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烽火李靖》 第一章杨广被困雁门城 华夏大地上,曾出现过无比灿烂的文明,光耀寰宇,伟灿苍穹,却又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消逝在悠悠岁月间。自秦始皇统一全国,北筑长城以御匈奴,兴修直道贯穿全国,下令书同文,车同轨,全国出现统一化,怎料秦二世而亡;刘邦亡秦立汉,与民休息,历文景之治,汉武盛世,王莽篡汉立新,光武中兴,大汉经四百年风雨,为中华再次奠定文明;后分三国归晋,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东晋化南北,直到杨坚称帝,建立隋朝,华夏大地再次归于统一。 隋文帝杨坚励精图治,将戡乱的中华大地再次趋于平和,可是强大的隋帝国在杨坚病逝之后,杨广继位,他自视武功,大兴土木,滥用民力,开凿大运河以通南北,三征高丽而致使国库空虚。于是,大隋帝国内部贪之如腐,外部敌寇虎视眈眈,不仅导致百姓民不聊生,还引发了各地叛贼四起,杨广为了自己图乐,迁都洛阳,原旧都长安依旧留用,所以,出现了罕见的一国二都的现象。 大业十一年七月,洛阳酷热不堪,杨广心想着带领百官及将领前往汾阳宫避暑,这一事件也正是成为了大隋由强转衰的转折。杨广在汾阳宫快活月余之后,对晋阳行宫的美女器物兴致全无,他突发奇想,率军北上,巡视塞外,想一展大隋天子的雄风。想当年,杨广还是晋王之时,也算是帝国一大人物,征讨陈国,杨广曾率军第一个冲进南陈首都,并且活捉陈叔宝。 可在杨广北上之时,突厥正在酝酿一场阴谋,就等着杨广等人到来。突厥向来是看不惯南朝的作风,如今杨广率军北上耀武扬威,突厥头领始毕可汗派出大军,对杨广进行围追堵截,最终,将杨广等人困于雁门城。杨广带领的五万余人,在突厥的一顿冲击之下,死伤无数,只剩下三万余人,并且还分兵一万给了齐王杨谏,雁门郡所辖四十一城,仅剩下雁门城和齐王坚守的宛城。 隋朝大军进入雁门城,杨广随即下令紧闭城门,据城而守,令柱国将军宇文述全权处理守城事宜。宇文述当即下达军令,一方面,派人突围送信,另一方面,释放信鸽,将皇帝被困之事通晓天下,希望有勤王之师能够及时赶到。奈何,突厥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根本没人能够突围成功,放出的信鸽,还没飞出城,便被突厥的箭手射落在地。 杨广进驻雁门城,将之前的太守府征用,改成了临时行宫,尽管如此,杨广依旧每天美女在侧,纵情娱乐。在被围困二十余日之后,杨广心中开始恐慌,一代大隋天子,难道就要命丧于此吗,杨广孤独的坐在龙椅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凄凉。他放眼望去,台下恭恭敬敬地站着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生怕叫到了自己的名字。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敢突围吗?我大隋乃天朝上国,就没有前来解围之人吗?” 四十六岁的杨广坐在龙椅之上,双手撑案,眼神飘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目光无神,还残留一丝血丝。台下大臣被吓得双股颤栗,个个惊慌不已。杨广继续喊道:“河东抚慰大使李渊何在?屈突通何在?朕的千军万马何在?” 行宫内鸦雀无声,杨广的声音在大殿回响,一个个大臣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怂成一团。此时,一位将军从行宫外走了进来,其身形高大威猛,虽然双鬓斑白,胡须渐入冰霜,不过依旧行如风,站如松,俨然久经沙场,面色不改却从容淡定。穿过心惊胆战的群臣行列,这位老将军径直到了首排,战袍一挥,卷起一阵风,他单膝跪地,拜道:“启禀陛下,老臣接到斥候来报,雁门郡所辖四十一城,唯独咱雁门城与齐王坚守的宛城幸免于难,于此固守并非长久之计,老臣愿带三千精锐,保护陛下杀出重围,为今之计,陛下安危要紧啊。” 这位老将军便是宇文述,经历北周和大隋两朝,身经百战,曾跟随文帝南征北讨,为大隋立下了不朽功勋。宇文述请求率军突围,并且是带着皇帝突围,此话一出,群臣慌乱,不少大臣纷纷反对“万万不可,陛下乃万金之躯,不能冒险”。其实,大臣们担心的不是皇帝的安危,而是担心皇帝一旦突围成功,突厥人就会当自己成靶子,成为突厥人宣泄的对象。 台下一片嘈杂,吵得杨广心里烦躁,更是心烦意乱,“朕不想再听尔等争吵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吗?”杨广大声喝道。 内史侍郎萧瑀出列,拜了拜,缓缓答道:“陛下,臣有一计,定能使得突厥人自然退去。” 杨广不想听到萧瑀卖关子,“萧爱卿有何良策,快快道来。” 萧瑀站立了身子,答道:“臣苦思三日,已冥得良策,这就呈于陛下:首先,陛下要亲临城中,体恤百姓,爱抚官兵,让军民如鱼水,我们才能建成血肉长城,即便突厥人再如何善战,也不能近雁门城一步;其次,陛下亲笔书写勤王令,诏天下之师赴雁门勤王,凡有功者,赏财物官爵,必定人人奋勇;最后,陛下应安抚突厥始毕可汗,同意议和,先答应其要求,待回京之后再召集天下兵马与之决战不迟。” 杨广听后大喜,于是起身道:“好,萧爱卿果然智谋,这议和有伤君王颜面,此条罢了,朕这就拟旨,诏天下之师,我大隋千万将士,还怕这区区突厥人吗?不过,朕有一个疑虑,即便是下了诏书,信鸽出不去,勤王之事怕是要中断了!” 萧瑀拜道:“陛下无忧,臣已命人挖通暗河,届时只需将诏令沉入匣子,裹上油纸,随河流而出,突厥人定然不能发现。” 听完萧瑀的计划,杨广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群臣也都安下了心,好歹现在是有了一线希望。 大雨如注,守城的将士已经连日鏖战,早已经是筋疲力尽,疲惫不堪。待突厥人攻势稍停,士兵们随墙而眠。城内百姓拆房摘瓦以作为擂石滚木,搬运上城,杨广带领百官巡视城内,鼓舞士气。一时间,雁门城内士气大振,满城文武拧成一股绳,誓死守卫雁门城。虽说谁也不知道这场战斗的胜负如何,但是坚守一天,就能多一天的希望。 通过萧瑀的计策,杨广下达的诏令顺着暗河下流,各地渔民捕鱼之时,将匣子打捞起来,送往各地官府。皇帝被困雁门城的消息就此纷纷传开,大隋各地乱成一锅粥,各地将领都选择了作壁上观。本就贼匪四起,都在想着能占据一方土地,谁愿意千里迢迢赶赴雁门城呢?况且,突厥铁骑闻名已久,大隋各地将士无不闻风丧胆,只有河东太守屈突通收到诏令之后,命令帐下大将云定兴立即启程。 云定兴接到屈突通将令,心中也出现了一丝犹豫,这是一场几乎没有胜利的战争,况且云定兴手下并无能征善战的将领。不过上头命令下来,也只好前往马邑城招募新军,做做样子罢了。此时,三原县令李靖得知皇帝被困于雁门城之后,当即寻来一张雁门城的舆图。经过仔细琢磨,李靖决定孤身北上,他有自己的方法,去拯救这个大隋帝国的君主。 三原李靖,出生于官宦之家,其父亲名李诠,是隋朝的赵郡太守,其舅舅为隋朝大将韩擒虎,他从小受到家庭的熏陶,习得一身好本事,文韬武略。而从小便有报效国家志向的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一直没有得到赏识,一身的本领无处施展,见到皇帝的诏令之时,他深深意识到,现在机会来了。 第二章李世民雁门救驾 弯月如钩,寒冷的光的刺得行人浑身难受,匆匆一阵马蹄声过,地上扬起三两片落叶,扬一缕尘土。待马蹄声远去,只见尘土又归于原状,留下两行马蹄印,深深地陷入地里。 河东抚慰大使的偏房内,一少年正在烛光下把玩一柄长剑。当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少年迅速将长剑藏在床下,反身捡起盖在案上的《孙子兵法》。 门吱呀一声而开,一个长长的影子斜进屋内。那少年起身恭敬地拜道:“父亲还没睡呢,我每每读这《孙子兵法》,都有一番新的体会,不得不说,这本书真的是兵家圣典啊。” “为父知道,你一心想要保国,但是你年纪尚小。现如今皇上被困雁门,幸亏打渔老人捡到这些木匣子。”那中年缓缓说道,“可是,就凭咱们这点兵马,完全无法和突厥数十万大军抗衡。二郎,你还是早些休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草率做决定。” “父亲早些睡吧,世民还想再看看书,也就睡了。”那少年见父亲并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是应付道。 那少年正是河东抚慰大使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一听到皇上被困雁门的消息之后,便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前往雁门救驾。但是父亲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前段时间刚刚剿匪回来,现在河东兵马也是不堪一击,想要去和那装备精良的突厥铁骑碰面,无异于自寻死路。 李渊心中自有打算,当初退出朝堂,谋的是一家平安,所以自请调离京城。李世民知道父亲心中苦,所以将计划埋在心里,一面应付着李渊,一面做好随时北上的准备。 李世民在父亲离开自己房间之后,便将床下的盔甲和长剑取了出来,轻轻地吹灭了案上的烛灯,悄悄地打开了房门,脚下轻轻一跃,跳过了院墙。 李世民学了一声鸟叫。随后,从后门缓缓移出一个老者,手中牵了一匹骏马,随后将辔绳交到李世民手中。李世民接过辔绳,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那马儿正要走,老者灵活的拉住辔绳。 “二少爷,要是老爷知道了,老奴怎么说啊?” 李世民干脆利落地撩开那老者的手:“王伯别担心,你就照实了说,我走了。” 话音未落,李世民双腿一用劲,马儿飞快奔出,转眼间,消失在黑夜里。 等到天色稍明,李世民已经上了大道,顺着大道,一路经过临汾、楼烦,眼见着离雁门越来越近。他心中充满了激动,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独自一人离家,只是为了心中的一腔热血。 李世民一路上,听说屯卫将军云定兴正在马邑城外招募士兵。他二话没说,便冲到营前,滚鞍下马,径直来到招兵处:“我要从军。” 那招兵的主事头也不抬,随便拎起一只毛笔:“姓甚名谁,年方几何,速速报来。” “陇西李世民,十六岁。” 那主事这才抬头看了看:“年纪太小,你走吧,这马留下,也算是你为皇上效力了。” 按照大隋的兵制规定,年满十八才能够从军入伍,但是在特殊时候,看个人情况事可以降低要求的,父亲在剿匪之时,也经常破格应征青壮年入伍。 李世民见这些招兵的,也并非真管得了事,便径直回头上马奔驰而去。那主事想要拦也来不及了,李世民已经奔出许远距离。 跑了一天,马儿些许是饿了。空落落的马邑城,像是被突厥刚洗劫过一番,走在街道上,显得自己格外醒目。李世民密切注意着街上任何一个有的吃的地方,好不容易,终于发现了一家土房正冒着热气。 李世民弯身进了屋,将马儿交给店家。 “店家,给我马儿上点草料,跑了一天,兴许饿了。” 店家就这么一个人,笑呵呵地迎着李世民,将马儿添了些草料,再回来招呼李世民。 “这位军爷,要不给您来碗羊肉汤加两个膜?” 李世民点点头:“去吧。” 店家站在原地,笑嘻嘻地说道:“军爷,您看,我们都是小本生意。这,要不您先付了账钱?” 李世民突然间觉得脸面一热。昨晚走得匆忙,忘记了这事,再说平日里过惯了少爷生活,基本上用不着银两。一心只想着北上救驾,也就没顾得上。李世民找遍全身,也找不出一个铜钱。 一下子,场面变得十分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隔壁传来一声:“小兄弟,可否移驾于此?” 李世民听到这声音,不免觉得心头一热,像是了许久未见的亲人,又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 李世民也不管那么多,便移步至隔壁,双腿盘地而坐。 那人抛出一贯五铢钱,冷冷说道:“给这位小兄弟来一碗羊肉汤,外加两个膜。” 李世民拱手谢道:“多谢恩公搭手相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世民他日定当厚报。” 那人缓缓抬起了头,只见一张国字脸上,一对剑眉横挑,双眼炯炯有神,沉稳而内含精芒,鼻若悬吊,唇似朱砂,温和而恬雅。李世民出生官宦之家,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器宇轩昂之人。 “免尊姓李,单名一个靖字。” 李世民笑道:“咱俩真是有缘,恰巧我也姓李,陇西李世民。” 李靖定睛一看:“你是云定兴部下?” 李世民摇摇头,一脸的失落。随即,李世民又满脸不屑:“云定兴算什么,我还不屑跟着他。这种卖主求荣之辈,现在还没上战场而已,要是上了战场,他定是第一个投降。” 李靖没想到一个小小少年会说出这等话,心中自然是另眼相看。李靖假装噗嗤一笑,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诋毁朝廷命馆,就不怕有人举报?” 李世民撕了半个膜,大口喝了肉汤,顿时觉得身子暖和许多:“现在哪里管得了许多,皇上都被困在雁门,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我千里迢迢赶来救驾,结果被那云定兴拒之门外,我这样说他几句还不行呀。” 看着李世民有点气愤的样子,李靖心中一阵无奈。 “皇上现在定是好好的,不然这突厥大军早就退了。现在突厥大军未退,只能说明雁门城尚未被攻破,皇上不会有事的。看你年纪,应该尚未弱冠之年吧,有这等勇气赶来救驾,佩服。” 李世民咽了口中的食物,解释道:“其实我才十六岁,那招兵的主事嫌我年纪小,便不让我投军。哼,这是在特殊时期,就应该特殊对待的嘛,要是我父亲,定会破格录用。” 李靖听到李世民说的这话,想必定是有一定的家世背景。他大胆猜想,这李世民来自陇西,在陇西掌有权力的李姓之中,就只有李渊一人了。 “莫非你和河东抚慰大使唐公有一定渊源?” 李世民拱手说道:“不瞒恩公,家父正是河东抚慰大使。” 李靖思忖半晌,想出一计,轻声的附在李世民耳边细说:“此计你且记牢,定叫你名扬三军。你再去云定兴营中,我这便去突厥大本营大利城周旋。我们两相一齐用力,你何愁功名不就?” 此时的李世民只想做一个大将军,尚且没想着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之类的雄心壮志。李靖与李世民约定好了之后,就此分别。李靖带了行礼,牵了白马往着北面步行而去。 第三章李靖孤身入敌邦 看着李靖远去的背影,李世民脑海里浮现出一幅苍凉的画面。在画中,一位白发飘飘的老人,手拄一柄拐杖,迈着看似协调的步子走向死亡。夕阳打在那老人身上,将影子拖得老长老长,远处一名红衣女子向他伸来了手。那是一场凄美的黄泉盛宴。 李世民来不及多想,反身上马,双腿一用劲。那骏马也很是懂人性,随后又向着屯兵大营奔去。 临近招兵的台前,李世民突然勒住马儿。一阵长嘶,马儿的前蹄奋力抛向空中,后蹄划出丈把远,飞石走沙溅得招兵席上满是尘土。 “来人,将此人拿下。” 那招兵主事见到李世民,气不打一处来。刚才要不是你跑得快,定会找李世民的麻烦,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李世民见状,按照李靖支的招,二话不说,统统一顿乱打。七八个兵士,转眼间已经倒在了地上。 李世民高傲的样子,十分神气。 “我要见云定兴将军,河东抚慰大使府有紧急军情来报。” 周围的兵士一听到河东抚慰大使,心中自然是知道厉害的。前段时间刚从晋阳出来,唐公的名号都是知道的,自然不敢怠慢。 眼见着云定兴出了大帐,李世民上前拜道:“侄儿拜见云将军,世民奉父亲之命,特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云定兴听到是河东抚慰大使来的人,自然是礼遇有加。又听到自称是侄儿,想必眼前这位少年定是唐公的什么人。 云定兴压低了声音,试问道:“公子想必是唐公的?” 李世民拱手道:“没错,我是唐国公的二儿子李世民。侄儿此次前来,正是奉了父亲之命,特来助将军一臂之力的。” 云定兴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乐开了花。纵观朝廷上下,没有一个人瞧得上自己,而这李世民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叫得云定兴心中自然是十分乐意。 不过云定兴也不是傻瓜,眼见着这李世民孤身一人前来,哪里是来帮忙的,说不定还是一个负担呢。反正到时候上了战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投降,反正保住小命最要紧。 云定兴围着李世民转了一圈,故作姿态。说道:“贤侄啊,你此次前来带了多少兵马啊?” 李世民心想,这云定兴老儿果真不是这么容易忽悠的,还是李靖有先见之明,云定兴的一举一动都被李靖算得死死的。 李世民笑道:“回大帅的话,小侄只是先行来此,讲明情况,家父所带的兵马不日便到。” 云定兴听到李渊带兵前来,心中总算是有了个底,堵在心里的一个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云定兴趁机说道:“唐公既然敢让贤侄单枪匹马先行于此,想必贤侄定是有什么退敌之策。都说唐公府上能人众多,贤侄你还是给老夫说说看吧。” 李世民罢罢手道:“良策算不上,区区数十万大军倒是可以退的。” 云定兴一听李世民的口气,心中自然是不信的,心想:还区区数十万大军,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够淹死你,口气倒是不小。唉,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不过也罢,反正是你李渊的儿子,出了什么事,有你李渊被这黑锅。老子到时候担子一撂,溜之大吉。 云定兴笑道:“贤侄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这样吧,老夫现在手上有兵马两万,交由贤侄领军五千作为先锋,先去试试贼兵的手段如何?” 李世民就知道云定兴不安好心,但是明面上也是不好说出来,只好按照李靖的计策,应了云定兴的要求。 “小侄领命,不过,还请大帅答应小侄几件事情,不然这贼兵是无法退的。” 云定兴想都没想,顺口便答应了李世民的请求。 再说李靖,独自一人前往大利城。大利城说是一座城,其实不过就是一些土墙围起来的集市。突厥人生活在北部草原,居无定所,四处漂流,主要是以牧牛牧羊为生。而自启民可汗取了大隋义成公主之后,为了博取义成公主的欢心,便命人模仿汉人修建了大利城,可谓是洋不洋土不土的。但是,好歹也算得上一个集市,也方便了汉人与突厥的交易往来。 李靖正准备进城,一队守城门的突厥士兵拦住李靖,必须出示过往证件以及可汗特批的互市文书。 李靖从行李袋中取出证件文书,看着他一身衣着,倒也是个行商的模样。穿戴虽说不上雍容华贵,倒还算得上富裕,领头的兵士倒也不为难李靖,只是伸手揽了一袋刀币。 李靖顺利进了城,什么也不做,在街道的一侧寻了个地儿,摆了个摊。他在左右各立一杆旗子,上面书到:胸中自有乾坤卦,天地通晓阴阳眼。 过往的行人转转看看,而后都不太相信这神算子。过了晌午,依旧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搭话。巡逻的士兵经过,一眼就认出了李靖的模样,一阵乱轰。 “你这算命的,你不是一个商人吗?现在在这儿做起算命来了。” 李靖起身解释道:“军爷,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些江湖算命的,都只能按照互市发给文书。在下看您这面色红润,以您这面相,近些日子是有好事发生了吧?” 那兵士双眉一跳,凑上前,道:“你且算算,有什么好事呢?” “以贫道看来,您将会有小财一笔。不过这都还不算是好事,更大的好事便是军爷将会升职。以您的面相看来,这便是您的好事。” 那兵士顿时拔出佩刀架在李靖脖子上,“胡言乱语,我们阿史那一族向来是赏罚分明。有军功才能升职,休听你说得天花乱坠,跟我去见伯克。” 李靖也还听得懂一些突厥语,见这兵士上了钩,径由他们架着自己进了营。 李靖被带到一个牙帐中,随后一个手按弯刀的青年武士进了牙帐。看那人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双眼十分有神,顿时令李靖心生敬畏。 李靖起身拜道:“将军神武。” 那青年武士示意李靖坐下:“自打你一进城,我便一直命人暗中注视着你。你一身行商,却在城里摆起了算命的摊子,这是在故意引人注目吗?” 想来也是这么一个理儿,现在突厥将南朝皇帝困于雁门,寻常人根本就不敢来到大利城,躲还来不及。而这个时候,来到大利城的汉人,自然是要被格外注目的。 李靖料想,这青年武士既然命人暗中注视自己,想来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 在李靖第一眼见到此人时,便觉得浑身有一种不一般感觉,像是英雄相惜,又像是宿世仇敌。 李靖开口说道:“要不是如此,又怎能见到将军呢?” 那青年武士似乎并不惊讶。在见到李靖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李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既然都来了,那就说明来意吧。” “在下李靖,突厥将亡。我来此,只想给您指条明路。” 那青年武士不屑一笑,道:“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突厥现在兵强马壮,你们皇帝都被我们困在雁门,生死尚且不知。我突厥铁骑从无败绩,是你们大隋要亡了吧。” 李靖瞧了一眼一旁挂着的版图,起身近前说道:“将军切勿夸下海口,你看,突厥现在的版图,再看看大隋的版图。你们只是困住了一个大隋皇帝,只要皇上殡天,我大隋再另立一个皇帝又何尝不可。届时,我大隋倾尽天下之师,全力北伐,就算你突厥铁骑再厉害,能抵挡百万大军吗?” 那青年武士沉思了一下,顿时似乎开悟了。 “本人阿史那思摩,听了先生一番言语,甚是通透。您且稍等,带我请来可敦,细作商议。” 此时,帐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犹如山间之青鸟,伴随着流水潺潺,响彻山谷一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这口音,李靖一下子就明白了。阿史那思摩口中的可敦应该就是帐外这位女子,大隋的义成公主。 其人现到帐内,李靖起身行了跪拜之礼:“微臣李靖,拜见公主殿下。” 义成公主当年被文皇嫁到这北荒之地,而那启民可汗因为义成公主的到来而特意修建了大利城。从那以后,突厥对大隋称臣,后来启民可汗死后,便续嫁给了现在的始毕可汗。 现在始毕可汗亲自率兵攻打雁门,将杨广困在雁门郡长达二十多天。大利城内的一切大权归于义成公主,就连启民可汗的族弟阿史那思摩都乖乖的听从义成公主的命令。 义成公主自东向西而坐,举手投足之间不失优雅,俨然皇家气派。 “平身吧。” 当年是隋文帝将自己嫁到北荒之地,现在文帝仙去,这股怨气也逐渐消了。其实一直以来,义成公主都在关注雁门局势,大隋皇帝和自己是骨肉相连,就算再怎么混蛋,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李靖起身谢道:“多谢公主殿下,微臣此次前来,一来是为了公主殿下的安危,二来嘛...。” 李靖斜着瞥了阿史那思摩一眼。义成公主笑道:“有话直说,思摩将军是我的心腹,绝对信得过。” 李靖这才说道:“公主殿下,突厥东西跨度过大,不少头领并非真正地效力于始毕可汗。现在始毕可汗南下,就真的不怕后院起火吗?雁门郡迟迟没有被攻破,难道是始毕可汗不想攻破吗?” “始毕可汗想在北方树立威信,想要在众多的头领中站住脚跟,那么在此次南下中就必须要有所收获。杀了大隋皇帝,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引来大隋的举国之师北伐。到时候众多的头领为了自保,定会临阵反戈。到那时,公主殿下的处境可就危险了。”李靖冷静的分析着,“现在的局势,只有公主殿下才能够将始毕可汗劝回来,震慑大隋皇帝的目的已经达到。趁大隋之兵力尚未集结,现在撤退还来得及,这样既不失一个枭雄的气度,反而更会巩固他在北方的地位。” 义成公主立即写了一道手书,交给阿史那思摩:“思摩,你火速前往雁门,将此手书亲自交给可汗,切记。” 阿史那思摩接过手书,转身出了牙帐。 义成公主来到李靖身前,向李靖鞠了一躬,道:“多谢义士相救,我大隋能有你这样的忠义之士,我也无忧矣。” 李靖拜道:“公主殿下能明白微臣的用心,这是再好不过了。现在皇上被困之危已解,我大隋暂时无事了,微臣也就回去了。” 义成公主唤了左右,另外又写了一道手书,吩咐道:“这封手书,务必交到皇上手中,去吧。” 李靖这边大功告成,只希望李世民能够按照计划,成功迷惑始毕可汗。 李世民领了五千军士作为先锋,先是命人制备了五万旌旗,数不尽的树枝,外加一万擂鼓棒槌。每隔五里便插旌旗,领一队兵马,遍延方圆数十里,有命人骑马拖着树枝来回跑动,制造声势。几天下来,始毕可汗接到线报,大隋已有数十万大军集结于马邑城外。 而雁门城内的军民看到漫天的尘土飞扬,心中自然是高兴坏了,一时间都以为是援军来了,顿时士气大增。 第四章突厥退兵了 始毕可汗稳稳坐在大帐内,环顾周围的大将,各个威风凛凛,正斗志昂扬,随时准备大战一场。连续围攻雁门城二十余日,城内城外的将士们都疲惫不堪,尤其是大隋士兵,连日鏖战,几乎已经形不成战斗力。始毕可汗握了握腰间的弯刀,眼中一阵寒芒,他喝到,“我草原儿郎,是天生的勇士,个个都是天神下临,现在雁门城内的那群南瓜,已经抵抗不了我草原铁骑的步伐,只要我们再努把力,拿下雁门城,活捉那杨广昏君,再去洛阳做做那龙椅,好不好?” “好,好,好...”将军们群情高涨,都想着破城之后的美女与财宝,这二十几天的奔波转战,可算是憋坏了,眼见着雁门城就在眼前,稍微再使把劲,便能够好好释放,感受那人间天堂。 此时,一名男子匆匆进入了军帐,此人正是阿史那思摩,行如风,站如松,一如军帐,顿时鸦雀无声。 阿史那思摩走近了,将右手按于胸前,拜了始毕可汗,说道:“可汗,这是可敦让末将转交给您的手书,请您务必看完再做决定。”说完,阿史那思摩将手书亲自交到了始毕可汗手中。 始毕可汗接过手书,仔细瞧了个究竟,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良久,始毕可汗才缓缓说道:“各位,就此作罢吧,我们此行已经将那昏君老儿搞得够狼狈的了,现在他们集结了二十万兵马已经过了娄烦,不日便到马邑城下,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大帐内,将军们面面相觑,这手书里到底写了什么?堂堂一个草原上的可汗,难道还能被一个娘们儿一封手书劝退了?将军们不理解,顿时脸上露出不悦。 阿史那思摩环视一周,已经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随即喝到:“我阿史那族从来不惧任何敌人,无论是谁,也难不倒我阿史那族男儿。如今,南朝皇帝被困,一旦城破,皇帝宾天,南朝再推一位新皇帝,到时候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受到南朝的举国北伐,我们便会得不偿失;况且现在草原上有些部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我们若不再退兵,只会是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到时候尔等都将变成刀下亡魂。” 阿史那思摩这一顿开导,确实起到了作用,只见刚还趾高气昂的将军们,现在正如被霜打过的茄子,各个垂头丧气呢。“那就退吧,不然回纥在背后捅刀子,我们收尾无法相顾了。”执失思力站起来说道。 突厥大军趁着夜色,在确认了没有大隋将士追击的情况下,一夜之间,二十万大军全部撤出了马邑城。翌日凌晨,太阳一如往常照样升起,只是少了往日的血腥与杀戮,没有了攻城的呐喊声,也没有了炮火的哀鸣。 “突厥退了、突厥退了。”号兵将突厥退兵的消息散布开来。 突厥退兵的消息从城楼上遍传到行宫,一路上无不欢声雀跃,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杨广再也耐不住性子,大步出了行宫,要亲眼见到突厥退了心里才能安心。 望着城外空无一人,隋炀帝心里面感到无比的宁静,只是那些残留下来的血腥还夹杂在空气中刺激着他的感官,一阵风吹来,隋炀帝在众多大臣的拥护之下,打道回府。 云定兴还担心李世民的这种小把戏瞒不过始毕可汗的眼睛,没想到突厥真的退兵了,现在自己再到雁门将皇上接出来,定是大功一件。 正在云定兴下定主意进城之时,马邑城外突然出现大批人马,这老匹夫当时便吓得双腿发软,要是这突厥去而复返该如何是好。李世民进了大帐,当即大笑三声。 “大帅,突厥退兵了,何事让你这般胆怯啊?” 云定兴定了神,假装镇定的说:“贤侄,你有所不知,刚才斥候来报,一队人马正朝着我们马邑而来,本帅担心的是突厥去而复返哪。” 李世民暗想这云定兴必定在担心这突然出现的大批人马,于是接着煽风点火道:“大帅,这突厥一向是来无影去无踪,去而复返也未必不可,要不这样吧,小侄现在带领手上的五千人马去会会这批来历不明之人。” 云定兴正愁没人可派,现在你小子既然要去,那就去好了,反正出了事老子又不背锅。 “贤侄,你可要保重身体啊,赶明儿咱们见了皇上,一定将贤侄的救驾之功如实上报,本帅绝不抢你功劳。” 李世民别的不敢信,但是这时候的云定兴说的话还是可信的,“大帅,这功劳嘛,小侄自然是信得过大帅的,只是我这一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以后你见了我父亲,代我问声好。” 云定兴假意点点头,李世民飞快的出了大帐,翻身上马。 李世民双腿一用力,一声“驾”之后,那马儿应声而出,这云定兴的那点心思早被李世民看得一清二楚,现在云定兴只想着进城领功,多亏了父亲带着河东铁骑出现,不然,这功劳定被云定兴全抢了去。 李世民没有回营,直接奔着马邑城外而去。 雁门的突厥大军退后,满城欢呼,渐渐地恢复了进出,没一会儿,隋炀帝便收到了义成公主的信件。隋炀帝懒懒的躺在寝宫内,经历了这么多天的煎熬,这鬼地方再也待不下去了,于是吩咐左右通知下去三日后启程回洛阳。 掌事太监将义成公主的信件交给了隋炀帝,看后,细里面又陷入深深的思虑,这大隋举国上下,竟没有一个忠臣赶去营救朕,还靠了一个江湖义士,本来说好的突厥退后嘉奖功臣,现在看来,不奖也罢。 “张公公,传朕旨意,明日召集群臣,对了,去吩咐一下,把城外的各位将军也叫来。” 张公公拜道:“老奴遵旨,这就去办。” 第二天,群臣抵达行宫大殿,除了一起与隋炀帝被困雁门的大臣之外,还见到了云定兴等前来救驾的武将,关键是来了一位本不会出现的人——李渊。 山呼万岁之后,隋炀帝懒懒的坐在上位,李世民终于见到了隋炀帝的真容,原来皇帝长这幅模样。本以为是神气威武,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就像自己父亲一样,见到隋炀帝的真面容之后,心中的落差感太大,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隋炀帝张口问道:“这次突厥突然向朕发难,看来是蓄谋已久,而纵观我大隋,兵强马壮,却被困雁门近月余之久,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朕命令,河东与太原两郡兵马加上马邑郡新招兵马即刻加以整顿,待朕回到洛阳之后,定要兴兵北伐,好好一雪这雁门之耻。” 萧瑀急忙出列道:“陛下,万万不可,这突厥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声无息,可见其军队的团结度,而我们刚刚经历了这久战之后,已是疲惫不堪,若是再北伐,恐怕会引起军变哪。” 李世民站在群臣之中,对隋炀帝的安排简直失望到了极点,这个时候正是趁机收拾人心,奖赏群臣,拉拢将士的时候,却想着北伐来雪耻,只会导致君臣失和,将士离心哪。 李世民心头生出一股可怕的念头,但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脸被涨得通红,他极力的深呼吸,才将这一小小的激动掩了下去。 隋炀帝怒道:“萧瑀,朕念你此次献策有功,便不追究你这直犯龙颜之罪,突厥欺我大隋,这仇一定得报。” 群臣见到隋炀帝脸色不对,也不敢再有人上前直言,只是李世民正要出列,却被李渊死死地拽住手腕,李渊几乎以命令的眼神盯着李世民,这才将李世民拉了回来。 此次李渊本事不会出现在雁门的,但是自从李世民半夜出走之后,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劲,问了管家,而管家也毫无隐瞒,将二少爷北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渊便马上召集太原兵马,又命人前往河东将事情告知了李建成,两郡兵马同时出发,约定在楼烦集结,现在确认了李世民没事便好,而隋炀帝正在气头之上,这时候出列进谏,无非是往刀口上撞,搞不好,还会连累整个李家。 大殿上,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尴尬,君臣之间,你看我我看你的,相对竟无言。 “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后天班师回朝。” “皇上圣明。” 出了大殿,李世民觉得这殿外的空气真的好自在啊,在殿内短短半个时辰,却像是过了好几个春夏秋冬一般。 “父亲,你刚才为什么拦我,皇上这个时候不对功臣进行封赏,必然会失去人心的,再要北伐,三军将士势必会有怨气,到时候北伐再败,大隋堪忧哪。” 李渊停下脚步,轻声对着李世民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为父再给你细说。” 李靖从牙帐出来,肚子饿得直咕噜咕噜叫,索性在大利城寻得一家酒肆,叫了两斤牛肉和一斤奶酒,以填饥饿。此时,酒肆外一阵喧哗,众人吵吵嚷嚷,引起了李靖的注意。他透过垛墙的洞窗看过去,一个突厥人正牵着三五个奴隶在叫卖,奴隶们都穿着汉服,想必是被抓来的吧。 在突厥,大隋人的身份自然要低人一等,出售和贩卖奴隶早已经司空见惯,李靖从盆里抓起一块牛肉送进嘴里,又灌了一口奶酒,酒香融进牛肉里,简直是人间美味呀!从洞窗看去,那突厥人正对着奴隶们拳打脚踢,引得一旁的路人几度喝彩,李靖实在看不下去,便抓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朝着那突厥人弹去。 第五章未来的将军 几个奴隶被突厥的贵人买走了,只剩下一个瘦弱不堪的奴隶,双手被反拷着,拴了铁链。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倒也不错,不过衣衫褴褛,破烂不堪,连走路都有些不稳,任由那些突厥士兵拳打脚踢。 这青年心里明白,凡是落入突厥人之手的汉人和牲口没什么区别。越是反抗,吃的苦便越多,还不如任由其踢打,反而会好受些。 那几个突厥兵围着青年奴隶转了几圈,看无人问津,气得直哇哇叫了起来。一旁看戏的突厥人不停议论着,再怎么样也不该把人打成这样啊,打成这样谁还会要呢?谁还会买这样的废物呢? 突厥兵见没人会买这个青年奴隶,便将铁链拴在一旁的木柱上,在旁边寻了个空地儿坐下吃肉喝酒去了。李靖从酒肆里出了门,来到几位突厥兵跟前,用突厥语问道,“几位军爷,你们这奴隶怎么卖呀?” 那几个突厥兵瞧了眼李靖,一身行商的打扮,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财产的样子。 “先生要买,给五个铢就够了。”突厥兵看李靖是汉人,便说。 “这是十个铢。”李靖从怀里摸出一把钱,放在那个突厥兵手中,没想到突厥兵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可以容得下一个馒头。 为了防止李靖反悔,几个突厥兵匆匆忙忙地付了酒肉钱,便一溜烟跑了。 李靖给那奴隶松了绑,只见那青年奴隶手腕上被勒出了几道血痕。那奴隶得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直地给李靖磕头,“小人感谢恩公救命之恩,今后小人就是恩公的仆人,无论刀山火海,只要恩公一句话,小人愿死效命。” 李靖急忙扶起那青年,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不停地滑动,显然是饿到了极点。 “来,你先吃饱了再说。”李靖看着他抓肉喝汤,样子倒有些可爱,便问道,“小兄弟,哪里人士?今年多大了?” 那青年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小人二十一岁,山东历城人氏,在家排行老二,父亲和兄长在修大运河的途中落了难。一年前,小人被拉到雁门来修长城,没想到被胡人抓住了,就到了这里。” 青年填饱了肚子,说话间也有力气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靖微笑着问道。 “小人名叫张宝相。”青年声音有些沙哑,但是铿锵有力,“珠宝的珠,相貌的相。” “你还读过书?”李靖觉得这青年越发有意思。 “小人小时候跟过几天私塾,识得几个大字,也算不上读书。”张宝相用手揩了嘴边的肉渣,神情间有些尴尬。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多多少少读点书,识点字。”李靖起身,指着自己的马,“你帮我把马牵过来,咱们这就回家。” 家?这个字,在张宝相的世界里,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咋一听,却觉得有些陌生。“回家?我没有家了。”说话间,张宝相脸上神情有些愕然。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李靖问道。 “都死了。”张宝相有些沮丧,不禁低下了头。 “跟我走,以后我家就是你家,走。”李靖拉起张宝相,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宝相将马牵了过来,自己弓腰趴在地上,好让李靖踩在自己背上上马。李靖却扶起张宝相,腾身上马,这一连贯的动作,就连那酒肆老板见了,都啧啧称赞,张宝相更是钦佩不已。 张宝相拉着辔绳,向前走去。 他并不知道,马背上的这个人,是未来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他更不知道,差点儿死在突厥人刀下的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成为将军,并且亲手活捉了突厥的颉利可汗。 李靖一路上,给张宝相讲述了很多典故和军法,无奈,张宝相只对武学方面颇有兴趣,但是对于知识方面,却是提不起多少兴趣。这让李靖想起了在马邑城内巧遇的李世民,又想起了那突厥大利城中的阿史那思摩,顿时,李靖明白了:人与人之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有的人生来即富贵,有的人,注定荒芜一生;人,生来有命,命即性格,性格一旦形成,是很难改变的。 不过,张宝相骨子里那股蛮劲儿,倒是令李靖颇为满意。即便张宝相不能够独当一面,只要自己能够驭下得当,倒也不会出什么岔子。李靖在张宝相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驾驭一个人,就得先驾驭这个人的心,只要将士心服,那么这支军队便能够无往而不胜。这也是李靖在未来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得到的宝贵财富。 只是,现在的李靖空有一腔抱负,却无人赏识,也不知道这次突厥解围,是否能够受到封赏。 李靖与张宝相行走在前往雁门的大道上,对面本来一骑,看到李靖,便翻身下马,拜道:“李县令,皇上密令,急诏你入雁门见驾。” 李靖接过密令,深深感觉到,这就是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李靖将张宝相安排在雁门城外的驿站,自己孤身进了城。进了行宫,见到杨广,李靖跪下磕头,山呼万岁。 “李靖,听说你现在还只是一个三原县令。你有忠心,朕心甚慰,我大隋没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了。”杨广没有提到义成公主,不过李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朕有心提拔你为马邑太守,但是现在的马邑太守王仁恭,有功于社稷,办事也算得上是机灵,朕有些为难啊。” “谢陛下隆恩,李靖但求能够为国尽忠,不求封赏。”李靖连连磕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起来吧,朕知道你的能力,这样,你先领马邑郡丞一职。”杨广心里明白,天底下还没有人不求封赏就为国尽忠的,“此外,朕再加封你为鹰扬郎将,为朕练好兵,将来有机会,抗击突厥。” 李靖心中一阵感动,多年辛苦,终于得到了皇上的青睐。 李靖赶紧说道:“臣愿死效命。” 杨广负手于背后,缓缓走出了大殿。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杨广的大军经过整顿,浩浩荡荡离开了雁门城。李靖领了官职,带着张宝相,身赴马邑城上任去了。 行进间,张宝相一路上讲述自己的悲伤往事,倒是让李靖心中对这个青年多了几分悲悯之心。而张宝相本人却不以为然,仿佛自己讲述的那些过往,都是别人的经历。 张宝相问道:“大人,您是否成婚了呀?” 这一问,倒是让李靖有些惊讶,“你问这干啥?” 张宝相笑道:“像大人您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一个贤良淑慧的妻子,并且将来呀,一定会儿孙满堂,都说好人有好报嘛。” “哈哈哈哈,你这张嘴啊,真的天下无敌了。”李靖听了张宝相的话,心里自然乐开了花,“我那妻子,可不是一般人哦,这样说来,却已是数月未见初尘了。” 夕阳西下,张宝相牵着马儿,马背上坐着李靖,在落日余晖里逐渐走远。 第六章红拂夜奔 想起妻子的模样,李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李靖的妻子,名叫张初尘,曾经是风靡长安城的红拂女。红拂女本是杨素府上有名的歌姬,长安城中的不少富家子弟、达官贵人曾疯狂地追求,希望能够一睹其风采以及绝美容颜,所以,往来于杨素府之人络绎不绝。 奈何红拂女始终以轻纱蒙面,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这一层神秘,使其名扬长安,无不想要一睹真容。 那一年,李靖还是兵部下辖的驾部员外郎,从五品官员,平时主要负责军事交通运输方面的工作,属于杨素的间接领导之下。 一日,李靖奉命前往杨素府上汇报工作。杨素慵懒地躺在榻上,双眼微闭,睡意正浓,丝毫没有听到李靖说了啥。李靖跪在厅前汇报,滔滔不绝,正事汇报完之后,又提出不少关于军队整改的建议。 红拂女作为府上的侍女,在杨素就寝时,自然要立于榻前侍奉。她注视着李靖,见他一表人才,姿貌瑰伟,算得上是翩翩少年,不由得一见倾心。待李靖离去之后,红拂女向管家问了李靖的姓名及去处。当夜将近五更之时,红拂女来到李靖的住所,叩门寻人。 李靖听到有人敲门,心中一阵警惕,如此时辰,谁还会在外游荡? “来者是谁?请通名。”李靖细声问道。 “妾乃杨府之红拂也。”红拂女答道,“深夜造访,多有冒犯,望公子开门相见。” 李靖一听是杨府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只好将门打开。红拂女头戴一顶斗笠,面蒙轻纱,身着紫衣,手中杖着一袋行囊。进了屋,红拂女脱下斗笠与面纱,与李靖真容相见。 李靖见到眼前女子,不由心动,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红拂女华衣而拜,让李靖一下子不知所措,心跳加速。 “妾本是杨府歌姬,侍奉杨司空已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红拂女说道,“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 李靖回答道:“杨司空位高权重,你何故来投我?” “杨司空虽然权重京师,可他毕竟已是年过花甲,垂垂老矣。”红拂女看着李靖,说道,“杨府侍女众多,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偷偷出逃,少一两个歌姬,不会有人追究的。我看公子身负才学,仪表不凡,将来定会有一番成就,请让妾随公子一道,前后相随。” 李靖看红拂女的形态、言辞、气性,自是一般女子无法比拟,心中欢喜之余,却又多了几分惧怕。 “公子是否有所顾虑,怕杨府之人追究起来,连累公子?”红拂女见李靖尚有犹豫,趁机说道。 李靖心中确有顾虑,见红拂女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想,不由惊奇。 “红拂姑娘,你姓什么?”李靖问道,“你的身份特殊,以后当以新的身份示人。” “我姓张。”红拂女答道,“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既然如此,我们应远离长安,以免惹祸。”李靖点了点头,“以后你就叫张初尘吧,初涉尘世。我们一起去感受世间的温情与冷暖,去感受山河之辽阔,去感受世间多奇妙。” 红拂女看着李靖,看见他眼里闪烁着光。 “好,以后我就叫张初尘。”红拂女拂衣而拜,“多谢公子赠名。” “大人,我猜想夫人定是倾国倾城之容貌,并且与大人十分恩爱。”张宝相打断了李靖的回忆,牵着马儿,在夕阳的照耀下,与李靖面朝北方行去。 李靖与张宝相到了马邑,先去拜见了马邑太守王仁恭。 王仁恭戎马半生,满身伤病,这个太守之位,还是他用军功挣来的,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珍惜。而李靖之前不过是三原县令,从六品小官而已,如今一下子连升三级,成了马邑郡丞,货真价实的正五品官员,可以直接入朝面圣。 王仁恭心中自然不忿,可是一想到李靖竟然是皇上亲自封赏,其中必有含义。见到李靖,王仁恭说话间也只好小心翼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生怕得罪了这位心上任的郡丞。 李靖花了一天的时间,办理好了交接事宜,正准备坐下歇息片刻,不料却收到了王仁恭的接风宴邀请函。 李靖与张宝相互视一眼,心照不宣。这王仁恭虽然年老,但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曾经为大隋也立下了不朽战功,推拖不得,李靖只好带着张宝相前往赴宴。 宴席上,王仁恭想方设法地套李靖的话。李靖曾经担任过殿内值长和兵部驾部员外郎,对这一套自然是了然于胸,都以一些无足轻重的话搪塞过去。酒过三巡,二人都将近半酣之状。 王仁恭道:“药师啊,老夫深知你得韩擒虎大将军真传,胸中深藏丘壑。这马邑城小,恐难以让你一展才华呀。” 李靖听出了王仁恭的言外之意,话里话外都透露着“马邑城不适合你”的意思。李靖拜道:“王将军德高望重,也曾叱咤疆场,为大隋屡建功勋。虽说如今年近花甲,却有廉颇之志,后生佩服,以后啊,还得多多仰仗将军呢。” “药师严重了。”王仁恭脸上横肉一堆,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这马邑,民风强悍,常有突厥袭扰,比不得三原那京兆之地。这以后啊,恐怕还得药师多多帮衬,咱哥俩相互扶持,何愁功名不成呢。” 李靖自是看破了王仁恭的心思,只是口头不宜明说。“愿听大人差遣。”李靖举起酒杯,敬道。 王仁恭见李靖倒有些上道,于是拍了拍手。这时,一阵香气袭来,珠帘之后缓缓现出一位美人,身披轻纱,妖娆惹怜,手舞长袖,脚踏莲步,朝着李靖盈盈而来。 小娘子的出现,让李靖心头一漾,没想到这边疆之地,还有此等美人,可见王仁恭平日里,是何等的潇洒快活。李靖不由得暗自感叹:我大隋常年战乱,百姓已是民不聊生,可官家依然夜有笙歌,纵酒声色,悲也。 王仁恭暗中观察李靖的神态,见他正襟危坐,丝毫不为所动,心底不由佩服。不过转念一想,恐怕这李靖脑筋轴,没有明白其中意思,干脆挑明道:“药师啊,这北疆苦寒之地,你家小又不在身边,平日里公务繁重,夜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儿。如果你不嫌弃,为兄就将这美人赠予药师,如何?” 李靖家中已有妻室,并且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虽说张初尘曾是杨素府上的一侍女,但也是出淤泥而不染,当时多少达官贵人不惜重金相邀,为见张初尘一面而煞费苦心。然而,张初尘一心系于李靖。李靖自然不忍辜负。 但是,现在王仁恭话已挑明,如果断言拒绝,恐怕会惹怒这位上司。李靖起身拜道:“感谢大人抬爱,只是下官内子管教甚严。” 话未说完,王仁恭会心大笑,道:“早听说药师惧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王大人厚爱,下官铭感五内。”李靖继续拜道,“都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李靖虽说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敢剜了大人的心头肉啊。” 李靖的一言一行,深得王仁恭心意。 王仁恭示意那美人退下,又和李靖喝了几杯,心中念着那小娘子的柔软身姿,心中一阵燥热。“药师啊,你也知道,老夫年近花甲,身体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咱们来日方长,要不,今日不如暂且为止?” 李靖冥眼一想,心神领会,拜道:“王大人公务繁忙,下官这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张宝相也起身向王仁恭行了拜礼,二人便离开了太守府。 第七章校场立军威 李靖和张宝相从太守府出来,朝着郡丞府邸走去,一轮寒月高悬于空中,生出几分凉意。才过月余,北方的天已经开始冷了起来。 “宝相,你可知王太守为何今日要宴请我们不?”李靖双手负于身后,双眼目视前方,淡淡说道。 张宝相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文韬武略,身负才学,想必王太守是器重大人您吧。” 李靖不由得哈哈大笑,解释道:“这王仁恭呢,曾担任过汲郡太守,而我曾经是汲县县令,他与我可谓是知己知彼。只不过我这次突然连升三级,让他一下子不明所以,这顿所谓的接风宴,不过是想探探我的口风罢了。” 张宝相若有所思,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回到郡丞府邸,张宝相已经困得不行,早早睡了。李靖趁着得空,草拟了一份安民榜,经过突厥这一次的袭扰,百姓需要尽快安顿下来才行。随后,李靖又写了封家书,让人送往三原,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张初尘。 几日间转瞬即逝,马邑的民生算是有所好转,可即便如此,这冬天恐怕也是不好过的。李靖深知,突厥人生性彪悍,以游牧为主,而寒冬时节水草凋零,便南下抢夺粮草与钱财。因此,整顿军务,扩充守备力量是当务之急。 李靖将自己的想法上报给了王仁恭,王仁恭当即同意了李靖的请求。虽说李靖是马邑郡丞,但还兼着鹰扬郎将一职,军务方面也属于管辖范围,请求无不当之处。况且,李靖是韩擒虎大将军的外甥,肚子里多多少少是有点本事的。 是日,李靖带着张宝相到了校场。只见兵士懒散,旗帜不整,马匹也相当瘦弱,景像着实令人一惊。李靖在来校场之前,特意查阅了文书,马邑守备六千余人,良马千匹。而今,经目测,兵士不过一千,马匹不过百,说是守备之军,其实,连山贼都不如。 李靖着张宝相叫来了越骑校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越骑校尉拱手道:“回禀李将军,武周无能,没能将军队带好。” 在李靖上任马邑郡丞之前,这鹰扬郎将一职已经空缺了好几年,军中大小事务都是由越骑校尉代管。现在的越骑校尉名叫刘武周,本是马邑城中的地方豪强,因家中颇有钱财,曾在王仁恭征粮之时,阔手相助,才得了这越骑校尉一职。刘武周上任之后,横行霸道,对过往行商进行压榨剥削,从中谋利。 “账册记录在案的兵士六千余人,良马千余匹,这到底怎么回事?”李靖对这刘武周有所了解,知其禀性,也就没多少好话。 “一个月前,左屯卫将军云定兴以募军的名义,打着救驾的幌子,来马邑带走了大部人马。”刘武周哭诉道,“卑职职位低微,哪里敢不答应,只好让他给抢了去。” “岂有此理?”李靖有些愤然道,“即便是朝廷募军,也没有公然抢夺州郡兵马的道理呀。” “我也没办法呀,人家是奉旨行事。”刘武周似乎有些委屈,“卑职若是不给,那就是抗旨不遵。那么大的罪名,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那么,如今皇上已经班师回朝,这兵马总归该还回来了吧?”李靖继续问道。 刘武周苦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兵马到了云定兴手里,就像是鸡进了黄鼠狼窝,哪里有还回来的。” 李靖抑住心中的火,望着眼前一片萧瑟景象,不禁担忧,万一突厥再来,可如何是好? 刘武周对李靖施礼,说道:“李将军,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卑职就先告退了。” 李靖心中明了,这刘武周一身叛逆之气,恐不是善人,迟早要捅出乱子。再加上王仁恭年迈,无心管理军务,这马邑城,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李靖说道:“刘校尉,烦请你向太守大人禀告一声,我李靖从今日起就住在军营,整顿军务,以备突厥来袭。军饷粮草,还望刘校尉和太守大人全力支持。” 说完,李靖向刘武周拱手作礼。刘武周见了,回礼道:“李将军有所需,我刘武周必定全力相助。” 说完,刘武周纵马而去。 刘武周心想:这马邑巴掌大的地方,都好几年没人来任这鹰扬郎将了,现在来了个李靖,还不是涨涨资历,将来回朝廷任职而已,干脆让他折腾去,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李靖远远望着纵马而去的刘武周,心中五味杂陈,对未来更是感到无比迷茫。想想这些年,一直在宦海沉浮,到如今还只是一个五品郡丞,所辖之地还地处边疆,自己随时有性命之忧。 张宝相提醒道:“大人,你怎么了?” 李靖回过神来,看了看张宝相。自己相对于张宝相而言,又何其好过千倍万倍,干嘛为一些未知的事情而独自惆怅呢?李靖笑道:“无碍,困难不过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吗?” 张宝相点点头,面带微笑。 未及,天开始下起了斜雨。李靖拨正了头盔,登上了将台,面对懒散的兵士,大声喊道:“全体都有,现在集合。” 零零散散的兵士们,见一身穿铠甲,头戴银盔的将军登上将台,浑身散发着一股威严,不由得靠拢集合。只见李靖大声说道:“将士们,我是新上任的马邑郡丞兼鹰扬郎将李靖。从今往后,本人将和大家一同训练,共抗突厥。” 听完,将台下的军士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李靖究竟何人呢? 不过,既然是上司,参拜是必不可少的。于是,站在前排的司马、参军、旅正等军官纷纷下拜:“拜见李将军!” 然而,其余的军士还满头雾水,这么多年无人管顾,现在来了个鹰扬郎将,看来必有蹊跷。随即,李靖下令道:“全体将士,站于原地,没有军令,不准擅动,违令者斩。” 站军姿是作为一个军士的基本功,可对于马邑的士兵而言,这项基本功可并不基本。没过多久,便有的士兵开始东摇西晃,身子经不住的,径直倒在地上。李靖吩咐左右,将倒下的士兵抬到一旁稍作休息。有些士兵见倒下就能休息,心里开始动了心思,也跟着假装倒下。 李靖看穿了这些小计俩,可嘴上并不言明。一个时辰过后,依旧在站在原地者,不足百人。于是李靖下令:“传我命令:凡是没有倒下的军士到左侧重新列队;倒下的军士到右侧重新列队。” 李靖军令一出,张宝相箭步上前,将军士分列成两队,左右之间形成鲜明对比。此时,雨开始下大了,李靖缓缓走下将台,来到一瘦骨嶙峋的老兵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耀祖。”那老兵答道。 “现居何职?”李靖问道。 “回禀将军,步射手。”薛耀祖答道。 “从今日起,本将任你为步射队队长,下辖五十名步射手。”李靖见薛耀祖眼神坚定,身上有着一股坚毅的气势。可是命令一出,在场的军士们不由得大吃一惊,这薛耀祖已经年过五十,况且身材瘦弱,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的样子,怎么能当步射队队长呢。众人不解。 李靖喊道:“大家伙一定很疑惑,本将为什么让他当这步射队队长吧?” 只见其余的军士们以疑惑的眼神盯着李靖。 李靖命令薛耀祖伸开双手,只见薛耀祖的双手上满是鲜血。原来是在站军姿时,薛耀祖始终坚持到底,好几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死死地握紧了拳头,时间一长,指甲咬进了肉里,故而满手鲜血。 李靖说道:“只有服从军令者,才能勇往直前。薛耀祖忍住疼痛,一直在坚持,这种品质,值得在场所有将士学习。” 说完,在场的军士们一脸惭愧。李靖命张宝相取来一张弓,递给薛耀祖,说道:“大家伙看好了,现在以一百步为准,薛耀祖给大家展示他的本事。” 薛耀祖看着李靖,激动地热泪盈眶,这些年,从来没人赏识自己,现在终于有机会能够一展身手,心中对李靖充满了感激。 薛耀祖猛地一用力,那张弓瞬间断成两截。李靖脸色铁青,吼道:“难道就没有一张好弓吗?” 军中司马上前答道:“回禀将军,目前军营里就这些,好的都被刘校尉拿走了。” 李靖这才明白,原来是刘武周在背后捣鬼,于是对张宝相下令:“去,把我的铁胆弓取来。” 张宝相应声而出,将李靖的铁胆弓取来,交到薛耀祖手里。薛耀祖用力一拉,满弓搭箭,瞄准箭靶,直射到靶心。众人无不喝彩。 李靖下令道:“将箭靶移至一百二十步。” 薛耀祖再次搭箭,这次却严重偏离靶心,军士们不断发出“咦”之类的唏嘘声。薛耀祖低下了头,似乎有负李靖所望。 李靖说道:“咱们考核标准是八十步,射中一百步已是了不得,射中一百二十步,可谓是神射手,我不怪你,这个步射队队长还是由你担任。” 薛耀祖说道:“将军,可否给我几张大饼,我保证能射中一百二十步。” 李靖听后,顿时觉得有意思,便令人寻来几张大饼。 薛耀祖抓住大饼,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之后,再次弯弓搭箭,只见“噔”的一声,正中靶心。众人无不喝彩。 李靖问道:“一百五十步,行吗?” 薛耀祖迟疑了一下,说道:“将军既然吩咐,卑职愿意一试。” 说完,薛耀祖调整好呼吸,对准一百五十步之外的箭靶射去,可惜空靶。李靖宽慰道:“你的箭术已经十分了得,这样的天气,射不中也无碍。” 薛耀祖跪拜道:“多谢李将军提携,卑职今后一定勤加练习,定不负将军所望。” 李靖扶起薛耀祖,心中大喜,没想到还能捡到一个宝贝。李靖放眼望去,见士气还是有些低迷,随即命张宝相将马牵来,张宝相飞跑出去,将李靖的高头白马牵了过来。 李靖背上箭筒,脚踏马镫,轻提一口气,提弓上马,双腿一用力,那白马昂首长嘶,蹄下发力,猛地飞奔出去。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电光火石之间,众军士看得几乎傻眼。 李靖奔出许多,掉转马头,朝着校场飞驰而来。到了校场中央,李靖左臂稍提,右手取箭,搭箭上弓,只听见“嗖”的一声,长箭飞驰而出,穿过层层雨幕,正中一百五十步之外的靶心。李靖连发三箭,第二支箭透过第一支箭的箭尾,破箭而出,第三支箭直接透过箭靶,将靶心射脱在地。 顿时,全场陷入沉寂。李靖勒住白马,白马扬蹄长嘶,人与马几乎一体,在雨中定格成永恒。李靖骑在马上,目光如炬,身上有一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感染着在场的所有人。 “隋军威武。”李靖在雨中高声喊道。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将军威武。”众军士看着李靖,就像是看到一尊天神一般。喊声响彻校场,顿时士气大增。 第八章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当晚,李靖命火头置办了酒肉,宴请营中兄弟。营中各级军士对李靖无不感激。 次日,升帐议事,李靖巍巍坐于上位,堂下分两列入座,张宝相立于李靖身后,身姿挺拔,倒是有点当兵的模样了。 “从今日起,重新编制。以十人为一班,设班长;五十人为一队,设队长;一百人为旅,设旅帅;三百人为团,设校尉。”李靖正色说道,“如今,我军仅有千余人,故设三个团和一个旅,分别是骑兵团、步兵团、玄甲团和骑射旅,此三团一旅由我直辖。今后帐内议事,旅帅及以上职位方可入帐,旅帅每日负责军事操练,责任重大。” 军队编制重新进行了整理,李靖命张宝相登记造册之后,上报王仁恭,再由王仁恭上报兵部存档。一切都是重新开始,李靖上任之后,便直接住在了军营,连郡丞府都很少回了。 李靖心中明了,这是一个烂摊子,可越是这样的烂摊子,越能体现出自己的才能。所以,李靖越发有干劲,准备大展拳脚。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重新进行了编制后的军队,已经逐渐形成战斗力。周边郡县的青壮听闻李靖治军有方且爱兵如子,都纷纷赶赴马邑参军,军队规模也翻了一番。如此一来,李靖已经手握两千兵马。 张宝相跟随李靖,已有大半年时间,平日里跟在李靖身边跑跑腿,打打下手,帮李靖料理一些杂务。李靖对待张宝相,如同亲兄弟一般,闲暇时传授一些基本的近身格斗技巧。张宝相体质不错,参悟得快,加上自己勤奋练习,身手比营中一些参将还要好上许多。 亥时将过,张宝相独自一人在营外练习剑术。张宝相是贫苦出身,能吃苦,况且能遇上李靖这样的好上司,他只想通过勤学苦练,将来有一天能为李靖争脸。听到身后有一丝轻微声响,张宝相立即收住剑势,喝道:“是谁?” “宝相,是我。”李靖轻声说道。 “原来是大人,我还以为是谁呢。”张宝相收起重剑,“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心里不安。”李靖捡一块石头垫在地上,墩身坐下,“如今开春了,突厥人也该有所动作了。” “大人或许是多虑了,去岁突厥人围困雁门,久攻不下,想必是有了前车之鉴。”张宝相径直坐在地上,“况且如今有大人亲自坐镇马邑,料想突厥人也不敢再来了。” “哈哈哈哈,宝相啊,你还是不了解突厥人。”李靖笑道,“突厥主要以游牧为主,居住不定,若是遇上好时节,自然不会进犯大隋。如今寒冬一过,想必突厥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况且北方水草长势不佳,所以我猜测,出不了一个月,突厥应该就会南下了。” “那可如何是好?”张宝相问道。 “我且问你,一支军队如何才能打胜仗?”李靖反问道。 “之前大人讲过,一支军队要有好的将领,还有敢于赴死的士兵,上下一心,才能无往不胜。”张宝相笃定道。 “没错,但也不全对。”李靖说道,“从古至今,君王、帝王都认为,只要用好了统帅,练就一支铁军,就能打赢战争。事实上并不仅于此,如果遇上敌方有更优秀的统帅,岂不是必败无疑了?” 张宝相若有所思,“愿听大人教诲!” “打造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是一支军队的基础,将领能够听从统帅的指令,是作战的前提,统帅能够在对阵时随机应变,是战胜的关键。而这些都需要有一个基本的支撑,那就是如何掌握敌方的规律。”李靖解释道,“现在,我们的士兵具备了作战的能力,将领也服从命令,统帅制定了严密的措施。但是,我们对敌人却一无所知啊。” 张宝相疑惑道:“那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敌人在做什么呢?” “《孙子兵法》里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靖说道,“我们有了步兵,有了骑兵,还有步射和骑射,唯独还缺侦察兵。” 张宝相恍然大悟,“大人有任何差遣,宝相万死不辞。” “侦察兵,是所有兵种里面,最危险的,也是最关键的。它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有时候甚至是一个国家的生死。”李靖语重心长地说,“宝相,我想把这个重担交给你,以你现在的身手,在营中不亚于任何一个旅帅的能力。” “大人,宝相这条命都是您救的,现在大人需要我,我自然义不容辞。”张宝相随即跪在李靖跟前,“突厥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往日种种犹在眼前。只要大人吩咐,宝相甘愿前往突厥打听消息。” “宝相,你不能有任何闪失,遇事要冷静,多克制。”李靖起身将张宝相扶起,“我现在令你为侦察队队长,明日,你在营中挑选二十名身手较好、精明干练的士兵,军饷双倍,专事负责深入敌后刺探敌情。” 张宝相神情坚定,“宝相定不负大人所托。” 李靖温和地说道:“宝相,这支侦察队,是需要在残酷的环境中成长的,打造好了,将来就是咱们的一把锋利的剑刃。但是,你也要注意,选人务必谨慎,品行为上,不然这把利刃会伤了自己。” 张宝相似乎明白了,“大人让我来担此重任,就是信任我,我对他们应当也如此。” “很好。”李靖紧紧握住张宝相的手,“张宝相通过选拔,正式担任侦查队队长一职。” 张宝相看着李靖坚毅的目光,心中一阵感激。 “可是......大人,我走了之后,谁来照顾您呢?”张宝相担忧道。 “不用担心,这几十年,我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嘛。”李靖温和地说,“只要你能给带出一支铁军,直插敌人心脏,就是对我最好的馈赠。” 李靖本想将张宝相留在身边,好生培养,将自己平生所学尽相传授。但是,又怕张宝相成为第二个马谡,所以还是决定让他在真正的战斗中成长自己。这也是李靖一生中,做出的最关键的决定。 次日,张宝相便在营中挑选士兵。张宝相挑选的作为侦察所用的士兵,不是那些武艺高的,也不是平日里训练最为刻苦的,而是一些平时不起眼的,比如马夫、伙夫、铁匠、卜算,甚至有些还是当过“江洋大盗”的。李靖站在一旁观看,觉得颇为有趣。 张宝相不爱读书,但对三教九流很感兴趣,也喜欢冒险。这是张宝相独特的方法,他挑选之人都有一技之长,如果用法得当,能够在敌后发挥极大用处。李靖本来还担心张宝相无法胜任此项任务,看到这个法子后,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觉得他头脑灵光。 营门外,一行骑兵保护着车轿在营门处停了下来,王仁恭从车上走了出来。李靖见状,便迎了上去。 “不知王大人前来,未能远迎,望大人恕罪。”李靖拱手道。 “药师客气啦,我知你练兵辛苦,今日特来犒劳将士。”王仁恭说着,便走上了将台,“你我皆是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呢?” “王大人事务繁忙,今日有空能来看望将士们,是我等荣幸。”李靖立于王仁恭一侧,拱手道,“现在我军士气正盛,只要大人能保证后勤无忧,我定会为大人锻造出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 王仁恭听着,心里头舒服。 刘武周命人将慰问物资送到仓库,这才来到将台之下,“禀告王大人,所有慰问物资已经卸车,请大人示下。” “好,你且退下吧。”王仁恭会意,便抽出宝剑,想着趁此机会拉拢将士们的心,“将士们,本太守知你们辛苦了,今日,特意准备了酒肉和粮草,来此慰问,望将士们再接再厉,苦练杀敌本领,共同守卫大隋家园。” 王仁恭本以为一番慷慨激昂的讲演之后,会得到将士们的欢呼和拥戴,没想到,台下却一片静寂。李靖笔挺地站在一侧,见状,便振臂高呼:“感谢太守大人!” “感谢太守大人,感谢太守大人,感谢太守大人。”喊声响彻山脊,王仁恭感到震惊不已,心中对李靖有一股莫名的惧怕升腾起来。 李靖高喊:“大隋威武!”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台下的将士们,个个精神抖擞,早已没有了先前衰颓的迹象,整支军队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势。这样的气势,是王仁恭见所未见的。 第九章大战在即 打发走了王仁恭,李靖回到军帐。没一会儿,张宝相带着自己精心挑选的二十名侦察兵来到帐内。张宝相拜道:“禀告大人,我已挑选二十名优秀的侦察兵,他们各个身怀绝技,保证能够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李靖从案上拿起令牌,交到张宝相手中,嘱咐道:“宝相,我相信你的眼光,如今形势不容乐观,你们稍作休整,明日就出发。记住,深入敌后,务必要保护自己,我要你们一个不少的回来。” “遵命!”张宝相斩钉截铁地答道。 王仁恭带着刘武周等人回到太守府,一路上,把对李靖的莫名的惧怕掩藏在心底,但还是被刘武周发现了端倪。 刘武周跟着王仁恭来到大厅,脸上透露着一丝不悦,“大人,您才是这马邑的太守,说白了,整个马邑,您说了算,他李靖算老几。刚才在校场,我就发现了,这李靖,笼络人心还真是有一套,才短短三个月,那些士兵对他死心塌地的,连您的话都不听了。” 刘武周这话一出,王仁恭更是不高兴了。 “李靖之才我是知道的。他曾经把一个下县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丰衣足食,只是我没想到他对治军也有如此手段,此人不可小觑啊!”王仁恭意味深长地说,“你我常年驻守马邑,还不如人家来此三个月,惭愧啊。” 刘武周趁机说道:“王大人,我看哪,这李靖肯定有图谋不轨之心。刚才在校场,士兵们只听从李靖的号令,完全忽视您的存在。万一将来有一天,李靖的翅膀硬了,那我们就完了。” 王仁恭抬眼直视着刘武周,心乱如麻,“你不要胡乱猜想,李靖曾与我共事,我知其忠心,况且现在也没有证据,我们不能冤枉忠臣。” 刘武周见王仁恭对李靖还抱有期待,心想时机还不到,也不再多言。 “王大人,卑职还有些事要处理,这就先行告退了。” 王仁恭靠在虎皮背椅上,闭目养神。 刘武周出了大厅,迎头撞上一位小娘子。看那小娘子身姿妖娆,婀娜妩媚,使得刘武周心神荡漾,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小娘子,脑子里一阵邪念上涌。小娘子脚下一滑,身子往后倾斜,险些倒在地上。 刘武周跨步上前,伸手揽住小娘子腰际。小娘子柔软的身子顺势倒在刘武周怀里,浑身散发出的香气沁人心脾,刘武周险些不能自持。 “小娘子可要当心!”刘武周抱住小娘子的腰,舍不得放开。 “将军好生威武,奴家多谢将军。”小娘子的纤纤细手靠在刘武周厚实的胸膛上。 王仁恭年迈,精力不足,常常在床帏之事上无法满足小娘子的需求。李靖初到马邑之时,王仁恭为了讨好李靖,假意将小娘子赠送给李靖,这让小娘子还憧憬了许久,结果却败兴收场。 如今,触碰到刘武周结实的肌肉,小娘子似乎看到了希望。 刘武周说道:“小娘子真乃天人临凡,武周有幸一睹小娘子风采,三生有幸。”说这话时,刘武周双眼都放着光。 小娘子站稳了脚,将一块绣帕塞进刘武周的怀里,掩面进了大厅。 刘武周眼珠子转了转,面带邪魅的微笑离开了太守府。 半个月时间转瞬即过,张宝相带着兄弟们从草原上风尘仆仆赶回军营,同时还带回了重要的情报。 李靖正在帐内研究边防地图,帐外传来张宝相的声音,便疾步出帐迎接。 “宝相,你终于回来了,这十多天杳无音信,害得我整日提心吊胆的。”李靖挽着张宝相的手,走进了军帐。 “启禀大人,我等深入大利城,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探明敌军动向。”张宝相详细说明了突厥形势,“自从去岁突厥返回之后,始毕可汗以武力镇服了北方诸部,其主要兵力已经集结完毕,并且始毕可汗命阿史那咄苾为建造,日夜兼程打造军械和运粮大车。由于北方雨水缺少,粮食紧缺,现正准备大举南下,沿马邑、雁门和楼烦一带掠夺粮草,以解北方燃眉之急。” “何人领军,兵马多少,从什么路线南下?”李靖急问。 “听闻始毕可汗身体有恙,传言由阿史那咄苾为主将,阿史那都骨为副将,拔也古力为先锋,从恶阳岭南下,首先抢占马邑粮仓,再经雁门、楼烦,直捣汾阳宫。”张宝相回禀道,“此次南下大军,约三万兵马有余。” 李靖听闻此消息,心头不由得一紧。马邑兵马不过两千余人,如何才能抵挡住突厥的三万虎狼之师? 李靖伫立良久,也无法思得良策。张宝相提醒道:“大人,为今之计,咱们只好向朝廷请援了。” 张宝相一语,惊醒李靖。 “宝相啊宝相,平时见你不出声,关键时刻能救命啊!”李靖笑道,“军情紧急,我这就向朝廷请援。” 李靖立即上疏一封,叫张宝相命人快马送往洛阳,奏告天子。 一个月后,李渊奉命率领太原及河东三万兵马北上进驻马邑,跟随李渊一同北上的,还有李世民。李渊率领兵马进驻马邑,让马邑的守备力量大增。王仁恭在太守府为李渊等将军接风洗尘。 宴席过后,李世民找到李靖,为突厥即将入侵之事进行商讨,两人相约到了军营。 王仁恭将李渊留置府内,另备美酒佳肴招待。 “唐国公亲临马邑,实乃我马邑之福啊。突厥人要是知道唐公在此,定然不敢造次。”王仁恭恭维道。 “仁恭兄太抬举李某了,此次北上,说好听了是抗击突厥,其实还不是拿我李家兄弟的命去堵那突厥人的弯刀嘛。”李渊不悦道,“我好不容易才拉扯了这点人马,这一来,不知道有几人能回去喽。不是我李渊小气,这大隋上下,谁不知道突厥人的厉害,仁恭兄这次可害苦了我哟。” “大将军可真是冤枉在下了。”王仁恭凑近了说,“这份奏折,是新上任的鹰扬郎将李靖的主意,可与我毫不相干呐!唐公有所不知,现如今的马邑,军队上所有的事务,全由李靖一人说了算,在下也是没有办法呀!” 李渊将酒杯往桌上一掷,骂道:“这李靖,好心狠呐!” 李靖与李世民并肩走进军帐,来到边防地图前。 “据可靠密报,突厥始毕可汗身体有恙,其弟阿史那咄苾为主帅,族弟阿史那都骨为副,回纥部拔也古力为先锋,率军三万余人南下,旨在掠夺我马邑粮仓。”李靖说道,“如今唐公率部三万余人,我马邑练就两千余兵马,看似双方兵力相当。其实,突厥人常年征战,作战骁勇,基本能以一敌四,我军并不占优势。” 李世民愁道,“那我们只能束手待毙吗?” “阿史那都骨有勇无谋,拔也古力属于回纥部,其心并不服于始毕可汗。而阿史那咄苾善于用兵,且精通汉话,他才是我们主要的敌人。”李靖说道,“以我看来,阿史那咄苾此次南下,肯定不会只有一路进攻,肯定会双管齐下。” 李世民问道:“如何说?” “二公子请看,突厥南下,随军携带着运粮大车,出了恶阳岭,必然会选择走松阳大道。松阳大道地势险要,只要我们埋以伏兵于两侧,待突厥大军一过,断其粮车,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届时必然大乱,我军再趁乱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李靖分析道,“可我担忧的是,阿史那咄苾还会选择另一条险道。” 李世民疑惑道:“既然有运粮大车,除了松阳大道,还有别的路吗?” “如果我是敌军主帅,必然会以奇兵偷袭马邑,截断后路,然后进行前后夹击。”李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条细线,“二公子请看,此处名叫猿飞峡,顾名思义就是猿猴飞身才能过的峡谷,只能容得下一人一骑。若阿史那咄苾派一支奇兵从猿飞峡偷渡,直插马邑,我军则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想必靖公已有良策了吧。”李世民笑道。 “唐公率军前来抗敌,突厥想必已有耳闻,但愿是我多虑了。”李靖没有将心中计划和盘托出。 李世民见李靖不愿言明心中之计,也不再多问。于是拱手道,“靖公身负韬略,实乃大隋百姓之福。今日聆听靖公一席话,胜读十年兵书,受世民一拜。”李世民说完,往后退了一步,向李靖拜首致意。 李靖急忙扶起李世民,“二公子天资聪慧,又精学勤勉,将来定会成就一番事业。” 李世民自从在雁门见了杨广之后,觉得其好大喜功,不顾百姓生死,眼见大隋将乱,心中动起了安定天下之志。半年以来,李世民广交豪杰,招贤纳士,准备寻得良机,顺势而起。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位身负韬略的将军,心中萌生出招纳之意,若是能够得到李靖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呢!但是眼下军情紧急,只好压在心里,没有言明。 第十章巧设空城计 次日,李渊与众将领于帅帐议定作战方案,到场的主要有王仁恭、李世民、虎牙郎将高君雅、虎贲郎将王威和李靖等人。李渊着一身玄衣,手持一柄宝剑,站在地图前,浑身散发一股威严。 “今日议案,诸位将军有何想法?”李渊说道。 “孩儿制定了一套方案,父亲看是否有效。”李世民上前说道。 “帅帐之内,哪来的父子?”李渊轻喝一声,“你且说说看。” “是,大帅。”李世民拜道,“敌军远道而来,我军以逸待劳,这是我们的优势。突厥出了恶阳岭,必然选择走松阳大道,我军只需在松阳山两侧埋伏,待突厥主力出了峡谷大道,以礌石滚木毁其粮车,断其退路,三万主力列阵于大道之外的浅水塬,骑兵冲击,步弓掩护,定叫敌军有来无回。” 李渊不住点头,对这个方案完全赞同。只是,令李渊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个年仅17岁的儿子,胸中竟有如此谋略。立于堂下的李靖,对李世民的讲解甚为满意,看来,李世民已经完全领略了此次对战的精髓。 李渊从案上抓起一支令箭:“马邑太守王仁恭听令。” “末将在!”王仁恭出列领命。 “本帅命你引两千人埋伏于松阳山两侧,待突厥主力过后,以礌石滚木毁其粮车,断其退路。”李渊命令道。 “末将领命。” “高君雅、王威听令。”李渊继续下达命令。 “末将在!”高君雅和王威应声而出。 “你二人各领一万骑兵,分列于中军两翼,待王太守得手后,冲击敌军。”李渊对这两个朝廷派来的眼线颇为不满,如果能在此次战役中,除掉这两个眼中钉,实乃一举两得。 “末将领命!”高君雅和王威心中明了,李渊这是要借机除掉自己。 “偏将李世民听令。”李渊看了眼李世民。 “末将在!”李世民抱拳应道。 “你领一万兵马,于浅水塬列阵,护佑中军。”说白了,这只不过是给李世民安一个头衔。统共三万余兵马,均已派遣完毕,李渊坐在堂上,各将领领命而去。 “鹰扬郎将李靖听令。”李渊抓起最后一支令箭。 “末将在!” “你领剩余兵马,坐守马邑。”李渊心中不满李靖上奏之事,遂交给他一个闲差。 “末将领命!”李靖郑重答道。 出了大帐,李世民叫住李靖,宽慰道:“靖公,这次让您受委屈了,想必是父亲对您有所误解,您别放在心上,将来有机会,世民替您陈情。” “二公子多虑了,令尊是怨我越级上奏,将大军拉到这北荒之地。”李靖说道,“我也是迫于无奈,如果马邑守不住,河东、晋阳也会深受其害,希望有一天唐公能明白我这一片苦心吧。” “会有那么一天的。”李世民拜道,“世民先去准备了,靖公静候佳音吧。” 李世民翻身上马,扬鞭而去。李靖深吸一口气,心中泛起深深的忧思,他深知,此次战斗的关键并不在浅水塬,而是在马邑城。李靖内心有个声音不断询问自己,如果自己是敌军统帅,定会以奇兵直取马邑城,即便浅水塬战事不佳,只要拿下马邑,也能提升军队士气。奈何李渊和王仁恭刚愎自用,决计不会听从。 李靖唤来张宝相,召集薛耀祖等人商议如何守城之事。 李渊率领大军向北开去,留下不足一千老兵给李靖。李靖独自坐在军帐内,愁眉不展,张宝相带着薛耀祖等人来到军帐。 众人见李靖望着地图,一言不发,只好乖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良久,李靖回过头来,说道:“现在的马邑,兵力不足一千,无异于一座空城。城内有数万百姓,一旦城破,必遭屠戮,我们如何才能够守住这第一关?” “将军,唐国公不是带了三万人去伏击突厥了吗?”说话的是骑射旅旅帅司马乣,“只要前方胜了,马邑自然就无忧了。” “为将者,必要有忧患意识。”李靖说道,“前方那三万人,能否回得来,犹未可知啊!” 李靖话音一出,众人不由得一惊。他们知道李靖的本事,可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留下李靖来守一座空城,心中都为李靖抱不平。 “大人,莫不是,此战我们会败?”张宝相问道。 “宝相,你是知我的。我李靖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既然留下守城,那就定会保一城平安。”李靖说道,“我只怕,突厥会分兵南下,况且城内的粮仓置于北门,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只能先撤离城内百姓,待此战过后,再回来吧。” “将军,敌我悬殊,我们如果是死守,也是于是无补,依我看,还不如弃城南下吧。”薛耀祖年过五十,只想有朝一日能回到家乡度过晚年,“城内留下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兵,我们拿什么去抵挡突厥的铁骑呢。” “未战言败,是兵家大忌。”李靖轻喝道,“今后,任何人都不得再轻言败,否则军法从事。” 薛耀祖闭口,不再说话。军帐内,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宝相,你带人到城内百姓家里借来铁锹和长绳,再准备弹簧和滑轮。耀祖,你带人到城外收割稻草,司马乣去准备香油和染料。”李靖计上心头,“无须多问,只管去做,我自有用处。” 众人见李靖已有谋略,又充满了信心,各自领命而去。 阿史那咄苾率大军从恶阳岭南下,出了恶阳岭,已至黄昏,遂命人于松阳峡谷之前安营扎寨。 “古力,你去通知,今晚于峡谷前宿营,将士们好做休息,明日再启程。”阿史那咄苾叫住拔也古力,说道。 “遵命。”拔也古力虽说不大满意始毕可汗,但是对阿史那咄苾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当夜,咄苾与阿史那都骨和拔也古力于帐中议事,商讨如何进军。阿史那咄苾精通汉学,早年曾钻研过《孙子兵法》,对汉人的战术颇有了解,于是召两人入帐,布局战术。 “都骨、古力,此次南下,是可汗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只能成功。”阿史那咄苾神情严肃,说道,“以我对汉人的了解,他们定会在松阳大道设伏,为了减少伤亡,明日古力的先锋部队率先进入峡谷,以最快的速度冲击敌军大营,都骨率领主力大军,保证运粮车安全通过,只要过了浅水塬,马邑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阿史那都骨一向头脑简单,端起一杯马奶酒喝了,问道:“那你做什么?” 阿史那咄苾对自己这个族弟没有办法,打仗还得靠他,无奈道:“我自由安排,等你们过了浅水塬,自然会见到我。” 阿史那都骨和拔也古力不明此话何意,问道:“你不与我们一起走?” 阿史那咄苾以杯作图,“你们且看,此处名为猿飞峡,我会亲率一支三千人奇兵连夜从此穿峡而过,天明之时,我已兵临马邑城下。届时,我们再前后夹击,定叫李渊有来无回。” “大帅这条计策妙啊!”拔也古力不由感叹的同时,心头也有疑问,“但是,如果有人在猿飞峡也设伏呢,那时你可不好抽身。” “如果有人设伏猿飞峡,说明我们的意图已被人洞悉,还不如早早撤回草原上去。”阿史那咄苾端起酒杯,喝了口马奶酒,“我连夜出发,你们就等我消息吧。” 是夜,阿史那咄苾亲率一支奇兵,来到猿飞峡,明月朗照。一人一骑从峡间穿行而过,没有遇到一丝阻挡。 阿史那咄苾不由心想:这王仁恭果然是老了,这李渊看来也不过如此吧。 夜尽天明,阿史那咄苾所率领的奇兵,已经来到了马邑城下,只见马邑城门洞然大开,从北门径直望穿南门,三五个老者于街道扫除尘土,城楼上旌旗若隐若现。阿史那咄苾自认为精通汉学,对“空城计”有所研究。 根据密探所得消息,南朝入驻马邑的兵马,不过才三万余人,李渊将城中精锐尽数调往了浅水塬,故而此时的马邑城应该是一座空城。阿史那咄苾轻笑一声,“看来如今的守城之人,胸中颇有韬略,只是过于死板,不知变通罢了。我可不是司马懿。” 阿史那咄苾在过了猿飞峡之后,遣人通报拔也古力出发,想必此时先锋部队已经过了松阳大道了吧,只要自己拿下马邑城,再率军回援,就能封断李渊后路。 阿史那咄苾狼刀一挥,身后的五百铁骑如洪水般冲进马邑,剩下的五百步卒紧随其后。骑兵冲出瓮城,依旧不见一个人影,整座城如死寂一般,静得令人心颤。 阿史那咄苾骑在马上,不断往左右两厢观望。突然,南门城楼上矗立一人,身着炫龙铠甲,头戴银盔,手握长剑,背后一张大旗上书“李”字,威风凛凛。那人抽出长剑,向前一挥,阿史那咄苾感觉自己身体一阵下沉。 顿时,街道中陷出一条长长的裂缝,裂缝之下,是李靖命人连夜挖的大坑。等阿史那咄苾率领的千余人进入城中,李靖便下令打开机关,霎时间,突厥人连人带马纷纷掉入坑中。 李靖命薛耀祖的步射队齐射,掉落坑中的突厥人成了待射的靶子。 第十一章杀降,有违天道 阿史那咄苾眼见着自己的士兵被箭射,却无能为力,心中悔恨顿时涌上,泪水忍不住从眼眶掉落下来。这时,一支利箭朝着阿史那咄苾射来,一名突厥兵用自己身体挡在了咄苾前面,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箭矢射向咄苾,都被挡了下来。 突厥士兵用身体在阿史那咄苾周围围出一道人墙,倒下一人,又补上一人。一时间,三千余人只剩下百来人了,阿史那咄苾痛恨自己自作聪明,如今,想来是要命丧于此了。 城墙之上,李靖见到如此难得的战友情,竟有些不忍。于是,李靖朝着坑内喊道:“受困之人听着,我乃马邑郡丞李靖,如今尔等中我之计,插翅难逃,如若降了,今后不再进犯,可免一死。” “楼上之人听着,我等草原勇士,受长生天护佑。”说话的是执失思力,为了护住阿史那咄苾,自己已经身中两箭,好在没有射中要害,“勇士只能战死,哪有投降的勇士?” 李靖向来敬佩勇猛忠义之人,于是下令停止射杀,并命人抛下绳索,将幸存的突厥人救了起来。 李靖下了城,来到阿史那咄苾前面,眼睛里射出一股冷峻,就像是狼盯着猎物时那般眼神。 “你们谁是领头的?”李靖冷冷问道。 执失思力正准备站出来,却被阿史那咄苾拦了下来,“我是阿史那咄苾,始毕可汗的亲弟弟,有什么招数冲着我来,请你放了我的兄弟们。” 执失思力迈到阿史那咄苾前面,跪在李靖跟前,近乎央求道:“我们败了,败得心服口服,请你放了莫贺多设(突厥官职,相当于隋朝的军事统帅),我们甘愿一死。” 执失思力话音刚落,身后五十余突厥兵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思力,你给我起来!”阿史那咄苾以近乎命令的口吻喊道,“你们都是我草原上的好男儿,我阿史那咄苾对不住你们,今日一败,是我学识不精。若有来生,咱们再做兄弟。” 说完,阿史那咄苾抽出弯刀,就往脖子上抹去。薛耀祖受李靖嘱咐,若是突厥人再有执刀之意,就立即射落。“噔”一声,阿史那咄苾手中的弯刀被薛耀祖射落在地。 “你们都有父母、妻儿,家里人都在等着你们回去。”李靖对着突厥士兵高声喊道,“都回去吧,我不会杀你们莫贺咄设的,只要今后不再进犯大隋疆土,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突厥人不明李靖究竟何意,但听到自己能够活着回到草原,心里安定了许多。 “你确定要放我们回去?”阿史那咄苾问道。 “我李靖一言九鼎,更何况你们主仆情深意重,我没有理由杀有情有义之人。”李靖说道,“再说了,杀降,有违天道。只要你们不以武力进犯,咱们可以在两国之间重开互市,利国利民,何乐不为?” “李将军有此心胸,在下佩服。我今日在此承诺,有大隋一日,我绝不南下。”阿史那咄苾拜道,“在这里,我好心提醒李将军一句,大隋如今已是内乱不止,马邑不是你久留之地,你自谋多福吧。” “多谢莫贺咄设提醒,我自有分寸。”李靖听出了阿史那咄苾的言外之意,李渊暗中招兵买马,广交豪杰,刘武周广散家财,意图不轨,王仁恭年迈,私收贿赂,马邑城是内外交困。 阿史那咄苾拜别李靖,翻身上马,灰头土脸地朝南门而去。三千余人,只剩下五十余骑,并且都多少受了伤,阿史那咄苾真不知道回到突厥该如何向始毕可汗交代。 “大人,我们真的就这样放了他们吗?”张宝相不解,向李靖问道。 “凡事留一线。如果我们赶尽杀绝,势必会招来突厥倾全国之力,如今的大隋再也经不住大战了。”李靖解释道,“突厥人虽然好战,却也懂得感恩,此次留他一命,将来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张宝相似乎懂了,却又不是很懂。 出了马邑,阿史那咄苾率领残兵走小道匆匆返回大利城。路上,执失思力不解地问道:“莫贺咄设,我们为何不去浅水塬呢?” “你有所不知,李渊和这个李靖不同,李渊一心邀功,定会对古力和都骨下杀手,我们去了也无济于事。他们能否活着回到大利城,就看造化了。”阿史那咄苾扬鞭走在前头,“思力,你记住,我们的对手是李靖,而且是一个好对手。” “是,我记住了。”执失思力喝马一声,答道。 马邑城算是守住了,只是不知道浅水塬战事如何?李靖心中担忧的,其实是李世民的安危。 “宝相,你这就派人前往浅水塬,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前方。”李靖吩咐道。 “是,大人。”张宝相领命,骑马出了北门。 且说浅水塬战事。拔也古力在接到了咄苾的通报之后,便率军向松阳大道开去,阿史那都骨率领大军主力跟在其后,保护运粮车。拔也古力命士兵沿壁出峡谷,防止敌军埋伏。 很快,拔也古力安然通过峡谷。阿史那都骨率领的主力军见前方无事,都放松了警惕,正在得意忘形之时,数不清的礌石滚木从天而降,运粮车被砸得稀烂。这时,峡谷两侧涌现出数千人马,喊声震天。 拔也古力朝前方望去,塬上出现一位少年将军,立马横槊,正领着上万精骑飞奔而来。拔也古力立即整队,列阵迎敌,顿时,空中射来的箭矢如流星一般,突厥兵只得挥刀挡箭。一阵箭雨过后,那少年将军已经冲至阵前。 “来将何人?”拔也古力高声喝道。 “陇西李世民,贼将纳命来。”少年将军长槊前插,挑翻两个突厥兵,直奔拔也古力。 拔也古力定了神,迎战李世民。 两人战在一起,不分上下。后方的阿史那都骨被一阵礌石滚木打乱了阵脚,还没缓过神来,看着士兵们纷纷倒下,已经找不到北了。 李渊坐镇塬上,左右两翼的高君雅和王威趁乱杀入,突厥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拔也古力且战且退,“草原上的勇士们听好了,我们的莫贺咄设已经攻破了马邑,只要我们过了浅水塬,就能进城喝酒吃肉了,还有漂亮的女人等着你们呢!” 拔也古力这一嗓子,让突厥人定了心神。 后方的主力军弃了粮车,开始反击。山上的王仁恭听到突厥的莫贺咄设趁夜袭击了马邑,吓得脸色发青,自己的家眷和财物尽数在马邑啊!王仁恭引兵准备往马邑回撤,到了塬上,却被李渊死死扣住。 “王太守,如果突厥人夜袭马邑,到这会儿,城早已破了。”李渊拦住王仁恭,“为今之计,只有消灭了这股突厥的主力,到时候到了皇上那里,也算是大功一件。” 王仁恭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该听李靖的安排,加固城防了。 李渊继续说道,“王太守这时候多杀敌军,届时,老夫绝不独占功劳。” 王仁恭无奈,只好又带领所部杀入阵中。李世民开始还与拔也古力僵持不下,但毕竟年少,渐渐开始体力不支,几番冲杀也没能斩杀拔也古力,只好退回到李渊身边。 数万人马交织在浅水塬,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双方都没能占尽优势,只能拼消耗。过了半晌,张宝相带着阿史那咄苾的弯刀来到浅水塬,向李渊禀告了马邑的情况。 李世民接过弯刀,心中不禁对李靖充满了崇拜,没想到一千老兵竟然抵挡住了三千余突厥人的进攻。 “靖公如何?”李世民急切地问道。 “大人安好,我军仅伤数十人,无一人阵亡。”张宝相如实相告。 “太好了,靖公果然用兵如神!”李世民赞叹道。 一旁的李渊,听完张宝相的汇报,不仅没有称赞李靖,反而从内心产生出一种惧怕。 李世民高举阿史那咄苾的弯刀,站在塬上,大声喊道:“贼军听着,你们的莫贺咄设已经败了,他抛弃你们了!” 听到李世民这话,塬下的突厥兵顿时慌了。这时,隋兵士气大振,王仁恭提刀一阵乱砍,没有了后顾之忧,浑身有劲了许多。 阿史那都骨和拔也古力见形势不对,再这么战下去,这几万人马都得撂在浅水塬了。于是,阿史那都骨下令撤退,拔也古力抡起弯刀,又砍杀几个隋兵,向外突围去。 来不及撤退的突厥兵,只好放下手中的兵器,投降了。 阿史那都骨和拔也古力一路狂奔,退回到恶阳岭,只剩下二百余人了。二人相见无语,只得垂头丧气回到大利城,等候可汗处置。 阿史那咄苾比阿史那都骨和拔也古力早一步回到大利城,将此战失败的所有过错揽于一身。始毕可汗深知自己这个三弟才略过人,只不过过于傲气,这次失败,也算是给阿史那咄苾一个教训。 “三弟不必过于自责,此次南下,不过是为了试探大隋虚实。”始毕可汗宽慰道,“如此看来,大隋并非朽木,我们时机不到啊!” 阿史那咄苾低下头,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第十二章李渊恐怕要反了 李渊将捷报快马送至洛阳秉呈皇帝。杨广看后,龙颜大悦,直呼大隋将士英勇无敌,连突厥铁骑都落荒而逃,更何况河北河南那点小毛贼,兴许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于是,杨广命人加紧打造龙舟,准备启程前往江都巡视。 马邑城内,李渊大摆庆功宴,庆祝了三天三夜,才班师回了太原。 城楼之上,李靖看着远远飘扬的旗帜,心中泛起丝丝不安,满脸惆怅不由表露无遗。张宝相关切地问道:“大人,明明我们已经胜了,为何您反而不是很高兴呢?” “这次虽然是胜了,也不过是暂时缓解了外部危机。”李靖担忧的是,大隋各地已经反旗高举,而朝廷却不加以重视,“忧患出自于内,可我们常常忽略的,正是来自内部的危机啊。” “大人,您是说,这李渊......?”张宝相猜测道。 “李氏乃陇西贵族,其间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可谓深不可测,我观此人,颇有龙虎之态,绝非池中之物啊。”李靖望着远去的队伍,陷入深深忧虑,“况且阿史那咄苾临走之时那番话,绝非空穴来风。大隋内部,已是如抽薪之火,这火还能燃多久,我们谁也说不准啊。” “大人,您之前让我训练的侦察兵,现在已经初步成型,要不,让他们出去历练历练?”张宝相建议道。 “不可,李渊好歹是皇亲国戚,况且刚退了突厥。那李世民是个军事天才,我们的侦察兵起不了什么作用。”李靖阻止道,“为今之计,或可遣人暗中潜入太原和晋阳等地,说不定会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等李靖说完,张宝相手按宝剑,转身下了城楼,直奔军营而去。 李世民随着李渊一同返回太原,一路上,心事重重。 “二郎这是初次上战场,难免有所不适应。不过此次,为父看你表现,却也十分英勇,这是我李家之幸啊。”李渊担心李世民战后留下心理创伤,于是安慰道,“如今大隋内乱不止,将来啊,有你上战场的机会。” “父亲,孩儿并非因为此事而担忧。”李世民解释道,“我观靖公,是个难得的军事奇人,仅凭一千老弱坑杀三千突厥铁骑,这在哪朝哪代都是极为罕见的案列。若是此人能为我所用,将来成事,必为一得力助手。” “二郎休得再提此事,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慎言之。”李渊面色沉了下来,细声说道,“军中有耳目,免生枝节。” 李世民心领神会,自不再说。 时间一晃过去月余。一夜,李靖正端坐军帐之内,研习兵法。军营外一阵马蹄声近,李靖放下手中兵书,起身准备查看究竟。此时,张宝相急匆匆闯入军帐,跪地拜道:“大人,大事不妙。” “何事惊慌?坐下喝口水,慢慢说。”李靖扶起张宝相,说道。 “大人,李渊恐怕真的要反了。”张宝相接过水杯,喝了口水,稍作平静,继续说道,“自马邑一战之后,皇上下诏李渊为太原留守,辖太原、晋阳、雁门、马邑、楼烦、河西等地。可李渊趁皇上巡视江都之际,广发文书,招兵买马,名义上以对抗突厥,剿贼除逆,实则是为了壮大自己,可见其野心昭昭。” “我观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没料到他动作这么快。”李靖捋了捋胡须,说道,“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且无真凭实据。如此,明日我先找王太守商议,再做定夺。” 弯月如钩,高悬于北境之地,显得更加凄凉。 次日大早,李靖带着张宝相、司马乣和薛耀祖出了军营,径直朝着太守府而去。 进了城,中街依旧如往日一般,人来人往。李靖等人牵马过市,迎面来一人,面如黑炭,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背上裹着双鞭,所过之处,其余人皆投去异样的目光,而那人丝毫不在意。 “大人,刚过之人,乃是鄯阳尉迟融,字敬德,与我是同乡,早年靠打铁为生,为人侠义,常常接济乡里。”待那人走远,司马乣才叫住李靖,说道,“不过,此人一身好武艺,却不愿投军。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马邑呢?” “好男儿,当忠君报国,守境安民。我大隋热血青壮,若是如此,又岂会惧怕突厥人。”李靖继续走着,“耀祖,你面生,且去看住这个尉迟融。如果是司马所说,此人来此必有目的。” “是,大人。”薛耀祖跟随尉迟融,一直到了南郊刘武周的府邸,才返回。 李靖带着张宝相和司马乣来到了太守府,府里管家告知李靖,王仁恭巡城未回。此时,韦城翟让已经率众起义,江南杜伏威联合辅公祏等人,占领了江淮广大地区,如果任由李渊招兵买马,立足中原,不断扩大自己,大隋必将陷入一片动荡之中。 皇帝杨广却身在江都,丝毫没有回京理政之意。李靖念此,心中不禁泛起痛楚。自己宦海浮沉,本以为经营马邑能够获得皇帝赏识,成就一番功名。 李靖等人在太守府恭候多时,迟迟不见王仁恭回来,只好离开。 出了太守府,一辆马车朝着太守府款款而来。李靖等人停下脚步,待马车靠近,便迎上前,李靖拜道:“太守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下官有紧急军情向您禀报啊!” 李靖话音刚落,马车帘被拉开,从马车上出来一女子,却不见王仁恭身影。这女子正是李靖初到马邑之时,王仁恭假意送给李靖的小娘子。 小娘子抬起李靖的手,媚眼勾出一道弧线,说道:“哟,这不是郡丞大人嘛,上次一别,已有一年有余了,郡丞大人可有想念过奴家呢?” 李靖听声,浑身神经一阵**,顿觉反胃。 “王太守呢?”李靖收住双手,按在佩剑上,神情严肃,“既然王太守不在,下官军中还有要事处理,这就告辞了。” 李靖说完,便急匆匆离开。小娘子看着李靖的背影,一想起当初被拒,心中就不是滋味。 来到中街,薛耀祖回到队伍,“大人,我一路跟随尉迟融,一直到了南郊刘庄。看着他进了刘庄,我这才回来向大人禀报。” “刘武周?”李靖感到一丝不妙,“看来,此人也是心怀不轨。” “对了,大人,我还有一事禀报。”薛耀祖跟在李靖一侧,保持一致步调,“我返回之时,正巧发现王太守的姬妾从刘庄出来,开始我还不确定,直到看着马车朝着太守府而去,我才敢肯定。” 司马乣在一旁嘟囔道:“这娘们儿,真是骚到骨子里了。” 李靖瞥了司马乣一眼,不由得轻笑一声。 “那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刚才还想诱惑咱大人来着。”张宝相跟在李靖身后,自顾自地说道。 “宝相啊,你还小,别跟着司马学坏了,哪有你这样说人的。”李靖假装批评道,“我们得赶紧回去商量对策,今日之事,你们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三人点头表示同意,出了城,上马朝军营奔去。晋阳宫里,供养着的是皇帝消遣的美人和姬妾,平日里好吃好穿地伺候。自从杨广南下江都之后,这里就变得冷清了许多。不过,这天来了个特殊的人。 太原留守李渊在晋阳宫监裴寂的盛情邀请之下,做客裴府。裴寂频频劝酒,只谈风月,半句未提同李世民谋划的大事。酒过半酣,在李渊半醉半醒之际,裴寂拍手三下,几名女子便踩着莲步从帘后款款而来。 虽说李渊已是年过半百,其身体还是十分硬朗。看着几名女子颇有身姿,又不断敬酒,李渊最终迷失在酒色里。裴寂见李渊醉了,便令下人将李渊悄悄送至晋阳宫,让宫人好生伺候着。 次日,李渊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处晋阳宫,身畔躺着两个女子,一是张妃,一是尹妃。两人本来是皇帝杨广的宠妃,自从雁门之战后,杨广匆匆赶回洛阳,便把二人撂在晋阳宫,不闻不问。这时间久了,两人便觉得这晋阳宫着实无聊,一日碰巧听到裴寂说李渊有天命之相,心下里开始动摇了。 二人找到裴寂,说是有心结识唐国公,这可正中裴寂下怀。裴寂当即答应了二妃的请求,这才有了李渊夜宿晋阳宫之事。不过,一切都是李世民在背后谋划罢了。 李渊急忙抱起衣裳,准备抽身,刚出宫门,便被裴寂拦了下来。 “唐国公,昨晚可睡得舒服?”裴寂戏谑道。 “裴监啊裴监,你可害死我了。”李渊边穿衣服边说,“这可是皇帝出游时所用的行宫,你怎么能把我弄到这里来呢?” “唐国公,您也知道这是晋阳宫,万一事情泄露,这可是杀头之罪啊。”裴寂说道,“二郎广交豪杰,如今兵强马壮,何不趁天下大乱,盗贼遍布之际,高举义兵,定能成事。” “我儿既已定计,就如此办!”李渊眼珠子一轮,“裴监这就随我回府,商议大事。” 第十三章潞州单雄信 回到军营,李靖召集张宝相、司马乣、薛耀祖等一班信得过的兄弟于帐中议事。 “我李靖奉命驻守马邑,抵御突厥。如今的大隋,盗贼猖獗,反叛四起,官府无所作为,民不聊生,你我兄弟,虽有一腔报国热血,奈何内忧外患,困顿于此。”李靖正襟危坐,目光扫视着堂下兄弟,“我虽是五品边将,却有上谏君王之责,下护百姓之心。我决定,即日动身,南下江都,向当今皇帝秉明局势。只是这一路艰苦,兄弟们跟随我一年多,我不忍各位跟着我受苦。如果大家有何好去处,只管自去。” 司马乣和薛耀祖等人相互瞧了眼,心下里不知如何是好。张宝相扑通跪在地上,“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待我如同父兄;大人去哪儿,宝相就跟到哪儿。” 张宝相说完,司马乣和薛耀祖等人也纷纷拜道:“大人高义,我等誓死相随。” “我此次南下,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况且营中一千兄弟尚未安置妥当。”李靖动情地说,“虽说这一千兄弟,年龄偏老,却也是有过命之交。薛耀祖即刻安排下去,把这些金银拿去分了,遣散回乡。” 薛耀祖看着放在一旁的两箱金银,不禁泪如豆珠,从未有人如李靖这般对待营中老兵。 “大人,您就带着我们一起走吧。”薛耀祖近乎抽泣道。 “前往江都之路,路途遥远,不宜目标过多。”李靖说道,“为了掩人耳目,我会扮作囚徒,届时还望各位兄弟充当官差,押解我南下。” 众人听到此处,心中皆欢喜。 “我即刻散尽金银,遣散众兄弟。”薛耀祖唤来两个军帐护卫,将金银抬出。 次日,李靖身戴枷锁,将自己关进牢笼,由张宝相、司马乣和薛耀祖等人押送,前往江都。 王仁恭巡城归来,见李靖命人将官印归还至太守府,还不知是何缘由。不过,李靖这个马邑郡丞兼鹰扬郎将,由皇帝亲封,被王仁恭认为是皇帝派来的眼线,这一走倒是无足轻重,让王仁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李靖等人晓行夜宿,途经楼烦、太原,不日便到临汾,准备抵达洛阳之后,沿水路前往江都。 行至潞州,众人皆有些疲惫。 “大人,这些天连日赶路,兄弟们都有些疲惫,要不,寻个客家落个脚?”司马乣来到囚车前,对李靖说道。 “也行,兄弟们近日都比较辛苦,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李靖坐在囚车内,倒是不觉得辛苦,“司马,你去把宝相叫过来。” “得嘞!”司马乣拱手作揖,寻张宝相去了。 “大人,您找我何事?”张宝相飞快跑来,跳上囚车,问道。 “宝相,我观此地,道路两旁树木丛生,丛林之外有一小坡,最适合伏击。”李靖指了指远处的小坡,分析道,“为保证安全,你吩咐两个弟兄,前去侦察一番。” “明白了。”张宝相点了点头,跳下了囚车。 还没等张宝相安排人,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呐喊声。随即,一阵箭雨随声而来。 “保护大人!”张宝相抽出佩剑,挥舞着挡箭。司马乣和薛耀祖等人紧紧围在囚车周围,用手中的兵器替李靖挡下箭矢,身手较差的兄弟不幸中箭,倒在了地上,痛苦哀嚎。 一阵箭雨过后,一伙人从树林里蜂拥而至,将李靖等人团团围住。领头人身着长袍,手持一杆长槊,威风凛凛,胯下良驹更是气势逼人。 “来呀,将这些官差尽数杀尽。”领头人喊道,“囚车中人免死。” “且慢!”李靖神情镇定,制止道,“宝相,快,给我打开枷锁。” 张宝相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了囚车,又换钥匙将枷锁打开。李靖出了囚车,来到领头人跟前,拜道:“这位英雄,想来您是有所误会,这班兄弟都是同我一道的,可否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领头人有些不解:“你既然和他们一路,为何被困在囚车之内?” “此事说来话长,如果英雄愿意放我等一条生路,我李靖他日定当厚报。”李靖言辞恳切,一心只想尽快到达江都,面见皇帝。 那领头人滚身下马,对李靖拜道:“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成想是李将军驾临此地,方才都是误会,还望李将军大人有大量。” 众人见领头人对李靖如此礼遇,便收起手中的兵器。张宝相等人见状,也放松了警惕。 “英雄何故如此?”李靖急忙扶起那领头人,“我等路过贵地,惊扰各位安宁,是我等不是。只是,还未请教英雄高姓大名。” “我乃潞州单雄信。”领头人说道,“近年来,官府欺压百姓,民不聊生,迫不得已才做了此等营生。李将军北境御敌,以一千老弱坑杀突厥三千铁骑的事迹,令我们敬佩不已。单某早就有心结识,没想到今日不打不相识,也算作一种缘分呐。” “单庄主声名远播,李靖早有耳闻。”李靖不想过多停留,于是说道,“只是我们急于赶路,还望单庄主行个方便。” “李将军这是要前往何处?”单雄信问道。 “江都,面圣!” “李将军有所不知,此去江都,路途甚远,沿路驿站尽数被毁,关中大乱,根本无法成行。”单雄信说道,“皇帝昏庸,沉迷玩乐,如今遍地烽烟也不闻不问,只怕将军到了江都也是无济于事。” “好男儿志在四方,既在其位,须谋其政。我作为臣子,身有谏言之责。”李靖说道,“即便天下人都反了,我李靖也只身前往。” “李将军一心为国,忠君爱民,实乃我等是楷模。”单雄信顿时觉得李靖打仗是把好手,可在性情上,过于愚忠,“观古论今,汉之高祖何尝不是秦之臣,司马懿又何尝不是一心事魏?当今局势,皆是变数,我看,李将军还是暂且别往江都。” “大人,单庄主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张宝相虽然年少,不懂家国大事,但是听了单雄信一番话,觉得还算中肯,“我们要不还是别去江都了,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饥民,看来真的是天下大乱了。” “还是这位小兄弟明了事理。”单雄信继续说道,“听闻李将军巧设空城计,用一千老弱坑杀突厥三千铁骑,我们都为之感到惊奇。今日有缘,单某想邀请李将军做客二贤庄,为我们讲述当时之风采。” 李靖拗不过单雄信的盛情,只好一同前往二贤庄,暂作停留。 小半日,抵达二贤庄。李靖与单雄信齐马并肩,进了庄园。单雄信高声喊道:“叔宝,咬金,你们看谁来了!” 这时,从庄内出来二人。一人肩扛板斧,一人手持双锏,两人虎步生风,颇有大将风采。单雄信介绍道,“这是历城秦琼,字叔宝,人称小孟尝;这是济州程咬金,字义贞,三板斧闯天下。” 李靖下马一一拜过。单雄信又说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靖将军,今日有幸相逢,我便相邀至庄内,与大家聚上一聚。” 众人相互施礼,一同进了庄。 单雄信让人备好酒菜,好生款待李靖和张宝相等人。宴席上,秦琼和程咬金等英雄豪杰纷纷向李靖敬酒致意。酒过三巡,单雄信提议,“今日得见李将军真容,我等实乃有幸,如此,请李将军为我等讲述马邑守卫战经过,如何?” 单雄信言毕,众人一片喝彩。李靖推辞不过,便让张宝相将马邑守卫战的前因后果讲了。 张宝相喝了口酒,起身讲道,“那一日,我家大人独坐城头,面对突厥三千铁骑,面无惧色......我们动员城中军民,用铁锹连夜挖出深沟壕渠,用长绳和滑轮造成机关,在上面搭上稻草和木板,用泥灰加以覆盖,再以染料装饰,与平常街道无二。待突厥人从上过,我家大人一声令下,三千铁骑纷纷掉落坑中,成了待射的靶子......” 听完,众英雄豪杰无不称赞,只有李靖面不露色,云淡风轻。 在二贤庄停留数日,李靖观众人,整日舞刀弄枪和吃肉喝酒,不谈天下大事和民生疾苦,心中有些苦闷,一时念起家中妻儿,生出返家之意。张宝相倒是和众英雄相处甚好,武艺又有长进;薛耀祖和王伯当都箭术了得,二人还成为了忘年之交;司马乣与众人切磋骑术,其乐融融。 李靖已过不惑之年,深感前路迷茫。这日,他找到单雄信,准备辞别。 “这些时日,多亏单庄主收留,多有打扰。”李靖慢慢说道,“常年在外,家中妻儿孤苦,每念及此,痛心不已,故而今日特来请辞。” “李将军这是要走?”单雄信惊讶道,“是否庄上招待不周?” “不不不,庄主盛情相邀,药师已是感激不尽,只是过于想念妻儿罢了。”李靖说道。 单雄信停顿思虑良久,这李靖终究是官家人,终归是走不到一路,也就应允了李靖。“李将军身怀韬略,胸中丘壑万千,单某崇拜不已,只是李将军要走,我也不好挽留。”单雄信说道,“如此,李将军回家看望妻儿。随您一同而来的几位将军,这几日相处甚好,我看,他们且留下如何?” “我这几位兄弟出身行伍,生性鲁莽,若是单庄主不嫌弃,也是他们的福分。”李靖说道,“只是,是去是留,得听他们意见。” 李靖将准备离开之事同众人说了,其余人受二贤庄的招待,愿意留下。只有张宝相、司马乣和薛耀祖三人,无论如何也要跟随李靖离开。于是,李靖等四人拜别了众英雄豪杰,向着长安而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