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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口棺材》
第一章
“东侧选手,时任山,时……任……山!”
“西侧选手,鹤乃海,鹤……乃……海!”
随着裁判的呼声,腰缠白色兜裆布,分别在东西两侧待阵的大力士,缓缓站起了身子,走上临时搭建的相扑台。观众席顿时一片骚动,掌声如雷鸣般响了起来。
东侧选手是隶属白冈东口商店协会的若草丸子店的少掌柜,浑号“时任山”的时任健一,现年三十四岁。其声援者亲切地将其称为“丸子店的阿健”。他身高一百五十七厘米,体重一百公斤。圆脸、短寸头,若论分类,他应该属于身强肉厚的重量型相扑选手。藏书网
西侧选手鹤乃海,本名佐藤博,因为年仅三十五岁,头发就掉得一根不剩了,就干脆给自己取了“鹤乃海”这个直白的别号。他是佐藤洗衣店的老板,同时还兼任白冈西口商店协会青年会会长。
跟时任山截然相反,“鹤乃.99lib.海”的浑身肌肉发达,结实得像一座铁塔。身高一百八十厘米,体重九十公斤。
如果把时任山比作大乃国,那么,鹤乃海就应该属于千代富士那个类型的吧。
白冈东口和西口两个商店协会,已经共同举办了十届“全镇相扑大赛”。最近几年总是这两个人晋级决赛,进行最后的对决。其余选手完全不足为论。目前为止,鹤乃海以四胜一败的成绩,遥遥领先于对手时任山。
时任山的比赛风格,偏向靠蛮力与重量横冲直撞,而鹤乃海则更加注重腕力和技巧。若九九藏书是速战速决,则前者比较占优势;一旦转入近身战或者鏖战,后者便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喂,阿健,要加油哦!”
听到东口商店街一众邻居的声援,时任山脸上闪过一抹无畏的微笑;随即用大手狠狠拍打双颊,让表情重新绷紧。又扭着脖子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阿鹤,别输给那个死胖子哦。”
西口商店街一众也毫不示弱。鹤乃海紧张的情绪中,还隐藏着激昂的斗志,他正死死地盯着对手。
“秃子,滚回家去。”
“白痴,又蠢又笨的死胖子。”
观众席上的奚落声此起彼落。掌声和怒吼声交织在一起,使赛场的气氛愈发高涨。
此处,正是白冈镇镇民体育馆。
白冈镇是位于关东平原正中间的一个乡野小镇,乘坐JR到东京,只需要一个小时。如今,从大都会扩散而来的工薪阶层,使小镇的人口快速增加,但究其本质,这里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镇子。
说到白冈镇民一年一度的盛事,就是在五月五日儿童节这一天,举办的全镇相扑大赛。每年的这一天,身强力壮的男人们,都会从镇内各个地区集中到一起,用彼此的力量和技巧,相互一较高下。这个活动的本意,在于加深小镇居民间的感情,但最近出现了些许变化。近几年独占鳌头的这两个人,恰好分别代表东口和西口两个商店协会,因此,相扑大赛也变成了两个商店协会之间一决雌雄的场所。
这两个商店协会,分别位于东北铁路干线的两侧,平日里也一直保持着剑拔弩张的竞争态势。因此,在相扑大赛上,自然会掀起一片白热化的声援大战。随着大赛日程的临近,针对彼此的诽谤和中伤,也逐渐升级加温,终于在决赛这一天,迎来了最高潮。
并且,双方目前都灌下了不少黄汤,劲头愈发大了起来,其中有几个醉汉,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扭打在了一起。一升装的酒瓶在赛场上空肆意乱飞。
充当赛场的体育馆长约一百米,宽约五十米,高度大概有七到八米,平时用作镇上妈妈排球队的练习场所。今天,大赛主办者在体育馆中央,设置了一个临时的相扑台,此时大约有二百人左右,聚集在相扑台周围的草席上观战。担任行司的是白冈北高中的体育老师,他身穿紧身运动衫,像个十足的乡下土包子。
开赛时间一到,掌声和加油声,更加剧烈起来,几乎要冲破体育馆的顶棚。
行司一声令下,两个人同时将两手,撑在相扑台中央的白线上,死死地盯住对方。为了今天的比赛,而拼命锻炼肌肉的时任山,肥厚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鹤乃海则在腰间暗中使力,结实的褐色臀部高高翘起。比赛尚未开始,二人的脸上早已沁出汗珠。
行司一抬手,二人同时奋起。时任山发出一声雄壮的吼叫,猛地冲向前方,向鹤乃海的双颊送出一记大力掌。遭到如此迅猛的先发攻击,鹤乃海的身体一时反应不过来,摇晃了一下,随时要向前扑倒。
“胖子,太卑鄙了!你以为你在打拳击吗?”
高大的鹤乃海,虽然被时任山的攻势所压制,但及时抓住了对手的兜裆布,堪堪停在了相扑台的边缘上。
会场立即响起了一片骚动。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白热化的赛场。
“很好,冲啊,阿鹤!……”人群中传来对鹤乃海的声援。
两人的战场移至相扑台中央,各自稳稳地抵住了对手的身体。这样一来,鹤乃海的优势就显现了。他的得意招式是右上手投掷。他不断用惊人的腕力和握力,试图动摇时任山沉重的身体,但是,时任山依旧纹丝不动。
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粗野的吼声和尖细的叫喊声混99lib?t>杂在一起,场内的观众,被异样的兴奋所包围着。片刻之后,形势开始倒向鹤乃海一方。比赛时间持续越长,对重量型的选手就越不利。体力急剧消耗的时任山,已经开始呼呼地喘着粗气,表情也变得痛苦无比。
“阿健,收紧下巴!……”有人为他支招。
可是,就在即将败北的时任山,双膝碰到相扑台地面的那一瞬间,春上去十分有利的鹤乃海身上,却突然出现了奇怪的变化。他的颔头沁出一层油汗,底盘也开始松动起来,光秃秃的头顶在赛场的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察觉形势有变,时任山当机立断,松开对手的兜裆布,大大的右拳在鹤乃海的右颊上炸裂。
再看鹤乃海,他紧绷的腰部瞬时垮塌,被时任山轻而易举地,击倒在了相扑台上,仰面朝天倒下。但是,明眼人都能发现,他的崩溃十分异常。看起来像是身体出现了某种变化,使得腰部无法聚集力量。
看到鹤乃海倒在台上,竟然一动不动,西口商店协会的几个年轻人,慌忙冲到台上将其扶起,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虛空,任由人们将其搬下了相扑台。几个人随即围上来为其拍扇,但鹤乃海依旧毫无反应,只一味地躺在那里。
时任山被行司裁定为胜者,东口商店协会的一帮人齐声高呼万岁。时任山本人也一脸得意,举起右手,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第二章
下午五点钟时,警部黑星光坐在白冈警察署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突然,竹内正浩刑警一边嚷嚷着“出事了,出大事啦!”,一边冲了进来,黑星警部放下手头正在研读的99lib?文件,抬起头说:“喊什么喊呀!……相扑大赛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年轻刑警激动地嚷嚷着,白晳的脸上泛起红潮。
竹内正浩进入警察署才刚第三年,今年二十五岁。身高一百七十厘米,人长得也不赖。他属于那种容易激发女人母性本能的娃娃脸型的男人,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太多的艳遇,这大概是因为他的个性,实在过于急躁了吧。
“赛场那边在闹腾说,鹤乃海是因为被下了药,才输掉比赛的。”
“他死了吗?”黑星警部无聊地说。
“没有,当事人后来马上恢复了神志。”竹内刑警摇了摇头,接着一本正经地报告说,“问题是,鹤乃海自称比赛开始以前,喝下了可疑的东西,因此才会在比赛中突然感到腹痛,无法出力而败北。”
“该不会是他吃错东西,食物中毒了吧。住院了吗?”
“没有,据说他上了一趟洗手间,马上就好了。”
“那不就没什么问题了嘛。”
“不,问题在那之后……”竹内正浩激动地说。
“别管他,别管他,反正只是那帮商店协会成员之间的摩擦罢了。因为一个相扑大赛闹成这样,真是太不像话了。”
黑星警部无聊地说着,他对一群乡下人之间的冲突,毫无兴趣。待在这种穷乡僻壤,根本遇不到什么像样的事件。
“混蛋,为什么我总是被困在这种地方……”
黑星警部姑且也是个一流大学的毕业生,照理说,他本应该在警界平步青云才对。只因他过度痴迷推理小说,才导致了一连串的失败。
例如在一个无比简单的事件调查中,无故将毫无关系的人斥为凶手,或将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牵强附会地定义为密室,如此这般,他曾让无数个简单案件,陷入无头迷宫之中。为此,还被人在背后唤作“迷宫警部”,甚至被左迁到白冈这个寒碜的乡99lib.下警察署,过上了前途敝茫、升迁无望的生活。
在白閃警察署的辖区内,能称得上是事件的,充其量也只有交通事故而已。就连盗窃事件,一年也难得发生几回。客观来看,这对警部……不,对白冈居民来说,应该是很好的现象才对。但就黑星警部自身而言,则是有力无处使,每日郁闷无比。
警部全名黑星光,现年三十八岁,是个身高将近一百八十厘米的大个子。一张扑克脸总是阴云密布,理所当然地不受女性欢迎,所以现在还是单身。
“那倒也是啊!……”竹内刑警嗫嚅着说,“西口那帮人,还怒气冲冲地说,要把东口的人揍得满地找牙。我感觉快要形成骚动了吧。”
“哦,那还真不得了。”
除了“不可能犯罪”,黑星警部对其他事件,一概不感兴趣,但作为一名上司,多少还是得有点责任感。于是他说:“那么,你赶紧到现场去盯着他们。”他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一遇到无聊的事件,您就总是这样。算了算了,我再也不拜托您了。”
竹内正浩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满地离开了办公室。
第三章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黑星警部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行亮床头的台灯。
现在是深夜将近一点钟。
可恶,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过来!
“喂,是谁啊?”黑星警部努力发出最不高兴的声音问道。
“警部,大事不好了。”听筒那边突然传来竹内正浩的声音。
果然是竹内啊。只有那小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干出这种事情。一定又是什么无聊的交通事故吧。
“白痴,什么大事不好了?”
“他们真的去找碴儿了。”
“啥……真的去找碴儿了?”
“他们好像在体育忙里把横纲干掉了。”99lib?
“横纲?……”
“就是相扑大赛的获胜者啊。”竹内刑警急着报告,“您还记得吗,那个叫时任山的大胖子力士……”
搞什么啊?真他妈的无聊,黑星警部想了起来,原来是那个愚蠢的相扑大赛啊。
“你说他是横纲,那应该是最厉害的人,不是吗?为什么还会被别人干掉啊?”
“是啊,我也觉得。”
“笨蛋,哪有人会想那种事情啊。”
“现场是从内侧上锁的,我们进不去。因此便来请教警部先生您了……”
“从内侧上锁?那不就是密室了嘛。”
竹内正浩的话音未落,黑星警部就已经亢奋起来。他一脚踢开身上的棉被,重新拿好听筒。如果被害者在上锁的房间中死去,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密室案件了。
“请您尽快过来。我等着您。”竹内刑警说。
此时,黑星警部的睡意,早已被“密室”二字,彻底地扫清了。
白冈镇镇民体育馆位于白冈车站东侧,离镇政府并不远。从黑星警部的出租屋骑自行车过去,也只需要五分钟。
在一片黑暗中,浮现出一个巨大而漆黑的建筑物阴影。唯一的光源,是入口附近的长夜灯,灯光下映出两个男人的身影。
“警部,在这边!……”
那是竹内正浩的声音。他旁边站着一个身着T恤衫和牛仔裤,冻得瑟瑟发抖的年轻男子。虽然已经进入五月,但这个时间段还是挺冷的。
“这位是东口商店协会的伊东一郎先生。我就是接到伊东先生的报警电话,这才……”
那个名叫伊东的男子,带着不安的表情开口道:“我大声叫了,但时任兄完全没有反应。于是,我用手电筒照了照里面,发现大家都倒在地上。”
“是时任吗?”
“他们有可能是被鹤乃海那帮人打倒的,所以我很担心。”
“也有可能是喝高了吧,我告诉你,如果他们不是被揍倒的……”黑星警部对伊东懊恼地大声吼道。
如果里面的人屁事没有,这个伊东,我一定要让他好看。
看到黑星警部气势汹汹,伊东忍不住像乌龟一样,立即缩起了脖子。
“我之前看到鹤乃海他们,拿着球棒朝体育馆去了,所以才会担心。”伊东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根据他的说法,昨天晚上,时任健一获得相扑大赛冠军之后,东口商店协会全体成员,为他开了一个庆祝派对。他们喝遍了镇内的几家酒馆,最后还有五个人意犹未尽,拉着时任回到了体育馆内。
本来,大赛委员会只获得了体育馆一天的使用权,但是,当时镇居民协会的会长,同时也是大赛的干事之一,尚未归还钥匙,于是,五个人软磨硬泡地,将其借了过来。
“你们和时任一起,大概是几点进入体育馆的?”黑星警部大声喝问。
“应该是半夜十一点半左右。”
“然后就在那里继续喝酒了吗?”
“是的,我们把酒带了进去,想最后来个一醉方休。”
伊东又说:“因为我明天要去进货,所以,夜里十二点就离开了,但就在我回家的路上,恰好看到鹤乃海那帮人,朝体育馆的方向走去。我心想不好了,便掉头赶回体育馆,结果还是太迟了。”
伊东自称他躲在旁边,看到鹤乃海和三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站在体育馆入口,同里面的几个人,骂得有来有去,中间还听到了“让我进去”、“给我滚”这样的争执。
“那么,鹤乃海最后迸去没有?”
“没有,时任兄他们为了不让鹤乃海进去,把门锁了起来,双方是通过这个窗户对话的。”
体育馆的入口,是一扇双向开的大门,两扇门齐目高的位置,都装有一面边长约二十厘米的方形玻璃窗。现在右边的窗玻璃,被人用纸从里面糊了起来;左边的玻璃则什么都没有,因此可以窥视到里面的情况。但此时体.99lib.育馆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们争执的时候,里面的灯亮着吗?”
“是的。当时我觉得苗头不对,马上就报警了,然后这位刑警先生就来了。”
黑星看向竹内,竹内点了点头。
“等我到这里时,鹤乃海等人已经不在了。而入口处又上了锁,所以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有人倒在里面。”
“是吗?让我也看一看。”
黑星警部借助手电筒的光亮,查看体育馆内部,体育馆中央确实好像重重叠叠地,躺着大约五个男人。是喝醉了,还是昏倒了,从门口完全无法判断。可是,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这是他长年从事警察工作,所练就出来的直觉。
“竹内先生,体育馆的入口,就只有这一个吗?”
“建筑物的另一侧,还有一个紧急出口,但那边也锁上了,进不去。”
“这里的锁呢?”
“体育馆的管理员,应该还有一把备用钥匙。”
“我知道了,你现在快去把备用钥匙取来。”
五分钟后,竹内刑警带着一个中年男人回来了,那个男人被强行从睡梦中唤醒,一脸的不 耐烦。
“你们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跑到体育馆里去呢,太不像话了。我是信任居民协会的会长,才把钥匙给他的。你们几个,竟然还敢在里面喝酒。真是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啊。”管理员怒气冲冲地说道。
“算了算了,毕竟现在人命关天啊。”黑星摆出一副职业笑容安慰道。
管理员骂着街,从一大串钥匙中抽出一把,塞到面前的钥匙孔里。
“这里的钥匙一共有几把呢?”
“只有两把。我这里有一把,另一把交给居民协会会长了。”
“还有别的吗?”黑星警部随口一问。
“没有了,除非会长大人,擅自去配了一把钥匙。”
说话间,体育馆的门锁已经打开。
“咦,这可怪了。”管理员语调突变,他试着推门,却推不动。
“里面有什么东西,把门挡住了。”
“我来看一看!……”黑星警部也上前推了推门,手上感到一股柔韧的阻力。
“怎么回事?”黑星警部再用力一推,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门打开了。
“啊,里面被胶带粘上了。”竹内刑警叫了出来。
原来如此,大门的缝隙处,被人用胶带从内侧封了起来。其中一面窗户,也用纸板和胶带贴了个严实,他们刚才窥视的那扇窗户下方,则悬着被撕下的胶带和纸板。
“恐怕是他们为了不让人发现,有人在体育馆里胡闹,才弄成这样的吧。”管理员咋舌道。
可是,正因为体育馆内部,被这些胶带纸给密封了起来,使得体育馆处在了完全的密室状态。
“废话少说,先把灯打开。”黑星警部蛮横地吩咐。
管理员按下门边的电灯开关,馆内顿时一片光明。
“哦!……”面对现场这幅异样的光景,黑星警部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体育馆的正中央,有五个人相互倚靠着倒在地上。中间那个胖男人,浑身只裹着一条兜裆布,几乎全裸地仰天躺着,周围则躺了四个教练员模样的青年男子,全都不省人事,呼呼大睡。
此外,还有三个空空如也的一升装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以及相扑冠军的披风,几个人喝酒用的杯子,散落一地的花生和鱿鱼干等下酒菜。
体育馆里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被目击到半夜找时任寻仇的鹤乃海,并不在体育馆内。在这个空旷的场所中,根本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就连紧急出口那地方,也同样被胶带纸,从内部密封得严严实实。
“啊,他还活着。”竹内正浩说道。
黑星警部碰了碰其中一个年轻人的手、虽然绵软无为,所幸还能保持着呼吸。
“警部,这边这个也还活着。”
四个年轻人的确都余息尚存,众人慌忙把他们一个一个地摇醒,帮着他们坐了起来,马上便闻到他们口中传出的酒臭味。
搞什么搞,这也太愚蠢了。不就是几个醉汉喝高了,不省人事嘛。只不过……
“时、时任兄他……”伊东突然高声叫道,“他死了!……”
“你说什么?”黑星警部推开四个青年,伸手试探时任健一的身体。
他确实已经死了,虽然还有些许体温,但也快要凉透了。
时任健一赤裸着上身,下身仅围着一块白色的兜裆布,似乎在临死前,一直都在进行着相扑运动。可是,他如今这个样子,却与现场气氛完全不合,甚至有些滑稽了。
相扑的王者99lib?,竟然在密室中赤裸着死去。
粗略地察看一番,死者并无外伤。这么一来,他应该是被某个实力强悍的对手打倒,摔到不该摔的地方,就此升天了吧。不过,事情还是有些奇怪。
第四章
“混蛋,我可什么都没干哟!”
现场拍照结束,时任健一的尸体被运走以后,鹤乃海——也就是佐藤博,马上被竹内刑警带到了体育馆中,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的秃头一片通红,大概是因为酒精和怒气的同时作用吧。脸就不说了,连脖子和双手,也都染成了一片红色。再加上他身着一套大红色的运动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烫熟的章鱼烧。九九藏书
由于平素积极锻炼,鹤乃海的肩膀和手腕都肌肉发达。再配上一张倒三角形的面孔、粗眉毛和锐利的目光,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做生意的人。乍一看,就好像秃头的千代富士一般。
黑星警部抽出一张折叠椅,让鹤乃海坐在上面,自己则保持站姿,开始了审问。
“听说你之前跟时任之间,发生了一些矛盾啊?还说要报仇什么的,这可不太妥哦。”
“时任那浑蛋,对我下了黑手。”
鹤乃海用恶毒的眼神,盯着体育馆中央用粉笔描绘的人体轮廓。
“你能说明一下事情经过吗?”黑星警部愤怒地问道。
“昨天相扑大赛的时候,他给我下了泻药。”鹤乃海愤怒地吼着,他的证词如下:
昨天的相扑大赛上,鹤乃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好状态。照这个形势,一定能够轻松地进入决赛,而今年与自己决一雌雄的对手,恐怕也是时任山吧。
不出所料,决赛前的六场比赛,都因为对手实在过于孱弱,根本没什么悬念。其后,决赛开始前,鹤乃海在体育馆特别设置的休息室里小憩片刻,并喝了一罐咖啡。
“泻药被下在了咖啡里吗?”
“不会有错的。因为我在半决赛之前喝了一口,所以,罐子是开着的。泻药很有可能,是在我进行半决赛的时候放进去的。因为后来我喝的时候,觉得有点苦味。”
“谁都能够随便进入休息室吗?”
“因为那是全体参赛选手的休总室,所以,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哦!……”黑星警部明白似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在决赛开始之前,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决赛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任何问题,可一进入鏖战,我腰一使劲,肚子就痛起来了。”鹤乃海脸色很难看,他像吃了恶心的东西似地说,“因为一用力,肚子里面的东西,好像就要喷出来,所以,我满脑袋都在想,啊啊,不行了,要出来了,就使不出力气了。”
“然后,你就被时任山打败了。”黑星警部笑着摇头。
“没错,警部先生,难道你不觉得这很肮脏吗?”鹤乃海愤怒地挥着拳头。
你说的话更肮脏吧,黑星警部心里想着,但并没有说出来。
“等我上完一趟厕所,就完全没事了,所以,我打算找时任山重新比赛。就这样,我全说出来了。”
“你该不会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吧?”
“不可能,我昨天只吃了一些年糕。根本不可能食物中毒。绝对是时任那帮人给我下药了。我当然有权利要求再战。”
“唔。”
“后来,我们听说时任等人在体育馆里,搞庆祝胜利的派对,就决定杀上门去,再战一番。”
鹤乃海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
“那你们当时喝酒了吗?”
“没错,我们去喝了一轮闷酒,还是无法平息胸中的怒气。”
“你们到达体育饤后,都做了些什么?”
“体育馆当时一片漆黑,我还以为没有人在里面呢,不过还是敲了敲入口的门。这时,窗户才亮了起来。原来那帮人用纸糊住了窗户,想装作没人在里面。我看了看馆内,发现药店那小子就站在窗边。时任等人则在体育馆正中间交杯换盏。舒到那个场景,我都快气疯了。”
据描述,鹤乃海大吼着“混蛋,让我进去”,披着冠军斗篷的时任山,闻声来到窗边,回了藏书网一句“丧家犬,快滚蛋吧”。因为门口上了锁,无法进入体育馆,最后鹤乃海等人,只得打道回府。
“那几个人后来又回到里面,继续喝酒去了。因为我看到那个一升装酒瓶,当时还满满的。再然后,我又听到了‘万岁’的呼叫声。可恶,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肚子火。那浑蛋真是死有余辜。”
“你真的没有杀害时任吗?”
“那是当然的啊。”鹤乃海摇着头说。
“你去体育馆时,大概是晚上几点?”
“十二点刚过吧。你问我的同伴,他们知道。”
“那么,十二点半的时候,你在哪里?”
十二点半是时任健一的死亡时间。
“一个人走在夜路上。”
“哦,有人能够证明这一点吗?”
“我是一个人走的。十二点到达体育馆门前时,我们还有六个人,但大家就在那里分开,各自回家去了。我则因为心里有火,决定去吹吹风,消消气。不想把火气带到家里,撒到孩子他妈身上。”
“这样一来,你就没有不在场证据了。”
“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99lib?“很好,我明白了。接下来的话,到署里再说吧。”黑星警部说着,突然起身。
“别开玩笑了,我又没杀人,为啥要跟警察走啊。”
黑星警部一把抓住鹤乃海的手腕,试图将其拉起来。然而,鹤乃海却粗暴地甩开了黑星警部的手。
“混蛋,别抓我!……”他试图逃跑,却因为饮酒过量而脚步不稳。
“喂,给我站住。”黑星伸手抓住鹤乃海的肩膀,鹤乃海转身,死死抱住黑星警部。
“你这家伙,想袭警吗?”黑星警部大吼一声。
“少啰唆,有本事你就抓住我看看。”
鹤乃海抓住黑星警部的腰带,打算施展必杀技右侧投掷。黑星被突如其来的猛力震得一晃,但勉强撑住了身体。
如果鹤乃海没喝酒,黑星恐怕难以匹敌,但现在是清醒的黑星警部,对战喝醉的鹤乃海,因此对黑星还是有利的。
对手从左侧袭来,黑星警部往右一闪,成功抓住了时机,顺势将鹤乃海掀翻。
鹤乃海的头,狠狠地撞向地面,就此失去了意识。
第五章
“警部,凭你那股巨大的力量,完全可以当横纲了啊。”
正与鉴定组成员一道,检査体育馆的竹内正浩,发现两人的争执,立即前来助阵,怎料一眨眼的工夫胜负已定,便对黑星盛赞起来。
善于见机行事,这是竹内正浩的优点之一。
“少啰唆。在这种穷乡僻壤,就算当上横纲,我也不会高兴的。”黑星警部愤愤地摇头说。
在这方面拿手没有用,我黑星大人必须走上的是作为警察,出人头地的康庄大道。
“论实力,您能把数次击败时任山的鹤乃海撂倒,这已经十分厉害了。”
“哼。”黑星警部冷笑一声。
虽说如此,被属下如此盛赞,黑星还是挺得意的。
两三分钟后,鹤乃海清醒过来,开始用饱含尊敬的眼神,看着黑星警部。
“可是,警部先生。”他连说话的用词,都变得庄重起来,“我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唔,具体情况我们到署里再谈吧。”黑星警部冷言冷语地说。
“那可不行啊,让孩子他妈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鹤乃海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却似乎是个妻管严。倒不如说,他相扑实力如此强悍,或许是为了发泄在家中,积累的种种郁愤。
“我是个养子,万一被赶出家门,就走投无路了啊!……”
趴伏在地、苦苦哀求的鹤乃海,最后还是被两个警官拉走了。
“不过,我还真不觉得那家伙就是罪犯。”竹内说道,“这只是我的直觉。”九九藏书
“哼,你的直觉能靠得住吗?我觉得,这99lib?里面肯定有什么机关。”黑星警部得意地说。
鹤乃海有可能在十二点半,独自回到体育馆,趁着馆内的人醉倒在地,同时任健一一决胜负,并将其摔死。虽然这个结论过于直白,没有一点趣味性,不过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解决问题的唯一障碍,就是那些从内侧贴上的胶带。必须想办法把这个谜题解开……
黑星警部如此想着,重新环视体育馆内部。
“这里除了正门和紧急出口,还有别的出口吗?”黑星警部沉吟着问。
“没有了。”
“暗道呢?”
“根99lib.本没有。我也问了管理员,他说这里无论是地板还是天花板,都没有任何机关。要不等到天亮了,再彻底检査一遍?”
“嗯,就这么办吧。”
不过,黑星警部本人也不认为,这里存在任何机关。他轮流看向正门和紧急出口。两扇门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如果只是单纯地上了锁,还可以使用钥匙出入场馆,但是,本次案件中,大门内侧还被贴上了密实的胶带。他们这个行为的初衷,大概是为了防止里面的灯光透到外面去吧。
不过,体育馆也因此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密室。
还是说……黑星警部想起,倒在时任健一身边的四个男人。假设其中有个内奸,是他把鹤乃海放进去,同时任战斗的,这样如何呢?那个内奸还在鹤乃海杀死时任山后,帮助其逃跑,再从体育馆内侧贴上了胶带。
“喂,竹内,那四个醉鬼怎么样了?”
“他们被送到医院打吊瓶了。”
“是吗……”黑星警部抱起双臂,把自己想到的可能性告诉了竹内正浩。
“我觉得应该不可能吧。因为那四个人,跟时任山的关系非常好,还经常结伴去喝酒、旅行呢。”
“难道闹内讧了吗……”
“不知道呢。如果里面真的有内奸,其余三个人,不可能发现不了吧。”
“嗯,那倒也是。”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鹤乃海不可能是罪犯。”竹内正浩一副信心十足的得意模样。
这小子虽然看上去不太可靠,却偶尔也会一语中的,让人一点儿也大意不得。
这是立功的绝佳机会。千万不能让竹内这愣头青,抢了自己的功劳。
“为何你如此肯定,鹤乃海不是罪犯呢?”
“就算换作别人,看到刚才警部把鹤乃海扔出去那一幕,也马上会明白的啊。 虽然鹤乃海磕到了脑袋,但马上就恢复了意识。由此可知,在相扑比赛中,被扔出去这种程度的冲击,最多也就造成个轻微的脑震荡而已。因此,时任山的死因,绝不是在相扑比赛中意外负伤,而是因为某种更加强大的力量。比如说,从哪个地方掉下来……”
黑星警部和竹内正浩两人,同时看向屋顶。
“哼哼,怎么可能。”黑星警部哼哼着笑道,“他到底能从什么地方摔下来啊,嗯?你看这根本就是摔无可摔嘛。”
体育馆的高度,大概有七到八米。圆形穹顶上没有任何可供悬挂的地方,穹顶与地板之间,只有一片空矿。四周则是光滑垂直的墙壁,一直延伸到穹顶上。
就算死者他想从上面跳下来,首先爬到天花板,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说得也是啊!……”竹内正浩困惑地歪着头,“可是,刚才验尸官说,时任至少是从两米以上的地方摔下来的。”
“哈,你可别告诉我,他是被起重机吊起来,又被人一脚踹下来的哦。”
黑星警部此时,想起了某个著名的密室圈套,又给竹内最后一击,道:“这体育馆可不是什么简陋的临时房屋啊。”
“这我知道。”
“还有,你也别告诉我,罪犯是把屋顶掀开,爬进来的啊。”
“我说了我知道。”
“还有,为什么时任健一,要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呢?难道是要自杀吗?……哼,太荒谬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竹没正浩摇着头说。
“如果不是从高处掉下来的,就只能是相扑比赛受伤致死了。除了鹤乃海以外……”黑星警部也困惑地歪着头说,“除了他以外,还有谁拥有如此的力量呢?”
“啊,我知道一个比横纲还厉害的人。”
竹内正浩的脸,突然发起光来。他一定是想到什么无聊的事了。
“哦,是谁?……”黑星警部一下子来了兴致。
“就是刚才把鹤乃海扔出去的……”
“我?……”
“一点没错。”竹内刑警拊掌点头。
黑星警部闻言,险些一交跌倒在地。
“混蛋,你这个白痴!……”
第六章
“好吧,接下来就从头开始,把事件整理一遍。”黑星警部说道。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案情依旧处在一片五里雾中,找不到一点有用的线索。同时,黑星警部本人十分困顿,觉得脑筋转不过弯来。他原本就不是聪敏之人,此时更是束手无策。
黑星警部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香烟,叼了一根在嘴里。这样一来,至少脑子能够清醒一些了。
“警部,这里禁止吸烟。No Smoking你看。”
竹内指着紧急出口上方标有“No Smoking”的绿色应急灯。
“嘁,这帮浑蛋。”
黑星警部恋恋不舍地把香烟塞回了口袋。他实在是太困了。
“一个横纲死在禁烟的体育馆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哇。”
竹内正浩似乎又有了好玩的想法,独自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黑星警部侧目怒视着竹内刑警。
“在No Smoking的屋子里,不需要sumo-king,啊哈哈。”
“你如果有时间想这.99lib.种无聊的冷笑话,不如多思考一下怎么破案吧。”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思考啊。”竹内刑警强辩着。
“哼,真是……”
最近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啊。黑星警部一边咋舌,一边回顾案发经过。
被害者时任健一及其五个跟班,是在深夜十一点半,进入这个体育馆的。十二点,其中一个跟班——也就是伊东,因故提前离开了,他在途中目击到,正前往体育馆的鹤乃海一行,便慌忙赶回时任处。可是,两帮人彼时已经隔着体育馆入口的大门,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十二点二十分左右,鹤乃海一行放弃争执,准备回家;此时,体育馆内传来了“万岁”的喊声。这个时候,时任山等人持有的一升装酒瓶,还是满满的,之后有可能被一饮而尽了(因为凌晨一点接到报案时,酒瓶是空的)。
听到欢呼声的鹤乃海怒发冲冠,之后与同行人分开,一直都是单独行动。
时任健一的死亡时间,是在零点三十分。当时,鹤乃海正独自在街上散步(此乃本人证词)。
接着,到了凌晨一点过后不久,黑星警部等人冲破了从内侧贴上胶带的体育馆大门,在那个巨大的密室中,发现了遍体鳞伤的横纲,以及四个不省人事的醉汉。
果然,罪犯只可能是鹤乃海吗?可是,他又是如何制造出这个密室的呢?
黑星警部的推理走进了死胡同。
“原来如此。”竹内正浩欢喜地说道,“如果顺着时间推演,事情就很明确了藏书网嘛。搞不好这个事件,其实意外地简单哦。”
“小子,你这么快就明白了?”黑星警部突然不安起来。
“呵呵呵,警部!……”竹内刑警得意地笑了起来。
“干什么,真恶心。”
“我想去查点东西。”
竹内正浩话音未落,就已大摇大摆地跑出了体育馆。一旦有想法的时候,他总会釆取秘密行动。
“若不是在白冈警察署,那种人早该被开除了吧。”
散发着灰尘气味的风,穿过体育馆敞开的大门,拍打着黑星警部的脸。
第七章
“为什么我的脑筋如此僵硬呢?连竹内那种蠢材,都已经想明白了,我黑星大爷居然还不明白,这绝对有问题。”
回到白冈警察署,黑星警部狠狠地过了一把烟瘾,但是,脑筋依旧处于停滞状态。事件的核心仍然深深地藏在雾霭之中,让他看不清分毫。
“一定是因为我太累了吧。干脆先睡一觉。”
可是,就连他陷进椅子里熟睡的时候,噩梦也一直挥之不去。
黑星警部梦到的,是在上头决定将其调往白冈警察署后,之前的警察署同事们,聚集在车站站台,齐声高呼“万岁”,欢送他的往事。
讳莫如深的记忆重又复苏。明知道自己是被左迁,还不得不接受同事们假惺惺的祝贺,黑星警部虽然也回了几句谢辞,但心情确实低落得可怕。99lib?
而且,在同一个站台上,恰巧还站着一对正准备出发,去度蜜月旅行的俊男美女,正在接受亲戚朋友们由衷的祝福。偷瞄着如此幸福的光景,黑星光顿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多余的存在。
“万岁!万岁!……”同事们的欢呼声在耳际回响着。
黑星警部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已经沁满汗水。再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噩梦了。
清晨六点钟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开始泛白,鸟儿们也开始歌起唱了。
“可恶,至少在做梦的时候,让我舒服一点都不行吗!……”
哪怕只是一次,黑星警部也想.99lib.梦到自己解决疑难事件,光荣地调回埼玉县警察本部的场景。
“万岁!……”噩梦的余韵依旧盘绕在脑中,久久不能散去。
“嘁,狗屁的万岁。”
“万……万岁!……”
就在此时,黑星警部的脑袋中99lib?,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万岁!……
雷鸣声在下一个瞬间响起,让黑星猛地坐起了身子。一直困扰着他的密室之谜,随着清脆悦耳的“咔嚓”一声,应声而解。
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事情呢?!……
黑星警部豁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在走廊上狂奔的脚步声,响彻了整个警察署……
是竹内刑警回来了。
“大、大事不好了!……”竹内刑警边跑边喊着。
“哦,你来得正好。竹内刑警,我们去医院吧。”黑星警部的脸上堆满微笑,迎接竹内的回归。
“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黑星警部随口问着。
“咦,我才刚从医院回来啊。”
看着不知为什么,显得充满自信的黑星警部,竹内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我们先上车,你再慢慢说吧。”
“这……发生什么事了吗?”
“终于轮到我的压轴戏了。”
二人坐上警车,向白冈东医院驶去。
“你说刚从医院回来,那有没有逮捕那四个人呢?”黑星警部随口询问道。
“逮捕?……您在说什么啊?警部先生!……”竹内正浩一脸茫然。
“你专门跑到医院去,却没有把人带回来,那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黑星警部的语气开始有点咄咄逼人,“你应该把罪犯逮捕归案了吧?”
“啊?什么罪犯?”
“白痴,我是说那四个人就是罪犯啊。难道你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吗?那你倒是说说,你去医院查什么藏书网了?”
“当然是去调查时任健一的尸检结果啊。”
“愚蠢的东西!……那种东西怎么可能这么早出来。”黑星警部终于降下了雷霆。
如此这般,警车来到了医院门口,此时大门附近正一片嘈杂。两名站岗的警官,看起来坐立不安,他们一见到黑星出现,便慌忙靠了过去。
“不好了,那四个人从医院逃跑了。”
“什么?快去把他们抓回来。”黑星警部气得满脸通红,“可恶,我们来晚了。”
“那么,我的推理果然出错了吗?”
“笨蛋,你也赶紧去找那四个人。”
四个醉汉是在十五分钟前逃脱的。因为他们没有车子,所以应该跑不远。而且车站和公路上都设下了警戒线,他们不可能离开小镇。警方应该马上就能发现,逃跑的四人的踪迹。
第八章
“其实嘛,你也不用如此沮丧啦。”
黑星警部见自己的推理正中目标,心情好得无与伦比。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拍拍竹内正浩的肩膀,安慰这个回到白冈警察署后,便一直无精打采的部下。
他一脸得意地想:所谓的好上司,肯定就是像我这样的了。
“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啊。”黑星警部安慰着部下。此时的黑星警部,已经将自身所犯的种种错误,全部忘到了脑后。他让竹内在椅子上坐好,迫不及待地开始陈述自己的推理。
“首先,我认为那四个人可疑,是因为现场除去正面入口和紧急通道之外,再没有任何出入口了。而他们为了不让外面的人,窥视到体育馆的内部,同时为了防止内部的灯光透到外面,还专门用胶带,封住了两个出入口大门的缝隙,其结果便是他们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密室’当中。还有,两扇门上都找不到任何设置机关的地方。”
“可是,那四个人并没有对被害人心怀仇恨啊。这一点我可是仔细调查过了。”竹内刑警不满地哼哼道,“况且他们也没有动机啊,这种解答太勉强了。”
“我很明白你说的意思,同样清楚这一点。只是,除了那四个人以外,再没有人可能实施犯罪了,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我们还怀疑过时任健一,是从屋顶坠落而死的,但现场的天花板,根本没有可供悬挂的地方,连墙壁也是垂直无突起的,所以,要爬上天花板,简直难于登天。这样一来,还剩下什么方法,可以杀死藏书网被害人呢?你可别告诉我,是跟鹤乃海比赛相扑哦。”
“会不会是那四个人,把鹤乃海放进去,又从旁协助呢?”
“不可能。那四个人都是时任山的跟班,跟鹤乃海毫无关系。所以.99lib.,他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黑星警部一口否决了。
“那么,为什么他们会在毫无动机的情况下,杀死时任健一呢?”
“因为阎王爷要他三更死,他就活不过五更。”
“我还是想不明白。”竹内刑警耸了耸肩。
“时任健一和那四个跟班,不是在开庆祝胜利的宴会吗?根据鹤乃海等人的证词,他们离开体育馆的时候,曾经听到了‘万岁’的喊声。换句话说,当时体育馆内的几个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被冲昏了头脑。你明白了吗?”
“啊!……”竹内刑警一副不可思议的申请。
“我刚才偶然想起,自己来白冈警察署赴任时候的往事,这个谜团一下就解开了。”黑星警部一脸满足地笑着说,“关键在于欢庆之时,必定要做的事情。”
“是什么?……”
“当然是抛人啦。”
“抛人?……”竹内瞪大眼睛,注视着黑星警部的脸。
片刻之后,他马上明白了黑星警部言而未尽的后续,惊讶地大叫:“难、难道是……那么,他会被摔死,是因为……”
“没错。因为那四个人在喊‘万岁’的时候,还合力把时任健一抛向了空中。之前的一系列动作,都还算顺利,唯独在接住时任山身体的时候,却很不幸地出了差错。因为那帮人当时,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啊。而且,时任山对那四个人信赖有加,于是,被抛到两米高空的他,就那样毫无防备地,仰天摔在了地上。”
黑星警部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沉醉在自己得意的推理之中。
“如果情况换作时任山跟鹤乃海决一胜负,恐怕他就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冲击了。因为在比赛之中,必然会采取防御姿势,自然也会减轻所受的伤害。他会如此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无疑是因为将其抛起的,是他平素信任有加的那四个小兄弟啊。”
“可是,那四个人又为什么把自己,喝成急性酒精中毒呢?”
“哦,这个问题问得好。”黑星警部嫣然一笑,“我们知道,鹤乃海等人离开体育馆的时候,馆内几个人持有的一升装酒瓶中,还留着很多酒。而那个酒瓶在凌晨一点,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空空如也了。也就是说,他们在短短三、四十分钟内,便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了。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
“四人因为不慎杀死了时任山,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们在慌乱中想出的对策,就是将时任山身上的冠军斗篷解下来,让他保持全身只有一块兜裆布的半裸体状态。这样一来,别人就会以为,时任死前,正与某人进行相扑对决。而幸运的是,鹤乃海在不久前,正好来到体育馆,要求与时任山再战。有很多人目击了这一过程。且能与时任对抗……不,应该说甚至拥有超越时任山之力的人,也只有鹤乃海一个人。这样一来,别人就会以为,时任山曾与鹤乃海对决,因为力量不足,他败给了鹤乃海,并不慎撞到头部而死。难道不是吗?”
“原来如此。难怪在一番伪装之后,那四人要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啊。”竹内刑警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没错,没错。他们肯定以为,只要把自己灌倒,就能逃过警方的怀疑吧。可是,他们却不知道,白冈警察署有我黑星警部大人坐镇,这也算是他们的不幸了。”
黑星警部此时,已经得意忘形了,竹内正浩则一脸敬佩地望着他。
“不过啊,竹内先生,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您是指没有把门缝上的胶带撕下来吗?”
“正是。当初他们为了防止灯光外泄,而贴上胶带堵门,事件发生以后,却忘记撕下来了。这个纰漏使得身处体育馆外的鹤乃海,根本无法进入处于‘密室’状态的体育馆内部,从而让他摆脱了犯罪嫌疑。若没有了胶带,任何人只要拿到钥匙,就可以进入体育馆内,这样一来,犯罪嫌疑人的范围便会扩大,我们的调查恐怕也会更加困难了吧。”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竹内刑警从未目睹过,黑星警部解开过谜团,因此,更加打从心底对他敬佩起来。
“嘿,也就这么回事吧。这次的事件,应该叫做‘不必要的密室’。因为这个密室不存在必然性,因此,只要换个角度思考,便能马上解决问题。可说是密室的背叛啊。”
“密室的背叛吗?警部好文采。”
即便明知那是竹内正浩的奉承话,黑星警部也感到无比受用。毕竟过去那些痛苦的体验,也就是左迁时同事送别的场面,竟能直接引导自99lib.己解开事件的谜团,这叫他如何不感到欣慰呢;惨痛的经历,有时也能成为人生的财富,这就是黑星此次收获的经验。
随后,黑星警部又想起了一件事。
“竹内警官,你刚才去医院,都查了些什么啊?”
“没什么,反正案子已经解决了。”竹内刑警害羞地说。
“少啰唆,快告诉我。”
“好吧。”竹内还是扭扭捏捏地放不开,“其实,我去医院,是为了调查时任健一的死因……”
“不是脑部挫伤吗?”
“的确是。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实。时任山其实已经是肺癌晚期,顶多只能再活半年了。而且,他平时就诊的刚好就是那家医院……”竹内刑警搔了搔头说,“不过,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九章
“怎么办?我们还是去自首吧。”
在久伊豆神社院内,有四个男人正凑在一起,偷偷摸摸地商量着什么。他们溜出医院,不是为了逃跑,而是要商量今后的对策。
“我们应该把真实情况告诉警察。”
为首的男人,是药店的少掌柜泽井富士夫,他看了看其余三人的脸色。在相扑决赛前,往鹤乃海的罐装咖啡里下泻药的,正是泽井富士夫。
四人早已知道时任健一命不久矣,其实,正是时任本人,将这一消息告诉他们的。此外,时任还透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现在虽能用止痛剂勉强支撑,但还是希望早些死去。
于是,泽井等人便计划,在有可能是时任山最后舞台的全镇相扑大赛上,把冠军的奖杯,作为死别的大礼送给他。只是,近几年的比赛,都是鹤乃海占据着绝对优势,尤其99lib?t>是此时时任山已病入膏肓,即便他能勉强通过半决赛,最后在决赛中,获胜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想让时任山摘取那最后的胜利。
因此,通晓药剂的泽井富士夫,便提出一个决胜计划,即给鹤乃海下药,使其泄力。幸运的是,比赛选手的休息室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让下药这一行动,轻而易举地便可实现。最后时任果然夺冠,但不巧的是,鹤乃海事后还是觉察到其中有鬼。
四人只得将事情经过告诉时任山,以寻求解决之策。
时任山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是靠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获胜的,初闻此言自然气愤不已,但随着四人坦露心意,便又感动得落下泪来。
随后,他的发言反倒让那四人惊诧不已。
“不行,我们绝对做不到那种事情。”四人断然拒绝道。
“拜托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现在止痛药已经不管用了,与其忍受痛苦,我更想一死了之。”
最后,四人只好双眼含泪,接受了时任山的提议。地点其实无所谓,他们之所以选择体育馆,不过是碰巧拿到了钥匙而已。
深夜十一点半,时任山和四个跟班进入体育馆,除了他们之外,毫不知情的伊东也跟了过来,不过凑巧的是,他中途就回去了。
伊东离开以后,为了防止外人窥视,他们用纸和胶带,封住了门缝和玻璃。十二时许,鹤乃99lib?海一行前来挑衅,馆内数人顿时捏了一把汗,但最后还是把他们赶走了。
时任健一最后的希望……
“我希望以相扑冠军的身份,接受最后的祝福而死去。”
他希望和几个知己,饮下最后一杯烈酒,用万岁的欢呼声,送自己上西天。他全身只包裹一块兜裆布,是为了体现斗志。在众人将其抛上半空之后,他任由身体坠落,以此完成自杀计划。
宁可去死,也绝不向癌症屈服。在被癌症征服之前,干脆亲手了却身家性命。泽井等人是他为此目的,召集而来的见证人和助手。
可是在事成之后,四人却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悲伤中。为了忘却悲痛,他们将余下的烈酒一饮而尽,希望醒来以后,不再记得这件事情。
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由于将体育馆布置成了密室,让警方一度把怀疑的焦点,放在了鹤乃海身上。
“我看啊,还是找警察,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泽井说完,其余三个人同时点头。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警车的警笛声。车在神社的鸟居前停下,从中走出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沿着参拜的道路径直走来。
“啊,他们来得正好。我们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他们吧。九九藏书”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即将说出的话语,会使黑星警部颜面扫地……
(首次刊载于《问题小说》一九八九年六月号)
起 收藏约翰·狄克森·卡尔的房间
在那起不可思议的密室事件发生之日——不,应该说被发现之日。
那是一个热得快要把人蒸熟的夏日。昨晚的热带夜使得气温丝毫没有下降,加之炎炎烈日从早晨起,便毫不留情地照射着大地,温度计的水银柱不断攀升,到上午九点钟的时候就已经突破了三十摄氏度。
而且,更不幸的是,白冈警察署搜查一课所在办公室的空调,竟然出了故障,吹不出一丝冷气了。
占据了整个二楼东侧的那个房间,虽然敞开了所有窗户,也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凉风。相反,室温因为太阳光的直接照射,而愈发狂飙热浪。
黑星警部解开白衬衫的纽扣,把领带扯松,艰难地喘息着。太热了,他热得脑袋一片空白,呆呆地眺望着被暑气扭曲了的白冈镇。
越过反射着耀眼光线的民居屋顶,他看到了一大片水田,但田里的水稻,却不是充满生机的鲜绿色,而是被刚冒出来的乳白色麦穗压弯了腰。看到这里,更让人觉得闷热不堪。
据说,空调要到中午时分才能修好。在那之前,要是能逃离这个闷热的小屋子,到凉爽的茶馆喝杯冰咖啡,那该有多好啊。
可惜,这里不是车站前那样的闹市区,在这个远离镇中心的警察署周围,怎么会有那样的茶馆呢?就算有,他也不能扔下工作,擅自离岗啊。
黑星警部扯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的一角,擦拭额头上沁出的豆大汗珠;然后,他带着一脸自暴自弃的表情,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事件的初次报告,就在地狱般的酷暑正盛时传来了。
在那关键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黑星警部不情不愿地,伸手拿起了听筒。可是,当他听到话筒那边,传来年轻女性如同悲鸣一般的叫声后,浑身的燥热瞬间被吹散了。
“警察先生,我的伯父好像遇到麻烦了。”
听声音,对方应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吧。黑星警部在听筒这边,都能感受到她的惊慌。
“好像遇到麻烦了?”
“他完全没有反应。我觉得,伯父搞不好已经被杀死了。”
女子的惊人之语,让警部顿时彻底清醒过来。
“被杀死了?请你仔细描述一下。”
可是,女性的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无比尖利,警部无法听清全部内容。
“总之,请你马上过来。拜托了。地址是冈泉区的一九五X号,风见家。”
说到这里,对方突然啪的挂掉了电话。
“喂?……你好?喂?……”
黑星警部再三按下挂机键,但片刻之后,听筒里还是只传来了“嘟……嘟”的信号音。
单从对方声音的慌张程度来看,也知道那头的事态不简单。黑星警部的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恶作剧电话。
“总之,先过去看看吧。就算是恶作剧,也总比待在这个热得要死的鬼地方要好。”
他用右手拭去汗水,又用力甩掉濡湿掌心的液体。汗液一下子便渗入了水泥地板,留下几个深色的印记。
舒服地倒在冷气十足的警车后座上,黑星警部又回想起刚才的那通电话。
那个年轻女性报出的地址,是在白冈镇边缘,与春日部市相交界的地方。那里确实住着一个名叫风见明的大富翁,拥有一所豪华宅邸和一大片土地。
风见原本在白冈镇经营一家生丝工厂,战后不久便进驻东京,一举成为成功的服饰供应商,跻身于白手起家的英雄榜。但99lib?据说十年前,他以古稀诞辰为契机,将帅印交给了年轻一辈,自己则回到白冈这片故土,与孙子一起,过上了悠闲自在的生活。
风见老人的隐退,在当时也算是个热门话题,但是,因为他厌恶生人,从不与近邻交往,便慢慢不再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至于现在,黑星警部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健在。
警车在通往春日部的公路上左转,进入了简单铺设的乡道。途中与几台拖拉机擦肩而过,驾驶拖拉机的农夫,无不对那辆罕见的警车,投以难以掩饰的好奇目光。
不久,警车穿入一片红松林,前方出现了一幢红砖建造的西洋式豪华建筑。
车胎碾压着铺路的沙砾,停在建筑物门前。黑星警部潇洒地跳下车来,但马上被一股热气包围,汗水也瞬间冒了出来。
“哇……热死了!”黑星警部怒吼一声。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这句牢骚话即将出口之时,又被黑星警部慌忙吞了下去。因为他看到,在铁门后面五十米远的豪宅玄关前,有位手持白色阳伞的曼妙女郎,正在向他颔首问候。
黑星警部何时受过这般礼遇,顿时忘却燥热,赶紧回了一礼,带上两个部下,威风凛凛(至少他这么认为)地向玄关进发。
庭院长满杂草。茅草和乌蔹莓肆无忌惮地,扩张着自己的势力。从大门到放有踏脚石的玄关之间,有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眼前这幢红砖小洋楼分为两层,但已经被密密麻麻覆盖墙壁的地锦,遮掩得浑然一体。
看来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人来照料了,荒废的楼房让人印象深刻。一看便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女郎收起阳伞,用手帕轻拭额角沁出的汗水。这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珠圆玉润的小美人。一袭白色连衣裙勾勒出她完美的腰线,面对如此活色生香的尤物,黑星警部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唾沫。
“请问,是您给警察署打了电话吗?”黑星警部上前问道。
“是的,是我。请您原谅我刚才的慌乱。”女郎如今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为自己的慌乱向警部致歉。随后,她自称是这幢豪宅主人的侄女,名叫风见友子。
“您在电话里说,伯父遇到麻烦了?”
“我刚才实在太过不安……”风见友子脸红脖子粗地低语道歉,“所以,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
“能请您详细描述一下事情经过吗?”
“好的。我已经四年没到这里来过了,今天一来,却发现好像没有人了。我跑进接待室、寝室察看,还是没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只是……”
“只是?……”黑星警部歪着头,诧异地乜斜着她。
“是这样的,只有书房上了锁,进不去。”
“您认为这很蹊跷吗?”
“我觉得,伯父现在应该就待在书房里。想到伯父身上,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一下子慌张起来,不由分说就给警局打了电话。”
女郎似乎为自己方才的慌张感到羞愧,微微涨红了脸。
“我明白了。那么,先让我们检查一下书房吧。如果没有任何异常,那就再好不过了。”
黑星警部说着,打开玄关大门。
进入门厅,众人霎时感到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氛,此处空气阴凉,却带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天井与二楼打通,无数尘埃在从屋外投入的阳光中胡乱飞舞着。
门厅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两扇门彼此相对,此时都敞开着。黑星警部环视一圈,又向友子询问道:“请问书房在哪里呢?”
“在二楼。”
友子指向门厅尽头的楼梯。阶梯中央铺着褪色的红地毯,地毯经过楼梯平台,一直延伸到二楼。
“这边请。”
在友子的带领下,三个男人陆续走上楼梯。黑色的木扶手,透着与大富豪之家相衬的高雅光泽。黑星警部伸手一擦,带下一指头白灰。
书房位于二楼东侧,走廊尽头的右首边。门把手上挂着一枚印有“在室”字样的吊牌,黑星警部将其翻转过来,果然看到另一面印着“外出”字样。
换句话说,这跟酒店的“Please Don't Disturb”(请勿打扰)的牌子有着同样的功能。
现在,吊牌显示着“在室”,就这意味着……
黑星警部试着转了转门把手,房门纹丝不动。
“果然上锁了呢。”
再一细看,门上却不见钥匙孔。
“这可怪了,为什么门上没有钥匙孔呢?”黑星警部发出了简单的疑问。
“这样设计,是为了保证房间,只能够从内部上锁。”
“哦,这可真够奇怪的。”
不,是太奇怪了。这种设定,根本只会在推理小说中出现。
“因为伯父在书房时,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搅,所以才特别进行了这样的设计。相反,只要伯父外出,这个房间就不能上锁,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里面有电话机吗?”
“没有。”风见友子摇着头说。
“唔,原来如此,没有任何同外界联络的手段啊。”
黑星警部敲了敲门,书房里没有任何回应,唯有静默充塞四周。
“请问,您听懂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呃,这个嘛……”
“现在打不开这扇门,是因为有人从里面上了锁。”
“您是想说,您的伯父,现在就在书房里面,对吧?”
“我只能这么想了。况且吊牌也翻到‘在室’这一面……”
“因此您认为,伯父身上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情?”黑星警部确认着。
“是否是我多虑了呢?”
“不,我倒不这么认为。”
黑星警部以手扶额,凝视着书房紧闭的大门。
“那么,您叫我们到这里来,是想找人帮忙打开这扇门,对吧?”
“是的,麻烦几位了。”
虽说如此,他们又要如何打开,这扇没有钥匙孔的房门呢?黑星警部感到万分苦恼。
“真的拜托各位了。”
友子悲痛欲绝,用恳求的目光看着黑星警部。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么一个大美人向自己低头,感觉还真不坏。
“我、我明白了。那就让我想想办法吧。喂,你们过来。”
黑星警部命令两名部下,与他合力撞开房门。
可是,经受三个大男人的合力撞击,房门还是纹丝不动。他们又试了好几回,结果还是一样。
黑星警部束手无策,只得冲友子耸了耸肩膀。
“这个房间.99lib.还有别的出入口吗?”
“伯父家的书斋没有窗户,因为光线直射,会破坏书的品相。像伯父那样的爱书之人,是绝对不能容忍那种事情发生的。”
“原来如此!……”黑星警部理解似地点了点头。
“天花板上,倒是有个很小的采光口,不过人是绝对钻不过那个小洞的。”
“那么,里面不就是个密室了嘛。要是这里面有人被杀,那就真的是,密……密、密室……”
最酷爱密室的黑星警部,一想到有密室,顿时来了兴致,但瞥到友子布满悲伤的面容,只得慌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样一来,只能找把斧子把门劈开了啊。”警部佯装冷静道。
“是的,请务必打开这扇门。”美貌的女郎楚楚可怜地哀求着黑星警部。
“可是,您真的可以凭个人意志,作出这样的决定吗?”
“没关系,因为伯父只剩下我一个亲人了。”友子随便地拍手说。
“我明白了。请问这幢房子里面,有没有斧头呢?”
“在屋后的仓库里面,好像有一把。”
黑星警部点点头,派一名部下去取斧子。
不过片刻,斧子取来,黑星警部亲自动手,给大门来了一记重击。起初,房门还负隅顽抗,但劈到第十下左右,它终于碎裂开来,露出了书房内部的光景。
“哦?……”在漫天的灰尘中,书房浮现出犹如半世纪前,黑白电影般单调的色彩。从天花板洒下的微光,就像电影放映机的光柱一样,照亮了房间中央。
黑星警部的目光,被房间里的光景牢牢吸引住了。历数他之前所见的众多密室事件,如今摆在眼前的,可算是最为诡异的了。
房间的入口,只有方才被他劈开的那个门洞。在高达三米的房间中,四面墙壁都被书架占据,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书本。
与此同时,房间中央透下的那道光柱,还照亮了两具重叠在一起的尸体。
“我的奶奶哟!……”黑星警部再次发出惊叹声。
在疑似风见尸体所在的房间中,竟出现了另一具无名尸首。单是如此便已足够震惊了,但让众人呆立在书房入口的原因,并不只有这一个。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两具尸体,竟然都已经化成白骨了!敢问古往今来,还有何处出现过,这般异样的密室呢?
这真是空前绝后、奇妙绝伦的密室。
突然,众人身后传来“啪嗒”一声。转身一看,发现友子已经失神倒地。
终于回过神来的黑星警部,赶紧命令其中一名部下照顾友子,又派另一名部下联络警察署,接着便独自一人,进入书房里面察看。
房间似乎已经好几年无人踏足,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黑星警部跨过倒在地上的房门,进入房间中央,开始检査两具白骨。
两具尸体都趴伏在地,叠在上面的那具白骨,目测身高大约有一百七十厘米,普通身材。其下那具白骨则髙大许多,估计有一百八十厘米左右吧。尸99lib?t>骨身上还残留着几乎被蛀光的衣物,从款式上看,都是男人穿的。看到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竟还穿着衣服,警部不由得感到一丝滑稽。
而凸显房间异常状态的另一个要素,就是正对房门的房间尽头,所摆放的那张书桌,上面杂乱地摆放着几十本书。而且,那堆书全是密室杀人小说巨匠约翰·狄克森·卡尔先生的著作译本。
话说回来,这间书房里收纳的,似乎全都是推理小说。对推理书籍异常熟悉的黑星警部,自然一眼便看出,其中一些让他垂涎不已的珍本。
他还看到许多尚无译本的精装版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著作,例如《包厢C中的恐惧》《撒旦角的小屋》等。
随后,黑星警部又发现书桌底下,掉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虽然都盖着厚厚的灰尘,但他还是认出了一个装有白色粉末的小瓶、一把裁纸刀和一根折断的球棒。更不可思议的是,那里还扔着一把猎枪。
啊,这种危险物品为何会……
黑星警部重新审视两具尸体。如果这二人是他杀,那凶器应该就在这堆物品中。
他用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轻轻地抬起“尸体”,发现衣服上并未沾染类似血迹的东西,也没有子弹穿过、或是小刀划破的痕迹。另外,两具尸体的头盖骨上,都没有被殴打塌陷的凹痕。
“咦?……”
黑星警部在位于下方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个反光的物体。是钥匙。他用手帕包住钥匙,拿起来仔细察看。好像就是书房的钥匙,要不要试试呢。他试若把钥匙插进地上房门的钥匙孔中,马上听到一个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门锁被打开了。
“唔……嗯。”黑星警部惊讶地叫了一声。
在完整收藏着约翰·狄克森·卡尔所有著作的房间中,躺着两具白骨和一堆“凶器”,而且,还有打开书房的钥匙……
黑星警部歪头思考着:这些物品背后,究竟隐含着怎样的故事呢?
有凶器却无外伤。有钥匙却无法逃出密室。
“这么奇怪的密室,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
因为过于兴奋,他忍不住发出“呜嘿”的声音,同时把屋内的尘埃,一下子吸入了气管,开始剧烈咳嗽。待咳嗽稍微缓解,县警的支援九九藏书部队才总算到达了现场。
死者身份——风见明(从服装、骨.99lib.
骼、牙齿等特征判断);世田猛〈风见的外孙。从袋中的记事本、服装、骨骼等特征判断〉。
死亡时间——无法精确判断,大约是四年前(存在正负一年的误差)。
死亡原因——风见明身上没有致命外伤。世田尾骨处发现轻微损伤,但并不致命。
二人死因至今无法判断,仍需继续调查。
遗留物品——剧毒氰化物(残留在茶色小瓶中〉、从中间折断的木质球棒、裁纸刀、猎枪、书房的钥匙、大量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著作等。
其余要素——墙面、书架上,都没有发现秘密通道和隐蔽的出入口。天花板的采光口(纵横长二十厘米)无法拆卸。
承 阅读约翰·狄克森·卡尔的男人
世田猛十二岁那年,在附近的图书馆里,偶然拿起了约翰·狄克森·卡尔的《疯狂帽子商之谜》。其实他当时并未想到,这一举动,会让自己的人生,首次充满了意义,并一举决定未来的方向。
当天晚饭以后,他捧着那本书坐定,不知不觉之间,便读到了睡觉时间。随后,他背着母亲,悄悄地把书带到床上,打着手电筒一直读到最后。他简直无法相信,世上竟然存在着如此有趣的小说。
次日,他再次前往图书馆,借了《女郎她死了》。那本书上标注的作者是卡特·狄克森,但只要看过封面背面的作者介绍,便知作者与约翰·狄克森·卡尔是同一人物。
不出所料,这本书也同样精彩绝伦。
从此,他到处寻找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作品,逐一品读,却也因为过于专注,从而荒废了学业,成绩不断下降,遭到母亲的严厉斥责。
不过,他感到十分满足。看到基甸·菲尔博士和亨利·梅瑞威尔爵士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谜题,他感觉就像目睹了一场绚丽的魔法。
并且,在阅读向读者挑战的《铁笼问题》的时候,他竟然比菲尔博士抢先一步解开了谜团,更是让他高兴得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不知道扔在哪儿了,竟然一夜未眠。
他还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也要像约翰·狄克森·卡尔笔下的那些侦探一样,解决世间难解之谜,为人类和社会作出贡献。
只是,他的母亲似乎对这样的儿子感到不满。还经常抱怨:“你这孩子,怎么一天到晚在做白日梦。”因为母亲对猛的将来,寄予了过多的期望,希望他能够一直读到大学。
但世田猛知道,约翰·狄克森·卡尔写出的那些密室杀人的骗局,绝对不是什么白日梦。因为某日,他为了报复平时经常欺负他的邻居小孩,暗中使用了《五盒之谜》里描述的诡计,这一计划最后完美成功,让邻居小孩在床上,痛苦不堪地过了整整一周。虽然周围的人都怀疑是猛在捣蛋,却因为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无法将其认定为罪犯。
在那次实验中尝到了甜头,使得猛的内心,逐渐被恶魔侵占了。不久后,他便决心杀死自己的外祖父。
世田猛的外祖父风见明,在当时已经事业有成,积聚了惊人的财富。尽管如此,他对猛和母亲,却没有给予半点恩惠。
猛的母亲虽然是风见的亲生女儿,但在二十五岁时,竟然与一个男人私奔了。风见对自己的独生女,真算是千般宠爱,万般呵护,因此发现女儿出走的时候,似乎受了不小的打击。结果由爱生恨,在女儿被男人拋弃,带着还是婴儿的猛回到家中时,风见大骂:“臭婊子,你别想再踏进我家一步!”无情地将母子俩逐出了门外。
其后,猛的母亲只能靠做临时工和家庭副业糊口,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并常常对猛倾诉,其外祖父的无情之举。在猛的内心中,伴随着对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崇拜,对外祖父风见明的憎恶,竟然也日渐强烈起来;最后他终于开始在脑中,计划如何杀死外祖父。
只是,当时,猛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外祖父身边。虽说他是与风见有血缘关系的外孙,但还是找不到任何借口进入风见家。因此,他脑中的杀意,也仅止于纸上谈兵、白日做梦。
世事无常,不久后,猛的人生迎来了一大转机。他初中毕业后,母亲因过度劳累而病倒,接着并发肺病,就此撒手人寰。猛为此悲痛不已,失去了最爱之人,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失去了希望。在哀叹之余,他甚至想到了死。
就在此个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之前一直对他冷淡无比的外祖父,突然造访猛和母亲住的家中,并声称要收养猛。外祖父说:“在你成人之前,我可以照顾你,以后你还可以到我公司里就职。”这句话对一直穷困潦倒的猛来说,无疑是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他姑且在表面上,向外祖父致以感谢,当然,内心深处想的是,总有一天,我要替母亲报仇。
就这样,十六岁的世田猛,搬到了风见明位于白冈的家中。入住白冈后不久的某日,猛偶然进入外祖父的书房,看到了让他忍不住为之惊叹的光景。自己以前泡在图书馆,仔细研读的约翰·狄克森·卡尔著作,竟然全都收纳其中。除了他已经读过的四十余部作品之外,还有许多他见都没见过的著作。诸如《笑话中的毒》《蜡像馆里的尸体》《四种错误武器》《宝剑八》等,甚至连一味模仿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克莱顿·劳森的《断项之案》和《无棺之尸》也在其中。
当时,外祖父刚从公司事务中抽身,回到白冈隐居,因此,还经常要到东京办事。猛就趁着外祖父外出的时候,摸进平时禁止进入的书房,如饥似渴地阅读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著作。在猛读完书房里所有推理类的作品时,已经是二十岁生日的前一个月了。
世田猛当时心想,自己终于迎来了对外祖父实施复仇计划的时机。
外祖父十年前失去了妻子(即猛的外祖母),后来又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于是猛就成了他唯一的近亲。因此,只要外祖父去世,那笔庞大的遗产,就会一个子儿不落地全部归他所有。
在世田猛二十岁生日的前几周,他被叫到了外祖父的书房里。
“有什么事吗,外公?”猛试图从门外窥视书房内部。
“你先进来!……”外祖父声音洪亮地吩咐着。
外祖父已经年逾七十,却依旧精神矍铄。他一百八十厘米的个子,让世田猛感到非常压抑。光秃秃的额头,也反射着让人恶心的滑腻光泽。
“你也马上要成人了,所以,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虽然二人有血缘关系,但老人的声音里,却感觉不到一丝亲情,冰冷地回响在室内。
“我也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人了。”
世田猛的内心,无比赞同这句话,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说:“外公,您怎么能说那种丧气的话呢。”
“现在你总算长大成人,我也完成了我作为外祖父的义务了。”
“您的大恩大德,我将永世难忘。”
“所以呢,我希望你能离开这个家。”
“啊?……”面对外祖父出人意料的发言,世田猛一下子无言以对了。
“您……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说,我已经履行了养育你成人的义务。”
“这……这怎么行呢?您说得这么突然……”
“我也没有要你马上收拾包袱走人。这样吧,给你一星期时间,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稍微做做准备。”
“外公,这……”世田猛在内心里激烈斗争着。
“如果你想分到我的财产,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正准备过段时间,去办将全部财产,捐给慈善团体的手续。毕竟我年轻时为了赚钱,干了不少坏事,所以,多少打算对社会作些贡献来赎罪。”
“我走了,谁来照顾外公您呢?”
“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剩下的这段人生,我打算一个人度过。”
那就是最后通牒。外祖父说完那些话,便转身背对着世田猛,开始整理抽屉里的东西。
“可……可恶!”世田猛紧紧捏起拳头,手背上爆出条条青筋。
还有一个星期。
猛一边下楼,一边露出无畏的笑容。既然对方先下战书,我也就无须顾忌了。
他把外祖父的死刑执行日,定在三日之后。因为二月二十七日那天,正好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忌辰之日。他不由得对安排了如此巧合的上天,真心感谢不已。而且,他还打算使用自己思考多时的“终极诡计”。这样一来,如果约翰·狄克森·卡尔泉下有知,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二月二十七日,行动之日!
上午十一时,世田猛从仓库取出外祖父的旧猎枪。那是他在几年前偶然发现的,看上去好像还能使用。只是,他并未打算把枪用作凶器,充其量只是想让外祖父大吃一惊而已。
用浸了油的布一擦,猎枪就恢复了光泽,看上去像新的一样。世田猛端着猎枪,轻手轻脚地摸上了二楼。
终于来到书房门前,世田猛因为过于紧张,手心里沁满了汗水。他左手持猎枪,右手在裤子上蹭掉汗水。
书房的大门开了条小缝,时机正好。
世田猛做了个深呼吸,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外祖父焦躁的声音。
“是猛吗,有什么事?”
外祖父似乎已经预见到猛的到来,头也不回地说着。
房门好像也是故意打开的,因此不能大意。
世田猛沉默地进入书房。他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时,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外祖父的肩膀颤了一下。他板着僵硬的脸孔转过椅子,看着对准自己的那个小黑洞,露出惊讶的神情。似乎还没想到,那是自己放在仓库里的猎枪。
“猛,你这是,难道……”
“哼,你猜对了。”世田猛露出狰狞的面目。
“你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已经晚了。像你这种蛆虫,就该去死。”
“猛!……”外祖父惊呼一声。
“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你应该感谢我。”猛向外祖父的方向迈近了一步99lib?。
“老不死的,快点把房间的钥匙交出来。”
外祖父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钥匙,世田猛上前一把抢了过来。
“嘿嘿嘿,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了。”
“你想干什么?”
世界田猛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用钥匙把门锁上。随着清脆的“咔嚓”声,门锁应声而落,书房与外界变成完全隔绝的状态。
可是,外祖父没有放过猛转身锁门的那一瞬间空当。待猛觉察背后的气息,讶然转身时,外祖父已经同时扑了过来。
外祖父以手为刀,砍向世田猛的右手,猎枪被震飞出去。
“畜生,你个老不死的。”
“快住手啊,猛郎!……”
两人缠斗在一起。虽然祖孙两个相差五十岁以上,却还是斗了个平手。
他们抵住彼此的手臂,陷入胶着状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外祖父的体力开始下降。无论过去如何锻炼身体,他终究还是无法胜过年轻人的力量。
在外祖父体力耗尽时,世田猛一个反扑,一下子将外袓父压倒在地。
“白痴,真是浪费我的时间。”
“猛,别做蠢事。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趁现在快住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外祖父艰难地喘息着说道。
“少啰唆,你没有权利对我指手画脚。哼,只要现在干掉你,财产就是我的了。等着吧,我会用最理想的方法杀了你。”
“杀了我你更得不到遗产了。警察最后一定会抓到你的。”
“哼,那就走着瞧了。”
世田猛再次抄起猎枪,命外祖父坐在地上。这回他毫不大意地,盯着外祖父的眼睛,慢慢移动到收纳狄克森,卡尔作品的书架前,从中抽出一本外文旧书。
《Till Death do us Part》——《至死不渝》。
这本书的日译本标题为《毒杀魔王》,是约翰·狄克森·卡尔创作中期的作品。
“畜生,你想干什么?”
“你猜到了?”
世田猛观察着外祖父的反应,他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威严,如今只是一个满目悲伤的老人抬头看着猛。
“一旦权利被剥夺,他就只是个无聊的老头罢了,”世田猛想道。
“我来告诉你吧,你将被这本书砸死!……”世田猛得意地大叫起来。
“怎么样,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想必约翰·狄克森·卡尔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小说有一天,会被用作凶器吧。”在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忌日里,我用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小说,充当最出人意料的凶器。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对这位‘不可能犯罪’的巨匠,致以的最高敬意吗?……只要过程安排妥当,在旁人看来,就只是书本落下,导致的意外死亡而已。这简直就是完美的犯罪啊。”
世田猛滔滔不绝地说完自己的计划,停下来喘了口气。
“《The Murder of My Grand Father》,翻译过来就是《谋杀了我的老爷爷》。如果约翰·狄克森·卡尔用这个桥段来写小说,肯定又会诞生出一部杰作吧。”
猛沉醉在胜利的快感中。
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外袓父的异样。外祖父突然弯下身子,肩膀也开始痉挛。
“喂,有什么好笑的。你要是敢愚弄我,待会儿可要你好看哦。”
只是,外祖父并没有在笑,而是感到痛苦万分。片刻后外祖父的表情开始扭曲,双手抱头,痛苦地挣扎起来。
“混蛋,你在搞什么鬼啊?”
世田猛的脸色,因不安而变得苍白。他跑到外祖父身边,粗暴地抓起他的白发,强迫其抬起头。外祖父此时已翻了白眼,双手无力地在猛身前摆动,不久便垂下头,再也不动了。
“喂,臭老头。谁准你现在就死了。”
世田猛拼命摇晃外祖父的身体,但毫无用处。风见明此时已然结束了自己七十四年的人生。
“可……可恶!”世田猛骂了一声,让尸体趴伏在地上,颓然跌坐在一旁。
虽说有些偏差,但也没有办法。至少已经让外祖父充分感受到了恐惧,这样一来,至少算是替母亲报了仇。不管怎么说,他的财产肯定是归自己所有了。
外祖父应该是心脏病突然发作,而猝然死去的吧。因为是自然死亡,警察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虽说这一切来得十分突然,却反而让结果更加理想了。
世田猛长出一口气后,重新站起来,准备离开书房。继续跟这个臭老头待在一起,只会让自己更加恶心。
“钥匙呢,嗯……到底钥匙扔到哪儿去了?”
他翻遍了口袋,也找不到钥匙。刚才应该是把它放在口袋里了,可能是跟外祖父扭打时,掉到了什么地方。他找遍了地板、书架和外祖父的身上,能想到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依旧找不到钥匙的踪迹。
“这可怪了。”没有钥匙,却是任何人也不能踏出这间房门一步。
这样下去,世田猛只能待在这个密室里饿死了。
开什么玩笑,那种丢人的死法,怎么能出现在我这种天才身上。就在此时,他发现外祖父的书桌下有一根球棒。
“嘿嘿嘿,天不亡我。那老头也挺善解人意的嘛。”
他拾起球棒,径直走到门前,高举手中球棒,狠狠砸向门锁。
啪嚓。
一声闷响,球棒从中间断裂。再看房门,却是毫发无损。
“可恶,太小看我了。”
他把折断的球棒扔到外祖父身上,却扔偏了,两块木片一直滚到书桌底下。
对了,还有猎枪。因为是把老枪,也不知道有没有子弹,不过,还是值得一试的。
世田猛端起猎枪,对准锁孔,毅然扣下扳机。
砰!……
子弹突然飞出,击中锁孔,反弹回来。若不是开枪时的后座力,将猛震得退开一步,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子弹在后仰的猛的眼前飞过,撕裂了空气。
背后传来“噗嗤”一声。
世田猛回头一看,发现子弹射入书架上的某本书脊中。那是本古旧的外文书。标题是卡特·狄克森的《瘟疫庄谋杀案》(The Pleago Court Murders),子弹正好射中“Court”的“o”正中间。99lib.
啊,刚才好危险哪!……
如果门打不开,就只能找地方钻出去了。
世田猛仔细查看房间内部。天花板的釆光口落入了他的眼帘。
“很好,只有那里了!……”他试图从书架跳到天窗上。
可是,采光口的位置实在太高,根本够不着。猛的手在虚空一抓,便仰面朝天,狠狠地摔落地面。
“痛痛痛痛……”腰部窜过一阵剧痛。
“唉,我难道要在这里,陪这个臭老头一起去死吗?”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但是,他马上又找回了自信。至今为止,自己不是读了许多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作品吗?其中一定有某部作品,提到了逃离密室的方法。
他揉着受伤的腰,把书架上的约翰·狄克森·卡尔作品悉数抽出,堆在书桌上。
首先,就从《三口棺材》里面,那个著名的“密室讲义”开始读吧。
天违人愿,经过一番仔细研究,他还是没有找到,逃脱密室的方法。
世田猛的脸上,渐渐露出焦急的神色,紧接着,他开始逐一阅读所有著作。
从处女作《夜行》到遗作《饥饿的妖精》,他整整读了一星期。甚至连江户川乱步的《续幻影城》中的《各类诡计类别集成》,他也仔细研读了一遍。
唯独没有逃脱密室的方法!……
世田猛的双颊已经深深凹陷,眼睛周围,也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因为过于饥饿,他甚至没有了饥饿感,只是很想喝水。
面对如此危机,基甸·菲尔博士和亨利·梅瑞威尔爵士会作何感想呢?如果是约翰·狄克森·卡尔本人,又会作何感想呢?
不,故意设计了完美犯罪的真凶,竟然弄丢了房门的钥匙,别人听到这个笑话,又会作何感想呢?……
转 连约翰·狄克森·卡尔也读过的男人
接到独生女儿的死讯,风见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虽说女儿刁蛮任性,时不时地会反抗自己,但他对她的感情,却从未改变过。
女儿二十五岁的时候,被一个拖家带口的男人所欺骗,与其私奔了。当然,风见明得知此事后怒发冲冠,从此与女儿断绝了关系。其后三年,他都没有收到女儿的任何音讯。
后来的某日,一个披头散发、怀抱婴儿的女人,出现在了风见明的家门口。仔细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已经面目全非的亲生女儿。
风见明本想冲上去抱紧女儿,原谅她之前犯下的所有错误,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女儿之前那样恶语诽谤自己,一旦被男人抛弃,马上又来乞求原谅,这实在是太任性了。所以,他没有对女儿报以温暖的微笑,而是冷淡地丢下一句话:“你别想再跨进我家门一步。”
就这样过了十几年,或许因为生活过于贫困潦倒,女儿竟然因为一场感冒久治不愈,突然蹬蹄去世了。
要说风见明一点不感到内疚,那绝对是假的。证据便是:他马上赶到女儿的出租屋里,决心收养失去母亲、成为孤儿的世田猛。他认为,至少要把猛抚养成人,这是自己毖为外祖父的义务。
可是,世田猛却是个目光阴沉、不讨人喜欢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风见看他的时候,他会马上移开视线,但风见不看他的时候,他又总是偷偷窥视风见的一举一动。风见觉得在猛的脸上,看到了欺骗女儿的那个男人的影子。
让风见明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呢。每当他外出办事的时候,世田猛都会泡在他的书房里,偷偷阅读他的推理藏书。待他办完事回来一看,书架上书的位置必然会偏移,有时甚至还空出一本书的空隙。看来是猛看得不够尽兴,悄悄把书带回了房间。
经过风见明的仔细观察,世田猛阅读的书籍,大都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著作。
其实,风见明本人也算是个狂热的推理小说迷。他收藏的小说,主要以本格派推理类为主,特别热衷于菲丽丝·桃乐丝·詹姆斯和柯林·德克斯特等英国作家的作品。至于约翰·狄克森·卡尔,他充其量也就觉得《天鹅绒里的恶魔》比较有趣,说不上喜欢或讨厌。对他来说,卡尔不过是众多推理作家中的一员罢了。因此,他也放任了猛偷偷阅读约翰·狄克森·卡尔侦探小说的行为。
猛搬到白冈的外祖父家后,在附近的白冈高中读了三年书,成绩还算可以,但毕业之后,世田猛既不考虑升学,也不考虑就业,每日在家无所事事。在此期间,好像也没考虑过离开外祖父,出去独立生活。风见当初本打算让世田猛毕业后,进入自己的公司就职,但看到他这样的态度,便感到他不适合那份工作。
风见明在七十三岁那年夏天,突然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他自幼便对体力充满自信,还骄傲地说自己同医生无缘。但是,这次的感觉与往常不同,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他都感到疲惫不堪。
于是,风见便叫上侄女友子,一同去医院检查身体。友子是他亡弟的独生女儿,除了孙子猛之外,她就是风见最亲近的人了。风见如今失去了女儿,又难以对世田猛倾注爱意,只剩下这个性情温和的友子,能让他稍感安慰了。
友子不久之前,以优秀的成绩从大学毕业,九月开始,便要到美国去留学了。当然,风见明打算,全额负担她的留学费用,早已把留美四年所需的经费,汇入美国的银行账户中了。
在附近的癌症中心检查过后,他得到了未患癌症的结果。医生向他保证说,这只是普通的神经性胃炎,无须过分担忧。但风见明还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且友子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友子,你怎么了?”
友子从离开医院起,便一直垂头丧气,风见狠了狠心,终于问出了口。
“我在想,要不要放弃去美国留学的机会……”
“你怎么会突然想这种事情呢?”
“没什么,只是随便想了想。”
风见看友子郁郁寡欢,心想,可能与自己的疾病有所关联,赶紧追问下去。友子不得已,只好勉强相告。
“大伯,我说什么,你都不要惊讶好吗?”友子突然说。
“好好好,你快告诉我吧。”
“那好吧。”
友子目光低垂,片刻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大伯,其实你得了癌症。”
“癌、癌症……”风见明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是吗,原来是癌症啊。难怪呢……”
他其实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早就有所觉察。最近一直觉得浑身乏力……
友子低下头抽泣起来。她扑到风见明的怀里,抬起头,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看着他。
“大伯啊!……”
“原来是癌症,呵呵,原来是癌症啊。”风见笑了。
“大伯,我决定了,放弃去美国留学的机会。”友子突然坚毅地说。
“你不用担心,我才不是那种轻易向癌症低头的人。以前不也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嘛。所以,你尽管放心,在美国专心学习就好。”
风见明嘴上虽然这么安慰着友子,内心却早已沮丧不已。还能再活一年……
半年之后,世田猛迎来了自己二十岁的生日。
风见明慢慢感到死期临近,必须尽早完成最后一项大工作。最近自己的身体状况异常良好,一点都不像癌症患者该有的表现。若错过这一时机,就再没机会完成那项工作了。
最后一项大工作,那就是整理自己的财产。
过去,自己曾因经商手段卑劣而树敌甚多,也招来了不少反感。如今死期将至,正是报恩的最好时机。如此一想,他便决定将自己的财产,尽数捐出,用于社会慈善事业。
自己已经充分履行了对猛的抚养义务。若他有些出息,倒是可以考虑给他留些遗产,但照现在这个样子,得到大笔金钱,反而会让他一蹶不振吧。
相反,风见考虑留下一成左右的財产,分给正在美国留学的友子。仅靠这一成的遗产,就足够让她一生衣食无忧了。
某日,风见唤来世田猛,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跟你说,我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人了。”
世田猛双手插入袋中,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但他马上煞有介事地说:“外公,您怎么能说那种丧气话呢。”
但他的冷静没能将续太久,在风见提出,让猛离开这个家后,他的脸马上涨红了。
“这、这怎么行呢?您说得这么突然……”
“我也没要你马上收拾包袱走人。这样吧,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做准备。”
世田猛的嘴唇开始颤抖。看着这般光景,风见体验到了某种快感。
“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剰下的这段人生,我打算一个人度过。”
不待世田猛做出回应,风见明已经转过身去,开始收拾书桌里的东西。不过,他还是听到从背后,传来猛强压怒气的“可……可恶”。
听到这句话,风见知道自己的担忧,没有丝毫过分之处。
世田猛已经无可救药了。与此同时,风见还敏锐地感觉到了猛的杀意。那小子必定会有所举动吧。若是如此,我定要让他吃点苦头。
但即便如此,风见明还是感到了些许不安,便给已经到了美国留学的友子,打一通国际长途,与她商讨对策。随后,他又准备了一把锋利的裁纸刀,和一根木制的球棒用以防身,还去公司旗下的工厂里,取出小心保管的电镀用氰酸化物,装入小瓶随身携带,以防不测。
二月二十七日,决定命运之日。
风见明的身边事物整理工作,已经完成了接近九成。明天就该出发到白冈的福利社,提交有关遗产捐蹭的详细目录了。只要完成这项任务,自己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自己的人生虽不能说都是快乐的,但到了与之诀别之时,还是会感到些许释然。
上午十一时,刚刚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风见明就听到了背后,99lib.传来扭转门把手的声音。
大概是世田猛吧。自己没有锁房门,必须万事小心。
“是猛吗,有什么事?”风见明也不转身,只粗鲁地问道。
背后又传来了房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是片刻的静默,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风见明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莫非,那小子竟然……那东西不是扔到仓库里去了吗?”
风见明转动椅子,黑洞洞的猎枪口,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猛的这下反击,确实超出了他的意料。
“猛,你这是,难道……”
“哼,你猜对了。”猛冷笑了一下,他看着风见惊惧的表情,似乎乐在其中。
猛用枪口指向风见的鼻尖,命令他交出书房的钥匙。
“嘿嘿嘿,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了。”
“你想干什么?”猛并不回答,而是转身用钥匙开门。咔嚓。
风见并没有放过他瞬间的大意。凭着对自己年轻的时候,经由练习柔道训练过的身体的自信,他用以七十五岁高龄来说,异常轻快的动作,向猛发动了先发制人的攻击。
一开始两人虽能打成平手,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风见还是被年轻有力的猛制伏了。
世田猛一旦夺回有利状态,马上用枪口对准风见,并保持那个动作,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古旧的英文小说。
《Till Death do us Part》——《至死不渝》。那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中期作品。
猛嘲笑气喘吁吁的风见,扬言要用那本书砸死他。
“在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忌日里,我用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小说,充当最出人意料的凶器。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对这位‘不可能犯罪’的巨匠,致以的最高敬意吗?……只要过程安排妥当,在旁人看来,就只是书本落下,导致的意外死亡而已。这简直就是完美的犯罪啊。”
风见明看着世田间猛疯狂的神情,自暴自弃地垂下了肩膀。虽说自己的人生,本来就所剩无几,但最后竟要被猛杀死,这让他感到懊恼不已。
“《The Murder of My Grand Father》,翻译过来就是《谋杀了我的老爷爷》。如果约翰·狄克森·卡尔用这个桥段来写小说,肯定又会诞生出一部杰作吧。”
世田猛沉醉在了胜利的喜悦之中,得意得忘了形,就在此时,风见发现自己膝盖下面,压着一个发光的小东西。
那是书房的钥匙。风见明感到胜利女神,再次对自己露出了微笑。他飞快地拾起钥匙,装作咳嗽,将其含入口中。这里是最佳的藏匿之地。
“这才是对约翰·狄克森·卡尔最崇高的敬意吧。”风见明虽不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死忠,但也认为,像世田猛那般,把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著作当成凶器,是对约翰·狄克森·卡尔莫大的侮辱。
他微笑着缓缓咽下钥匙。因为钥匙太大,有可能会卡在喉咙里,不过那样也好,至少这种死法,要比被猛打死强上千万倍。
如果没有钥匙,世田猛就无法离开书房。他若发现钥匙丢失,必定会走投无路吧。最后,只能活活被饿死在这个书房里。
世田猛刚才竟然把《The Murder of My Grand Father》,错误地说成《外祖父杀人事件》,开什么玩笑。难道他不知道,“The Murder of My Grand Father”里的“of”,还能表示所有格吗?换句话说,那个书名还可以理解为《外祖父的谋杀》。死者杀害生者,这个创意何其有趣。
约翰·狄克森·卡尔如果能够听到这个创意,他又会怎么想呢?想必一定会盛赞不已吧。
如他所料,钥匙卡在了喉咙里,痛苦迅速降临。风见感到慌了手脚的猛,正粗鲁地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不一会儿,他便连痛苦也感觉不到了。
原来,死亡竟是如此的安详。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风见明如此地想着。
最后,迎接他的是无尽的幸福。
结 读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女人
风见友子高三时便失去了双亲。
当时友子正在准备大学考试,接到双亲离世的消息时,她的打击固然巨大,但伯父风见明,马上对其伸出了援助之手。因此,她总算能够考取自己第一志愿的大学,并在东京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
不用说,一切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伯父风见明提供的。
她每年暑假,都会回到白冈的家中,尽情阅读伯父书房里收藏的推理小说。伯父也非常疼爱友子,准许她随便取阅。
一开始,她很喜欢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但读了五十多本后,便失去了刺激感。紧接着,她开始阅读埃勒里·奎因的小说,但在自己轻易便看穿其最高杰作《Y的悲剧》里的真凶后,就再次失去了兴趣,开始寻找更有意思的作家了。九九藏书
当时,她取至手中的,便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火焰,燃烧吧!》。这是一部以十九世纪的伦敦为舞台的历史推理小说,精彩的情节与充满魅力的谜题,让友子印象深刻。
以此为契机,她开始一本接一本地,阅读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作品,更是由此成为密室之谜的狂热爱好者。除卡尔之外,她还把能找到的、所有以密室为主题的作品,统统读了一遍。
在友子升上大学三年纪的时候,风见家里住进了一个名叫世田猛的少年。友子早前便知伯父有个女儿,那个女儿又生了个儿子,但他们好像已经与伯父断绝了关系,因此,她从未见过那对母子。这名少年在如此背景下登场,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伯父唯一的继承人,如今突然跑出个直系血亲,她自然就失去了继承遗产的权利。
话虽如此,世田猛却是个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从不在人前坦露心声的孩子。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却从不学习,也不到外面乱跑,一天到晚只顾着摸进伯父的书房,在那里偷偷看书。友子放假回白冈时,经常在书房里撞见猛,每当此时,猛就会像做了坏事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地逃了出去。
世田猛好像也很喜欢看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书。此时的友子,已经读完了约翰·狄克森·卡尔的全部著作,加上很讨厌见到世田猛,便渐渐开始不太爱往白冈的家跑了。
友子后来以优秀的成绩,从大学毕业了;过了几年,她向伯父提出想到美国去留学,伯父当然是高兴地赞成了。只是,在二人对话之时,伯父突然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您怎么了,伯父?”友子好奇地问道。
“不,没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心事而已。”
“什么心事呢?难道是不好的事情?”
“我也命不久矣了,只是想在临死之前,把一些事情收拾妥当。”
伯父对友子说出了,想将巨额财产,捐献给社会的计划。
“呀,那我最好还是别去留学了吧。”
“不,那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的学费留下来了,你就放心到美国,好好地学习吧。”
伯父还说,自己留下了部分财产,足够友子一生衣食无忧。
“那猛他怎么办呢?”
“我不打算给那小子留一分钱,正准备让他离开这个家呢。”
“那他真是太可怜了。”
“我已经尽到了抚养他的义务,而且,他已经二十岁了,应该能一个人独立生活了。”
伯父的发言,没有一丝让人质疑的余地。
“况且,我的身体好像也要不行了。”
“不行了?”
“这段时间,一直觉得胃不舒服,而且身体很疲倦。”
“一定是伯父您太累了吧。”
“是吗?……”风见明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一定是的。”
“你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吗?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去。”
如此这般,友子就陪着伯父,来到了附近的癌症治疗中心。
不过,检査的结果十分良好。伯父的病,只是单纯的神经性胃炎而已,完全没必要担心。医生还保证,今后五年,他都不会有什么大毛病。
就在此时,友子心生一计。
其后,友子按照预定计划赴美留学。此后四年,她都没有回过日本。当然,在“凶案”发生之时也没有……
四年后,友子重新踏上了成田机场,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往白冈。
红砖铺就的洋房里,沐浴着盛夏的骄阳,懒洋洋地沉睡着。庭院长满杂草,地锦覆盖了整个外壁,让她感到无尽的荒凉,甚至还觉得自己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不知是谁粗心大意,没有锁上玄关的大门。她小心地走进门厅,没有发现有人入侵的痕迹,地毯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这里被弃置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见到一个流浪汉,恐怕是因为此处交通极其不便吧。
此外,豪宅的外观,或许也给人一种闲人免近的超然气息。关键的书房,跟四年前一模一样。她试着转动门把手,门是锁着的。这间密室明显拒绝了外部人员的进入,同时也阻止了内部人员外出。
她确信,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此时,她只想冲破这间“史上最完美的密室”,亲眼见证自己的成果,可是,那必须借助男人的力量才行。因此,她决定报警。
果然,从白冈警察署赶来的黑星警部一行,强行打开了这个“坚固的密室”,却没能解开眼前这一“坚固的谜团”。
两具尸体、众多凶器,还有钥匙……
现场留有凶器,尸体却没有外伤,有钥匙,却无人能从密室中逃离。这完美的密室之谜,实在过于复杂,靠这些乡野警官的头脑,恐怕是无法解决的吧。
尸体被发现后,这起事件一时成为小镇最热门的话题,但不久便被人们遗忘,案子也最终悬而未决。
友子这一杀人计划的动机何在呢……
当然是为了金钱。自己好不容易成了伯父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却突然跑出世田猛这么一个外孙来。而更不幸的是,伯父竟扬言,要将自己的九成财产,捐赠给慈善组织。这样一来,自己当初描绘的玫瑰色人生,就会被彻底摧毁了。
因此,她制订了让二人命丧黄泉,自己独占巨额遗产的计划。说伯父得了癌症也是骗人的。她成功地隐瞒了神经性胃炎的事实,让伯父相信自己得了九九藏书癌症,并说服伯父在“死期”将至的半年后,先给在美国留学的她打个电话,再开始整理财产。
在“凶案”发生的数日前,友子接到了伯父打来的越洋电话。在电话中,伯父告诉她,自己已向世田猛表明,欲将财产捐赠给慈善机构,和让他离开自己家的意思,并从猛身上感觉到了杀意,因此想与她商量一下,该如何防止猛做出暴行。
她劝告伯父,在身边准备几样防身用的武器。裁纸刀和球棒用作防御,氰酸化物则用以减轻癌症造成的痛苦,让自己能迅速死去。最后,为了应付最坏的情况,她还向伯父传授了与猛同归于尽的方法。
那个方法就是让伯父吞下书房的钥匙。这样一来,猛就会因为找不到钥匙,而无法逃离书房了。等待他的,只有慢慢饿死这条路。
其实,伯父本人也是推理小说爱好者,但并未对约翰·狄克森·卡尔有格外的喜好,充其量只是同样读过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作品而已。至于密室诡计,当然是友子更加熟悉,所以,伯父马上采纳了她的建议。
对友子来说,就算最后运气不够好,遭受世人谴责的,也只有世田猛而已。况且,猛本人也将母亲的死,怪罪到风见明身上,一旦得知自己无法继承财产,必定会在风见完成捐赠手续之前,使用暴力手段横加阻止。
再者,即便猛成功地完成了完美的犯罪,最有杀人动机的也是他,警方必定会先从他入手进行调查。
这虽然是靠运气决定成败的可能性犯罪计划,但最终一切,都按照她的思路圆满完成了。
伯父吞下钥匙,窒息而死;而世田猛却因为找不到逃离密室的钥匙,最终衰弱而死。
这样一来,黑星警部就看到了密室中有钥匙,却无人能够逃脱的奇妙场景。只要没有外伤,就无法判明白骨的死因。自己纯属消遣,安排进去的“凶器”群,也成功扰乱了警部的思路。到此为止,计划都周到得无可挑剔。
如今,友子正在东京都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享受着优雅的独身生活。她一边阅读着从美国直接购买的赫伯特·瑞斯尼考的最新作品,一边再次感叹,自己计划的“密室”诡计之完美。
随后,她把读到一半的书放在床头,心满意足地眺望着从伯父那里,继承来的大量藏书。罪犯在“凶案”发生的时候,身在地球的另一端,如果约翰·狄克森·卡尔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会作何感想呢?
如果让他得知:这个世界上,竟然存在着如此异想天开的密室,他是否会后悔自己过早去世呢?
如今,只有这一点,是她强烈想要知道的。
收录于《五口棺材》时名为《长远密室》,后改题
第一章
在关东平原的正中间,有个名叫白冈的乡村小镇,如今,这个平静的小镇,正面临着重大危机。根植于其中的两个黑社会团伙——山田组与三和会,正以其中一方的老大遇袭为契机,在镇中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火并。
这两个黑社会团伙,原本同属于山田组,但在山田组第三代头目去世后,组内围绕继承人问题,出现了激烈的内讧,最终导致当时的代理组长三和藏之助愤然出走,另立家门创建了三和会。
三和曾颇受前组长(第三代头目〉的重视,后者甚至将组内资金运转全权委任给他处理。另一方面,山田吉三又是前组长的女婿,深得大姐(前组长之妻)之宠爱。两人都自信,自己终将坐上山田组的头把交椅。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针尖对麦芒似地相对。前组长生前还能勉强压制住他们两个人,待其死后,事态瞬间恶化,两人之间的对立,不但一举浮上水面,还因为大姐的插手,使得纠纷愈发深化。
两组分裂后的数年内,尚能维持和平共处的状态。此次冲突的直接起因,是由于土地问题。随着白冈的住宅用地增加,政府决定,在镇中增设一处车站,这一决策的敲定,使得土地中介行业,出现了层层暗涌;又因为两组的利益也牵涉其中,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三和会同整个埼玉县的经济界人士之间,都有着深厚的关系,与此相对,山田组则一直以来,都占有绝佳的地缘优势。双方若在此时退缩,无异于切断整个组的命脉,因此,这场斗争是事关存亡的生死之战。
事件发生在十一月十六日,山田吉三(山田组第四代头目)与几个组员,一同在站前酒吧饮酒时,遭到位于后方的三名三和会会员乱枪扫射,陪同的一名组员当场死亡,而山田本人,也身负了三个月才能痊愈的重伤。
针对这一行为,山田组当然釆取了报复措施。他们操纵一辆翻斗车,撞入了三和会会长的家中,并放火烧毁了部分建筑。斗争并未就此平总,而是愈发升级,最终惊动了县.99lib.警。目前为止,双方阵营已有二死九伤。
黑星警部本来只负责凶杀案之类的暴力案件,黑社会火并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外,但鉴于这一非常时期,他还是被警察署署长亲自命令,参与此次事件的调查。如今,他每天带着部下竹内刑警,在两个小组之间巡.99lib.逻。
第二章
“呼!……”黑星警部把双脚搭在办公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天到晚地被那帮小混混,搞得手忙脚乱,这算什么日子啊!……”
他觉得自己太不幸了。一切都与初衷相违背。黑星本因喜欢推理小说,才甘愿成为警察的;为的是能像基甸·菲尔博士、亨利·梅瑞威尔爵士和魔术师马里尼那样,解决虑的,恐怕现在也在什么地方,活蹦乱跳的吧。虽说忠于职守是好事,不过,真搞不懂最近这些年轻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此时,走廊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打断了黑星警部的思绪,不待他回过神来,办公室的门就猛地被推开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本尊显灵了。
“不……不……不好了,警部!”竹内刑警紧张的说话都结巴了。
“喂,你进来怎么不敲门,这点礼貌都不懂吗?”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先不说这个,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急成这样?”
“是火箭炮。”
“火箭炮?……”黑星警部一头雾水瞅着部下。
“对啊,有消息说,山田组那帮人,搞到了一门火箭炮。”
“那还真不得了。他们从哪儿弄来的?”
“夏威夷。”
“夏威夷啊,嘿,白冈也开始与国际接轨了嘛。这不跟一和会呀、山口组他们差不多了嘛。”99lib?
黑星警部见犯罪的规模变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是,这份满足随后又被竹内破坏了。
“有客人目击到,他们在植物园的热带雨林区,进行交易。”
“植物园?……客人?”黑星警部不可思议地歪着头。
“对,一点没错。就是白冈山上,夏威夷乐园里的那个植物园。”
竹内刑警话音未落,室内就响起犹如火箭炮发射般的巨大声响。原来是黑星警部脚下一滑,连人带椅子向后仰倒在地。他大声咒骂着,令竹内刑警助其起身。
“所以说,老子最讨厌白冈了。连军火交易都这么土里土气,真是气死我了。”
“这玩意儿真的靠谱吗?”
“绝对没问题。这是百发百中的新式诱导型武器,就是价格有点贵。”
在医院的某间病房中,尚在住院的第四代山田组组长,正与二当家立花英男进行密谈。组长的病情不容乐观,他憔悴得双颊凹陷,虽只有五十五岁,但看上去起码有六十好几了,甚至连讲话都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们能溜到三和会附近去吗?”
“他们那边戒备森严,不过,只要把距离缩短到一百米以内,应该就能用到这家伙了。”
“是吗,我也是只剩下半口气的人了,在死之前要是不能杀了三和,报仇雪恨,我过去没法跟三代老大交代啊。”
“大哥,您别说丧气话。医生不也保证你,一定能够康复吗?”
“有你替我看着组里,我也就放心了。今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千万别这么说,大哥。你说这种话,要我怎么跟大姐交代啊。”
“大姐……”
二人的交谈暂时中断,组长的视线移向虛空。
“唉!……”组长叹着气说,“大姐她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最近还对稻草人挺着迷的。”
“稻草人?”
“应该算是女人的执念吧,大姐说,为了三代老大,一定要咒死三和那个叛徒。”
“一心替三代老大着想的执著女人啊!……”
说到这里,山田组长仿佛已经耗尽力气,他颓然倒在床上,费力地咳嗽起来。
“这天可真够冷的。”
“可不是,到底要叫我们,守到什么时候啊。”
晚上九时,八幡神社笼罩在夜幕中。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再加上高大的杉树林遮天蔽日,让夜色更添了一层黯然。所谓的月黑风高,恐怕便是此刻的光景吧。
黑暗中亮起一束火光,打火机照亮了正在对话的二人,两张男人的脸庞,瞬间浮现在了黑暗中,长得都不像什么好人。
“你不觉得:大姐最近变得有点奇怪吗?”
“啊,说的也是。看她那个样子,恐怕是疯了吧。”
“要是被不认识的人看到,也不知人家会怎么想。”
“疯婆子吗?”
“嘘,不要让她给听到了。”
二人背后窜过一阵战栗,因为他们感到:那位一身白衣、乱发飘零的七旬老妇,正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蜡烛的火光中,映出一个笑容诡异、高举千层通的老妇身影。二人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仿佛听到了巨杉的悲鸣。
呜呜!……
混蛋,是听错了吗,不,确实听到了。
老妇对准高悬在树上的稻草人的心脏位置,按下千层通,并用木槌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老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片刻之后,她念念有词地拔出千层通,将稻草人收入怀中,用烛火照着参拜的小道,回到二人身边。待她站定,便对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
“喂,你们两个,送我回去吧。”
老妇的嗓音低得瘆人,不愧是前代组长的夫人。看到映在烛光中,那张透着鬼气的脸,男人们不禁绷直身子道:“遵……遵命。”
两人面面相觑,慌忙追随老妇而去。
“我啊,决定了。”老妇头也不回地说。
“决定了什么呢?”
“我决定了葬送三和那个叛徒的日子。就是今天算起两周后,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晚上九点,当我用这枚千层通,刺穿稻草人心脏的那一刻,三和的心跳也会跟着停止。我要咒死他。”
“这、这种事情……”
“听好了,你们要通知三和会。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九点,一分钟不差。”
老妇说完,尖着嗓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第三章
“这下子,可把事情给闹大了,又是火箭炮、又是杀人预告的。”
“就是,在我看来,山田组肯定打算利用大姐头的杀人预告,让三和会人心动摇、士气涣散,再用火箭炮痛打落水狗。所以,二十四号那天,我们必须加强戒备。”
黑星警部与竹内刑警,站在三和会会长宅邸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俯瞰脚下的白冈镇风景。
白冈镇在几年前,还是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绿色小镇。可是,随着都市化的浪潮,逐渐向北推移,乘坐电车到东京,仅需一小时的这座小镇,也毫无意外地落入其通勤圈内,一举成为新兴住宅区。
三和会会长的宅邸位于小镇西郊,距离车站大约有两公里路程,如今,这里也已经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住宅了。毕竟新路铺就,公交线路也已经开通了,这里迟早也会变成一个熙熙攘攘的聚居地吧。
另一方面,山田组的总部,则坐落于小镇东郊,白冈山附近。那里还完全是一片农村地带,仅在大片的田野中间,散落着几户农家。两个组之间的距离大约四公里,恰好夹在其中的白冈警察署,经常派出警车巡逻,监视着双方的动静。
此时,站在这座小山丘上,三和会会长的宅邸,可以一览无余。两者之间大约有二百米的距离吧。当初会长是从一个大地主手里,直接买下了整座宅邸的,因此,建筑的风格十分复古,唯一做过的修葺,就是把茅草屋顶,换成了瓦片屋顶,而那根烟囱,如今仅剩下了装饰作用。
“我们以武器准备集合罪的嫌疑,对山田组进行了搜查,但是,没有找到什么火箭炮。虽然他们一口咬定没买过那种东西,但是我认为,一定是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要是从这里打过去,三和会只要挨上一炮,肯定就被夷为平地了。”竹内刑警冷笑着说。
“没错。不过只要把这里看好,山田组也就束手无策了。对了,在那之后,三和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吗?”
“话说回来,他们好像从两、三天前开始,在屋子周围,布了一层铁丝网。您看,就是那个。”
黑星警部顺着竹内刑警所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围墙周边,又在新增设一圈塔楼。
“不过啊,那种东西,真能阻止火箭炮的攻击吗?”
“虽说只是铁丝网,却好像挺结实的。至于能起到多少防护作用,那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山田组那边的老太婆,最近在干什么?”
“据说她每晚都会到八幡神社,用锥子钉稻草人呢。”
“那可真够吓人的。”
“三和会那边的人也说,比起火箭炮,山田的老太婆更吓人。毕竟他们过去,可都是大姐头的手下啊。”
“哼,还搞起神秘主义来了啊。我怎么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警部之前虽然一直都提不起精神来,但今天突然出来了一个杀人预告,使得案情开始顺着他喜欢的方向发展。于是,他现在无论表情还是心情,都豁然开朗起来。
“唔!……唔!……”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身为警官,不应该做出此等不慎重的举动,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联想起推理小说般的完美的情节发展。
魔法杀人,嗯,这也不赖。要是再有个密室,那就完全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世界啦。不过,这等好事,怎么会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突然,竹内的声音,大大咧咧地撕破他的梦想世界,闯入脑海之中。
“可是,那好像是从原宿买来的。”
“什……什……什么,什么原宿?”
“据说啊,那是她外孙女从原宿买来,给外婆庆祝生日的礼物哦。”
“唉,我是在问,她买了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稻草人啊。老太婆用来施咒的,原来是竹下大道的礼品店里,出售的稻草人哦。就是如今在小孩子中间,很流行的……”
黑星警部的右脚,不由自主地在草地上一滑,险些.99lib.跌倒。
前代组长的外孙女,那个邋邋遢遢、没有半点气质的女孩子的脸,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原来是原宿卖的稻草人啊,嘁!……”
黑星警部突然觉得,在白冈这个鬼地方,连神秘主义都带上了一丝土腥气。可恶,所以说,我最讨厌这种土里土气的地方了。他狠狠地朝地上的枯草上,吐了一口唾沫。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那条从市中心,延伸到郊外的新路上,有个巨大的黑色阴影正在靠近。
“混蛋,那是什么?”黑星警部突然抬手一指,喝了一声。
“好像是拖车吧。啊,是往三和会那边去的。”
“不会是山田组那帮人,想趁空溜进来吧。好,我们去看看。”
黑星警部的话音未落,竹内刑警便跑了起来,他只得奋力追赶而去。二人几乎与拖车同时,到达了会长家门前。警部停下来,动作夸张地喘息着。
“呀,这不是警部先生吗,这几天总是要巡逻,真是辛苦你了。”
一个剃着耀眼光头的男人迎出门来,用毫无必要的低姿势,向黑星警部打招呼。男人虽然一脸笑容,但锐利的目光,却不给人任何可趁之机。
此人正是三和会的二当家——村田良二。此时在拖车周围,已经聚集起好几个组员和机动队员。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这是我们刚买来的核避难所啊,警部先生。”
“核、核、核什么……”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怕山田组的火箭炮了。”
黑星警部对事态的夸张程度,顿时感到哑口无言了。
“你们要把这玩意儿,放到哪里去呢?”
“就放在以前的用人房里啊。”
趁着两人说话的工夫,众人已经七手八脚地,将拖车倒至正对玄关的位置。
“很好,停下吧。”组里的年轻人大声应和着。
待车停稳之后,便有几个人上前,“砰”地扯开集装箱门。紧接着,人群发出既像起哄、又像感叹的声音。
“真壮观啊!……”竹内刑警只顾用陶醉的目光,看着拖车内的物体。
“这可是用十厘米厚的钢板,制成的避难所哦。就算是核导弹砸下来,这家伙也毫发无损。”
村田自豪地向黑星警部进行说明。
“这玩意儿本来要价一千万,打了折也得五百万呢。老大要是不能长命百岁,就太对不起这个价钱了,嘿嘿嘿嘿!……”
那座“核避难所”通体漆黑,深约三米,横约二米,高度也有二米多。底部附有车轮,四个男人便能够推得动。此时此刻,众人正把这座“钢铁房屋”,通过连接地面的跳板推下来。至于要如何将其搬入房中,尚且不得而知。
总之,全体组员都已经跑出来,协助避难所的搬运了。
满头白发的三和会长,从玄关的走廊深处闪过,从警部站着的地方,也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见到避难所,马上就笑逐颜开了。
“这下可好,他们已经做好死守的准备了。”警部轻轻拍了拍,还在大张着嘴巴,旁观众人移动避难所的竹内刑警的肩膀。
此时,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一个不太慎重的想法。
“要是组长死在了那个铁屋子里,事情就会更有趣了吧。”年轻的竹内刑警,只得满腹狐疑地,盯着突然变得笑眯眯的黑星警部。
第四章
“我总觉得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六时五十分,三和会会长把二当家村田,叫到家中的客厅,对其耳语道。
“是您想太多了吧,大哥。”村田嘲笑般安慰着会长。
“如果真是我想太多就好了。”
“我知道现在的气氛很紧张,但是,您也没有必要往心里去啊。”
“你再把那封信拿来我看一遍。”
村田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折成小块的白纸,交给会长。会长展开信纸,朗读起来。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九时,三和藏之助,我要来取你的狗命。山田花。”
三和会会长的手,不知道是因为震怒,还是恐惧,不停地颤抖着。
“就算她是大姐头,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我认为,山田组肯定打算用这封信,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再用火箭炮一口气决出胜负。”
“我也这么认为。问题是,那个火箭炮到底在哪里啊?”三和抱臂仰天长叹。
“我们在山田组里安插了眼线,一旦有消息,马上会跟这边联络的。机动队员也在那边守着,听说每个出入的组员,都要接受身体检查。”
“我们这边的防守怎么样了?”
“年轻人都守在外面呢,机动队员把宅子守得滴水不漏。”
“连一只老鼠都不放进来吗?”会长还是不安心。
“是啊。而且,就算火箭炮真的打过来了,到时候老大你已经进了避难所,所以不会有事的。”
“是吗,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就不担心了。”
“要是您实在不放心,干脆七点钟就躲到避难所里去吧。”
“嗯,那就七点去吧。”三和会长言毕,徐徐站起身来。
“好了,走吧。”
“是的!……”村田点头答应着,随会长一起起身。
拉开纸门,外面的寒风,一下子灌进了室内。
“唔,真冷啊。月亮出来了,看来今晚会很冷。”
“我事先在避难所里放了暖炉,请老大放心。”
在走廊转过几个弯,二人便到达了过去给用人作寝室的木地板通铺大房。会长买下整座房产后,将此处改成了仓库,因为这次的骚动,才赶紧收拾出一片空地,用来安放核避难所。
抬头一看,这个房间的屋顶,有一般房子的两层高,上面还纵横着好几条号称已有百年历史的巨大房梁。
如今从房梁上垂下一根长索,上面接着大瓦数的灯泡,把避难所的外壳,照耀得熠熠生辉。那个黑色的避难所,待在这个随着时间推移,地板已经黑得发亮的房间里,看上去就像一直存在于此的某个附件,完全融入房间的整体气氛之中。
“老大,您在里面休息的时候,外面会有几个年轻人替您把守。”
村田指了指与大房相连的一片宽敞的土间,上面站着好几个男人。土间周围,也用木板围了起来,只留一个必须弯腰,才能通过的狭窄出入口。如今,那个出入口还用粗大的横木栓了起来。
“很好,那就交给你们了。”会长言毕,男人们纷纷附合。
“来,请进吧。”村田一番催促,会长才把目光转向核避难所。
只见那个黑色的大家伙,在面向土间的一侧,开了一个小小的门,可以看到,从内部透出来的微弱光线。
“所谓铜墙铁壁,指的就是这里了吧。虽然有点狭窄,不过您只需忍耐一会儿就好。我在里面放了手电筒和暖炉,现在应该不会冷了。里面还有方便您躺下休息的软垫。”
“有通气口吗?”
“有,就在暖炉上面。”
会长抬眼一看,发现暖炉的正上方,有个正方形的小口子。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要从里面上锁,外面就绝对打不开了。”
“要是我有事要叫人,那该怎么办?”
“里面放了无线电对讲机。那玩意儿十分灵敏,用起来应该很方便。”
“好,我知道了。”会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怕您无聊,还准备了几本书。”
村田递过两、三本周刊杂志,紧接着,会长便带着无畏的笑容,走进了“钢铁房屋”。村田目送会长进去后,将避难所的门锁好。
“这样就成了。”
“那件事之后,他们有什么动静吗?”
晚上七时,黑星警部向回到警察署,做定时联络的竹内刑警询问道。竹内刑警的脸,因长时间被寒风吹拂,而变得通红。
“三和会长好像已经进入避难所了,不过,山田组那边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是吗,不知道他们把火箭炮,究竟藏到哪儿去了,总之,山田组那帮人,只要有胆量动一动,你们就要提高警惕。”
“是,我明白了。”
三和会长关上高约一米的拉门,再扣上门闩,然后便开始检査避难所内部的设施。室内面积大概四张半榻榻米还不到吧,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其上还设有软垫,顶部则悬挂着一个大号手电筒。本来他还担心这里面会太黑,原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这样至少能够读书了。
装满汽油的暖炉,在房间的最深处旺盛地燃烧着,正上方有个长宽均约二十厘米的通气口。
“这不是挺舒服的嘛。”会长满足地喃喃自语着,在软垫上坐了下来。
其实,他并没有太担心火箭炮的事情。就算是最新式的武器,那玩意儿的命中率,应该也不会太高。要说害怕,其实他更怕山田组的那位老大姐。虽然说如今她人已经又老又痴了,但是,在前代组长时期,人家可是人人敬仰的大姐大,三和至今也还对其抱有敬意。只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缘由,才毅然对她举起了反旗,直到现在,三和会长仍然觉得,自己无法向死去的前代组长交代。
或许也因为如此,一个月之前,当他听闻大姐打算用稻草人咒死自己的消息后,他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不太如意了。虽然明知那是迷信,但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现在必须抹去心中的怯意。毕竟自己已经待在这么一个铁屋子里了啊。别说炸弹了,就连那些诅咒,恐怕也无法穿透这么厚的铁壁。身体不好只是因为上年纪了吧,都已经是年逾花甲的人了,身体有点小毛病,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努力劝说自己道。
“夜还很长很长啊。”他伸手拿起杂志,开始胡乱地翻着看。
晚上八时。
“山田组的老太婆,带着三个组员出门了。说要保护她到八幡神社参拜,我们实在找不到理由阻止,只能让他们出去了。这样没问题吧?”
听筒那头传来竹内刑警紧张的声音。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跟紧他们,别让谁跑了就行。”黑星警部迅速给予指示。
“我明白了,你就放心吧!……”竹内刑警自信满满地答道。
“两边的人都不能大意哦。”黑星警部特意嘱咐了一句。
“是,属下明白了。”
电话挂断后,黑星警部为了给自己鼓气,用双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终于有动静了啊。好,我也行动起来吧。”他带着三名属下,迅速坐上警车,朝三和会会长的宅邸驶去。
“老大,您在里面没什么特殊情况吧?”
“我没事。”
拿着无线对讲机的村田,听到了会长中气十足的回答,虽然掺杂了些许噪音,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山田组那边有动静了吗?”
“有情报说,那边的大姐头,带着两、三个人出门了。大概是去八幡神社了吧。”
“我知道了。那待会如果再有情况,随时通知我。”
“是!……”村田响亮地答应一声之后,立即关上对讲机,对身边的年轻组员说,“听好了,你们都给我提高警惕,千万防着,不要教对手趁虚而入。”
山田组的大姐头一行离开家后,慢悠悠地走着,大约八时三十分左右,到达了八幡神社。相传这座神社来历非凡,乃千余年前八幡太郎源义家在征讨奥州途中,拴马休息过的地方。如今虽然沦为一所乡间小社,却也保存着非常珍贵的镇社之宝。
一行人靠着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在铺满小卵石的参道上行进,竹内刑警则在二十米开外,悄无声息地秘密尾随着。
老妇施咒的步骤是固定的。每晚八时三十分到达神社,首先会到拜殿参拜。随后进入拜殿旁的杉树林中,走向那棵最大的杉树,转到阴面,将稻草人钉在上面。咒文要咏唱三十分钟左右,最后手持千层通,一边大吼,一边用浑身的力气,将其钉进稻草人的身体里。
其实,竹内刑警和其余的白冈警察署的同事,都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个“仪式”。因此,他刚开始还能将注意力,放在了老妇和组员的行动上,但是,很快就被老妇逼真的咒法所吸引,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注意到,那些保镖中途消失了。
八幡神社距离三和会会长宅邸,只有一点五公里。以男人的脚程,只需十五分钟便能走到。
三和会会长家宅邸的周围,站满了机动队的队员,弥漫着戒备森严的气氛。黑星警部从警车上下来,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如此坚固的防守,就算一百多个人齐齐涌来,这里恐怕也是纹丝不动吧。上回发现的那个能够俯瞰会长宅邸的小山丘,也已经派人守住,接下来只要随时注意山田组的动静,应该就能平安度过这一天了。
警部还想趁此机会,一口气捣毁两个黑社会组织。若此举能够成功,定能获得警察署长的关注。虽说不是不可能犯罪,这让他有些失望,但至少能将他过去的那些失误,瞬间一笔勾销。
现在这个时候,竹内刑警在做什么呢?那个老太婆已经开始,在八幡神社里施咒了吗?
此时此刻,黑星警部的脑筋还有余裕。
“老大,您怎么样了?”村田手上的对讲机信号灯闪烁着。
“我觉得有点胸闷,而且很困了,所以打算躺一躺。”
“行,那您好好休息吧。不要太勉强自己。”
通过对讲机的交谈,结束在一片“沙沙”的噪声中。
八时四十五分。在八幡神社设法摆脱了警察的尾随,偷跑出来的三名山田组组员,已经把藏匿在神社附近的杂树林中的火箭炮组装完毕,正前往三和会会长宅邸附近。他们都是对当地地形,了然于胸的地头蛇,因此,根本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最好的发射地点,就是会长宅邸附近的那座小土丘,但是,那里有警察看守,因此,三个人悄无声息地,摸到某幢商品房二楼待售的空房中,静待九点整的到来。三和会中早已经安插了山田组的奸细,根据他的情报,三人已然对三和会的状况了如指掌。
此处距离攻击目标,大约一百五十米,会长宅邸在警备人员的灯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片不夜城的光景。避难所的位置,虽然是机密情报,但也已经被他们掌握了。这样一来就不可能打偏。安装了诱导装置的火箭弹,将画出一条平沿的抛物线,落入宅邸东侧——旧时的用人房中。那种粗制劣造的避难所,必定会被他们的新式武器炸个粉碎。
“可恶,我们被人家给耍了!……”
等到竹内刑警回过神来,山田组的几个保镖,早就跑得没影了。就算他悔得跺碎了脚跟也没用。
上策难求,只得出下策。他留下两名警官,看守着八幡神社,自己则用对讲机与监视山田组的同事取得了联络,请求分出一半人员,紧急培植到三和会总部去。
唉,这下肯定要被黑星警部骂个狗血淋头了。竹内正浩忧郁地坐上警车,朝三和会会长宅邸驶去。
老妇对周遭的变化视若无睹,一心专注于自己的施咒仪式。
八时五十五分。
“真是的,你这家伙怎么能……”
黑星警部正打算痛骂竹内一顿,又担心分散周围同事的注意力,慌忙把话吞了回去。
总之,还有五分钟了。事到如今,只能把全部人手团结起来,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态。只要出现半点空隙,都有可能被乘虛而入。
于是,黑星警部只对竹内刑警说了一句:“好了,继续提高警惕吧。”
“老大,您觉得怎么样?”村田询问避难所内的三和会长。
可是,没有人应答。
“已经睡下了吗?”村田按灭了对讲机的通话键。
发射准备已经就绪,接下来只要扣下扳机就好。
炮手突然感到寒气逼人,浑身一哆嗦,赶紧竖起狩猎夹克的领子。片刻,又因为过于兴奋而热血沸腾,浑身燥热起来。
三和会里的奸细,给他们发出了万事准备停当的暗号。
数码时钟的数字,正在一分一秒地接近发射时间。
8:57
8:58
8:59
……
“九点了!”
手表的闹铃响起,黑星警部闷哼一句,又抱起双臂,望向虛空。
“三和你这浑蛋,受死吧!……”
老妇充满咒怨的最后一击,千层通贯穿了稻草人的心脏,深深刺入了巨杉树中。被那声犹如野兽般的吼叫所惊动,鸟儿们纷纷振翅逃离。乌鸦在黑暗中,发出瘆人的叫声。
扣动扳机,火箭弹沿着四五十度角的方向,飕地发射出去。平滑地、不动声色地悄然靠近目标。可是,它的后坐力却将炮手,连同背后支撑的两名助手一起,齐齐地抛到没有铺榻榻米的水泥地板上。
为防止出现意外,他们还预留了一枚炮弹。
突然,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在那个瞬间,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化作飞灰。
二把手村田感到自己的意识突然朦胧起来。但他马上重新振作,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一片灰蒙蒙的烟尘中,幸免于难的灯泡剧烈摇摆着;房间,不,曾经是房间的那个空间,在摇晃的灯光中化作幻境。所有的影子都在跳动,犹如跳梁的魔物。
简直就像战场。好几个地方还蹿出了火苗。村田发现手中的对讲机信号灯,正在不停地闪烁,他赶紧按下通话键。
“救救我,心……心脏,血……血管!……啊,真是着魔了。”
会长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他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是无法握住对讲机。
“老大,你没事吧?”村田大声呼喊,对讲机中却只传来“喳喳”的杂音。
有几个组员在主屋听到动静,赶过来帮忙灭火,好不容易才把火势压制下去。可热浪还是扑到了村田所在的地方。
再看土间那边,两个年轻组员被炸飞了,身上压着炸碎的柱子,已经没有了动静。看来两人早已命丧黄泉。所幸的是,其他人都只是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而已。村田自己则毫发无损,这只能说是饶幸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会长的安危。村田试着拉了拉避难所唯一的出口拉门,但门纹丝不动。他又叫上几个人合力去拉,还是一动不动。
此时,黑星警部带着一队人马,从外面迅速地赶来。
“怎么了?”
“被火箭炮打中了。幸亏事先装了铁丝网,所以没击中避难所,但老大好像有点奇怪。”
黑星警部感到热气扑面,马上被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们为什么不快点打开那扇门?”他一边咳嗽,一边急躁地吩咐着。
“门是从里面锁上的,外面根本打不开。”
“那、那不就是密室了吗?……”话一出口,黑星警部便迅速地陶醉在“密室”这个发音之中。
“喂,难道说,这是个密室吗?……呜嘿。”竹内刑警满脸诧异地,望着黑星警部喜不自胜的面孔。
最先恢复正常的是村田。他对组员命令道:“快,快去把燃烧器拿过来。我们干脆把门切开。”
在此期间,黑星警部检查了避难所的外围。虽然落满了尘埃,却毫发无损。除去长宽各二十厘米的方形通气口外,再没有别的通道,整个避难所都被十厘米厚的铁板覆盖着。
燃烧器由村田来操纵。他将瓦斯火焰对准门锁的位置,但迟迟没有效果。村田焦急起来,又叫上三个年轻人一齐踹门。没想到,看起来坚固无比的铁门门锁,竟然一下子就被踢坏了,大门“啪嗒”一声向内倒去。
作为一座避难所,不得不让人称其为残次品,但如今这种情形,能如此简单便打开大门,倒也不能抱怨什么了。
众人通过入口,看到了一片漆黑的空间。一开始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渐渐地,里面亮了起来。
黑星警部和村田执手电筒,愉快地进入了“密室”当中。二人在昏暗的房间里,感到了瞬间的眩晕。大概因为石油暖炉还在燃烧,室内充满了油味。再加上大门被踹开后,外面的热浪也随之而来,使得内部温度变得很高。
会长就在避难所中央,仰面朝天地躺在软垫上。他左手置于胸前,右手则握着杂志。
黑星警部以手试探会长胸口,已经没有了心跳。乍一看没有外伤。
要是会长的胸口插着一把刀,那该多好啊,如此想着的黑星警部,感到有些失望。不过话又说回来,想在这种穷乡僻壤,追求“完美的密室”,那才真是痴人说梦吧。
“他已经死了。”黑星警部用生硬的语气说完,村田顿时傻了眼。
“这、这怎么会……”
黑星警部又重新检查避难所内部,吊在顶端的手电筒已经熄灭了,里面会这么黑,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吧。他试着按动开关,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没电了。
就在此时,宅邸北侧,避难所近旁,又突然窜起一处火苗。看来是残火被风一吹,再次烧了起来。这场小火使得避难所内部,愈发燥热起来。
外面传来竹内刑警的声音:“报告警部,法医和救护车来了。”
“我知道啦。”
“对了,山田组很有可能,还会再打一发火箭弹过来……”
“好吧,你们到附近去,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把所有可疑人物都铐起来。”
黑星警部赶紧让取证人员,拍摄现场照片,鉴于此时火势过大,只得跳过现场尸检,将会长及两名组员的尸体,先用救护车运送到邻镇的大学医院后再作处理。
几分钟后,消防车到达了,宅邸的火被完全扑灭,但仍然有几处不断冒出白烟,好几个人被呛得咳嗽连连。黑星警部抬手拭去额际的汗水。
第五章
所幸的是,第二发火箭炮并没有打过来。大概罪犯也看到了,三和会里一片骚动的情景吧。
黑星警部在爆炸现场四处走动,再一次检视起损害情况来。死者三人,伤者五人。至于建筑物的损毁程度——避难所所在的原用人房,几乎被火箭炮夷为平地,剩下的残骸,也都被大火烧毁殆尽,唯一毫发无损的,只有房中的核避难所而已。虽然他们多少有些低估了火箭炮的威力,但竟能造成如此破坏,也是一般人远远想象不到的。
今后,两个组织将何去何从呢?……
山田组虽然替重伤的老大报了仇,却也犯下了重大罪行。只要借此机会,一举逮捕其核心成员,整个组织就会从此一蹶不振。只剩下一个重伤的组长和一个老太婆,是无法让组织保持运作的。
另一方面,三和会的老大也已经死掉了,还失去了另外两名成员,想必组织的力量,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这样一来, 将黑社会暴力组织逐出白冈镇,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了。让两个组织狗咬狗,削弱彼此实力,虽说警方当初并无此打算,但从结果上来看,却是个漂亮的策略。
就在此时,黑星警部接到报告称,已经逮捕了发射火箭炮的罪犯,并缴收了剩下的那枚火箭炮。
“很好,这样案子就快了结了。”警部不由得拍手称快,但马上又回过神来。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还有个密室之谜没有解决嘛。”
他再次欢天喜地地进入核避难所。没成想,避难所中早已有个黑色人影。
“喂,谁在里面?”黑星警部断喝一声。
“啊,是警部先生吗?是我啊,村田。”
三和会的二把手,村田良二慌忙离开暖炉,向警部作揖道。
“喂,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不,没什么,我这不是为了替老大报仇,正在搜集证据嘛。”
“白痴,少给我瞎掺和。你不知道要保护现场吗?……好了,你快给我出去。”黑星警部愤愤地怪吼道。
“是,真不好意思。”
村田离开后,黑星警部弯腰察看暖炉,它依旧熊熊燃烧着。暖炉上方的通气口,吹入一阵冰凉的微风,轻抚警部热得通红的脸颊。
“这下好了,会长究竟是怎么死的呢?”黑星警部抱起双臂,陷入思考。
“小……黑……星……警……部!……”
竹内刑警不知何时,忽然走进了这间避难所,在黑星警部的耳边大吼。警部吓得险些坐到地上。
“哇,你干什么啊?!……别突然在人家耳朵边说话啊。”
“可是,我这边发生大事了啊,小黑星警部。”
“原来如此,那我就原谅你吧。不过,我不叫‘小黑星’,是‘黑星’啊。你要是再敢这样耍我……”
就算老子以前犯过那么几个小错误,这个刚进来的愣头青,也没有资格这么嘲弄我。可是,这次的案子要是再搞砸,我就真的会把“小白星”弄成“小黑星”了。.99lib.
想到这里,黑星警部又转念一想:“畜生,我在想什么呢,太不吉利了,少说点丧气话吧!……我要趁这个机会,解开奇妙的密室之谜,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白同警察署有我黑星光警部坐镇’。”
“那个,警部,您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竹内正浩看着黑星警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对他变幻莫测的表情,感到困惑不已。
“哦,对了,对了!……”黑星警部清了清嗓子,转向竹内刑警问道,“你说出大事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三和会长的尸体被偷走了。”
“被偷走了?白痴,你怎么不早说呢。”黑星警部惊得跳了起来。
“所以我刚才就……”
“少啰唆。然后呢,尸体是在医院被盗的吗?”黑星警部一巴掌打断了属下的发言,恶狠狠地问道。
“不是的,在救护车去医院的路上,就发现尸体不见了。”
“是山田组那帮人干的好事吗?”
“我估计差不离吧。他们应该是在救护车行驶的时候,偷偷地跑上去的。”
“车子在路上跑的时候,要怎么才能跑上去,这也太奇怪了吧。”
“是啊,真不可思议。”
“白痴,哪有人在这种时候,还顾着自己感慨啊,还不快带我去案发现场。”
“为什么一定要盗走尸体呢,而且还是从一辆高速行驶的救护车上?”
黑星警部坐上警车,右手轻抚下额,摆了个他最擅长的沉思动作。
黑星警部一行开着警车,沿白冈通往邻镇的县道行进。在离开镇界不久后,转人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狭窄村道。
出事的救护车就在前面不远处,一头扎进农田里。
在离车子不远的水田中,司机和身着白衣的仓泽法医,正在接受警官的询问。因为连日来的寒流侵袭,水田里结起了一个一个的小冰柱,走在上面能听到清脆的爆裂声。
救护车周围已经布满了足迹,根本分不清哪些脚印属于什么人。村道简单地铺过一层水泥,因此看不出罪犯逃走的方向。
年过半百的仓泽法医见到黑星警部,挠着脖子苦笑起来。
“嘿,这回算是被人暗算了。小黑星啊,我真是没脸见你。”
没等到黑星警部开口询问,仓泽法医便开始陈述事情的经过。
因为当时还存在火箭炮再次袭击的危险,仓泽法医在确认会长和两名组员已经死亡后,马上与司机回到驾驶室,准备将尸体运送到大学医院,进行司法解剖。救护车的后舱被三具尸体填满,因此,没有任何人坐在里面。
事情是在越过镇界不久之后发生的,距离他们离开爆炸现场,应该超过十分钟了。当时,他突然感觉,有人用硬物抵着自己的后背。
“快,把车停下。”背后突然传来了这么一个声音,他正准备回头看,“不准转过来,否则你死定了。”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威胁着,然后又说,“我是山田那边的人。三和会会长的尸体我收下了。”
说完,他突然用手刀砍向二人的颈部。那男人似乎很擅长空手道,他准确地击中了二人颈部的要害,使他们昏迷过去。待他们醒转过来,男人和会长的尸体已经无影无踪了。
黑星警部察看了一下车子的后备厢,只见三和会两名组员的尸体,依旧包裹在白布中。
“你们大概昏迷了多长时间?”
“应该有十五分钟左右吧。我醒来以后,马上看了手表,显示是九时四十五99lib?分,然后就马上用无线电请求援助了。”
“你说,有男人从后舱威胁你,这绝对没错吗?”
“嗯,一点也没错!……”仓泽法医立即点头。
“那么,他有可能是在三和会长家里,装载尸体时混进去的吗?”
“那绝对不可能。我们装载尸体的时候,大家不都在旁边看着嘛。那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空子钻进去。”
黑星警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也点头说道:“是啊,我当时也在现场来着。那么,有可能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偷偷跑上去的吗?”
“我们中途根本没有停过车。老黑你又不是不知道,救护车不用遵守信号灯的。警车不也一样吗?”
“那倒也是。”黑星警部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你要是想说,罪犯是中途跳上来的,那也不可能。毕竟我们这辆车,是以每小时五十公里的速度在行驶啊。就算他跳上来了,车后舱也是上了锁的,他根本不可能溜进去。”
仓泽法医敲了敲救护车的车身。仔细一看,车尾处有一个用于搬入尸体或伤者的出入口,除去驾驶室的两扇门之外,这里就是唯一的入口了。后舱侧面虽设有一扇玻璃窗,但只能从内部开启,就算从外面强行撬开,一个成年人要爬进去,也是相当困难的。更何况,那扇窗户如今正牢牢地固定在车上。
“哦哦!……”黑星警部突然发起狂来,“这、这、这不也是,密……”
“是密室啊,密室!……”
仓泽法医不待黑星警部.99lib.开口,就简单干脆地说出了那个词,警部不得已,只得像醒狮一般,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
连续发生的两起诡异密室案件……
第六章
黑星警部完成三和会的现场调查,回到警察署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他径直走到搜查一课自己的办公室里,刚点燃一根香烟,就听到走廊传来“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99lib?又是那家伙吗?……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竹内刑警用响彻整个房间的巨大声响说:“不好了,出大事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算了,快说出什么事了?”
“有人自首了。”
黑星警部惊得站了起来。
“谁、谁自首了?”
“山田组的老婆婆。”
“怎么会是她啊。”黑星警部顿时哑口无言。
“哎呀,就是我们跑到山田组总部,去搜寻三和会长尸体的时候,那个老婆婆穿着正装和服,过来跟我们打招呼了。还说其实杀害三和的就是她,因为她当晚九点钟,在八幡神社钉稻草人的时候,确实感到了某种回应。所以,她让我们马上逮捕她。”
“然后呢,你们怎么做的?”黑星警部歪着头问。
“通过诅咒来杀人,警部,你觉得,现在还有人会相信这种事吗?所以我对老婆婆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您先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去找您谈话。”
“看来他们说老太婆发疯了,是确有其事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有一点我怎么都想不通,负责看守八幡神社的同事,曾经告诉我说,老婆婆在九点整,进行最后一击的同时,他们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喊着‘救救我’来着。”
“八幡神社离三和会,可是有一点五公里远啊,他们怎么可能听到会长喊救命。”
“那倒是。所以我才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啊。”
“呜呵呵。”黑星警部突然莞尔一笑道,“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啊。”
“为什么您会这么说啊,明明是越来越无稽,根本无从下手了嘛。”竹内刑警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呢?这可是神秘主义啊。事件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诡异神秘的气氛,最后再由本大爷给予合理的说明。舞台条件已经完全具备了。看来,白冈也不是那么让人绝望的地方嘛。”
黑星警部快要完全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了。
“笨蛋,都说了太无稽嘛。”
“喂,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是说,那个老婆婆真是个笨蛋。”
竹内刑警见黑星警部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得有些无奈地离开办公室。临走的时候,他瞥了一眼黑星警部,发现他已经对周围的事物视若无睹,开始自言自语了。
第二天早晨八时,黑星警部来到三和会的爆炸现场,竹内刑警已经在里面忙碌了。
这是案发后现场首次沐浴在朝阳中,爆炸的痕迹更加触目惊心。粗壮的柱子被炸断好几根,到处散落着一堆堆的碎木片。甚至连烟囱也被炸掉半截,残骸躺在地上,凄凉地讲述着那惊人的破坏力。
在一堆残骸中,只有核避难所待在最初的位置,完好无损。这给整体画面,增添了某种不平衡的感觉。
那个黑色的“怪物”,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却不发一言。留在内部的指纹,全部属于三和会长本人的;而附着在暖炉上的二把手村田的指纹,也已经被证实,是将其搬入避难所时沾上的。
“警部,早上好啊!……”竹内殷勤地跟黑星警部打招呼,随后又看了一眼避难所内部。
“这家伙怎么无论何时何地,都活蹦乱跳的?”黑星警部很烦恼地自怨自艾。
生于名古屋的竹内正浩刑警,有着一副高挑的身材,99lib?
还穿了一件合身的时髦外套,但始终让人觉得,他有股浓浓的山药蛋味儿。
“哎呀,这不就是那个密室嘛。”
“真不赖啊!……”
竹内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但警部决定将其无视。
“确实,这是个发生在上了锁的房间内部的案件没错,但我认为,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事故死亡。”
“为什么呢?”黑星警部侧头望着竹内刑警问。
“因为会长当时曾留下‘心脏……血管……’这样的话。况且他在事发之前,就一直觉得心脏不适,恐怕是因为后来的爆炸,使其受到了惊吓,心脏病发作而死了吧。”
“呵呵,所以人们才管这叫作小聪明啊。你没看到这么厚的钢板吗,待在里面的人,很难听到外面的声音。这不,他们的组员跟会长联络,还要靠无线对讲机呢。”
“啊,说得也对。真不愧是警部,这么多年的阅历,真不是盖的。”
黑星警部被竹内刑警这么一哄,也觉得挺受用的。
“那么,警部先生,能不能设想,山田组在避难所上,动了什么手脚呢?比如说毒杀之类的……”
“我说你啊,没看到当时的戒备,有多么森严吗,你觉得他们要怎么混进来?绝对没有可能的。”
“那就是内部有敌人的奸细喽?”
“明知道火箭炮要飞过来,还有人会冒死,跑进去做手脚吗?况且,爆炸发生的时候,山田组并没有任何人外出。”
“那不就只剩下自杀了吗?……对了,一定是自杀。会长当时确实说过‘着魔了’吧?他一定是想说,自己‘着魔了’,所以想到了自杀。这样就解决了,警部。”
竹内刑警得意得忘了形,没大没小地拍了警部一下。他本来只打算轻拍一下,怎知却用力过猛。警部背部突然受袭,站立不稳,脑袋狠狠地磕到避难所的铁壁上。
“痛死了,你小子发什么疯啊?要自杀的人,怎么会留下那种白痴的死前信息呢?”
就在此时,因为轻微脑震荡而双手抱头的黑星警部,脑中突然闪过某个事物。
“喂,竹内,这个事件的谜团,已经被我解开了。”
“哎呀,您又在开玩笑了!……”竹内刑警连忙吐着舌头,摇头不已。
“凭我这一脑袋的‘灰色脑细胞’,能解开世界上任何一个谜题。”
竹内正浩差点儿回了一句“灰色脑细胞不就是烧成了灰的脑细胞吗”。不过,他还是堪堪地将这话咽回了腹中。
“您究竟是怎么解开的呢?”竹内刑警故做佩服地问道。
“问得好,竹内先生!……”黑星警部故意装模作样地卖了一会儿关子,这才煞有介事地开口。
“只要看一看现场的损毁状况,就能了解火箭炮的威力了。在一堆废墟中,只有这个核避难所毫发无损,这点你也已经发现了吧?”
“嗯!……”竹内刑警忍着笑,点了点头。
“可是,我们不能被避难所外部的模样所欺骗了。其实,这个避难所,应该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冲击。这样一来,会怎么样呢?说白了,整个避难所就会化作凶器。”
“为什么会化作凶器呢?”
“三和会老大在避难所内,陡然受到冲击,一头撞上了铁墙壁。于是,墙壁就会化作了凶器。”
“您是说,会长是在墙壁上一头撞死的?”
“正是如此。”黑星警部得意地点了点头。
“那么,也请容我说一句话。您还记得,尸体被发现时候的状况吗?”
“当然。”黑星警部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当时,暖炉还是烧着的哦。”
“的确。”
“也就是说,避难所内部,并未出现很大的振动。”竹内刑警严肃地指出。
“为什么呢?”黑星警部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
“那台暖炉内部附有感震装置,只要震度达到四级以上,火就会自动熄灭。这就意味着,当时的震度,必然在三级以下。那种程度的摇晃,真的会让人一头撞到墙壁上吗,警部?”
竹内刑警说着,用手指着三电器公司出品的暖炉,上面的“感震标签”,让黑星警部顿时哑口无言。
另一方面,会长从中消失的那辆救护车里,并没有检验出可疑人物的指纹,承载会长的担架、车座的靠背,以及罪犯下车的时候,可能使用的车门上,都发现了用布擦拭的痕迹。当然,也同样未检验出任何的指纹。
警方还对山田组,进行了严密的追查,可是在案发期间,除去大姐头和三个保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背着机动队员,偷偷离开而不被发现。
发射火箭炮的那三个人,已经在九时四十五分,于他们所在的空屋里被逮捕了,因此,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九点三十分袭击救护车,将尸体藏好后,又回到空屋里去。
会长的尸体其后一直下落不明。
剩下的只有大姐头了,她于当晚十点以后,才回到山田组总部。可是,只凭她一百五十多厘米的娇小身材,应该不可能完成上述工作的。因此,即便她涨红了满是皱纹的丑陋面孔,坚称:“是我为了替前代老大报仇雪恨,这才杀了他.99lib.的,逮捕我吧。”还是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第七章
那天发行的所有早报,都以“火箭炮直击三和会长,致其死亡”这种内容的标题,作为头版头条,其中还有“魔法杀人,山田组前代组长夫人表白罪行”这样的东西。
这案子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得多啊。黑星警部如此想着,在自己的办公99lib?桌前翻看各类报纸。突然,他在某份报纸第一版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小篇报道,让他有些许介怀。
三电器社长表明辞职意愿
“三电器?……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呢。”黑星警部闭眼回想了一阵。
“啊,对了。核避难所里那个暖炉,就是这个公司的产品。”
想到这里,他连忙抓起那则报道,开始阅读起来。
……二十四99lib?t>日,三电器社长突然招开了记者招待会,就本社石油暖炉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事故,进行了公开致歉,并称:“针对此次事故,我有必要承担监督不力的责任,因此,决定辞去社长一职。”
“可恶,原来那是个有缺陷的暖炉啊。这样一来,会长就是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了。这到底是……”
黑星警部对这意想不到的情节发展咂舌不已,马上同现场取得联络。经确认,那里的暖炉,确实与报道中的有缺陷暖炉,属于同一型号。
“死前信息中的‘血管’,原来说的是‘缺陷’啊!……”黑星警部自言自语地说道。
随后,他命令竹内刑警,到三电器的代售点,找人到现场进行检查确认。但意想不到的是,竹内最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那个暖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你这是什九九藏书么意思?”
“暖炉确实与缺陷产品属于同一型号,但是,之前已经进行了返厂维修。所以说,中毒死亡是不可能的。”
“唔!……”黑星警部愤懑地发出一声怪叫。
“其实想想也对啊。最初进入密室的,不就是警部和他们的二当家村田吗?要是当时室内充满了有毒气体,你们两位不早就上西天了吗?”
“说得也是。”黑星警部大失所望。
“要是不存在别的方法……”
“那就是诅咒杀人了,警部不是很擅长这些吗?”
“这还需要你提醒吗?”黑星警部怒吼一声。
虽说如此,黑星警部还是感到,自信正在迅速地流逝。
“可是,这种事情真有可能发生吗?”黑星警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就在此时……
“请给我三小时的时间。”
竹内刑警突然说了句类似冷笑话的话,将警部从沉思中唤醒。
“你又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事件的一个轮廓。”竹内刑警满脸欣喜地报告着。
“你吗?……哼,算了吧!……就你!……”黑星警部冷笑了一声。
“我说的是真的。请容我再说一次,给我三个小时,三小时就够了。到傍晚六点,我大概就能摸清楚事件的梗概了。”
竹内刑警说完,不待黑星警部回应,便“啪嗒”、“啪嗒”地冲出了办公室。
屋内,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人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没有人能够读到写在纸上的内容。若是有,也必定会怀疑自己的眼睛。那是因为,在纸上写下的,是整个事件的全部真相。
他抬起头。举起手中的信纸,专心致志地检查了一遍,自己写下的内容。
非常好。一切都明确地表达了出来。
他把信纸折了三折,塞进信封,仔细地糊上封口。信封正面用红笔醒目地写着“白冈警察署”几个大字,背面则签上了他本人的姓名。
“这样就行了!……”他露出一副貌似解脱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着魔了。那个恶魔……”
第八章
午后六时,白冈警察署的“三和会会长杀人事件调査本部”的会议室内,呈现出一幅热火朝天的光景99lib.
。从县警察局派来的负责人、白冈警察署署长以及相关人员,都聚集在黑板周围,召开着调查会议。
就在此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竹内刑警走了进来。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现在正处于兴奋状态。
“非常抱歉,我来迟了!……”
行过一礼之后,他又做出了惊人的发言。
“我已经解开了该事件的所有谜题!……”
在场的众人顿时骚动起来。但是,竹内正浩对此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接下来,我就来讲一讲,我个人对三和会会长杀人事件,及其尸体消失事件的推理。”
此言一出,场面更是乱成一团。而适时出面圆场的,正是黑星警部。
“大家静一静,请安静一下。虽说这有点不太符合会议规程,但还是姑且听竹内刑警说两句吧。”
他说完,便对竹内使了个眼色。
“非常感谢,警部先生!……”竹内对警部敬了一礼,然后开始了叙述。
“在我看到三电器的残次品暖炉那则报道时,突然找到了解决事件的切入口。一开始意识到,三和会会长临终前所说的‘血管’,其实是‘缺陷’的人,就是黑星警部,但经过调查发现,现场的暖炉并不是有缺陷的产品。于是,我便想到会长所说的‘缺陷’,很有可能指的是暖炉之外,别的什么东西。要说这个有缺陷的产品,到底是什么呢……”
竹内刑警为了观察众人的反应,稍微中断了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急着,想听到后面的内容,紧紧地盯着竹内。
“那个缺陷产品,其实应该是核避难所才对。那么,核避难所到底有什么缺陷呢?……我至今还记得,避难所被送到三和会总部时,二把手村田曾吹嘘道:‘这玩意儿本来要价一千万,打了折也得五百万呢。’一个核避难所只卖五百万——真有可能打这么低的折扣吗?我对此表示疑惑,于是,就在今天,我专门跑到东京,去询问了专业人员。我之所以对黑星警部说:‘请给我三个小时的时间。’其实是指到东京跑个来回,所需要的时间。总之,我在东京,参观了存放核避难所的仓库,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发现,但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库存品与三和会避难所间的巨大差异。虽然那个差异很难让人察觉,但却是个致命性缺陷。”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插嘴,众人全都安静地听着竹内正浩刑警所说的话。
“那个差异,就在于通气口的有无。”竹内藏书网刑警向宣布什么重大发现似地,满面红光高声回答。
“喂,三和会长家的避难所,不是有个通气口吗?”
“对,那个通气口正是致命的缺陷。”
“那是怎么回事儿啊?”有人悄悄地问。
“因为,万一核战争真的爆发了,放射性尘埃将会散布到空气中,这时候,如果核避难所有个通气口,外面的空气,不就直接跑进去了吗?因此,我在东京看到的真正的避难所,是带有空气净化装置的。”
“真的是这样吗?”黑星警部还是半信半疑。
“真的是这样。那个致命性缺陷,才是商家把一千万,折扣成五百万的真正原因。作为商家,原本并不打算出售那种有缺陷的产品,但无论如何都要买下来的,正是三和会的二当家——村田。至于三和会那边则说,反正近期应该也不会发生核战争,那个大家伙买回来,也只是用于临时避难而已。不过我认为,三和会那边,本来资金周转就有点困难,五百万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回来后我曾向村田质问此事,一开始他当然一口否定,不过,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关于缺陷的真正意思,我们已经了解了。那么,会长的死因何在呢?”黑星警部问道。
“其实他是缺氧而死的。”
黑星警部听了这话,差一点没坐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喂,你说什么蠢话呢。刚才你不还对大家说,那个避难所有个通气口吗?”
“有是有,只是没有发挥它的作用。”
“你那是什么意思?”
“其实事件发生的时候,通气口是处于关闭状态的。但是,三合会长因为知道有通气口,便很是放心,也没仔细检查,就进入避难所了。?99lib.在八时三十分,他因为空气中的氧气开始减少,而昏昏欲睡。火箭炮爆炸时造成的振动,曾一度让会长惊醒过来,但彼时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会长意识到自己正处于缺氧状态,便看向通气口,发现它根本没有打开,就拿起对讲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了‘缺陷’两个字。但为时已晚,他最后还是用尽了力气,失去了意识。”
“怎么可能?!……三合会长的尸体搬出来之后,我曾经检查过避难所的通气口,空气流通十分正常啊。”
黑星警部回想起当时轻抚脸颊的冷风,十分确信地说道。
可是,竹内刑警却马上反驳了他的话:“那请问:您当时有没有看到二当家村田呢?”
“啊,话说回来……”
黑星警部确实记得,自己当时在避难所中,看到了村田的身影。
“其实,当时村田刚把通气口打开。”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因为村田发现,是自己忘记开启通气口,而害会长一命呜呼,便赶紧去重新打开了通气口。毕竟避难所才刚刚买回来,还不太会操作,可万一让部下得知,自己因为一时疏忽,忘记打开通气口,竟然害死了会长,必定会有损他的威信;再者,若让别人知道,会长竟然是缺氧而死的,那整个黑社会组织的声誉,都会受到影响。大概是这种想法,才促使他做出了那样的行动吧。”
“难道通气口这么简单地就能打开吗?”
“只要用手提起开关即可。”
“唔,看来,所有人都不太会操作,避难所的设施啊,包括会长在内。”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而且,我们在砸开避难所大门时,暖炉正旺盛地燃烧着。这意味着什么呢?因为绝大多数人都知道,通气口的存在,因此,他们面对那个情景,是绝对想不到,避难所内其实是处于缺氧状态的。这也是我们至今仍旧蒙在鼓里的原因。其实暖炉的火,在当时已经微弱得快要熄灭了,因为我们砸开大门,送入新鲜空气,它才再次得以燃烧而已。不知道各位还记不记得,组员们踹开大门的时候,避难所内部是一片黑暗,渐渐才亮起来的。”
“所以说,我刚进入避难所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是因为当时的空气还很糟糕吗?”
“没错。只不过,当时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已经足够让暖炉的火‘复活’燃烧了。”
“不过,如果暖炉因为缺氧,而进行着不完全燃烧,就算是我,也应该能发现这一点吧。”
“当时,周围因为爆炸而产生的大火,虽然已经被扑灭了;但室内还是充满了浓烟,所以,避难所内的一点异味,也被外面99lib?的浓烟所掩盖了。就算闻到一些,也会觉得只是石油的气味而已吧。”
黑星警部这时也回想起来,当自己闯入避难所的时候,确实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石油味。但因为当时看到石油暖炉烧得正旺,也就没去在意。
“话说回来,我记得当时避难所内部挺热的。”
“想必警部当时,也认为是外面的热风流入所致吧,其实那是被室内的暖炉烘烤所致。”
“关于死因,我们已经明白了。那么,救护车上的尸体,又是怎么消失的?山田组的成员,是如何进入救护车内的?”
“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进入救护车内部。”竹内刑警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让人震撼不已的发言。
“混……混蛋,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可谓既是‘密室’,又不是‘密室’。请各位再回想一下暖炉的情况。案发当时,暖炉在稀薄的空气中几乎熄灭。可是,一旦接触到新鲜空气,马上又熊熊燃烧起来。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三和会长身上。在被人们发现的时候,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进人了假死状态,一旦接触到新鲜空气,他就又活过来了。”
“那怎么可能……”黑星警部发出了奇怪的呻吟声。
“据说,人类能够在完全缺氧的条件下,存活三分钟。会长就在避难所中,度过了大约这么长时间,虽然一度死亡,但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活过来的。”
众人顿时无语,读者也会无语的。
“这样一来,整个事件,就能有一个完美的解释了。在救护车中恢复了意识的三和会长,见到身边两具组员的尸体,瞬间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接下来他制定的对策,便是假装山田组员,上演了一场敌对组员夺走三和会长尸体的闹剧。他用手枪威胁坐在驾驶室的两个人,再用手刀使其失去意识后逃离。三和会长在逃离之际,也不忘把自己碰过的地方,顺手擦拭一遍,以免留下指纹。另外,在那个时间段内,山田组除了老婆婆和三名保镖之外,没有任何人外出。这个事实也说明了,罪犯只能是三和会长本人。”
“可三和会长当时真的死了。我和仓泽都检查过一遍。”黑星警部当然不甘心认输,还在继续争辩着。
“仓泽法医的尸体检查,其实不太彻底。不过,因为现场燃起了大火,所以,也是不得已之事。”竹内刑警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不望恭维上司几句,“我认为,为了避免再次遭到火箭炮袭击,警部下令,马上将尸体送往医院的这一举动,是十分明智的。”
黑星警部虽然面露不甘,但还是向竹内刑警提出了更多的问题。
“那你说一说,会长为什么要亲自上演一幕,救护车里逃跑的那场戏呢?”
“第一,这样能让山田组背黑锅。再者,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
“颜面?……”屋里的警察,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
“没错。身为堂堂黑社会组织的老大,竟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不干不脆,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且不论会长的威信,恐怕整个三和会,都会颜面扫地吧。与其这样,不如假装自己已经死了,还能诱使剩下的组员,发誓报复山田组,使组织更加团结,不是吗?”
竹内刑警说完了这番话,会议室中顿时悄无声息。
“很好,你调查得很仔细嘛。”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警察署长。
“且不说到底有没有尸体存在,总之,先把三和当成生者,向全国发放通缉令吧。”
警察署长一边出言鼓励竹内刑警,一边向黑星警部送去讽刺的目光。
“竟然漏掉了通气口的缺陷问题,这可是你的失误哦。你看推理小说我倒是不反对,但也不能因此,就耽误现实事件的调査吧。你也要多向竹内刑警学习学习啊。”
黑星警部听了这些批评,已经完全一蹶不振了。
见他如此沮丧,警察署长也觉得有些可怜,便在离开会议室时,又说了一句:“不过,也多亏了你,把竹内刑警教育得如此优秀,这一点还是值得赞赏的。”
“不,没什么,太不好意思了。竹内刑警本来悟性就高,我带起来轻松得很。”黑星警部立即生龙活虎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本来嘛,我再花点时间,也能够发现通气口的缺陷问题,不过,还是年轻人的脑袋转得快啊。对吧,竹内刑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中满是空虚。
竹内刑警心想,待会儿,自己一定又要被警部臭骂一顿了。
尾声其一
数日后,白冈警察署收到一封信。署名是“三和藏之助”,大意则是令三和会解散的通知。
信中的内容,与竹内刑警的叙述基本一致。似乎是会长自觉无法逃脱之后,同二?99lib?当家村田商量,作出的最后决定。这封信让尚对“逆转”抱有些许希望的黑星警部,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可……可恶。我竟然输了,输给了那个平庸的密室浑蛋!……”
“算了算了,您也没有必要如此气馁啊藏书网。”竹内刑警试图安慰黑星警部,却没有任何效果。
“吵死了!……那根本就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密室。那种白痴的诡计,99lib?t>也只有你这种笨蛋才能解的开。”
“那么,警部解不开那个诡计,不是更加白痴吗?”话到嘴边,却被竹内强行吞入腹中。
“是警部的理想太高了。现实中怎么会发生小说里的事件呢?”竹内刑警好言相劝道。
“唉.99lib.,你每次都这么愚弄我。算了。讨厌,讨厌死了,我恨死这个乡下小镇了。”
说着,黑星警部走到门口,将写有“三和会长杀人事件调查本部”的纸条揭下,撕得粉碎。
“哎呀!哎呀!……”事件就这样伴随着黑星警部的叹息,匆匆地落幕了。
尾声其二
屋内,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人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没有人能够读到,那个人写在纸上的内容。若是有,也必定会怀疑自己.99lib. 的眼睛。那是因为,在纸上写下的,竟然是整个事件的全部真相。
她抬起头来,举起手中的信纸,专心致志地检査自己99lib.写下的内容。她用小鸟一般的声音,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皱纹深深镌刻在那张笑脸上。
一切都是警察的错。自己明明说了,三和藏之助是被她用法术咒死的,黑星警部那帮人还是把她当成白痴,根本不予理会……
在“凶案”发生那天的夜里九点钟,她在八幡神社向稻草人发出的猛力一击,确实有了真真切切的回应。她确信,自己终于葬送了三和那个小子的性命。
杀死对前代老大恩将仇报的三和,这在极道的世界中,无疑是无上的光荣。自己必须堂堂正正地站出来,承认这一义举,向世间展示他们极道世界森严的江湖规矩。为此义举遭到逮捕,乃是极其荣耀之事。
尽管如此,警方却根本不理会她的说辞,反而用“老太婆”、“老白痴”的目光看待她。
不过,若得知这个世上,当真存在着咒术,那帮警察一定会吓得腿软吧。
那天夜里九点,她的诅咒生效了,真的让三和在避难所里一命呜呼了。而且,她能够轻易地要他死,同样也能够轻易地藏书网要他活。在救护车中醒转的三和,在打晕驾驶席的两个人后,成功地逃脱了。
只要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因为缺氧或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人,是不可能如此简单地就能复活的。报纸上对警方的搪塞之辞,竟然大肆报道,这让她觉得滑稽无比。在那种情况下,除了咒法之外,是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人类成功复活的。
“哼,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警察那帮蠢蛋。”
她看了看挂钟。时针马上就要指向八点了。于是,她用双手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身来,随后隔着纸门叫道:“喂,你们几个,该去八幡神社了!……”
在她拉上纸门的那一瞬间,时钟正好敲响八下诡异的钟声。
“三和的尸体,如今被藏到哪儿去了呢?”
含笑不语的山田组大姐,在这一刻,还确信着三和已经.99lib.被自己咒死了。
“若不是如此,又该如何解释,那整个事件呢?……嘿!……嘿!……嘿!……”
尾声其三
听到三和会长消失在救护车中的消息,最为慌张的,应该是二当家村田良二吧。毕竟他好不容易,策划了杀死会长的计划,都到了几近成功的阶段。
其实,村田就是山田组安排的奸细。只要他能够帮助山田组,成功推翻三和会,就能重回山田组的怀抱。而且,谁也不会想到99lib?,三和会的二当家村田,竟会是敌人的奸细。
在三和藏之助因为第四代组长的继承人问题,与山田组产生矛盾、并毅然出走之时,村田暂时归顺了三和这边。可是,当组里的年轻人,接到三和射杀山田组长的命令后,村田终于意识到,三和的“武斗派”性格,总有一天会连累到整个组织,于是,他与山田组进行接触,以便在三和会树倒猢狲散的时候,能够自保。
山田组购入火箭炮的时候,村田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绝妙的策略:这是杀死三和会长的绝佳妙计。他可以借口防御火箭炮的攻击,购入核避难所,并将会长杀害于内部,再伪装成事故致死。这个办法的妙处在于,事前的准备非常简单,万一失败,也能够随随便便地就糊弄过去。
他在东京的贩卖仓库里,偶然找到了一个有缺陷的避难所。这个避难所没有安装空气净化装置,只有一个简单的通气口。根据商家介绍,这种东西在核战争中,是根本派不上用场的,但在诸如关东大地震那样的场合,则能够充分利用。因此,与其说她是残次品,更应该称其为老式避难所。
不管怎么说,反正那是卖剩下的压仓货,村田最后用非常优惠的价格买了下来。
案发当日,村田事先关闭了通气口,然后,他才把暖炉放了进去。随后,待三和会长进入避难所,他又用横木从外部封闭入口,使得内部无法开启。厚达十厘米的铁壁,能够隔断避难所内的所有声音,任由被关在里面的会长,如何挣扎、嚎叫,都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你说还有无线对讲机吗?……
开什么藏书网玩笑。在密闭的钢铁避难所中,是无法进行无线通讯的,因此,会长根本无法同外部取得联络。
当时用对讲机与村田联络的,并不是三和会长,而是等待在某幢商品房二楼,代售空房中的山田组火箭炮发射部队。毕竟当时避难所周围,还有几个组里的年轻人,他有必要装出一副跟会长有问有答的样子来。
他假装与会长对话,趁机同火箭炮部队取得联络,并暗中向其透露三和会内部的情况,甚至通知了发射火箭炮的时机。因为是无线联络,其中掺杂了不少噪音,也就没有人发现,对方的声音跟会长有所不同。
不仅如此,他们的通话中,还使用了暗语。比如“老大,你怎么样了?”指的是“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而“已经睡下了吗”则意指“可以发射了”……如此这般。
这个计划委实周密无比!……
当他看到三和会长的尸体时,曾一度为计划的成功,感到兴奋无比,但是,随后他又听到会长的尸体,消失在救护车中的消息,脸色便瞬间转为惨白。
难道说,会长竟然又活过来了吗?……
虽然希望这只是杞人忧天,但数日后,他真的接到了会长的联络,之前的不安,已然化作现实。
所幸的是,会长似乎.99lib.并未察觉,村田在避难所中,设下害他生命的“陷阱”,反而告诉他自己如今藏在一家酒店,并向他咨询今后该如何行动。于是,村田又想出了一条转“危”为安的妙计。
“要是让别人知道老大竟然复活了,必定会让您颜面扫地,在组里也会失去威信。难得大家已经团结起来,对抗山田组了,现在有必要让大家相信,老大您真的去世了。而且,万一消总走漏到山田组那边,更加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添盐加醋地瞎说了。总之,组里的事情,您就放心地交给我好了。”
就这样,他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三和会长劝得服服帖帖。
但事与愿违,警方轻易便看破了会长装死的事实。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老大,事情已经落到这个份儿上了,唯一的解决办法,恐怕只有请您出面,宣布解散三和会了。”村田一脸无奈地喘息着九九藏书。
“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会长点头答应了。
只是……
三和会解散之后,原本的二当家村田良二,代行组长之职,准备选择适当的时机,带领弟兄们重新回归山田组。怎料不久之后,因重伤在医院疗养的山田组第四代组长,突然伤势恶化,一命呜呼了。
就这样,失去了归宿的村田及其手下的三和会,连同失去了首领的山田组,均以自然解散的形式,离开了白冈这个舞台。
这样一个结果,虽然正中黑星警部的下怀……
“不过,还真是个平庸的结局啊!……”黑星警部喃喃自语,不无遗憾地感慨道。
第一章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不,与其说是野兽,更像是爬虫类的声音。总之,那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突然感到一阵胸闷,好像有人正从上方,用力按压他的胸部。
“您怎么了吗?”
他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太奇怪了!……
突然,他的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
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片模糊,开始慢慢地聚焦,一个黑影出现在他正上方。
“哇!……”黑星警部慌忙起身,黑影一下子被他甩了出去。
“怎么回事儿,教授怎么样了,消失到哪里去了?”
再仔细一看,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正用讶异的目光盯着黑星警部的脸。
“你……你是谁?什么时候跑进来的?……这里可是密室啊。我明明从里面上了锁,你应该进不来的啊。”
“警部,您是睡迷糊了吧?……”年轻男人说道,“而且,你也没上锁啊。这种破破烂烂的房子,连小偷见到都会绕路走的。”
黑星警部环视四周,终于发现自己并不在研究室内。原来是梦。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会摇晃,是因为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正试图把自己摇醒。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竹内刑警啊。”
“拜托,现在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时候。”竹内刑警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黑星警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点燃一根烟。他现在依旧觉得脑袋疼痛不已。
“话说回来,昨天……”
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下班以后,自己跟部下竹内刑警一起,到白冈车站前的小酒馆喝了一杯,到家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他躺在床上,读了几页辻井康夫的《密室富豪警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但即使在梦中,读到一半的故事情节,也一直纠缠着他,结果就做了这么个奇怪的梦。
黑星警部一边想,一边抬手拭去额际沁出的油汗。
再看一眼挂钟,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今天是他休息的日子。想到这里,顿时又卸去了一身力气。最近一直忙个不停,好不容易才有个休息日,可能因为一下子放松了吧,没喝两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嗯?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您不记得了吗,是警部自己叫我在这里住一宿的哦。真是伤脑筋啊。”
“啊,是吗?抱歉!……抱歉了!……”黑星警部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说过这样的话。
他不禁露出抱歉的笑容,“砰”地拍了一下腹部突出的肥肉。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么一笑,黑星警部口中的香烟,顺势掉落下来,穿过睡衣的缝隙,直击到两腿之间的位置。
“哇,好烫好烫!……”黑星警部惊叫一声,腾地跳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警部,您还是这么迟钝啊。”
“喂,迟什么钝,你小子怎么说话的。”黑星警部试图一把抓住竹内的后领,却被他灵活地避开,只抓到一把空气。
黑星光,三十八岁,独身。虽说就职于白冈警察署这样的乡下警察署,却也是个堂堂的警部大人。
五年前,他被调到白冈警察署,从此便在小镇郊区的一个出租屋中,过起了单身生活。爱好是盆栽,也因此不受女孩子欢迎。
他会一直闷在这个乡下,无法得到晋升,是因为总犯错误。最近好不容易遇上几个让他“最拿手”的密室事件,却不断作出错误的推理,把解决事件的荣誉,拱手让给了别人。
黑星警部眼见自己撞上,这许多千载难逢的扬名之机,却都在仅差一步的地方……如此,自然是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唉!……”他大声叹息着,“难道我命中注定,就要被埋没在这个穷乡僻壤了吗?……现在要是不想出一点办法,就真的没有救了。如果连竹内刑警这样的人,都不把我当一回事儿,要想出人头地,就更加没有指望了。”
想到这里,他愈发忧郁起来。
“警部,您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啊。”竹内刑警一脸担忧地,盯着黑星警部的脸。
“啊啊,只要有你这种家伙缠着我,我的头痛就永远别想好了。”
黑星警部说完,重整精神,拿起枕边的《密室富豪警部》,准备继续阅读。
“好了,我要继续看昨天没有看完的书了。”黑星警部高声宣布。
“哦,原来是辻井康夫啊。话说回来,他好像快要回来了哦。”
“这又从何说起?”
“您不知道吗?现在到处都在风传,说他马上要结束搁笔,回到白冈的工作室里,继续进行创作了哦。”
“哦,那么,他是充电完毕了吗?不愧是畅销作家,真够讲究的。”黑星警部满脸艳羡之色。
虽然说他们两个人,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但警部还是不由得,对辻井康夫心生艳羡之情。
说到推理作家辻井康夫,可是日本推理界的代表性人物,同时也是最畅销的作家之一。他曾经以东京为主要的创作场所,但在五年前迁居白冈,在白冈山麓盖了一幢圆木小屋,作为自己的工作室。近几年来,白冈的人口,不断呈现急速增长的趋势。皆因此处距离东京仅一小时车程,且保有非常优美的自然风光,为此,许多崇尚自然的文化人,纷纷迁居此地。不消说,辻井康夫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两年前,辻井康夫突然发表了搁笔宣言。他声称已经无事可写,需要暂时离开文坛,进行充电。听到这一消息,最慌张的当然是出版社。当时正有数家出版社,与他签订了连载合同,因此消息传出后,几名编辑马上赶到辻井的工作室,将其团团围住,逼迫其完成文稿。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辻井康夫竟如烟雾般消失了。并且,他还是从内部上锁的“密室”中突然不见的。
黑星警部也是一名狂热的推理小说爱好者,自然对那个事件记忆犹新。对于这起畅销推理小说作家的离奇消失事件,当时的媒体无不大肆进行了报道;黑星警部本人也饶有兴致地,收集了许多周刊杂志,关注着相关内容。
只是,那起事件并未呈现任何牵涉到犯罪的迹象,辻井孑然一身,并无家人向警方提出失踪报告。且本人事前已经明确表示,希望暂时搁笔去各地旅行。 如此一来,警方更是没有任何介入的理由。这起事件也便随着媒体的逐渐沉默,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可是,黑星警部却丝毫没有遗忘。作为一名狂热的密室爱好者,他无论如何都想解开那个作家失踪之谜。
如.99lib.今竹内刑警一提起辻井这个话题,他便马上想起了两年前的状况,一切光景都还历历在目。
第二章
《推理月刊》的编辑佐川信彦,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到达了JR的白冈车站,刚出站门,他便叫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前往辻井康夫的住所。
“我得赶紧去要这个月的稿子。”
他不断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车速慢得令人无法忍受。
昨天,辻井康夫一通电话打到杂志社,单方面宣称决定搁笔,编辑部因此阵脚大乱。最后不得不临时召开编辑会议,研究善后之策,决定必须先拿到这个月的稿件。因为两日后就是截稿日,若此时无法将辻井康夫的作品拿到手,杂志就会面临一大块版面无米下炊的危机。
辻井康夫有一群狂热的粉丝,就算只在杂志上印个名字,也能卖得如同流水一般。
佐川刚在三个月前,为《推理月刊》拿到了辻井康夫的连载合约,托他的福,杂志的销量节节攀升。若因此次单方面的搁笔宣言,而失去了稿件来源,销量必定会一落千丈。这对整个编辑部来说,都是事关生死的问题。佐川则更是被总编下了死命令,取不到原稿就别回来了。因此,他的焦急也便不难想象了。
十分钟后,出租车离开干道,进入了杂树林中的小路。不久,连水泥路都没有了,只剩下铺着小石子的道路。又过了片刻,一幢圆木小屋便映入眼帘。乍一看,小屋就像直接从树林里砍伐圆木堆砌而成的,但仔细一看,又能从中找到计算精密的建筑之美。加之周边环境优美娴静,对推理作家来说,无疑是个完美的工作场所。
林中刻意划出了一小片空地,佐川在空地上下了车,走到角落的小木屋门廊上,按响门铃。室内马上响起洪亮的钟声,在佐川站着的位置,也能够很清楚听到。
不过,前来开门的,却不是辻井康夫,而是与佐川相熟的《小说SF》的编辑——谷山明。
“搞什么鬼,原来是谷山先生啊。”满脑子充满了辻井面孔的佐川看到来人,愣了一下。
“哟,佐川先生。他们果然也派你来讨债了吗?”
“就是啊。真是太伤脑筋了。”
“算了,先进来再说吧。反正其他人迟早也要过来的。”
谷山不愧是资深编辑,他非常自然地招呼佐川入内,仿佛在暗示,自己与辻井交往甚深。
辻井康夫的小木屋,由三个房间组成。进入玄关之后,左边是卧室,走廊尽头是厨房,右侧则是接待室,接待室中还隔出了一块空间,作为辻井康夫的书房兼工作室。
佐川跟随谷山进入接待室,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名相识的编辑。慎重社的宫本和男,正把他那矮小的身躯,勉强按在沙发上,一脸的不畅快。两人照面,略显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老师呢?”佐川刚一安顿下来,马上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正在书房里拼命赶稿呢,按顺序哦。”谷山对佐川做了个鬼脸。
“先到先得哦。第一份稿子归我,接下来是宫本先生,第三份才轮到你。”
“怎么能这样啊……”
“你也别怪我啊。大家都是有苦衷的嘛。”
佐川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自己前面还有两个人在等着,而且,现在老师好像还在赶第一份稿子。看来今天之内想拿到稿子,是不太可能的了。再者,万一今天一个不小心,让辻井给跑了,又该怎么办呢?
谷山似乎察觉到了佐川的担忧,说道:“你不用担心稿子的问题。只要我们一起看住书房的大门,老师是逃不掉的。”
即便如此,佐川心中的不安,还是难以平息。
“不是还有窗户吗?要是让老师跳窗跑了,那就麻烦了。”
“窗户外面是池塘,他总不能游过池塘逃跑吧。”
这么一说倒也在理。佐川回想起自己以前造访此处时候的情形。
这个圆木小屋后面是一大片池塘,池塘对面则是农场。要是没有船只,是很难越过那里逃出去的。不仅如此,池塘和农场之间,还有铁栅栏相隔,并且为了防止农场的牛乱跑,栅栏上还通了电。有这么两个障碍,辻井康夫还真是插翅都难飞出去。
“在老师交出稿子之前,我们决不能放他走。”
谷山的话音未落,三人便同时笑了出来。
“哎呀,小声一点儿!……”谷山做了个戏谑的噤声手势,目光瞥向书房大门。
“小心别分散了老师的注意力。”
“可是,老师真的还在里面吗?搞不好已经跑掉了哦。”
谷山对依旧半信半疑的佐川说:“你要是真不相信,那我就让你看看证据吧。”
说着,他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老师,您写得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混蛋,什么地干活?”
片刻之后,里面又传来打开门锁的声音,辻井康夫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四十过半,顶着一头乱发,脸色发青,.99lib. 黑框眼镜后面,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是货真价实的辻井康夫。
他挨个儿看了看接待室里的三个人,说道:“答应你们的,我一定会写出来,不用担心。”
说完,他不耐烦地关上房门,再次扣上了门闩。
“怎么样,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确实是放心多了。
木屋中通往书房的唯一道路,已经被他们牢牢把守住了,也无须担心,他会从窗户逃脱。
至此,佐川总算放下心来,用接待室的电话跟杂志社取得了联络。不一会儿,听筒那边也传来总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位编辑在接待室里,进行了愉快的闲聊。可是,随着傍晚的降临,周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坐在昏暗屋子里的三个人,已经再也找不到话题可聊。
下午五点,谷山似乎想将室内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了看时钟。
“看来,第一份稿子差不多该完成了吧?……”谷山说道,“毕竟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谷山先生若不能尽早拿到稿子,我们也坐立不安啊。”慎重社的宫本一脸担忧地,抬头看着谷山。
佐川虽然已经做好了在这里过夜的准备,但他还是觉得,辻井康夫的写作速度,未免太慢了。
“要不,我们再问问老师,写的情况如何吧。”
“哦,那也好。”宫本马上对佐川的提议表示赞成,谷山则颔首不语,轻轻敲响了书房门。奇怪的是,这回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紧接着,谷山又用力敲了敲书房的门。响声落下,接待室又陷入一片死寂。
“太奇怪了,老师在干什么呢?”
谷山困惑不已,又对着书房门喊道:“辻井老师,您应该快好了吧?……”
尽管他刻意提高了音量,但是,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佐川实在按捺不住,便向谷山询问道:“房里有电话吗?”
“应该有一台分机。好,我们用内线打过去试试吧。”
谷山经他这么一提醒,马上重新振作,拿起了电话听筒。
书房中响起“嘟噜噜噜”的电话铃声,可是,辻井康夫还是没有应答。
“莫非睡着了吗?”
“不,那也太奇怪了。我们这么大喊大叫的,他不可能听不到啊。”
说得也对。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呢?
佐川试着转了转门把手,房门一动不动。三人的不安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看来只有破门而入了。”佐川只是喃喃自语,另外二人却马上表示赞同。
“好,就这么干吧。不然,这也太奇怪了。照我看来,老师那边搞不好,出了什么意外了。”
言罢,三人对准紧闭的房门,正欲齐齐撞过去……
叮咚!……玄关突然传来破坏气氛的沉闷钟声,响彻整个接待室。原来是有人按响了门铃。三人对此毫无防备,一下子愣在当场。
门铃声再次响起。这回来访的人,连续按了三下门铃。门铃声回荡在室内,传达出造访者内心的焦躁。
“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呢?”呆立的三个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佐川。
“我去看看吧。”
要打破现在的尴尬气氛,必须找点别的事做。佐川如此想着,向玄关跑去。
佐川打开门锁,推门而出,他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陌生男人。那人的脸颊正神经质地抽动着。
“请问您是哪位呢?”
“我是幻影社的中尾。老师在吗?”
男人带着茶色墨镜,似乎在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佐川。再一看,此人长发过耳,一副装腔作势的讨厌模样。
“我们也刚发现出问题了……唉,先进来再说吧。”
中尾不等佐川把话说完,就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到接待室,一眼便看到相熟的谷山编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师那边好像不太对劲,我们怎么叫他,于是都没反应。”
听到谷山的回答,中尾又走到书房门前,不耐烦地扭着门把手。
“老师,我是中尾。我来取稿子了。”幻影社的中尾使劲敲着书房门。
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喂喂,我的稿子怎么办啊,不是说好了,今天之内就能给我吗?”
中尾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自信态度,脸色也苍白起来。
“别这样啊,要是拿不到稿子,我没办法跟上头交代啊。”他带着哭腔说道。
“干脆这样,我们一起把门撞开吧。”谷山提议说。
可是房门仅能容纳三个人撞上去,于是,自然就变为佐川、谷山、宫本三个人在前面撞,中尾在后面推的形式。
他们喊着拍子,齐齐地撞了上去,却被那扇牢固的大门,毫不留情地弹了回来。
待撞击持续了三、四次之后,门的合叶才终于发出尖利的悲鸣。虽然看似牢固,毕竟也只是圆木小屋的一个房门而已,其坚固程度自然有限。四人撞开大门,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撞到第六回,房门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砰”地大敞开来,三个男人刹车不及,在书房地上滚作一团。中尾也紧随其后,跌到三个人的身上。
房间的窗帘被拉了起来,使得室内一片昏暗。电灯也没有点亮。四个人因为用力过猛,而狠狠地摔在地上,痛得站不起身来。
最先恢复行动能力的是中尾。他径直走到书房窗前,拉开紧闭的窗帘。透过窗户,众人看到直径长达二百米的大片水面,以及对面的牧场,此时都沐浴在夕阳中,被染成一片红色。原本昏暗的房间里,也得到了足够的照明,室内的样子一下子清晰起来。
书房里面,根本找不到辻井康夫的任何身影。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只有四个编辑。
中尾带着墨镜,背对着窗户的身影,映入了佐川眼中。他的脸因为背对夕阳而无法看清楚,但通过那震颤的双手,也能看出此人受到了重大打击。
他突然压低声音,骂了一句“浑蛋”,紧接着便快步跑出书房,怎知途中不知绊到什么,伴随着巨大声响,摔倒在地。他气得咋舌不已,马上又站起来跑出去,还不忘狠狠摔九九藏书上玄关大门。中尾似乎是到小屋周围,搜寻辻井康夫的踪迹去了。
此时,佐川突然发现一件怪事一一书房里的铝合金窗户竟然是锁着的。虽然中尾刚才曾经站到窗前,但他也只是拉开了窗帘而已,并未触碰窗框上的锁。
既然入口有四个编辑把守,窗户又从内部上了锁,那么,辻井康夫究竟是如何逃离书房的呢?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密室”之谜吗?看到辻井在推理小说的世界里,描绘的密室状况,竟出现在现实世界,佐川不禁感到愕然。
他再次向窗外望去,只见池水一片平静,牧场上只有十几头牛在悠闲地吃草。再往远处看,白冈山游乐场的缆车,悬在四、五百米开外的地方,只留下一道细小的黑影,缓慢地旋转着。
突然,随着“啪!”的一声,房间亮了起来。佐川循声望去,发现中尾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房内,正喘着粗气。
“我到外面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老师。真是太大意了,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中尾似乎将老师逃脱的责任,归结到佐川等人的身上,连说话都语中带刺。
佐川重新审视房间内部。这里的确像个单身男人的生活空间,到处都显得简洁而朴素。面向窗户,右边放置着写字台和书架,左边的墙壁一角,则摆放着一张沙发床。地板铺着绿色的地毯,天花板巧妙地利用了木头纹路的设计。粗大圆木组成的墙壁,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沙发床上扔着一个旅行用的波士顿背包,包的拉链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书桌上散落着几张被揉成一团的废纸,似乎是不太满意、而被丢弃的稿纸。佐川捡起其中一个纸团,将其展开,发现上面写着《密室富豪警部2》的字样,此外还有一行笔迹潦草的字,貌似是一则留言。
……我果然还是写不出来。因此打算踏上旅途,进行一段时间的充电。两年后的今日,我将归来。
望勿过分指责,再见!
辻井康夫
能够导演如此离奇的消失事件,不愧是擅长创作“不可能犯罪”的推理小说作家。“事件”发生以后,众人还到隔着池塘的牧场,去仔细询问了一番,结果,当天一整天都在照顾牛群的农夫说,他没有看到任何人,越过池塘到这边来。同样,白冈车站的工作人员也说,并未遇到辻井康夫的身影。
辻井康夫在过去,曾经创造了不下二十个密室诡计,但此次他亲自上演的密室逃脱诡计,却并未出现在之前任何一部作品中。虽说这次的密室诡计,并未体现其必要性,但也可以将其理解为,刻意吸引媒体目光,以此向读者发出的新一轮“致读者的挑战”吧。
第三章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不,那不是野兽的声音。仔细一听,更像是受惊的马匹发出的嘶鸣。并且,那里马上又响起了一个男人的悲鸣。
三个研究员不禁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齐齐奔向发出声响的研究室。自从立川教授神秘失踪之后,研究室的门就从来没有上过锁。自那以来,已经过了两年之久。
他们打开房门,战战兢兢地往里一看,却发现研究室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其中一人立刻按下了门口附近的电灯开关,惊悚的场景马上映入眼帘。面对眼前的一派惨状,三人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哦哦,到底是谁,竟做出如此……”
……(中略〉……
接到异常事件的报案,久喜警察署的横滨大助警部马上赶往现场,但面对这匪夷所思的光景,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就是所谓的密室吗?”
两年前遇到的那个谜一般的案件,又在他的脑中闪过。在落了一层灰的研究室地板上,散乱地堆放着一堆潮湿的泥土,在泥土的正中央,则躺着憔悴得、快要叫人认不出来的立川教授——不,应该说,那里只有他浸满血污的首级。
室内到处都看不到教授的身体。那个首级,像是在断头台上,生生被切断的,断面整齐而干净。一眼便能看出,教授的死因是头部被切断。
只是,罪犯并未因此而满足。他还十分细心地,在教授的眉心上,插上了另外一个凶器。那是一支来路不明、模样古怪的残旧箭矢。箭的尾羽被鲜血染得通红。
横滨警部一口气拉开窗帘。从六楼俯瞰到的小镇,已经笼罩在了蒙蒙夜色中,披上了黑色的面纱,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混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横滨警部再次陷入了沉思。
案发现场虽然没有上锁,但唯一的入口,一直被三名研究员看守着。至于窗户,则从内部上了锁。但看这个血溅四野的现场,也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杀人事件。那支箭亳无疑问,是用长弓从极近距离射出去的。
问题在于,死者的身体,究竟到哪儿去了呢?杀人现场确实是这个房间,因为,目击证人都听到了,死者被砍下脑袋之前,发出的悲鸣声。可是,从三人听到声音,直至发现尸体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教授的身体能被搬到哪里去呢?
为此,横滨警部断言道:“这个房间里除了窗户和房门,一定还有‘第三扇窗户’的存在。”
“没错,没错,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犹大之窗》!”
(节选自辻井康夫著《密室富豪警部II》)
黑星警部合上手中的《密室富豪警部II》,静静地吐出一串烟圈。烟雾在警部凌乱的卧室中,晃晃悠悠地飘荡了一会儿,不久之后,又消失在夕阳西下的天空中。
“嗯,这个真是不错哟!……”
小说进入新的情节发展,一下子变得有趣了许多。遗憾的是,故事的结局尚未发表出来。
据说第二部的原稿,是在辻井康夫失踪之后,马上就被寄到了负责该小说发行的《小说SF》的编幻部。而出版社的计划是,一旦辻井旅行归来,马上趁势发表第二部内容。
这不,《小说SF》刚刚把第二部的内容,刊登在杂志上发表了。另外,编辑在后记里面还透露,第三部解决篇,预计在今年秋天问世。
看来,辻井康夫确实完成了充电,准备再次登上推理小说创作的舞台了。黑星警部自然也十分期待,他在解决篇中的表现,作为一个狂热的推理小说迷,黑星本人无疑迫切希望,辻井康夫尽早现身,完成后续故事的创作。
“辻井康夫当初在留言条上也写了,说到两年后,刚好就是后天吧?”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用红色的圆珠笔,在五月十五日上面,画了个圆圈。
可是,两天之后,好不容易等到了约定的日子,黑星警部却把辻井康夫的事情,完全抛在了脑后。因为那天从一大早开始,就不断发生各种琐碎事件,让他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小说的故事情节。
首先是当天上午,有人往白冈山游乐园中的动物园饲料里,混入了某种物质,毒死了“小朋友广场”里的三只鸡和一头猪。经过调查,被混入饲料中的是剧毒农药,事件其实是附近的中学生制造的恶作剧。
然后到了下午,前往白冈山游玩的一名三岁儿童,在游乐场与附近牧场的交界地,不慎触碰到通了电的铁栅栏,引发触电事故。所幸的是,该名儿童只被电流击倒,并未出现重大伤势,事后警方严厉警告牧场的所有者,令其暂时切断电流,等待整改措施出台。至此,事件才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忙碌了许久,处理的都是大都市近郊农村常有的、带有“白冈特色”的小案子和小事故。
虽然工作轻松,黑星警部却不太髙兴。因为他回到警察署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而且,他那双擦得锃亮的新皮鞋,在动物园的笼子里、牧场的草地上,蹭满了泥土和粪便。
“嘁,搞什么嘛。为什么尽是这种无聊的小案子。”
自己的使命,难道不是漂亮地解决各种不可能犯罪,让世间为我惊叹吗?
黑星警部面对着理想和现实的鸿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也不能总这么沮丧下去。他打算喝一口茶,振作一下精神,便用饮水机的热水泡好茶叶,浅浅地喝了一口。
就在这个时候,竹内刑警突然“砰”地推开搜查一课的大门,急匆匆跑到黑星警部身边,对准他的耳朵大吼起来。
“不好了,超级完藏书网美的密室事件发生了!……”
咕嘟。警部不小心吞下一大口热茶,烫得几乎要跳起来。
“妈呀,烫死了!……烫死了!……畜生!……”
黑星警部痛苦地扭动着,把嘴里的茶水“噗”地喷了出去。对此,就连迟钝的竹内刑警,也顿时吓了一跳。他见警部背对自己,肩膀抖个不停,知道马上就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黑星警部重新转过身去,面向竹内刑警。他把手搭在缩着脖子、紧闭双目的竹内的肩膀上。竹内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警部憋得通红的大脸近在眼前。
“啊啊啊,这下我完蛋了!……”竹内刑警如此想着,却意外地听到了黑星警部充满暖意的话语。
“竹内警官,真是太谢谢你了!……”黑星警部紧紧地握住竹内刑警的手。
“啊,我做什么了吗?”
泪水从黑星警部的眼中滑落:“竹内先生,你真是太棒了。”黑星警部激动.99lib.地说着。
“那个,我只是……”竹内刑警不明就里地,看着黑星警部那奇怪的举动。
“来,快一点,带我到本人最拿手的密室事件的案发现场去吧。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星警部居然毫无羞耻之心地,用了“本人最拿手”这个说法。但竹内刑警闻言,依旧未能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这回真的是被骂个了狗血淋头。
“笨蛋,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赶紧带我到密室案发现场去!……”
“啊,是!……”竹内刑警慌忙冲黑星警部敬了一个礼,转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警车载着兴奋地大叫着“密室”、“密室”的黑星警部,以及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无精打采的竹内刑警,一路奔赴现场。
“话说,那个现场到底在哪儿啊?”总算恢复正常的黑星警部,突然向竹内刑警询问道。
“是作家辻井康夫家里。”
“辻……辻、辻井……”黑星警部吐出了舌头。
“没错,被杀害的就是辻井先生本人。”
“你……你说什么?”
黑星警部一听说这话,当即惊得跳了起来,脑袋狠狠地撞上警车顶部。本应疼痛难忍,但他却没有时间去感受。
“那该怎么办啊?”
“什么该怎么办?”
“《密室富豪警部》的解决篇到底该怎么办啊?”
黑星警部伤透了脑筋。难得故事开始精彩起来,辻井却突然死了,这让读者怎么办啊。本大爷……呜呜!……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黑星警部一把抓住竹内正浩的领口。
“警部!……不……不能呼吸了。就算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据说稿子已经写好了,但不知代被谁偷走了。”
“偷走了?……”
黑星警部终于放开了手,竹内刑警长出一口气道:“据说,本来辻井已经与责任编辑约好要交稿的。”
“呜呜呜!……”黑星警部不断发出怪声。
就在两位警官对话的时候,警车已经到达了辻井康夫住的小木屋前。此前已经有三辆警车停放在这里,车顶的警灯发出强烈的光线,照得玄关一片光明。
木屋内部并未点灯。偶尔会有类似手电筒的光圈,投射到窗帘上,映出里面黑色的人影。投射在窗帘上的黑影,诡异地左右摇晃着,犹如幽灵一般。
“里面怎么不点灯?”黑星警部一边从警车上下来,一边高声询问道。
“自从两年前的失踪事件以后,这里的电99lib.力就被切断了。不仅如此,连电话线路、燃气和自来水都断了。”
“管理人呢?”
“好像有个大妈,每个月会来打扫一次。下一次打扫的日子,应该就是明天吧。”
二人打开玄关的大门,走进右侧的房间。这里似乎是接待室。
此时正有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神情紧张地把头凑在一起,小声交谈着,见到黑星警部等人进入室内,他们马上停止谈话,不安地抬起头。
“你们几位就是目击证人吗?”
一个貌似最年长的、四十多岁的男人站起身来,回答警部的提问:“没错,我们就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
男人自称是《小说SF》的编辑谷山。随后,谷山又介绍了同样在场的《推理月刊》的编辑佐川,以及幻影社的中尾。
“我明白了,具体事情稍后再来询问。”
黑星警部向站在书房门前的警官使了个眼色,让他展示书房内部的样子。警官打开房门,内部的光线马上透到昏暗的接待室中。
黑星警部走进凶案现场,首先看到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正借着鉴定科员手中的强光灯,蹲在沙发床前工作着。那人便是仓泽法医。男人听到背后传来声音,转身看到黑星警部的身影,像是缓解了紧张情绪,露出白色的牙齿,微笑起来。
“呀,原来是小黑星啊!……”
“死者的情况怎么样?”
“太过分了,你来看看这个。”
“呜哇!……”从黑星警部身后探出头来,窥视现场的竹内刑警,此时似乎忍不住恶心,捂着嘴跑到屋外去了。
现场的状况无比惨烈。辻井康夫的首级,就这么被扔在沙发床上,表情扭曲而恐怖,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首级上还有一道血迹,从额头一直流向鼻孔。
“唔,原来只剩下脑袋了啊。他的身体呢?”
“身体在这边。”
首级旁边有一堆隆起的东西,被一条脏兮兮的茶色毛巾覆盖着。仓泽一把掀开毛巾,红里带黑的颈部断面,一下子跳进了黑星警部的视野之中。
“呜哇,怎么会这样?”
“应该是用剔骨刀切的。凶手应该不太习惯切割人体,所以,断面处才会参差不齐。他使用的刀具就在这里,扔在沙发床底下的波士顿旅行包里。”
黑星警部将目光,移向沾满血渍的菜刀和脏兮兮的旅行包,包里还塞满了透明的塑料布。
“凶手是先杀了人,然后才分割尸体的吗?”
“没错。被害人的直接死因,应该是头部遭到钝器殴打吧。”
仓泽法医说着,像转动皮球一样,骨碌碌地转动着辻井康夫被剁下来的脑袋瓜子,向警部展示受伤的后脑勺。
“致命一击,应该造成了死者颅骨凹陷。不过,在完成司法解剖之前,我还不能妄下定论。”
“死亡的时间呢?”
“大概是两、三个小时前。”
现在的时间是七点刚过。
“那么,应该就是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
“应该就是那段时间。”
黑星警部透过玻璃,凝视着暮色已深的窗外。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点光亮,那应该是对面牧场主家中的灯光吧。
沉默支配了整个书房。户外传来的警笛声,让这种静寂感愈发深沉。
把仓泽法医留在书房继续工作,黑星警部回到了目击证人所在的接待室。竹内刑警此时正靠在墙上,面色苍白。他似乎头一次经历这样的案件,自然无法掩饰心中的动摇。
“那么,请把你们发现事件的经过,向我描述一下吧。”
黑星警部马上开始,向发现尸体的三个人,询问案件发现的详情。
第四章
《推理月刊》的编辑佐川信彦,在下午四点半到达白冈车站,下车之后,他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前往作家辻井康夫的住所。自从辻井神秘失踪以来,已经过去了两年的时间。
三天之前,他在编辑部收到一封快递信件。寄信人正是“辻井康夫”,他们慌忙拆开封口,信纸上赫然写着辻井那熟悉的字迹。
充电结束了。我曾经在只有截稿日的生活中疲于奔忙,但是,经过两年的放浪旅途,我终于积蓄了新的力量。
此前给你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因此我决定,今后将优先接受贵社的工作。
顺带一提,请于五月十五日下午五点,到鄙人家中商讨具体事宜,静待贵客大驾光临。
辻井康夫
又及:两年以前,我利用自创的诡计,从密室中神秘消失了,这次我正在考虑,是否要用一个全新的诡计,重新出现在密室中。敬请期待。
佐川对辻井康夫的做法不置可否。但对方毕竟是畅销作家,因此,关于这点小事,他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考虑到其他出版社可能也会有所行动,他认为有必要到白冈跑一趟。况且,佐川本人也对辻井康夫两年前,上演的密室诡计有些好奇,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跳上了从上野开往东北的列车。
在短短的两年时间,白冈这个小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荒凉的车站前,建起了小型的咖啡屋、洋快餐店和大型购物超市。即使穿过市中心进入田园地带,也还能够看到,道路边正在修建一座座时髦的小洋楼。可以说,如今的白冈镇,既保持着近郊农村的特色,也兼容了大都市通勤圈的社区聚居地风格。
车行十分钟,便来到了上次的杂树林。这附近似乎尚未受到都市化的影响,依旧保持着武藏野旧有的面貌。停车的空地也一点没有变化;至于辻井康夫的小木屋,至少外观上并没有多少改变。
佐川踏上玄关前的门廊,按下门铃。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试着转动门把手,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
玄关的地上,已经端 端正正地摆了一双鞋子,看来有人先行造访了这里。
“打扰了!……”佐川话音未落,幻影社的中尾就从接待室里探出头来。
“搞什么啊,原来是中尾先生。”佐川一脸愤懑地嘟囔一声。
“哟,想必你也是被老师叫过来的吧。我也刚到。”
两人相视片刻,尴尬地苦笑起来。
“那就是说,中尾先生也收到辻井老师的信啦?”
“对头,说要我过来谈稿子的事情。要是顺利的话,我说不定马上就能拿到稿子呢。”
“哦,我太羡慕你了。”
“还好吧。”
“《小说SF》的谷山先生要来吗?”
“他应该要来。不过,慎重社的宫本先生,好像没有收到老师的信,因为这个,他好像气得不行。”
.99lib.“毕竟只有他一个人被排挤在外啊,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佐川的脑海中,浮现出宫本那张郁闷的脸,顺便看了看接待室内部。
“这里好像不通电了吧。”
“对啊,因为一直没有人交电费。”
佐川伸出手指,蹭了蹭桌面,指尖马上沾满了灰尘。
“老师好像事先,给来打扫的大妈付了酬金,让她一个月左右来一次。”
“哦!……”佐川附和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看了看辻井康夫的书房,一切都和他失踪那天一模一样。
窗帘被拉到两侧,夕阳洒满了整个房间。书房一角的沙发床,已经严重退色,上面还扔着一条皱巴巴的脏毛巾,辻井离开时留下的那个波士顿包,也依旧躺在那里。圆木墙壁失去了主人,早已变得暗淡无光。
当然,辻井康夫并不在屋内。那些在阳光中乱舞的尘埃,是这里最接近有生命之物的东西。
透过窗户看向池塘彼岸,牧场也跟两年前一模一样,牛群依旧在碧绿的草地上懒散地进食着。
“老师说他五点会出现在这里,对吧?”
“反正他信上是这么说的。”
中尾拉上窗帘,室内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两人顿时感到,身边出现了某种魔物的气息。带着这样的想法,就连沙发床上的毛巾,也变得犹如趴伏在地的野兽一般。
佐川因为这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两人都想起了两年之前,他们闯入密室的情形。不过,当时书房的窗户和大门,都是从内部锁上的,处于完全的密闭状态。与之相比,这回只有窗户上了锁,书房的大门可以自由开启。即便如此,由于这扇门时刻处在众人环视的状态下,也跟密室差不多了。
两人确认过书房的状况后,关门回到接待室,过了把烟瘾。
四点五十五分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人的动静。
“哟!……”打着招呼走进门来的,是《小说SF》的编辑谷山明。他还背着一个看上去很重的单肩包。
“刚刚旅游回来吗?”
面对佐川的提问,谷山明微微地笑了一下。
“算是吧,我刚从东北取材回来。”
“那么,今天是顺路过来,跟老师见面的吧?”
“对啊,我跟他约好,要拿到《密室富豪警部》的解决篇。呵呵,真不好意思了。”
谷山明也把接待室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中尾身上。
“话说,老师还没有出现吗?”谷山张口就问。
“嗯,他还没来。我们已经在这等了挺久了。”
谷山长叹一口气,穿过接待室,进入了书房,但不到十秒钟,他又走了出来。
虽然只间隔了十秒钟,他出来后的表情中,却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沮丧。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中尾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看到里面一点都没有变,觉得有些感慨而已。”
“对啊,真是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跟两年前老师消失那天一样啊。”
随后,三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接待室中的三个人,都竖起耳朵倾听,书房却异常安静。他们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彼此的脸。
“进去看看吧。”
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中尾站起身来。他转动书房的门把手,打开房门,看了一眼。
“老师果然还是没有回来。”
说着,他同五分钟前的谷山一样,进入了书房之中,很快又耸着肩走了出来。
“要不我们再等等吧。”
“反正都等了两年,再等十分钟、二十分钟也无所谓。”
听到佐川如此一说,中尾和谷山也纷纷表示赞同。
“就是啊!……”
三人齐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都带着莫名的空虚。
五点十五分。
辻井依旧没有现身。这回,年轻的佐川也不禁焦急起来。
“我也去看看。”
说完,他便走进书房看了一圈。
窗帘紧闭着,天色已经临近黄昏,因此,书房内比刚才更加昏暗了。不过,他还是能借助仅存的一点光线,清楚地看到整个书房内部的样子。这里果然与他三十分钟前看到的一样,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看来,我们都被老师放鸽子了。佐川暗自发着牢骚,走出了书房。
“这里又没有通电,再过三十分钟,恐怕就是一片漆黑了。”佐川心怀不安地说着。
中尾马上接话道:“对啊,要不我们等到六点,不行就回去吧。”
“那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谷山也点了点头说。
五点二十分。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野兽的低吼声。不,与其说是野兽,更像是爬虫类的声音。总之,那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房间里的三个男人,同时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战栗,他们忍不住浑身一阵颤抖,面面相觑。
“喂,你们听到刚才那声音了吗?那到底是什么?”
“我……我怎么会知道……”
“好像是从老师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男人话音未落,三个人一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佐川突然回想起以前读过的一本小说,但是,他想不起那本小说的名字了。总之,如今在场所?99lib.
有人的行动,好像都与故事中的登场人物一致,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万分困惑。
三人来到书房门前,中尾首先做出表率,他战战兢兢地敲了敲房门。没有回应。中尾咬了咬牙,把门打开。就在那一瞬间,佐川突然觉得,书房中有某种邪恶的黑暗意志,迅速地溜到了接待室中。
“好,我们进去吧!……”
中尾在前面打头阵,谷山、佐川紧随其后。可是,书房中并没有任何异样。里面既没有老虎,也没有狮子的身影。
佐川径直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太阳已经沉到了西方的天空、牧场的另一边。残阳将半个天空染得通红,池塘的水面上,也泛起了赤色的波纹。再看窗户上的锁,依旧从内部紧紧锁着。
中尾也来到佐川身边,两人一起对着外面的景色,看得出神,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哇”的惊叫声。
“老、老、老师他……”
谷山一屁股跌坐在地毯上,惊恐地指着沙发床的方向。
佐川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差点儿跌倒在地。因为他看到一个陌生人,赫然出现在那里。
那个人瞪得大大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正前方,脖子以下被毛巾覆盖着,似乎之前一直保持着沉睡状态。唯一异常的地方,就在那道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鼻子的血迹。
因为那人没有戴眼镜,所以,佐川当时一下子没有认出来,他再仔细一看,那人根本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辻井康夫本人,那头标志性的乱发,正覆盖在右眼之上。并且一看便知,他已经死了。
此时,夕阳最后挣扎了一下,放出一抹灿烂的光华。辻井康夫的脸庞,也被那瞬间的光芒所笼罩,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正如他额际的那道血色一般。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中尾站在呆滞的佐川身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他素来以冷静著称,此时竟变得如此慌乱,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听到中尾的声音,佐川总算回过神来,马上想到要报警。
可是,当他拿起写字台上的电话听筒,准备拨号时,却发现电话里根本没有信号音。
“对了,这里的电话线路也被切断了。”
他马上想到,必须到附近的人家,借用电话报警。可是,这幢小屋是树林里唯一的建筑物,最有可能借到电话的地方,就是透过窗户,就能看到的那座游乐场了。前往游乐场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五百米,若横穿牧场过去,大概只要十二、三分钟便可到达,可是牧场周围设置了通电的铁栅栏,要横穿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绕过牧场,无论如何也要花上三十分钟,才能走到目的地。
剩下的选项,只有杂树林边上的牧场主家了,从这里走过去,可能只要十分钟左右。没办法,怎么也得跑一趟了。
这时,中尾突然呻吟一声,冲出了书房。他恐怕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忍不住要呕吐了吧。不久,他果然一脸惨白地,从厕所里出来了。
“我现在去报警,中尾先生你就躺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休息一下吧。”佐川匆匆地吩咐道。
中尾无力地点了点头,佐川便将其扶到沙发上。
“谷山先生……”
话说到一半,佐川总算注意到谷山异常的样子。他好像惊吓过度,直到现在还坐在书房的地板上,用空洞的目光盯着辻井康夫。
“这两个人还是资深编辑呢,怎么遇到点事情,就这么没出息呢。”
佐川小声地抱怨着,伸手拉起谷山,把他安置在接待室的单人沙发上。
二十分钟后,时钟正好指向六点,佐川报完警回到小木屋,发现中尾躺在接待室的三人沙发上,谷山则依旧呆呆地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空洞的目光看向虚空。
此时夜色渐浓,周围已经暗得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了远方隐隐传来警车的鸣笛声。
第五章
在佐川向警方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辻井康夫被切断的尸体正被搬运出来送去尸检。而案发现场的书房内,有几个取证人员正在忙碌着,试图找到破案的线索。
罪犯一定就在这三个人之中。黑星警部带着这样的直觉,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的表情。
佐川信彦。《推理月刊》编辑。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是三个人中最年轻的一位。行动力强,看起来力气也比一般人要大。两年前被辻井跳票,没能拿到连载的稿件,因此对其怀恨在心。作案动机非常充分。
谷山明。三人中年龄最长的一位,四十五岁左右。中等身材,长相平庸,但不愧是资深编辑,给人一种世故圆滑的感觉。他在《小说SF》的编辑部任职,负责《密室富豪警部》这本小说。上次失踪事件之后,他收到了辻井康夫快递给他的稿件,因此,最缺乏作案动机。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对其大意。
中尾一郎。身材矮小,戴茶色墨镜,留长发,三十多岁。为人装腔作势,是黑星警部最不喜欢的类型。在幻影社担任编辑,与佐川一样,遭到辻井跳票,对其怀恨在心。
“咦?……”黑星警部突然高声惊呼起来。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吧?我记得两年以前,那个失踪事件发生的时候,有四个编辑在场啊。”
“哦九九藏书哦,你是说慎重社的宫本和男吧?”谷山笑着回答道,“他没接到老师的邀请,这会儿恐怕还在痴痴抱怨呢。”
“怎么,他没有到这里来吗?”
“对,现在应该还在东京怄气吧。”
“唔,原来如此。”
看来,慎重社的宫本也对辻井康夫怀恨在心,并且拥有最强烈的作案动机。但既然他不在此地,也只好将其划去了。
“听说有原稿被盗了,这是真的吗?”黑星警部重新问了一个问题,这回轮到年轻的佐川回答。
“是的,我们刚才在写字台上,找到了这个信封。”
佐川拿起接待室桌上的,那个大号茶色信封,将其交给黑星警部。信封表面用钢笔写着“内有原稿”。
黑星警部伸手往里一探,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稿纸,稿纸的一角印有“小说SF专用”的字样。正中央则用个性十足的字,写着《密室富豪警部·解决篇》几个大字,并注明一共有五十张稿纸。
“你们确定这是辻井先生的字迹吗?”
“是的,没错。”佐川回答。
“这么说来,有人趁机偷走了里面的五十张原稿?”
“我认为是的。”佐川点头答道。
“那么,偷走原稿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罪犯啊。”
“有可能吧。”
“要不然这样吧。虽然有些失礼,不过,能请各位让我检查一下,你们的随身行李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佐川顿时面露愠色。
“想必各位也很想,洗清自己的嫌疑吧,难道不是吗?”
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三人只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黑星警部检查了谷山的单肩旅行包、中尾的黑色公文包和佐川的小手提包,都没有发现疑似辻井康夫原稿的物品。
其后,警方又把调查的范围,从木屋内部扩大到周边,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为了进行更加详细的询问,三个编辑被带到了警察署。
“我觉得,这起事件的关键,就在于那份原稿。”取证人员撤离后,黑星警部将竹内刑警拉到书房里说,“我就是放不下这个念头。”
说话间,黑星警部的脑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对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黑星警部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随即又想,像自己这样的天才,竟然被下放到这种乡下警察署,白白浪费了浑身的本领,实在是太残忍了。
“竹内,我告诉你啊……”
可是,竹内刑警并没有在听黑星警部说话。
“喂,竹内,你给我听好了!……”
依旧沉浸在目睹尸体的冲击中、无法恢复的竹内正浩刑警,被黑星警部这么一声大吼,顿时吓了一大跳。这才总算回过神来。
“啊,是的。您说什么来着?”他反而向警部问道。
“我说这起事件,很有可能是脚本杀人。”
“脚……脚本杀人?”竹内刑警一脸茫然地反问道,“那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没错,也就是说,罪犯利用小说里的情节,制造了现实中的杀人案件。”
“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事情吗?”竹内刑警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有啦。你仔细想一想,再听我说。辻井康夫的《密室富豪警部-1》里面写道,立川教授在研究室里神秘失踪了。而现实中,真的发生了一模一样的事件。换句话说,两年之前,辻井先生在与自己的作品,情节同样的状况下,从书房里离奇消失了。”
“啊,对啊!……”竹内刑警一脸讶然地点了点头。
“然后,这回又像《密室富豪警部-2》里,立川教授的首级出现在研究室的那段情节一样,辻井康夫的首级,竟然出现在了书房中。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体也一同出现在了现场。”
“原、原来如此。”
“所以啊,我觉得,只要找到被盗的原稿,也就是《密室富豪警部》的解决篇,就能够解开这次的密室之谜了。”
“哦哦,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著名警部,头脑真好啊。”竹内刑警对捧黑星警部的场,也开始有所心得了。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被竹内刑警这么一夸,黑星警部也十分受用。
这回可要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这个疑难事件,让全世界人都知道,白冈警察署有我黑星光警部坐镇了。啊啊啊,这下总算可以出人头地了。
如此想着,黑星警部觉得周的事物,都染上了一层幸福的玫瑰色。
“不过话说回来。”
他多少也想在找到原稿之前,靠自己的实力,解开这次的密室诡计。
毅然接受不可能犯罪巨匠辻井康夫发出的挑战,解开他设计的密室诡计,这难道不是上天派给自己这个密室狂热分子的终极使命吗?
“根据我敏锐的洞察力,”黑星警部整了整仪表,终于开始他独特的推理了,“咳咳,”他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脸色肃然,一本正经地推理出自己的答案,“我判断,罪犯就是慎重社的宫本和男!……”
“这……这怎么可能?宫本不是根本就没有出现在现场吗?”竹内刑警一脸茫然。
“不,其实说句实话,那只是我个人的期待而已。毕竟,如果并未在事件中登场的宫本,才是真正的罪犯,读者必定会惊讶不已啊。这就是所谓的出乎意料的真凶。”
“您又在说笑话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星警部得意地笑道。
“这人该不会是白痴吧。”
“嗯?……”黑星警部耳朵很灵,一下子就听到了部下的呢喃。
“不,没什么,我是说很有趣。真的。”
竹内刑警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现在最好顺着上司的意思行动,于是,他也一块儿笑了起来。
不过他并没想到,那个笑话竟然成真了。当晚在白冈山周边巡逻的警官,抓到了一个可疑人物。该名男子被抓获的时候,正沿着没有路灯的漆黑道路,跌跌撞撞地艰难行走。因为附近没有人家,巡逻的警官便将其判断为可疑人物,马上对其进行职务询问;他发现该名男子说话颠三倒四。.99lib.
在手电筒射出的灯光的照射下,警方发现这名男子面容僬悴,脸上沾满了泥土和汗水,一径目光空洞地看若警官。于是,巡警把男子带回警察署,随后才判明其身份。皆因《推理月刊》的编辑佐川,刚好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了该名男子。
“哎呀,这不是宫本先生吗?这种时候,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佐川编辑用响彻整个警察署的声音,大声说道。
“啊,宫本?……你说的宫本,难道就是那个慎重社的宫本吗?”
刚才还在跟竹内乱开玩笑的黑星警部,闻言也吃了一惊。最有犯罪动机的家伙,竟然真的出现在了现场附近。
“难道警部您长了一双透视眼不成?”被竹内刑警这么一夸,黑星警部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哎呀,也没这么夸张啦,只是事先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而已。”黑星警部都顾不上说话低调了。
不仅如此,宫本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同样让人大吃一惊。警官在他所持的纸袋中,找到了一沓稿件。不用说,那就是辻井康夫家中被盗的原稿。
黑.99lib?星警部将原稿一一复印,准备一睹为快。
“这样一来,事件就等于解决了啊。”
黑星警部为此感到格外欣喜。因为罪犯不仅自己送上门来,还把解开密室诡计的重要线索带在了身上。
“俗话说得好,‘天上掉馅饼’啊,这次的事件,不就正符合这句话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星警部坐在搜查一课自己的办公室里,双腿大大咧咧地放到办公桌上,美美地吸了一口香烟。
“警部,恭喜您了!……”
竹内刑警的这句奉承的话,看来是发自内心的。原来所谓的胜利滋味,是这么一种感觉啊。黑星警部本人可绝少体会到这样的快感。
“哎呀,没什么啦,这种小案子,随随便便就能够破掉啦。”黑星警部止不住地笑容,就像花朵一般灿烂。
随后,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阅读《密室富豪警部》解决篇那五十张稿件。作为一个读者,能够抢先读到作者的原稿,他不禁沉浸在这份荣耀中无法自拔。
第六章
背对着立川教授的生物科学研究室大门,横滨大助警部大声宣布道:“现在开始,我将为大家说明,立川教授失踪与杀害事件的真相。”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都骚动起来。聚集在房间里的,是目击了两起事件的三名研究员,以及久喜警察署长等,一共计有十个人。
横滨警部模仿过往的名侦探们,在发表真相之前,巧妙地插入了一段沉默,他从口袋中取出金质打火机,给雪茄烟点上了火。
他美美地吸了一口雪茄,透过烟雾,观察着听众们焦急的神情。不错,他十分受用。
“好了,别装模作样了,快说吧。”警察署长对横滨警部拐弯抹角的做法又气又恼,催促他快些开始。
“真是失礼了。那么,就让我开始说明吧。”横滨警部深知,此时该如何把握时机。
“此前,我在发现教授的首级之时,曾说过研究室里除了窗户和大门之外,还存在着‘第三扇窗户’。”
“也就是所谓‘犹大之窗’吧?”
“正是如此。昔日的密室巨匠约翰·狄克森·卡尔,曾经以卡特·狄克森的笔名,发表过名为《犹大之窗》的优秀侦探作品,不过,我所指的‘犹大之窗’,与那部作品中的‘窗’并不一样。如今,距离《犹大之窗》发表,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之久,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在这个充满尖端设备的研究室内,是不可能存在那种窗户的。”
“这我知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案发当时,教授的额头上,剌入了一支箭,可是研究室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用来射箭的弓。同样的,也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分尸现场的痕迹。”99lib?
“箭是从房间外面射进来的。”
“所以我才说想不通啊。入口的大门,当时被在场的三位研究员先生看着,房间的窗户也从内部上了锁。就算那支箭是从外面射进来的,你要知道,这里可是六楼哦。整个小镇里,再没有比这座楼更高的建筑物了。”
“没错,可是,箭是从我们看不到的另一扇窗户射进来的。”
“你就快告诉我们吧,那另一扇窗户,究竟是什么?”
警察署长情绪异常激动,脸涨得通红。反观横滨警部,却是异常冷静,他把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徐徐地道出了事件的真相。
“那我就来说明一下吧。那扇窗其实是……”
(节选自辻井康夫著《密室富豪警部·解决篇》)
“噗!……”黑星警部把一大口咖啡喷了出来,染黑了手中《密室富豪警部》的原稿复印件。不过,他此时正为小说中横滨大助警部道出的“真相”,感到哑口无言,根本没有工夫在意咖啡的问题。由此可见,他受到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呢?!”说话间,黑星警部突然无名火起。
“畜生,那个大名鼎鼎的辻井康夫,怎么会写出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呢?”黑星警部跳脚大怒。
黑星警部实在过于激动,这让竹内刑警十分不安。他从上司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方才的胜利喜悦了。
“您怎么了?……那上面写了什么糟糕的内容吗?”
“少啰唆,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竹内刑警从黑星警部因愤怒而颤抖着的手上,一把接过复印件,迅速浏览了一遍。几分钟后他放下稿件,却显得意外的冷静。
“原来如此,我深深体会到了警部的心情。不过……”
“不过什么?”
“您的心情我明白,不过,我本人觉得:这种结局也不坏啊。”
“混蛋,你这是什么意思?”黑星警部暴怒地乱吼着。
“我觉得,这是辻井先生一流的戏仿啊,戏仿!……”
“哈哈,你少他妈的得意了。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
竹内刑警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我认为,辻井先生或许是想通过这本小说,向读者们宣告自己将与密室诀别。”
“不,我可不这么认为。那根本就是对读者的背叛。辻井康夫就是名副其实的犹大。这是对密室的背叛。”
“不对吧,警部。辻井先生之所以要提到‘犹大之窗’,是为了探索那‘第三扇窗’啊。在我舒来,他利用这部作品,对旧有的密室类侦探小说,进行了激烈的批判,并希望以此为契机,一举告别古老的侦探小说模式,出发去探索新的道路。这就是我个人的见解。”
“吵死了,没有密室的推理,就像没有奶油的咖啡一样荒谬。”
“不对,警部您错了。”
“少给我啰唆。快,把稿子还给我。”黑星警部粗鲁地一把抢过竹内手中的稿件。
“啊,您这是干什么啊!……”
在竹内刑警的惊呼声中,五十张小说稿纸,被黑星警部一口气撕成了碎片。
“快住手。警部,你这样不好哦。”竹内刑警出言阻止,但为时已晚。
“少啰唆,反正真正的原稿,已经交给鉴证科了,你少费那个心了。”
搜查一课里顿时纸片纷飞,事件的调查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调杏虽然不得不从头开始,但宫本和男的嫌疑,依旧无法消除。他此前已经被送到审讯室,喝着热茶休息了一会儿,总算缓过一口气来,恢复了正常状态。在黑星警部正式开始审问时,他原本苍白的脸,也恢复了一些血色,总算能说出话来了。
根据宫本和男的描述,他是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到达辻井康夫的小木屋的。
“也就是说,你比辻井预告的回归时间,还要早了一小时到达现场?”
“对。当时我发现玄关大门没有上锁,就打算直接进去等候老师。”
“但是,他不是没有邀请你吗?”
“的确没有。但是,我听说老师要回来,还是想见他一面,要求他交出原先说好的稿子。”
宫本和男还说,要说自己无心抢在佐川等人前头,那肯定是假话,交代发现原稿的经过时,他甚至有些兴奋起来。
“我之前一直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但是一个人待着,总感觉静不下心来。于是就想偷偷看一眼老师的书房,结果书房没上锁,我一下就把门打开了,就决定干脆进去看看。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还保持着两年前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你在里面找到了什么?”
“我坐在沙发床上,把房间看了一圈。那条脏毛巾就在床上,波士顿旅行包是敞开的,里面没有东西。书架一点没变,写字台也跟以前一样……”
宫本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警察严厉地讯问着。
“是的,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写字台上,放着写有‘内有原稿’的茶色信封的。”
“里面装着的,就是我们刚才发现的原稿吗?”
“没错。里面装着五十张稿纸,还写着《密室富豪警部·解决篇》这个标题。”
“然后,你就把那些稿子偷走了?”
“不,当时根本没想偷走稿子。我只是打开看了看,谁知脑袋突然变得昏昏沉沉的,等我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把稿子装回信封,带出了老师的家里。”
“哦,你是说,你本来并没有打算偷走稿子吗?”
“真的没有打算。后来我觉得,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就打算折回去归还稿件,但是,当时天已经黑了,结果我走到半路,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然后,你在疲惫不堪地行走时,遭到我们巡警的职务询问了,对吧?”
“是的。”
“喂,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黑星警部突然大吼一声,狠狠地敲着桌子,宫本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腾地跳了起来。
“相信我,我真的没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杀害老师呢?”
宫本和男哀求着,他本来就矮小的身体,此时更是蜷缩成一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在黑星警部面前微微颤抖着。
“请相信我,真不是我干的。”
当晚,宫本和男被扣留在了白冈警察署,其余三名编辑,则被安排到白冈市内的旅馆过夜。
第七章
翌日一早,案发现场的圆木小屋沐浴在朝阳下,周围环绕着一片含着露水的新绿,散发出宁静的气息。通往空地的道路上,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将大批前来采访人气作家杀人事件的媒体人员,通通都阻隔在了外面。
早上七时,黑星警部到达现场,此时已有数名警官,在小木屋周围忙碌了。
“警部,早上好!……”背后传来竹内刑警的声音。
“哦,是竹内警官啊。那之后有什么进展吗?”
“原稿上的指纹检测报告出来了,辻井、宫本和谷山三个人的指纹都在上面。”
“辻井和宫本的指纹肯定在上面,但谷山的指纹,是怎么附着上去的呢?”
“因为那些稿纸是由《小说SF》出版社提供的,并由责任编辑谷山交到辻井手上的。”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儿啊。那么,还有其他的进展吗?”
“我们还找到了死者的血迹。”
“在哪里?”
“在书房里。”竹内刑警说着,将黑星警部带到发现血迹的地点。
黑星警部顺着竹内刑警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血迹。就在辻井康夫的写字台边上。血迹的位置,距离地面大约有一百六十厘米,相当于一个小个子成年男子的身高,而辻井康夫的身高则刚好与之相符。
“经过检测,证实与辻井康夫的血型相符。”竹内刑警向黑星警部报告。
“这么说来,他是一头撞到这个位置上的。”
“恐怕是吧。你看,这里不是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吗?”
这座圆木小屋子最具特色之处,就是由未经修饰的圆木,直接拼装而成,对于崇尚自然的人来说,这种户外感的设计,的确是十分有吸引力的。当然,为了突出圆木的野性氛围,在树枝分叉的部位,还刻意留下了明显的切口。
如今,辻井康夫的血迹,就正好印在其中一个有着年轮花纹的突起上。从辻井后脑勺上的伤势推断,这个突起很可能就是杀害他的“凶器”了。
“警部,这么一来,辻井先生就是在这幢木屋中被杀害的了。”
“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是犯罪现场吗?”
“没错啦。罪犯一定是在这里,将辻井康夫杀害以后,又切下了他的脑袋。”
“解剖结果表明,辻井先生的死亡时间,在当日四点到五点之间。这样一来,罪犯就必须在分尸以后,将尸体暂时移动到屋外,之后再移回来了。”
“应该是那样的。”竹内刑警点头同意。
“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
“这我还不太清楚。”
“呵,竹内先生,我就指望你,快点解开这个谜团了。”黑星警部嘿嘿地冷笑着说。
黑星警部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愚弄竹内刑警。就算竹内刑警再怎么迟钝,也忍不住要发火了,于是,他反问道:“那么,警部对此又作何思考呢?”
“其实我也还不知道。不过,今天之内,应该就能够找到头绪了。”
“一旦情况对自己不利,您总是那样说,反正就是不明白嘛。”
“喂,你刚才说什么?……畜生!……”黑星警部陡然变了脸色。
“不,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竹内刑警连连摇手。
书房已经被彻底调查过一遍了,结果除了房门和窗户之外,没有找到任何隐蔽的出入口。
“我最鄙视那些使用针线钳子,或者对门锁做手脚的机械性密室了。”
虽然黑星警部的主张一贯如此,但是,书房内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做手脚的地方。无论是天花板、地板还是墙壁的圆木上,都没有任何机关。
“竹内先生,你说那具被分尸的遗体,究竟是如何被搬进书房的呢?当时,门口有三个编辑看着,窗户也从里面上了锁,不是吗?……”
“有没有可能用起重机,把屋顶吊起来,再把尸体放进去呢?”竹内刑警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这还真的有先例呢。”黑星警部竟然点头认可了。
“又或者,把窗户连同窗框一起拆下来呢?”
“你别忘了,窗户外面就是池塘啊,要是没有船的话,是不可能靠近窗户,把它随便拆下来的。”
“《密室富豪警部》里的诡计都用不上了吗?”
“你真是笨蛋啊。在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情呢?”
黑星警部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了昨天读到的《密室富豪警部》解决篇诡计,顿时觉得怒不可遏。
“总之,这里除了大门和窗户,应该还存在着‘第三扇窗户’才对。那就是关键的‘犹大之窗’啊。”
“真的吗?”竹内刑警疑惑地看着黑星警部。
“只要顺利找到那扇‘犹大之窗’,就能够解开这个密室之谜了。”
“那就请您加油努力吧。我从精神上……”
说才到一半,竹内刑警的表情突然痛苦地扭曲了。
“喂,你怎么了?”黑星警部吃惊地望着部下。
“警部,这个房间里真的有‘第三扇窗户’啊。”
“你在胡说什么呢?”黑星警部暴怒地顿足大吼。
“我没有胡说啦,我也是刚发现的。”
竹内刑警一边说着,用手指向黑星警部的脚下。仔细一看,只见地板上铺着绿色的地毯,除此之外并无异常状况。
“警部,难道你不觉得九九藏书,今天特别冷吗?”
被他这么一说,还真觉得今天下半身异常清凉。
“是拉链。”
“拉链?……”黑星警部好奇地歪着头,望着竹内刑警。
“警部,你的‘社会之窗’忘记关掉了。”
“啊,浑蛋!……”黑星警部大吃一惊,慌忙拉上裤子拉链。竹内刑警见此光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个白痴!……”没等黑星警部大吼出声,竹内刑警早已飞快地逃离了书房。
黑星警部完成对四名编辑的口供记录,又结束了他们的不在现场的证据的调査以后,回到了搜查一课自己的办公桌边。他已经确定,凶手必定就在这四个人之中。
因此黑星警部决定,根据四个人的证词,将辻井被杀的四点到五点之间,各个人的行动,用图表清晰地标示出来。
首先是四人到达圆木小屋的顺序。
宫本和男(慎重社)一一四点到达小屋,四点五分离开。
中尾一郎(幻影社)——四点三十分到达,发现辻井康夫死后,一直待在屋内,等待警方到达。
佐川信彦(推理月刊)——四点四十分到达,五点三十分曾离开小屋,去找电话报警。
谷山明(小说SF)——四点五十五分到达,发现辻井康夫死后,一直待在屋内,等待警方到达。
这里唯一的问题是,辻井康夫在四点到五点之间,被杀害于书房中,又一度被搬到了小屋外部。然后,当三名发现人于五点二十分,一起进入书房的时候,他又以身首分离的状态,躺在了沙发床上。凶手为什么要两度移动尸体呢?黑星警部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移动尸体的必要性。凶手为何要做出如此麻烦的举动呢?黑星警部越想越觉得,案情实在过于复杂。
那么,就再换一个视角,列出四个人到达白冈车站后的行动99lib.吧。
宫本和男一一三点三十分到达白冈车站(该时间段乘客较少,因此站员对宫本有印象〉,因站内仅有的两辆出租车都被叫走了,因此,他决定步行前往。路程全长二点五公里,花费了三十分钟时间。
四点,宫本和男到达小屋。敲门后等待片刻,因无人应答而自行进入室内。在书房的写字台上,找到辻井康夫的原稿,四点五分左右,离开小屋。
中尾一郎——四点钟到达车站〈已向站员确认〉,同样因为没有拦到出租车,而决定步行前往。三十分钟后,亦即四点三十分,到达小木屋。
佐川信彦——四点三十分到达白冈车站,幸运地拦到出租车(已向出租车司机确认〉。十分钟后,亦即四点四十分,到达小木屋。
谷山明——自东北取材归来,三点二十五分(乘坐上行列车)到达白冈车站,因为未到约定时间,便徒步前往两公里外的白冈山。四点到达白冈山,在游乐场和动物园闲逛(四点二十分左右,被食堂的大妈目击到)。四点二十五分,出发前往小屋。步行三十分钟后,亦即四点五十五分,到达小木屋。
越来越混乱了,黑星警部烦躁地点了一根烟。
好,接下来再用排除法。
不在场证据最为清晰的,应该是佐川信彦吧。他四点三十分到达车站以后,马上就拦到了出租车,从他离开车站,直到抵达小屋的这段时间内,出租车司机都能够做证,到达小屋之后,他又一直与其他人共同行动。换句话说,一直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之下。这样一来,他的不在场证据便堪称完美了。
接下来是谷山明。他四点二十分于白冈动物园被目击。而从动物园走到小木屋,至少需要三十分钟。就算他三点二十五分到达白冈车站后,直接前往小木屋,并于四点杀害死者后,马上赶往动物园,也无法在四点三十分前到达。
从时间上来讲,他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徒步往返。反之亦然,就算他四点二十分被目击之后,马上离开动物园,前往案发的小屋,也很难在四点五十五分完成犯罪,并出现在接待室内。
那么,宫本和男怎么样呢?
他并没有四点钟以后的不在场证据。他本人声称自己在四点五分带着辻井康夫的原稿,一个人离开了小木屋,但这一证词缺乏可靠性。只是,要宫本在四点三十分到五点二十分之间,避开三人.99lib.
的视线,将辻井康夫的尸体搬入书房,这也是不可能的。
中尾一郎则缺乏从四点三十分本人到达,到四点四十分佐川到达之间,这十分钟的不在场证据。虽然他完全可能在此期间杀害死者,但是,要如何在五点二十分之前,将尸体搬入书房呢?
当然,任何人只要使用汽车,便能够轻易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但目前为止,警察没有接到任何可疑车辆的报告。且尸体的搬运诡计,成为另一大障碍,阻碍了调查的进行。
“他妈的!……”黑星警部只得抱臂仰天,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黑星警部的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以前读过的、描述分尸密室的众多著作。高木彬光的《刺青杀人事件》、鲇川哲也的《红色密室》、约翰·狄克森·卡尔的著名短篇……
随后,他如同闪电般,瞬间理解了罪犯的意图。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罪犯是为了把书房伪装成犯罪现场!……”黑星警部狂吼一声,兴奋得手舞足蹈。
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够早一点看穿,如此简单的真相呢?
罪犯一定是在四点到五点之间,于书房之外的地方,先杀害了辻井康夫,并于五点二十分,将分尸后的尸体搬入书房,又在写字台旁的圆木突起上,涂抹上辻井康夫的血液,进行了犯罪现场的伪造。这样一来,无论是谁都会认为,书房就是犯罪现场。再怎么说,“外部-书房”的一次性移动可比“书房-外部-书房”的重复移动要容易得多。
竹内刑警的说法果然是错误的。哼,那个大笨蛋,真以为自己的胡说八道,就能够连续说中吗。黑星警部突然感到充满自信,胜利女神已经对他露出了微笑。
想到这里,他又重新审视了四个人的不在场证据,证据充分的佐川和谷山依旧落榜。宫本要避开三个人的视线,于五点二十分进入小屋,是十分困难的,因此也落榜。剩下的,当然只有中尾了。
黑星警部回想起中尾那张戴着墨镜、装模作样的脸。?99lib.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吓唬他一下吧。
幻影社的中尾一郎,结束早间的口供记录后,一直坐在休息室里,等候警方安排,他见黑星警部突然开门入内,便满脸不安地抬起头来。似乎因为睡眠不足,他的脸色有点差。
黑星警部虽然内心兴奋不已,却刻意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在中尾看来,警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异常瘆人,惊得他不由自主地端坐起来。
黑星警部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中尾先生,你就从实招来吧。”
“什么?……”中尾大吃一惊,悚然变色,莫名其妙地歪着头,看着黑星警部。
“你有什么话,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
“说出来,我要说什么出来啊?”
突然,黑星警部猛地一拍桌子。烟灰缸里的烟蒂,一下子飞散开去,烟灰落了满桌子。
“畜生!……不要一直装傻了吧。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黑星警部得意地宣称,“好了,你就别忍着了,赶快老实说出来,让自己轻松一下吧。”
面对黑星警部那吓人的表情,中尾的脸皮忍不住抽了一下,紧握的拳头也颤抖起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踌躇了片刻,不久,才终于放弃挣扎,决定坦白交代。
“我知道了。”中尾低着头,用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大声一点好吗!……”黑星警部突然站起来,对其怒吼道。
“其实,我昨晚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事情说出来。本来还打算死守秘密,但是,既然你已经有所察觉,也就没那个必要了。”
中尾似乎无法承受黑星警部施加的压力,灰心丧气地点了点头。
“准备交代了吗?”黑星警部大喜过望。
“是的!”中尾点了点头,还是叙述经过,“一切事情的起因,其实都是老师的一个恶作剧。”
“太好了!……”连黑星警部自己都没有想到,故弄玄虛的效果,竟然这么好。面对这超出预期的进展,警部差点没冲动地高呼万岁。
“这要追溯到两年前。”中尾平淡地说道。
“哦,是辻井先生消失的那一年吗?”黑星警部点头问道。
“对,有一天,老师突然对我说,他再也写不出来了。”
中尾目光空洞地,看着黑星警部背后的墙壁,开始缓慢叙述。
第八章
辻井康夫把钢笔放在写字台上,“吱吱嘎嘎”地转动着椅子,转身面向中尾。
“我准备出去旅行一段时间。”辻井康夫突然这么说道。
“是去取材吗,目的地定好了吗?”中尾好奇地问。
“是漫无目的地流浪,而且,应该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离开很长时间,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中尾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就是字面意思,不回来啦。当然,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我也不准备写稿。我只想一心一意地充充电。”
“这、这怎么行呢?……”中尾大吃一惊,绝望地号叫起来,“那么,我们出版社的稿子要怎么办,还有三天就要截稿了。如果这种时候连载跳票了,您要我们怎么向读者交代啊。”
“嗯,那倒也是。”辻井康夫从深度眼镜后面,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中尾的反应。
“你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稿子吗?”他突然笑着问道。
“那当然想啊。”中尾拼上了老命,这可是事关生死的时刻。
“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请您务必要写出来啊。”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中尾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着辻井康夫莫测高深的脸庞。
“没错,只要你接受这个条件,我就可以考虑,把稿子交给你。”
“那要看是什么条件了。”中尾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好惹的对手。
“就是密室。”辻井康夫笑着说。
“密室?……”中尾一脸不可思议。
“没错。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制造密室,我就给你一点甜头。”
“您说密室,莫非是要杀人害命吗?”中尾的脸色顿时大变。
看着中尾脸上惴惴不安的表情,辻井康夫笑着否定。
“当然不是!……我的密室,跟杀人和其余一切犯罪行为都毫无关联。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只是一个小游戏而已。”
“可是,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要是不愿意,就当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吧。”
辻井康夫毫无留恋地转身背对着中尾。这可让中尾慌了手脚。
“我明白了。请让我协助老师吧。只要不是犯罪,要我做什么都没问题。”中尾忙不迭地答应道。
“哦,真的吗?……这才是我的好中尾嘛。果然只有你是最可靠的。”辻井再度转过椅子,冲他微微一笑。
“其实,我打算在暂时离开之前,先给大家一个惊喜。”
“然后,您就想到密室了吗?”中尾满脸兴奋地问。
“一点99lib?没错。我打算当着众人的面前,突然消失在密室中,然后一去不回。”
“然后,要我从中协助老师吗?”
“我设计的诡计,必须由两个人合力完成,因此,必须得到你的协助。”
辻井康夫停顿片刻,开始讲述他的惊人计划。
“我明白了。如果只是这种事情,我当然非常愿意帮忙。”
听完辻井说的话,中尾沉思了一段时间,随后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认为,一个密室作家要当众消失,这个计划再适合不过了。”
“对啊,搞不好还会震惊媒体呢!……”
至于中尾本人,此时已经陶醉在自己即将参与其中的密室诡计里了。
“这就是两年之前,那起消失事件的真相吗?”黑星警部意识到,第一个密室之谜即将解开,不禁感到某种类似眩晕的轻微恍惚感。透过眼前缭绕的香烟烟雾看去,中尾憔悴的面容,仿佛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霞光。
“你们究竟使用了怎样的诡计呢?”黑星警部急不可耐地喝问道。
“您还没弄清楚吗?”
看着黑星警部着急上火的样子,中尾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嘲弄的神情。
“混蛋,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快老实交代!”
“那能请你暂时闭上眼睛好吗?”
“喂,你可别想着逃跑哦。”
“我怎么敢呢。再说了,现在逃胞又有什么用。”
“好吧,我知道了。是这样吧。”
黑星警部竟然真的照办了,轻轻合上双眼,但丝毫没有放松戒备,他竖起耳朵,倾听着对方的行动。
“可以了,请把眼睛睁开吧。”听到中尾招呼,警部缓缓睁开双眼。
“辻、辻井!……”黑星警部尖叫一声,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坐在面前面冲他露微笑的,不正是理应死去了的作家辻井康夫吗?……不,不对。仔细一看,原来那只是故意把头发弄乱的中尾。虽然同样是黑框眼镜,但中尾的比辻井的那副要细,给人一种聪慧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
“你这下明白了吧?其实这是我的备用眼镜。”中尾说着,摘下黑框眼镜。
“也就是说,你们……”黑星警部顿时无话可说了。
“没错,我们的诡计就是——两个人共演一角,身份互换。”
中尾微笑着说,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把头发重新梳理整齐,又换上了自己的茶色墨镜。
“我是长发,老师则是一头乱发。外表看起来虽然不一样,但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发型,就会发现两人十分相像。之后只要把眼镜,也换成一样的,就能轻易骗过任何一个人。毕竞谁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假扮老师吧。”
“确实,你们二人的体型也十分相像,可是,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黑星警部面对如此惊人的事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当时,辻井先生在书房中赶稿,佐川、谷山和宫本三名编辑,则在接待室里等候。与此同时,书房的窗户从内部上了锁,处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状态。这些都是无可质疑的事实,对吧?”
“你说得没错。关于这一点,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那你告诉我,辻井究竟要如何消失呢?”
“请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在接待室等候的三人,觉得老师情况异常,决定破门而入。就在那个时间点,我从外面按响了门铃。”
“那个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我。等我进去之后,就变成了四人合力撞开房门,因为房门宽度不够,我决定在三人背后,额外施力。开始的几次撞击,都没有能够撼动房门,第六次撞击后,房门突然打开了。你不觉得那有些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黑星警部一脸茫然的神色。
“虽说那只是一间圆木小屋,但是,房门还是十分坚固的。根本不可能轻易就被撞开。其实,这也是密室诡计的其中一个要素。”
“诡计?……”黑星警部满头满脸,都闪动着金色的小星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换句话说,当时是老师故意从里面打开了门锁。”
“你说什么?”黑星警部又是惊讶地大吼一声。
“我的意思是,房门一开始纹丝不动,却在第六回撞击的时候,突然被轻易地撞开了。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因为三人那时候,都用尽了全身力气,而房门却轻易地打开了,于是乎,三人自然会因用力过猛,而齐齐摔到书房里去。”
“原来如此。”
“我也紧随其后,摔倒在他们身上。而我和老师也是在这个瞬间完成互换的。”
“怎么换过来的?”黑星警部万分惊讶。
“老师事先在书房里,装扮成我的样子,然后突然打开门锁,躲在房门内的阴影里。待房门突然打开,三人滚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嗷嗷地叫唤的时候,我趁机起身,离开他们,走到门外,也就是穿过接待室,来到小屋外部,而打扮成我的模样、躲在门后的辻井老师,则径直走到窗户前,一把拉开窗帘。”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在谁都发现不了的情况下做到呢?”黑星警部黑着脸直摇头。
“佐川后来在周刊的手记中,写道……‘最先采取行动的是中尾’。在痛得无法动弹的他们看来,当时的情况,应该就是‘中尾’从他们身上爬起来,径直走到了窗前。当时因为时至黄昏,光线不足,这也在老师的计划之内。于是,只要‘中尾’背对着窗户,自然就会处于逆光状态,导致众人仅凭发型和墨镜,便认定那是真正的中尾了。当时,‘中尾’还骂了一句‘奶奶个熊’,但也是压低声音说出来的,所以,他们自然不会注意到,那句话声音的不同。后来,‘中尾’装作要到屋外,寻找老师的踪迹,正欲离开书房,却因为不习惯佩戴墨镜,而一度摔倒在地。”
“啊啊,我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黑星警部得意地扑腾着双脚。
“随后,化装成‘中尾’的辻井老师便跑到屋子外面,与正在外面等待的真正的中尾,也就是我,又进行了一次互换,自己则离开木屋,前往车站。这样一来,老师便成功完成了当众消失、踏上旅途的诡计。另一方面,真正的中尾,也就是我,装作遍寻无果,回到书房的样子,按下电灯开关。如此一来,他们在破门而入之时、以及电灯打开之后,看到的中尾都是真人,丝毫没有想到,老师竟然在中途,与我交换了身份。如此一来,我们便完美演绎了那个密室诡计,并吸引媒体一度对那次神秘失踪事件,进行大肆报道。”
“原来如此!……”黑星警部满意地点了点头。经中尾这么一说,黑星警部发现这个诡计,其实异常简单。
“不过,这个密室诡计有过先例吧,就是躲在门后那部分。”
“也可以说是戏仿的一种吧。毕竟二人共饰一角的密室,是前所未藏书网有的嘛。”
“还有,化装的道具和服装,你都藏在哪儿了?”
“就在书房里的那个波士顿旅行包里。你还记得吧?就是那个敞开拉链的空包。”
“原来如此,这还不错嘛。”
话已出口,警部才意识到,自己发表了不恰当的言论,慌忙闭起嘴巴来。
“关于两年前的事件,我已经明白了。”黑星警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马上又一脸严肃地说,“接下来,就请你交代一下,此次杀害辻井先生的经过吧。你为什么要将死者分尸呢?”
这回轮到中尾大吃一惊了。
“警部先生,你这样怎么行呢,请不要误会我啊。我所参与过的,只有两年前的那起消失事件而已,跟这次的杀人事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痴,少给我垂死挣扎了!”黑星警部气不打一处来,脸涨得通红,挥拳大声吼叫道,“你要是胆敢耍我,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我哪里敢啊。我这不是想帮助警部,减轻一些调查的负担,才把两年前的事告诉你的嘛。”
就在此时,休息室外,突然传来野兽的低吼声。
第九章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声。那是恐吓对手的呐喊。
是老虎,还是狮子?……
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同时感到一阵莫名奇妙的战栗,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声音?”
黑星警部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由于他的动作过猛,椅子向后倾倒在地,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此时已经听不到那个低吼声了。他竖起耳朵,紧紧盯着休息室的入口,片刻之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谁?……”
“我是竹内。我能进去吗?”
听到这个荡漾着牧歌情调的声音,黑星警部无奈地松了一口气。
“哦,原来是竹内刑警啊。快进来吧。”
“那我就打扰了。”
竹内刑警地手上,小心翼翼地握着一个小东西,悄悄地走了进来,看上去兴奋不已。
“我说,怎么今天一天,一直都没有见到你啊,你跑哪儿去了?”黑星警部满连不悦地问。
“我去了一趟动物园。”
“动、动物园?……”黑星警部闻言,顿时惊得一脸暴黑,结巴地大叫着,“你这小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竹内这个年轻人,时常会做出一些背离常规的事情。
“是警部您自己,命令我去的嘛。昨天,动物园的‘小朋友广场’,不是发生了家鸡家猪的投毒事件吗,我是去那里,进行善后处理了。”
“啊,是吗?……唉,最近真是越来越健忘了。”黑星警部尴尬地苦笑着。
“怎么能这样呢,警部,明明是您亲口吩咐我的,却还要冤枉我。”
“对不起了。”黑星警部尴尬地挠挠头。
“先不说这个,竹内警官,你回来得正是时候。”黑星警部突然.99lib. 意气风发地说。
“为什么正是时候呢?”
“事件已经解决了。唔呵呵,我知道罪犯是谁了啊,年轻人。”黑星警部得意洋洋地大叫。
“啊,真的吗?那罪犯究竟是谁呢?”就算竹内刑警再迟钝,也感到惊讶不已,“不知道这一次,又有什么人会无端栽在警部的手里!……”
难得让部下见识到自己威力的黑星警部,如今正喜不自?99lib?t>胜,用下巴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中尾。竹内似乎此时才发现,原来中尾也在这里。
“不过警部啊,这也太奇怪了。”竹内刑警立即和黑星警部唱起了反调。
“混蛋,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有疑问,就直接说出来吧。”
“这个人不可能是罪犯啊。”竹内刑警意外地态度强硬起来。
“喂,你小子胡说什么呢?!……”
“请您仔细听好哦。还记得辻井先生被杀时的现场状况吗?佐川乘坐出租车,于四点四十分到达圆木小屋,遇到了这位中尾先生。随后两人一同窥视书房内部,当时并未发现尸体。”
“没错啊。”黑星警部点了点头。
“从那之后,中尾先生的所有行动,都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四点五十五分,谷山到达小屋。他在到达后直接进入书房,不到十秒钟便走了出来。接下来,中尾先生又在五点的时候,再次窥视书房。这个顺序没错吧?”
“中尾当时也是马上出来了哦。”黑星警部笑着说。
“那个时候,他手上拿着什么东西吗?”
“不,应该是空着手的。”
“那您说,两手空空的人,究竟要如何把尸体搬入书房中呢?”
“这个嘛……”黑星警部顿时无言以对。
“其后,佐川再次窥视了书房,那时候也没有发现尸体。”
黑星警部依旧无言。
“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99lib?五点二十分。”
就算愚钝如黑星警部,在听完如此详细的说明之后,也终于发现问题了。
“我知道了。尸体是在五点十五分到二十分,这五分钟的时间内,被搬运到书房里的。也就是说,最后进入书房的人,才是最具嫌疑的。”
可是,他又马上皱起眉头说:“那难道说,佐川才是真凶吗?”
“不,那也不可能。”
“为什么?”黑星警部一脸不忿。
“佐川也是空手进入书房,马上又出来了。而且,他完全没有杀害死者的时间。”竹内刑警自信满满地回答,“您还记得吗?佐川自从到达白冈车站以后,其行动就一直有出租车司机作证,而在他到达圆木小屋之后,就一直被至少一个人监视着啊。”
“哦,也对啊。那就是说,真凶是宫本啦?”
没错,肯定就是他了。是他在五点十五分到二十分之间,把尸体搬入书房的。黑星警部的推理,像走马灯一样绕着圈子。
“肯定是宫本在那‘五分钟内’,利用第三扇窗户,把辻井的尸体搬入书房的吧?”
不过,那第三扇窗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警部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所谓的第三扇窗户……”
竹内刑警说到一半,又闭上了嘴。他这是在模仿辻井小说中的富豪警部在卖关子。
只见竹内刑警伸手探入口袋,从中取出一个小玩意儿。因为他从不吸烟,因此应该不是打火机。
“难道说,你知道那第三扇窗户是什么东西吗?”黑星警部咄咄逼人地问着,像是要一口吞掉竹内刑警。
“没错,我知道。那就是……”
“那就是……?”黑星警部两眼恶狠狠地死死盯着部下。
“是拉链。”
黑星警部不禁又望向自己的裤子,不过这次并没有重演上次的失态。
“什么拉链啊,你小子莫不是在耍我吗?”
“我怎么敢耍您呢,警部。”竹内刑警一脸无辜地摇头说。
“那还不快说。”
“那第三扇窗户,就是敞开拉链的波士顿旅行包。”
“你说什么?”
也难怪警部会大吃一惊。不过比起将要发生的事情,他现在的惊讶,也只能说是小儿科了。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声。那是恐吓对手的呐喊。这个声音在休息室内轰鸣,让人难以忍受。突然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声音,黑星警部和中尾,吓得差点尿裤子。
竹内刑警不知在什么时候,带进来一个看起来很重的波士顿旅行包,“嗵”地摆在警部面前。那个包与辻井书房里的包有几分相似。
拉开拉链,里面赫然出现一团黄色的、类似毛发的东西。竹内将其一把拽出,原来是个狮子脑袋。
……突然,狮子的嘶吼声,再次炸响在室内。
“哇!……”黑星警部的记忆到此为止,因为他已经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十章
由于罪犯自首了,事件一口气迎来了终结。
“结束以后再回头一看,还真是不干不脆啊。”竹内刑警笑道。
“可……可恶!”黑星警部像是刚从噩梦中醒转,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他此时正躺在警察署的休息室床上,盯着天花板。
竹内刑警取下黑星警部额头上的湿毛巾,给他换上了一块新的。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黑星警部依旧半信半疑。竹内竟能解开谜题……这是巧合,绝对是巧合。
“其实,一切都托了黑星警部的福哦。”
这家伙,这种时候还不忘拍马屁吗?
或许是读懂了黑星警部的表情,竹内刑警说道:“真是托您的福。要不是警部对第三扇窗的执著,您的裤子拉链,还有……”
“还有什么,快给我老实交代。”
“还有读到《密室富豪警部》结局时,您的那种反应。我是在集齐这三个要素之后,才终于看清楚了事情真相的。”
“所以说,最关键的藏书网要素,果然还是‘第三扇窗户’吗?”黑星警部一脸茫然。
“您说得一点没错。当我意识到那扇窗户的存在时,脑中的密室诡计,便一点一点地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开始露出全貌。”竹内刑警得意地说。
黑星警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在看到警部的社会之窗,抱歉,也就是裤子拉链开了的时候,我马上想到了书房里的波士顿旅行包。原来所谓的‘第三扇窗’,指的根本不是地板、墙壁、天花板或者大门,而是与之完全不同的事物。”
“原来是波士顿包,那还真是个盲点啊。”黑星警部难以掩饰心中的不甘。最不甘心的,是让这个愣头青摆了大大的一道。
“所谓的‘第三扇窗户’,其实应该是‘心理之窗’才对。”
“可是,罪犯是什么时候,将尸体搬入书房的?”
“关于这一点,我稍后再作说明。现在先从事件的开端讲起吧。首先是犯罪动机。”
“哦,从动机开始啊。”黑星警部感觉无所谓。
“其实根本不存在动机,这只是个意外事故而已。罪犯当时,并未打算杀害辻井。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畅销书作家,是下金蛋的母鸡啊。”
“那又是为什么……”黑星警部一脸茫然。
“关于这一点,我在目睹警部读完《密室富豪警部》解决篇的反应之后,马上就明白了。换句话说,只要是个真正的推理小说迷,无论是谁看到这种稿子,都会气不打一处来的吧。”
“那当然了。怎么能够编出那种乱七八糟的诡计来呢。”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错,就是这个反应——怒发冲冠。罪犯跟您一样,读完原稿后气得要命。毕竟他是个推理迷,同时也是个编辑,理所当然地会有这种反应。于是他便与辻井康夫发生了口角,因为难以控制怒火,而推了辻井一把。不巧的是,辻井刚好狠狠撞到写字台旁的圆木突起,一命呜呼了。”竹内刑警摇头叹息着说,“面对这一状况,想必他也吓了一跳吧。自己竟然因为一时的怒火,把人给害死了。”
“照你这么说,犯罪现场果然就是书房啦?”
“没错。”竹内刑警肯定地点了点头。
“罪犯在书房杀害死者,又把尸体搬到外面,然后又重新搬回书房。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麻烦举动呢?我实在想不明白,罪犯心里在想些什么。我的意思是,实在想不通移动尸体的必要性。”
竹内刑警叹息着,不住地摇头晃脑。
“但那些移动,一定是存在必要性的,所以,他才会决定移动辻井先生的尸体。”竹内刑警最后如此总结道。
“我根本不知道你想说什么。”黑星警部小声说着。
竹内刑警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正当罪犯看着辻井的尸体发呆时,突然听到了玄关处,传来的门铃声。请您想象一下,他当时的慌乱模样。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醒悟到,来访者很有可能是其他出版社的编辑,瞬间做出判断,不能将尸体留在书房内,便临时决定移动尸体了。”
“搬到哪儿去了?”
“恐怕是卧室吧。再请您回想一下,圆木小屋的构造。玄关右侧是接待室和书房,左侧则是卧室,对吧?罪犯当时拼命把尸体拖到卧室藏好,说句实话,我当时还想继续调查辻井先生被害的案子,因此对警部的安排,还是有些气愤的。不过,多亏我去动物园跑了一趟,才终于得以解开事件的谜团,所以刚才才会对警部道谢。”
黑星警部闻言,决定坦率地接受竹内的谢意。
“由此,我终于确定《小说SF》的编辑谷山明,就是这个案件的真正凶手。”竹内刑警终于骄傲地说出了结论。
“可是,你是怎么怀疑到谷山身上的?他不是《密室富豪警部》的责任编辑吗?”
“正因为是责任编辑,才会更加气恼啊。”
“哼,真的吗?”黑星警部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先回到刚才的话题吧。谷山最初一心想着,尽快离开现场。但若逃向宫本离开的方向,很可能会被他发现,因此,他决定逃往牧场的方向。”
“牧场那边,不是有通电的铁栅栏吗?”
“请您再回想一下,昨天发生的大小案件,是不是有前来野餐的儿童,在栅栏上触电的事故呢?”
“啊,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黑星警部回想起自己昨天,关于远离京城、前途渺茫的哀叹。
“当时,为了防止危险再次发生,我们勒令牧场主,暂时切断了电源。这对谷山来说非常有利,他趁机越过铁栅栏,横穿牧场,径直往白冈山走去。”
“不过,他当时应该不知道,电源被切断的事情才对啊。”黑星警部觉得不可思议。
“他因为过失杀人而茫然失措,当然没有想到牧场通没通电的事情。想必他当时,一心只想着要逃命吧。而这个偶然的抉择,却意外地给他带来了最好的结果。”
“原来如此!……”黑星警部终于点头认可了。
“一般来讲,从小屋步行到动物园,起码要走三十分钟,但如果横穿牧场,只需十二、三分钟,便能够走完全程。假设他在四点六、七分离开小屋,那么,在四点二十分,就能够到达动物园了。而谷山被食堂的大妈目击到的时间,正好也是四点二十分。”
“原来是这样啊,如果他在四点钟杀死了辻井先生,按照一般的路线,至少要四点三十分,才能够到达动物园。这样一来,谷山就有了非常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我们再把线索重新整理一遍吧。”竹内刑警一边说着,随即取出圆珠笔,开始在纸上写下谷山明的行动。
三点二十五分——到达白冈车站(乘坐上行列车)
三点五十五分——到达口木小屋
四点——杀害辻井康夫(因为宫本来访,将辻井尸体移至卧室)
四点五分——宫本离开小屋
四点七分前后——谷山离开小屋
四点二十分——谷山到达白冈动物园,被食堂大妈目击
“到这里为止,您都明白了吗?”
“都明白了。可是,谷山后来为什么,要回到小屋里去呢?”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在现场的人,就会率先遭到怀疑。自己明明收到了辻井先生的邀请,却没有出现在小屋中,必定会被大家怀疑吧。”竹内刑警摇着头笑道,“谷山虽然在刚犯案时慌了手脚,一心只想着逃命,但之后便冷静了下来,认为有必要再次回到小屋中。”
“原来如此,虽然不想回去,却又不得不回去。这还真够纠结的。”黑星警部苦笑着叹息道,“不过,他最后还是想到了,这次的密室诡计吧?”
“这就是我在动物园发现的问题。昨天,因为那起动物杀害事件,除了警察之外,还有很多人在那里进进出出,吵吵嚷嚷的。其他的动物,也因为敏锐地,感觉到了身边的异常状况,而变得精神紧张起来。”竹内刑警一脸严肃地解释着,“据谷山本人说,他是听到烦躁的狮子大声吼叫,才想到本次的密室诡计的。因为谷山当时,刚好取材归来,身上带着一个小型录音机。于是,他就在动物园里,录下了狮子的吼声。”
“原来是狮子啊!……”黑星警部苦笑了起来,他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那个野兽咆哮,不禁感到毛骨谏然。
“没错。他想到《密室富豪警部》中,也屡次出现过野兽的吼声,便决定将其利用起来,创造一个密室诡计。”
“是什么样的诡计呢?”
“请您耐心听我按顺序说明。四点三十分,谷山明离开了动物园,四点四十五分左右,重新回到小屋门前。此时,佐川和中尾二人已经在接待室等候了。因为玄关没有上锁,谷山得以悄无声息地溜进屋内,从走廊尽头的厨房里,找出菜刀和塑料布,进入卧室。”
“那时候,辻井先生刚刚被杀害的尸体,应该还在里面吧?”黑星警部插嘴问了一句。
“没错。于是,他用菜刀切下了辻井康夫的首级,并用塑料布包好,塞进自己取材用的单肩旅行包内。那时刚好是四点五十五分。”
“但我们在卧室内,并没有发现切割尸体的痕迹,这你要怎么解释?”
“关于这一点,他也没有疏忽。因为他是事先在地上铺好塑料布,然后才开始切割的。最后又用同一块塑料布包好首级,塞入包中,因此,不太可能被发现。”
“原来如此。”黑星警部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谷山装作刚刚到达的样子,进入接待室中,跟佐川和中尾打招呼。”
“然后,就进入书房了?”
“是的,他自称要看看辻井怎么样了。”
“可是,他只进去了十秒不到啊。”
“有十秒钟就足够了。谷山进去后,从单肩包里取出塑料布包裹的辻井首级,把它重新装到书房里的空旅行包中。然后又取出录有狮子吼的录音机,将其设定为三十分钟后启动,设定完毕后,就把它藏在不起眼的地方,最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接待室。”
“难道他不怕那个脑袋被人发现吗?”
“在谷山察看过书房之后,中尾和佐川又分别进去过,但是,因为他轻轻合上了波士顿包的开口,因此,不必担心会被他们发现。”
“听到狮子吼的时间,确实是五点二十分……对吧?”
“没错。听到狮子的咆哮声,三个人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连忙进人书房,却并未发现任何明显的变化。趁着佐川和中尾拉开窗帘的空当,谷山从波士顿包里取出首级,放在沙发床上。”
“也就是说,案发当时,沙发床上只有辻井先生的脑袋啦?”黑星警部感到一阵颤栗。
“正是如此。你还记得沙发床上,放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吗?只要使用得当,就能简单伪装出毛巾下面,盖着身体的样子。”
“原来如此,谷山事先预料到,其他人发现辻井的首级,一定会慌了神,顾不上注意那堆毛巾底下,到底有没有尸体……对吧?”
“没错。而事实证明,谷山的预料一点没错。并且,当时已经过了五点,外面渐渐变暗,书房里面也已一片昏暗。这些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那么,辻井先生的身体,又是在什么时候搬进去的?”
“是佐川到牧场主家里,借电话报警的时候。中尾因为受惊过度,躺倒在沙发上;而谷山则趁此机会,从卧室里拖出辻井的身体,将其安置在书房的毛巾下面。随后警方到达,发现首级与身体同处一室,因此没有任何人想到,最初发现时现场,只有首级而没有身体。”
“浑蛋,想得还真够周到的啊。”
黑星警部开始回想过去读过的侦探小说当中,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诡计,但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恐怕是完全原创的密室诡计了吧!……”
黑星警部对谷山明的妙计惊叹不已,同时又哀叹他的不幸,竟让竹内这样的笨蛋轻易看穿了自己的诡计。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被竹内摆了一道啊。”警部斜眼看着竹内刑警得意扬扬地,抚摸着在动物园买回来的狮子玩偶,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尾声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辻井康夫被杀害的事件,都占据了媒体报道的主要位置。某周刊杂志上还刊登了《小说SF》的总编一段有意思的谈话。
“因为我们杂志,本来就是专门连载SF小说的嘛,所以,我就向辻井先生提出建议,要他也创作一部SF设定的密室小说。不过,担任责任编辑的谷山本人,却是一个狂热的推理迷,所以我估计,他当时看到辻井先生创作的带有SF的结局,应该感到十分气愤吧。关于这方面的沟通缺乏,本人会深刻反省。只是,我并不认为《密室富豪警部》是一部失败的作品。甚至认为,偶尔写一些那样的结局,反而效果更佳。”
“哦,读者们还不知道那个诡计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都给忘了。解决篇的原稿,如今仍旧作为杀人案件的重要证据,被警方扣押着。不过,请各位放心,预计解决篇将在今秋正式发表。”
“没错,《密室富豪警部》真的是一部杰作。关于这一点,我一天比一天更确定了。”
“那么,我就来解释一下吧。那扇窗户就是……”
横滨大助刚开了一个头……突然,不知何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声。不,那不是野兽的声音。仔细一听,更像是受惊的马匹发出的嘶鸣。
与此同时,研究室里也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在场的十个男人,同时站起身来,却被横滨警部伸手制止了。
“各位,请稍等片刻。”横滨警部劝止住大家。
数分钟后,研究室又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
“好了,应该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可以去研究室,看一看了。”
横滨警部按亮了入口附近的电灯开关,研究室内顿时一片光明。
“哦哦!……”十个人同时骚动起来。
房间正中间,出现了一台从未见过的古怪机器。这是刚才还没有的。
“我所说的窗户,指的就是这个东西。”
“混蛋,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啊?”警察署长催促横滨警部快往下说。
“这是一台时间机器。立川教授此前准备发表的,就是这一发明成果。”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科幻小说。”有人不满地说。
“怎么不可能。所谓的第三扇窗,指的就是‘时间之窗’。教授最初失踪时,在场的研究员所听到的爬虫类叫声,应该是中生代的恐龙发出的声音。紧接着,让教授一命呜呼的时代,则是距今一千多年前,当时的荒吐族族长阿弓流为,正率领军队在这附近扩张势力,我认为,教授很可能就是被他的士兵,射出的箭矢所伤。”九九藏书 99lib.
“阿弓流为?……”十个人面面相觑,不可思议。
“没错,就是坂上田村麻吕东征时的交战对手。我请人仔细调查过,教授额头上的箭矢,确定就是那个时代的东西。”
“那马的嘶鸣声呢?”
“当然是当时的战马,发出来的声音了。”
“那么,这样一来,罪犯就是千年前的匪军士兵啦?”警察署长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您说得一点没错。”
99lib.房间中央的那台银色机器,如今悄无声息。只剩下横滨警部略显得意的说话声,依旧回荡在室内。
(节选自辻井康夫《密室富豪警部·解决篇》)
第一章
接下来,关于那个轰动世间的、发生在一本柳家的惊楝密室事件,我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时至今日,事发当时的惨状,依旧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回想起来历历在目,令我不禁感到毛骨谏然。上天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惴惴不安,在远方投下阵阵春雷。
正在此时,我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背后悄悄拉开了隔扇。究竟是谁要阻止我,写下此次事件的经过呢?我感到危险在逼近。背后出现生人的气息,我猛地转过头来。
“啊!……”
“啊!……”他惊得跳了起来。
“老头子,你没事吧?”
眼前出现的,是一脸担心的神情的内人文子。奥山京助用力甩了甩头。看来,他似乎在写稿的途中睡过去了。书桌上写到一半的《胁本阵杀人事件》原稿,被压得皱皱巴巴的,沾满了他的口水,文字也已经糊成一团。
他藏书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早上七点钟了。
“我见你没有动过被褥,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昨天晚上,我突然文思泉涌,一不小心就熬夜了。”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来。
“好,是时候做体操了。”
奥山的日课,从清晨七点钟的体操开始,这在《胁本阵杀人事件》当中也有提及。在此意义上说,那部作品中描述的事件,有近九成都是根据事实记载的。也就是说,奥山正是事件的发现者,同时也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
他之所以与事件关系如此紧密,一是一本柳家就在他的散步路径上;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与一本柳家的小姐宽子,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他还在东京的某私立高中任教时,宽子就在那所学校里上学。虽然奥山并不曾担任过宽子的班主任,但教了她两年的国语课程。当时,奥山对宽子的唯一印象,便是恬静寡言的文学少女。而他会在二十多年后,搬到一本柳家附近,则完全出于偶然。要不是某日在路上偶然遇到宽子,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与一本柳家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从此之后,奥山便与宽子开始了频繁的交流。也因为如此,他便成了记录本事件的最佳人选。所幸的是,奥山本人还是有少许文采的。
在事件总算结束以后,他开始使用充满神秘色彩的语言,记录事情的经过,试图将其加工为推理小说,这个工作已经持续了一周时间。如果事成之后,有出版社愿意出版,那再好不过了。就算没有,他也觉得无所谓。
作体操结束以后,奧山照例进山散步去了。不过却没有像文中的“我”那样带着手杖。毕竟他现在才刚刚六十出头,离老朽还差得远呢。
路旁的花草纷纷吐出嫩芽,和风轻轻抚摩着他的脸颊。总算回归到了,这种梦幻般的平静田园生活中,他不禁感到心满意足。
不久之后,奥山便来到一本柳家的大门前。看着已经翻修一新的主屋,以及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依旧大门紧闭的偏屋,他不禁感叹:这里的一切,都与一年前大不一样了。
“一年前。对了,事件搞不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他带着深深的感慨,看了一眼事件发生的偏屋。
那还是去年二月份的事情。奥山在“纯”咖啡馆里,享用过早间咖啡后,在回去的路上,再度经过一本柳家,发现一辆漆黑锃亮、看起来很高级的外国进口汽车,停在了宅邸门前。奥山正疑惑,这一大清早的,究竟是什么事呢,只见主屋中走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壮实男人。男人上车时,似乎注意到了旁边的奥山,用锐利的目光向他一瞥,随后便握住方向盘,在奥山面前绝尘而去。那人穿着一身暴发户最爱的夸张西服,赤色的大脸显得精力十足。奥山见此,不由得对此人产生了本能的厌恶。
汽车刚刚开走不久,长期住在一本柳家的男仆老源便追出门来,向男人离去的方向,愤愤地啐了一口唾沫。七十多岁的老源随后才发现奥山也在旁边,便尴尬地向他欠了欠身子。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奥山每日散步经过时,都会与在院内打扫的老源,亲切地打一声招呼,因为关系亲密,他想也不想就问出了口。只是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瞬间感到后悔不已。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问题似乎正中老源下怀,他忙不迭地开口说:“那是个不知好歹的暴发户。”
“暴发户?……”奥山吃惊地望着老源。
“唉,那家伙很久以前,曾经是主人家的佃农,名叫宫地健。”
根据老源所说,宫地在二战结束后不久(当时他才刚过二十岁),逃出了一本柳家,到东京的黑市大赚了一笔,随后又成为土地中介商,积累了如今的财富。其人身边经常环绕着一帮黑社会的小混混,总之风评非常不好。
“那个宫地,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
“他说要买下一本柳家的土地。”
“买下这片地吗?”
“没错,还说要把这块地,改造成住宅区。”
当然,女主人房子断然拒绝了他。只是,宫地却对此付之一笑,故意威胁着说:“今天我们暂时先回去,以后还会再来拜访,届时请好好考虑一下,并给出一个明智的答复。”然后就离开了。
“那小子,再怎么说,也是过去老爷家的夫人啊,他竟敢用如此无礼的态度,对待我们夫人。”
紧接着老源又说,宫地看大小姐的眼神,实在是太不可饶恕了。说他满眼都是色眯眯的表情,就差没舔嘴唇了。
一本柳家如今,已经彻底没落了,就连女主人房子最近,也因身染重病而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女儿宽子虽然已经三十七岁了,但一直忙于守护家门和照顾母亲,根本没有时间考虑人生大事。老源自己也是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便留在一本柳家里,继续侍奉两位女主人。
在奥山看来,一本柳家的财政,早已捉襟见肘了。虽说经历了农地改革,但是,他们依旧留有两町步的土地,如今维持这块土地的花销,成为一本柳家的巨大负担。宫地恐怕就是冲着这一点而来的吧。
老源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多言了,于是又对奥山欠了欠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回了主屋。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应该过了半年左右吧。某日,奥山经过一本柳家时,发现院子里又多了三辆漆黑锃亮的汽车,还有两个剃着平头的男人,叨着烟卷站在车外,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一眼便能看出,那两个根本不是正道上的人。
奥山唯恐那两人趁机找碴儿,便急匆匆走了过去,赶往“纯”咖啡馆。
“是吗,原来奥山先生也发现了啊?”
“纯”的老板与奥山年纪相仿,也同样刚从正职上退下来,因此,两人说话十分合得来。他嘴唇上留着一撮黑白掺杂的小胡子,给人一种风趣幽默的感觉。被奥山一问,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我听说啊,那家人好像遇到麻烦事儿了。”
“麻烦事儿吗?”
奥山的黑框老花镜,已经滑落到了鼻尖上,他也顾不上去扶,一味翻着眼皮,盯住老板的脸。
“外面到处都在传,说宫地领了一伙黑社会分子来。”
“到一本柳家吗?”
“可不是嘛。据说,那家人因为手头拮据,向有黑社会做后台的融资公司,借了不少的钱呢。现在利滚利这么一加……”
“那可真够糟糕的。”奥山点头叹息着。
“而且,他们家还把房产和土地,都拿去做担保了。”
“宫地就趁机跟融资公司勾结起来了吗?真是太卑鄙了。”奥山恨恨地挥拳大骂。
店内明明只有奥山一个客人,老板还是忍不住先窥视一遍四周,才压低声音说:“好像官地还要逼婚呢。”
老板的这番话,让奥山大吃一惊。
“结婚?……难道他是要跟夫人吗?”
咖啡店老板用看笨蛋的眼神,瞥了奥山一眼。
“混蛋,怎么可能?!……当然是对一本柳的大小姐逼婚啦。”
“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据说,他答应只要大小姐跟他结婚,就代为偿还所有的债务。毕竟人家大小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啊。”
奥山脑中浮现出一本柳家大小姐宽子,那张略显忧郁的面庞。
不用说,一本柳房子一口回绝了如此无礼的要求。要她把女儿嫁给以前的佃户,这是旧家女主人的自尊,绝对不能够允许的。
只是这样一来,宫地也自有对策。他开始教唆一群小混混,每日到一本柳家中讨要债款。
黑社会的攻势是非常执著的。奥山每天早晨经过一本柳家,必定会看到院子里停放的汽车。而且不仅是在早上,那些小混混甚至会在一本柳家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们怎么不报警呢?”
“报警有什么用,那帮人可是干这个混饭吃的,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应付过去。”
“倒也是啊!……”
二人不禁长叹一口气,总觉得心中有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个多月。某日,奥山发现早已习以为常的院子里的黑汽车,突然不见了。他心存疑惑,站在原地观察片刻,发现宽子离开主屋,向门口走了过来。
过不了多久,宽子便看到了奥山。
“呀,是老师啊。”说完,她尴尬地鞠了一躬,就逃也似的回到了屋内。
听到过那许多传言,奥山再看见宽子的脸,感觉她一点不像三十七岁的女人,而是依旧保留着一丝娇媚。像她这样的美人,应该不会答应,去跟宫地那种土财主结婚吧,奥山暗自想道。
不过事与愿违,当他进入“纯”时,意想不到的消息已经等候多时了。奥山见老板急匆匆地向他走来,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好像定下来了,婚事。”
“啊?……”奥山一下子愣在原地。
“听说,宫地要跟宽子小姐结婚了。”
“这……这怎么可能?”奥山顿时无言以对。面对事态的意外发展,他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似乎是宽子小姐本人,实在忍受不了每天被黑社会骚扰,才终于屈服了。这样一来,就等于宫地占据了旧主人家啊。”
接下来老板说的话,再也入不了奥山的耳朵,他只是一味地呆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啜着咖啡。
果不其然,几天以后,一本柳家即将举行婚礼这一爆炸性消息,就迅速传遍了整个小镇。婚礼的日子,定在第二年一月二十五日。只在一本柳家主屋内,邀请几个自己人低调举行。这下连性格刚毅的房子,也因打击过大,卧床不起了。
眼看着到了一月二十三日,距离一本柳家的婚礼还有两天了,就在这天清晨,奥山目击到了那个四指男人。
第二章
一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钟,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时刻。因为太过沉浸于对谈之中,奥山在“纯”咖啡店里做客的时间,比平时久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手表,掏出钱包准备结账。就在此时,外面的冷风突然刮了进来,细看入口,那里站着.99lib.一名貌似体力劳动者的男人,正往店中窥视。
男人大约四十过半,穿着脏兮兮的工作99lib.
服和打补丁的裤子,脚上则套着一双橡胶长靴。乍一看,就像是刚从哪个施工现场跑过来的。不过,奧山并未听闻,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正在施工。于是,他对男人的打扮产生了兴趣,重新坐回了吧台的椅子上。
男人看起来一脸疲惫,他走到入口附近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用不安的眼神把小店环视了一圏。当与隔着四个座位开外的奥山,对上目光的时候,他慌忙扭过头去。
“能给我一杯咖啡吗?”男人的用词意外地恭敬。
“好,马上就来。”
老板毕竟是做生意的人,见状马上露出一副职业笑容,并手脚麻利地取出咖啡豆,倒入咖啡机内。醇厚的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小店。
给男人送上咖啡之后,老板再次回到奥山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奥山先生,听说你也被邀请啦?”
“就是啊。看到宽子小姐给我发的请柬,我吓了一跳啊。虽说我们过去是师生关系,但毕竟不是她的班主任嘛。”
“肯定是因为奥山先生,看上去很可靠吧。”老板摇着头叹息着。
“也许是吧。其实我也挺同情宽子小姐的,要真有什么事,我也愿意帮她一把。”
“一本柳家还真是时运不济啊!”老板说到这里,停下来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谈话的两个人突然听到,有瓷器破碎的声音。两人应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的男人,打破了咖啡杯,正呆滞地看着老板。
“啊,这位客人!……”
老板赶紧走到男人身边,用崭新的白色抹布,拭去了桌上的褐色液体。怎料此时,一只晒得黝黑的手,竟抓住了老板的手臂。
“唉,您这是干什么?”老板惊奇地抬起头。
“那个,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男人突然开口。
老板正欲抽手,却被男人用更大的力气紧紧抓住。
“你刚才说,一本柳家出什么事了,对吧?”
“是啊,我是说过。能麻烦你把手放开吗?”
男人似乎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慌忙放开手,小声地道着歉。
老板抽回手臂,揉着被抓红的地方,丝毫不敢大意地,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一本柳家究竟出什99lib.么事了?”奥山接过了男人的问题。
“你说的出事,是指婚礼的事情吗?如果是这件事,那我的回答就是‘哈依!’。后天,一本柳家的宽子小姐就要出嫁了。”
“呃,这怎么可能……”男人似乎真的大吃一惊。他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奥山。
“那么,她的结婚对象呢?”
“是个姓宫地的土地中介商人。”
“宫地,难道是阿健吗?这怎么可能?”他一下提高了音量。
对此,奥山不由得气愤起来。
“什么不可能,你是什么人啊,莫非是一本柳家的亲戚吗?”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不是他们家的亲戚。”男人突然惊慌失措,拼命摇头.99lib.否认。
随后,他低着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徐徐站了起来,将杯中的凉水一饮而尽。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他向奥山作了个揖,把咖啡钱留在柜台,逃也似的离开了“纯”咖啡店。
奥山和老板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应该是有什么事,要找一本柳家的人吧。”
“你看到那男人的手了吗?”
“是啊,看到了。只有四根手指头。”
奥山早已发现,男人端着咖啡杯的左手没有小指头。
“真够吓人的。”
男人方才坐过的吧台位置上,还留有倾倒了的咖啡杯,而被他失手摔破的杯柄,则掉落在托盘上。
老板面露无奈之色,将摔坏的咖啡杯,收拾到吧台下面去了。
第三章
一月二十五日,终于到了一本柳家举行婚礼的日子。
这天清晨的严寒,是整个冬天都从未有过的。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空气团,盘旋在日本上空,迟迟不肯离去。晴空万里无云,赤城山上吹拂而下的赤城山风,似乎要把地表的最后一丝热气都夺了出去。
一本柳家自从敲定婚礼的日子以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整修,从屋顶的茅草到各种细小的角落,都被翻修一新,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这自然离不开宫地雄厚的财力,也因这一缘由,使焕然一新的一本柳家,反倒显得更加凋零。门前的名牌已被替换成“宫地”字样,让见者无不感叹时运弄人。
奥山走进一本柳家的宅邸内。因为今天日子特殊,他打算进去打个招呼,顺便看看里面是个什么状况。他穿过玄关,.99lib.进入土间,发现今天的主角宽子,正身着围裙,动作麻利地擦着地板。
土间一角,放着一张长凳,置于其上的黑色盆中,整齐地摆放着婚礼需要的餐具。宽子擦好长凳,又站起身来,伸手去擦墙上的配电盘。那个配电盘,应该承担了整个一九九藏书本柳家的电力供给吧。在室内低调的色彩中,只有配电盘熠熠生辉,显得不太协调。
奥山的视线离开宽子,向上望去,只见横梁上固定着几个挂钩,上面悬挂着一块茶褐色的木牌,写有“胁本阵·一本柳家”的字样,似乎是从江户时期,就一直传承至今的古物。即使在这种小细节上,也能感受到一本柳家过去的辉煌。
宽子把脏抹布浸到水桶中搓洗。看着她的背影,奥山不禁胸中一热。一个女子,竟然独自背负着旧贵族的沉重历史,坚强地活着,让人不得不为之怜惜不已。
他在玄关前面站了一会儿,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招呼,最后趁着宽子站起来的时机,咬咬牙叫了出声:“早上好!……”
听到奥山的声音,宽子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露出笑容,对他回应道:“早上好,因为这次的事情,真是麻烦老师您了。”
虽然没有化妆,但宽子看起来,还是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左右。
“哪里,哪里,我这把老骨头,能够帮得上什么忙呢。”
“别这么说,老师只是待在这里,我就能安心许多了。”
说句实话,奥山真的不知道,自己今天该做些什么。虽说宽子只需要他坐在那里,可是……
“话说回来,你真的作好决定了吗?趁现在后悔还不算晚哦。”奥山叹息着劝道。
面对奥山的提问,宽子美丽的面庞,突然笼罩了一层阴云。
“我已经放弃挣扎了。既然人生如此,我也就不再奢求什么了。”
“混蛋,你怎么能说那种丧气话呢!”奥山愤怒地骂了一声,接着又好言规劝道。“宽子小姐,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啊。”
“我已经藏书网无所谓了。只是……”
“只是?……”
“如今,我最牵挂的只有母亲了。”
宽子放空视线,看向远方。
一本柳房子的病情,似乎相当严重,如今正在里屋卧床不起。
“她本来是那么坚强的人,最近却一再衰弱下去,甚至变得爱发牢骚了。”
“夫人想必也经历了不少苦难啊。”
就在这时候,老源抱着竹梯,从外面走了进来,二人的对话自然中断。
宽子对奥山轻轻一颔首,便脱掉在土间活动用的拖鞋,走上木地板。
“呜,好冷好冷。”老源呵着白气说,“浑蛋,终于到这天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失望与叹息。
“是啊!……”宽子随口答应着。
“其实大小姐根本不用,这样牺牲自己,只要丢下这个家,跑掉就好了嘛。”老源劝道。
“可能宽子小姐舍不得,丢下母亲独自等死吧。”奥山一脸坏笑地插了一句嘴。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能够照顾好夫人的。”老源眼中含泪,用力吸了吸鼻子。
“这真是太失礼了。”
说完,老源便留下奥山一个人,走进里屋去了。
奥山离开昏暗的土间,走到外面,绕过主屋,来到后面的偏屋。偏屋此时正大敞着房门,屋内的纸拉门也焕然一新。据说,今天这对新人,将在这里度过新婚初夜。刚想到这里,奥山的脑中便浮现出,宫地粗鲁地压在宽子身上的肥胖背影。
只是这么一想,便让他感到无比恶心。为了赶走那个触目惊心的画面,奥山用力摇了摇头。
就在奥山呆立在偏屋门前的这个空当,宫地家把婚礼要用的物品,逐一搬运了进来。
若说那是喜庆的衣裳,多少有些用词不当;但换上结婚礼服的宽子,真的是华美动人。奥山刚在两年前,把亲生女儿嫁出去,但看到眼前如此美丽的女人儿,还是忍不住瞪大了一双眼睛。
就连在厨房忙碌的邻居大婶们,也纷纷发出了惊艳的叹息。
下午六点,一本柳家的婚礼,终于正式开始了。主屋前厅的三个隔扇,已经全都被移开,合并成了可容数人列席的大厅。随后便是结婚仪式,此处姑且将详情略过。
如前所述,婚礼规模很小,只邀请了几个相熟的人前来。虽然宫地对此表示反对,但最终还是因宽子的坚持而妥协了。连带一起妥协的,好像还有取消新婚旅行,并将初夜地点,定在一本柳家这两点。对于发妻已死,属于二婚的宫地来说,能娶到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人儿,本来就已经喜不自胜,自然不会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或许正因为如此,宽子的要求才会被同意的吧。
列席此次婚礼的人员有:宫地家的长男夫妇、长女,以及自称宫地叔父的可疑男子,一共四个人。一本柳家则因为母亲重病在床,无法列席,由老源代替女方长辈出席,再加上宽子学生时代的好友和奥山,一共三人。充当媒人的则是白冈镇议会议员山田甚兵卫。他来参加此次婚礼,是因为曾经在宫地的土地收购活动中,担任过中介人。
整个婚礼过程中,新娘宽子始终铁青着一张脸,低头不语,一本柳家的宾客也都兴致平平。与此.99lib.相对,宫地家的宾客,则表现出一脸难以掩饰的欣喜之情。
新郎宫地今年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依旧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其子正一年近四十,与父亲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看着二人高声谈笑,奥山及老源等一本柳家的宾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饮过交杯酒,席上转为不讲礼数的形式,镇议员山田不断向参加者敬酒。
“怎么了,宽子,你好像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啊。”
宫地此时已然一副主人模样,他伸手抱住宽子的肩膀,不断用下流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你这样可不行哦,毕竟已经是宫地家的一员了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也下流无比。听他的话,似乎宽子已经入籍了。
“莫非已经想入洞房了吗?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在偏屋里感到寂寞的。”
“讨厌啦,老爸你真是的,太色了。”
宫地的女儿悦子,长着一张狐狸般的脸庞,正肆无忌惮地笑着,儿子正一也接过她的话头说:“悦子,老爸的那根鸡巴子,已经不听使唤啦。”
“哎呀,那也不奇怪呢。”
“喂,你们两个,这话我记住了,明天就让你们知道一下,我那根戳破女人嫩膜的小鸡巴,到底管不管用。”
宫地和他两个孩子的哄笑声,响彻了整个前厅。老源则咬牙切齿地在一旁听着。
“可……可恶,那帮家伙都胡说什么呢。”他抓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老源,别喝太急,伤身啊!……”奥山良言相劝。
“我管它伤不伤身,那帮人完全是做给我们看的,这要是让夫人听到了,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奥山的心情,其实不比老源轻松,不知不觉地,便跟他一起喝高了。晚上十点,这场小规模的婚礼,终于要结束之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步伐不稳,看来是喝太多了。
“这下可好,一不小心就喝高了。哎呀。”
“奥山先生,天这么晚了,干脆就睡在这里吧。”
“不,我一定要回去。”
话音未落,他的右手就一把抓空,擦过老源身边,滚倒在地。
“您看看吧,都叫您睡在这里了嘛。我已经在前厅铺好被褥了,您就去那里睡下吧。待会儿我给您家夫人打电话。”
“那我就乘您贵言了。偶尔看不到那个老太婆的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奥山突然动都懒得动了,睡意瞬间占据了他的身体。
此时此刻,已经有过半参加者,离开了一本柳家。当晚在一本柳家留宿的,除去在偏屋度过新婚之夜的夫妻二人,就只剩下奥山、宫地正一和镇议员山田,三人与老源一起,睡在前厅的地板上。
为了驱赶睡意,奥山走到门外。寒风刺骨,他被冷风这么一吹,忍不住打起冷战来,随后发现天上落下了白色的东西。
“啊,下雪了。难怪外面这么冷啊。”
奥山喃喃之间,雪势下得越来越大,庭院很快就覆盖了一层白雪。
“看样子,这雪明天会积很深啊!……”老源不知何时,也来到奥山身边,如此说道。
“或许吧。话说回来,老源啊,那两个新人,今晚不是要到偏屋去吗,那里会不会太冷了。”
“我昨天就把暖炉搬过去了,不会冷的。”
此时,二人的背后,突然传来人声。
“今晚真是辛苦几位了,晚安!……”
转身一看,原来是换下结婚礼服,恢复了普通装束的宽子。
“要在你家叨扰一晚了。”奥山低头道。
“别客气了,您就当是自己家吧。”
宽子说着,对奥山露出寂寥的表情,随后便转过身,安静地向偏屋走去。但奥山并没有忽略,她眼角泛起的泪光。
“喂,宽子,等等我呀!……”
此时,宫地也从主屋跑了出来。若放在平日,他的动作堪称滑稽,但此时,奥山和老源却只感到了熊熊怒火。
通往偏屋的路上,留下了一男一女两道足迹。
奥山万万没有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宫地健了。
第四章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奥山感到闷热不堪,突然惊醒。
他环视用以充当寝室的前厅,只见旁边还有另外三套被褥,每套被褥里面,都露出一个黑黑的脑袋。
周围鼾声四起,其他人想必都处于熟睡状态。电灯熄灭了,但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到上述情况。
他从被窝里钻出身来,到处寻找暖炉。根据自己睡前的记忆,它应该在右边的某个角落里。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到哪个人的脑袋,摸索着来到暖炉旁边。
他试着按了按上面的所有按钮,但暖炉还是一味吐着暖风。可能是操作方法有问题吧。他尝试了许久,仍然无果,只得离开房间到外面的木走廊上乘凉。
三十分钟后,奥山听到远处传来敲门声,再次醒转过来。
那“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让他联想到祭典上的太鼓。他窝在被窝里,竖起耳朵听着,但敲门声却不再响起。
大概又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他的注意力开始分散,这才感到室内寒气逼人。虽然自己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但依旧无法驱赶那股寒气。
他借助微光看了一眼手表,凌晨四点,马上就要天亮了。他决定继续蜷在被窝里,忍耐到天明。
奥山带着这一想法,重新缩回被窝,一觉睡到天亮,期间虽然一度被尿意催醒,但他彼时并不知道,偏屋正在上演一起可怕的血腥屠杀事件。
奥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钟了,比他平时的起床时间晚了一小时。
奥山醒来的时候,宫地的儿子正一和镇议员山田,都还在熟睡中。这两人昨晚心情好得不得了,似乎灌下了不少黄汤。
屋内的温度已经十分舒适。暖炉照常工作,不断地吐出暖风。奥山抖开枕边的客人用罩衫披好,起身离开前厅,来到木走廊上。此处不同前厅,并未设置暖气。他冻得赶忙竖起领子,把短短的脖子缩在里面。
站在玄关前面,隔着入口的玻璃门,向外望去,尽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昨晚那场雪似乎下得挺大。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虽然雪停了,但外面还是积了厚厚的一层,仿佛要把一本柳家的所有不幸都盖住。
当时奥山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竟然已经成真了。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顶着冷风出去时,老源正好哈着白气,从外面进来了。
“早上好。”
奥山打完招呼,仔细一看,才发现老源的样子,有些不寻常。那张晒的黑黝黝的老脸,竟然现出了铁青的颜色。
“老源,出什么事了?”
“啊啊,那啥,偏屋那边有点奇怪。”
“奇怪?……”
“我叫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是宽子小姐吗?”
“是啊。我在外面叫了好几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会不会还在睡觉啊?”
“那也还是太奇怪了。”
据老源说,他清晨七点钟起身,先打扫了土间,又把玄关到大门的雪给铲掉了。一小时后,他铲好大门里面的雪,就准备去铲偏屋的雪,怎知他绕到主屋后面一看,偏屋的大门竟是敞开的。
这种时候,门竟然开得这么大,小姐一定会冻感冒的。想到这里,他便赶紧跑过去,打算把小姐叫醒。
当时主屋和偏屋之间,没有任何足迹。刚积起来的雪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老源踏着及踝的积雪,来到偏屋门前,朝着黑洞洞的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里面鸦雀无声。他感到一阵莫名奇妙的担心,就大声叫道:“早上好。”
但没有回应。
于是,老源进到土间,又叫了一声:“小姐?……”还是没有回应。
土间的一角,胡乱地扔着一双男人的鞋子,却没有看到女人的鞋,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莫非宽子小姐遇到什么不测了吗?……老源内心的不安,愈发加剧了。以防万一,他又叫了一声“小姐”,然后就脱下长靴,径直走向用作新人洞房的里屋。
在这里先说明一下偏屋的构造吧,整个偏屋,由两个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构成。靠近入口的是接待室,里面那间则是卧室。要进到卧室里面,必须先穿过接待室。
老源拉开接待室的隔扇,眼前出现一片沐浴在小灯泡橙色光线中的空间。因为入口大开,这里面应该也渗入了外面寒冷的空气。但老源却觉得,这个房间比外面还要冷得多。
房间中央,原本摆着一张黑檀木的矮桌,现在却不见了。他仔细观察四周,发现那张矮桌,被抵在了通往卧室的隔扇边,而且桌子后面,还顶着一个.99lib.古旧的四层衣柜。
那些家具有如要塞一般,死死堵住了卧室的入口。就算再迟钝的人,只要看上一眼,也知道卧室里面,必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老源当即动手移开衣柜和矮桌,怎知那些家具意外地沉重,年近八十的老源根本搬不动。好不容易移开一些,他直起身来,打算休息一下,顺便竖起耳朵,倾听卧室里的情况,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隔扇对面,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他站在冷风呼呼的接待室里,把冻僵的双手,放在嘴边哈气。温热的呼吸在昏暗的室内,形成一道白色的水雾。片刻后,他伸出因为极度紧张,而颤抖不止的手,想一口气拉开隔扇。
但隔扇纹丝不动。他又“咚咚”地敲了几下,依旧无人应答。最后,老源认为,仅凭自己的力气,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隔扇的,便回到主屋,准备向奥山求助。
“你是说,当时里面没有人回答,是吧?”
“是的,是的。”老源连连点头。
“好,我也去看看吧,老源,麻烦你带一下路。”
“知道了。”
正当奥山听完老源的话,准备穿鞋外出时,主屋前厅的纸门,突然被拉开了,宫地正一和山田议员走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正一揉着惺忪的睡眼,用怪罪的目光看着奧山和老源。此人明明还不到四十岁,却早已挺着一个大肚子,再配上浑浊的眼睛,让人不禁联想到猪圈里的肥猪。
“偏屋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了?”
奥山把老源目击到的情况,简单复述了一遍,正一略带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那我们得快点过去了,我担心老爸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要去。”
留着一撮滑稽小胡子的山田议员,表示他也要一同前往。最后,一行四人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主屋和偏屋之间,有两道方向相反的足迹,一看便知是老源刚才留下的。除此之外,雪地上连只小狗的足迹都没有。
寒风呼啸。气温就算没有零下十度,也差不多了。老源带着其他三人,排成一条直线,无声地向前行进着。偏屋的入口依旧敞开着,接待室的隔扇也已被打开,从中透出了橙色的灯光。
“就是这里!……”老源停住脚步,指了一下接待室的拉门。
三人跟在老源后面,走进接待室,都被屋里异样的寒冷,冻得直哆嗦。这里冷得实在异常,仿若潜伏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自然力量。
“就是这个衣柜,堵在了房间入口吗?”
“没错,衣柜和矮桌,死死地抵住了隔扇。”
奥山再看,如今那张矮桌,在房间右侧的壁橱前面,与衣柜并排放在一起。除此之外,接待室内再无其他家具。左边有一扇一米见方的窗户,但此时关得死死的。
奥山拉了一下灯绳,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内部状况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宫地正一突然说话了。
众人顺着他手的指向,朝他手指着的地方望去,发现隔扇的拉槽上,立着一根黑色的木棒。
“是顶门杠。隔扇的门之所以打不开,是有人用这玩意儿顶住了啊。”奥山说道。
“可能是因为小灯泡的光线太暗,老源才没有发现吧。”
老源见自己如此粗心大意,忍不住冒起火来,他懊恼地拿开顶门杠,试图拉开隔扇。这下总该能打开了。
“咦,这可奇怪了!……”老源嘟囔了一声。
顶门杠已经拿开了,隔扇却依旧紧闭着,无论老源怎样拉扯,那里都纹丝不动。
“喂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宫地正一粗鲁地一把推开老源,自己亲自上去拉,但结果还是一样。
“干脆大家一起拉吧。”
“就这么办吧。”
奥山点头,赞同山田议员的建议。可是,隔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圆形把手,顶多只能够容下两个人的手。于是他们决定,由看起来比较强壮的宫地正一和奥山齐齐上阵。
“准备好了吗?”二人相互应和着,一起施力拉动隔扇。
结果如何呢?刚才纹丝不动的隔扇,如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房门一点点被打开了。
随后,惊人的光景,便跳入了四个人的眼中……
卧室内部灯火通明,正中央铺着两套被褥。新郎宫地健趴伏在其中一套被褥上;另一套被褥虽然有睡过的痕迹,但上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爸!……”正一想也不想,便要冲到父亲身边,却被奥山拽住了手臂。
“你要干什么?”
“别急,先冷静下来。”
“混蛋,快放开我!……”正一挣扎着怒吼道。
“吵死了,给我闭嘴。”
被奥山充满威严的声音这么一喝,正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奥山来到宫地身边蹲下,试着碰了碰他的手。是冰冷的。估计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吧。
他回顾在场的另外三人,摇了摇头。
“这么说……”
“我们来晚了。”
正一冲过去,跪坐在父亲冰冷的身体旁。
“老爸!……”正一伤心地怒吼着。
“我们最好还是去报警吧。”奥山的这句话,让众人终于回过神来。
“你是说,老爸是被人杀害的?”
“不,这我还不能肯定。”奥山重新环视卧室内部。
右侧的隔扇上设有楣窗,暖炉正从角落里,徐徐吹出暖风。房间里的温度在二十五摄氏度左右吧。可是,冷空气正从隔壁的接待室,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来,逐渐夺去了室内的温暖。
就在此时,奥山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隔扇上好像粘着状似破纸的物体。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透明胶带。两扇拉门都被那胶带,从上到下牢牢地粘住了,难怪刚才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开。
“没想到卧室里面,竟然被人用胶带全都粘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仔仔细细地,把卧室检查了一遍。随后发现,与隔扇位于相反方向的格子门,也被同样的胶带,从上到下粘得结结实实。至于左边的窗户那里,有一扇与接待室内同样规格的、一米见方的窗户,也被胶带纸粘了个结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卧室内侧所有的缝隙,都被胶带纸严密地封了起来;不仅如此,卧室里还有一个死去的男子。乍一看,死者身上并无外伤。
从眼前这个令人费解的房间状况中,奥山本能地嗅到了犯罪的气总。
“情况实在太离奇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五章
上午九点钟的时候,当白冈警察署的黑星警部一行,接到报案的电话,匆匆赶到一本柳家的时候,从主屋到偏屋的积雪道路上,已经布满了杂乱的足迹,仿佛在倾诉着相关人员,面对如此怪异事件的时候,内心产生的非同寻常的动摇之情。
因为昨晚的那场大雪,茅草葺顶的小小偏屋,看起来随时都要垮掉。虽然此前为迎接婚礼,多少对其进行过一些修缮,但是,看起来还是有种东倒西歪的感觉。
黑星警部看着这副模样的偏屋,内心实在难以理解,那对新人为何要选择在这里,度过新婚之夜。他小心翼翼地走在已经被踏实的雪地上,慢慢地向偏屋移动着。
来到偏屋的案发现场,他发现那个名叫奥山京助的男人,正与被害者的儿子宫地正一,处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二人好像在进行什么对话,一见到黑星警部等人进来,马上噤了声。后来一打听,原来二人处于敌对立场,当时正在彼此监视,防止对方破坏现场。
黑星警部迅速扫了一眼卧室的情况,随后蹲下身子,开始检查尸体。死者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却呈现出一脸苦闷的表情。
除此之外,现场还有别的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状况。
“你就是发现尸体的奥山先生吗?”黑星警部将锐利的视线,投向了奥山。
“确切地说,应该是第一发现者之一。”
“说得也对啊。第一发现者是一本柳家的老源、镇议员山田先生,以及被害者的儿子,再加上你,一共四个人……对吧?”
“再确切一点说,首先发觉偏屋有异常,回到主屋通知我们的老源,才是真正的第一发现者吧。”
“可是,老源先生当时,并未看到尸体,对吧?”
“没错!……”奥山点头答应。
“当你们一起走向偏屋的时候,地上的足迹,只有老源先生一个人的。关于这一点,你十分确定吗?”
“是的,除了老源一来一回的足迹之外,再没有别的印记了。”
“然后,当你们拉开卧室隔扇时,听到了‘啪啦啪啦’的声音,你确定那是胶带被撕破的声音吗?”
“绝对不会有错。根据我打开隔扇时的手感,我可以这么断言。”
“可是,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比如说有谁在你后面,撕字典之类的。”
“字典?……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奥山一脸愤怒之色。
“如果你觉得,‘字典’这个表述不太妥当,换成普通的书也可以。有人在背后趁机撕书,让你们误以为,那就是卧室里的胶带被撕裂的声音。这种可能性也是充分存在的嘛。”
“请你不要开玩笑好吗?我虽99lib?
然已经退休了,但眼睛和耳朵,都还是现役的。那个‘啪啦啪啦’的声音,究竟是从卧室里传出来的,还是从背后传过来的,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清楚的。”奥山愤怒地挥拳顿足怒吼,“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推理小说,那种小把戏,怎么可能在现实情况下起作用呢?实在是太愚蠢了。”
见奥山愤慨不已,黑星警部急忙安抚道:“算了、算了!……是我说话方式不对,我先道歉了。好吧,关于这一点,我就相信奥山先生你了。”
“那是当然。不信你也可以问一问,站在那边的宫地先生的儿子啊。”
黑星警部看向宫地正一,他用力点了点头,表示奥山说的话一点没错。
“积雪环绕的日式住宅,地上仅留有发现者的足迹。而案发现场的房间内部,还被胶带密封了起来。唔,这样一来……”
黑星警部“啪”地张开口。沉思了一会儿,嘴边渐渐浮现出一抹笑容。
“哇!……这……这不就是密……密室吗?……密室杀人!……”
黑星警部兴奋地叫着。他重重咳嗽两声,接着说道:“这莫非就是那世间罕有的完美密室?……嗯哼。”
在此之后,黑星警部为了抑制兴奋的情绪,长吁了一口气,再次环视卧室内部。他又咳嗽两声,试图装出严肃认真的样子,怎知事与愿违,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声“呜嘿”。
“呜嘿!……”其实,这是黑星警部兴奋的时候,自然形成的一个坏习惯,但是在周围人看来,还以为他不小心打了一个嗝。
黑星警部赶紧重整姿势,对两名发现者说:“我明白了。现在暂时问到这里,二位可以先离开了。稍后可能还有事情要询问,所以请在主屋稍事等候。”
黑星警部说完,转身背对着奥山等人,假装动作麻利地,指挥在场的鉴证科员,展开了对卧室的调查工作。
“喂,老黑啊。”向黑星警部打招呼的,是仓泽法医。
“你来看看这个。我觉得,这恐怕就是致命伤了。死者应该是被人殴打头部,造成了脑震荡吧。”
仓泽法.99lib.医指向死者的后脑勺。黑星警部仔细一看,发现那里有些许出血的痕迹。
“死亡时间呢?”
“应该是凌晨三点到四点左右。”
在密封的密室中,遭到头部重击而死的尸体。黑星警部一边说着,脑中突然回想起两位密室作家之间,发生的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那件趣事发生在克莱顿·劳森和约翰·狄克森·卡尔这两位美国侦探小说作家之间。当时,克莱顿·劳森向约翰·狄克森·卡尔,发出了奇绝的挑战,要求他解决大门和窗户的缝隙,都从内部密封的真正“密室”内,发生的杀人事件。卡尔后来接受了劳森的挑战,于一九四四年发表了长篇小说《爬虫类馆杀人事件》,描述了一起在被厚橡胶纸密封的密室内,发生的不可思议的枪杀事件。对此,劳森于一九四八年,发表了名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短篇小说,讲述的是发生在用牛皮纸密封的密室内,发生的杀人事件。99lib?
此次的密室之谜过于离奇,黑星警部暂时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头绪。但是,他毫不在意,因为黑星光警部平日里念念不忘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亲自遇到,这么一个真正的出类拔萃的完美密室。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事件真的发生了。眼前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密室,也难怪他会如此兴奋。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搬到外面,准备送回警察署,进行司法解剖。卧室中只留下两套睡乱了的被褥,以及散落在一旁的、疑似死者物品的一堆衣物。
他捡起其中一件衣服,发现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原来是透明胶带。这就是被用来密封卧室的道具啊!
说到密封……
“对了!……”黑星警部走到与隔扇位于相反方向的格子门旁边,轻轻撕下上面的一块胶带。因为建筑物十分老旧,多少有些倾颓了,格子门和柱子之间,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缝隙,不断有冷风从那里灌进来。
他拉开格子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上。非常冷,感觉比外面还要阴冷许多。
走廊上放着几个打开的纸箱,黑星警部往里面一看,箱里塞满了老式吸尘器、玩具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卷胶带,应该是整理杂物的时候,剩下的东西吧。
箱子里还塞着几本旧书。用的是战争刚结束的时候,生产的劣质纸张,已经成了黄褐色,封底印着“横沟正史著,《本阵杀人事件》”几个铅字。
如果,罪犯偷偷摸到了这里来的话……
他将目光转向套窗。走廊上设有四块套窗,但都被窗闩紧紧地拴在了地板上。这不就使得罪犯无法从此处,逃离出去了吗?
为了保险起见,黑星警部拉开其中一个窗闩,移开套窗看了看。
“啊!……”黑星警部不由得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他本以为会看到一片完美无瑕的雪地,但是,眼前却赫然出现了两组方向相反的足迹。
偏屋后面,有一块十米见方的空地,周围环绕着一片茂密的杂树林,穿出杂树林,就能够看到一条乡道。那道足迹从杂树林直穿出来,横跨空地中央,一直延伸到偏屋这边。
从足迹的大小看来,应该是男人留下来的。那个男人一直走到一本柳家的偏屋旁边,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直接掉头走了。
而更让黑星警部感到惊讶的是,另外三块没有收入套窗盒的窗板中,有一枚上面,竟然附着有血迹。并且,那血迹只有四个手指。
来到从内侧上锁的建筑物旁边的四指男人……此次事件,究竟与那个四指男人,有着怎样的关联呢?黑星警部感到事态愈发复杂了。
调查改为对室内进行彻底搜查,和追踪四指男人行踪两个方向。尖锐的警笛声,频繁划过天际,打破了白冈镇的平静。
第六章
在用胶带纸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房间中,一个男人被殴打致死。我一定要亲自解开这一惊世谜题,将之前的连续失态一笔勾销,让天下人都知道:白冈警察署有我黑星警部坐镇,更要让正赶往现场的县警察署的家伙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黑星警部心中暗暗赌咒发誓,可是,不管怎么说,一切的关键,都在于那个四指男人身上!……
如今,黑星警部已经在镇中所有干道上,都安排了交警排查,男人的落网只是时间问题了。只要抓到那个家伙,就能够顺利地解决整个事件。黑星警部长年培养起来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果不其然,下午一点左右,黑星警部就接到了已经逮捕四指男人的报告。该名男子被逮捕的时候,正躲藏在高岩区一个叫忠恩寺的小庙里。
虽然这样的结果,多少有些不够过瘾,但也顾不上那许多了。黑星警部急于恢复此前已经跌落到谷底的名誉,深知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必须把这当做提高自我声誉的绝佳机会。
想到这里,黑星警部便加快脚步,赶回了警察署,准备审讯四指男人。
四指男人坐在白冈警察署的审讯室内,低着头一动不动。黑星警部进来的时候,他抬起一张忧郁的脸,草草地看了看他,但是,他似乎马上失去了兴致,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
黑星警部瞥了一眼男人的左手。那只沾满污泥的手,如今正紧紧地握着拳头,但是,依旧能够看到整个小指都不见了。
“喂,姓名?……”黑星警部开头问道,男人没有出声。
“混蛋,我叫你呢,听到没有?”
黑星警部用力拍着桌子,男人却只是微微震颤了一下,依旧闭口不言。
“我们已经查清,你去过一本柳家的犯罪现场了。”
黑星警部突然走到那个男人的左侧,一把拽起他紧握的拳头,试图用蛮力掰开。
对此,男人进行了顽强的抵抗。
“混蛋,请不要这样子哟!……”四指男人挣扎着。
“哦,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吗?”
但是,这个男人再次闭上了嘴。
“好了,快把手摊开。”
黑星警部再次用蛮力,扭住男人的左手,男人似乎也放弃了抵抗。只见他摊开的左手指尖上,沾满了血污,中指更是连指甲都剥落了。
“你看吧。只要对一对血型,我们就能够确认,你到过偏屋了。所以啊,我劝你还是尽早老实交代吧。”
那个男人沉默地低着头。
“人是九九藏书你杀的吗?”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星警部并不认为罪犯就是他,只是单纯地想套他的话而已。怎料此举效果非凡,竟引出了男人出人意料的回答。
“开什么玩笑,我哪儿敢杀人啊。我只是想去救人而已。”
“过去救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打算去把宫地那小子打跑……”
“宫地已经死了哦。”
“什么?……死了?……”
男人惊得瞪大了双眼。
“头部受到重击。”
“这样啊……”那个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黑星警部抓住那个瞬间,咄咄逼人地问道:“莫非是你偷偷跑到偏屋,打死了宫地的吗?”
“怎么可能?!……那个屋子里面上了锁,我根本进不去啊,你要我怎么打死宫地呢?”
“现场的一切情况,都清楚地反映着,凶手就是你哦。”
男人低头一言不发。
“可恶,你这顽固的家伙。”
就在二人进入胶着状态的时候,奥山和老源从一本柳家赶了过来。黑星警部赶紧放他们入内。一开始,他先让奥山看了看四指男人,奥山马上有所反应。
“啊,那个男的……”
“你见过他吗?”
“是的,应该是前天吧,我在一家叫作‘纯’的咖啡馆里见过他。这男人当时一听到一本柳家,将举行婚礼的事情,情绪马上就激动起来了。”
奥山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知了黑星警部。
“原来如此。那之后你还见过这家伙吗?”
“没有了。”
“那老源呢?你过来看一看他,你眼熟不眼熟。”
老源最初只是歪着头,小声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但在男人抬起头来的瞬间,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这不是少爷吗?!……”老源说着,竟然不顾黑星警部阻止,冲到了审讯室内。
“少爷,是我啊。”老源大叫一声。
“啊!……”男人看到来人,眼中泛起了泪光。二人激动地握住彼此的双手。
“老源!……”四指男人泪如喷泉。
“您一定过得很苦吧。夫人都快担心死了。”
“抱歉,请原谅我吧。”
“现在,连宽子小姐也不见了。”
“宽子她不见了吗?”
“是啊,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老源带着哭腔的叙述,男人陷入了沉默。
“老源先生,莫非,这个奇怪的男人,竟然就是……”黑星警部此时插了一句。
“对,他就是一本柳家的大少爷。”
“他就是那个离家出走多年的长子吗?”
男人不想再隐瞒,点了点头。
“我就是一本柳太郎。既然事已至此,我就把一切情况,都交代出来了吧。”
一本柳太郎是在昭和二十八年离家出走的,当时他只有十六岁。
因为战后的农地改革政策,导致一本柳家家道中落,仅余一小块山地和家宅。太郎见将来无望,便在新制中学毕业之后不久,没有留下任何口信,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家,到东京谋生。他在东京曾经满怀希望地努力工作,但是,因为一直作为贵族家的大少爷被抚养成人,不慎被恶人利用了他单纯的心性,沦落成了一个小混混。左手小指就是为了离开黑道世界、金盆洗手,而被迫切下来的。.99lib.
其后,他又流落到旅馆街,成为一名体力劳动者,每天靠干苦力勉强过活,最近刚好被派到邻镇,参与道路工程,便心生眷恋之情,想偷偷跑回家来看一看。
他在“纯”咖啡馆里,第一次听说婚礼的事情,得知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妹妹宽子,竟然不得不与过去家中的佃户宫地健成婚,因此坐立难安。后来又听人议论,说新人将在偏屋度过初夜,便趁着夜深,潜入家中,打算把用卑劣手段,谋取妹妹与家宅的宫地,狠狠地揍一顿。甚至还下了悲壮的决心,决定在必要情况下,将其打死了事。
“然后呢,你是几点钟溜进去的?”黑星警部精神矍铄,紧紧地盯着一本柳太郎追问。
“应该是凌晨三点半左右吧。”一本柳太郎犹豫着回答。
“你当时进到偏屋里去了吧?”
“当时套窗上了锁,我根本进不去。”
“于是你就想伸手开窗户吗?”
“是的,我拼命敲套窗,要挟里面的人把窗打开,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一99lib.本柳太郎向黑星警部伸出沾满血污的手。
“你就是那样威胁宫地的吗?”
“我实在忍不住了。一想到宽子要跟那家伙睡在一起,我就心疼得不得了。”
“你只要绕到偏屋正门,不就能轻易入内了吗?”
“我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但当时突然看到一束手电筒的光芒,只好赶紧逃出来了。”
“手电筒的光芒?……”黑星警部圆睁两眼,注视着眼前的奇怪男人。
“是的,我看到主屋那边,有一束灯光在摇晃,心想: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便从偏屋后面穿出乡道,躲到那座小庙的屋檐下。”
“你没6有说谎吧?”
“混蛋,我怎么敢啊!……”一本柳太郎连连摇头否认。
“其实,你那天夜里,真的绕到了偏屋正门,冲进去把宫地打死了,对不对?”黑星警部忽然如此问道。
“请你不要开玩笑好吗?”
“好吧。”
此时,黑星警部想起了昨晚的那场雪。报告称,大雪是从九点左右开始下的,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才停。这样一来,若一本柳太郎在凌晨三点钟过后,到过偏屋的正门,必定会留下足迹。换句话说,他真的只是在偏屋后面,走了个来回罢了,并没有进入其中。
只是……黑星警部双手抱臂沉思着。
一本柳太郎到达偏屋的时间,和宫地的死亡时间,都是凌晨三时前后,这一点无论怎么想都很可疑。他确信,其中必定有什么诡计。
一本柳太郎绝对不是无辜的,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
第七章
出乎黑星警部意料的是,不久之后,竟然有一名自称真凶的人物,来到白冈警察署自首了,这却使这起事件,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起来。
前来自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不知所踪的一本柳宽子。她似乎是在得知离家多年、音信全无的兄长太郎,竟然被警方逮捕了以后,才决定前来自首的。
她如今正坐在审讯室里,面对黑星警部低着头,哭得不成样子。
“你光哭,我什99lib.么情况也掌握不了啊。如果你说,宫地是你杀的,不如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吧。”黑星警部焦急地搓手跺脚。
宽子抬起头来,平日里就饱含忧郁的脸庞,如今被泪水濡湿,更加增添一分女性特有的魅力。
其实,黑星警部一直都对女性,没有什么抵抗力,若是见到个大美人,则更是手忙脚乱。所幸的是,他至今为止都未在白冈,遇到过堪称美人的人物,因此也就没在工作时间,犯下什么大错。
但是,这时候当他一眼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女性,就感到心中如小鹿乱撞了。
“哎呀,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啊!……”黑星警部一不小心,说了一句毫无关联的话来。于是,他赶紧走到窗边,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顺便一把拉开窗帘。
今天的天气与昨天的不同,一片暗空,万里无云,从窗户看出去,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夕阳透过窗际,照到审讯室中,把宽子一头深色的卷发染成金黄。
“能请你详细描述一下,那天晚上事情的经过吗?”
黑星警部保持着背对宽子的姿势,开始了询问。
“好的。我愿意交代一切事情。”
她的声音听起来意外地坚强,看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要从何说起呢……”
“就从决定结婚那里说起吧。”
宽子看着黑星警部面向窗外的背影,死了心一般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之所以决定与宫地成婚,都是为了母亲。”
“为了令堂?……”黑星警部闻言一惊。
“是的。母亲身染癌症,已经命不多时了。”
“哦,那可真是……”黑星警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母亲一直以一个女子的身份,独自支撑着一本柳家,所以,我想让母亲在这块土地上,度过最后的时光,同时,这也是她本人的意愿。无奈家中债台高筑,马上就难以为继了,于是,我同意与宫地结婚,并向他提出了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在母亲去世之前,不许动那座宅子分毫。”
“宫地那个老家伙答应了吗?”
“是的,因为顶多只需忍耐半年,他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可是,你也没有必要献身啊。为什么不跟他说,把婚礼安排在令堂去世以后呢?”
“宫地先生说,那个条件他无法答应。”
“原来如此,真是个毒辣的家伙。”黑星警部啧啧称叹。
“不管怎么说,我早已决定,等到母亲死后,便离开宫地。对这片只给我留下了艰辛记忆的土地,我毫无留恋之心。”
原来如此,此事背后竟有如此苦衷。黑星警部不由得,被这个一心保护母亲的坚强女子,顿时深深地感动了。
“反正我也已经这个岁数了,今后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够勉强为生的。”宽子抽泣着说。
“那接下来,能请你说一说,有关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黑星警部稍事休息,点了一根烟,吐出的烟雾在天花板上缭绕着。
“你们进入偏屋的时间,应该是在十点过后,对吧?”
“是的!……”宽子老实地点头答应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选择,到那个偏屋里去洞房呢,还真是胆子够大的啊。”黑星警部连连摇头叹息着,“我看那座建筑东倒西歪的,房间里也到处都是缝隙,不是吗?”
“因为提前一天放了暖炉进去,所以不必担心里面太冷。”
黑星警部回想起四个案件发现者的证词,他们确实说过,今天清晨进入卧室的时候,暖炉烧得正旺,都快热出汗来了。
“那么请问,二位是何时就寝的呢?”
“我觉得应该是十二点左右。”
“为什么你99lib?要杀死宫地?”黑星警部话锋一转,直切核心地问,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那么,我再换个方式来提问吧。当时你对宫地先生,是否心怀杀意呢?”
“不,完全没有那种事。会变成那样,只是因为我一时方寸大乱。”宽子悲痛地摇着头,一面低声哭泣,一面说道,“之前一直觉得,既然已经在婚礼上交换了誓言,自己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了,可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我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宫地。”
“你是指,发生夫妻间的关系吗?”
黑星警部说完,马上就后悔了。他想象着宽子衣冠不整的样子,觉得整张脸开始发烫,便故意咳嗽了几声。
“是的,当宫地准备占有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想也不想就把他给踢开了。怎么料到宫地一头撞上暖炉,就再也没有动弹了。”
“上述情形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凌晨一点刚过吧。”宽子并不确定地说。
“然后呢?……”
“当时,我很害怕,怕宫地突然醒转过来,就跑到接待室,用顶门杠顶住隔扇,又把衣柜和矮桌拿过来,塞住了通道。”
这样一来,衣柜和矮桌的谜团就解开了。
“在这之后,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邀请了一个朋友,前来参加婚礼,她当晚就住在邻镇的商务酒店里,所以,我昨天晚上就到她那里去了。”
“然后,你今天突然发现,这件事情闹大了,于是就来自首了吗?”黑星警部冷笑着问。
“您说得没错。我一听说失踪多年的兄长,竟然被以杀人罪的嫌疑逮捕了,就马上赶了过来。”
宽子结束了自白,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所以,兄长并不是罪犯。杀死宫地那个畜生的人是我。请尽快逮捕我吧。”
“别急,你先冷静一下。你说你是凌晨一点左右离开偏屋的,那么,我请问你:当时外面在下雪吗?”
“在下雪,而且,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
那场雪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停的。也就是说,当时宽子的足迹,已经被大雪掩埋,看不到了。
“不过,这就有点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
“宫地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哦。怎么可能被你杀害呢?……况且,宫地还是在被胶带密封的密室99lib.里,遭到凶手杀害的。莫非你要告诉我,是你把卧室从内部密封起来,然后又想办法逃到了室外吗?”
“那当然不可能啊。”
“所以呢,我认为:其中一定隐藏着某种诡计。而在宫地死亡的时刻,你哥哥正好就在偏屋外面,因此只能认为,是他耍了什么把戏,杀死了宫地。”
“请恕我冒犯,兄长真的不是凶手。至于那个密室诡计,我已经解开了。”宽子毅然决然地说道。
“啊,真的吗?”黑星警部突然激动地浑身颤抖。
“在暖炉上磕到头的宫地,不久之后便恢复了意识。当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与兄长出现的时间相同。兄长见无法打开套窗,便生气地逼迫宫地让他进去。宫地受到惊吓,意欲逃往接待室,却因为那里的隔扇,早就已经被我用顶门杠和衣柜‘封印’起来,使他无法逃离。于是他心生一计,在打包用的纸箱里,找出透明胶带,把卧室的隔扇、格子门和窗户的间隙,都密封了起来。这样一来,兄长仅凭一己之力,就很难从外面硬闯进来了。可是,在贴完胶带纸以后,宫地却力尽而死了。之前在暖炉上的撞击,最终成了他的致命伤。”
宽子.99lib.t>一口气说完,羞涩地低下了头。
“所以,你才认为自己是真凶,对吧?”
“正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啊!……
被宽子这么一说,黑星警部也觉得这似乎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他感到拼图的最后一个碎片,“啪嗒”一声嵌入了正确位置。
这样一来,密封的密室这一让人费解的状况,就得到了合理的说明。虽然最近的推理小说中,到处泛滥着缺乏必要性的密室,但如果真如宽子所言,那么,这起密室杀人事件,还是有充分的说服力的。
黑星警部见到这起“史上最完美的密室”,竟然已经被解明,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恍惚。当然,他也因为谜团并非由自己一人解开,而多少感到不满。
黑星警部心情失落地望向窗外。
“警部先生。”宽子的声音,打断了黑星警部的沉思。他回过头,发现宽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请您逮捕我,并尽快释放兄长吧。”宽子的眼中,突然溢出大颗的泪珠。
“不,这……这样一来,就是你们兄妹,合伙犯下的罪行,然、然后的话,必然的就……那个……”
黑星警部的思考机能,突然短路,说起话来也变得颠三倒四的。
“你……你先等……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黑星警部冲出审讯室,背靠门板,长出了一口气。
“混蛋,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黑芯警部的心情而言,他宁愿相信宽子是无辜的,但如九九藏书今一切情况,都把矛头指向了新娘子。
第八章
不久之后,事情竟然又出现了意外的转机。
令人惊讶的是,这次竟然是老源出来自首了。他得知一本柳家的长子被拘留,长女被审问,马上就赶到了警察署。
“是我杀了宫地。这跟少爷和大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一直大声嚷嚷着,“我是罪犯,快逮捕我吧。”让白冈警察署的警官们,顿时伤透了脑筋。
黑星警部走进审讯室,老源抬起布满皱纹的黝黑面庞,像看着救命稻草一样,望向黑星警部。
“警部老爷,我才是杀人罪犯。你快把那两位放了吧。”
“哦,那先让我听一听你的故事吧。”
黑星警部端坐在老源面前,点燃一根香烟。他一点都不认为老源是真凶,只是为了解解闷,才进来听他自首的。
“你是几点钟杀害死者的?”
“当时是一大清早四点钟过不久。在那之前二三十分钟,我听到‘咚咚咚’的声音,于是醒了过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起身走出了主屋的前厅。因为大家都在睡觉,我就很小心,摸黑走到厨房拿出了手电筒。”
“你听到的那个‘咚咚咚’的响声,是从偏屋里传过来的吗?”
“是的。我还以为,大小姐出什么事了呢。”
“当时雪还下着吗?”
“没有,雪已经停了。”
“我再多问一句,当时通往偏屋的路上,并没有看到足迹,对吧?”
“我没看到任何脚印,最先踩上去的是我。”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用手电筒照着路,一路走到偏屋,但是,那时候已经没有声音了。”
黑星警部想起一本柳太郎的供述,他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见到主屋里射出来手电筒的光芒,便慌忙地逃走了。
“最奇怪的是,偏屋的入口大门是敞开的。我想这也太不小心了,同时也担心,小姐会出什么意外,就赶紧跑到屋里去了。”
“里面有什么反应吗?”
“偏屋当时乌漆抹黑的。我走到接待室,想打开灯,里面还是完全没有反应。我觉得奇怪,试着叫了一声,结果里面传出了宫地的声音。”
“宫地先生说什么了?”
“他在里面叫救命啊。我再一看,隔扇被人用衣柜和矮桌顶住了。”老源摇着头叹息说,“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些玩意儿移开,结果隔扇还是开不开。再仔细一看,原来旁边还顶着一根门杠。我又把门杠拿下来,这才打开了隔扇。”
“宫地先生还活着吗?”
“是,他当时还活蹦乱跳的。”
“那么,你这老小子为什么要杀死他呢?”
“我根本没想干掉他。是宫地突然抓起我的领子,要我把宽子捉回来。然后我就说,你小子想干什么,顺便使劲把他踢开了。宫地向后倒去,脑袋磕到一个什么东西上了,就再也不动了。”
“你先等一下,你说的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应该是四点刚过不多久吧。我心想这下坏了,但还是没忘记,检查一遍卧室。谁知道我们小姐却不见了。而且奇怪的是,房间里还粘满了胶带。”
“虽然我觉得很奇怪,但还是认为:最好把它恢复原状,当时看到隔扇上,还吊着粘到一半的胶带,就接着粘了起来。”
“喂,这样一来也太奇怪了吧。你最后是怎么从密室跑出来的?”
“那还不简单吗?”
“怎么简单了?”黑星警部大吃一惊,勃然变色。
“你还没想出来?”
黑星警部看着老源平静的脸,突然感到一丝毛骨悚然。眼前这个老朽,竟能想到如此复杂的密室诡计,这怎么可能?!
“其实很简单得啦!……”老源一副把别人当傻瓜的样子,让警部气不打一处来。
“喂,莫非你想愚弄本警部大人不成。”
“啊啊啊,不,我哪儿敢嘛。刚才真是失礼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源连连点头道歉。
“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就赶紧老实交代吧。”
“是,我直接把隔扇拆下来了。”
“啊?……”
“先把胶带粘好以后,然后把整个隔扇抬起来。”老源站起身,弯下腰再现了当时的场面。
“啊!……”黑星警部呆滞地望着他滑稽的动作。被他这么一说,这个诡计还真够简单的。警部实在99lib.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混蛋,你……你先等一下。那足迹的问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主屋和偏屋之间,只留下了你一来一回的足迹,这已经被奥山先生等人证实了。”
“奥山先生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先把宫地干掉,再把隔扇恢复原状,然后直接回主屋了。”
“可奥山先生说,他睡醒起身,来到玄关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从外面进来,这你要怎么解释?”
“奥山先生并没有看到我从偏屋走回来。他看到的只是我匆匆忙忙,跑进玄关而已。”
“原来如此!……”黑星警部连连点头。
眼前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虽然目不识丁,但是,说话的思路却井然有序。对此,黑星警部感到无言以对。
“完美的密室”,以及宽子和老源给出的两个“正确答案”。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解决这个密室啊?”
莫非要从中选择一个答案,放弃另一个吗?
就在此时,审讯室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一名鉴证科员走进来,把一张看似留言条的白色纸片,顺手交给了黑星警部,黑星警部霎时面色惨白,不一会儿又涨得通红。
他把留言条撕得粉碎,恶狠狠地扔进烟灰缸里,用打火机点燃。火焰一下子蹿了起来,马上又消失不见了。
“你可以回去了。”
黑星警部恼怒的声音,回响在狭窄的房间中,老源不明其中缘由,动作稍微慢了一些,警部马上冒起火来。
“滚回去,别再让我再见到你!……”
“啥?……”老源大吃一惊。
“刚才鉴证科那边得出结论了。宫地的死因是脑溢血,也就是自然死亡。头上的伤口并不是致命伤。宫地是自己一个人在密室里翘辫子的。还有胶带上的指纹,只检验出了宫地一个人的。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宽子小姐,才故意出来自首的,但若假话连篇,可是会事与愿违的哦。”
老源见事态出现如此意外的发展,也惊得哑口无言了。
“谢谢警部老爷。”他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审讯室。
“可……可恶,岂有此理。什么混账密室啊。”
宫地事件最终没能成为“本世纪最佳密室”,这让黑星警部若实大失所望。可是另一方面,这样的结果,又证明了一本柳宽子的无辜,这也若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难以释怀,这种心情实在太复杂了。
《胁本阵杀人事件》
如此这般,本书终于来到了尾声,同时我也决定,再回到一本柳家看一看。
此前造访一本柳家,还是在春寒料峭的时节,田埂间的笔头草,尚未冒出头来。如今再次来到这里,放眼望去,已是一片滚滚麦浪,进入了硕果累累的初夏时节。
我同上次一样,绕到了一本柳家后面的杂树林中。然后穿过树林,来到发生惨剧的偏屋旁边。想到当时四指男人也从此处穿过,前往现场,我一时感慨万分。
据说,经过这次的事件,宽子作为宫地的妻子(虽然只有非常短的时间),得到了他庞大财产一半的继99lib?t>承权。而宽子本人,则只继承了当时已经是宫地家财产的一本柳家土地和房屋,重新在这个角落,树立起了一本柳家的名号。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本柳房子去世的前一周。
好了,各位读者,故事已经在上一章完结,事件迎来了如此不明不白的结局,不知道各位是否感到不满呢?
结果宫地的死因竟是脑溢血,使整个密室事件,摇身一变成为再单纯不过的自然死亡。其实,这仅仅是表面上的结论。
各位有所不知的是,这个乍一看,没有任何异常的事件背后,还隐藏着罪犯可怕的奸计。啊啊,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就在罪犯的计划即将成功之时,他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的目的,本来是杀死宫地,并将罪名嫁祸给其妻宽子,没成想,宽子被无罪释放了。这使得他的计划忽生龃龉,因为这一疏忽,全盘奸计都被曝光,这着实堪称讽剌。
再看白冈警察署的警官们,特别是黑星警部,则完全没有察觉到,事件背后隐藏的真相,而是早早解散了调查本部。我对此举深感不满,便自己当起了侦探,开始彻底调查死者宫地健身边的情况。经过无数次往返东京,踏破铁鞋之后,终于有所斩获,查找到了真正的罪犯。
调查之初,我主要着眼于案发当天,凌晨四点,本人醒来时感到的异样寒冷。虽说那一天是整个冬天,气温最低的一天,但那种寒冷,也未免过于异样。简直冷得让人不得不运动身体,保持体温。而那逼得人们不得不活动身体、保持体温的严寒气候,正是解开谜题的关鍵所在。
如前所述,宫地的死因是脑溢血。那是冬天较为多发的病症。举个例子,从开着暖气的室内,突然走到寒冷的室外,或者进行剧烈运动的时候,尤其容易引发脑溢血。我将宫地的死因,与事发当日的异样严寒,放在一起进行考虑,随后便注意到了一点。
事发当晚,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曾经觉得暖炉烧得太旺,热得受不了,但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却被冻得瑟瑟发抖。待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暖炉并未出现故障,而是照常吐着暖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
主屋的暖炉和偏屋的一样,都是最近才买回来的东西,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故障。
于是,我自然想到了“停电”这个关键词。问题在于,根据电力公司证实,当晚虽然下着大雪,电力却一直保持正常供应。换句话说,那很可能是“人为制造的”停电,也就是故意停电。必定是有人暂时切断了一本柳家的电源。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然是为了害死宫地。想到这里,谜题自然迎刃而解,那个错综复杂的密室诡计,终于在我面前,现出了真实面貌。
主屋的配电盘,控制着整个一本柳家的电力供给,只要把那里的电闸拉下来,就意味着偏屋也会停电。罪犯熟知宫地心脏脆弱,还有高血压。且就算计划失败,宫地没死,自己也能全身而退。这一犯罪计划,将暴露自己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接下来,我就按照时间顺序,来详细说明一下犯罪的经过吧。
罪犯在凌晨三点左右,将主屋配电盘的电闸拉了下来。之前偏屋的暖炉,一直保持正常,此刻,因为罪犯的举动,因此停止了工作。按照当晚的寒冷程度推测,用不了三十分钟,偏屋就会冻得让人受不了。
宫地彼时由于宽子的“攻击”,引发了轻微脑震荡,才刚刚醒转过来。他发现屋里一片漆黑,便拿起枕边的手电简,找到屋里的电源开关,按了下去,怎知毫无反应。他意识到是停电,同时因为寒冷而颤抖起来。
接下来他采取的行动,当然就是离开偏屋,回到主屋了。
可是,隔扇已经被宽子从外侧,用顶门杠顶住了,无法开启,又因为她还把衣拒搬了过去,因而更是无法强行推开。随后,宫地心生一计,打算从另一侧的门廊出去,怎料一本柳太郎当时潜入宅邸,并大声威胁让他打开套窗,他只得放弃外出,固守在卧室之内。
宫地彼时一定感到非常寒冷吧。虽说偏屋做了一些修缮,但毕竟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了,自然到处都是缝隙。冷风不断灌入,使得本来就极低的室温,竟然越降越低。宫地为了防止冷风进入,便在打包用的纸箱中,找出透明胶带,把隔扇、格子门和窗户的缝隙,贴了个严严实实。当初人们认为,是用于抵御外部侵袭,而贴上去的胶带纸,其实是用来阻挡外面严寒冷风的入侵,这才贴上去的。
最后,那天的严寒,还是逼得宫地坐立难安。他为了保持温暖,不得不活动身体。换句话说,他被逼无奈做起了剧烈运动。结果当然就是,宫地突发脑溢血,心脏停止了跳动。
如此一来,一个从内侧彻底密封的密室内,就出现了尸体。“世上最完美的密室”就此诞生。
可是,怎么说呢,虽然这是我亲自调查得出的结论,但是事后一想,还真是个平庸无趣,甚99lib.至有些愚蠢的诡计。罪犯仰仗的是温度急剧下降,导致的自然死亡,这完全是孤注一掷的赌博行径。若计划顺利,就能得到大笔遗产,即使失败了,也不必担心犯罪计划曝光,完全可以再做打算。
出乎罪犯意料之外的是,宫地仇家众多,竟然为计划的成功,增加了不少筹码。另外,透明胶带的存在,还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奇效,一个异想天开的密室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那么,罪犯究竟是谁呢?……相信聪明的读者们,已经发现了吧。
为了以防万一,我再详细说明一下,罪犯就是熟知宫地身体状况,且当晚能够轻易靠近配电盘的人物。也就是说,只可能是死者的儿子——宫地正一。其实他早已欠下巨额赌债,不断被债主施加压力。若杀死父亲,自己便能得到数额庞大的遗产。本来他想赶在父亲结婚之前动手,但那样一来,自己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这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他只得选择最方便行动,且风险最低的婚礼当晚,来实施犯罪计划。而最后,各位读者也知道,他把杀死宫地的罪名,嫁祸给了他父亲的新婚妻子宽子的计划,仅差一步就要成功了。
第九章
……可惜的是,由于缺乏物证,我无法向警方告发宫地正一的罪行。因此,他至今依旧逍遥法外。倒是正一本人,好像已经察觉到,我在他周围四处调查。渐渐地,我敏锐地感觉到,危险正在向自己迫近。
我现在正穿过一本柳家后面的杂树林,向偏屋走去,打算从密室外围,再次调查一番。经过此次调查,我几乎完全肯定,宫地正一就是真凶。
带着这份充实的感觉,我准备离开偏屋。突然感到背后的杂树林中,传来异样的气息。
林中的灌木,突然发出了“沙沙沙”的奇怪声响,我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黑影正向我袭来。
宫地正一毛发旺盛而粗壮的手臂,一下子勒住了我的喉咙,使我无法呼吸。
快不行了!……
我在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近时,感受到了某种近似放弃的安详。意识渐渐模糊……
“老头子!老头子!……”有人恶狠狠地叫着。
“好……好……好痛苦。”
被不停摇晃着肩膀的奥山京助,慢慢恢复了意识。
“真是的,我说你啊,怎么又在这种地方睡着了。”奥山的妻子担心地看着他的脸。他慌忙查看四周,随后咋了咋舌。
浑蛋,原来是做梦啊。自己又不小心熬夜了。
书桌上杂乱地堆放着《胁本阵杀人事件》的原稿。份量已经接近四百张左右,只差一点就要完稿了。
这下总算能弄出点什么东西来了。他在写到第两百多张时,就已经感到非常上手了。
“我趁你睡觉的时候,看了看那些稿子。”妻子语出惊人。
“怎么样?”
“嗯,有趣是很有趣,不过有很多说不太通的地方。”
“啊,你很狂妄嘛。说说都有什么地方不太通?”
“你答应我不要生气好吗?”
“嗯!……”奥山点头答应。
“我首先感觉到的,是过多的偶然。像胶带、雪地上的足迹,还有一个特别在意的地方,就是跟宫地扯上关系的人太多,且罪犯的动机也十分薄弱。另外,犯罪方法总觉得不太可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瞎编的。”
“但是,我也没办法不是吗。这记录的可是真人真事,故事超过九成的内容,都是实际发生的事情啊。”
“不过,读者可不会这么想哦。我觉得吧,至少你要换个更靠谱一点的写法。”
“这话还真够打击我的。”
“最后再说一句,你写的文章太难懂了,汉字多,换行又少,看着真够累的。现在的年轻读者,可不喜欢这样的小说哦。”
“我才不管呢。这就是我的文风,你少啰唆。”奥山毅然坚持着。
“啊,生气了。”妻子得理不饶人地说,“刚才明明说好了不准生气的。”
“吵死了。”
奥山气得转过头去。马上又站起来说:“我出去散步。”他丢下这句话,就走出了书房。
其实妻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一下子被.99lib.刺中核心,让他觉得十分气恼。
因为心烦意乱,他决定跳过做体操,直接出门散步去。
九九藏书早晨七点,秋风轻抚着面颊。奥山径直走向一本柳家背面,打算稍微修整一下作品的构思。
时间的设定是否也有些问题呢?他走到能看见偏屋的地方,席地而坐,从胸前口袋里,取出写有提纲的笔记本。
凌晨一点——宽子:推开宫地跑出偏屋。
三点一一正一(宫地之子)拉下配电盘电闸。(偏屋的暖炉停止工作,房间温度迅速下降)
三点三十——宫地:恢复意识,试图离开偏屋
——一本柳太郎:从屋后潜至偏屋。
——奥山:听到偏屋里的响动,第一次醒来。
四点——老源:听到可疑响动,前往偏屋查看。
事后判明,老源在密室中,杀害宫地这一自白,乃是为了替宽子顶罪,做出来的虛假证词。
经过实验,要将两块粘在一起的隔扇整个拆除,是不可能的。若分开拆除,则老源的诡计可以实现。
五点一一太郎:看到老源手电筒发出的灯光,逃离偏屋。
此时宫地突发脑溢血身亡。(胶带已经粘贴完毕,密室成立)
正一:重新拉起配电盘电闸。(偏屋的暖炉重新开始工作)
七点——老源:来到玄关前铲雪。
八点——奥山一行四人:于密室内发现宫地的尸体。(暖炉并未关闭,因此当时处于正常工作状态。因房间十分温暖,故众人并未想到,宫地犯脑溢血的可能性)
奥山看着笔记本,沉思了片刻。或许正如妻子所说,其中还存在着许多不合理之处。若遇上资深推理迷,必定会遭到尖锐的指责吧。
他用红笔写上了“需三思”几个字,合起了笔记本。
方才他对妻子说,自己笔下的故事,有九成是真实的,但想到剩下的那一成虚构部分,他忍不住苦笑起来。皆因为真凶恰好包含在那一成之中。
事已至此,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其实真凶不是别人,正是奥山自己。
当然,他对死者,并未怀有任何杀意。一切都只是偶然的产物。
事发当晚,他曾因为室温过高,而在主屋的前厅醒来,并试图关掉暖炉。可是,因为不太了解新产品的操作方式,暖炉就是不听使唤。他不得已,只好走到玄关,把配电盘的电闸拉了下来。当时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偏屋竞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凌晨五点过后,奥山再次醒来,这回他却被冻得瑟瑟发抖,于是再次来到玄关,拉上了配电盘的电闸。这一开一关,最终引发了后来的一连串闹剧。虽然说出来之后,难免有些不可思议,但那一切确实是好几次偶然的产物。
不过,宫地健如今已经被判定为自然死亡,一本柳家也阴差阳错地,度过了财政危机。因此他认为,没有必要再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炒冷饭了,以免招来更多麻烦。万一搞不好,他还会被以过失致死的罪名,遭到警察的逮捕呢。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打算让真相曝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觉得在《胁本阵杀人事件》中,把宫地正一打造为真凶,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这一设定既包含了一定的意外性,也较容易为读者所接受,不是藏书网吗?……
他再次为自己安排故事情节的才能,拍手叫绝。
秋风穿过杂树林,随着“沙沙”的树叶声,惬意地抚过他的耳际。他转过头去,望向偏屋那头,只见一大片被称做曼珠沙华的暗红色花朵,正兀自盛开怒放,仿佛染上了四指男人的鲜血一般。
(收录于《五口棺材》时名为《冰冷密室》,后改题)
第一章
晚上八点钟一过,白冈车站前商店街上的所有店铺,几乎都会拉上卷帘门,四下里顿时变得悄无人声。每当电车靠站,下班回来的公司职员们,就会一窝蜂地涌出,让车站变得热闹无比,但人群马上便被吸入黑暗中,周围重归寂静。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白冈之夜。
即便如此,白冈还是有彻夜喧嚣的一角,那就是站前广场背后,被称为“乐不思蜀一条街”的小酒吧街。虽然那里只竖立着五、六块各式酒吧和小吃店的招牌,却也成了镇民们为数甚少的欢乐乡之一。
这其中,有一家名叫“紫苑”的西式酒吧。拉开厚重的木门,空调吹出的冷气与演歌的旋律、跑调的歌声一起涌到店外,刹那间震颤了静谧的夜空。
紫苑的入口处虽然狭小,内部却意外地宽敞,安置了八个包厢座位,另外,还有好几个吧台九九藏书座位。此时,几乎所有座位里都坐满了人。
“哎呀,您唱得真好。”
一个年过半百的肥胖男人,一边擦着油汗,走下酒吧中央的卡拉OK区,马上就有一个身高足有一百八十厘米、身着和服、目光锐利的男子,从包厢席上站起来,为他拍手喝彩。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被岛崎部长的歌声,感动得不得了啊。”
明知道那是赤裸裸的奉承,被称为岛崎部长的男人,还是十分受用的。
“哪里,哪里,调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岛崎正在接受穿着和服的男子的招待。他左右环抱着两名貌似大学生年纪的漂亮女孩,脸上笑开了花朵。
穿着和服的男子与岛崎畅谈片刻,忽然神神秘秘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多亏了岛崎部长,我才能接到镇民活动中心的工程,真是太感谢了。”穿和服的男子脸上留有一道被锋利刀刃划破的旧伤,仿佛在无声地,替他倾诉人生的艰险。
包厢里还坐着两名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貌似是穿和服的男子的保镖。从他们的卷寸和锐利目光就可以看出,都是一些拿王法不当回事儿的黑社会中混的家伙。
“承蒙部长大人您多方关照……”穿和服的男子压低声音说,“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请您笑纳。”
男人一边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纸包,从桌子下面递给岛崎。
“哦,这可真是……”
岛崎笑得都合不拢嘴了。他用右手掂了掂纸包,估算着里面的金额。
“还麻烦你做这种事情,真是太过意不去了啊。”岛崎假意谦让着。
“哪有的事。今后还请您多多关照,让我们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吧。来来来,请喝酒。”
他又叫来两位陪酒小姐,包厢一下子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岛崎对穿和服的男子说:“快,清川社长,该你上去唱歌了。”
“哎呀,这不太好吧。我唱起歌来五音不全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清川还是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随后,他一边说着:“那我就献丑了。”一边走向卡拉OK区。
片刻,一首军歌的旋律流淌出来。刚硬的节奏与店内柔和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可是,清川还是不顾周围人们困惑的眼神,一脸严肃地挺直腰板,用立正的姿势唱了起来。
本是被招待一方的岛崎,险些吓破了胆,赶紧向身边的陪酒女郎,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直都这样啦。”三陪小姐苦笑着回答,“清川组的社长先生,还对街宣很热心哦。”
“街宣?……”岛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99lib?
“就是右翼组织的街头宣传活动啦。”小姐哈哈大笑着说。
“哦哦!……啊!……”岛崎终于心领神会。他早已听说清川组热衷于右翼活动,但是,在实际目睹之后,还是不由得感到背后一凉。
他很庆幸自己选择了清川。如果当初把工程交给细田建设,还不知道要被清川组怎么报复呢。
岛崎清司是白冈镇的建设部长。在白冈的镇民活动中心工程投标中,清川组和细田建设这两个公司,都参与了竞标活动,为了顺利得到那个项目,清川诚藏对岛崎展开了不依不饶的糖衣炮弹攻势。
“还请部长多多关照我们。”
清川经常说着这句话,把一捆又一捆的钞票,硬塞到岛崎手中。
面对这种强硬攻势,岛崎一开始还是反对的,但想到家中还有几十年的房贷,儿子也刚刚考取大学,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便忍不住动了心。
镇中的公共设施建设,都由岛崎一手掌握,因此,能轻易打探到细田建设准备给出的大致投标金额,于是,他便把这一情报,悄悄透露给了清川。
结果,当然是刚在白冈成立不久的清川组,大爆冷门顺利中标,把在当地经营了几代的细田建设,打得落花流水不成体统。至于岛崎部长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则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当然,除了一个人之外。
就在这时……
突然,酒吧大门被推开,一个年过半百、五短身材的秃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唉,那不是细田老板嘛。”陪酒女郎说道。
与清川组势不两立的细田建设老板甫一登场,便给熟知内情的人,带来了不祥的预感。岛崎心里道声不好,赶紧低下头,生怕被细田看到。
细田似乎已经喝醉了,他东倒西歪地站着,环视店内一圈。很快,他的视线便捕捉到了正在专心高唱军歌的清川身上。
“这下可糟糕了。”
听到三陪小姐说的话,岛崎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见细田正一步三摇地,走向卡拉OK区。他突然抄起手边的折叠椅,举了起来。
“浑蛋,都是你干的好事!……”
店内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卡拉OK区,因为事发突然,每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清川正如痴如醉地,唱着军歌的结尾部分,似乎并未看到有人来袭。
就在椅子快要砸到清川头上的时候,他的手腕猛地一动。接下来的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至今都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像是迎合着曲子的尾声,细田矮小的身体腾空而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再看清川,他只轻轻掸了掸和服上的灰,面不改色、步履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真不愧是社长啊。”陪酒女郎们如痴如醉地看着清川。
“混蛋,愚蠢的东西,他哪里动得了我分毫。”
清川面带鄙夷地,瞥了一眼趴在酒吧中央,一动不动的细田。酒吧侍者赶紧走出吧台,将一杯清水泼在细田脸上。
细田此时才呻吟一声,摇着头醒转过来。
最初,他好像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随后便感觉到了整个酒吧的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马上表情险恶地站了起来。
“畜生!……”
细田找到清川的身影,朝着他所在的包厢走去。随后又在包厢里,看到镇建设部长的身影,立刻涨红了脸,冒起火来。
“你们两个浑蛋,果然勾搭在一起。”细田用食指直指岛崎的鼻尖。
“你……你误会了,细田先生。我这次来是为了与清川先生,商量今后的……”
岛崎的脸“刷”地变得一片惨白。
“部长先生,你大可不必和这种人斤斤计较的。”清川面露微笑,拍拍岛崎的肩膀。
“可、可是……”
岛崎的嘴唇,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喂,你们几个,给我把这秃子扔出去。”
清川一声令下,其中一名部下,就轻而易举地提起细田的衬衫领子,把他拖向门口去了。
“清川,你给我记住了,老子总有一天会干掉你的。”细田一边被拖着走,一边还不忘破口大骂。
“有本事你就来啊,丧家的小黑狗!……”清川用骇人的低沉声音回应道。
“你就等着被我咒死吧。还有你,岛崎部长,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店门被打开,细田被扔了出去,但他的叫骂声,还是一直传到了店内。
“你……你没事吧,清川先生?”
岛崎显得惊慌失措,从口袋里取出刚才的纸包,想还给清川。
“别这样,您何必在意那种小人说的话呢?”清川拍了拍岛崎的手腕,硬是把纸包塞了回去。
第二章
“大……大事不好啦。”
从走廊传来“啪嗒啪嗒”的疾趋奔跑声,竹内刑警一头撞进了白冈警察署搜查一课的办公室。
“警部,出大事啦!……”
办公室内只有黑星警部一个人,他此时正把双腿,高高地搭在办公桌上,舒服地享受着午睡时间。
八月十五日,今天是盂兰盆节,白冈小镇比平时还要宁静。警部已经快无聊死了。
今天在白冈警察署辖区内发生的事件,除了在没有信号灯的交叉路口的交通事故之外,就只有狗都懒得理睬的家庭矛盾的仲裁了。真是非常无聊的工作。
这样下去,黑星警部永远也别想建功立业,更加不可能逃出这个关东平原正中间的穷乡僻壤了。
看来,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出人头地了。唉……
突然感到肩膀在摇晃,黑星警部被迫从睡梦中,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警部,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竹内刑警在黑星警部的耳边大吼道。
“吵死了。再让我睡一会儿嘛!……”黑星警部厌恶地挥舞着胳膊。
“出大事了,是警部您最喜欢的大案子。快醒一醒!……”竹内刑警声嘶力竭地叫道。
“哇……哇,什么地干活啊?”
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黑星警部慌忙坐起身来。因为动作慌乱,他不小心碰倒了茶杯,喝剩下的茶水,一下子浇到警部的裤裆上。
哎呀……新买的白裤子上,立刻漫开一片黄色水渍。
“你……你这个大白痴。这可是我刚买的裤子啊。笨蛋!……笨蛋!……”
他赶紧掏出手帕擦拭,但已经晚了。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肯定会以为他尿裤子了。为什么我会这么……
“对不起。”
那个二十五岁的新人刑警,一下子涨红了脸,但马上又一脸严肃地说:“警部,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重大案件爆发了。”
“爆什么发啊,这么夸张。这种乡间小镇,怎么可能会爆发什么重大案件?”黑星警部一脸厌恶地摇着头。
更何况,这个愣头青总是慌慌张张的,平日里最爱把一点小事,描述成非同小可的严重事态。他说的那个重大案件,可能只是节日回家探亲的车辆,在掉头时发生了追尾事故,又或者是一群老人,在门球场打了起来……诸如此类的琐事而已吧。哼,真是的。
“是密室啊,警部。”
竹内刑警的口中,突然蹦出黑星警部做梦也想不到的话语,这让警部惊得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白痴,为什么你不早说啊!……”黑星警部腾地蹿了出去。
外面是炎炎夏日,太阳毫不留情地烘烤着每一个角落。
坐在冷气十足的警车中,黑星警部终于恢复了平静,开始听坐在一旁的竹内刑警,进行案件说明。
“被杀害的是清川组社长清川诚藏。”
“啊,那个大个子被杀啦?”
说到清川组的社长,其人高大健壮,就算说他是职业运动员,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且,此人身边,经常传出各种牵扯到黑道的流言飞语。没想到这个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保镖的健壮男人,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杀害了。而且,还是在密室里……
“今天正午时分,他被发现死在办公室中,胸前插着一把匕首。我刚刚接到报警,就来找警部一起赶往现场了。”
“你说的密室,就是那间办公室吗?”
黑星警部说着,嘴角不受控制地绽开了笑容。如果那是真的,那可就太好了。毕竟那是期待已久的密室嘛。
“是的,根据我们接到的报警,现场好像处于密室状态。因为发现尸体的时候,办公室是反锁的,谁都进不去。”竹内刑警认真地说。
“那他们怎么知道里面死人了?”
“据说是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看到了社长的尸体。我已经嘱咐那边的人,不要擅自入内,以防破坏现场。”
“好,我知道了。”
此时是十二点二十分。黑星警部脑中只想着密室。因为急于亲手解开密室之谜,他兴奋得跃跃欲试。
清川组位于白冈的新兴住宅区,距离警察署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庭院周围环绕着一圈高大的树篱笆,中央则是一栋白色外墙的崭新二层小楼,庭院一角建有事务所、工场、木材堆场等设施。旁边还停放着两辆大卡车,以及车身涂有“尽早夺回北方领土”字样,和日本国旗图案的黑色街头宣传车。
数名健壮男子在一楼的露台附近,焦躁地来回走动,单看这幅光景,也已经知道,里面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见到黑星警部一行人靠近,人群中走出一名年近五十、貌似领头人的男子。
男子上前迎接警察,自称是清川组专务高桥庄吉。
“听说你们社长被杀了?”
听到黑星警部的询问,高桥答道:“是的,这边请。”说完,他指了指连接露台的那个房间。
穿过露台便是事件发生的地点。那是一个有十张榻榻米大小、嵌满了.99lib.铝合金落地窗的西式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套待客用的沙发,右侧墙壁置有收纳文件和资料的书架,紧挨着书架的,是一张木制写字台。
一个身穿和服的高大男人,此时正仰面朝天,倒在沙发旁,裸露的胸口赫然刺着一把匕首,露出刀柄。由于匕首起到了塞子的作用,除了胸口之外,并无过多血液流出,只在书桌到男人倒下的地点之间,洒落着星星点点的红色鲜血。
一看便知,那个男人已经死去。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大概是十二点十分。我因为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找社长商量,结果就看到社长倒在里面了。”
铝合金落地窗是从里面闩上的。另外一个出入口,则是与落地窗位置相对的办公室大门,那扇门此时也已上了锁,还挂上了门链。
“这里还有别的入口吗?”
“没有了。”
“很好,看来最快捷的做法,就是打破这扇落地窗了。竹内,以防万一,你先绕到办公室门口守着。”
黑星警部确认竹内已经进入宅邸内部后,又找来鉴证科员,请他在靠近窗闩的位置,开了个圆形的切口。科员把戴着手套的手伸入洞中,打开了窗闩。
一瞬间,带着血腥味的热气扑面而来,黑星警部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里面没有开冷气。清川竟是在如此闷热的密闭空间中遭到杀害的,黑星警部不禁感到一丝异样。
根据估测,被害者死亡不到一个小时,大概只有三十分钟。死因是匕首强力剌穿心脏。就算没有当场死亡,也坚持不到一分钟。
黑星警部解开门链,让竹内也进入室内。顺便察看一番,房门上并未发现做过手脚的痕迹。
他又把房间检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可能藏有秘密通道的地方。在一个密闭的房间中,只存在尸体而未发现罪犯,首先将其考虑为自杀,恐怕比较稳妥吧。清川可能是用匕首刺入胸膛自杀的。
“不对!……”黑星警部笑道,“那怎么可能呢?”
酷爱密室杀人的黑星警部,在如同置身蒸笼搬的闷热中,努力掩饰着内心的雀跃。
“密室,我终于等到密室事件了。这让我怎么能不高兴呢?!……”黑星警部暗想。
“呜嘿!…………”他又发出了那个像打嗝一样的声音。
这个西式房间铺着木地板,没有地毯。墙上贴着白色壁纸,天花板也是雪白的。整个房间没有半点缝隙,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
“这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密室啊。”黑星警部小声说道。
现在正是黑星警部大显身手、一举解开密室之谜的好机会。只要解开了谜题,哼哼,升官发财的大门,也就对他敞开了。
经过法医检查,死亡时间大概在正午十二点到十二点十分之间。因为发现得早,才能够作出精确判断。不消说,致命伤就是胸口的匕首刺伤。
“怎么样,警部?……”看上去有些兴奋的竹内刑警,对黑星警部耳语道,“这不是警部最喜欢的密室吗?”
“笨蛋,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要乱说话。”黑星警部甩了甩脑袋。
“可是啊,警部,从现场的情况看,无论怎么想,都只有自杀一种可能啊。”
“呵呵,所以说你太年轻了。其实这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
的确,所有线索都明确指向了自杀。毕竟在案发现场的房间内,并没有罪犯的身影,只出现了尸体和凶器而已。
黑星警部瞥了一眼正在进行现场拍摄的鉴定科员,走到了露台。询问站在露台、一脸担忧的高桥专务。
“喂,你能99lib.想到社长自杀的动机吗?”
“那怎么可能呢?!……这次的镇民活动中心建设项目,我们才刚刚中标,正是一帆风顺的时候。社长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自杀啊。”
“呵呵,我就说嘛。”黑星警部满足地点了点头。
果然,自杀的可能性非常低。如今构成“密室”的所有要素,正在逐一浮现。
“警部先生,我们不用猜,都知道罪犯是谁了。”
“啊?……”高桥突然说出让黑星警部意想不到的话,害他险些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你说什么?”黑星警部转过头,狠狠地瞪着高桥专务。
“罪犯一定是细田。”
“细田?……”
“是的,就是细田建设的社长,细田大作。那家伙今天也到这附近来晃悠了。”
“是为了杀害社长吗?”
“肯定的。因为他没有能够在镇民活动中心的投标中中标,所以,对我们社长怀恨在心,还有很多人亲耳听到,他说要干掉我们社长呢。而且,最近这几天,他还不依不饶地,跟在社长屁股后面乱蹿。”
“哦,原来是这样啊。”黑星警部点了点头。
如今真的出现了一个对清川怀恨在心、恨不得杀死他的人。
“哦,对了,话说回来,你们社长的家人怎么样了.99lib.?我好像到这里来之后,一直都没有见到他们啊。”
“是这样的。”高桥脸色阴沉下来,“夫人从昨天起,就因为头痛卧床不起,老夫人也还是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这个嘛,说出来有点……”高桥指了指自己的头说,“老夫人脑子不太好使了。”
“哦哦,原来是老年痴呆症啊。那你们社长,还有别的亲人吗?”
“他的儿子太郎,刚好回来过盂兰盆节假期,不过那边也还是老样子啦。”高桥专务一脸龌龊地低声说。
看来在这个家中,很多人都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老样子啊。
“老样子是什么样子?”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恐怕有点不太妥当,不过那真是个不肖子啊,真的。”高桥皱起眉头说着。
就在此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二人仔细一听,原来是摇滚乐的声音。在刚死了人的家里放摇滚乐,还真够不谨慎的。
清川的儿子太郎,正如高桥专务所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他染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还像鸡冠一样竖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东京高圆寺附近,经常出没的摇滚乐手一样。他看上去二十出头,体格与父亲完全相反,像个细细长长的豆芽菜。
死者的妻子四十过半,看上去像个对生活完全失去了热情的女人。脸型与黑星警部刚才见到的清川太郎如出一辙,不过,似乎因为卧床太久,显得有些肿胀。个子很矮,但体态臃肿,看起来像头粉红色的猪。
至于死者的母亲,大概已经超过八十岁高龄了。背弓得弯弯的,一头白发凌乱不堪,一直在用涣散的目光扫视屋内。她看到儿子的尸体,却好像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哦,老爹死了吗?……怎么搞的啊,干吗要在这么热的鬼天气死掉啊?”太郎恶狠狠地说道。
“盂兰盆节办葬礼。哼,这个笑话也太冷了吧。自杀?……真是的,也不想想别人会觉得有多麻烦。”
为人妻的人竟然说出这种话,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头子回来了,老头子回来了。”
死者的老母亲翻过来、倒过去地说着这句话,看来她满脑子都在想,趁着盂兰盆节,会从地府上来探亲的亡夫。
说话之间,走廊上还飘来一丝香烛的气味。
总而言之,黑星警部总算知道:本案的被害者,不太受家人待见的事实了。可是,清川真的会为此而自杀吗?莫非厌倦人世了?……
哼,开什么玩笑。
黑星警部认为,清川的死因,只可能是他杀。
“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嘛。”黑星警部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出了上述草率而英明的判断。
第三章
一直跟踪在清川诚藏背后,企图伺机将其杀害的细田大作,被以自愿同行的方式,带到了白冈警察署。
“听说清川那浑蛋自杀了啊!……”细川大作与黑星警部面对面,坐在审讯室内,心情愉悦地说道。这个秀头小个子虽然被警方传唤了,态度却异常平静。
“你为什么觉得他是自杀呢?”
“那还用说吗?……那浑蛋向政府官员行贿,并从中捞了不少油水。如今事情就要败露,他终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就自杀了嘛。”
“但你不是怨恨清川,恨得想干掉他吗?”黑星警部冷笑着说。
“那是当然。那种一肚子坏水的浑蛋,简直就是死有余辜。要是他活着,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的。”细川恶狠狠地说。
“其实是你把他杀害的吧?!……”黑星警部突然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言。
“混蛋,这……这怎么可能呢?虽然我觉得将他碎尸万段,也难解我的心中怨气,但是,我绝对不可能真的动手的。”
细田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
“但是,你那天不是在车站前的酒吧里,对清川发起过人身攻击吗?”
“因为当时我喝醉了嘛。更何况你看我这么小的个子,怎么可能打得过他呢。”细川大作连连摇头否认,接着分析道,“清川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保镖,他自己也是柔道和空手道的持段者。我当时正想冲过去揍他,结果一眨眼就被踹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星警部此前已经对酒吧“紫苑”中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知道细田大作说的话基本上属实。
细田建设是一家在白冈镇,经营了几代的土木公司,到细田大作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因为资格足够老,镇中的公共事业建设,一般都交由他家施工,但是,自从新兴的清川组开始扩张势力后,其业绩就一落千丈了。
因此,上个月的白冈镇民活动中心工程投标,变成了决定公司生死的关键所在。为了重振公司的事业,细田无论如何都想中标。可是,因为清川组在投标中的可疑举动,使细田最终无法遂愿。
关于投标的黑幕,黑星警部在警察署里,也听过相关的传闻,只是因为缺乏关键证据,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自那以后,细田建设就传出了开空头支票、社长亲自奔走筹款等不太好的消息,在业界闹得沸沸扬扬。
进入八月,憔悴得跟以前判若两人的细田大作,开始在清川组附近有转徊。三天前甚至企图走进门去,但被公司职员撞见,几乎是被一群人围殴出去的。但他还是不死心,前天和昨.99lib.天,都照样来到公司门外,对清川破口大骂:“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浑蛋。”
而且,在今天临近正午时分,也就是事件发生的前一刻,细田大作曾来到清川组门前站着,并被公司职员目击到了。
“细田先生,你能对我详细说一说,今天你的事情吗?”
“说什么事情啊?”细田的额际浮现出一缕不安的神色。
“哦,你这是打算装傻吗?”黑星警部冷笑着。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挣扎了。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你今天临近正午时,曾出现在清川组的大门前。”黑星警部狠狠地敲着桌子说。
“啊,你是说那件事啊。”细田一脸平静地回答,“警部先生你说得没错,我今天确实去过清川家。”
“那种时候,你过去干什么?”
“去听高中棒球赛的直播啊。”
细田大作说着,便从Polo衫的口袋里,取出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按下了电源开关,马上传来金属球棒击打棒球的声音,以及观众的声援声。此时第三场比赛,正进行到第五局下半的攻击。
“我当时正插着耳机,仔细听这个比赛呢。”细田再次插上耳机,塞到耳朵里。
“在这热得要死的大夏天吗?”
“是啊,我实在太喜欢高中棒球赛了,所以一边散步,一边听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清川家附近。”
“然后呢,你在清川家门前吊嗓子没有?……大骂‘清川去死’之类的。”黑星警部学着细田大作的声音,尖叫了一声。
“哎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控制不住了嘛。”
“那我再问你,比赛的结果如何?”
黑星警部话音刚落,细田大作就露出问得太好了的表情,把第一场比赛和第二场比赛的结果,以及光看新闻无法掌握的一些比赛经过,都详细地对黑星警部说了一遍。
虽然还是难藏书网以释怀,不过,黑星警部一时也找不到,可以用于进攻的材料了。
黑星警部回到办公室,开始整理事情的经过。
临近正午时分,清川组的职员们在大门处,目击到细田大作的身影。可是?99lib.,院子一角的工场附近,有将近十名员工正在工作,就算细田大作找机会溜了进去,也绝对逃不过他们的视线。而且,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其中一名员工直接冲到大门前,把细田大作的赶跑了。
除去大门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进入清川的宅邸。因为宅邸后面拉起了将近三米高的铁丝网,同时还有数名员工四处走动。从正门到露台,大约有三十米的距离。除非细田是透明人,否则他绝对不可能跑进去杀人。
“可是……”黑星警部难以释怀。
第四章
竹内刑警结束了在清川家的现场调查,回到了白冈警察署。
“那之后有什么新的线索吗?”
“是的。首先是用作凶器的匕首,经过调查,是在很多商店里,都能够买到的大众商品,因此,很难找到出售的商家。”
“是吗,那死亡时间呢?”
“大概是正午过后,不到两、三分钟的时间。因为发现得早,才得以判断得如此精确。”
“很好,继续说!……”黑星警部抬手催促着。
“案发当时,死者应该站在露台上,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突然遭到袭击,然后逃入房中,最后一命呜呼的。从遇袭到死者死亡,应该只间隔了十几秒钟的时间。”
竹内刑警说到这里,抬头看着黑星警部问道:“那个,警部,我觉得此次的事件,极有可能是内部成员犯罪。”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那帮人的性情,实在太古怪了。得知一家之主被杀,竟然看不出一点伤心的表情。”竹内刑警低着头解释着,“更何况,只要清川一死,他们就能得到一大笔遗产。跟他们相比,细田大作的犯罪动机,简直不值一提。”
“是这样啊?……”
黑星警部抱起双臂,站在搜查一课办公室九九藏书的窗户前,眺望着外面广阔的田野。在仲夏时节毒辣的太阳光照射下,刚冒出麦穗的稻谷,看起来一片白茫茫的。
“从清川尸体的状况来看……”
竹内接话道:“他的尸体上完全看不出来,一丝抵抗过的痕迹。由此可以判断,杀害清川的罪犯,应该是与他关系十分亲密的人。”
“原来如此!……”黑星警部缓缓点头道。
他认为,竹内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就算细田大作能够瞒过众藏书网多员工的眼睛,穿过露台溜进办公室,要刺杀清川诚藏,也是难过登天的事情。毕竟他的对手身材高大,还掌握了能够迅速应付各种攻击的武术。
“可是啊,竹内刑警,假如细田先让清川放松警惕,然后突然袭击,也并非杀不了他啊。”
“但是,从现实的可能性来讲,那不太可能吧。哪怕是一点点风吹草动,清川的身体也会迅速产生反应。更何况对手是个心怀鬼胎的人,清川更不可能对其放松警惕了。就算细田的运气好,成功干掉了清川,他逃出宅邸的时候,也有可能被员工发现啊。”
“唔!……”
第一个难关,是如何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状态下,走完大门到露台的三十米距离。第二个难关,则是清川诚藏本人。第三个难关,是如何从露台潜回大门逃走。
如果不能顺利攻破这三个难关,细田想要行凶杀人,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还有一个密室的问题啊。”竹内刑警抹了抹汗,继续说道,“清川为何会在上了锁的房间里,被人杀死了呢,而且还是心脏被刺,一击毙命。”
“罪犯很有可能,想把事件伪装成自杀哦。”
“嗯,罪犯或许是那样想的吧。”
“那你觉得,是谁把清川杀害了的呢?”
“一定是能够站在清川面前,却不会让他产生戒备的人。”
“你是想说,他的家人才是真凶吗?”
“就是这么回事儿。”竹内刑警点头答应。
黑星警部的脑海中,浮现出面对清川尸体,却面不改色的三个人。
“那么,我们先从他儿子太郎开始入手吧。”黑星警部说着,想起了那个金黄色鸡冠头的颓废青年。
“那小子到底想不想继承家业啊?”
“听说他一点都不想。他之所以变成那样,应该也是为了反抗父亲吧。”黑星警部摇头叹息道,“他父亲作为一个典型的右翼分子,想必也对他非常不满吧。”
“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喜欢彼此喽?”
“那当然了。对太郎来说,只要父亲一死,就能分到他一半的财产。这就是他的犯罪动机了,非常充分。”
“可是啊,清川也有可能在遗书上说,不给太郎任何财产啊。”
“即便如此,他也能拿到至少四分之一的特留分。就算太郎跟父亲决裂了,他的继承权也会受到法律的保护。”
“你调查过遗产的总额了吗?”黑星警部严肃地问。
“因为还要计算公司总值,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没有准确数字,但听说至少也有不下十亿日元呢。”
“哦,那太郎至少也能得到,两亿五千万日元了。就算抽掉税金,那也是个天文数字啊。”
“而且,我问过他们家的顾问律师,清川并没有留下任何遗书。”
“这样一来,他就能分到一半了。”黑星警部啧啧点头。
“是啊,这也太可疑了……对吧?”
“只要杀死清川,再伪装成自杀,对太郎来说,就真是天遂人愿了。”
黑九九藏书星警部点了点头,又说:“可是啊,竹内刑警。那对父子,可是对彼此怀恨在心的哦。当见到太郎走进办公室,清川怎么可能不戒备呢。我觉得吧,清川不可能在他儿子面前放松警惕。”
清川太郎的体格与清川诚藏相比,显得虛弱无比。无论他怎么攻击,结果都跟细田大作一样,无法匹敌。
“凶案发生的时候,太郎在干什么?”黑星警部突然问道。
“他在办公室正上方,自己的房间里听音乐呢,音响功放的响声,连院子里的员工都能听到。”
“现场正上方的房间吗?虽然有点可疑,不过,天花板上并没发现任何机关,所以应该不可能从那里钻进去吧。”
“是的,可是……”
竹内刑警突然支支吾吾起来。黑星警部看着年轻部下困惑的表情,感到无比满足。
真是个雏儿啊。部下还是愚蠢一点比较好。
“接下来是死者的妻子。”
清川道江,四十六岁。
“她跟太郎一样,在清川死后,能得到大笔遗产。因为是配偶,所以,能分到全财产的一半之多。”竹内刑警查看着笔记说。
“据说他们的夫妻关系,已经冷淡到了极点。清川在外面还有情人。”
“哦哦!……”竹内刑警点头答应着。
“所谓的情人,就是‘紫苑’的老板娘啦。还有流言说,清川正在考虑离婚呢。”
“他老婆听到过那些流言吗?”黑星警部眼前一亮,焦急地问道。
“当然听过。这些小道消息,在镇内早就人尽皆知了。”
“如果他真的打算离婚,道江也能要求清川支付大笔抚养费啊。我觉得她根本没必要,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去杀害丈夫嘛。”
“所以我也觉得:她不太可能犯罪。”竹内刑警作出自己的判断。
“事发当时,她在做什么?”
“在二楼与太郎相邻的房间睡觉。”
“有人能够证明吗?”
“他们家的保姆,一直陪在旁边。”
“那老婆就可以排除在外了。接下来是清川的母亲。”
清川花,八十三岁。
“不过,那可是个痴呆老人啊。”竹内刑警刻意提醒道。
“有没有可能是假装痴呆呢?”
“那个老婆婆已经八十多岁了,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她那痴呆不是装的。”
清川花在五年前,就已经进入完全痴呆的状态,因为经常喜欢走出家门,所以,现在被关在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相当于软禁状态了。”黑星警部咋舌叹道。
“听说她经常坐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外面。”
“那事件发生的时候,她也一样看着窗子外面啦。”
黑星警部突然想起,方才清川花曾经说过“老头子回来了”。
“你向老婆婆问过话了吗?”
“问过了,可是她只会说‘老头子回来了’,根本无法沟通。”竹内刑警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五章
其后,黑星警部再也没有找到,拥有杀死清川诚藏之动机的可疑人物。因为清川向来很照顾部下,所以,必定不可能遭到部下的怨恨。即便是所有员工合谋杀死了清川,失去主心骨的清川组,也会变99lib?成一盘散沙,最后只能作鸟兽散。
因此,清川的死对他们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事件的调查到处碰壁,进入了胶着状态。既然如此,最可疑的应该还是细田大作。想起细田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黑星警部就忍不住要将其认定为真凶,但问题在于,他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
黑星警部决定再到现场走一趟,便带上竹内刑警,离开了警察署。下午四点半,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但依旧势头不减。警车中途路过白冈银座大道,因为天气炎热,街上罕见人影。
“哼,真是个破乡下啊。还说是白冈首屈一指的繁华街道呢,真是可笑。”
黑星警部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上白冈这个小镇。在这个时间段,商业街里本来应该,挤满了前来购买晚饭材料的人才对。如今这个门可罗雀的状态,还真是对不起银座大道这个响亮的名号。
与此同时,黑星警部还悲摧地觉得,这么一个被困在乡下、前途黯淡的自己,也真是够窝囊的。
“这里人这么少,是因为大家都在看高中棒球赛啊,警部。”竹内刑警追随着黑星警部的视线说道,“因为埼玉县的球队出场了,所以,大家都死死地守在电视99lib?机前面看哦。现在刚好到了第七局后半。”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黑星警部随口问了一句。
“嗯,其实我也在用收音机收听。啊哈哈。”竹内刑警吐了吐舌头,将收音机的耳机拔了出来,车内顿时回响起甲子园里的喧嚣声。
“白痴,现在还在执勤中啊。你这个家伙真是……”黑星警部的拳头,恶狠狠地砸在了竹内的天灵盖上。
警车驶过电器商店,只见店中展示的大屏幕电视机上,正映出一片黑压压的人海。一轮比赛似乎刚刚结束,排山倒海的掌声,一直传到了警车里面。看来本地高中的成绩还不错。
“本地队伍正领先哦。”
竹内刑警兴高釆烈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混蛋,这个小子明明是外县来的人,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融入白冈了呢?
穿过商业街,警车驶过一座寺庙门前,那里挤满了提着灯笼的人。香火的气味乘着风,一路送到警车之中。
对了,今天可是送盆的日子啊。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发生的奇异事件……
清川组此时悄无人声。因为社长死因怪异,调查受阻,因而无法进行葬礼的准备,一群戴着黑纱的卷寸男人,正无所事事地在街头宣传车前,围坐成一圈。
案发现场的露台边上,拉起了一道禁止入内的警戒线,一名警官正在那里把守。
黑星警部站在门前,目测从门口到现场的距离。要躲过院子右侧员工们的视线,悄无声息地靠近现场,是十分困难的。他试着偷偷摸摸走向露台,马上感到了员工们锐利的目光。
整个院子处于众人环视之下的密室状态。而清川又是死在两面上锁的房间里,那就是双重密室了。两个密室虽然看起来十分复杂,但是,只要找出其中的连接点,应该就能非常简单地解开谜团了。
黑星警部面对案发现场,开始重温案件的经过。
首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细田大作来到淸川组门前,被员工们发现并赶了出去。
那段时间里,死者在做什么呢?
根据高桥专务说,上午,清川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批阅各种文件。
“他没有开空调吗?”
“他怎么会开空调呢?身为日本男儿,怎可软弱无能,这可是社长的座右铭啊。”
原来如此,身为右翼活动的组织者,若躲在空调房里避暑,肯定成不了部下的精神榜样吧。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么热的天气,还把窗户关得死死的,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烈日下的密闭空间,肯定会热得受不了的。而就是在这么一个异常的空间里,死者在毫无抵抗的状态下,被匕首给刺杀了。
“社长平时都会把落地窗打开的。毕竟是夏天啊,那也是理所当然的。”高桥专务摇着头说。
“说得也对!……”黑星警部点了点头。
可是,案发现场的窗户,却关得紧紧的。
“你能跟我讲一讲,十二点前后发生的事情吗?想起来多少就说多少。”黑星警部认真地恳求着。
“这样啊。十一点五十五分左右,细田那家伙跑到我们公司门口,在那里晃来晃去,我记得,当时社长曾经走到过露台上。”高桥专务回忆着说。
嫌疑人和被害者,几乎同时出现在院子的两端。那之后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里,怪事就发生了。莫非是透明人将清川杀死,又将敞开的房间设计成密室,随后逃之夭夭了吗?
“你听到社长的叫声了吗?”
“没有,如果我真的听到了的话,我肯定会马上跑过去的。”
“当时二楼那些人,都在干些什么?”
“太郎少爷当时正开着窗户听音乐。老夫人则坐在窗边往下看。”
“从二楼能够直接下到露台上吗?”
黑星警部考虑到了清川的儿子太郎,有可能利用绳索,从二楼偷偷下到露台,将父亲杀死。可是他马上明白过来,这一行为,同样不可能逃过院子里员工们的视线,更何况爬上爬下,非常耗费时间……
明明没有一个人目击到可疑人物,那把匕首却刺入了清川的胸膛,还形成了密室的状态。这一切情况,似乎都在暗示透明人犯罪的可能性。
“是透明人吗?……”黑星警部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着,就在此时,他脑中一角,突然划过了一道灵感的闪电。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密室之谜一旦解开,也不过尔尔嘛。
“喂,竹内,我解开谜题了。”黑星警部得以地手脚扑腾着。
“啊,开玩笑的吧!……”竹内险些跌倒在地。
“笨蛋,世界上哪里有我黑星大爷解不开的谜题。”黑星警部得意地说。
“哈,那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竹内刑警冷笑着揶揄黑星警部,“那么,请问罪犯是谁呢?”
“问得太好了,不过,你听了可别吓一跳哦。喔嗬嗬!……”
黑星警部意气昂扬地宣布:“罪犯就是细田大作。”
“咦,怎么真凶又变成他了啊?”
“哼,你这个愣头青。只要动一动这里,不就能明白了吗?”
黑星警部说着,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略带鄙视地看着竹内刑警。
“听好了,你要仔细考虑一下现场的状况。”
黑星警部显然已经得意忘形了。虽然说竹内刑警也希望,早一点发现事件的真相,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警部能笑到最后就好。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露台的落地窗户。你试试把案发时间是正午前后、匕首,以及大门外的细田,这几个要素联系在一起,必然就能得出答案了。”
“我还是一点都想不明白。”竹内刑警黑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给我听好了。此前公然宣称,要杀害清川社长的细田大作,在案发前带着匕首,从大门的隐蔽处,悄悄窥视着清川组内部的情况。途中一度被员工赶出来,但他马上又折回去,继续窥视情况。此时,清川本人恰好出现在露台上。细田抓住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掏出匕首,向清川投掷过去。”
“我知道了,然后,匕首就刺中了清川的心脏,对吧?”
“一点没错。这样一来,他就制造了在众人环视的情况下,发生的密室杀人案件。理所当然的,也就没有人见到过凶手了。”
“那么,办公室的密室又怎么解释?”竹内刑警微笑着说。
“在露台被匕首刺中的清川,在慌乱中为了躲避第二次攻击,拼尽全力跑进办公室,并关闭露台的落地窗,又从内部上了锁。”
“哦,真厉害。这样一来,密室就完成了呢。”
“没错!……”黑星警部得意地手舞足蹈。
“可是,匕首真能够如此轻易地,就刺进人的胸口吗?”竹内刑警立即提出了反驳。
“反正已经刺进去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啊啊,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够升职在望,出人头地了。这样就能跟这个乡下警察署,永远地说再见了。黑星警部此时此刻,已经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正在此时,鉴定科的报告适时出现了。根据报告,警方在露台和清川的尸体上,发现了几根细田大作的毛发。
“呃,这怎么可能?”
这就意味着,细田曾经靠近过站在露台上的清川,同时也全盘推翻了黑星警部的推理。
“难……难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开的谜题……浑蛋!……”黑星警部眼泪婆娑地跳脚大骂。
突然,二楼太郎的房间中,传出了嘹亮的号角声。
“啊,是甲子园。”竹内刑警抬头说道。
随着高中棒球第四场比赛的结束,电视中传出了胜利队伍的校歌。但对黑星来说,那本应让人感到欢快的旋律,却成了葬礼进行曲。现在又是盂兰盆节,真不吉利。
“啊,对了!……”这回轮到竹内刑警像遭到雷劈了一样,猛地直起腰来,他得意地喊道,“警……警部九九藏书,我……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黑星警部突然陷入不安之中,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兴奋得满脸通红的竹内刑警。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事件的真相啦。”
“白痴,这怎么可能……”黑星警部一脸不悦地摇了摇头。
“我有点事情,想去调査一下,先告辞了!……”
竹内刑警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喂……唉,等我一下!……”黑星警部举手大叫。
第六章
随着罪犯的自白,事件猝然落幕了。
至于事件的真凶,果然就是细田大作。虽然推理的方向出了差错,但毕竟还是猜对了罪犯,黑星警部也得以勉强保住了面子。
“其实我的推理,也蛮不错的嘛。”黑星警部得意地说。
“应该说,还差最后一步了!……对吧,警部?……”竹内刑警奚落着黑星警部。
鉴定科后来提交的报告中,提到在凶器上,发现了罪犯的毛发,那就意味着,细田大作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走到清川身边,将其刺杀的。
“不过话说回来,竟有不被任何人发现,而能够靠近犯罪现场的诡计啊,我真是吓了一大跳。”黑星警部气恼地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99lib.!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竹内刑警好像,就是在等着黑星警部的这句话,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99lib.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灵感来自于高中棒球赛,多亏了那个号角声……”竹内刑警得意地宣布。
“号角声?……”黑星警部彻底糊涂了。
“是的,不过,说出来有可能会被警部责骂,其实那天中午,我也在用收音机,收听藏书网高中棒球赛的直播,而且,那个时候也听到了号角声……”
“快接着说。”黑星警部催促着部下。
“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是盂兰盆节吗?”
“正是如此。不过,同时也是终战纪念日哦。刚才听到二楼传来的号角声,我一下想起了正午时分的号角。其实在高中棒球比赛中,即使是比赛中途,一旦到了正午,还是会停止一切活动,集体默哀一分钟的。
“一分钟的中断。于是我就想,清川组会不会也把一切活动,中断了一分钟呢。毕竟那些人平时,就很热心参与右翼活动,理所当然的,在终战纪念日的正午,中断一切事务,进行集体默哀,这一点都不奇怪。”
黑星警部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一群戴着黑纱的男人,低头默哀的情形。
竹内刑警继续说道:“临近正午,罪犯细田大作来到清川组门前晃来晃去。头上则戴着耳机,收听高中棒球赛的直播,因此,他也应该听到了正午默哀的播报。此时,细田偶然抬头一看,惊讶地发现清川组的员工们,正在为战争牺牲者低头默哀,甚至连清川本人也现身露台,加入了默哀的行列。细田在那个瞬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他马上握紧随身携带的匕首,冲向清川所在的露台。因为当时大家都在默哀,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这一举动。随后,他轻易地便刺中清川,又不着痕迹地跑回了门外。这一连串的行动,大概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唔,原来如此。”黑星警部豁然开朗,吃惊地点了点头。“一分钟的默哀结束后,员工们睁眼一看,罪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清川则死在了内部上锁的密室之内。”
“正是如此。”竹内刑警点头称是。
“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清川要锁上办公室的落地窗呢?”
“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刚才九九藏书警部已经说中了。他可能是为了躲避第二次攻击,而上了窗户上的锁;又或者觉得自己,竟被细川那样的孱弱男人刺伤,无法跟部下交代吧。事到如今,我们也无法去确认了。”
竹内刑警两手一拍,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后,细田大作被带到清川组宅邸内,进行现场验证,一直坐在二楼床边的清川花,见到他的身影,竟突然大叫“老头子回来了”。仔细一问,原来她丈夫复原归来时,也像细田一样头发稀疏,所以她才会将细田大作,错认为自己的丈夫。
案发当时,目击到细田大作入侵的,就只有这个痴呆的老人而已。原来,她一直都没有说谎。
(首次刊载于《小说宝石别册》,一九九〇年爽秋特别号)
第一章
“泽田先生,请你过来一下。”总编从办公桌上高高的书堆中探出头来,朝泽田招了招手。
现在是刚刚结束最终校对的午后,整个编辑部都从此前地狱般的忙碌之中,解放了出来,享受着无所事事的悠闲。
泽田听到招呼,不甘不愿地放下了手中读到一半的《国家预算——密室攻防》。难得自己正读到精彩的地方,他不耐烦地匝了匝舌头;怎么料到总编比他更不耐烦,大声吼道:“畜生,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泽田小声地抱怨着,向坐在斜对面的同事河岛由香里耸了耸肩,快步走向总编的办公桌。
泽田供职于月刊《旅游攻略》编辑部,主要工作是准确掌握、并迅速向读者提供最新的旅游信息。
“其实吧,我在考虑下个月的出版计划,然后,打算搞一个首都圈周边一日游的特辑。所以把你叫过来,打算麻烦你出去取个材……”
总编一只手搭在浑圆的肚子上,愉悦地说道。
“呃?……”泽田一脸惊讶。
“怎么了,这么没精打采的!……”总编好奇地问道。
“我是想,这不是才刚刚结束最终校对嘛。”
“笨蛋,干我们这一行,当然要分秒必争。”
“唉,总编您太爱使唤人了。”泽田不满地说。
“嗯,你说什么?”总编猛地瞪大眼睛。
“不,没什么。只要总编一声令下,无论什么地方,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泽田立即表示了决心,接着侧头反问,“话说回来,您打算叫我去哪儿取材呢?”
99lib?“我打算让你去一趟白冈山。”
“白……白冈山?”
泽田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所谓白冈山,不就是过时游乐场的代名词嘛。如果要我去迪士尼还说得过去……
或许是察觉到他兴致平平的反应,总编突然谄媚地说道:“你别说,他们这回新建的双人观光索道,据说评价不错哦。我觉得还是值得去看一趟的。”
白冈山的登山索道,是一个星期以前刚刚开放的。这种索道,虽然是滑雪场必备的游览器具,但是,在诸如白冈山这样的大都市近郊,休闲胜地却是十分罕见的。索道上每隔二十米,安装了一台可供两人乘坐的密封型缆车,换句话说,就是迷你型号的观光缆车。
因为缆车外面,罩着一层密封的外壳,因此,不必担心外人打扰,在年轻情侣中颇受欢迎。虽说正式名称叫作“双人观光索道”,但是,缆车的额定乘坐人数却是四人,因此,不只是情侣们谈情的好去处,同时也是一家人游玩的好地方。
“所以我才想叫你,去那里采访一下嘛。”总编兴致很高地建议着,“要是时间充裕,你还可以顺便调查一下,周边的远足路线。”
“啊,连远足路线也要査啊?”泽田不满地噘起嘴来。
泽田的身材长得有点胖,再加上腿短、耐力不足,因此,最不擅长的就是走路。虽然自己干的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不过,此前的采访都能用车,因此,他便蒙混到了现在。
“那当然啦,你年纪轻轻就胖得跟个球似的,趁机去减减肥吧。”总编在“减减肥”这三个字上,突然加重了语气。
本来以为只是坐坐缆车,上山下山就好了,搞什么嘛,你自己干吗不去减减肥。
突然,泽田脑中,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哼,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也别怪我不客气。一旦到动坏脑筋的时刻,泽田的脑袋就会转得飞快。
“既然要去进行双人观光缆车的取材,当然要男女同行才好吧。”泽田满脸坏笑着说,“作为我们杂志社来说,有必要站在读者的立场上,进行最为详尽的采访。比如说,叫上河岛女士99lib.一起……”
河岛由香里是与泽田同年进入旅游杂志社的女性,同时,也是泽田的暗恋对象。既然这回的目标是缆车,这种特殊的游览工具,跟她一同前往必定乐趣十足。说不定在那狭窄的缆车中,还能发生一些好事呢。他的脑中,瞬间闪过各种桃色画面,脸上的肌肉猥琐地皱了起来。
“呜呼呼呼呼呼呼呼!……”泽田得意地笑了起来。
“喂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啊。”总编也是经验丰富之人,一眼便看穿了泽田的小心思。
“白痴,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当然只有你一个人去啦。像我们这种穷酸编辑部,哪有钱供你们两个人去啊。要靠想象力,多动一动脑子吧。你就假装自己跟情人在一起,给我彻底体验一番吧。”
四月一日(案发当日)十点十分
这一天正值学校放春假。再加上晴空万里无云,无疑是个绝佳的出游日子,因此,泽田乘坐的东北线普通列车,基本上是满座的。
白冈距离上野,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是位于关东平原正中央的一个乡下小镇。车站似乎是最近重建的,崭新的雪白墙面,在春日阳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车站外,“欢迎来到白冈”的横幅,在春风中呼呼摇摆。车站门口就有前往白冈山的公共汽车,但还要等二十分钟才出发。
泽田脑中回想起总编那句“减减肥吧”,但他马上又看到了停在车站前的出租车,于是便把总编的话抛到脑后,随便编了个要保存体力,方便待会儿取材的借口,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出租车。
穿过人烟稀少的站前大道,便进入了田园地带。泽田打开车窗,让惬意的春风吹拂进来。不久之后,田园地带变成杂树林,又过了一会儿,出租车穿出杂树林,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山。那就是白冈山,海拔一百五十八千米,山脚下是一座游乐场,里面有一架颜色鲜艳的摩天轮,正在缓缓地转动着。
再看此行将要造访的双人缆车。只见游乐场的背后,有一座白色建筑,从中伸出一串红色瓢虫一般的小盒子,正缓缓向山上移动着。
泽田走出出租车,忙不迭地向山麓车站的办公室走去,准备开始取材。
第二章
爱川勤——缆车山麓站站员的独白
我活了四十五年,从来没有受过那样的惊吓。打开缆车门的瞬间,竟有一个女人扑到我怀里来了。而且,还是个死掉的女人。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每一次打开缆车门,都会害怕得不行。
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当时的那幅光景,就好像刻在了我的眼皮里一样。我上辈子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要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呢?
没错,事情发生那一天,观光缆车才刚刚开放,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竟然有一大群客人跑了过来。
十点四十五分
缆车山麓车站一共有四名站员。分别是事务管理员、检票员,以及车站内设的,负责帮助游客乘车和下车的两名站员。这些工作是由四名站员轮流负责的。
当天,爱川勤在十一点之前,都负责事务管理,然后到下午两点之前,负责帮助游客下车。
因此,当十点四十五分,月刊《旅游攻略》的编辑泽田前来要求取材时,爱川刚好在负责事务管理。事务管理员主要负责的工作是统计总票额、对账,以及与山顶车站的事务管理员进行联络。
这天上午十点钟左右,爱川早早就完成了对账的工作,照例进入自己的读书时间。十一点开始的工作,会让他忙得发疯,因此,在此之前的这段短暂空闲,对他来说,更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休憩之时。这份工作工资低不说,还要被人当成狗一样使唤,因此,他觉得这一点乐趣,是谁都不能剥夺的。
他最近正在阅读一本名为《密室恶魔》的情色小说。故事情节正发展到,女主人公被绑到酒店的一个房间中,挣扎着叫道:“再用力些。”而男主角则九九藏书
高举皮鞭,正要抽下去。
“上啊,射死这个婊子!……”爱川已经完全融入小说情节之中,把自己当成男主角大声喊道。
唔,这个情节发展真不错。然而,就在他露出满意的微笑时……
“你好,打扰了,我想向您询问一些,有关双人缆车的事情。”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没心没肺的声音。
爱川吓了一大跳,险些没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胖子,正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
“混蛋,你是什么人啊?”爱川勤不满地随口骂了一句。
“你好,我是月刊《旅游攻略》的编辑,我叫泽田。”对方低头致意。
“我可没有听说过,有谁要来取材啊。”
“对不起,是突然决定要来的。”
“突然决定要来?那是你家的事情吧。”爱川勤不满地摇着头。
真是的,捣什么乱嘛。非要挑这种时候跑过来。在故事渐渐深入佳境的时候,被人如此粗暴地打断,爱川勤感到十分气恼。
“我现在很忙,你能等会儿再来吗?”
“不会打扰您很久的,就问几个问题而已。”
自从一个星期之前,双人缆车开放以来,这已经是第三回采访了。就算自己现在闲着没事做,也不一定非要回答他的问题啊。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公司的宣传部问一问啊。
泽田站在一旁,似乎一点都看不出爱川勤心中所想。
“客人们对这个双人缆车的评价怎么样呢?”
“你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现在刚好是春假期间,客人已经排起了长龙。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吧。”
爱川勤冷冷地答道。他一心想着赶快回到《密室恶魔》的故事中。
可是迟钝的泽田,却丝毫没有察觉,爱川不耐烦的样子。
爱川勤实在懒得一一说明,就抽出了公司宣传部,针对媒体釆访而制作的小册子。
“白冈山距离东京距离适中,山脚下还设有游乐场和动物园,因此,一直是著名的平民化游乐场所。不过,由于设备老化过时,最近客流量逐渐下降。”爱川把手上的小册子递给泽田,不耐烦地解释着,“因此,本公司决定,添置一些设备,以期恢复从前的客流量,这就是本次开放双人缆车项目的原因。”
“不过光靠介绍,一定很难明白吧,干脆你自己去体验一把,不是更好吗?”
爱川说完,就带领泽田,走向了乘坐缆车的地点。
缆车乘车点是一座U字形的建筑,由乘车大厅和下车大厅组合而成。两个人进入大厅的时候,上客员和下客员正紧张地忙碌着。
从山上下来的红色球形缆车,一旦到达山麓站的下车大厅,在一旁等待的下客.99lib.员,就立刻走上去,迅速打开缆车门闩,让乘客走出来。空缆车会绕着山麓站转个大半圈,进入乘车大厅,此时上客员就帮助排队等待的乘客,一一坐上缆车,并从外侧扣上门闩。
因为后面不断有缆车进入,站员们便一直重复上述的动作,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这是个非常辛苦的工作。
泽田不断地按动相机快门。
“门闩可以从内侧打开吗?”
“绝对不可能。缆车的门闩,只能从外面开启。”爱川勤摇头说。
“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游客的安全着想啊。万一小朋友不懂事,一下子打开了门闩,那可就麻烦了。”
泽田仔细端详着进入大厅的缆车,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然后,他又试着敲了敲缆车的外壳。随着一声闷响,缆车轻微晃动起来。
“从这里到山顶,大概有多长距离呢?”
“应该有五百米左右吧。缆车要走大约八分钟。缆车和缆车之间间隔二十米,总共有五十台缆车在索道上不断运行。”
“原来有这么多缆车啊。”泽田由衷地感叹道。
“今天只靠两个站员还能应付,一旦进入黄金周,肯定要忙得跳脚了。”
这时,爱川勤突然有了个好想法,那是打发泽田的妙计。
“不如你也坐上去试试吧。既然是来取材的,就算你免费好了。”
“真的可以吗?”泽田轻易便上钩了。
爱川勤迅速地打开了,刚好来到二人面前的缆车车门,泽田一缩头便坐了进去。
“这双人缆车还真够窄的啊。我还以为,能够坐进四个人呢。”泽田愁眉苦脸地说。
“虽然里面有四个座位,但是几个大人坐进去,还是会觉得窄。毕竟它的直径只有一米六啊。所以,这其实还是让小情侣来坐的东西。”
爱川又说:“那你就慢慢体验吧。”随后便关上了门,带着针对浪费他宝贵时间的泽田的怨恨,狠狠地扣上了门闩。
泽田乘坐的缆车缓缓升上了空中。爱川看一眼时钟,已经十点五十七分了。三分钟后就是交班时间。因为那家伙没事找事,害自己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时间。他急匆匆赶回办公室,继续阅读《密室恶魔》。
十一点五分
十一点整,爱川勤来到下客员的岗位上。此时距离那个记者离开,还不到几分钟。他站在下车大厅,重复着帮助山顶来的乘客下车,这一简单而繁忙的劳作。
五分钟以后,他把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带着的小朋友放出来,趁空伸了个懒腰。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了一个女人的视线。
他赫然发现,在距离车站还有十米的缆车中,有个女人正趴在门上,拼命说着什么。而且,那女人的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了。
“不好了,得赶紧把她救出来。”
爱川勤当时还以为,缆车内的女性,是得了急病或是受了伤。没等缆车完全进入大厅,他就赶紧冲上去拉开门闩,打开了缆车门。就在那一瞬间,女人撞到了他的胸前。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
“你没事吧,客人?”
爱川勤拼命地摇晃着女人的身体,但是,她已经颓然不动了。再看其腹部,已被鲜血染红,爱川的手上,也沾满了温热的液体。
很明显,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她自杀了!……”爱川勤瞬间反应了过来,便探头在缆车内寻找女人用来自杀的匕首。可是,缆车地面上除了一大滩血,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这怎么可能?!……”爱川勤的脑中,突然闪过一股不祥的预感。
“莫非是他杀?……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又看了一眼缆车内部,并没有发现同行者的身影。就算里面真的坐着另外一个人,他也不可能逃得出这个车站,因为爱川绝不可能忽略那个人的身影。就算他忙着扶住撞到自己身上的客人,也完全有余暇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爱川先生,怎么了吗?”
这时,在对面的乘车大厅工作的站员伊藤,发现情况异常,便匆忙跑了过来。从乘车大厅绕过来,大约有五十米的路程,再加上是阶梯状的大厅,因此,伊藤跑到爱川跟前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缆车里出事了。你快去阻止客人继续乘坐缆车。然后再回来这边,负责让山顶下来的客人下车。”
爱川勤麻利地指示着,伊藤站员慌忙开始工作。虽然也可以采取紧急停运的手段,但这样一来,游客就会被吊在半空中进退不得。因此,他们只能让成为案发现场的缆车,再绕上一圈,待所有游客出来以后,再停止运行。
与此同时,爱川又叫来事务管理员,让他先报警,再向山顶站通报这一情况。
出事的缆车要耗费八分钟,才能通过山顶的车站;回来的路上,还要用掉八分钟的时间。因此,待所有缆车停止运作,已经是十六分钟以后了。
在此期间,白冈警察署的警车也已经赶到,大厅中聚集起好奇的人群。
第三章
黑星光警部,三十八岁,独身。姑且也算是一流大学的毕业生,本来应该在警界平步青云才对,只因他过度痴迷推理小说,导致了一连串的失败。
为此,他还被人在背后唤作“迷宫警部”,甚至被左迁到白冈这个乡下的寒碜警察署里,过上了前途渺茫、升迁无望的生活。
在白冈警察署辖区内,能够算得上事件的,也就只有交通事故而已了,就连盗窃案件,一年也难得碰上几回。
因此,当他接到白冈山打来的报警电话时,脸色骤然明朗了许多。
“那搞不好是杀人事件哦。若是真的,岂不是本大爷挽回名誉的绝佳机会吗?”黑星警部得意洋洋,满身颤抖不已。
难得碰上这种案子,他决心要让那些戏称他为“|迷宫警部”的家 伙们,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十一点三十分
“好了好了,各位游客,麻烦让开一下。这不是什么好看的事情。”
当白冈警察署的黑星警部,急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山麓车站的大厅内,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喂,谁是这里的负责人?”
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目光凶恶的男人,一边擦着汗,一边奋力拨开人群走出来,高举右手说:“我是,我是。”
那个男人,自称是山麓站的站员爱川勤。
案发现场的阶梯状大厅内,摆放着一具用窗帘布掩盖的尸体,只露出一双女性的脚。尸体周围,好奇心旺盛的群众,围成一个大圈,往里面探头探脑。
爱川勤见黑星警部一行人来到,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我不敢随便破坏案发现场,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这些围观群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缆车停运,所以,这里挤满了先前一直在排队等候的客人。”
听完爱川勤的解释,黑星警部恶狠狠地瞥了一眼围观人群。
被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体重九十公斤、一脸恶相的男人,用锐利的目光这么一瞥,站在最前排的人们,顿时吓得缩了回去。
黑星警部趁此机会,大声吼道:“你们这群人里面,有谁目击了这起事件吗?”
好几个人犹犹豫豫地举起手,站了出来。
“我明白了。你们几位是案件的重要证人,因此,请先到缆车站的办公室里,稍等片刻。”
黑星警部说完,又转身对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的围观人群说:“剩下的人就请回吧。”
但人群迟迟不愿离去,黑星警部不得已一声大吼,惊得所有人霎时作鸟兽散,生怕逃得不够快,被他一口吃了,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来。
等到山麓车站大厅内,总算恢复平藏书网 静之后,黑星警部才开始检查被害者的遗体。
死者身高约有一百五十八厘米,身穿白色连衣裙和浅黄色夹克衫。他探了探体温,尸体上还留有些许热度。
“现场就是这里吗?”
“不是,应该是那台缆车里面。”
黑星警部顺着站员爱川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台小小的吊舱型缆车,正敞着大门停在那里。缆车内部,的确洒满了疑似死者的血迹。
“第一发现者是你吗?”黑星警部问爱川。
“是的。在进入大厅之前,这个人还是活着的,但是,等我把她拖出来,人就已经死了。”
“缆车到达的时间,你知道吗?”
“应该是十一点五分左右。因为当时我刚刚换岗,所以记得很清楚。”
“有没有可能是事故呢?比如说,缆车行驶途中,撞到了什么地方……”
“怎么可能,这里的缆车,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故。你看,缆车里面,根本没有危险的凸起物不是吗?”
的确没有。死者的血迹,几乎全都洒在了缆车的地板上。
“会不会是自杀呢?缆车里面有没有发现刀具?”
“没有,我没看到那样的东西。只是……”爱川勤欲言又止。
“只是?……”黑星警部说着,看了看被害者身边的白色手提包,并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里面只有化妆品和钱包,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并没有发现任何刀具。
既然没有凶器,那也就不可能是自杀了。
“如果不是自杀,那应该是他杀吧?”黑星警部点头做着判断。
“他杀?这怎么可能……”爱川张大了嘴,惊讶地脱口而出。
“你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呢?”
“没有,反正缆车到达大厅的时候,里面除了这个人再没有别人了。如果在山顶的车站,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边也会跟我们联络的,但我们从来没有,接到过类似的联络。”
“原来如此!……”黑星警部点了点头。
既没有罪犯,也没有凶器。山顶站也从来没有传来异常事态的通知。那么,死者究竟是在何处遇害的呢?
黑星警部一手支着下巴,顿时陷入了沉思。
十一点五十分
警方从死者遗留下来的手提包中,找到了驾驶执照和记事本,马上就得知了死者的身份。她是居住于东京都港区青山附近的设计师,名叫岩本清美,现年三十二岁。
根据缆车站员爱川勤的证词,岩本清美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十一点五分前后。这一点也得到了法医的确认。死因是被菜刀类的刀具刺伤腹部,出血过多而死。
为了进行司法解剖,尸体已经被装车运往邻镇的大学医院。其后,黑星警部又对爱川展开了询问。
“还有其他站员,目击了这起事件吗?”
“你可以去问一问负责上客的站员伊藤,他应该也知道点什么。”
爱川勤随后带着那名叫伊藤的青年,来到了黑星警部的身边。
“爱川先生大声呼喊的时候,我正好站在距离现场直线距离三十米开外的地方,但是,因为当时很多游客,正在等待乘坐缆车,因此,我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往下车大厅看一下。事件发生后,我听到下车大厅那边吵吵嚷嚷的,才知道出大事了。”
黑星警部又看了看车站的相关人员。
“当时的验票员是谁?”黑星警部问道。
这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了出来:“我是当时负责验票的并木。发生骚动的时候,我也听到了爱川先生的喊声,马上往下车大厅看了一眼。那里距离验票口有三十米左右,但是,我并没有看见出事的缆车。”
“那你有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物的身影?”
“没有发现。我的视力很好,如果真的有可疑人物,我绝对会注意到的。”
“唔,这样一来的话。”黑星警部双手抱臂,疑惑万分。
这样一来,这件案子到底算是什么?……
一个大活人在密闭的缆车里遭到杀害。而且,罪犯还消失得无影无踪。哎呀,那么,这果然就是本大爷最最拿手的那个,不是吗?
黑星警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徐徐道出:“那不就是,密……”
就在他心情极为激动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他背后叫道:“密室啊,那是……”
竟然被那个声音占了先机,黑星警部险些没憋得背过气去。他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满头大汗、浑身污泥的年轻男子。
“啊啊,给我水!……”男人话音刚落,就一个趔趄,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四章
十二点十分
“啊,这人不是刚才来取材的记者嘛。”爱川勤大叫道。
“你……你认识这个男人吗?”
黑星警部难得出一回风头,竟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一下子坏了兴致,现在正在气不打一处来。
“是的,他是从东京到这里来取材的杂志编辑。”爱川勤介绍着。
他好像还在喘气。这样也好,要是不明不白地又多了一具尸体,那可真是伤脑筋了。
“也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这里。你们赶紧把他抬到办公室去吧。”
受到黑星警部的催促,爱川勤赶紧拽起泽田,让他躺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随后,警部又带着案件的相关人员,走了进来。
“刚才这男人嚷嚷着‘密室啊’,就哦地一下子昏过去了。不过,事实的确如此。这是个完美的密室杀人案件。我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有机会遇到这样的事件。”
听到“密室”二字,爱川勤不禁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还在看的那本情色小说。
“那么,刑警先生。”
“是黑星警部!……”黑星警部严肃地警告他。
“啊,真是失礼了。那么九九藏书,警部先生。”
“唔,有什么事吗?”
“你的意思是说,那女人在缆车里搞SM吗?”
“SM?……喂喂喂,你想到哪里去了。密室不是SR(Secret Room)吗?”
黑星警部突然模仿起约翰·狄克森·卡尔作品中登场的基甸·菲尔博士的语气来。可是,爱川勤却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微妙的变化。
“SR?……不是既没有皮鞭也没有蜡烛吗?”爱川勤不知所云地喃喃着。
“我跟你说啊,所谓的‘密室杀人’呢,就是在一个上了锁,无法从外部进入的房间里,发生了现实中绝不可能发生的杀人事件啊。根据这里的所有状况来判断,这个事件,不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密室杀人案件吗?”
爱川勤的脑子中,却不住地回荡着《密室恶魔》中,读到的年轻女人娇艳的呻吟声:“啊啊啊,再用力些!……”
“话又说回来,那女人是怎么被杀的?”爱川勤还是难以释怀,继续追问道。
“所以说,我现在就要解开这个谜题嘛。”黑星警部充满自信地说道,“本大爷天生聪慧,又熟99lib.读推理小说,这种诡计,三两下工夫就能解开了。”
看他那副临近发福的身躯,裹着一99lib?套松松垮垮的西服,还系了根怪模怪样的领带。光看外表,就让人难以认同,更加无法把他同聪慧之人等同起来。
“因此呢,我有件事情,需要跟你确认一下,这里的双人缆车,是否绝对无法从内部开启呢?”
“绝对打不开的。”
“那有没有可能在门闩上做手脚呢,比如使用针线或镊子?”
“那也不可能。”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没错,再说了,这里总共有五十台缆车哦。又不知道被害者会坐上哪一台,谁会有时间,给五十台缆车都做手脚啊。”
“真不行吗?”黑星警部紧追不放地问道。
“百分之百不可能。”
爱川勤一点也搞不明白,黑星警部究竟在想什么。用镊子和针线,到底要怎么打开门闩啊?
“就算罪犯能从内侧开门,他又怎么从运行中的缆车中逃脱呢?缆车距离地面,可是有十米的距离哦。就算他敢跳下去,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吧。万一搞不好,还有可能一命呜呼呢。”
“那么,罪犯有没有可能,趁着反方向缆车经过的时候,跳到那上面去呢?”
“那也不可能。因为缆车的门,都是开在同一个方向的。所以,方向相反的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门会处在完全相反的那个方向。”
“唔……”黑星警部发出一声低吼。
“就算罪犯有本事,跳到另外一台缆车上,又怎么瞒得过乘坐在那台缆车上的客人呢?更何况,山上的远足栈道上,还有很多人看着呢。”
在白冈山的双人缆车索道下方,就是供人们远足用的栈道。今天游客众多,栈道上面,应该也有好几对情侣才对。要在谋杀行动中,瞒过这许多人的视线,简直是难于登天的。
“缆车上不是开了窗户嘛。他可以趁对面缆车经过的时候,通过窗户把匕首扔进去啊。”
“你先听我说啊,缆车上的窗户只有通风的作用而已。要通过那么小的空间投掷物品,那得要多高超的技艺啊。”
“也有可能罪犯偶尔发挥了超常水平嘛。在约翰·狄克森·卡尔这位密室巨匠的《孔雀羽毛谋杀案》中……”
爱川勤开始不耐烦了:混蛋,只要你给我一根孔雀羽毛,我就能泡个妞给你看。
“警部先生,那我问你一句,那把匕首现在在哪里呢?……”爱川勤不耐烦地问道,“我们找遍了五十台缆车,都没有发现凶器哦。”
“缆车不是在发现尸体后,又转了一圈嘛。罪犯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把凶器藏起来啊。”黑星警部随口推理。
爱川勤对一直站在他们身后,旁听的山顶站站员招了招手。那位姓太田的站员,因为关心事件的发展,专门从山顶车站赶了过来。
“我接到山麓车站有关事件的联络后,就没再让任何人上缆车了。而是让山顶上的客人们自行下山。”太田擦拭着额际的汗水说道。
“你一直都看守着缆车吗?”
“那是当然。我还亲自监督着,发生事件的缆车通过山顶车站,一直转回山麓车站呢。所以我保证,谁都没有碰过那台缆车。”
“怎么样啊,警部先生,这下你总算明白了吧?”爱川勤幸灾乐祸地说,欣赏着.99lib.
黑星警部伤透脑筋的表情。
可是,黑星警部似乎马上又想到了别的可能。
“这样一来,罪犯一定是用盐或者冰制成的子弹,击中了死者。没错,一定是那样。冰子弹最后会在体内溶解,让枪伤看起来就像匕首的刺伤。”
“我说啊,警部先生,这可不是写小说哦。”爱川勤一脸无奈。
就在此时,黑星警部的脑袋中,又忽然出现了新的想法,只见他面露喜色,手指着爱川勤说:“我知道了。罪犯就是你,是你在打开缆车的时候,迅速地剌死被害者的。这样一来,罪犯和凶器的缺失,就能够得到解释了。”
爱川勤被他这么一指,直接哑口无言了。
“你看,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发现者就是罪犯。”
黑星警部回想起过去的一部推理杰作,紧接着又对身边的巡警说:“喂,快把这家伙铐起来。”然后又对爱川说,“最熟悉缆车构造的人是你。现在一切状况,都说明了你就是真凶。”
“喂,开什么玩笑啊。为什么要冤枉我是罪犯?”被扣住手腕的爱川勤,拼命挣扎起来,总算甩开了巡警的手。
“如果我是罪犯,那你倒是说一说,凶器被我藏在哪儿了。大家不是都看到了,我一直没有离开现场吗?……就算你是警察,这也太过分了吧。”
“算了算了,别这么生气嘛。这不过是指引我,成功解开谜团的一个台阶嘛。你也别太在意了。”
黑星警部看着怒火中烧的爱川勤,依旧腆着脸说道。
“你让我怎么不在意啊。”爱川勤的怒火,可不是轻易就能平息的。
“你先等一等,既然如此,罪犯应该一开始,就不在缆车内了。没错,一定是这样了。”黑星警部又得意地跳脚宣布,“我开始渐渐逼近真相的核心了哦。罪犯是在乘坐缆车之前作的案。然后……”
黑星警部之前虽然提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作案方法,但是,他似乎对最后那个“罪犯不在缆车内”一说最为偏爱。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沙发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不……不对。我亲眼看到了罪犯。我看到了在缆车中,试图刺杀一名女性的男人。”
仔细一看,原来是已经苏醒过来的《旅游攻略》的编辑泽田,正在沙发上努力坐起身子,大声叫喊着。
黑星警部难得想到一个,自认为十分可行的犯罪方法,却在转眼之间被颠覆了。
第五章
“我亲眼看到了真凶!……”《旅游攻略》的编辑泽田激动地大叫着,办公室内的人,都不安地面面相觑。
“你说说,你是在哪里看到罪犯的?”黑星警部气恼地询问着。
“我当时就坐在上山的缆车上,跟下山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目击到了缆车内的犯罪。”
十点五十八分(事件发生前)
泽田在山麓站的爱川站员的帮助下,乘上缆车,慢腾腾地前往山顶。虽说泽田多少有些迟钝,但对刚才爱川的粗鲁应对,还是感到气恼不已。他明显将泽田当成了碍事的闲人。99lib.
那男人以为自己是谁啊。为此,泽田顿时失去了写出一篇好报道的心情。
不过,毕竟自己已经到达了这里。姑且还是要仔细观察一番,否则,回去还要被总编臭骂一顿。
泽田如此想着,在摇摇晃晃的缆车中,架好照相机,准备开始取材。
首先是缆车。外观像个巨大的红色圆球,球身上装了一圈八十厘米宽的玻璃窗。缆车直径约有一米六,进入时必须弯着腰,不过一旦落座,就会觉得非常舒适。可是,若让四人乘坐,则会显得有些狭窄,因此,这果然还是针对二人同游的客人,专门开设的项目。
上行一分钟左右,就能看到山下游乐场的摩天轮了。极目远眺,果然风景绝佳。
秩父群峰隐入山阴,无法看得清楚,右首边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筑波,和白雪皑皑的日光群山。
“哦,景色还真不错嘛!……”泽99lib.田给眺望打了四颗星,给舒适感打了三颗星的高分,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旅游指南的高级审查员。
再往左边一看,关东平原一望无际。不断有缆车与他擦肩而过,间隔二十米的红色缆车,陆续经过他的身边。在他到达山顶前的时候,预计会遇到五十台缆车。缆车中或坐着相拥话爱、无心观景的99lib.情侣,或坐着高声喧晔、手舞足蹈的儿童,在那小小的空间中,上演着一幕幕各不相同的人生剧。
十一点二分
此时缆车应该走完了全程的一半。前方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山顶站的白色外墙。泽田无所事事地,眺望着擦肩而过的缆车。
当出事的缆车跃入视野的时候,他惊得几乎坐都坐不稳。
那是一台男女二人同乘的缆车,其中那个男人正高举匕首,意欲袭向女人。女人则面露哀求之意,像在请求男人放过自己。二人都侧着脸对着泽田。
那位女性大约二、三十岁,身穿淡黄色的夹克衫。另一方的男性则三十好几,穿着白色的Polo衫。在短短十秒的时间内,对面缆车里的场景,如同一帧一帧慢速放映的电影画面般,瞬间刻印在了泽田的大脑中。
在缆车从视野里消失的瞬间,他看到了。女人向手持匕首的男人反扑过去,将其打倒在地。紧接着,女人的脸转向窗外,与泽田的视线对接了。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正是女人吃惊的面孔。
“出……出大事了!……”
可是,那个时候,泽田正挂在半空中,呼救无门。与此同时,出事的缆车已经渐渐地,与泽田乘坐的缆车拉开了距离。
其后,泽田再也无心观察外部。他一心只想着尽快到达山顶车站,将紧急事态报告给工作人员。剩下的五分钟时间,长得让他感觉,像是过了一个小时。由于过于震惊,他甚至忘记了要拍照留下证据。
一点七分
缆车总算到达山顶,泽田在赶往车站办公室的途中,听到了大厅内的广播。
“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山麓车站突发事故,缆车暂时停止运行。为各位游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致以衷心的歉意。”
事故,难道是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吗?……泽田奋力拨开挤在办公室门前的游客,冲到站员跟前。
“你说的事故,难道是杀人事件吗?”泽田激动地大声喝问。
车站的工作人员眉头一耸:“非常抱歉,我们还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不过,我认为应该是机械故障。”
“机械故障?……现在缆车不是转得好好的嘛。你能把电话借我用一下吗?我目击到了杀人的现场啊。”
刚才还喧哗不已的游客们,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都面带不安地,听着泽田和站员的对话。
“请您不要乱说话好吗?”
“什么乱说,我真的目睹了现场啊。”泽田激动地顿足大叫。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种事情,下面只通知说,是机械出了故障……”
就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时,一直正常运作的缆车,突然停了下来,山顶站顿时没有了机械运作的声音。寂静支配了周围,站在大厅里的游客,都把视线集中在泽田等人身上。
“你看,这不是停运了吗?都说了是机械故障嘛。”车站的工作人员得胜一般地说道,接着高声疏导游客,“各位游客,请在缆车重新运作前稍事等候。”
在山顶车站碰了壁,泽田心想:现在赶到山麓车站,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便扔下一句:“那就算了。”随后开始徒步下山。
事后一打听,他才知道山顶车站的站员,是担心给别的游客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才对他撒谎的。
彼时,对此毫无知觉的泽田,一边抱怨这趟远足取材,还真够折腾人的,一边快步向山下走去。平日里缺乏锻炼的他,在终于到达山麓车站的时候,已经疲劳到了极点。
“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
黑星警部正因为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罪犯不在缆车内这一说法,被泽田轻易颠覆,而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你真的目击到了犯罪现场吗,还是看错了?……”黑星警部一脸不信地问道,“看你这样子,就不像是细心谨慎的人。”
“绝对不会看错,我看得真真切切的。”泽田似乎不满黑星警部的质疑,恶狠狠地盯着黑星警部。
“绝对是你的错觉啦,错觉!……”黑星警部决绝地作着判断。
“不对,绝对不是!……”泽田一口坚持,毫不相让。
“那么,山顶车站的站员,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吗?”黑星警部见泽田固执己见,便把矛头转向了山顶站的太田。
太田刚才一直缄口不言,突然被黑星警部这么一问,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
“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想说……”
“说什么,快说啊。”
“大概是差三分十一点钟的时候吧,我看到刚才这位先生说的,那副模样的情侣坐上缆车了。”
“哦,从时间上来说,也是刚刚好嘛。”
“是的,正是如此。而且,那两位坐上缆车的时候,吵得正厉害呢。”
“你听到什么了吗?”
“听到了,不过当时倒没怎么在意,那男的好像说了什么‘把刀……’怎么怎么样来着。”
“喂喂,这种大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啊。”黑星警部激动地埋怨着。
“对不起。在听这位先生说话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那两人确确实实坐上缆车了吗?”
“都坐上了。是我把外面的门闩给扣上的,所以,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中途逃出缆车。”
“这样一来,会是个什么情况呢?……”黑星警部把头摇着拨浪鼓一般,来回沉吟着激动地说,“有两个人的确坐上了缆车,且对面经过的缆车中,还有人目击了犯罪现场。然后,在即将到达山麓站时……”
泽田接过黑星警部的话说:“罪犯消失了。”
面对如此复杂的事件,黑星警部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沮丧。
第六章
“真是辛苦你了!……”当泽田讲述完整个“空中密室之谜”的经过后,总编的办公桌周围,已经围满了《旅游攻略》编辑部的全体成员(也只有五人而已),大家都兴致盎然地,看着泽田满是擦伤的胖脸。
“泽田先生!……”第一个抛出问题的是总编辑,“有没有别的证人,跟你做出同样的证词啊?”
“警方后来又在聚集于山麓车站的乘客中,寻找事件的目击者,结果还真找到了。”泽田点着头说,“坐在我后面,跟我隔了一个缆车的一对情侣说,他们在与下山缆车擦肩而过的时候,曾看到里面趴着一个女人,肩膀抖个不停。”
“他们看到罪犯了吗?”
“他们说,看到罪犯坐在另一侧的座位上,看着女人挣扎。”
“那男的太残酷了!……”河岛由香里实在忍不住,激愤地插了一句嘴。
“直接目击到犯罪现场的,再也没有别人了。剩下的证人,都只证明了并未在下车大厅发现可疑男子,也就证实了爱川站员证词的可靠性。”
“那坐在出事缆车前后的人们,怎么样呢?”总编辑好奇地问道。
“从缆车前么一盯,泽田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唾沫。
“啊,在!……”泽田一时惊得手忙脚乱。
“我要去白冈一趟。”
“去白冈?……”
“对啊,只要到现场走一趟,应该就能找到一些线索了。”河岛由香里异常笃定地笑着说,忽然面色一变,她冲泽田挑逗道,“泽田先生,不如你带我去吧,好不好?……”
“嗯,好啊!……”
面对由香里这着实出乎意外的发展,泽田感到措手不及,刚喝下的一口咖啡全都呛了出来。
“好,我去我去。一起去坐双人缆车吧。坐缆车……”
他后半句话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由香里不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此时,事件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发展。
事件发生五日后,亦即四月六日,媒体便得到了警方已经逮捕嫌疑人的消息。泽田则直接接到了黑星警部的电话。那天正是他和由香里,准备奔赴白冈的前夜。
“白冈警察署已经收押了事件的重要嫌疑人。所以,我希望你明天能来一趟,确认一下罪犯是不是他。”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然可以啦。99lib?我们本来也打算明天到白冈跑一趟的。”
第七章
“呜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黑星警部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很快,那起错综复杂的双人缆车事件,就能够顺利地解决了。这将会给我的履历,添上全新的一笔。如果这都不高兴的话,那还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呢?……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承认我的实力了。
啊啊,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
此时,黑星警部脑中那幅玫瑰色的人生图景,已经快要完成了。
可是,那个奇怪的密室之谜,又该怎么解决呢?对他来说,这是唯一难以释怀的问题。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再加一把劲,必定能让那个顽固的家伙开口。
事件发生那天,警方釆取了搜山和拦路检查的措施,为的就是让可疑人物无处可逃。但是,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
可是,当晚,警方就接到报告称,白冈山停车场内,出现了一辆无人认领的汽车。
经过车牌对照,警方证实那辆车,就是被害者的所有物。
她原来是开车过来的啊!……
后来,警方还在车中,找到了几根毛发,其中有几根不属于被害者。经过检测,那些毛发也不属于被害者的丈夫,而是一个B型血的男人掉落的。
警方马上对被害者的异性关系,展开了周密的调查。虽然她的丈夫坚称她没有外遇,但是,黑星警部的直觉却告诉他,被害者绝对有个秘密情人。于是,他重点调查了被害者的工作关系。果然,她所在的制作公司的社长,出现在了调查范围内。
吉崎弘,四十一岁。
警方用自愿同行的方式,将吉崎弘带回了警察署接受调查,结果表明,他的毛发与车中的毛发同属一人,并且,留在车中的指纹,也是他本人的。
可是,吉崎却始终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他只承认自己的确与被害者,一起去了白冈山,却一口咬定人不是他杀的。
“警部先生,我确实在跟她交往,那天也确实跟她一起乘坐了缆车。可是,我有什么理由,要杀害她呢?”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她一起回东京?”
“因为我和她在山上走散了。”
“哼,这也太奇怪了吧!……”黑星警部冷笑一声。
“是真的。等我走到山下的时候,那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吉崎弘叹息着说,“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先回东京了。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喂,你还想装傻吗,快给我从实招来。”黑星警部勃然大怒,猛敲桌子吼道。
就在此时,审讯室外突然传来敲门声,黑星警部断喝一声“进来”。只见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入内,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哦,是吗?……我马上过去。”黑星警部来到警察署前台,泽田正心慌意乱地站在那里。
“哎呀,辛苦你专门跑一趟了。”
黑星警部挂上和蔼的笑容,迎接泽田的到来,却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小个子的可爱女性。
“啊,这位是与我同属一个编辑部的河岛由香里小姐。我听说她对这次的事件很感兴趣,就叫上她一起来了。”
黑星警部说:“哦,这么个小姑娘吗?”又用含有一丝轻蔑的眼神,把河岛由香里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用句过时的话来说,她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娘们儿。
“请问嫌疑人现在在哪里呢?”
听到泽田的声音,黑星警部总算回过神来。
“哦,我差点忘了。你们跟我过来吧。我想请你看一看,他是不是缆车上的那个人。”
二人跟在黑星警部身后,进入了审讯室旁边的房间。
“你看看是不是他?”
泽田透过单面可视玻璃,看到审讯室里,有个四十好几、坐立不安的男人。
“啊,就是那个人。”泽田兴奋地叫道,“绝对没错,就是那个男的。他就是我在缆车上,看到的那个男人。”
“是吗?……”黑星警部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放心的表情。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这就过去,继续施加压力,一定要让他从实招来。”
“绝对不会有错吧?”站在缆车山麓站门前,河岛由香里再次向泽田确认九九藏书道。
“我的眼力怎么会出错。这可是视力一点五的眼睛啊,绝对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真的吗?……”
“你就别担心了。”泽田肯定地说。可是,河岛由香里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
“还有,那位警部先生,看起来好像脑子不太灵光,我很担心他最后能否解决事件啊。”
“不过,据说他实际上,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案能手哦。”
“哼,是真的就好了。”河岛由香里苦笑着说。
“不是说人不可貌相嘛。”
“嫌疑人是被害者的情人,当天确实乘坐过缆车,连指纹也对上了。再加上目击证人……”
由香里叹了口气。
“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罪犯究竟是怎么逃离缆车的。还有,他真的有必要,从半空中消失吗?这一点到现在还是个谜团呢。”
“唉,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快,我们去坐缆车吧。”
泽田一把揽过仍旧抱着双臂、振振有词的河岛由香里,把她拽进了乘车大厅。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经过媒体大肆宣传,缆车售票处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二人在自动售票机前,买了两张往返票。
好不容易随着人龙,挪进了候车大厅,只见小小的红色缆车,正在忙碌地运行着。爱川站员此时,似乎还在办公室里值班,二人并未看到他的身影。
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轮到他们。
首先,缆车上的客人,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下车,空出来的缆车,绕着大厅运行半圈,径直向他们靠拢。站员把二人安置在缆车内,关上朝两边开启的车门,又从外侧扣上门闩。
河岛由香里像好奇的孩子一样,仔细观察着那一系列动作。二人在狭窄的缆车中坐定,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不一会儿,泽田就敏锐地嗅到了,由香里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体香。
而由香里则对此浑然不觉,只顾着死死盯住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每一台缆车。
“这窗户能打开吗?”
由香里试着拨了拨窗户,根本打不开。因为空间狭窄,那一连串的动作,使得由香里柔软的身体,不断地碰到泽田身上。在这样的状况下,别说泽田,任何一个年轻男子,都会兴奋得忘我起来。
泽田禁不住那许多触碰,开始蠢蠢欲动。
“喂,泽田先生?”由香里尖叫一声。
泽田像是被由香里看透了心思,吓得屏住了呼吸。
“怎……怎么了?”
“这里的窗户只能打开一条小缝,看来想在对面的缆车上做手脚,是不太可能的了。当然,缆车门也是打不开的,这样一来,罪犯也就不能从门口跳出去,更何况,这里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空间和秘密出口。那你说,罪犯究竟是怎么逃走的?”
由香里转头看着泽田,嫣然一笑。泽田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摸了摸胸口。
说话间,缆车已经快要到达山顶车站了。
“对了,不如我们不要下车,直接坐回山麓站吧?我想试试下山缆车是个什么感觉。”
既然由香里话已出口,泽田自然是一迭声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他们的缆车进入山顶车站下车大厅,站员正打算松开门闩,泽田赶紧在车内敲了敲玻璃窗。
“你好啊,太田先生。我们打算不下车,直接坐回到麓车去。”泽田得意地说。
走上前来的,是事发当日,泽田发生争执的太田站员。太田停下拉门闩的手,群着泽田。待他明白过来,是谁的声音时,似乎吃一惊。
两人不停向外挥手,怎知太田却呆呆地站在缆车外,一动不动。
随后,缆车就掉了个头,径直朝山麓车驶去。
缆车山麓车的爱川站员,经在十一点完成交班,接替了下客员的工作。今天是星期日,并且阳光灿烂……不,或许是因为缆车事件的影响吧,客人竟然不得了。
“可恶,这帮闲人!……”爱川勤抱怨道。
一点五分,爱川勤看正担任事务管理员的伊藤站员,青若一张脸朝他跑来。
“爱川先生,不好了。又出事了。”
“你说什么?!……”爱川勤顿时吃了一惊。
“刚才山顶站打电话过来,说下山缆车里出大事。好像是一个男人,击了同乘缆车的女客人。”
“喂喂,开什么玩笑啊。”爱川勤苦笑.99lib.着连连摇头。
“真是祸不单行,而且,都是我当班的时候发生的。”爱川喃喃说道:“嘁,真他妈的倒霉!……”恶狠狠地向大厅地面啐了一口唾沬。
十一点十分。出事的缆车应该快要进入山麓站了。爱川勤紧张得喉咙发干。
随后,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男人正痛苦地趴在缆车门上。只见他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啊,就是那个了!……”
爱川勤赶紧上前,趁着缆车刚刚进入大厅,就迅速解开门闩,打开车门。男人顺势倒在他怀里。爱川又向车内张望,寻找被害的女性。
“啊!……”
十一点二分,由香里和泽田乘坐的上山缆车,在山顶站原封不动地掉了个头,向着山麓站缓缓驶去。
由香里依旧像刚才那样,死死盯住对面的缆车,试图找到破案的线索。
十一点四分,她突然感到缆车内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肩膀周围还传来阵阵异样的气息。
她猛一回头,眼前竟出现了泽田的大脸。
“你这是怎么了啊?”由香里话一出口,泽田的最后一丝理性,也完全消失了。
“喂,好不好吗?”泽田在狭窄的缆车中站起,弓着身子逼近由香里。
“你要干什么啊?可别做傻事啊。”
由香里用尽吃奶的力气,一脚踹向泽田。他一下飞了出去,脑袋狠狠撞到缆车门上。
或许是撞的位置有问题,泽田不动弹了。
“搞什么,又是这小子啊。还真是个爱晕倒的男人。”
爱川站员把泽田的身体,拖到山麓站办公室的沙发上躺好,无可奈何地说着:“真受不了他。”
站在一旁的由香里,见泽田发出了呻吟,顿时安下心来,往他脸上掐了一把。但泽田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真是的,你们能别这么闹腾吗,我还以为又出人命了呢。”
“实在是太抱歉了!……”由香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方才爱川接住不省人事的泽田,再往缆车内一看,忍不住惊叫起来,那是因为他看到,缆车里有个小姑娘呆坐在那里,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今天这个根本算不上事件。只是因为,之前发生了那样一起不可思议的案件,紧张过度的乘客看到泽田和由香里,在缆车内的举动,马上就与“杀人案件”联系在了一起,于是,便急着到山顶站通报情况,山顶站又赶紧联系山麓站,这才闹出了这么一阵骚动。
“这小子真是让人伤脑筋,尽给我添麻烦。”爱川恶狠狠地盯着沉睡中的泽田,似乎想把满腔怒火,都宣泄在他身上。
就在此时,泽田的嘴角突然勾了起来。或许是做了个美梦吧……
“嘁,也不知道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
第八章
双人缆车事件出现重要嫌疑人
四月一日,白冈山发生了双人缆车杀人事件,六日,警方成功抓获重要嫌疑人。被带到白冈警察署接受调查的,是东京都武藏野市某公司社长Y(41岁)。
据调查,Y曾经于本月一日,与被害者岩本清美(32岁)小姐,驾车前往白冈山,因此,成为警方的重要嫌疑人。
白冈警察署根据被害者车辆中的指纹,以及可靠的目击者证词,将T定为重要嫌疑人,并对其提出自愿同行。可是,Y却坚决地予以否认了……
星期一的早报上,又对双人缆车事件的新进展,进行了大肆报道。泽田进入公司的时候,几乎所有的编辑部成员,都埋首在报纸中。
“终于解决了啊!……”
有几个人跟泽田搭着话,但是,他却只顾着想别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同僚。
河岛由香里的座位,竟然是空着的。
“听说河岛今天请病假了……”负责一般事务的女孩子,偷偷地告诉藏书网泽田。
他昨天在.99lib.白冈山的缆车办公室醒来时,由香里已经不见了。爱川站员告诉他,由香里好像想起了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地先回去了。于是,泽田只得沉浸在自我厌恶中,独自寂寞地踏上了归途。
他本来打算今天一早,赶到公司的时候,赶紧向由香里道歉,怎知她却请假了。计划落空,让泽田更加沮丧了。
“唉,你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总编辑担心地询问道。
泽田不想回答,便用身体不适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下午两点多一点的时候,泽田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泽田先生,是我啊,由香里!……”听筒那边传来的,正是由香里的声音,“昨天有事先走一步,真是对不起了。”
泽田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整个办公室里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啊,由香里吗?”泽田赶紧压低了声音说,“昨天真对不起,我真没有打什么坏主意。”
“笨蛋,我早就不介意了。”
“太不好意思了。”泽田脸红脖子粗地低头道歉。
“大笨蛋!……”由香里笑了。泽田得知由香里并不介意,自己昨天的丑态,顿时心情愉悦起来。
“对了,你现在能溜出来一会儿吗?”由香里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出什么事了?”
“就是缆车事件的事啦。我已经看穿那个诡计了。”
“可是,那个案子不是已经……”
“详细的情形,等到见面的时候再说。别啰唆了,赶紧到吉祥寺站的验票口来。”
“唔,那个……”
不等泽田回应,由香里就挂断了电话。泽田不明就里,只得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编辑部。
四十分钟之后,泽田来到吉祥寺车站。他满腹狐疑地在验票口周围张望,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这边了啦!……”
转头一看,由香里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大笨蛋!……”由香里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可、可是我……”
“等会儿再说。好了,我们快走吧。”
她轻笑一下,转身背对着泽田,大步向前走去。不擅长赶路的泽田,也只得跟在她后面,大汗淋漓地走着。
二人沿着主干道转入住宅区,顺着狭窄的道路,忽左忽右地走了好几分钟。
“你看,就是那里了啦!……”
河岛由香里突然停下脚步,她抬手指向一栋雅致的二层小楼。泽田疑惑不已地,看着那家人的玄关。随后,他不耐烦地扯了扯由香里的袖子。
“那家人怎么了啊?”
“别出声,出来了!……”
由香里用力拉扯泽田的手臂,两人躲在了隔壁人家的门廊里。
悄悄探头一看,只见从那栋小楼里,走出一.99lib.名提着购物袋的女子。女子似乎有什么心事,她表情阴郁,没精打采地走着。
“啊,不好,她要过来了。”由香里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泽田的手腕。
“哇,好痛!好痛啊!……”
“嘘,别出声啊。”
可是为时已晚。女人发现了躲在暗处的二人,吃惊地看着他们。
泽田此时终于明白了,由香里把他拽到这里来的理由,并马上领悟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99lib.“你、你是……”他想也不想地叫了起来。
女人看向泽田。她的眼神起初还很茫然,但马上意识到他是什么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女人“啊”地叫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购物袋中滚出几枚硬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二人仿佛正在观看慢动作电影一般,呆呆地看着彼此二人。
第九章
“我之所以能解开谜题,还真是多亏了泽田先生在缆车里试图非礼我。”
河岛由香里把咖啡杯放回托盘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你不是一下子,扑到我身上来了嘛。就在那一刻,我看到泽田先生的背后,也就是反方向缆车里面的客人,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可是,下一个瞬间,我就把你一脚踢开,使形势逆转了,不是吗?”
“那件事你就别再提了嘛。”
“哎呀,那不算什么了啦,反正我已经不介意了。”河岛由香里满面堆笑,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说的只是,泽田君的行动让我得到了解开谜题的灵感。”
“哦,真的?……”
“没错得啦。当我把你踢开以后,又看到对面缆车的客人,露出吃惊的表情。当然,因为缆车是不断行驶的,所以,后来看到的客人,已经不是刚才大吃一惊的那位客人了。”
“那倒也是。”
“于是我就想啊:上山缆车和下山缆车擦肩而过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因此,每台缆车的乘客所目击到的情况,也会根据乘坐缆车的不同,而产生相当大的差距哦。”
“也就是说,一部分乘客目击到我向你发动攻击,而另一部分乘客,则目击到你向我发动攻击,对吧?”
“没错。所以我又想,如果从这个角度,看待那起杀人事件,结果又会如何呢?……”河岛由香里吐着舌头,一脸坏笑地说,“换句话说,如果缆车内的女人才是真凶,男人则是受害者的话,情况会怎么改变呢?”
“可是,实际上遭到杀害的,并不是那个男人啊,死者明明是女性得啦……”泽田满头雾水,连连摇头苦笑着。
“正是如此。所以啊,你给我听好了。其实是女人首先在缆车中向男人发难,抽出匕首猛刺过去。怎知却被男人劈手夺下匕首,自己反倒丧命了。这个想法怎么样呢?”
“啊,原来如此。”
“搞不好啊,泽田先生你看到的,只是后半部分而已。也就是男人正在试图,夺过女人手上的匕首,却被你看成了他正在攻击女人。是因为你的错觉,使事件陷入了错综复杂的泥潭之中。”
“再加上没过多久,山麓站的爱川站员,就发现了女人的尸体,那就更容易让人误会了。”
“我当时就是注意到了,事件中可能存在的,这一重大错觉,才没有等你醒过来,就急匆匆赶回东京,进行暗中的调査了。”
河岛由香里注意到错觉作祟时,对事件的真相,还只有一个模糊的认识。她坐在前往上野的列车车厢中,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事例,试图从中找到解谜的参考,但依旧徒劳无功。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只要将剩下的几块拼图碎片,嵌入正确的位置,事件的全貌就会明朗起来了!……
到达上野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由香里径直走进前往吉祥寺的电车。
目的地就在距离车站,只有十分钟脚程的地方。那是一栋漂亮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吉崎弘”的名牌。
警觉玄关那里有人,她便赶忙躲到邻居家的门廊里。只见小楼门口,出现了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少妇。她不安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又重新回到家中。或许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女人的面容十分僬悴。不过看到那张脸,由香里脑中的拼图碎片,就“啪嚓”一声,嵌到了正确的位置上了。
“简单来说,我找泽田先生前来,是想让你认一认她的脸。谁知你们俩一碰面,她反倒先缴械投降了。大概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已经承受不住了吧。”
“现在仔细想一想,那女人其实挺可怜的。”泽田看了一眼时钟确认时间,见暂时还不用赶回公司,便松了一口气。
“一切的开端,都在于她丈夫的外遇吗?”说完,他又开始倾听由香里的话了。
“罪犯吉崎京子与被害者岩本清美两人,乍一看其实非常相像,无论是体型还是脸型,甚至连发型都很相似。并且,案发当天,两个人还恰好穿着类似的服装。”
“就算我再怎么迟钝,只要那两个人站在一起,我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但是,后来我在太平间里看到的尸体,是双眼紧闭的,又跟缆车里的女人,穿着.99lib.差不多的衣服,这才被蒙骗过去了。”泽田懊恼地连连摇头叹惋,“虽然我也看过被害者的照片,但是,当时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认错人,所以,也没看出来那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换作是谁,都会被蒙骗过去得啦。亲眼目睹了缆车中的一幕后,马上又在山麓站见到了尸体,又有谁会想到掉包的可能性呢。”
“让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没那么内疚了。话说回来,我在吉祥寺跟吉崎京子对上眼神时,还真吓了一大跳。那竟然就是我当时在缆车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一时间出现了太多偶然,才让事件变得如此复杂啊。”
从吉崎京子发现丈夫外遇那一刻起,后来的一切就都注定了。毕竟吉崎身为制作公司的社长,自然交友十分广泛,认识的女孩子也很多啊。
“事发当日,吉崎对妻子京子说,要出差在外面住一晚,但京子身为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她此前早已知道,丈夫在外面包养有秘密的情人,并通过秘密调查机构,查到了那个女人的底细。”
“她为什么要带菜刀去呢?”
“这些细节问题,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她曾经决定,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惜跟那女人同归于尽吧。”河岛由香里连连摇着头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有可能,她只是单纯地想吓一吓对方。”
“原来女人一天到晚,都在想这种事情啊。太可怕了。”
“你这样说也太失礼了吧?”由香里恶狠狠地瞪着泽田乱喊。
“啊,没有,没有,你是特别的啦!……”泽田慌忙道歉。
“哼,算了!……”
由香里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总之,吉崎弘后来就乘上被害者的车子,到白冈山去了。而京子则自己开车,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那么,她就不怕跟丢了吗?吉崎要从吉祥寺,到青山去找情人的话,必然要先乘坐井头线到涩谷,然后换乘地铁啊。他老婆开车去追有点困难吧……”
泽田一脸不可思议,说话时连连摇头。
“这我也不太清楚,京子有可能在丈夫出门后,先开车来到岩本清美位于青山的公寓,然后,一直待在车里,等清美开车出来吧”
“女人.99lib.真够执著的!……”泽田无奈地叹息一声。
“京子见丈夫和情人开车出来以后,自己也发动汽车,跟在后面。不久,吉崎他们在北上的途中,绕到白冈山停了下来。大概是打算在前往日光或鬼怒川的途中,顺便来这里坐一坐缆车吧。”
“然后,二人就坐上了双人缆车。”
“没错。当然,京子也偷偷摸摸地,坐上了与他们相隔两、三台的缆车,继续跟踪追击。”由香里满面堆笑,激动地说,“当天游客众多,因此,她要藏身人群,是一件非常简单的行动。可是运气不佳,京子在山顶站被吉崎发现了。”
“然后呢?……”泽田惊讶地睁大了两眼。
“先慌了手脚的是吉崎。他赶紧把京子拽到没有人的树林里,试图对她解释,但他的情人岩本清美,却根本不知道京子的存在,她自然没有想到:京子竟然是吉崎的妻子,便想也不想就插了进去,与其发生口角。大概还说了‘你到底是哪根葱啊’之类的话……京子一下子愤怒不已,从包里掏出菜刀,勇敢地刺向了岩本清美。”
“为什么岩本清美被刺后,没有求救呢?”泽田不可思议地问。
“原因之一,是她以为自己的伤并不严重。另一个原因,是她也是有夫之妇,自然要顾及名誉问题,因此,才不敢多生枝节。于是,岩本清美就捂着伤口,冲回山顶的车站,一个人坐上了缆车。”
河岛由香里长叹一声,摇着头说出了最后的话。
“留在原地的吉崎夫妇,也意识到事态十分严重,慌忙跟在了岩本清美的后面。”
“山顶车站的太田站员,难道没有发现异常吗?”
“应该很难发现吧。毕竟那三个人,都非常害怕事情败露。而且,当.99lib.时游客络绎不绝,站员光是帮助游客乘上观光缆车,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太田站员就那样浑然不觉地,让清美坐上缆车,从外面扣上门闩……”
“于是就完成了密室,对吧?……原来罪犯一开始就不在缆车内啊。”泽田苦笑着摇了摇头。
“追在后面的两个人,自然也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坐上了清美后面的那台缆车。内心虽然想着糟糕了,但那种情绪,是无论如何不能表露出来的。”河岛由香里长叹一声,点头总结道,“所以我认为:他们当时看起来,跟一般客人没什么区别。坐上缆车之后,吉崎才发现,菜刀还在妻子手里,当时他应该说过‘把刀子给我’吧。”
“那句话就被太田站员听到了,对吧?”
“正是如此。吉崎在缆车中,不断规劝妻子,但京子反而更加恼怒了。她举起刀来,正要戳向丈夫,却不料被丈夫吉崎弘,反手一把夺下了菜刀。这一古怪的场景,就被乘坐反向缆车上山的泽田先生你,偶然目击到了。”
“于是我就误会了。不过,就算换成别人,看到那样的光景,也会误会的吧,更何况两个女人,还穿着同样的衣服。”泽田连连摇头叹息着。
“吉崎从妻子手上夺下菜刀,还打了她一下。于是就跌坐在座位上泣不成声。与泽田君相隔一台缆车的乘客,就是看到了那样的光景,才会误以为女人被刺,引发了痉挛。”
“看来大家都误会了啊!……”泽田不禁苦笑着啧啧叹息。
“被害者岩本清美,因为在山顶快速奔跑,使伤口扩大,最终成了致命伤。紧接着,她就在进入山麓站的那一刻,一下子命丧黄泉了。爱川站员发现了死去的清美,却理所当然地没有看到罪犯与之同乘。”河岛由香里笑吟吟地指出这些,“坐在下一台到达的缆车中的吉崎夫妇,面对这一意外事态,自然是大吃一惊,但是,他们依旧若无其事地下了缆车。在山麓车站接过爱川的班、负责帮助乘客下车的伊藤,由于被事件吸引了注意力,应该没有太注意下车乘客的情况。这都为两人的成功逃脱,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那天几乎每台缆车都有人,因此,不断有乘客回到山麓车站,伊藤也就无法对个别乘客特别关注了。”
“黑星警部到达现场的时候,不是有很多人在围观吗?那简直就是大隐隐于人群啊。再怎么白痴的罪犯,也能够轻易逃脱。然后那个笨蛋的黑星警部,就在听取泽田先生等人的证词后,作出了罪犯消失于空中的判断。”
“原来如此啊,这到底是……”泽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其实都是不断的偶然造成的。若是有计划的杀人,恐怕就不会如此顺利了。”
河岛由香里最后做出了完美的总结。
第十章
如此错综复杂的空中密室事件,竟因为吉崎京子的自白,而意外简单地得到了解决,为此,黑星警部感到愤懑不已。
他对河岛由香里这个小姑娘,竟然能够解开谜题,固然感到不甘心,而泽田五郎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那家伙不跳出来乱说话,事件的调查,就不会被引入歧途了。至少他能更快得出,凶案发生在山顶这一结论。这样一来,警方从第一次调查开始,就能走上正确的方向,更加不会逮捕清白之人了。
其实,最该受到责备的,是把所有事情,都当成“密室”神秘事件来处理的黑星警部本人,但是,很抱歉,他却根本没有 往那个方向去想。
“多管闲事的家伙,都怪他胡诌的那些目击证词,才会这样。”
黑星警部捶胸顿足,后悔不已。这下好了,升职的美梦又一次幻灭了,自己又得在这个偏僻的乡下警局,待上好几年了。
他把这次棘手事件的相关文件,一股脑地塞到“已经解决的事件”的档案中,又走到屋外,把写有“白冈山缆车杀人事件调査本部”几个大字的纸条,一把扯了下来,撕得粉碎。
尾声
接过五千万日元的支票,他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若不是站在路边,他一定早就大笑起来了。
此次事件收获最大的人,非他莫属。并且,事件的所有铺垫,都是他一手完成的。当然,他一开始并未想到,事情会发展出行凶杀人,这样的异常事态,但他所憎恨的人,终于命丧黄泉,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一大笔财富。
他一心想葬送的人,就是自己的妻子!……
最近几年,他与妻子的关系都不是太好。毕竟两人都要工作,经常过着擦肩而过的日子,因此,也渐渐没有了沟通。他正准备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干脆离婚算了。
某日,他突然接到一通匿名电话。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老婆有外遇了,我劝你把她看得紧一点!……”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等他回答,就挂断了藏书网电话。
唔,有外遇吗?……
仔细回想一下,妻子最近的举动,确实有许多可疑之处。
他马上委托秘密调查公司,对妻子进行行为调查,发现她的外遇对象,是一个名叫吉崎弘的男人。同时,他还发现那个匿名的来电者,就是吉崎弘的妻子。
事件发生前数日,妻子告诉他,自己要到客户那边出差两天。他见妻子坐立不安,怀疑她其实是与外遇对象,一起出去旅行。
彼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条妙计。他打算趁着妻子与外遇对象幽会的时候,突然闯进去,并以此向她提出离婚。只是他觉得,光拍照做证据还不太够,便又计划让吉崎的妻子,也来个捉奸在床。
四月一日,他给吉崎家打了一通匿名电话。
“你丈夫今天,将与那位名叫岩本清美的女性,乘车出去旅行。你只要马上到她的公寓楼下监视,应该就能够尾随其后,并目击到她与你丈夫会合的场面。”
说完这句话,他就挂断了电话。
随后,他就只需要等待三个人,顺着他的脚本行动了。这样一来,三个人之间就会上演一场闹剧,他也能够顺带从中,得到与妻子分手的“好结果”。
他耐心地等待着。
怎料事态却大大地,超出了他当初的预想,发展成了杀人事件。当他被传唤到白冈警察署,面对面目全非的妻子遗体时,自然是大惊失色,而警方似乎将他苍白的脸色,理解为失去妻子的沮丧了。于是他仅仅接受了简单的情况调查,当天就被放了回去。
回到家中,欣喜终于化作实感涌上心头。麻烦的人物从此消失,自己还能拿到一笔保险金,这怎么能不高兴呢?保险金额虽然不少,但也不算多,也不会引起世人的关注。
他在警方第二天,进行的进一步调查中,提到妻子正与吉崎弘这个人搞外遇。这就是吉崎为什么,马上被当成嫌疑人逮捕的原因。
不仅如此,事件还呈现出了“密室”——这一不可思议的状态,不过,他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想。只要钱财到手就好。
最终,他完美地演绎了被害者丈夫这一角色,不仅得到了世人的同情,还拿到了五千万日元的保险金。
这一切,多亏了那多管闲事的女人来报信。吉崎京子若是没有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也不可能尝到这么多甜头。为此,他不由得默默地在心中,感谢那位如今正在蹲监狱的陌生女人。
他按下门铃,不久之后,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只见一名身穿睡裙的女子,倏地探出头来。
岩本贵司一把抱住那名女子,贪婪地亲吻着她的双唇。
“我爱你。”
“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耳边传来女子甜腻的声音。“啊啊。”
他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子那一头散发着洗发水香气的湿发,左手探入上衣口袋中,享受着支票的触感。
(收录于《五口棺材》时名为《多管闲事的密室》,后改名)
第一章
曾根原道雄走到公寓的大门前时,将手提皮包换到左手,暗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虽说已是秋季,空气里却还凝滞着夏天的暑热。那家伙在电话里说的话,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那人是他的朋友,对某件事还散发着强烈的火药味。
为了那件事,今晚9时要在这公寓里进行谈判。那件事不经过商谈就无法得到了断。如果谈判破裂,也许双方都会做出伤害对方的行为。今晚的谈判隐藏着危险。他无法摆脱今晚会出事的那种预感.99lib?。不!说是预感,不如说,他确信今晚会出事的。
曾根原穿过公寓的走廊,乘上电梯。他靠在滑溜溜的电梯墙上,全身放松,瞑闭着眼睛,头脑里描绘着“会见”时的情景。一到五楼,他沉沉地吸了口气,才从自动打开的电梯门走到寂静的走廊里。
走到房间门前,他轻轻地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向外拉。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
屋子里录音电话的指示灯亮着,所以屋内还99lib?稍有一些亮光。看来有电话打进来,电话机录音装置的灯一闪一亮着。
这时,眼前的电话铃声响了。
简直就像有人在监视着他走进房间一样,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令他感到有些悚然。第一遍电话铃声还没有停下,他便取起了听筒。
“喂,我是曾根……”
刚这么说,他猛然发现自己不应该自报姓名。无奈,这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养成了习惯,他的回答是出自本能。
“是曾根原君?”
从紧贴在耳朵上的听筒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是他的未婚妻山村瞳的声音。
这个时候,阿瞳怎么会向这里打电话?今天晚上的“会面”,她应该不知道的……
曾根原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是好。
“哎!我打错了吗?”
沉默了片刻,曾根原感觉到阿瞳的语气里有着一种不安。
“对不起,我拨错电话号码了。”
她正要挂了电话,曾根原赶紧说道:“不……不对……是我……”
“怎么回事?如果你在家,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了。”
她一副埋怨的口气。
“我,还在为你担心呢。”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你有什么事?”
“嗯……没什么大事,现在你在做什么?”
“你,喜欢我吗?”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如果没有你,我就……”
他正要这么说时,屋内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他不记得自己进门时是否将房门关上,也许此刻正感到心里忐忑,所以才忘了锁门。他穿着短袖衬衫,手臂的裸露部分都起了鸡皮疙瘩。
“呃,曾根原君……”
曾根原听着阿瞳的声音,一边留意着周围。房间里很暗。他仿佛感到整个黑暗都在摇撼,空气中渗透着恶意。不!与恶意相比,更像是杀意。
“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
“没有。我不在干什么。我9点钟要和人见面。电话里不便向你说……”
正说到这里,曾根原感到背后有人,空气发出激烈的震动。他本能地察觉出危险,赶紧将身体避开,但肩膀上受到了猛烈一击。他发出一声呻吟蹲下时,后脑部又紧接着被硬器击了一下。
“救救……”曾根原对着话筒叫喊,但一根黑黑的手指将电话键压住了。
第二章
电话突然中断,山村瞳对着话筒喊道:
“曾根原君,你怎么啦?”
阿瞳放下听筒,重新向曾根原打电话。但是,对方只传出电话的呼叫铃声,没有人接。
不祥的乌云弥漫在她的眼前。曾根原出事了。而且,像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山村瞳住在高元寺,离曾根原居住的崎玉县,即使坐电气列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开车去也许能快一些,但决非三四十分钟就能赶到的。现在,她必须尽快赶到他那里去。
“赶快,汽车,赶快要找辆汽车!”
她随即想起冢本宽。冢本有车,但她已和冢本分手了。然而,他对她还是十分依恋。倘若她有事相求,看来他是不会拒绝的。说实话,她怕见到冢本,冢本最近常常打电话给她,对她盯得很紧。
“不过……”
她想不起其他有自备车能帮她的人。现在是非常时刻。她向冢本打电话,冢本好像早有准备似地随即就拿起了听筒。一听是阿瞳打来的,他立即变得很亲切。山村瞳将刚才与曾根原通话的事说了一遍,说曾根原好像出了什么事,冢本便一口承诺,答应马上将车开过来。冢本住在获洼,离山村瞳的家开车约15分钟路程。也许他已经作着开车的准备,大约过了20分钟,他就开着车赶来了。山村瞳他们便朝着曾根原道雄居住着的白冈开去。
坐在助手席上,山村瞳仍焦虑不安:“还是先给警察打一个电话吧。”
“不用,先看看情况后再打也不迟。”冢本很乐观。
“曾根原这家伙,说不定只是喝醉了酒正在床上躺着呢。”
“若是那样就好了,可是……”
“我衷心地为你们两人祝福啊。”
冢本望着车前灯照耀着的路面,一边淡淡地说道。
从冢本来看,阿瞳是一个抛弃他跑到他朋友那里去的女人。开车到这样的朋友家里去当然不是一件趣事,但他依然没有失却冷静的态度。
汽车要在.99lib. 东北高速公路久喜路口下去,再朝大官方向折回五公里左右。幸好一路上车辆不挤,汽车可以开得飞快,所以离开高元寺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赶到了白冈。曾根原居住的是一幢13层楼的新造公寓“大宅白冈”,他的房间在五楼。
冢本将汽车停靠在公寓的大门前。
两人乘上电梯,随着电梯的上升,山村瞳的心脏迅速地跳动起来。她总是有一种出事的感觉。
到了五楼,电梯门一打开,她便朝着曾根原的房间跑去。冢本紧随在后。跑到505室门前,她一把抓住了门把手。当然,门锁着。她迫不及待地按着门铃,但没有人答应,房门依然一动不动。
“曾根君,你在的话就回答我!”她敲着门喊道。
“你没有带钥匙吗?”冢本在她的身后问道。
山村瞳摇了摇头。
“这家伙,要不就是还没有回来?”
“不会的!他在电话里说九点钟还要和人见面。他这么说着时,就出事了。”
“看九九藏书来只有叫警察了!”冢本说道,想要朝电梯跑去,但他随即又停下脚步。
“不过,要是歹徒还在房间里的话……”
“歹徒?”山村瞳不由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叫。
“你是说,是歹徒袭击了曾根原君?”冢本点点头。
“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我留在这里,你去报警怎么样?如果歹徒冲出来,若是我的话,也许还能抓住那家伙。”
冢本窥察着她的脸,拍拍她的肩膀,为她鼓气道:
“快,你马上先去报案。”
“那我去报案!”山村瞳朝着电梯跑去。公用电话亭在公寓大门前朝着车站的方向跑去有200米左右。
第三章
黑星警部赶到“.99lib.大宅白冈”时,是晚上10时35分。他正在家里闲着时,便接到了紧急呼叫,他的眼睛发出了异样的目光。
白冈是一个乡镇。这里不会发生耸人听闻的大事件。在白冈警署的管辖内发生的事件,一般是交通事故或不足挂齿的小窃案。因此,作为疑难案件的侦破者——黑星警部来说,很难展示自己的实力,每天过得昏昏庸庸。那天,他也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寻思着想要喝一些酒时,便接到了电话。
打电话给他的,是他的部下竹内刑警。
“不,不得了!警部。”
他照例有些夸大其辞。即使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小事,他也必然会说“不得了”。
“嘿!你说的‘不得了’,我早已听腻了。”
“看来真的发生了杀人案!”
“什么?杀人案?”
黑星警部的心脏猛然鼓动起来。他一下子从床上跃起。黑星光,39岁,单身,近1.80米的身材高大魁伟,长着一副正四方的粗线条面孔。这位关东平原中部白冈镇的警察,是一个真正的侦破迷,尤其对密室凶杀案情有独钟,曾经侦破过屈指可数的几起勉强可称得上是“密室”的小案件。不管怎么说,总算发生了一件盼望已久的密室事件。若能侦破一起真正的密室凶杀案,黑星警部也就可以在白冈署露脸,要调到县警本部去有指望了。
案发现场“大宅白冈”公寓就在白冈车站前。黑星警部乘电梯到五楼时,满面红润的竹内刑警正站在案发现场的房门前向他招手。
“警部,在这里!”
竹内他们也刚到。在挂着“曾根原”这一姓氏牌的505室房门前,除了两名警察之外,还有一对约莫过了25岁的男女,神态非常不安。
女人穿着淡褐色裙子,上着白色外套,是一个性感而容易令男人着迷的女人。她脸色苍白,万分憔悴,长发凌乱,好像急得连梳理一下的时间也没有。男子身穿短袖衬衫,整齐地系着领带,像是公司里下班后径直赶来的,一副运动员类型的健壮体魄,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像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运动。
“你们……”
黑星警部刚要开口询问,男子向前跨出一步,说道:“我是他公司里的同事,叫冢本宽。这位是他的未婚妻山村瞳君。”
他一边说着,一边非常亲热地抱着身边女人的肩膀。
黑星警部的头脑里留下了一个印象:冢本这个男人有着一种轻薄之感。
“房间里好像有事情。”竹内刑警解说道。
“还没有人进去过吗?”
“因为门还锁着。”竹内说着,指了指把手。
“阳台那边呢?”
“我从隔壁人家翻过阳台上去过,外侧的两间房间都锁着。”
“嗯……”黑星警部细小的眼睛埋没在皱纹里,正四方的脸庞上,那浓浓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
这是一幢新建的公寓,门上没有报箱之类的东西。因为是私房,所以管理员那里不会有备用钥匙。看来只好砸门了,或许还是从阳台砸碎窗玻璃过去来得方便。
黑星警部指示竹内带着一名警察绕到阳台上砸碎窗玻璃。竹内得到隔壁504室住户的允许,翻过阳台的围墙去505室的阳台时,黑星警部仔细观察了房门,察看了锁眼,是磁气式的,普通小偷难以打开的那种锁。
黑星警部望着山村瞳:“你是他的未婚妻,您没有钥匙吗?”
“我没有。”她很歉愧地点点头。
“你知道其他人还有谁拥有这房间的钥匙?”
听隔壁住户说,住进这公寓里时,领到过两把钥匙。当然,钥匙可以复制,所以也许不止两把。
“我听他说过,说他乡下的母亲那里有一把。”
“他的乡下?”
“是秋田。”
正这么说着时,门的背面传出开锁的声音,竹内刑警从打开的房门内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警部,真是杀人!”
“阳台一侧的房门锁着吗?”
“锁着。”
“这边房门挂着锁链吗?”
“没有。”
“没有?他妈的!”
黑星警部轻轻嘀咕了一句。如果挂着锁链,这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密不通风的密室。现在看来,这只能勉强算得上是密室。他稍感不满。
“我们进去看看。”
“来,在这边。”
黑星警部一走进房间,竹内便指着起居室的中央。一个身穿衬衫的男子仰面躺在桌底下,眼睛就像要蹦出似地鼓起着,显然已经死亡。据观察,死者身上没有刀伤,脖子周围有淤血,很可能是被勒死。
房间是两套间,没有发现凶手的身影。卧室的窗玻璃上有一个圆洞,这是竹内他们从那里伸进手来开锁进屋的地方,所以靠着阳台一侧的房门都锁得好好的。总之,凶手从房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不行,你不要进去!”
背后传来一个警察的叫喊。黑星警部一回头,脸色苍白的山村瞳双手捂着嘴站立在起居室的门口。
“曾根原君,你是在吓人吧?你只是在睡觉吧?呃,你快起来,我吓死了!”
她已经失常,简直像幽灵似地摇摇晃晃地想要朝尸体走去,但腿一软便眼看就要倒下。冢本宽忙像抱着似地支撑着她,帮着让她坐在沙发上。
“这个人肯定是曾根原道雄吗?”黑星警部一问,冢本宽点着头回答说:是的。
这时,勘察课也赶到,房间里完全成了战场。
让昏迷的山村瞳暂时在卧室里的床上睡下以后,为了详细地向冢本宽了解情况,黑星警部将他带到电梯里。
黑星警部按了下降的按钮时,冢本宽开口说道:“嘿,我真吓了一大跳。朋友死了,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冢本宽说着,就像刚刚进行过运动似的,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很难看得出他失去朋友后的悲伤。
冢本宽简单地向黑星警部讲了赶到这里的经过。
“这么说来,她已经和你分手了,你是为了她才特地开着车到这里来的?”黑星警部带着讽刺意味地说道。
“你的心胸很宽呀!”
“也是没有办法的。要是她有求于我,我也无法拒绝。即便是甩了我的女人……”
“情敌被杀,你的心情应该说是很复杂的。”
“我和曾根原君也不是那种称为情敌的对立关系呀。阿瞳只是觉得曾根原君比我好才选择了他,我也是大人了,所以我就毫不留恋地让给了他。女人也不是就她一个呀。”
两人乘电梯降到一楼。
“不过,现在她未婚夫没有了,以后她会怎么样呢?”
黑星警部走出电梯,向公寓的大门口走去,站在一个很大的木棉盆栽边上。
“你也许还有机会啊。”
“嘿,若是那样就好了。”
冢本宽露出了笑脸,但也许觉得毕竟欠谨慎,他朝四周打量了一眼,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黑星警部才注意到505室的信箱稍稍打开着。
他戴上手套,拉开信箱一看,里面没有邮件,只有几张广告纸,他将广告纸随手拉出来时,有东西落在地上。
是一把钥匙。黑星警部将钥匙包在手帕里后,马上跑进了电梯里。冢本宽也紧赶跟在后面。黑星警部让竹内刑警从内侧将505室的房门锁上以后,从屋外将钥匙插进了锁眼里。“咋凛”一声,门锁打开了。
第四章
在搜查一课的房间里,黑星警部显得无精打采。
因为,这起杀人现场显然不是密室。在被害者的信箱里找到的钥匙,无疑是505室的房门钥匙。就是说,凶手在行凶以后,将房门锁上,然后在逃离公寓时,将钥匙放进了一楼的信箱里。
在黑星警部的眼里,只有密室凶杀案的侦破,才是真正的推理之道,除此之外,都只是一般的杀人事件而已。
因为发现得早,所以曾根原道雄的死亡推走时间,被限定在晚上8时30分以后的一个小时内。这和山村瞳向曾根原打电话的时间基本一致。山村瞳发现曾根原那里情况有异,接着用电话向冢本宽求援,是大约9时。约20分钟后,冢本宽开着汽车来接她。两人在晚上10时30分之前赶到白冈的公寓,见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便马上报警。黑星警部他们一接到报案,便立即赶往现场,到达时是10时30分。
据同事证明,曾根原离开地处日本桥的公司时,是7时30分。由此推测,他回到家是8时30分左右。他是在专心接着山村瞳的电话时,被人用硬器打中后脑部,正感昏昏沉沉时,脖子又被绕上了绳索之类的东西。半途中他醒来挣扎过,但已为时过晚,绕在脖子上的绳索强行夺走了他的生命。死因是窒息所致。曾根原曾拼死挣扎过。能将他压住,看来凶手是一个很有力的人。被害者衬衫最上边的纽扣被拉掉,脚上一只鞋已经被挣脱掉。
房间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估计凶手很有可能是死者的熟人。
被害者在家乡秋田有着老迈的父母亲和妹妹。三人接到案发通知,第二天一早就赶来了。经调查,案发时他们都在秋田。亲属们从未从死者嘴里听说过有关婚姻的事,就连死者有哪些关系密切的朋友,他们也几乎一无所知。
翌日下午3时过后,竹内从东京赶了回来。竹内头脑并不灵活,但第六感觉却极其敏锐,以前曾抢在黑星警部的前头侦破过几起案件。在黑星警部的眼里九九藏书,竹内是一个很会利用他人推理能力的人。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黑星警部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一无所获。”
竹内嘴上说没有,但神情却有一点兴奋。
“先在他的住处进行调查,也许因为他是单身的缘故,公寓里没有人和他特别亲近。和邻居遇见,他也只是打个招呼。他平时要上班,只在星期六和星期天才待在家里。因此,在公寓内没有找到与他交往并有着杀人动机的那种人。”
“公司那里怎么样?”
“被害人也不是那种遭人怨恨的人。他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也正处幸福的顶端,他的那种幸福感眼看就要引起别人的嫉妒了。”
“结婚对象,真是那个案件的发现老山村睦吗?”
黑星警部吃吃地笑了。
“这么说来,疑点都完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了?”
“嫌疑者?”竹内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已经知道了吗?是谁?”
“嘿,你简直是白眼瞎!”黑星警部靠在椅子上,一副倨傲的模样,一边取出香烟。
“当然是冢本宽呀。恨被害者的,只有他!”
“难道……”竹内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一条线索我已经在调查了。”
黑星警部吸了一口烟面对竹内的反驳,黑星警部用手支着下颚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可能作案的。”
“不!他不在现场的证明是假的。”
凶手只要是冢本宽,他就极有可能伪装自己不在现场。在向竹内刑警讲着时,黑星警部感到,必须推翻他不在现场的证明。
“嘿嘿……”
笑意从胸内涌了出来,摇撼着黑星警部的鼓起着的肚子。
“喂,竹内……你先休息一下吧,不过,你能调查一下冢本宽的现场不在证明吗?”
“什么?我刚从东京回来呀!”竹内抬高了嗓音。
“混蛋。你不要讲歪理。年轻人要使用体力。”
“唉,我总是最不合算了。”竹内咂了一下舌头,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黑星警部露出严厉的目光。
“没说什么……”竹内也许因为生气,走出搜查股的房间时,故意将脚步声踩得响99lib?响的。
第五章
杀害曾根原的人,除了冢本宽之外,没有别人。这是黑星警部的直觉。
长年来与侦破工作打交道,在某种程度上,直觉是很发达的。凶手就是那个家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已经成了他的确信。
竹内刑警调查完冢本宽的现场不在证明后回来时,已过晚上10时。
“冢本宽的现场不在证明是完整的。”
竹内一副极疲惫的神情,一开口就说道。
“嘿,真是完整的吗?”
黑星警部感到结果不出自己的所料,微微露出笑意。
“是啊,无暇可击。在白冈案发的那天夜里8时30分,冢本在获洼自己的公寓里。这已经得到了证实。”
“肯定没错?”
“8时30分时,他在公寓的大门口与邻居遇见,还打了招呼。接着他们一起乘电梯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在死亡推定时间里,他在获洼?这家伙接到山村瞳的告急电话是9时,所以有30分钟时间不能得到证明。”
是30分钟吗?比估计的时间短了一些。黑星警部抬头望着天空,思索着在哪里可以找到侦破的线头。
“从获洼到白冈,若乘电气列车到新宿,然后乘中央线快车经赤羽换乘宇都宫线,约一个小时。”
竹内继续解释道。
“将需要的时间加起来,至少也要1个小时10分钟吧。”
“乘武藏野线又会怎么样?”
武藏野线是一条从中央线西国分寺向南浦和穿越而过的路线。从获洼到西国分寺,换乘武藏野线在南浦和下车,然后坐京滨东北线去浦和,换乘宇都宫线。
“即使单纯地做加法,.99lib?t>经新宿绕过去更费时间。换车次数又多,光换车就要花去很多时间。”
“那么,只有开汽车直接去了?”
黑星警部叹了一口气。
“从练马开上外环道路,从川口道口进东北公路,一直开到久喜道口。若是空车,到那里也要40分钟左右。接着回到大宫附近再去白冈,大约需要40分钟。”
“这么说,无论怎么快,至少也需要50分钟?”
“如果自己开车,上高速公路要花很多时间。上高速公路以后,到练马那一段路更花时间啊。所以无论怎么快,一个小时是需要的。”
“呃……”黑星警部的自信,如今也完全动摇了。
“我认为,不管怎么计算,冢本宽作案是不可能的。无论坐电气列车,还是自己开车,往返一次,我们刚才计算的时间就要翻一个倍。”
山村瞳发现曾根原有异,打电话给获洼的冢本宽,那时是晚上9时,大约20分钟后,冢本宽开车到她的公寓来接她。根据竹内解释,只要是不坐直升飞机,要在短时间内在获洼和白冈之间往返一次是不可能的。当然,他没有使用直升飞机的可能性。
“这么说来……”
黑星警部用手抚摸着下颚,作出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
“还是找找其他有什么凶手吧。看来曾根原是在家里等人,时间正好是9时。也许就是那个他要见的人袭击了曾根原。”
竹内一吐为快。
“你有线索吗?”
“没有。”
“你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黑星警部左思右想着,一边说道。他仿佛感到通向光荣的道路离他越99lib.来越远了。
“山村瞳是凶手的可能性呢?”
“未婚妻?”竹内爽朗地笑了。
“不可能吧。两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令人羡慕呀。”
“她不会变心吗?离结婚越来越近,内心里产生了犹豫,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曾根原对她已经许心了,所以也会产生疏忽。”
“她也没有那种能勒死曾根原的力量呀。”
“她和旧恋人冢本宽一起去现场,这就令人感到很蹊跷。如果她向曾根原打电话这件事本身是假的,就有必要重新考虑他们在作案时间的去向了。”
“对她来说,当时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所以才打电话给冢本宽求助的。”
“作案时间内,她在哪里,你调查过了吗?”
“当然查过。冢本觉开着汽车去接山村瞳时,有个邻居在公寓门前看见过他们两人。”
“嗯。”
“她的那种哀伤,怎么也不像是演戏啊。如果能体会到男女之间情感的微99lib.妙,就很清楚了。”
竹内望着黑星警部,微微地笑了。
“嘿,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已经有过恋爱经验似的。”
“那当然喽,和警部不一样嘛。”竹内意味深长地说道,显得很高兴。
第六章
经勘察,现场中留下的指纹和毛发,几乎都是被害者的,剩下的虽稀稀落落却随处可见的痕迹,都是山村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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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把手上有擦过的痕迹,上面只是粘着案件的发现者、那对男女两人的指纹。在一楼信箱里找到的钥匙上,没有发现指纹。
在公寓和附近一带调查,没有人发现过形迹可疑的人。案发那天,从行凶时间到案发,已过一个多小时,所以凶手完全有时间可以从白冈车站坐电气列车向东京或宇都方向逃窜。但是,经现场勘察很难认定凶手是流窜作案的人。参与侦破的所有警方人员都确信,凶手是99lib?曾根原的熟人。
案发后过了三天,还没有找到破案的线索,黑星警部开始感到不安。他在这个搜查本处于领导地位,如果连这样一类小案件也侦破不了,这真有关白冈警署的脸面。
这天,黑星警部又去了案发现场,想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却依然无获而归。在向白冈车站走去时,他望着一对从车站里出来的男女不由停下了脚步。
“嘿,这家伙,难道……”
黑星警部惊诧不已:竹内刑警竟然挽着一个长发女郎走着。这家伙,今天他不值班,却在外面和女人如此亲昵,平时装作一副拙笨的样子,现在整个脸上都洋溢着一副怕羞的样子。黑星如今39岁还是单身,竹内只有二十四五岁却早早地谈上了恋爱。难道有如此不公平的事?
“嘿!这不是谷川志保吗?”
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谷川志保是白冈警署所属交藏书网通课的一名女警察,26岁。她长得非常美丽,坐在小巡逻车上甚至感到有些可惜。黑星警部也暗暗地恋慕过她。他没有想到那一朵白冈警署之花会如此亲密地和竹内一起在街上走着。难道是真的?这家伙,难怪说起山村瞳的事时,还扭扭捏捏地说着恋爱经验是什么之类的话,原来他有着这样的事!
黑星警部站在那里发怔着时,两人走进了车站前的餐厅里。
第七章
“警部,我有件事要与你商量一下。”
翌日晚上九点钟时,黑星警部正要离开警署,竹内刑警便叫住了他。见竹内一副极认真的表情,黑星的心里打起鼓来。
“案件有进展了?”
“没有,不是那件事……”
竹内结巴了,不久他便像下了决心似地说道。
“想和你谈谈我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
“怎么样?现在去我家?”
“你那脏兮兮的家!”
黑星警部叹了口气。
竹内居住在离白冈车站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廉价住宅里。那是一幢简易的二层木造建筑。隔壁还有同样的建筑。竹内住在一楼,从房间的窗口只看得见木造的墙壁。
“房.99lib?间确实有些脏……”
在”
“……也许……”
“你喜欢她吗?”
“……当然。我很爱她。不过,还有许多问题,如经济之类……她要我最迟明天给她回音。”
竹内这副懦弱的模样,也许反而会煽起了女人母性的本能。
黑星警部徒感一阵焦灼,问:“对方是谁呀?”
“这……这……”
竹内含糊其辞了。
“我们喝着酒谈吧,我出去买酒。”
竹内这么说完,便慌里慌张地走出了房间。
黑星警部呈“大”字躺在有些脏的席子上,对老天爷的不公平有些不满。我也想结婚呀!可是命运的女神只是对别人露出笑脸,怎么也不肯向我微笑。
一天奔波下来,他觉得累了,正感到昏昏沉沉时,电话铃响了。黑星警部睡意朦胧地探摸着听筒,将听筒按在耳朵上。
“喂,我是黑……”
他刚说到这里,对方女人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对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他不知不觉地以为是在自己的家里,正要自报姓名。
“喂喂,你是竹内君?”
女人的嗓音有些亢奋。是谷川志保的声音。
“这……这……”
“我是想问你,那件事情,你考虑过吗?”
事到如今,他很难再能说出自己是黑星,他沉默着。
“你没有想到我会向你求婚,你吓坏了吧。不过,我是真心的呀。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对我说呀!我这样喜欢上一个人,还是第一次。喂,竹内君,你听着吗?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他非常羡慕被女人追恋着的竹内。他越听越觉得难受,因此他只好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不是竹内君。我是竹内君的同事,他出去一次,马上就回来。”
听筒里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但99lib.黑星警部继续没好气地说道:
“你那些多情的话,还是去向竹内君说吧。他回来后,我让他打电话给你。”
黑星警部刚挂了电话,竹内便推开房门,提着尼龙袋走了进来。
“警部,刚才有电话打来过吗?”
“有过。是你女朋友打来的。”黑星警部心情忧闷地说道。
“真的?”
“她把我当成是你了……”
这时,黑星警部的头脑里闪现了一丝灵感:这一小小的误解,若当作不在现场的假证……
第八章
翌晨,黑星警部带着竹内刑警离开白冈去高元寺,要找案件的当事人之一山村瞳重新查证当时的情况。藏书网昨夜他已经用电话和她约见,她说今天上午10点有空。他们坐8时45分的电气列车,采用时间最短的赤羽、经新宿、中央线的路程。因为正是上班时间,所以换车很顺利,一小时左右便到了高元寺。
山村瞳还没有从案件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显得万分憔悴。黑星他们被领进了打扫得很整洁的房间里。
黑星警部打了招呼后,便开始向她提问。
“我先问你那一天的事。你向谁打过电话?”
“你……”山村瞳无法揣测黑星警部提问的意图。
“我想问你,那天夜里你打电话给谁的?”
“是曾根原君呀!”她一副诧异的表情。
“是真的吗?你会不会打错了电话?”
黑星警部注视着她的脸。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游移起来。
“你难道不是想打给冢本宽的?冢本宽追恋着你不放手。你是为了拒绝他才向冢本宽打电话的,是吗?”
山村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果然如此。所以,你打了电话,想不到接电话的却是曾根原。”
“是的,是那样的。”她点点头:
“接电话的是曾根原君,所以我才发现电话打错了。”
“你为什么认为是打错电话了呢?”
她没有回答黑星警部,而是站起身来,取起电话子母机的子机。
“我将常打的电话号码用减缩号码输入在电话机里。最前面的是我的父母家,其次是朋友,就是这样排列的。”
“曾根原和冢本宽的电话号码也都用减缩号码输入了?”
“是的。冢本君的电话号码以前输入过,以后一直没有消掉。”
“那么,他们的电话号码,你输入在哪几个数字里?”
“曾根原君的是3,冢本君的是6。”
黑星警部从她的手里接过子机察着。3和6呈纵状紧挨在一起。不出黑星警部所料,她果真认定自己按错了号码。
“我想把和曾根原君要结婚的事告诉冢本君,请他不要再来纠缠我。”
“你打电话过去后,接电话的却是曾根原?”
“是啊。所以,我想是电话号码按错了。”
“可是,你没有按错。你确是打到了冢本家。”
“那为什么是曾根原君来接电话?”
99lib?“很简单。是曾根原君正在冢本的家里。你打电话去时,曾根原正在电话机边,便马上拿起了听筒。而且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是在自己的家里,所以脱口而出,说了句:‘我是曾根原’。你以为是自己打错了电话,如果再特地向对方道歉,生怕对方会产生误会,所以你便和曾根原交谈起来。”
“是啊。我不能对他说,我要打电话给冢?99lib.本君,结果打错了……”
“曾根原君受到袭击,正是在接这个电话的时候。”
“这么说来,凶手是……”
山村瞳的脸扭曲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
“是的。是冢本宽杀的。为了你的事,?99lib?t>曾根原想作一个了断,所以会去拜访冢本宽。他想劝冢本宽不要再纠缠他的未婚妻。按我的推测,冢本宽对曾根原恨之入骨,巴不得杀了他,所以当时他没有锁上房门,自己躲在房间里等着他。他杀了曾根原以后,接到你的求救电话,大吃一惊,但他马上将计就计,利用帮助你的机会将曾根原的尸体装在车箱里,和你一起去了曾根原的家。对冢本宽来说,一切都很顺利。因为他正在为尸体的处理而为难时,你给了他一个极难得的机会。对冢本宽来说,这便构成了一个无暇可击的现场不在证明。”
“这么说,那时,曾根原君在车箱里?”
“是的。冢本宽装作发现者,拜访了曾根原的家。那时,他要你去报警,趁你去打电话报案时,冢本宽从车箱里将曾根原的尸体搬出来,放进了曾根原的房间里。钥匙自然在曾根原的衣服口袋里,以后他又寻机会将钥匙放进了一楼的信箱里。嘿!这就是事件的真相。开始时,我看见那家伙时,他好像刚进行过运动似地满头是汗,这自然是有它的原因。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对冢本家进行了搜查,在他的房间角落里找到了曾根原衬衫上的纽扣,在汽车的后车箱里,我们发现了几根头发。我们已经将那些头发送去化验,相信它会是曾根原君的。”
黑星警部露出了一脸轻松的笑意。
(李重民 译)
池袋——大宫
到了池袋站又上来了几位乘客,不过都是一些上班族的男性,他们陆续走向所剩无几的座位坐下。这里头,有多少人是搭到新泻站的呢?
突然,附近响起了行动电话的铃声,电话的主人是一位染着褐发的年轻女性,位置就在我的左斜前.99lib.方的走道一侧。“啊!健太,是你呀!我现在在电车上……,嗯,我在大宫下车,你来东面出口接我。”
虽然车厢内的广播一再重复播送:“为了周遭旅客的安宁,请尽量避免使用行动电话。”但是女子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看来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我累死了,已经快瘫了。现在坐指定席回去,怎样?羡慕吧!”
行动电话关机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门口唱盘传来的刺耳音乐。坐在走道另一侧的年轻男孩头上戴着耳机,声音八成就是从他那儿传来。虽然电车行进中的声响大过其他声音,但是这种刺耳的乐声就算再小也总是令人觉得浑身不自在。最近的新新人类似乎越来越不在意周遭人士的眼光了。
我自己不也是如此,现在光是本身的事就够头大了,如今的我已是一无所有,只能远走他乡做个逃兵。就算尽头是地狱的深渊,也只能义无反顾了。
电车负载着每个乘客不同的心事,隆隆地继续向着北方奔驰。
赤羽一站又稀稀落落地上来了几位乘客,仍然无人前来向我要回座位。在我认为一切妥当的当儿,列车长已出现开始巡视查票。
不出所料,几位没买划位券便直接上车的乘客正由列车长为他们逐一开出补票。在我的前方位置的中年男子出示过前往大宫的车票之后,便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
列车长朝着我的座位走来。
邻座的女子藏书网
首先递出了车票。我从旁边偷瞥了一眼,票上端正地印着“新宿→大宫”的字眼。不知为何,我的眼前突然浮现了日本海的海原风光。雾蒙蒙的天空与深灰色的海洋在水平线处交互争艳,海天一色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这幅描绘大自然雄伟景象的图画,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用力地甩了甩头,眼前的影像倏然消失无踪。
睁开双眼,只见列车员正以狐疑的眼光望着我。
“对不起,麻烦让我看一下您的车票藏书网。”
当我出其不意地脱口说出“到村上”时,可以感觉出邻座女子的肩膀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我来不及买划位券,麻烦您帮我补一张票。”
“好的。”像是习惯了这种情况似地,列车长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很抱歉,如果中途这个座位的乘客上了车,就得麻烦您移个位了。”
我点了点头,算是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列车长以熟练的动作操作着像是计算矶一样的补票机。“哔哔”的电子声有节奏地配合着我的心跳。
“嗯……一共是六千八百一十元,所以差额应该是……”
付完票钱之后,补票机便开始印出了补票记录纸。
等候列车长的收据之际,我可以感觉隔邻不时飘来好奇的眼神。虽然我们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但是女子似乎不打算和我搭讪。我侧身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只见她神色慌张地低下了头,紧紧地抱住膝上那只闪着黑色光泽的纸袋,俨然就像一只正在孵卵的母鸟。
电车通过荒川的铁桥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怪味。
“什么怪味嘛,真是。”
坐在左斜前方的女子似乎对气味格外敏感而不满的开口抗议。从窗玻璃的倒影中可以清楚望见她起身擤鼻涕的身影。“真是恶心!让人胸口闷得难受。”
说完之后,她又再度起身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我取出了喷有香水的手帕轻轻掩住鼻子,将视线移向窗外。这种气味就算经过再长的时间也难以让人接受。
想起来了。第一次闻到这种气味是在乡下祖父过世的时候。时值仲夏,在那个根本没有乾冰之类的东西的年代,棺材中的尸体渐渐散发出了恶臭。就算封得再紧,还是挡不住那股怪味,几只硕大的苍蝇就这样嗡嗡地在佛堂里飞来飞去。祖母取来补蝇纸挂在大堂,果然就有几只苍蝇上当掉进了陷阱之中。
突然,我的脑海浮现出99lib?一具尸体的景象。在粪坑底下蠕动的成群蛆虫不停地蚕食着尸体,直至皮破肉绽。蛆虫的数目越来越多,一群群贪心地啃噬着尸体,使得尸体看来好似有生命地跳动着。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必须赶紧将注意力移转到别的事物。
尽量集中心思,试着想想美好的事物……我不断地自我催眠,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结果终究还是失败。
“您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邻座的女子语带关心地问道。我没迎向她的视线,只是像个被惯坏的孩子一样摇了摇头之后便迳自转头望向窗外。
电车通过了浦和站。
离开座位如厕的女乘客尚未回来。记得她刚才提到将在大宫下车,这会想必正站在走道或某处等待下车吧。
电车通过了万籁俱寂的崎玉市中心后,缓缓地进入了大宫站。
车内冷气很强,渐渐地,怪异的气味变得不再那么刺鼻。
大宫——高崎
大宫一站陆续又有几位乘客上车,另外也有十位左右的上班族在此下了列车,目前车内的乘车率大约有七成左右。
前座靠窗座位的中年男性的脸上盖了报纸,看样子似乎已经进入梦乡。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因而呈现上下颠倒,恰巧对藏书网着我的眼睛。
照片上遇害的男性们眼中流露着有如弃猫般的哀怜神情。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他们想必未曾预知自己有朝一日将会遭遇被杀的命运。讽刺的是,报上登载的照片眼中却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哀,好似责备着肖像画中那名夺走自己生命的狠心女子。“随随便便地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你这人也未免太过分了吧!”若是有知,我想他们该是如此憎恨着那张照片里的杀人凶手吧。不过,你们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当我倾身向前想要更加详细地阅读这份报导时,报纸却悄无声息地溜向前座,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前座上满身肥肉的中年男子伸了个大懒腰,抬起手来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五十分了啊!”
男子自言自语地说道。不一会儿却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急急忙忙抬起身子向窗外望了一望。“哎呀!可不是闹着玩的!”男人勃然大怒地站起身来。
“怎么搞的,怎么会到了这里!这不是坐过头了吗?那个臭查票员,居然不叫我一下,真是可恶极了!”
啪啦一声!男人用力地又坐了回去。同时转头恶狠狠地瞪视着邻座的年轻女子。
“喂,你不是知道我要在大宫下车的吗?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这个男人分明是自己睡着误了事,却妄想将责任归咎到他人身上。我不禁苦涩地想着这种蛮不讲理的中阶主管其实到处都是……。
“什么跟什么嘛!真没有人情味。现在的女孩子真是……”
被硬栽上罪名的女乘客一脸无辜的受害表情,用着蚊子般细微的声音嗫嚅着说道:
“您这么说就太没道理了……”
我伸长身子往前一倾,仔细瞧了中年男性身旁的女子。她身着深蓝色套装,年龄约为二十五、六岁,长相颇为清秀宜人。可能是空调太强的缘故,脖子上还系有一条丝巾。
“真是蠢蛋,呆头笨脑的……”
就在此刻,列车长正巧又来查票。男人的怒气顿时由女子身上转向了列车长。
“喂,查票员,你是怎么搞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在大宫下车的吗?”
四、五十开外的列车员不愧是经验老到。碰到这种蛮不讲理的醉客,竟然仍旧面不改色!
“我可没法二十四小时只照顾您一个人。况且,您也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了,不是吗?”
在列车长锋利的言辞反击之下,男子口中不知嘟囔着什么之后便恶形恶状地坐了下来。
“呸!真没意思。还是喝酒、喝酒!”
窗台上早已放置着三个空啤酒罐。男人拉开一罐未曾开封的啤酒,随即使用行动电话大声聊起天来。
“喂,是我啦,我!”
男人震天响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但却没人起身制止他的行为。
“我会在熊谷下车,可能会迟到一会儿。好吧,那就这样了。再见!”
男人关机之后,还故意夸张地吸了口大气,将整个人用力地抛进座椅中。车厢内一下子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只有从耳机传出的摇滚乐节奏在空气中回荡着。
耳机的主人是坐在走道对面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中年醉客应该也听到了嘈杂的音乐声,或许是顾忌于体力比不过对方,所以乖乖地哼也不敢哼一声。
哼!欺善怕恶,这种没出息的男人!我顿时感到有些怒不可遏。
“该死的臭男人,见鬼去吧!”
虽然我只是低声地发着牢骚,但声音中却不自觉地夹带着怒气。
坐在隔壁的女子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我们的目光不期然地在车窗的倒影中交会。我看到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您也到村上吗?”
她看起来虽然和我年龄相当,嗓音却出奇的低沉平稳,感觉好似在风月场所中打滚的女子。
“是的。您呢?”
我反问她。心中实在极有兴趣想要知道她的更多事情。
“我也是。”
“那真太巧了!”
我一边搭着话,一边担心万一被问起了有关村上的事情。所以我决定采取主动,继续往下发问。“您是到村上旅行的吗?”
“哦,看起来像吗?”
我唐突地打量着女子全身上下的打扮,一边犹豫着该不该和她继续进一步的交谈。
“您是不是去参加葬礼?”
女子将膝盖上的纸袋向里拢了拢,带点讽刺意味地笑了一笑。纸袋中装着一个套有塑胶袋的手提包,金色的金属环扣隐约隐可见。
“嗳,也差不多。去给我父母亲上上坟,顺便对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结。”
这番话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言似乎显得过于意义深远。
“对自己的人生作番了结?”
“是呀。人生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打算和那个懦弱的男人分手,把他也一同埋了算了。”
女子用蛮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别吓唬人了,说什么埋不埋的。”
女子嘴角浮现了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
我越来越感到好奇,总觉得这个女人全身散发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女子紧闭着双唇,一副并不打算回答问话的样子。她轻轻地阖上双眼,接着又徐徐地睁开眼睛望 着我。但她看的并不是真实的我,而是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我。
我也将眼光移向窗际,把焦距对准窗上虚拟的她。
“好。现在轮到我发问了。你到村上做什么去呢?”
这是个令我畏惧的问题,但我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想去看看日本海。不晓得为什么,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去看看水平线,这才忙不迭地离开东京,跳上了这班列车。”说罢,脑海里竟不自觉地浮现出寒冬中灰暗的日本海景色。现在那儿该有着厚沉沉的云层和暴风雨即将来袭前的宁静深灰色海洋。天和海之间似乎有着微妙的默契在远处连成了一片。
是了。那就是水平线了。平直的薄膜底下,暗藏着一大片激情的海洋。一旦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憎恨的恶脓随时就会有如岩浆般狂喷而出。
“水平线?”
女子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将视线重新调回到我的身上。这回轮到我稍占优势了。
女子变得异样沉默,脸上露出极度错综复杂的表情,捧着纸袋的手用力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一双痉挛的手。深不可测的日本海正在逐渐动摇,上层的薄膜终于再也抵受不住压力,黏稠的液体开始一点一滴地渗出。
耳际依稀彷佛可以听见一阵阵的涛声,但此刻却杀风景地扑来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儿。
“唉哟,这是怎么搞的呀?”
前座传来男子的哀叫声。日本海的景色在刹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耳机中流泻出的杂音。电车摇摇晃晃地疾驶,车轮和铁轨之间有节奏地摩擦着。
前座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从座位中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向窗外大声叫嚷:
“熊谷!喂,熊谷过了呀,怎么搞的哇!”
前方一位西装打扮,身材魁梧的男性不禁笑着提醒他:
“这班是快速列车,一直到高崎之前都不停的。”
“别,别开玩笑了!喂,查票员跑哪儿去了?啊!”
“喂,这是你自己粗心大意造成的,别把责任尽往列车长身上推。”
“你说什么?”
“夜已经深了,你知道这样大呼小叫地胡扯瞎闹,会给大家添多少麻烦吗?”
穿西装的男性陡地站起身来,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干架的样子。“你这个笨蛋!别想将自己粗心大意?99lib.造成的错误归咎他人。”
空气一时紧绷了起来,车厢内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死寂气氛。
“知道了啦。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嘛。”中年男子重重地坐了下来,用着耍赖的口吻说道:“好啦好啦。各位,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弟在下我的错,请大家多多包涵。”
紧张的空气一下子舒散开来,车内又重新回复之前宁谧安静的气氛。时间已过了子夜零时,有些乘客完全不受刚才事件的干扰,迳自沉浸在梦乡之中,此起彼落的鼾声此时才逐渐明显了起来。
我和邻座女子之间的交谈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结束,我也提不起兴趣继续刚才的话题。反正前头路程还长得很,有的是时间慢慢跟她磨。
一声清脆的开罐声划破了车内的宁静。
“哼!什么嘛,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混帐!”
中年男子一边怪声怪气叫嚷着,一边大口大口喝着啤酒,隔邻的女乘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
“暧,小姐,你别这么没人情味呀!我一个人坐会很寂寞的。”
男人一把握住了女乘客的手腕。我暗自想着如果他胆敢再有进一步的举动,我可要出面请他安分一点。但见女乘客淡淡回了句话:“我只是去上个洗手间。”男人只好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把手放开。
中年男子一个人独自喝着啤酒,并且不时佐以小菜。
“呸!真倒霉,难道今天得在高崎过夜不成?”
电车通过了一个叫做“本庄”的小站。此时,前座的年轻女子从洗手间走回原来的位置重新坐下。附近分明留有许多空位,女子却偏偏故意不换位子。
座椅前方不时传来两人窃窃私语的谈话声音,但却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只听得见男子阵阵下流猥淫的笑声,至于女子则直视着前方,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终于,电车抵达了高崎站。
我抬手看了看表,时间是凌晨一点。“各位旅客请注意,本列车将在高崎站停车三十分钟以等候急行列车的通过。”车内播放着通知乘客们的广播。
这一站有相当多的旅客起身朝向出口移动,前座的中年男子也醉醺醺地站起身来,弯着腰向隔邻的女乘客道歉:
“小姐,刚刚若有冒犯之处请多包涵。我们就在此告别了,再见!”
高崎站
月光号从高崎发车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分,为的是在此等候快车“能登号”的通过。不一会儿,从上野来的最后一班普通列车跟着抵达本站,以致月台上一时显得有些人声嘈杂。
坐在我隔壁的年轻女子,双手环抱着膝上的纸袋,静静地闭目养神。高崎一处有许多旅客下了列车,因此车内的乘客陡然降至五成以下。
我的尿意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原本打算在隔壁女子起身之前不去如厕,不过现在实在无法继续忍耐。其实列车通过熊谷站附近的时候,下腹便已开始隐隐作痛,只是我一再不断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忍到高崎。
为了不吵醒对方,我小心翼翼地越过女子和我之间的狭隘空间,步出了走道。我的座位是在二号车厢中央靠前的位置,再度仔细地确认了女子的位置后,这才放心地向洗手间走去。
如果在这个空档女子突然消失不见,那该怎么办呢?
我默默告诉自己事情当不至于如此,一面又以最快的速度上完厕所,迅速地冲回了二号车厢。看到女子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时,我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令我感到讶异的是,原本应该已在高崎下车的中年男子,此刻又返回车上,手上提着一个便利超商的袋子:心情愉悦地边走边跳。
中年男子坐回原先的座位,也就是我的正前方位置。坐在我隔壁的女子挺直了背脊,偷偷窥探着前面的情况。或许是留意到我的反应,女子仰起头向前方嘟了嘟嘴。
“哈罗,我又回来了。”
当男子大声打完招呼之后,其邻座的女子立刻做作地叹了口大气。
“我转遍了站前所有的商业旅馆,结果竟然每一间都客满了。唉,都这个时间了,也难怪找不到空房。”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分,只花了二十分钟便找遍了站前所有的商业旅馆——这个谎也未免撒得太离谱了吧?我想这个男人看样子打一开始就决意要再返回列车。“所以啊,我只好又回到车上来了。没道理叫我在车站露宿一夜吧。看来只得坐到新泻,再改搭清晨第一班新干线回东京了。怎么样?这个想法不赖吧。”
他身旁的年轻女性一言不发地保持沉默。
蓝色车身的快车“能登号”已抵达了隔壁的月台,上下车的乘客寥寥无几,经由上越线前往福井的快车再度缓缓地开动。
“瞧,这是我在便利商店买的啤酒。来,一起喝吧!”
男人从袋中取出两罐啤酒,朝向年轻女子递了其中一瓶。女子摇了摇手表示拒绝。
“不喝是吧?那不勉强了,抱歉。那我就自己享用了。”
年轻女子挺了挺腰,看样子好像打算换个位子。这一次,如果这个男人再像刚刚那般无赖的纠缠女子,我就要挺身而出替人说话。就在此刻,事情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
“往村上的快速越后月光号列车即将发车,下一个停车站是长冈站。到长冈之前没有其它停靠站,请各位旅客多加注意。”
车内的预告广播刚一结束,后方的入口涌进五、六名乘客,一下子便填满了原先的一些空位。转眼之间,女子已错失了换位的时机。
一名穿着西装,年约三十左右的年轻男子与另一名体格魁梧的年长男性,分别并坐在我斜后方的位子。看来八成是在站前某个地方狂饮直到现在吧。
“呼!千钧一发。总算安全地上车了。课长,您辛苦了。”
年轻男性倒给上司模样的男人一杯乌龙茶,两人开始喝了起来。
车门关闭之后,电车便缓缓地起动。出了高崎的市街之后,电车飞快地冲进了漆黑的隧道中。这时,大部分的乘客纷纷将座椅靠背调到最低,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长冈站各位乘客请注意,从现在一直到长冈站为止,车厢内的灯光即将调暗。”
随着广播的结束,车内灯光一一暗去。当全车布满一片橘红的灯光时,我轻轻地闭上了双眼。突然之间,眼前浮现了一副血淋淋的景象。我慌忙睁开双眼,胸口砰砰地跳着,难道在往村上的这段旅程中,我都得反覆地接受这种折磨吗?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足够的体力来承受……
高崎——清水隧道
随着列车北行上越线,天际黑暗的帷幕越来越深沉。经过沉睡中的前桥市,过了涩川,电车缓缓地往上爬升,这时甚至可以用肉眼确定经过的每一站站名。通过沼田之后,电车疾驶在群山环绕的铁轨上,两侧的高山排山倒海般向我逼近,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赤城山和榛名山不晓得是不是在这一带?由于车上没有地图,我也无从确认正确的地理位置。我将脸颊靠在窗上,凝视着窗外的黑暗世界。
我只到过这附近一次,约莫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次是和他一道前来水上温泉。
和那个有妇之夫的懦弱虫。
其实最初我并没有对他存有任何特别的情愫。他是我公司其他部门的课长,我们之间仅止于见面点头打招呼的交情。我唯一知道的是——那年他三十八岁,已婚。
真正交往热络乃是缘于公司的员工旅游,那时的目的地正是水上温泉。
员工旅行的日期定在九月下旬的一个周末。出发那天的星期六清早,我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只好打电话告知负责人傍晚会自行搭车前往。我在东京站搭上下午四点过后的上越新干线,当我在禁烟的自由席中寻找空位时,却偶然和他不期而遇。
“嗨,你也在这儿呀!来来,过来一起坐。”
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尚有工作才加班到这个时间。原本担心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闲谈的话会使气氛变得尴尬,没想到他的个性相当健谈,我根本就是自寻烦恼。
在上毛高原站下了新干线之后,我们接着改搭前往水上的巴士。一路上,我们之间早已变得无话不谈,相处十分融恰愉快。不知不觉中很快到了旅馆。
之后,我们便常在公司里透过E-mail互通讯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急速地转为亲密。由于我们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隐藏,所以公司其他人员并未察觉我们之间的瞹昧关系。
每次只要和他相处便觉得好像拥有了全世界般的幸福快乐。当然,我本身并非未曾有过恋爱经验,然而这是生平头一遭能和异性有着如此心灵契合的相处。
从小我就因为双亲离异而由母亲独自抚养成人,所以一直对父亲怀有一种梦幻的憧憬。对我而言,“他”就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
不知不觉之中,他已悄悄地占据了我空寂已久的心房。公司下班后,他总习惯地直接前来我的住所找我。我知道他还有二个小孩,也听说他和太太之间的关系已降到冰点以下。
“我想永远的和你长相斯守”——只要他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这么一说,我便九九藏书愿意死心塌地的奉献我的所有。
“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和太太离婚,然后将你明媒正娶回门。”
唉,我是如此单纯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当我表示怀了小孩的时候,他那脸上所表现出的嫌恶表情至今仍清楚印在我的脑海。当时我就应该发现他的真面目。这个自私、下流的男人所要的只是我的年轻肉体。
“堕胎吧!”他竟然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但是我仍傻傻地相信他的诺言而拿掉了孩子。他曾说过有朝一日会娶我的……。
第二次发现怀孕的时候,他仍是一样的反应:“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如果你现在就把孩子生下来,我怕家里那只母老虎会不肯善罢干休,要求我付她一大笔抚养金什么的……”
一直到偶然亲眼看见他们全家亲密融恰相处的模样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谎言。慈祥的父母亲与一对天真活泼的儿女——好一幅天伦之乐的景象。当我看到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时,终于彻底了解自己受到欺骗。
就在今夜,我和他进行了最后的谈判。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昨天晚上。
列车通过了水上站,充满回忆的水上站向身后急逝而去。
水上的温泉街完全沉浸在睡梦之中。
我突然觉得自己极其悲哀,竟然被那种没出息的男人欺骗,我用手压住隐隐作痛的腹部,狠狠地诅咒令人伤痛的过去。
“这种烂男人!活该下地狱去!”我不自觉地出声咒骂。
“咦?你说什么?”
隔壁的女子对着映在窗上的我开口问道。
“你睡不着吗?”女子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神情。
“是啊,一点儿也睡不着。”我点了点头。
“我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全是令人不愉快的过去。”
女子连珠炮似的说道:“水上温泉刚刚过去了吧?”
“是啊。”
“经过这儿,让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在此有过的一段婚外情。”
女子的口吻平静中带有隐约的怒气。
“啊?”
女子相同的遭遇令我不禁大吃一惊。“我也是在这儿才和对方开始变得熟悉起来的。”
“噢,你也是啊?”
电车一下子陷入了黑漆漆的无底深渊。
“这是清水隧道呢。”
女子轻描淡写地向我说明:“出了隧道,就是有名的雪国了。‘雪国’那篇文章中指的就是这座隧道。”
前方等着我的究竟是怎样的黑暗深渊呢?我已经再也没有退路,过了这座隧道,我就再也回不到过去。这种半自暴自弃的感觉让我想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就算去到地狱深谷也不在乎了。电车行驶的声音冲击着隧道两侧的墙壁,发出了类似机关枪的回音。
铁轨交界处奏出的规律旋律、耳机中倾泻而出的摇滚乐节奏……,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俨然像在演奏一首深富魔力的音乐。突然间,耳际传来一声清脆的拍打声,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之间消失无踪。车内顿时就像无声世界一般的寂静。
“安静一点!你这个混蛋!”
一位好似在高岐上车的男乘客,以手用力敲了后座戴着耳机的年轻人,静悄悄的车厢中又再度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被紧压住头的男孩子挣扎地想要起身,无奈在体力上差了体格魁梧的男人一大截,只好乖乖地把耳机从头上取下,切掉了CD唱盘的开关。
紧张的气氛松弛之后,反而可以听99lib?见车厢内的阵阵鼾声。
邻座女子的纸袋中隐约传来一股腐臭的生肉味道。我想把生的东西放在膝盖上,恐怕只会让身上的体温加速生品腐化的速度吧。不过,看起来感冒鼻子不通的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异状。
“喂,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或许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女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事?”
“或然率的事。”
“比如说这儿坐着你和我两个人,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人是罪犯的机率有多少?”
“罪犯?”
“对!不论是小偷或杀人犯都算在内。偶然坐在邻座的乘客是罪犯的机率问题。”
“呀……我倒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望着窗里头的她。“搭一千次电车或许会碰上一次吧。”
“那就是说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罗?”
“嗯……,千分之一的机率似乎太高了。一.99lib.万次中遇上一次的机率可能比较准确。”
“是啊。”
“你呢?你怎么想的?”
“一般而言,机率应为十万分之一或百万分之一。”
女子颊边浮现着莫测高深的笑容。她的脸沉浸在隧道内的灯光底下,看起来好像是快速卷带影象中的人物一般。
突然间,隧道在眼前消失,电车再度陷入了黑暗的空间。
“清水隧道过了哟。”
从窗中可以望见女子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窗外一片漆黑,电车继续在窄路中疾驰着。“隧道的另一端就是地狱了。”
女子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便闭紧双唇,直视前方。
中年醉客竖起座椅,微微地向前弯着腰,看样子已经安静入睡。
我在空气中嗅到一股好似血腥般的味道。
清水隧道——长冈
时间已过了凌晨三点,天际尚未有一丝曙光。
电车在漆黑的暗夜向北直奔。
我的脑中不停地思考着邻座女子提到的机率问题。虽然全身上下已是疲惫不堪,但却没有一丝丝的睡意。
在电车中偶然与犯人比邻而座的机率会是多少?千万分之一?还是百万分之一呢?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答案呢?
或者说,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日本的人口是一亿二千万人,其中犯下杀人案的罪犯共有多少人?我不是警务人员,自然无从查证正确数字为何。但是总有一万人左右吧。实际被捕的和尚未破案的杀人犯,暂且假设共有一万人,不知道这个数字是偏高或偏低,但一亿二千万分之一万是多少呢?
我打开皮包,取出电子计算机,马上计算了起来。
“一万÷一亿二千万=0.000833333”
这就是正确答案。哎,教人头昏脑胀的数字。四舍五入处理之后得到0.0001。换句话说,计算得出的结果是一万人之中有一人会是犯人。但我总觉得这个机率似乎过大。如果每个人和杀人犯擦肩而过的机率真有这么高的话,那恐怕有几条命都不够用了。
不过,一万乘以一万等于一亿。虽然我在小学时非常讨厌算术,不过却也知道一九九藏书亿是个大数目。在数字后头不断地加上〇,便会演变成天文般的数字。一亿,十亿,百亿……。
我终于找出结论了。这是个恐怖而不可思议的偶然。邻座的女子说不定是连续奇异杀人案件中的杀人凶手……。虽然她的长相和报上画的不尽相同,但是一般来说,女人只要换换发型便能与原本的形貌有所差异。不是听说有些运气不佳的人在初次搭飞机时便遇到飞机失事的吗?这么一来,十次以内便偶然碰到一次杀人犯的倒霉事并非绝不可能发生。此时,头部上方传来一阵杂音。广播的开关被打开了。首先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咳嗽声。99lib.
“各位乘客早安。再过五分即将抵达长冈站了,要下车的旅客请不要忘记随身携带的物品……”
实际情况却是没人有下车99lib?的准备,多半的旅客都沉沉地睡着了。
“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女子偏头瞧着我。
“没什么。”
我感觉有些恶心想吐,于是便提步走出了走道。进入洗手间之后,我用冷水浸湿手帕,轻轻贴在两眼之上。吸了几口廊道上的新鲜空气后,感觉胸口舒坦了许多。
电车开始刹车,我踉跄了一下,顺势将身体靠在99lib.门边。转头望向窗外,房子的数目慢慢多了起来,可以知道现在电车已经渐渐靠近大城市了。上越新干线专用的大型水泥墙和这班列车并排前行。列车于凌晨四点七分抵达长冈站,较预定时间晚了二分。
长冈——新泻
从洗手间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手提包像是被谁动过手脚似的,有根麦杆露出在环扣的外侧。
邻座女子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她抬头瞧了我一眼后立刻便将视线移开。当我从女子身前跨过,准备坐回自己的位子时,突然发现头顶的网架上放着一份四开的晚报。可能是前座的中年男性放的吧。我想已经是昨天的报纸,所以就算借来看看,他也应当不会介意才是。于是我便伸手取了下来,男子依旧是一副睡死的样子,连他隔壁的女性也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我在位子上坐了下来,开始看起了报纸。整面都是煽情的报导。我可以感觉隔壁的女子也在斜眼偷看着内容。嘿,是时候了。
肖像画中的.99lib.
犯人嘲讽似的笑着。
“喂,你有没有心生过杀人的冲动?”
我将报纸让过女子那头说道。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女子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内心不太平静。捧着纸袋的双手也微微地抖动着。
我徐徐地念出报纸上的新闻内容,并将报纸倾向女子的方向,好让她也能清楚看见上头的报导。
“这个犯人真够心狠手辣了,杀死这男人之后,还把他身上的肉割下一块,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知不知这原因呢?”
“我怎么会知道?”
“听说是用锋利的利器割下耳朵、鼻子、手等部位。手段真是残暴啊!”
晚报中的报导内容其实更胜于我所形容的十倍以上。犯罪现场应在两个以上,多半发生在饭店等处。根据推断,嫌犯约为年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事件应为同一人所为。被害人当然清一色都是男性。但是凶手采用的手法却不尽相同,有刺杀、勒毙、打死……等等。其中的相同之处便是犯人和男性在某处会合之后,一同双双进入饭店,趁着对方不备之际,一举将其杀死。听说警方已经掌握关于嫌犯的有力证据,只是相关的报导报上并未详载。
我慢慢撤去她的心防,小心地引入正题,以免让她心生警戒。我在她的周围小心翼翼地布下天罗地网。
“犯人是二十到三十之间的女性。”
“是吗?”
“你想,犯人会如何处置割下的东西呢?”
“嗯,这点我不清楚。”
女子的眼神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你当真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心里有底才是。”
我将目光投向女子膝上放置的纸袋,努力按捺住心中那股想要质问新手提包中装着何物的冲动。我打算像猫捉老鼠般的慢慢来折磨她。
电车继续朝北方的新泻平野疾驰。
过了长冈站后,停车站间的距离明显的缩小。但是上下车的旅客却寥寥无几。
停靠见附、东三条、加茂等站后,列车于清晨四点五十三分抵达新津。东方的天空已渐渐现出鱼肚白。往会津若松方向的首班列车定于清晨六点五分出发,所以我们的列车必须在此等待一个小时又十分钟。
“我记得你刚才提到有关在电车中偶然和罪犯同乘的机率问题。”
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着。
“是呀,我是说过。”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一直?”女子眨了眨浮肿细长的双眼。
“是呀,我一直在想,究竟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杀人犯的机率有多少?”
“哎,你这个人好奇心这么重啊?”
“你自己不也是在考虑着相同的问题吗?”
东方的天空已逐渐透出曙光。
“天快亮了。”
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你觉得这个夜晚长吗?”
“嗯,真是漫长得很。”
“为什么呢?”
“因为……”女子的目光落在膝盖的纸袋上。
我打开手提包的环扣,轻轻扯出一半已露在外头的麦杆,出其不意地说道:“刚刚我去上洗手间的时候,你是不是动过我的手提包?”
“咦?你在说些什么呀?”
女子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摇了摇头,但是显然此刻内心已是波涛汹涌。她紧99lib?紧地抱着纸袋。
“我去上洗手间之前,特意将手提包呈直角地摆在位子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女子沉默不语。“因为一旦有人碰过,我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刚刚我从洗手间回来时,皮包的位置果然和先前有些出入。是你动过的吧?”
“我没碰过你的皮包。”
“那,这是什么?”
我抽出一根露在外头的麦杆,然后打开整个皮包,从中取出一个稻草人,将它直直伸到女子面前。“吓了一跳是吧?擅自打开别人的皮包想要偷钱包,没想到却跑出一个稻草人来。”
女子双手紧紧捉住纸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将手伸进皮包里,取出一包用面纸包住的东西。然后在女子的面前慢慢地将它打开。
那是草席师傅惯常使用的长针,每根约有十公分左右,另外还有数根十公分长短的头发。
“你应该知道这个是什么吧?”
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是稻草人,知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的呢?”
“不是用来诅咒别人的吗?”
“以前见过吗?”
“没有,这是头一次看到。”
“是吧。你知道我为什么带着这个东西呢?”
“大概是因为有一个人令你恨之入骨吧?”
“答对了!”
我弹了下手指,“这玩意儿可相当有效呢!”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呀!”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迳自将稻草人放进前座后方的网袋中,拿着长针作势往稻草人刺去。针的长度其实远不及座椅的厚度,所以即使用铁锤用力捶打也不会刺到前座乘客的背脊。
“在用针刺稻草人的时候,如果能同时握有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将其与稻草人钉在一起,听说效果会更好。比如说……”
刚巧前座的椅罩上贴着一根中年男性掉落的头发,我顺手取下将它放在稻草人的心脏位置附近。
“把这根头发放在这里,用针刺下去以后,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情?”
“别开玩笑了!这玩意儿怎能把人杀死呢?”
“那就试试看吧。”
我将针用力的插入稻草人的胸口,但是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东边的山头已经可以清楚看见朝阳的顶端。天马上就要亮了。
车上的广播开始播送预告,还有十分钟便要抵达新泻了。
“刚刚是开玩笑的……你该不会当真吧?”
女子苦笑地摇了摇头。
哈!反击成功。我现在占了精神上的绝对优势。
“你有没有杀过人呢?”
“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有这种感觉罢了。”
“我,我怎么,怎么会杀人呢?”
“你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奇.99lib.怪,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我擤了擤鼻子,心中有股在对手伤口撒盐的凌虐性快感。
“那个纸袋中放着什么东西?”
“这和你没关系吧!”
正如我所预料的,女子立刻武装了起来。
“这里头的东西好像有股怪味道。”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这个纸袋有种很难闻的味道。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里面放了什么尸体似的。”
“别说笑了。”女子虚张声势的笑了一笑。
“那你敢不敢打开让我看一下。”
“我为什么要让一个陌生人看我的东西?”
“我认为,我们并不陌生。”
“我根本不认识你,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好。那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纸袋中那个高级品牌的手提包中,放了什么东西?你不想给我看也没关系,但告诉我总无妨吧?”
“我没必要告诉你。这皮包是我新买的。瞧!外头还包着塑胶袋呢!”
“是不是生肉?”
我逐渐逼近了谜题的核心:“是不是臭了的生肉?”
女子边喘着气边望着我,我将晚报的头条递给她看。女子露出一副不知所云的神情。
“你是不是头脑有问题?我看你八成是疯了。”
“我是正经的。就像太阳从东边升上来般的认真。”
我继续地逼近她:“说到邻座乘客是杀人犯的机率问题,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有一天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女子像贝壳般紧闭着双唇。
外头渐渐地亮了起来,黎明像个调色师似的,在空气中调和了各种浓淡的光线。
从车内的广播得知,新泻站马上就要到了。早上五点六分。“越后月光号”列车准时抵达了睡梦中的新泻站。车内像暴风雨前的寂静一般,浸在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之中。
新泻——新发田
新泻站停车八分钟。
约有八成的乘客在此站下车,车厢内顿时变得空荡。“月光号”的名称只使用到新泻站为止,从这儿一直到终点的村上站,列车改为自由入座的快车。
车内开始广播,告知旅客电车将朝反方向行进,请乘客将座椅调到另外一头。由于前座的两人仍一动不动地坐着,所以我和邻座女子也只好按兵不动地坐在原位。车内乘客纷纷起身回转座椅,一时间耳际传来阵阵“喀嚓!喀嚓”的金属碰撞声音。
这个车厢只剩下我和隔壁的女子,以及从高崎上车的数名男性,带耳机的男孩、还有前座的中年男性及年轻女性。中年男性虽然之前一直嚷着要在新泻下车改搭新干线回去,现在却仍睡得死沉。其隔壁的女性也并未叫醒他,两人像是安静地睡着了。
带耳机的男孩起身转换坐到前面的座位,重新开始听起吵人的音乐,好似要一鼓发泄刚才所受的怨气,刺耳的音乐声直传到我这头来。
我一点也不觉得饥饿。虽然一路上没有休息,我却毫无睡意,反倒想喝杯冰咖啡。不过为了慎防隔壁的女子中途跑掉,我只好勉强按捺住这种欲望。电车预计在六点五分抵达终点站村上。我决定在一个钟头内和她一决胜负。
清晨五点十四分,往村上的快车开始缓缓地启动。窗外的风景朝反方向飞奔而去。视觉上感觉有些奇怪,但没一会儿就习惯了。
我决定和女子再度展开心理战术。只有上帝才知道谁会是赢家。不过,我不会输的。至少,我不想输。已经追到这里,我可不想像丧家犬般的夹着尾巴逃跑。
“提到在电九九藏书车中和杀人犯坐在一起的机率……”
我又再度打开话题。
“你实在很烦人哩。”
女子虽面露苦笑,却是一副准备迎战的样子。接着,她蛮有自信地说道:“差不多是一万分之一的机率吧。”
“你有什么根据吗?”我毫不放松地反问。
“没有哇,只是直觉罢了。不过,我现在又想到一件更有意思的事。”女子夸张似九九藏书的提高声调。
“更有意思的事?”
看着对方的那副满怀自信的模样,我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是啊。同一车厢中的乘客,两人都是杀人犯的机率问题。来!让我考考你。一万乘一万等于多少?”
“一亿。”我想也不想便脱口回答。
“完全正确!你答得很好。”
女子做作地鼓起掌来。看样子她有意想扳回颓势。情势好像开始有些逆转。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例如,假设和杀人犯同车厢的机率是万分之一,而另外一个杀人犯搭上同一车厢的机率亦是万分之一,这二个人出现在同一车厢的机率不就是一万乘以一万,换句话说就是一亿了。但这两个人并不是共犯噢。我指的是两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杀人犯乘坐同一车厢的机率。”
我不发一语,暗自揣测着女子话中真正的涵义。
并肩而坐的两个乘客皆是杀人犯的机率……,我像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难道,你……”我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她。“你发现了吗?”
“是的。早就发现了。当列车经过水上时,我就有这种直觉了。”
“啊。因为我谈到婚外情的事情。”
“报纸上的报导也是很好的参考。”她指了指插在座椅后方的晚报。
“奇异杀人事件再起 此次事件发生在新宿的一间旅馆房间内”
相片中的受害人带着责难的眼神看着我。
“你在哪儿杀死他的?”
她用着母亲教训小孩般的严厉口吻问道。现在我们两人的立场完全逆转过来。
到此,我终于彻底地放弃挣扎了。
“在饭店里。但是,我最初并没打算杀死他。只是那个人太过优柔寡断,这才惹火了我。我只是随手捉起房间内的床头灯向他砸去,没想到他竟应声倒地,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了。”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
女子语带同情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她是真正发自内心,抑或只是作戏而已。
“最后,我还模仿最近耸人听闻的奇异杀人犯,割下那家伙身上的某一部分。”
“你打算嫁祸给连环杀人犯?”
“正是。”
“嘿,真不知道该骂你阴险,还是称赞你聪明。”女子怔怔地说道。
“不过,我真没想到会和大名鼎鼎的奇异杀人犯搭乘同一班列车。”
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讽刺性的因缘巧合,久久仍未能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是一亿分之一的机率?或者是一百亿分之一的机率?”
“我也感到十分惊讶昵!”
女子兴奋地往上提了提膝盖上的纸袋。我知道崭新的手提包中放着什么东西。那是只从尸体上切下的手掌。因女子的体温而腐败发臭的手掌。虽然包在塑胶袋中,但难闻的气味仍透过层层的包装纸而向外发散。她之所以未曾察觉的原因是因为车厢里的冷气很强,加上她又患有感冒,导致鼻子对气味不再灵敏。
我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连续奇异杀人事件的元凶。
这回轮到我反击了。
“你到村上做什么?”
“想回到乡下静养一阵子。我娘家开面店的,我考虑或许回去帮帮忙。”
“村上是怎么样一个地方?”
“以前是个旧城,没什么特别的,但我却对它有一份特别的情感。”
女子望着.99lib.左手窗外青绿的田园景色。这里是日本少数的壳仓地带,绿色的绒毯向东连绵不绝,一直沿绕到山的那一头。
“嗯,这个地方感觉真棒!有从前那种乡下的味道。”
“你老家在哪儿?”
“我是崎玉县人,那儿离东京太近了,没什么意思。”
“那你为什么搭上这班列车呢?”
“为了追你呀。”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追我做什么?”
女子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电车逐渐开始减速,已经过了五点半了,耀眼的朝阳斜斜地射进车厢内。新发田站已经近在眼前了。
新发田——村上
“你打算怎么样?”女子用着挑衅的语气说道。
之前友善的气氛已不复见,现在彼此都带有敌意的互相对峙着。
“把你移送警方。”我回答说道。暗示手中尚有一块“王牌”,现在的情势似乎对我较为有利。
出了新发田,一路上不时可以从右手边的窗户望见日本海。平静的蓝色海原直延伸至水平线的那一头,和我印象中沉重灰暗的日本海完全不同。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海洋。和他一起去过的那些地方多半距离海边极远,更遑论能看到水平线了。苦涩的记忆再度被唤醒,我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的沮丧消沉。
“你还好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
女子捉住了我的弱点,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示威,我怎能让她得逞呢?
“别管我,你还是担心自己的事吧!”
“笑话!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女子从座位中站起身来。
“你去哪儿?”我问道。
“上个厕所啦。”
“你可别逃走哇!”
“我干嘛要逃走,倒是你。才别想逃走哩!”
女子突然放低声音悄声的向我说:“你知不知道,这辆电车有警方的人员在里头?”
“**?”我吃惊地提高声调。女子用食指在唇上比了比,暗示我放低音量。“你真是迟钝!在高歧上车的那批人,全都是警务人员哪!”
“胡说!”
“我没胡说!不信你自己看,为什么一大半人都在新泻下车了,唯独我们这一区人挤得满满的?”
女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么早的电车里,上班族的男人的确多得有些不太寻常。我开始用眼睛试算车厢内的乘客人数。在我的座位前方,有一位中年男子及年轻女子,再过去旁边坐着一位穿西装的男子,而我们的斜后方则坐着两名穿西装的男子,再往前还有戴耳机的男孩和两名穿西装的男子。
如果说全部的人都是到村上出差就太奇怪了。我自始至终一直将全副注意力放在邻座的女子身上,结果反而疏忽了周旁的情况。倒是邻座的女子一直冷静地旁观整体的情势。
“别担心,我不会逃走的。”
女子留下了呆若木鸡的我,独自一人走向车厢的后方。座椅上留下她一直紧紧抱着的纸袋。
过了板町这个小站,下一个停车站就是终点站村上。我想她亦无处可逃。我确定女子进去洗手间后,伸手将女子放在座位上的袋子拉了过来。
有一股怪味自纸袋里那个全新的手提包中传了出来。我该如何处置它呢?是丢到垃圾桶好呢?还是经由自己的双手销毁它?
“再过五分钟,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村上了。请各位旅客不要忘记随身携带的物品……”
车内传来的广播催促我做出最后的决定。趁着现在赶紧换到别的车厢去吧。
我提上纸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等一下!”
快到车厢中央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女子尖锐的呼叫声。我吓得当场楞住,双脚像绑了千斤重石似地一步也无法移动。这是那女人设下的圈套,她一定是打算当众叫住我,然后把我移送警方。
二号车内的所有乘客将目光集中在我一人身上。在被活逮之前,我只能咬牙使出最后的杀人钳了。这将是我奉送她的最后一击。
女子当众盘问我的举动,对她而言无99lib. 疑是自掘坟墓。哼!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了。
这个想法给了我精神上的鼓舞,我猛然转过身来,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女子大声嘶叫:“各位!请听我说!连环杀人事件的真正凶手就藏在这节车厢中。犯人就是这个女人!”
随着列车左右的摇晃,我伸出的手指竟奇妙地偏离了女子所在的位置,而转到另一个方向。
坐在我前面的男子整个身体向前倾倒,隐没在座位的阴暗处。他邻座的女子突然站起身来,开始向车厢后方跑去。五名男子像是早有准备似的,迅速起身向她身后追赶。
现在二号车厢中只剩下我和邻座的女子,以及戴着耳机的男孩。喔,还有倒在血泊之中的中年男性。这个应该在大宫下车,却阴差阳错地坐在新泻的可怜虫,胸口正汩汩地淌着鲜血。看样子是刚才逃掉的那个年轻女子杀的。我想可能是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吧!真不愧是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竟能在周围乘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杀死对方。
回村上——?
快速列车静静地抵达终点站村上。
我和邻座女子站在车厢的走道上,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月台上五名大汉重重围住年轻女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剪票口移动。
“事情到此总算告一段落了,真是个漫长的一夜。”女子感慨万千的说道。
“你老早就知道她是杀人犯了?”
对这段意外的情节发展,我无法掩饰住内心的惊讶。“没错。从一开始搭上这班列车,我就感觉到她怪怪的。总觉得她的长相酷似报上的犯人画像,年纪也和连环杀人犯不相上下。总而言之,就是不对劲。”
“那你为什么提到机率问题?”
“一开始我也有点怀疑你,因为你看上去有些神情恍惚。也因为如此,才让我联想到两名嫌犯同处一节车厢的机率问题。”
“我也一直以为你才是杀人犯。”
“真是胡闹,我连一只苍蝇也不忍杀害呢。神经病。”
“我也是为了配合你,才故意捏造自己是杀人犯的故事。因为,我怕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会让你给瞧扁了。”
我们俩像多年的好友般地会心一笑。
当笑声结束,车厢内的气氛再度凝结在空中。此时,女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好了,庸俗的侦探剧就到此落幕了。喂,你也该把袋子还给我了吧。”女子伸手将我手上的纸袋取去。
“那么,我们就在此互道再见。喽,也许今后没有机会再见也说不定。祝你旅途愉快。”女子小心翼翼地捧着里头装着腐臭生肉的袋子,徐徐地下了车。
至于死于奇异杀人魔之手的中年男性,他的尸体最后究竟如何处理,我则不得而知。因为我下了电车之后,立即在村上站的另一个月台改搭往酒台的首班慢车,沿着日本海缓缓地往北方移动。
沿路上,海的颜包越来越鲜明。车窗外的蓝色海原,细致的白色波浪,以及浅蓝色的小岛清晰可见。
呵!来这儿是对的。
二十四小时之前,我的人还在东京。那个时候,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要杀死他,甚至割下他的手。当我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他后,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日前轰动一时的连环杀人事件。为了误导警方办案的方向,我特意用利刃割下他的一只手,然后用塑胶袋包好,装进当天刚买的一个名牌皮包中。最后再把皮包放进商店附赠的黑色纸袋中。
犹豫着不知该往哪儿逃匿的我,无意识地走进了新宿.99lib.车站,在售票口排队等候买票。有好一会儿,我只是愣愣地站着发默。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放在脚边的黑色纸袋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由于当时已过了午夜十一点,车站内来往的人群相当的多。
突然间,我瞄到一个女子提着我的那只闪着黑色光泽的纸袋通过了剪票口。我快步跑向前去追赶那个顺手牵羊的女子,决定不管天涯海角都要追到她。于是便开始了我的跟踪行动。
我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张最高额度的车票,随后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自动剪票口,朝着女子的背影追赶。她乘坐的是一班叫做“越后月光号”的夜行快速电车。当我看见目的地写着“经新泻,往村上”时,竟对那片陌生的土地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虽然全车都是对号入座,但女子隔壁的位子刚巧空着,所以我便顺势坐了下来。我想她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偷到的纸袋的主人竟会穷追不舍的跟踪着她吧?
这女人是在列车将要开动的时候下手的,所以肯定来不及检查里头的东西。我想也许她是因为白白得到.99lib?一个昂贵的“战利品”而兴奋过头,压根儿不想打开吧。如果她曾瞧一瞧里头放的东西,事情的结果恐怕完全不是这样。
我对她所说的机率问题极感兴趣,整个旅程中几乎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不过,我实在没想到真正的杀人凶手竟然就坐在我的前面。
“哎呀呀!”
我将脸颊靠在窗上,眺望着车窗外远处的风景。
当那个女小偷打开手提包,发现里头放着一只已经发臭的人手时,不晓得会有什么反应?是自认倒霉?还是向警方报案说明邻座的女乘客是杀人凶手的真相?或者是闷不作声偷偷将那只手掌扔掉?
呀,她究竟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反正不管怎样,我最终还是在这场心理战中获得胜利。我一边欣赏着初夏的日本海风光,一边自鸣得意地想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