一笑,便让宋航觉得今天不虚此行。 这种多年未见的同学聚会,本来应是美好的,可惜丁旺一发话,美好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就像一杯浓香四溢的清茶,突然掉进一块臭豆腐。 “好了,能来的都来了,没来的我们也管不了。”丁旺用很社会的语气说话,俨然一副主人派头拾起酒杯,“今天来晚了,实在抱歉。不过,大家也应该知道,我管着一家投资公司,每天几百万的进进出出,全靠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啊。这不,昨天去的澳洲签合约,今天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赶来了……” 丁旺话音刚落,包间里稀稀拉拉响起了诸如“丁总辛苦了”“能者多劳啊”之类的迎合的话语。 宋航则上下打量一番丁旺,嘴角微微抖了抖。 和以前一样,只要有丁旺参加的聚会,其他人基本抢不到任何话语权,只见那丁旺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之后,又把身边的田雪狠狠夸赞了一番,什么“龙兴市第一美女”“当代居里夫人”之类的话没有任何遮拦地全蹦了出来,弄得田雪坐立不安,只能不停流露出歉意和尴尬的笑容。 一个女同学听那丁旺只夸田雪,心里有些不爽,半吃醋半开玩笑道,“哎呦,丁总,你这么夸雪儿,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想法啊?” 丁旺听了,非但没有收敛,竟然借题发挥朝田雪嘿嘿一笑,“哈哈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丁旺说着,侧头看了看田雪,“老同学,听说你还没结婚,单着呢,咱俩可真是同病相连啊……” 田雪听了这种带着挑逗和暗示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去接,只能脸色难堪地勉强歪了歪嘴,挤出一丝笑算是回应。 眼见这丁旺越来越露骨,聚会时向来低调的宋航终于忍不住了,他拿起茶杯轻轻啜了口茶,低头沉声道,“丁总,你这同病相连用得不恰当。你是离婚,人家是未婚,这区别可大了……咱们当年的语文老师可没教过体育吧。” 宋航不说则已,一说总能切中要害。 短短的几句玩笑一样的话,却揭暗了丁旺两个软肋:第一,离过婚,第二,当年的学习成绩最差。 听了宋航的调侃,很多同学忍不住哄笑起来,而丁旺的表情,却渐渐有些僵硬。 作为一家资产几十亿的投资公司总经理,丁旺在各种场合几乎都是取笑别人的存在,却何时成为过别人的笑柄? 丁旺看了看宋航,微微眯起眼。 当然,此时的丁旺也不好立刻变脸,眼下毕竟是同学聚会,他要是立刻表现出生气或针锋相对的话,那倒是一种心胸狭窄和玩不起的表现了。 “哈哈,宋队长可真是幽默啊。来,大家好久不见,先干一杯吧。” 丁旺用干一杯的提议,算是吧这小小的尴尬遮掩了过去。不过,在丁旺的心里,已经暗暗决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两杯酒下肚之后,内心有所盘算的丁旺开始询问每一个同学的近况。当轮到武俊飞时,武俊飞一呲牙,“我就没啥好说了,一个市刑警队的小小副队长而已……” “噢……”丁旺又明知故问道,“那你和宋队长是一个部门喽?” “当然,宋队长现在可是我老大。” 武俊飞话音落地之后,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向宋航。 丁旺趁机嘻哈笑着道,“哈哈,宋队长,说实话,大家对你们的行业很是好奇呢,你不如捡一两个稀奇古怪的案子,让大家饱饱耳福啊。” 众人被丁旺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纷纷点头附和。 “对对,宋队长,前两天网上不是说发生了一起儿子弑父的案子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跳楼的银行副行长,到底是为啥啊……” 面对各种好奇的目光和追问,宋航淡漠地抖了抖嘴角,“对不起。内部有纪律,不能说。” 宋航的一句话,便让气氛立时僵化,武俊飞见状急忙圆场,“对对。是这样,我们最近内部的纪律很严啊,真的不能说,对不住各位同学啊。” 见众人脸上显出失望,丁旺故意半开玩笑半添油加醋道,“呵呵,什么纪律不纪律的。也就是宋队长觉得在坐这些老同学不可靠吧。” 在商海中摸爬滚打二十年的丁旺,只用这不淡不咸的一句话,便巧妙把宋航在同学群中孤立了起来。 此时,武俊飞脸上露出了微微尴尬,可是宋航却淡淡喝着面前的茶水,看上去丝毫不为所动。 是啊,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合群的人,只不过丁旺把这一点故意放大了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宋航始终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气恼的神色,丁旺心里微微有些报复未遂的不痛快,于是又道,“宋队长既然有纪律,那大家也不好勉强啊。不过……”丁旺话锋一转,“我听说宋队长擅长各种推理方法,那不如今天我们做个游戏,让宋队长随便选个同学,根据言行着装推上一推,说对了大家鼓掌,说错了就要罚酒,怎么样?这样可不违反纪律了吧。” 这时,在坐的一部人已经看出了丁旺心思,他分明是较着劲儿,想让宋航在众人面前出点洋相。 当然,看破不说破是很多人的处事准则,这部分人选择了适默,只有另一部分后知后觉的人继续跟着起哄。 “对,就这么办。” “哈,这样一定很好玩……” 宋航坐在位子上,垂着头,撵着面前的茶杯,就像没听见大家的话一样,依旧没有任何应答。 这时,田雪看着宋航的表情,插话道,“宋队长或许最近工作太忙了吧,我看就算了。咱们可以试试别的游戏啊……” 田雪想缓和气氛,可是丁旺却丝毫不理会田雪的好意,继续道,“宋队长,你这有点玩深沉玩过了吧,一个游戏而已,玩不起么?” 宋航放下茶杯,微微叹息一声,“我有什么玩不起的。可就是有时真话太伤人了,所以还是不玩为好。” “这话不对,咱们可都是老同学啊。老同学就要以诚相待,怎么能被真话伤到?”丁旺敲了敲桌子,看着宋航,“再说了,老同学,你敢保证你自己的推论一定正确么?可别闹了笑话啊……” 听着丁旺那冠冕堂皇的挑衅一般的话语,宋航的双眼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丁总,当真要玩。” “当然。” “既然如此……”宋航抬起头,凝视着丁旺,“那游戏就从你那开始如何?” 丁旺先是一愣,随后故作坦然一笑,“无所谓,如果宋队能从我身上看出什么的话,那就从我开始吧。”此时的丁旺,当然不可能拒绝了,因为游戏是他提出的,而且刚刚又说了那样的话,所以现在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过,接下来宋航的话,却让他万分后悔自己那一时头脑发热的决定了。 只见宋航微微泯了一口热茶,翘起嘴淡淡道,“丁总,从你一进房间开始,我就怀疑,你说了一个谎话。” “噢,何以见得?”丁旺微微色变。 “你说你刚下从澳洲飞回来的飞机,就马不停蹄来到这里,可是,据我所知,现在澳洲的气温可是零下,你穿这样单薄的西装和衬衫不冷么?” 丁旺先是尴尬一愣,而后摸了摸秃顶的前额,自我解笑道,“哦……这样啊……哈哈……其实吧,这套衣服,是我下飞机之后,匆忙换上的。我总不能穿着棉袄来赴宴吧……呵呵。” “当然,这个解释完全合理。”宋航咧了咧嘴,“不过,我观察过丁总的双手,指尖都微微发白,并且有微微的皱褶,这明显就是长时间被水浸泡造成的。我想问问丁总,难到飞机上有温泉可以泡么?” “这个……”丁旺的脸色,终于有些发青了。 这时,宋航却不看丁旺的表情,对着着半空淡淡说出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话,“是啊,有些人,总喜欢故意迟到,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体现自己身份的特殊,他喜欢那种被等待,被需要的虚荣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 宋航话音之后,包间里面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只见那丁旺的脸色,几乎要青到发紫了。 就在那气氛几乎要在沉静中窒息时,宋航却突然一歪嘴,淡然笑道,“呵。以上全是瞎分析,大家不要往心里去啊……因为我还要开车,所以以茶带酒,自罚一杯……” 众人本已见丁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的发生,却没想到宋航这么快就搭好了台阶,于是全都一起挤上。 “哈,宋队长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是啊。是啊。” 此时,那丁旺抹了抹额头的汗,尴尬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而田雪却望着宋航,目光里透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似有疑虑,又似有欣赏。 第四章神秘的尸斑 不知为何,当宋航看着那些曾经的老同学聚在那一盘生鱼肉前,一边吃还一边欣赏着那条被剥肉剔骨的鱼,突然从心底产生一种厌恶的感觉。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转身就离开了包间。 宋航就是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谁也拿他没办法,就连他的领导郭局长亦是如此。 回家途中,夜灯阑珊,当宋航的车在一个岔路口准备拐弯时,前面的一堆路障和警戒线拦住了他的去路。 就在宋航纳闷时,一个身着制服的年轻女巡警挥了挥手中的手电,靠了过来,敲了敲宋航的车窗。 宋航摇下车窗时,女巡警用手电照了照他的脸,宋航的双眼被晃得有些难受,心中顿时怒气值飙升。 “喂,你身上怎么一股酒味。”女巡警缩了缩鼻子,“你是不是喝酒了?” “你觉得我喝酒的话,那就测一测。”宋航冷冷看着那女巡警,“这样问的话,你认为我能说实话么?” 女巡警一愣,她显然没想到,还有人敢跟警察这么说话。她本来也想给宋航测一测酒精度,不过听宋航这么一说,她反倒把探进腰包的手又缩了回来。很明显,她是一个有性格的女警,可不想听宋航的指挥。 只见那女警把手电在宋航的脸上又晃了两下,严肃道,“把驾驶证拿出来。” 宋航吐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递给了过去。 那女警接过证件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因为宋航掏给她的,是刑警队的工作证。 就在气氛凝固之间,女警的身后又跑过来一个男巡警,来到宋航车前突然一敬礼,然后赔笑道,“宋队长,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巡警队新来的警察……” 那男巡警说着,转身看了看那个年轻的女巡警,严肃道,“这是宋队长的车,以后记住了,别瞎拦。还不把证件还给宋队长。” 女巡警嘟着个嘴,不服气又不情愿地把证件递向宋航。 宋航在接过证件的瞬间,特意看了一眼那女警的胸牌,只见在那六位数的警号之下,是三个汉字:江玲玲。 宋航收好证件之后,目光转向那男巡警,“你们干嘛在这里设路障?” 男巡警一愣,“宋队长你不知道?” 宋航摇摇头。 “哦,这样,前面那个嘉明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接到命令在外围设卡巡逻。”男巡警看着宋航,“不过,如果您还没收到消息的话,那估计应该不会是什么严重的案子了……” 宋航看了看表,发现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夜间11点,他沉思了片刻之后,突然开门下车。 “我要去现场看看,麻烦帮我把车停在路边。” “好的,宋队长。没问题。” 那男巡警看着宋航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小区的大门里,这才把头转向了身旁的年轻女巡警,以一种告诫的口吻道,“小江。这人外号宋铁脸,连郭局长的面子都不给,以后机灵着点,少招惹他。” 江玲玲嘟起嘴,“喔。知道了。” 江玲玲以为,刚才的事,只不过是自己警察生涯的一个小插曲而已,但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小插曲,却改变了她整个的人生轨迹。 === 嘉明小区,2号楼371室。 万金芳坐在沙发上,一边搂着才刚刚8岁的瑟瑟发抖的儿子,一边不停抹着眼泪抽噎着。 她的面前,不时有各种戴着手套的取证警察闪过。 陆凯坐在万金芳的对面,想等她情绪稳定一些再采集证词,无奈这万金芳一哭起来竟然没个完。 就在陆凯无奈叹着气时,宋航突然推门走了进来,陆凯见状急忙起身,“宋队,你怎么来了?” “阿凯,什么情况?”宋航看了看正在抽噎的万金芳。 “哦……怀疑是个普通的猝死案。我听说你和飞哥去参加聚会了,所以没打扰你们,我先带人过来看看。” 作为宋航最得力的助手,陆凯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宋航的认可,所以一些不是特别的棘手的案子,宋航经常完全放手交给他。 就在陆凯话音刚落时,哭泣中的万金芳突然仰起满是泪花的脸,“不,警官,不是普通的猝死案……我丈夫一定是被害死的……一定是……” 那万金芳说着,又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见了那万金芳的态度,宋航眉头微微一皱,“尸体呢?” 陆凯叹了口气,指了指南卧室,“还在里面呢。” “老崔看了么?”宋航问。 “给老崔打过电话了。”陆凯看了看表,“估计也应该快到了吧。” 宋航点点头,跟身边的一个取证警察要了一副手套和一副足套。他把手足都武装完毕后,这才慢慢走进南卧室。 张大伟,就那样四肢张开着,仰躺在床的中央,身上只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仿佛在死前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恐怖的东西。 当然,在宋航的经验中,这种死象其实并不诡异,因为他经历过很多自然猝死的人,许多看起来也如张大伟一样,充满了恐惧。 他通过和老崔的学习,了解过这种“死不瞑目”最常见的原因:死亡前脸部肌肉过于紧张,造成局部缺血缺氧,肌肉痉挛,而心脏恰在这时已经停止了跳动,面部血液不再恢复供应。于是,那个惊恐的表情,便凝固在了脸上。 因此,如果想要判断张大伟究竟是不是他杀,宋航显然还需要有更客观的证据。 宋航把自己的眼睛,慢慢贴近张大伟的头部,他先是仔细看了看他的瞳孔,然后目光开始从上到下,在张大伟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上检索。 目测范围之内,张大伟全身的皮肤完好无损,除了些许隐隐泛出的尸斑,没有一丝外伤的痕迹。 直起身后,宋航轻轻吐了口气,看来,陆凯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这个张大伟,真的很像是自然猝死。 宋航最后看了一张大伟的尸体,准备转身走出卧室,可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重新转过身,看着张大伟的双腿……上身……胳膊,直到最后,目光重新凝聚到那张惊恐万分的脸上。 怎么……会这样? 宋航皱起的眉头,将眼睛压成了一道缝隙。 正疑惑之间,卧室里又走进一个穿着隔离服,背着箱子的男人,虽然他戴着口罩,但是眼角的皱纹却显示着他并不年轻。 他便是老崔,全名崔德明,是一名在龙兴市第三分局干了30年的老法医。 专业人士到场,宋航自然要腾出位置。 当然,宋航也并没有把自己心中的那个怀疑说出来,因为他不想老崔的注意力受到自己的干扰。 如果在没有提示情况下,老崔最终的发现也和自己的暗疑相吻合的话,那才能说明真正的问题。 宋航走出卧室时,大厅里沙发上万金芳的情绪似乎终于稳定了一些。宋航从餐桌下抽了把椅子,坐到万金芳对面,让她简单说说事情经过。 那万金芳摸了摸眼泪,断断续续说道,“……大概5点左右,我丈夫从东城市场回到家里,我给他准备了饭菜,他说他不饿,他只喝了口酒,然后就去卧室里躺着了……我猜他可能是白天在市场里干活干得太累了,于是就没去打扰他……谁知,到了晚上十点多一些时,我在隔壁房间突然听见一声大喊,便急忙跑了过来,这时才发现,我丈夫他已经……呜呜……” 宋航吐了口气,又问,“那你凭什么怀疑你丈夫是被害死的?” “叫声啊。”万金芳抬头看着宋航,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恐,“我和儿子在隔壁,听见的叫声真的特别凄惨……警官,你相信我,正常人是绝对不会发出那样的惨叫的……” 万金芳说着,又开始抽泣。 宋航摸了摸下巴,看了看那个缩在母亲怀里的小男孩,问道,“小朋友,你也听见那个叫声了?” “嗯嗯……”小男孩点着头,“警察叔叔,不骗你,我爸爸的叫声,真的好吓人……” 小男孩的话,让宋航陷入某种思索,片刻之后,他换了个坐姿,看着万金芳,“你仔细回忆一下,在你丈夫回家后到进入卧室之前的这段时间,他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么?或者,他和你说过什么?” 万金芳凝神回忆了一下,“其实……谈不上异常表现……他就是说自己身体没啥力气……哦……对了,他进卧室之前,好像跟我说,他今天在市场,剥了一只狐狸的皮……” “狐狸皮?”宋航微微皱起眉。 就在宋航想继续追问时,老崔从卧室的门里探出半个身子,“宋队长,进来一下。” 宋航看着老崔严肃的表情,知道他这是发现了什么,于是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卧室里,老崔对着张大伟的尸体,低声说道,“宋队长,从目前初步的尸检来开,暂时没有发现外因致死的情况,但是……” 老崔说着,将小手电打亮。强光线照在张大伟大腿的皮肤上,发出了一种带着神秘的红光。“他这个皮肤的尸斑,有点不正常。” 宋航心里一动,果然是这样!因为就在刚刚,他也有和老崔相同的怀疑。 “老崔,我刚刚也感觉这尸斑不正常,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正常的尸斑,是由于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液坠积于毛细血管和小静脉内使其扩张,透过皮肤显出来的暗红色或者暗紫色斑。”老崔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电光在尸体皮肤和床的接触面上扫射,“由于受重力作用,这种斑沿着血管网坠积,尸体低下位理应最为严重,但是,这具尸体明显不对,他全身的尸斑竟然很均一,而且颜色也偏浅……” 听了老崔的话,宋航抱起胳膊,面沉似水,“老崔,你说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老崔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所以这具尸体,我们要带回去,进行详细解剖化验才行。” 宋航望着张大伟那双空洞的眼,微微愣一会儿之后,转身走出卧室。 “阿凯,叫运尸车。” 第五章薛定谔的猫 宋航,又在自己的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了一夜。进入工作状态的他,向来如此拼命。 凌晨5点,天色刚刚有些微亮时,还处在轻睡之中的宋航,突然被一阵电话铃音吵醒。 宋航从沙发上起身,抓起电话放在耳边。电话里面,是老崔低沉的声音,“宋队长,请来尸检中心一趟。重要线索。” 宋航一听,顿时睡意全无,他起身抓起外套披在身上,急匆匆向尸检中心赶去。 尸检中心位于警局办公楼后面的一所单独建筑之内,这里长年灰暗阴森,充满了各种令人心悸的解剖标本,所以很少有警察愿意走进这个地方。 当然,宋航是个例外。 穿过阴暗的走廊,宋航来到了老崔经常工作的尸检室,当他推开门时,发现老崔正独自一人坐在显微镜前,凝神观察着什么。 “宋队长,你来了,先坐这等我一会儿……” 说出这句话时,老崔依旧没有把头从显微镜上抬起来,仿佛此时显微镜下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宋航按照老崔的吩咐,从桌下拉出一把椅子,坐到了他的旁边,足足等了几分钟之后,老崔才把头从显微镜上抬起。 “对不起,宋队长,让你久等了……”老崔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和手心的汗。 宋航观察着老崔的表情,发觉他此时的出汗竟是由紧张所致,宋航不禁心中奇怪,共事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发现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崔出现这样的状况。 “怎么了,老崔,张大伟的尸检有什么问题么?”宋航忍不住问。 老崔吐了口气,似乎想组织一下语言,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左思右想之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副胶皮手套,给了宋航一双,自己戴上了一双。 “跟我来吧……” 老崔的这间尸检室,分为两个房间,靠外的房间是一些化验和检验设备,而靠内的房间,则是很多警察都不愿意走进的解剖室。 两个房间,只有一道铁门相隔。 吱嘎…… 老崔推开那道象征着生死之隔的铁门,便把宋航带进了解剖室里。 这间解剖室,宋航不是第一次进入了,可是直到现在,宋航依然无法避免那股阴森气息对内心造成的冲击。 这里的一切,都是金属的。金属的水槽,金属的管子,金属的柜子,金属的解剖台……目光所及之处,唯一不是金属的东西,便是仰躺在解剖台上那张大伟的尸体。 宋航慢慢走近那张大伟的尸体,发现他此时面容虽然不似之前那样惊恐,但双眼依旧微微睁着,粗一眼看去,竟不像死去,倒如沉浸在某种昏迷之中,随时可以醒来一样。 当然,再往下看,他确定张大伟绝对不可能再醒了。 因为他颈部与胸腹部的皮肤早已经被老崔完全剖开,暗红色的肌肉与金黄色的脂肪外翻着,内脏也在腹中若隐若现。 眼前这种景象,宋航并不是没有见过,然而这次,宋航却感觉到了一种与之前不同诡谲。 因为此刻张大伟的皮肤颜色,看起来阴淤而灰暗,就像是中了什么蛊毒一般。 就在宋航凝视着尸体发愣时,老崔已经端着金属托盘走到了他的跟前。那金属盘里,放着解剖刀柄,刀头,止血钳,镊子等等解剖工具。 “解剖结果显示,张大伟身上没有外伤迹象,没有中毒迹象,十分符合心脏猝死的表现。不过……”老崔将金属托盘放到尸体旁边的金属桌上,并将解剖刀柄和刀头安装到一起,“不过他的皮肤,很是……诡异。” 宋航眉头一紧,转头看着老崔,他实在不明白,向来科学而严谨的老崔,缘何会使用“诡异”二字? 老崔吐了口气,似乎也对于自己的表达有些不满意,不过,他好像又没有更好的表达方式。 只见老崔拿起止血钳,将尸体胸前的皮肤拉开,这时,宋航才惊讶发现,原来这张大伟的皮肤,已经被剥了大半。 就在宋航想张口问老崔为什么要剥尸体的皮时,老崔却有所感知的抢先道,“这皮,不是我剥的。” 老崔的话,让宋航又是一惊。 “不要吃惊,不信你自己看。”老崔说着,拿起解剖刀,在尸体相对完好的右腿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刀痕,然后放下刀,用止血钳提起皮肤,轻轻一拉,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皮肤轻而易举就被拉脱了。 “宋队长,正常人的皮肤和皮下组织,紧密相连,必须用刀才能剥脱,但是,你看这尸体的皮肤,很奇怪,就像……”说到这里,老崔顿了顿,试图在脑海中寻找一些合适的词汇。 “就像什么?”宋航忍不住追问。 老崔叹了口气,“就像他的皮肤,被人完整剥了下来,然后又用胶水粘了回去……” “这怎么可能!”宋航瞪圆眼睛看着老崔。 “是的,我也感觉不可能。”老崔眉头紧紧皱着,“说实话,我当法医三十多年,见多了各种奇怪尸体,但是,这种情况,我真是第一次见……” 就在宋航陷入深深不解的惊疑时,老崔又道,“对了,宋队长,麻烦你再靠近些,还有更吃惊的东西……” 在老崔的要求下,宋航把眼睛贴近了那被翻开的皮肤,细看之下,宋航发现,就在那皮肤内面,竟然一根根数不清的毛刺一样的东西。 “这些……毛刺是什么?” “不清楚。”老崔摇摇头,“我刚刚用镊子拔下一些,放在显微镜底下仔细看了,十分奇怪,好像是……一些毛发……但是,又不太清楚……” “毛发?”宋航双眉紧锁看着老崔,“毛发怎么会长到皮肤里面?” “不清楚。”老崔继续摇头---这段时间里,这几乎成了老崔的标准动作,“不过,我想说得是,如果全身的皮肤都有这种毛刺向内生长的话,那这种痛苦之感,应该和被剥皮没什么区别……” 再次听到“剥皮”这个词汇时,宋航身体恍然一怔,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张大伟的妻子万金芳对他说过话。 === 8点整,是龙兴市第三分局的常规例会,郭局长坐在会议室正中的位置上,宣讲着各种关于加强队伍的纪律性的要求,但是,坐在郭局长两边的人,一个也没在听他讲话。 坐在郭局长右手边的是武俊飞。 由于昨晚的同学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3点,武俊飞也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此时的他,正眯着个双眼,不停耷拉着脑袋,一副摇摇欲睡的样子。 而坐在郭局长左手边的人,则是宋航。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只有老崔给他的那个诡异的验尸结论。 那郭局长讲完了纪律要求,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膀右臂”,只见这两个的状态,竟是谁也没听自己的讲话,不禁脸色一沉,“宋队长,武副队长,你们对于我刚刚讲的话,有什么看法?” 宋航看了看郭局长,表情木然。 而武俊飞则突然眼睛一睁,连连点头,“嗯,郭局长,我同意您的意见。” “我说什么了?你就同意?”那郭局长看着武俊飞鸡窝一样散乱的头发,又气不打一处来,“昨晚又跑哪喝去了?” 武俊飞嘿嘿一笑。 郭局长看着武俊飞,又看了看宋航,心里一阵郁闷。 自己手下的这两个人,一个作风散漫,一个不听指挥,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所谓眼不见心不乱,那郭局长白了武俊飞一眼,起身便要离开会议室,不过,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又突然停住。 郭局长转身看着宋航,说道,“对了,宋队长,警务部来了个命令,有个需要特殊保护的单位,需要咱们局跟进一下,这活儿交给你了。”郭局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到宋航面前。“这人一会儿就过来,你负责接待吧。” 宋航正想说自己手里有案子忙不开,但是一看那名片上的名字,却又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只见那名片之上,印着两个清晰的大字:田雪。 宋航正对着名片愣神时,武俊飞一脸谄媚凑了上来,“老大,听说你昨晚接了个命案,怎么样,有啥活需要我干?” 宋航把名片揣进兜里,懒得抬头看武俊飞一眼。“你能干啥?赶紧找个地儿死一觉去吧。” “多谢老大,嘿嘿。” === 例会结束后不长时间,田雪果然来了。 不到24小时,宋航和田雪这对原已有些陌生的老同学就见了两次面,似乎冥冥之中,有些事情便已注定了。 队长办公室里,宋航一边给田雪倒着一杯纯净水,一边说道,“老同学,我发现你们那个实验室能量不小呢,竟然能让警务处给我们分局直接下命令。” 田雪接过水杯泯了一口,宛然一笑,“这算什么。假如我们的实验能够成功的话,整个龙兴市都要被世界所瞩目呢。” “噢?这么厉害?”宋航眉头挺起。假如这话由别人说出来,宋航一定会感觉那是在吹牛,不过,这话由如今满脸自信的田雪说出来,似乎又另当别论了。 “老同学,你的那个实验室,到底是研究什么呢?”好奇心让宋航又再次拾起了聚会时那个未完的话题。 “嗯……”田雪瘪起嘴巴,似乎在犹豫。 “哦。如果涉及某些学术秘密的话,不说也罢。”宋航坦然地摆了摆手,“我完全理解,老同学你不用为难。” “不是这样的。”田雪露出了一个小女生一样顽皮的微笑,“宋队长,你的职业和为人,我绝对相信……我就是……怕说出来,你听不懂。” 实话实说,这句话在宋航听起来,还不如说是商业秘密更容易让他接受。因为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跟你说专业方面的东西,就是对牛弹琴。 此时,向来自信的宋航,脸上竟然也有了挂不住的时候。 田雪看着宋航,微微歪着头,寻思片刻之后,她决定从一个简单的问题入手。“老同学,你听说过,量子力学么?” “量子力学?”宋航一边重复着,一边开始在脑海中搜寻着。 作为一名刑侦队长,宋航的确在很多方面都有所涉猎,比如法理学,心理学,军事学,经济学……等等,但是这个量子力学是个什么东西? 搜遍脑海之后,宋航眼睛突然一亮,“量子力学,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鳄什么猫的实验?” 田雪脸上先是一阵疑惑,不过,当她意识到宋航话里的意思时,竟忍不住捂起嘴咯咯笑着,“老同学,你是想说薛定谔的猫吧。” “对,就是这个。”说话间,宋航无奈摇摇头,“说实话,关于那个实验,我我一直很费解,好像说是一只猫,被关在一个有毒气机关的盒子里,那个毒气机关有50%的几率被触发。所以猫有50%几率被毒死。那么,假如不打开盒子,这只猫究竟是死是活呢?还有人说,猫是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叠加状态……唉,我真是搞不懂,这种没有意义的实验,究竟有什么存在和讨论的意义。” 田雪听着宋航的语气,发现其中竟隐隐有对自己职业的一种不屑,心中微微不忿,不过眼下的情况和环境,她又不可能把关于这只猫的来龙去脉,以及那些关于波粒二象性和量子的叠加状态等问题一一说清,所以简单思索之后,她决定以问代答。 “嗯……老同学,那你倒是说说,假如不打开盒子,那只猫究竟是死是活呢?” “反正不是死了就是活了。”宋航回答,“不过,最终结果,必须要打开盒子才能知道。” 听了宋航的话,田雪轻轻抚了抚耳边的头发,思考一番之后,语重心长道,“老同学,我的说法,你可能未必理解,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尝试想象一下……”田雪渐渐放慢语速,“假设,我们所有的物质,细化到原子分子电子等等,到最后不可分时,一切物质被证明均由波函数组成。那么,在盒子打开之前,里面或许只是一堆没有任何意义的波函数,压根就没有猫,所以也就无所谓死猫活猫,但是,当人打开盒子观察时,处于一片混沌的波函数瞬间坍缩,变成了现实中人们所能接受的死猫或者活猫……我的意思,你能明白么?” 听了田雪的话,宋航深深蹙起眉头,沉思半晌之后,说道,“你的意思,假如我们观察那只猫,它就是存在的,假如不观察,那它就是不存在的?” 田雪点点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宋航眯起眼,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田雪看着宋航的表情,继续道,“我明白,我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坚持唯物主义,物质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无论我们观察与否,它都是存在的。如若放在十年之前,我也是坚信着这一理论,但是,当我接触了量子力学之后,我发现世界远非我们想象的那样。” 听了田雪的话,宋航陷入一阵沉思,然后摇摇头,“不对。老同学,你的这个理论,我很轻易就能推翻的。” “怎么推翻?”田雪饶有兴趣看着宋航。 “嗯……假设按照你的理论,不打开盒子,那只猫就不存在的话。那我可以假设那只猫是活的,用爪子挠盒子发出声音或者发出猫叫,我们依然不用打开盒子,但是,我们依然可以通过声音,判断里面存在着一只活猫,不对么?” 田雪继续捋着耳边的头发,微微翘起嘴角,“声音不能通过真空传播,只能通过物质,所以说白了,声音其实也不过就是物质的震动,这种物质可以是空气,可以是金属,但是说到底,还是可以细化到分子原子乃至波函数。既然我们可以把所有未观察到的东西都视为没有坍缩的波函数,那区区波函数的震动又凭什可以证明物质的存在呢?” 宋航彻底被田雪的话绕蒙了,怔在原地,不知再说点什么。 田雪见了宋航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一笑起身,“行了,老同学,这些难以理解的理论,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如果你感兴趣,咱们可以改天再细聊。” 田雪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几张文件,“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想在你的警局和我们的实验室之间建立一个智能报警系统,麻烦帮忙安排一下吧。” 这点事对于宋航来说,那自然是举手之劳,仅仅半个小时之后,他就让警局的调度室和田雪的实验室建立了有效的智能联网。 田雪的目的达成之后,和宋航互留了电话,宋航一直把她送到了警局的门口,就在田雪打开车门将要上车时,宋航不知为何脑中一闪,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等一等。” “嗯,还有什么事么,老同学?”田雪扶着车门,回头看着宋航。 “你的那个实验室,能够做物质的鉴定么?” “什么意思?” “嗯……”宋航挠了挠下巴,“就比如,我给你一样东西,你能从微观的角度,帮我鉴别一下这个东西的来源么?” “你们警方不是有专门负责鉴定的部门么?”田雪脸上露出不解。 “有倒是有,不过我们局的技术设备比较有限,如果送去上级的精检部门又需要好几天的审批程序,我急着想知道结果……” “原来这样。”田雪笑了笑,“那把东西拿来吧。” “好的,等我一会儿。” 宋航说着,小跑着回了警局。 当然,回到警局的宋航,并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穿过警局,来到了警局主楼后面的尸检中心…… === 大约十分钟后,宋航把两个包好的玻片样本交给了田雪。 田雪取出其中的一个玻片,迎着阳光看了看,只见那玻片的中心,是几枚像头发又像金属丝的毛刺一样的物质。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田雪问。 宋航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没有回答。 “噢。保密是吧。”田雪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行,老同学,我收到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两天之内应该能够给你结论。”田雪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两枚玻片放进包里,然后坐进车内,拧开发动机。 宋航站在原地,双手抄兜,目送着田雪的那辆白色轿车,渐渐消失在刺眼的阳光之中。 第六章鉴定 等待的滋味,是最让人难熬的。这才仅仅在过去了半天,宋航就忍不住想给田雪打电话询问结果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他明白,田雪不是自己的手下,可以被自己随意差遣,她有自己的工作,说不定,她现在比自己还忙呢。 又抽了一支烟之后,宋航抓起桌上的电话,给老崔拨了过去,电话那头的老崔,依旧用不解和叹息的语气告诉他,尸检没有任何突破,那皮肤里面毛刺形成的原因,他已经查了很多文献,却仍旧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放下电话的宋航,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满头大汗的陆凯走了进来。 “怎么样,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么?”宋航问。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派遣陆凯对张大伟的家庭以及工作的背景进行了一番调查,此时陆凯返回,资料也应该收集得差不多了。 “宋队,基本都查清了,没发现任何他杀的潜在动机。”陆凯一边说着,一边来到饮水机前用纸杯接了满满一杯水,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抹了把嘴继续道,“这个张大伟,就是东城市场的一个野味店老板兼屠夫,他平时也没得罪过什么人。他家的周围我也走访了,案发当时,很多邻居也听到了那个响亮的喊叫声,但是,现场没有任何可疑人员出入过的痕迹……” 陆凯说完,看了看满脸阴云的宋航,“对了,宋队,张大伟的尸检结果还没出来么?” 宋航含糊“嗯”了一声,眯起眼,再不说话。 关于那个诡异的无法解释的尸检结果,目前只有宋航和老崔两个人知道,甚至连郭局长都不知道,这是宋航特意安排的,因为他不想在明确的结果出来之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猜忌。 “阿凯,那个剥狐狸皮事件是怎么回事?”宋航问道。 “哦,是这样,我到市场调查过了,根据张大伟相邻的铺子老板说,昨天上午大约10点左右,一个叫陈勇的人曾带了一只狐狸过来,让张大伟帮忙剥皮。”陆凯回道,“这个陈勇,原来也在东城市场干过,和张大伟也算有些交情。” “陈勇你找过了么?” “没有。”陆凯摇摇头,如实道,“我觉得陈勇和张大伟的猝死应该没什么关系,所以也没找他。” 宋航微微垂下头,又不说话了。 陆凯观察着宋航的表情,又道,“宋队,如果你认为需要,我可以现在去找。” “算了。你先歇歇吧。”宋航看着办公桌上各个角度的张大伟的尸体照片,轻轻吐了口气,“等到有证据指向这个陈勇,再找他也不迟。” 陆凯走后,宋航又陷入了对于那个验尸结论的思考,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的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将他的思绪打断。 宋航抽出埋在照片资料下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精神一抖,身体坐直。 因为那个电话,是田雪打来的。 “怎样,老同学,有结果么?”宋航迫不及待问道。 “嗯……很诡异……”电话那头的田雪,语气幽然,仿佛遇见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我把你给的标本进行了光镜和电镜的混合分析,发现那个东西有鳞片,有髓腔,有髓质。然后我用高倍电镜进行了鳞片密度和鳞片厚度的测量,并且把测到的数值发给了我的一个生物系同学,经过一系列资料对比,我们可以确定,你所提供的那些物质是……” 说到这里,田雪竟然顿了顿,似乎故意在吊宋航的胃口。 果然,宋航举着电话在原地转了圈,急不可耐道,“老同学,到底是什么,快说啊。” “好了,不逗你了。”电话那头的田雪,忽然绷不住笑了起来,“咯咯,其实,你给我的东西,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几根银狐的毛而已……” 此时,电话那头依旧传来田雪的笑声,可是电话这头的宋航,却瞪圆眼睛呆在原地。 田雪笑了一会儿,似乎发觉了一些异常。“老同学,你怎么不说话?是我玩笑开过了么?……” 此时的宋航,呼呼喘着气,他已经压根听不清田雪在说什么了,只觉脑袋里一片混乱。 === 为了防止案情泄露,宋航并没有把关于这些狐狸毛的来源告诉田雪,所以田雪也自然无法理解宋航内心的震惊。 通话结束之后,宋航第一时间来到了老崔那里。当老崔听说张大伟身上那毛刺一样的东西是狐狸毛时,顿时也是一脸震惊和怀疑。 为验证这个说法,老崔特意跑到图书馆,找来了银狐毛的显微结构的资料,和从张大伟身上取下的毛刺进行了镜下对比,果然,两者的形状和性质完全一样! “乖乖,真是见鬼了……” 尸检室里,老崔把头从显微镜上抬起,看了看身边的宋航,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是啊,人的身上,怎么可能长出狐狸毛?!眼前的情形,彻底超出了老崔的认知范围,当法医三十余年的他,当真从未遇见过如此让人难以理解的案例。 而此时的宋航,眉头也是皱成了一座小山。 “宋队长,这事不小啊,要不我们赶紧上报吧。”老崔道。 宋航思索了一阵之后,摇摇头。 此时的宋航十分明白,按照这件案子的诡异程度,如果一旦上报,上头一定会让高级侦查组来接手此案,那样的话,自己便再也没有机会亲自探知真相了。 而亲自动手挖掘真相,一直是宋航工作中从未变过的追求和信仰。 老崔看着宋航的表情,知道他这倔毛病又犯了,于是叹了口气道,“行。宋队长,我这里,最多帮你拖延两天。两天之后,无论你有没有结果,我都必须上报了……” 宋航充满感激地拍了拍老崔的肩,“多谢了。” === 虽然目前不清楚张大伟的真正死因,但是宋航能够确定的是,他的死一定与被剥皮的那只狐狸有关,那就一定与那个叫陈勇的人有关。 宋航回到办公室,将陆凯叫了进来,让他即刻查一查关于那个陈勇的资料。 陆凯见宋航那凝重的表情,知道他应该是在张大伟身上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线索,所以不及多问,立刻着手去办了。 大约十分钟后,陆凯拿着一页资料重新走进了办公室。“队长,这是在户籍信息网上查到的信息,你先看看。” 宋航接过那页资料,仔细看了看,只见那上面的记录简单清晰。 陈勇,男,1988年出生,职业:个体,工作地点:东城市场…… “队长,这个户籍信息统计时间是5年前,那时陈勇应该还在东城市场上班,不过通过我上午的走访,这个应该陈勇早就不在那里了。” 宋航点点头,目光随即停留在那资料最后一栏的电话号码上。“打他电话试试,看看能不能给他直接传过来。” “好。”陆凯应着,照着资料上的号码拨了下来,然后摁了免提。 那彩铃音响了大半天,无人接听,正当宋航的心微微下沉时,突然“叮”的一声,电话竟然接通了。 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喂,是陈勇么?”陆凯对着电话道。 “是,你哪位?”对面的声音,在一片哗哗的响动中隐隐传来,这时宋航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这个陈勇,正在一边搓着麻将,一边对着桌角那开着免提的手机说话。 陆凯抬头看了看宋航,见宋航微微点头,便对着电话继续道,“陈勇,我们这里是龙兴市第三分局,有个案子,需要你……” 谁知,这陆凯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便嘟的一声断了线,陆凯一皱眉,又重新拨了那个号码,结果提示关机。 陆凯啧一声骤紧眉,“这小子,敢挂警察电话,真是不想混了。” 就在陆凯说话间,宋航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队长,你干嘛?” “去找这个陈勇。” “可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呢。” “电话里有搓麻将的声音,还有打牌的声音,远处还有火车经过的声音……”宋航一边说着,一边将衣挂上的外套摘下,“龙兴市挨着铁路的麻将社,一共只有三家而已。”经过多年的办案累积,龙兴市的整个布局,已经完完全全印在了宋航的脑袋里。 将配枪和手铐等物品都准备好之后,宋航直接来道了警员休息室,推开门之后,只见那武俊飞正歪斜着身子躺在下铺床上,轰隆隆打着呼噜。 宋航上前踢了一下那耷拉在床边的小腿,武俊飞呼一声坐了起来,“谁!敢袭警!” “太阳都快落山了,还睡!”宋航抓起衣服扔在武俊飞身上,“快点,跟我去请人……” 武俊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渐渐从迷蒙中清醒,“啊,老大,我们去抓谁啊?”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 这个武俊飞作风散漫,好喝懒做,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似乎都不像一个合格的刑警,可是,宋航每次行动时,却偏偏都要带上他。 这其中,其实有三个原因。 第一,武俊飞的舅舅是龙兴市警察厅的厅长,宋航经常可以通过武俊飞的这层关系,办到一些常规手段所办不到的事。第二,这个武俊飞平时看上去不太精明,但是在某些关键时刻,经常会冒出一些出人意料的鬼主意,帮宋航解解燃眉之急。第三,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从高中开始,这个武俊飞就是他的同学兼死党,如果让宋航找出一个全警局他最信任的人,那一定非武俊飞莫属。 第七章抓捕 在去抓捕陈勇的路上,坐在吉普车中,宋航思考再三之后,向武俊飞和陆凯说出了那个诡异的验尸结论。 那武俊飞一听,立时瞪圆眼睛,“啊,老大,那张大伟不会是中了什么蛊吧?” “一边去,电影看多了吧你。”宋航本想听听一些有启发性的意见,岂料武俊飞张嘴就冒出这样的话,让他只能无奈把头转了过去。 “队长,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特殊的或者未被发现的传染病呢。”陆凯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表情严肃分析道。 陆凯的话,在宋航听来似乎还有些靠谱,但是,关于那些野生动物的传染病,传染些细菌病毒倒是有科学根据,可是身上长狐狸毛,世上有这样的传染病么? === 一辆满载的火车,轰鸣而过,将那铁轨压得直颤。 距离铁轨隔离网大约50米左右的地方,有着一排破旧的建筑,那些建筑的大部分标识都已经破败不堪,唯独靠着北侧的一处门面前,竖立着一块清晰而崭新的大招牌,上有五个大字:鑫鑫棋牌社。 “哈哈,勇子,你又点炮了!”棋牌社内西北角的一张麻将桌上,一个光头一边叼着烟,一边将面前的麻将一把推到。 坐在光头旁边的陈勇,气的一拍桌子,一边咒骂着,一边抽出一张钞票扔了过去,“奶奶滴,最近怎么这么晦气!” “哈哈,勇子,别动气嘛。”光头满脸笑着拾起那钞票,然后找了几张零钱扔还过来,“勇子,你这刚刚做了个大买卖,一下赚了不少呢,出点血也正常吧。” “屁,什么大买卖,还他吗不够心累呢。”陈勇似乎越来越闹心,将那麻将往桌中央一推,“不玩了。” 另两个人见陈勇不玩,便起身到其它桌凑数了,只有那光头笑着抽出一支烟递给陈勇,“到底怎么了,勇子,说老哥我听听呗。” 陈勇接过烟,点上之后抽了两口,看了看身边一脸好奇的光头,突然目光一闪,压低声道,“兄弟,你信邪不?” 光头一顿,“哦,不太信吧。” “说实话,其实我原本也是不信。”陈勇眯起眼,“不过,最近这事儿,实在有点太邪门了……” 陈勇一边吐着烟,一边向那光头说起了自己最近的遭遇。 原来,这陈勇自打从那老猎户手搞到那只狐狸,便做什么事都不顺,比如好好吃着饭,就会突然被鱼刺卡住;好好走着路,就不明所以的突然摔上一跤;打麻将时,就算摸上再好的牌,也总是给人点炮…… “切。”光头听了陈勇的话,不以为然挥了挥手,“勇子,你这都是心理作用吧,我前一段时间也没碰过什么狐狸,也总倒霉啊,玩啥输啥。我觉得跟那狐狸可没啥关系。” “是,这些东西,都跟运气有关,我开始也是不信的。不过,昨天晚上那件事,怎么解释呢?”陈勇表情严肃吐着烟,慢慢说出了自己昨天晚上的诡异经历…… 昨夜,陈勇睡下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他毫无征兆地突然一惊,便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还是自己的家,可是,他隐隐感觉到,这个家里,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阴森的冷气。 目光旋转一周,陈勇身上突然便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就在自己床边大约两米左右的地方,竟然站着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女人! 那个女人披着长长的头发,背对着陈勇,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陈勇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他想动,却发现身体怎么也动不了。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嗯,还好,还能说话。 陈勇咽了口唾沫,朝那女人背影问道,“你是谁?” 女人站在原地,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一动不动。 陈勇又问了两遍,那女人照旧不回答,也不动。 此时的陈勇,四肢虽然动不了,但是头脑却十分清醒,他怀疑自己应该是被梦魇给魇住了,于是心想,反正是在自己的梦里,我还能怕你不成? 想到这里,那陈勇壮起胆子道,“你别想吓我啊,我不管你是哪路妖怪冤魂,我祖上可是学过茅山术的降妖道人,我可不怕你……” 当然,陈勇的这番话,纯属胡扯,他口中的所谓“茅山”,所谓“降妖”,其实都是从电视电影中学过来的。 那女人听了陈勇的这番话,身体突然一抖,终于发出了一个空冥而阴冷的声音,“你真不怕我?” “我……我当然不怕你。”陈勇结巴着回道。 女人咯咯冷笑。笑声在屋里清晰回荡着,让陈勇再次怀疑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如果你不怕我的话,那你敢看看我的脸么?” “看就看,有本事,你,你就转过来!”此时的陈勇,本已经被吓到不行了,可是,他依旧嘴硬着回道。 “好,那你不要眨眼哦。” 那女人说着,慢慢把身体转了过来…… “哎呦!”陈勇说到这里时,突然手仓促的一抖,几丝火星飞舞起来。原来,他说得太入神了,烟头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烧到了他的手指。 此时那光头也正听在兴头上,不想中途作罢,于是连催道,“快接着说,那个女的到底长什么样啊?” 陈勇摁灭了烟头,正想接着往下说,可偏在这时,突然“咣”的一声,那棋牌社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了两个表情严肃的男人。 这两人正是宋航和陆凯。 “都坐着不要动!警察办案!”陆凯率先走上来,亮出证件厉声道。 那胖乎乎的老板一听警察造访,顿时吓了一头汗,急忙放下茶盘迎上前,“啊,警察同志,你们这是查赌么?前两天刚查过啊,我执照都全啊,而且没有赌资超过两百的啊……” 听老板这么一说,那些桌上的玩家,有几个悄悄伸手把桌上的大票藏进兜里,桌面只剩下些零头---按照龙兴市的管理规定,赌资超过两百才算聚众赌博。 陆凯瞄了一下那些人的小动作,冷冷地抖了抖嘴角,“我们不是来抓赌的,我们是来找人的。”陆凯说着,掐起腰环视着整个屋子,“谁叫陈勇,站出来。” 按理说,陆凯看过陈勇的户籍照,应该能从人群中找出他,可是,那户籍照是陈勇五年前照的,那时他还是寸头,可是现在的陈勇,早已蓄起了胡子和中分。所以,陆凯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坐在人群中的陈勇。 当然,宋航也是如此。 不过,宋航既然能成为刑警队的队长,自然就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他观察着坐在桌上的每一个人的表情,虽然这些人没有一个说话,但是有大约一半的人,目光在向西北角的那张麻将桌上瞄。 宋航顺着大多数人的目光,看向那张麻将桌,只见桌边坐了两个人,一个光头,另一个蓄着小胡子。那个光头的目光,不时看看这里,又不时看看那小胡子;而那个小胡子,却直愣愣盯着他和陆凯。 宋航嘴角微微一抖,迈步走到那小胡子的跟前。 “你是陈勇?” “我……我不是陈勇……” 回答的内容虽然是否认,但是那颤抖的声音和僵硬的表情,却早已说明一切。 宋航吐了口气,一手抄着兜,一手敲了敲那麻将桌,“把你身份证拿出来。” “哦。” 就在陈勇做出低头从兜里寻找身份证的动作时,那光头却慢慢离开了位子。 “哎呀,警察同志,好像忘了。”陈勇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翻着两侧的裤兜。当然,这些动作其实都是假装的,因为,陈勇一直在为下一步的动作做着铺垫。 果然,在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那陈勇突然启动,踩着光头刚刚让出空椅子,一下跃到了窗台,借着身形瘦小的便利,他一下便从那敞开的半扇窗户里钻了出去。 整个过程十分突然,竟然不到一秒。 棋牌室内众人一片惊讶,但是宋航却抖了抖嘴角,呈现出一副不忙不忙的样子。他既不喊,也不追,只弯腰轻轻扶起那张被踩倒的椅子,然后拍了拍手,慢慢走到窗前,向外观看。 窗外,十几米处的泥土地上,陈勇正在以被摔成狗啃泥的动作趴着,而骑在他身上的人,正是武俊飞。 只见武俊飞麻利地掏出手铐,将陈勇双手反铐住,然后呲着牙向宋航大声笑道。 “哈,老大,你果然料事如神啊……我这埋伏打的刚刚好啊。” 宋航看着陈勇那一脸一嘴的泥土,轻轻吐了口气。 === 因为只有两天时间,所以内心焦急的宋航,不等回到警局,便直接在车里开始了审讯。 “说吧,为什么挂警察的电话?”宋航站在车外,一边扶着车门,一边盯着坐在车里的双手背铐的陈勇。 “我以为是电话诈骗呢。”陈勇抽了抽鼻子,嘟囔着。 “那刚刚为什么要跑?” “谁知道你们是真警察假警察啊,一旦是冒充警察绑架的呢?” 眼见这陈勇振振有词,陆凯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还贫是吧。”陆凯说着,掏出证件往陈勇的脸上啪啪拍打着,一片拍一边道,“这是证件,看清没!看清没!看清没……” 陈勇的脸被那证件扇得生疼,只能一个劲儿点头求饶,“看清了……警官,我这回看清了……” 见那陈勇老实了,宋航使了个眼色,那陆凯便重新退到一边。 宋航欺身上前,用一只手搭住车顶,居高临下盯着陈勇,“陈勇,你心里应该明白,我们有办法这么快找到你,就同样有办法查到你所有的事,所以,如果你想少吃点苦头,最好自己交代。” 此时的宋航,凭借自己的经验,采用了这样一种宽泛的讯问方式。因为他很明白,陈勇既然拒接警察电话,还试图从警察手里逃跑,那他一定藏着什么事。而他所藏的事,或许就和张大伟的死有关。 在宋航给予的强大压力面前,陈勇咬牙吐了口气,“行了警官,今天落到你们手里,我认栽了,那二十头驯鹿的鹿角,就在我铺子的地下室里……我全交了,算坦白自首了吧。” 驯鹿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私自猎杀当然犯法。宋航在不经意间,竟然破了个野生动物猎杀走私案---不过,这却不是宋航想要的。 “还有呢?” “没了。” “真没了?” 陈勇瞪起眼睛,“老天作证,如果我再有犯其它案子的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被刨坟……” “行了。”宋航摆摆手,打断了陈勇的毒誓,“你说说吧,那只给张大伟剥皮的狐狸,是怎么回事?” 陈勇眨了眨眼,“警官,好像狐狸现在还不是野生保护动物吧,杀狐狸不犯法吧……” 别看陈勇书没读多少,但是关于自己生计的知识,他还是十分清楚的,什么能杀,什么不能杀,什么可以明着杀,什么必须偷偷杀,他都背得一清二楚。 “当然不犯法。”宋航盯着陈勇的表情,慢慢说道,“但是,那个张大伟帮你剥完狐狸皮,回家之后,就死了……” “什么!”陈勇的双眼和嘴巴,惊成了三个“O”形,“张大伟,他死了?!” 宋航双眼眯起,摸了摸下巴,在他看来,陈勇这个惊讶的表情,应该不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个陈勇对于张大伟的死,应该没有任何预见性。 “警官,张大伟怎么死的?”陈勇惊讶着继续追问。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宋航冷冷回道。 那陈勇眉头一皱,眼珠一转,突然又道,“不对啊,警官,你话这么说有问题啊,怎么能说张大伟是帮我剥完狐狸皮就死了呢?这两件事难道有什么必然的因果关系么?那张大伟在死之前,没干过其他事么?凭什么一口咬定和帮我剥狐狸皮有关系呢?” 对于宋航而言,他当然不可能把张大伟皮肤里长满了狐狸毛这件事告诉陈勇,所以此时陈勇的反问也就充满了道理和逻辑。 无奈之下的宋航,只能抬起头望向远处,只见此时的武俊飞正站在对面的那条街边,和一个穿着短裙拖鞋的小商店老板娘聊得火热。 宋航长长吐了口气。 第八章狐仙儿 在回警局的路上,陈勇老实交代了关于那个狐狸的整个来龙去脉,因为他也知道在龙兴市猎杀狐狸并不犯法,所以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在宋航听来,那事情的经过也十分简单:一个六十多岁姓刘的老猎户,在驴蹄子山里用陷阱捉到了那只极品野生玄狐,然后三千块卖给了陈勇,接着,一个来游玩的湘港富商在陈勇的铺子里看到了那只狐狸,被它的皮毛所吸引,便商定出5万元买它的皮毛。与此同时,那湘港富商为了皮毛的成色,对陈勇提出的活剥皮的要求,陈勇一口答应,并第一时间想到了刀法精湛的张大伟。协定之后,富商先给了陈勇1万元定金,陈勇则带着狐狸来东城市场找到了张大伟……事成之后,陈勇把那狐狸的残躯买给了东城市场南头的一家野味饭馆,皮毛则交给了那个湘港富商,得到了另外4万元钱。 宋航听完了陈勇的叙述,看着窗外那不时闪过的树影,突然间陷入了沉默,不知为何,他竟突然对那只素未谋面的狐狸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同情。 对于这种情感,连宋航本人都有些奇怪,因为现在的他,正在为了张大伟的死而奔波,可是那种奇怪的情感却在不停暗示他,张大伟的死似乎是罪有应得。 宋航意识到这种情感可能会干扰自己的办案,所以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其抛去。他不停用客观和理智告诉自己,如果张大伟是罪有应得的话,那些每天宰猪杀羊几十头的屠夫,岂不是个个都应该下地狱? 随着宋航的沉默,行驶的吉普车里突然就没了声音,气氛有些微微尴尬起来。 那武俊飞可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自行挖掘了一个话题。 “哈,老大,你知道我刚刚和那个小商店的老板娘聊了什么嘛?” 宋航望着车窗外,既不动,也不回话,就像一尊雕塑一般。 本来是微微尴尬的气氛,这一下就变得尴尬无比了。 那陈勇虽然被铐着,竟也忍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谄笑着接道,“这位警官,你和那老板娘唠得什么啊?” 武俊飞看着陈勇,脸色一沉,“她问我为什么抓你,我说因为你活剥了一只野狐狸的皮。” 陈勇被这个回答狠狠呛了一下,一下说不出话了。 这时,那武俊飞又接道,“那个老板娘说了,野狐狸是有灵性的东西,你敢活剥它们的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要是在以前,陈勇听见这种玄乎乎的论调一定会十分不屑,不过此时此刻,当他回想了一下最近的遭遇,又看了看手上寒光闪闪的手铐,不禁苦着脸道,“是,那只狐狸,真是有点邪门啊。” 宋航听了陈勇的叹息,身体骤然一怔,那双在车外风景中流连许久的目光,也突然转移到了陈勇的脸上。 “陈勇,你最近遇到什么不正常的事了么?” “是啊,还不止一件两件呢。”陈勇叹着气,把自己最近走路摔跤,打麻将点炮等事一股脑说了出来---当然,一并说出的,还有那个诡异的梦…… 当陈勇说到那个红衣女人将脸慢慢转了过来时,一旁的武俊飞竟突然挺直身体道,“那个女人,不会是个狐狸脸吧……” “没有的事。”陈勇无奈苦笑,“其实,那就是个普通的女人,一点也不吓人,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女人的眼睛,和那狐狸的眼睛,实在太像了……”陈勇说到这里时,脸上又露出难以理解的疑惑。 “我去,那不会是狐仙儿吧。”武俊飞又瞪圆眼睛接道。 这时的宋航,用眼角白了武俊飞一下。 宋航是个绝对崇信现代科学的人,他从不信这些所谓的怪神乱力之说。在他看来,陈勇经历的那些各种倒霉事件,不过是心理暗示效应的结果。所以,陈勇的话理论上来说对于破案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宋航说不清为什么,他隐藏的第六感,突然就对陈勇那个听上去有些荒诞的梦感上了兴趣。 “陈勇,你现在还记得梦里那个女人的样子么?” “记得,肯定记得。”陈勇使劲点头,“那实在太深刻了。” 听见陈勇这样说,宋航把目光移向了正在驾驶位开车的陆凯,“阿凯,回去给他做个面容成像。” “好的,队长。”扶着方向盘的陆凯,一边认真看着前方的路,一边点头应道。 === 当一行人回到警局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下。 陆凯按照宋航的指示,下车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利用电脑技术对陈勇梦中的那个人女人进行面容成像。 大约十分钟后,轮廓初成。 “对,脸型的其它部分基本上差不多了……就是这个眼睛还不太像。”陈勇坐在陆凯的旁边,用戴着手铐的双手对电脑上的画像指点着。 “这不就是狐狸眼么?”陆凯操控着鼠标问。 “你这个狐狸眼,是电视里妖精的那种,的确好看又勾人,但是……”陈勇摇着头道,“我梦里的那个不是这样的,那是……真正的像狐狸一样的眼睛。” “真正的像狐狸一样的眼睛?” 陆凯看了看陈勇,疑思片刻之后,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他迅速打开电脑的网页,搜索了一张野生狐狸的正脸近照。 陆凯将那狐狸的眼睛用软件抠图抠了下来,然后安插到了画像之中。“是这样么?” 陈勇一见,眼睛放亮急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 陆凯看了看那画像,又看了看陈勇的表情,脸上渐渐显出一股冷厉的严肃,“陈勇,你小子不会在耍我吧?” 话音刚落间,武俊飞咬着面包从电脑前经过,当他看见电脑里的画像时,突然竟有些憋不住笑,“噗”的一下把那口未嚼完的面包碎屑全喷了出来。 “咳咳。”那武俊飞一边笑,一边咳,“我去……这,这可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丑的狐仙儿了吧……咳咳……” 陈勇见了陆凯和武俊飞的表情和动作,一脸委屈道,“警官,她真的就长这个样子啊……我绝对没骗你们。” 不远处,宋航正在饮水机前给一碗泡面接上热水,当他听见这边的声音时,端着面便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电脑上的画像,眉头一抖,问道,“陈勇,你现实中有见过这种模样的人么?或者,和她长得很像的?” 宋航问这个问题,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因为他知道很多梦境其实都是现实生活的投影,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过,那陈勇却坚定摇了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宋航盯着那画像,渐渐眯起双眼,大约十几秒之后,他拍了拍陆凯的肩道,“多打印几张吧,送我办公室。” 陆凯虽然应了一声,但是却仰起头看了看宋航,双眉向下压了压。 宋航明白陆凯这种表情的意思,他是在质疑,警方破案怎么能凭一个平日里油嘴滑舌的人构建出的一个飘忽不定的梦中形象呢? 的确,连宋航也觉得这很不科学。不过,此时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从心底里对电脑上的那个画像产生一种特殊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似乎一直在暗示宋航:这个女人,一定和案件有关。 ===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宋航又去了两次张大伟的家,对那卧室的案发现场进行了仔细的搜查,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而关于那只狐狸的追踪调查则显示,它的皮已经被那个湘港富商带回了湘港,无法继续追查;它的残躯,也早已被东城市场的那家饭馆炖成一锅老汤,被客人分食了,而食过那狐狸肉的人,身体也都并无异样。 就这样,宋航对于张大伟案的调查,到此就完全卡住了,再无任何进展。 到了案发后第三天的上午,老崔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了,他把尸检出现的诡异现象,整理成材料,上报给了郭局长。那郭局长一看也是相当震惊,为防止引起舆论恐慌,他先是明令禁止所有人员透漏案情,然后忙不迭将材料送交了市警厅。 而之后的发展,果然正如宋航所料。 市警厅派出高级调查组接手此案,张大伟的尸体被上级尸检部门运走,所有案件相关资料被封存移交,就连陈勇,也一并被高级调查组带走。 一切如风卷残云过后,整个第三分局很快平静下来,如果不是宋航的抽屉里还遗存着几张那狐眼女人的画像,整个张大伟的离奇死亡案件就像不曾发生一样。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