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第四个门徒》 第1章失踪的姐姐 警官江河从医室走出来,对一边等候的女法医元墨眨了眨眼睛,耳语几句就擦肩而过了。下一个就轮到元墨了。每个季度警局都会给警员和法医做心里评估,不合格的则要继续上心理辅导课。即便是心理辅导课,上课的枯燥无聊也是不可避免的,而成绩又是评估的一部分,这是大家都很不愿意面对的事。 元墨推门进去。对面的乔教授头发白的差不多了,却有一种精神矍铄之感,每个季度见一次,已经三年了,年过花甲,他却不怎么见老。 一个青花瓷笔筒摆在桌角旁,稀疏地插着几只铅笔,桌面上就是每个警员的卷宗了。 “教授好。”元墨恭恭敬敬。 “元墨你好,请坐。”乔教授儒雅地笑了笑,拿出元墨的评估资料一张张翻开。他平静的面容让云墨看不出是喜是忧。 元墨尽量放松地坐着,努力让对方看不出来自己的局促,手脚、眼神也尽量克制没有小动作。 “你愿意出外勤,还是在法医鉴定中心?”乔教授问。 “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元墨回答。她尽量少说,这样就能少犯错,就能过关。这是江河的经验,他就顺利过关了。 “那么你更喜欢哪一种呢?”乔教授漫不经心地翻阅卷宗。 “外勤。”元墨觉得在一个全国一流的心里咨询师面前撒谎太不明智了。 “三年前你刚入职的时候,那时你说看到尸体你觉得兴奋,现在还是么?”教授问。 元墨停顿两秒:“抱歉,我知道我不该兴奋。我正在努力克制。” “不,不要压抑你的本性,直接说出来就好,其实心理评估也是一次难得的心理辅导。让你更了解你自己。那么,除了兴奋你还有什么感觉?” “我将是最后一个与尸体告别的人,在我找到证据之后,他的故事才算完成。”元墨平静地说。 “你是终结者。”教授说完拿出另一张纸,抬起下巴,“你的姐姐一年前失踪,寻而未果,我想知道现在你的心平静了么?” “如果你问的是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我这一年的尸检效率已经足够说明了。”元墨说道。 “这正是我担心的,你的效率奇高,而且出现场的频率也是最高的。你在发疯的工作,这可不是平静。”教授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局里倒是挺满意。”元墨说。 “这种状态又能持续多久呢?日后你又何去何从呢?”乔教授说完就不再说了。这时候窗外刮进来一阵风,将资料吹到了地上。元墨去捡,不料衣角刮到桌子上的青花瓷笔筒,一下子摔倒地上,成了碎片。即便是优雅高段位的心理医生看到心爱的东西碎了,脸上还是遮掩不住伤心可惜的表情,元墨已经注意到了。每次评估时乔教授都带着他的笔筒和他的手工老牛皮公文包,可见是其珍爱之物。 “真是万分抱歉,教授。”元墨知道道歉无用,什么也无法弥补。她不敢去看教授的目光,赶紧捡起那些碎瓷片。 “算了,物有物缘。也许我和它的缘分尽了。”乔教授略带哀伤地说。 他这么一说,元墨心里更加难受了。道歉的话毫无力度。正尴尬之际,乔教授的电话响了,他出去接电话,元墨赶忙将瓷片一片片收集起来,希望能复原。 …… 法医鉴定中心。 元墨正在这里组合碎瓷片,虽然能组合上,也能用浇水粘起来,但做不到不留痕迹。如果痕迹处用同样材料混合起来做打磨处理,也许就基本无二了。元墨忽然想到。那么一个不错的青花瓷笔筒的成分一般是高岭土,只要找出他的厂家、时间、设计师之类的线索就可以遵循下去。又一想,乔教授这样的人不会随便珍爱一个批量生产的东西的。这笔筒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元墨用精细放大镜仔细观察,外面没有任何落款或者类似作者留名之类的笔迹,那幅青花小画是仿古的。不过放大镜之下这笔筒的细腻和白皙让元墨挺震撼,远远超过一般的陶瓷细腻度,尤其是那种光泽,简直太少见了,就像一种源于内部的光芒展放出来似的,有一种经久不息之感。 这笔筒乍一看就是挺亮挺白,原来是光泽和细腻叠加的效果。不是一般瓷器可以相比。有一片瓷片里面有个雀斑大小的红点。一开始元墨以为是瑕疵,或者不小心沾染的颜料。可在放大镜的帮助下,却发现它不是瑕疵,而是作者有意留之,看上去更像一个落款,或者说是一个隐含的标志。虽然是芝麻大小,可里面却画了两座山连绵起伏着。 山用红色,放大一看的刹那,还是很触目惊心的,尤其是那红色比一般的颜料更加的饱满,历历在目。 放下瓷片,元墨马上搜索和山、瓷器、等有关的线索,传说、神话、典故等等,搜索引擎弹出一大堆,元墨一一辨别,其中有一条吸引了她。有一位制瓷大师叫万重山。正好六十岁,颇负盛名,他的瓷器以皓月白的光泽独霸鳌头,但是落款却不是这样的红字,而是方方正正的印,在瓷器的底面。巧合的是,他也住在这个城市。 元墨决定拜访一下万重山。万重山和乔教授年纪相仿,都是各自领域里的翘楚,两人相识赠送特别的纪念品也很有可能。如果是,也许能拜托万重山大师修复打磨一下,比自己这个门外汉强多了。 元墨对制瓷师这个行业了解并不深,为了避免见面时的尴尬,只好连夜补脑。知道了大什么是练泥、拉胚、印胚、利胚、晒胚、刻花、施釉、烧窑、彩绘……对匣钵、温度、窑门,笔法等也都进行了深入了解。 元墨最喜欢的部分是“手随泥走,泥随手变”,千万种变化,千万种造型又行云流水一般出现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这个碎瓷片的构成,元墨决定检测一下它的成分。 第2章血字落款 元墨用十倍显微镜观察芝麻红点。原本想看清楚笔锋的纹路走向,借此佐证是大师级别行云流水般的深藏功力。但她越看越不对,这红色向外微微呈现一个拱形,甚至有点呼之欲出。颜料用多可不是大师犯的低级错误,难道是颜料底下还有一层什么东西? 元墨用刀片轻轻破开一点,肉眼看上去还是红色,和外层颜色不同,再用四十倍的显微镜里面的红色,顿时惊愕了。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红细胞、白细胞,甚至细胞核和血小板,就像一个个发面小饼似的,血液她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人血。它们是鲜活的人血,被封印在外面的特制的颜料里,保存了其鲜活的存活状态,两种颜色叠加,再经过特定温度烧制。这才形成了如此饱满的颜色,好玄妙的手法。然而,更吸引元墨的是这是血液。这会是谁的血液?样本只有芝麻大,实在太少太少,无法用于做其他检测,不能推断出太多的东西。 现在,对元墨来说不仅仅是想将笔筒复原了。有着更大的一种未知的神秘东西深深吸引着她,让她想一路追踪下去。毕竟,没有尸体解剖的时候,法医都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是法医自己的乐子。 血字落款只是开始。进而元墨将注意力放在笔筒本身上,它的成分又是什么呢?会不会有一些有用信息和血字落款能联系到一起的。 元墨取出一片样品,将其捣碎,通过分离、富集等方法再用红外光谱、核磁共振波普、GC-MS、GPC都能现有仪器进行定性、定量分析。得到谱图数据后,再和数据库数据匹配。 忙了了一天,结果终于出来了。元墨惊讶地发现这不是一般的骨瓷。一般骨瓷会会用百分之二十五的骨粉加上瓷石混合制作,足以登上五星级酒店的台面。而好一点的骨瓷则用到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五一的兽骨骨粉,主要是牛羊等哺乳动物的硬骨加上瓷石、高岭土等 多次烧制而成,正如史书《陶记》说这种瓷:“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这样的骨瓷一个小碗足以卖到几千块,堪称精品。 根据元墨得到的样品数据,骨粉成分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七。骨粉的成份越高,黏土的成份就越低,这会导致烧制过程中烧烈的频率大大增加,只有大师级的熟练老手才能控制好火候和温度。重要的是这个笔筒除了还有百分之十三的深海珍珠粉成份,这样算下来,黏土只占了百分之三十。在行业里,这是多么惊人而不可实现的数据。由此可见,此笔筒价值可不只是几万块那么简单了。 但是,让元墨真正惊讶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骨粉。 第六感的直觉让元墨分离出骨粉,同时给骨粉做了检测。她发现磷酸钙和碳酸钙的含量有着细微差别,得到的数据证明这组骨粉更符合人骨的成分,而不是兽骨。哺乳动物的骨头成分基本相似,主要是钙质,也正是因此它和黏土混合才能呈现出精美绝伦的瓷器。不同之处在于磷酸钙和碳酸钙的含量。 联想到那血字落款,元墨心里一凉,眼前的笔筒已经完全不美了,甚至毛骨悚然…… “咚咚咚。” 这时候有人推开法医实验室的门,还真吓了陷入沉思的元墨一跳。 这人正是探员江河。他嬉笑着说:“恭喜恭喜,你通过评估了,当然我的也通过了。咱们出去大吃一顿怎么样,城北有家新开的烤串店,哥请客。” “你知道刀子割开尸体的时候哪部分最惨不忍睹么?”元墨问。 江河莫名其妙地摇头。 “是脂肪流油……”元墨说,“那些体脂率低于百分之十的人就完全不同了,只能说人类形体和肌肉的完美。” 江河听完低头看了看自己有点突出的腹部,惭愧地说:“你又把天给聊死了……” 最近一年,元墨出外勤都是和江河一组,两人可以说是知此知彼,配合默契了。只是在味蕾上没法统一,两人一个无肉不欢,一个食草,都想把对方掰到自己这边,又都做不到。 “对了,你在干嘛?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这是乔教授的笔筒?难道你……”江河看到碎片时也惊讶了。 “事已至此……”元墨耸耸肩。 “幸好他给你评估过了,还不算小气……要是有天我给人评估,那人要是敢说肉不好吃草好吃,我就不给他过,哈哈……”江河觉得元墨真是躲过一劫。 “幸好你没入那行……” “你在捣鼓什么?”江河虽然嘴上喜欢斗斗,但作为一个年度优秀警员,他的观察力非同一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说话间,那股玩笑的气息已经不见了。 元墨就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告诉他了。 “仅凭这点还不能立案。也有可能是有人捐献的人骨。严格意义上这也不算违法。”江河说道。自从满街都是摄像头之后,有趣的案子明显减少了。大部分罪犯很快就抓获到了。这个笔筒,同样引起了江河的兴趣点。 一种执法者特有的矛盾在他们心里纠结着。一方面希望没有人死,天下太平,一方面又希望是一个值得探究下去的案子…… “我检查过骨密度,t值在0.8,说明他们是年轻人,年纪在30岁以下。这些骨粉里的有机物含量比较多,根据数值判断年纪很可能在18岁左右。如果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死了,我相信父母基本是不会捐献出去给别人做笔筒的吧。”元墨说。 T值在-1到1之间属于正常范围,超过这个范围一般是骨质疏松,常见于老年,而老年人的骨头几本没有有机物全是无机物,比较硬。有机物含量越高的,骨骼就越柔软,越有韧性,也说明年纪越小。 “能判断出性别么?”江河又问。他正经起来的时候严肃认真。 元墨遗憾地摇摇头:“没看到骨头,只有骨粉没法推断性别。” “不过,也许可以搜索一下近年十五岁到二十岁的失踪案。”元墨又说。 这和江河想到一处去了。他立刻回了办公室。 第3章少女之骨 笔筒、骨粉都已近作为重要证据保存起来。 元墨觉得是时候拜访一下乔教授了。趁着教授还在本市,元墨提前预约了时间,想不到电话里教授欣然同意,地点就在教授家里。 黄昏六点。天色将黯。 教授的房子在市中心一间公寓。和传言中的一样,教授极为简朴,一个公文包用了二十年。元墨如约而至。 教授开门,公寓里只有教授一个人。三十平米,一张单人行军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老式热水壶,一个掉漆的搪瓷茶缸。 即便心里知道教授是个简朴的人,可元墨亲眼看到屋子里的一切之后,还是很震惊。在这个被物质充斥的世界真的有人秉承内心过着如此简单质朴的生活么?如果不是见到,是很难相信的。 “元墨医生,不好意思,返璞归真了。”教授面带微笑,他心里并没有真的不好意思,反倒从从容容。就好像这才是生活的本质。作为一个国际国内颇负盛名的一流心理学专家来说实在太过朴素了。 元墨原以为乔教授家里也许有不少书籍,可却一本都没有,甚至连笔都看不到,那张桌子纯粹是用来喝水的。 元墨坐下:“乔教授,实在是抱歉,打碎你珍爱的笔筒。” 乔教授反而笑了笑:“我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呢。怎么,你还放不下么?” 看到教授家什屈指可数的时候,元墨心里的愧疚感就更加深了。 “冒昧问一下,那笔筒是你做的么?”元墨明知故问,引入话题。 “这可就高抬我了。我们这行都是嘴上功夫罢了,手上功夫可一点都拿不出台面。是一位朋友的礼物,好多年前了。”教授说。 “我仔细看了一下,堪称精美绝伦。你那位朋友一定是制瓷行业的翘楚吧。”元墨继续说道。 乔教授自然看出元墨的兴趣点在那个人身上,可有时候即便作为心理学大师也有想说话的时候。 “是的。他叫万重山。年轻时也经历了一个困惑时期,后来豁然开朗,那以后他的作品一飞冲天。一直到现在,几乎无人能超越。”乔教授说。 困惑……元墨想着这个词。 “你给他做过心理辅导,帮他走出了困惑期?”元墨说。 “呵,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心理辅导,只能说是一种交流吧,有时候轻描淡写几句话能点醒一个人,那也不是功德嘛。”教授微微一笑。那种自豪感可不是爱马仕、劳力士可以带来的。 “教授你也有过困惑期么?”元墨问。 “人人都有那么一个节点吧。也许是出现在一个事件之后,也许是一连串的事件累计的质变之后,也许就是一个偶然的时间节点。不过只要找到了出路,人生就不再是低谷了,所有的才华都会成为生命中的光彩,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来。你也是,元墨。”教授说。 元墨低头不语。 一年前姐姐失联杳无音讯。如今算起来算是失踪了。元墨自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再无其他亲人。这一年她发疯似的寻找,发疯似的工作,却怎么也找不到,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再“正常”生活下去。就连午间小憩的梦里也都是姐姐的影子。可是,她却失踪的那么突然,毫无线索,甚至毫无迹象可循,简直是消失。每次发现年轻女子的尸体,元墨的手心都会紧张地出汗,不想去看又会第一个去看。幸好,那些尸体都不是亲爱的姐姐。如果找不到她,自己还会再有生活么?元墨无法去思考这些问题。 每个人都有一个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可以为之生,为之死,为之不过一切,那人也可以成就自己,毁灭自己。对元墨来说,那人就是姐姐元夕。 她瞒得过局里,能尽量保持平静,却逃不过自己汹涌的内心。也没有逃过乔教授那双阅历无数,仿佛一眼就洞穿真相的眼睛。 “破解困惑的秘诀在于遵从自己的内心。”乔教授的话将元墨拉回了现实。 “你对那个笔筒还有其它了解么?”元墨问。 “是一个礼物。大概是表达对我的感激。其它的恐怕只有造物者才知道了,也许有他自己的含义,也许没有。谁知道呢。”教授说。 “你很珍惜和他之间的友情。”元墨说。 “其实我和他十几年没见过了。”教授哑然一下。“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飞跃,也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最终找到自我。我想我珍惜的是这种情怀吧。”教授说。 “你助他走上了艺术巅峰。让一个生命实现真我。”元墨说。 “我怎敢居功。只是只言片语兴许破解了他的困惑。领悟力还在自己这里。”教授又是一笑。 临别前,教授说,元墨,如果你遇到了困惑,我希望你会来找我。 那句话,很温暖。元墨点点头。身影消失在街头昏黄的灯影里,那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乔教授站在窗前,一直看到消失,还在那里。 第二天一早,江河兴冲冲地拿来一叠案宗。 “这是近二十年上报的失踪案。年龄都是25岁以下。不过有些已经跨市了。”江河说完放到桌面上。 元墨打开一看,这些失踪人员全部都是年轻女子。本市的是有十几个,以本市为圆心辐射到周边市的还有十几个。每一个案子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到现在,有些家属已经放弃寻找了,只希望不要再被提起这事。 “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被同一个罪犯杀害。”元墨问。 “这么多年了,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不过你怎么看出可能被同一个罪犯杀害?”江河问。 “相似处太多了,第一她们的年龄相仿,第二她们的背景一般都是单亲家庭或者离异家庭,再或者和隔代人生活在一起,父母不在本地,第三家里基本不是有权势的家庭,相对处于弱势。第四这些女孩子基本初高中毕业就步入社会,少有上大学的。相对来说阅历少,容易得手。”元墨一边看着卷宗一边说道。 第4章杀手无情 “我就说嘛,以后你不做法医,真的可以当警员了。当时我们也是这样分析的。”江河说。“遗憾的是虽然联系很多,但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迹象可循,当时家属的询问笔录都记录在案,找不到太多的关联性,因此这些案子一直都是悬案。这个罪犯真是太狡猾了。” “凶手是有目标的,他会观察周围的人,找这些人下手,这说明他就生活在本市,而且很熟悉很了解这个地方。我总感觉这些失踪案和人骨笔筒有着关联,也许可以从万重山下手,既然乔教授已经确认笔筒出自万重山之手,我想万重山本人也一定知道是用了人骨吧。”云墨说。 “牵一发动全身。万重山现在颇负盛名,很多人出天文数字购买他的作品,听说排队都排到十年后了,什么市委书记、集团总裁都是他的好朋友,金钱、地位、人脉、手艺,他倒是什么都不缺,没有确凿证据,局长也不敢轻举妄动,牵连实在太多了。”江河说。 “你考虑的缜密,我看你很有当局长的潜质。”元墨笑道。 元墨仔细看了每一个案子的家属笔录,这些少女几乎没有交集,没有共同认识的人,父母对她们内心和生活的了解并不多。 这时候江河表情有点不自然,然后从夹克衫里掏出另一份卷宗。 这是元墨姐姐元夕卷宗。她也是本市失踪人口之一也算是年轻女子,不过比那三十个稍微年长几岁。失踪一年,同样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元墨瞬间凝固了。几秒钟之后接过卷宗,这是她第一次看姐姐完整的卷宗,当时还是她报警的,在失联一周之后。姐姐除了年纪,其它也都附合这些失踪少女的特征:美丽,孤儿或单亲。 如果我是她就好了。元墨不止一次这样想。 “你还好么?”江河小心翼翼地问。此时的元墨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容。姐姐的相片就贴在卷宗最显眼的位置,她笑得是多么灿烂。她时而笑得灿烂如艳阳,时而又忧郁如细雨天,仿佛一半是冰一半是火焰。 “我没事。”元墨合上卷宗。看着姐姐的案子,元墨就感觉心头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气,只要是找不到她,那口气就没法平息。 “你还不太擅长说谎。”江河打趣说道。 元墨长吁一口。 “我们会找到她的。”江河说。 “呵,你到挺擅长说谎的。”元墨终于笑了。毕竟,生活总是需要笑的,哪怕是假的,也要笑给自己的心,也许自己的心就相信了,日子也就会好过一些。以前元墨也没有觉得姐姐对自己而言是这样一个不可没有的存在,失去她之后,这种感觉日渐加深,大概对世间所有的情感都在她身上了。 “走,我们去拜访制瓷大师万重山。”江河拉着元墨就要出门。 “你不是说不能轻举妄动么?”元墨瞪着眼睛问。法医虽然也出外勤,但只限于在有尸体的情况下,判断死亡时间,死亡方式什么的,参与调查可不是法医的职责和擅长所在。 “如果我们明知有三十宗失踪案的线索而放任不顾,那我们就不算是合格的警察。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江河我也招惹定了!” 江河说这话的时候,元墨觉得他真有种顶天立地的气质。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 “局长那边你怎么交代?”元墨问。 “别担心,江河自有妙计。”江河神秘一笑。没有人知道葫芦里又是什么药。但他说能搞定,元墨是相信的。 万重山实在太有名了,每天慕名拜访的人太多。因此,他的工作室基本只是挂牌,有几个学员或助手在那里,本人基本不在。元墨和江河去了,没有什么收获,有一些展品,却不似笔筒那样光泽度,元墨基本辨识出没有人骨的成分。助手倒是勤勤恳恳,但所知甚少。 万重山家里就更不用说了,是拒绝访客的。他本人神龙见尾不见首。没有身后的关系是捕不到他的人影的。 下午江河打来电话,让元墨准备一套晚宴服。 晚上七点,万重山别墅后门。这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管家看门。门灯亮度也很低,一切看上去有些氤氲不清。江河领着元墨来到这里,给了管家两张不知道哪弄来的邀请函,管家这才放行。 门打开之后,里面竟然一片热闹,原来是一场宴会。而万重山也在这里。他正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一定要装出财大气粗,今晚进来的都是高级买家。我是找技术员黑进去的,增加了两张邀请函名单。咱可不能穿帮。”江河说。 元墨点点头。似听非听。目光都在万重山身上了。他就在聚光灯下,十来个富豪打扮的人在屋子里围绕着万重山身边的一件骨瓷梅瓶。 这瓶子做得让人想到“梅之瘦骨”四个字,仿佛能看到骨感和圆润融为一体,那白皙细腻又薄薄的光泽感仿佛透明一般,光在里面打得通亮。每个人都看得着迷了。而元墨也同样在里面发现了这瓶子和笔筒相同的感觉。 简单的拍卖开始了。万重山亲自介绍这梅瓶。 “这是我今年的新作。人家说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最好就是看看梅瓶。梅花就代表着想念。”万重山说道。有人抽着雪茄,有人饮着五位数的洋酒,都站在这里欣赏着这件绝代艺术品。起拍价十万。 对元墨来说这是物证。怎么能弄到手是个棘手的问题。价格很快长到八十万,还有人往上叫。别说八十万,十万块局里都不会报销这么大比金额的费用……再有确凿证据和三十个少女失踪有关之前。 既然来到了这里,元墨佯装借用洗手间,看着没有摄像头,就提着裙摆大胆地探索各个房间。别墅之大,房间也多,多为各种艺术品陈列之用,那些瓷器也出自万重山之手,落款明显,却没有那种人骨特有的光泽感。元墨推开最大的主卧,翻了翻里面的抽屉,大多是瓷器设计的草稿,并无太多有用东西。虽然这样做不太好,可有内心总有一种驱动力,让自己欲罢不能。 第5章大师的地下室 旁边是书房,陈列架是金丝楠木,这样架子大概就值几十万了,架子上真真假假放着不少古董,元墨难辨真假,只是一一掠过。总觉得万重山这里还该有别的东西,可是在哪呢? 他的起居室、书房、豪华客厅堪称奢靡,和乔教授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和人间。两人年纪差不多,可在品味追求上却大相径庭。 穿过走廊,这高跟鞋撞击木地板的声音有些空荡荡的,这让元墨忽然想起来这是别墅啊,别墅一般都有地下室啊。入口在哪呢?走廊尽头处是又是一个置物架,空荡荡的声音在这里结束了,元墨架子上摸索了一阵子很快找到了暗门的机关,轻轻一碰,那置物架就像门一样打开了,原来是隐藏的门。 难道这里才是他干脏活的地方?元墨觉得热血沸腾,驱动她的不只是好奇心,好像还有更深地一种什么东西,一时间没空去琢磨也说不清。但无论前方有什么是什么都没法阻挡她去打开前面的门。 还有一道锁头。却难不倒下元墨,取下耳坠掰成弯曲形状,一勾,一捅,一提,只听“咔嚓”一声就打开了。映入眼前的东西让元墨惊呆了。 简直是从繁华都市来到十八线小屯子。和地面上的风格完全不同。 又是置物架,密密麻麻放着一些粉末状的东西,颜色都差不多,一时间难以辨认。随身携带一次性密封袋是法医的职业习惯,元墨每样取一点装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元墨一着急,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了。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和地面颜色一致不起眼的拉手,用力拉一下,好像还固定在地上似的,掀开脚垫,竟然又是一个小铁门,三面上锁,元墨只打开了一面锁,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小铁门缝隙,元墨看到了里面是炉子。 这万重山的真正工作室竟然是自己家地下室的地下室。这地基是不是都要被他挖断了。听着门口没有脚步声,准备溜出去,不料,已经有人在这守株待兔了,看那黑西装黑皮鞋黑西裤的打扮和门口验票的一致,想必是万重山雇佣来的人。 这人准备抓元墨去见万重山。元墨指了指他身后,趁着这人回头的时候,随手抓起一个花瓶也不管价值多少了,照着他的后脑勺砸下去……趁机离开了。 走到大厅里,已经有人以120万拍下来了,大家正在把酒言欢,以示庆祝。元墨给正在四处找自己的江河使了眼色,两人低调撤到了别墅外面车里。 看着元墨拿出来的战利品,江河说:“你应该知道这种方式取证来的东西不能作为证物吧。” 元墨瞪了他一眼:“至少这些会给我们线索。我们也知道该往哪里走。” 只见江河将今天那梅瓶的买家拍了相片,立刻放到网络上搜索,原来是个经营地产生意的小富二代。十有八九是摆在办公室附庸风雅之用。 “咱们还得找点更切实的证据。”江河蹙眉说道。随后发动引擎,朝局里开走了。 身后别墅外面。万重山和两个保镖站在那看着远去的车子。 “老板,他们这算得上私闯民宅,还到您的地下室去了,这叫行窃。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当作没看见。要不我去给他们逮住绑起来任你盘问。”一个保镖愤愤不平。 “呵呵,不必了。我这一生光明磊落,靠手艺吃饭。怕什么的。我的方子在我的脑海里,是谁也偷不走的。”万重山说道。 “我看那女的像个惯犯,溜门撬锁倒是挺拿手,要不我们报警吧。”保镖继续说,“咱们这房子也不知招惹了多少小偷小摸了,您次次都这么放过,那些小偷说不定还会来。” “除非能偷到我的心。”万重山笑了笑,“准备一下出差。” “是,老板。算那两个家伙走运。”保镖瞪了眼车辆离去的方向。 元墨回去后赶紧加班加点做检测。 遗憾地是,这些粉末里并没有人骨,有的是兽骨,有的是兽骨和瓷石、黏土的合成,还有珍珠粉、贝壳粉,唯独没有人骨。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这让元墨确定万重山一定还有一个真正的烧窑密址,也许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才有收获。 江河打了两杯咖啡来提神。 “我跟局长汇报了。”江河说。 “局长怎么说?” “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我估摸着就是让我们小心着来。”江河说。 “也许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元墨说,“我有个想法,如果别墅地下室不是万重山真正烧人骨瓷器的地方,那一定有那么一个地方,能让他完成,地方得够大,够偏僻,你看他家里每一样东西都很讲究,整整齐齐,这让我相信,他用的人骨不是直接采用的骨粉,而是自己来根据瓷器的造型用途选择用人骨的哪一部分,我感觉他是一个享受这种过程的人,绝不会让外人插手。” “我们可以定位他近一年手机出现的地方,然后交叉对比,看看哪里有一定频率,又不会太高或太低。不过工程量好大,可要辛苦侦查大队了。”江河说。 侦查大队用了三天画好了万重山手机出现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线,以及他的车到过的地方。 最后郊区一个野湖附近的地点吸引了元墨的目光。卫星地图放大才知道那里是一座烂尾楼,因为产权纠纷僵持不下,现在是拆也不能拆盖也不能盖,废弃几年了。 江河和元墨前往郊区野湖。 元墨一路上不说话。她担心的如果那里真的是万重山的秘密炼制厂,如果真有骨头,会不会有自己的姐姐……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越是临近越是不安。 “别担心,咱俩是前锋,后面有后援。局里真把你当警员用了,我看行,你的体能成绩射击成绩一点不比其他人差,甩其他法医一大截,完全能够胜任出现场。”江河说。 江河明知道元墨担心的不是这个,但他故意岔开话题。 6野湖边的女子 很快,野湖到了。 不远处也看到了烂尾楼区。面积还挺大,下面几层都是盖好了的,有门窗什么的,只有上面是框架子。 这里本来地处偏僻,野湖又淹死过人,因此,基本没有人来这里。万重山的年度行走轨迹只能追查到这个大致范围了。 江河也是个眼睛敏锐的家伙,一眼就锁定了这片烂尾楼的工地房。两人互看一眼就下车去了。一扫而过的时候,元墨觉得好像有个人影从野湖那晃过去了,再仔细去寻找的时候,却不见踪影了。 工地房的门用粗粗的锁链子锁上了。那锁头孔里已经锈迹斑斑了,看它的腐蚀程度,至少几个月没有人来过了。江河和元墨很快进到里面去。这里面有炉子搬走的痕迹,也有堆积的尘土和散乱的砖头,不少砖头已经经过灼烧碎掉了或者变黑,还有窑土也是一块块的,乍一看上去就是工人生火做饭的地方,但那痕迹的大小可不是锅炉。 江河和元墨搜索了每一个角落。在一块黑砖头地下,元墨发现了一块骨头。人身上那206块骨头,元墨一模形状就知道是哪块。眼前这块小骨头是一截指骨。 元墨拿起它,这是被遗漏的证据。 支援很快到了,将现场东西打包好,希望里面能找到和万重山有关的生物证据,加上骨头和笔筒他就跑不了了。 江河也在帮忙收集证据。元墨想找的已经找到了。她一个人走出烂尾楼区,不知不觉走到了野湖那里,眼前一亮,她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那女子正在那里钓鱼!橙色的衣裳如此鲜艳,长长的头发及腰,颇有一种和风感。 野湖里倒是有鱼。但没想到有人真的会在这里钓鱼,还是女人。旁边的渔具里装着一条两寸多长的鱼,元墨走近一看,竟然是塘鲺。 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和这个背影在元墨心里重合了。还没等元墨开口,那女子回头一笑,看了眼元墨。 女子笑得明艳,和渔具里深灰色的塘鲺截然相反。 可元墨的表情凝固了。她的目光落在女子的手腕上,那女子一回身的瞬间,元墨看到了她手腕上那拴着小铃铛和珠片的玫瑰金手链,两个小铃铛被焊接到一起了,这样就不会散落了。元墨看着手链,思绪在几秒钟之内就把从前那段记忆翻了一遍…… 盛夏阳光洒在水泥地上,大中午的街上几乎没有人,至于树影在摇动,元夕和元墨已经跑了三家金店了,都没法焊接这两个小铃铛,店家还说焊接在一起就不灵动了。可元夕和元墨却不觉得,小铃铛掉过一次,这一次她们想焊接在一起,就像姐妹不分开一样。终于在拐角的地方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店,老师傅帮着焊在一起了,还在上面刻了她们的姓:元。虽然不符合传统意义的审美,可元夕和元墨觉得这样才有特别的意义……那手链一直在姐姐元夕的手上没有摘下来过…… 这是姐姐失踪以来,元墨第一次看到和她有关的东西。她失踪的时候是戴着手链的。几秒钟,只有几秒钟,元墨的心已经千重山万重浪了。 “你是谁?手链从哪里来的?”元墨问。 “咯咯,你只能问一个问题。”那明艳美丽的女子这样的反应可让元墨没有料到。元墨着急了,往前一步,架势逼人,她太想知道任何和元夕有关的信息了,一年了,这是唯一的线索,还是活线索,而此刻,野湖这里只有她和她。 “回答我!”元墨双眼充斥血丝,而那女子依然在笑,就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能让她愤怒一样,而且那笑容里还带着一种肆虐。 元墨这个时候十分厌恶这种笑容。她又上前一步,捏住她的脖子。 “如果你的力道够,可以在两秒钟之内把我喉骨掰断。”都这个时候了那女子竟然还在笑。 元墨检查过很多喉骨掰断,勒断的尸体。她很清楚是哪一段,用多大的力度。此刻,她手的力度竟然不由自主地上来了,就好像真的想掰断她,并且此时此刻没有丝毫内疚。也就那么一瞬间。此时的元墨还不知道这一瞬间影响了她的一生。 那美艳女子也不挣扎,满脸憋的通红,却还在努力笑着,根本不反抗。一秒钟之后,元墨的手渐渐地松了,目光中的那种光也消散了,她变得平和。像平时一样。 “告诉我。”她说不清是不是绝望还有无奈。眼前的人就像一个神经病。 “故人所赠。”那美艳女子笑了笑。 “她在哪,她在哪?”元墨急切地想知道一切。可那女子偏偏似看透她的心,就这样以命吊着她的胃口,偏是不说。 这时候江河和两个警员从后面跑过来了。而元墨不想让她逃脱,那只手打算重新开始钳制她,这一次,美艳女子开始反抗了,她像泥鳅一样游刃有余地和元墨在搏斗术上周旋,最后两人同时落到野湖中。而元墨一把抓住了那手链。手链断了,断在元墨手中,当她想去抓那女子的时候,她已经在浑浊不清的水里游出去两米远了。元墨游过去,穿过水藻,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低头的片刻,朦胧中看到一具骨头。等再去追女子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踪迹。 元墨回到岸边。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那么不真实。唯一真实的是手中断了的手链,就是当年和元夕一起去焊接的那条。 江河拿来一件棉T恤让她擦干。 “那个女人绝对是是专业的。”江河说道。下到野湖里的几个探员没有找到那个女子,却找到了一具白骨。抬上来的时候,元墨一打眼看盆骨,就知道是女子,而是十七八岁,死去至少三年了。 “她的搏斗术比我精湛多了。”元墨拿出手链给江河看。 “她在这里出现不会是偶然。”元墨说完看着草地上那美艳女子留下的渔具,那条黑色的塘鲺还在游来游去,黑乎乎的身体一点也不讨喜。 “这不是清道夫么?”江河说。 “这里所有东西都带回去检验,包括它。”元墨指了指那鱼。 7水下人骨 “你没事吧?”一路上,元墨不说话。江河以为她受到惊吓。毕竟今年之前元墨基本在解剖室工作。 元墨摇摇头,打开车窗,吹着郊区的风,有叶子刮到脸上,也偶尔有花香飘过。而元墨心里只想着一个瞬间,不是发现手链的时候,而是自己掐着那美艳女子喉咙的时候,那种感觉难以形容,自己甚至并不厌恶,虽然也谈不上欢喜,只能用奇怪来形容了,更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一直想着那一瞬间?甚至超过想手链了。元墨以为自己是温和善良的,这二十多年她一直这样认为自己。但一个和煦闪亮的人又怎么会做出今天的举动?她开始怀疑自己。 元墨努力去想点别的,可不知不觉还是会回到这组画面。照后镜里,她看到那野湖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可已经存在心里的,会消失么? 黑夜张开一张巨网,没有人知道它在捕捉什么。 午夜,元墨和两个法医一起检查带回来的这些物品。那条手链上已经你池塘的水冲刷的没有任何遗留证据了。甚至不知道那女子是谁。 在渔具上倒是提取到了一组指纹,只是和数据库的对比不上。依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在本市人口居住系统里,居民身份辨识系统里,脸部识别都没有找到。而眼前这幅元墨画的肖像画已经极为相似了。 她究竟是谁?元墨想不通,真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指骨检查出来了,和失踪女子家属提供的DNA做了对比,正是其中一名女孩。野湖下的陈年尸骨,也是失踪女子之一。 这美艳的女子也许和失踪女子有着什么关联。她究竟是谁呢?对她简直是一无所知。而且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东西。就算是自己掐着她的时候她也是真的不害怕,就连微表情都没有一丝出卖自己。 “元法医,这条鱼怎么办?”一个法医助手问。 鱼。元墨看着游动的塘鲺,忽然有个想法。给它做个活体验尸吧。给鱼做尸检简单多了,元墨从塘鲺肚子里去除一些水之类的溶物,和野湖的水质作对比,结果惊奇地发现,这条塘鲺肚子里的水和野湖里的成分不同,微生物含量不同。 这说明这条鱼根本不是钓上来的,而是那女子带上来的。为什么她会带一条塘鲺过来?塘鲺还叫什么来着,对,清道夫,清道夫,清道夫……元墨反复念着这个词,又想到女子说过的话,如果力道足够,只需要两秒钟就能掰断喉骨,多么精确的时间,如果不是行家里手就是熟能生巧了。 而她出现的地点又是在万重山的秘密据点旁边。至少那是万重山曾经使用过的地方之一。这女子和万重山,和那些失踪的女子,和元夕,似乎都有着莫名的牵连…… 故人所赠。 故人?元墨知道元夕所有的朋友,但没有这么一个面生总爱笑,而且笑的灿烂又邪魅的人。现在,一想到那笑容,就觉得那女子有意而来,而且她知道元墨和元夕的关系。想到这里,元墨打了一个冷颤。难道自己入了别人的瓮里?她讨厌这种感觉。但若能带来姐姐的线索,她什么都愿意。 “江河。帮我定位一下一年前元夕手机的定位,尤其是失踪前一个月。”元墨在法医鉴定中心给警局的搭档打电话。 江河立刻让侦查大队去做。 定位很快发来了,如果再晚两天,恐怕记录就被自动删除了。一年,是大多数电子商的期限。 等江河发过来的时候,云墨惊讶地发现元夕失踪前一个月几乎每周都会两三次野湖那附近。时间基本都是元墨上班的时间,也就是下午。元墨和姐姐住在一起,从未听她说过认识了新朋友什么的,也从未听她说过去过野湖那边,但是数据不会说谎。 看着数据,元墨久久发呆。手中的茶水早就凉透了。姐妹两人住在一起,元墨以为她们是无所不谈无所不知的,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元夕有着自己的秘密。而且不想让元墨知道。得知了这一点,元墨觉得夜里更凉了,凉透了心…… 找到那个美艳的女子。是元墨想做的。 那个野湖,那女子在那里出现。更让元墨觉得不是偶然了。元墨想再去一次野湖,想着想着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自从打碎笔筒以来,元墨一直没有好好地休息过。 元墨梦到姐姐,就像隔着一层雾气似的,若隐若现,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听到她远去的声音:找到我,找到我,妹妹,要找到我,一定…… 元墨伸手去抓,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梦中惊醒,已经是一头冷汗。洗个热水澡之后,元墨这才回到床上去躺着,辗转反侧,都是在各种浅度睡眠中度过的。 元墨决定再去野湖。她要一个人去。自己身后已经无牵无挂。而那又是唯一的线索,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一去不回,可那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一样…… 那女子善于格斗,善于逃脱,了解人体构造,戴着元夕的手链,又特意带来一条塘鲺,还有水下那缠在水藻中间的女孩的尸骨……这一切联系到一起,元墨觉得这个人很可能是个女杀手。 次日,江河过来。 “上面对那个房地产的小富二代施压了。咱们去会会他。”江河和元墨去了小富二代的办公楼。 脱去那身宴会服,穿上一身衬衫牛仔裤的便装,小富二代压根没看出来元墨和江河是谁,甚至连眼熟都谈不上。当时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梅瓶。 梅瓶就在小富二代的办公室玻璃柜里,最显眼的位置,下面还特意写了一个万重山大师之作的名牌,生怕来访者不知道他的分量。 “你们找我有何贵干?怎么,警局也想租写字楼办公么?可以给你们打个小折扣。”小富二代戏虐着说。 “折扣还得你爹说了算吧。”江河是很看不惯小富二代的吐槽方式。 8砸碎梅瓶 “是啊,拼爹是时代主流嘛。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小富二代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得意洋洋。元墨和江河在他面前就是底层的辛苦体力劳动者。 “天天对着死人骨头,没想到你还真能笑得出来。”元墨决定不让他好受。 那小富二代压根没听出来是什么梗。 元墨指指那个梅瓶:“你刷卡的时候,万大师没告诉你这里面有一半是死人的骨头粉末做的么?” 那小富二代听后立刻站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做声音的最忌讳就是这些了。元墨抓住了他的痛脚。 “这是怎么回事?”他变得正经起来。 可江河却不正经了。 “拼爹是主流啊,还是找你爹出来聊聊吧。”江河望着门口,做出要走的模样。 小富二代很清楚,这种事最好不要让爹知道,爹知道自己的努力和成绩就好了,至于失误和错误什么的,能隐瞒则隐瞒…… “咱们私下解决就行,就行。小黄,贵客登门,还不把最好的茶拿出来。傻站着干嘛,不想要工资了?”小富二代戏精上身。 “不必了。这个我们带走。借用一下。他现在是证物。”江河指了指梅瓶。 “当然,当然。”小富二代亲手奉上。虽然心疼。可自己不能妨碍公务,这是爹交代的。 江河和元墨把梅瓶带到法医鉴定中心,放在桌子上,两人盯着瓶子看了好一会。 “为什么叫梅瓶呢?”江河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嘟囔着,“一个瓶子卖到120万,多少老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120万啊。反正我是欣赏不了它的美,我觉得那个小富二代也不能。要不然也不用特意把万重山的名字标榜出来。 “也许是当一个人的钱多到只能用数字去表示的时候,就会不知道怎么花,买一些又贵又没用的东西最合适不过了。”元墨说。 两个人谁都没有体验过当土豪的感觉。但是现在可以来一把大的! “你来吧。”江河推让。 “你来吧。”元墨也推让。 “一起。”两人最后异口同声说道。然后共同拿起瓶子,往地上狠劲一摔。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一百二十万元就这么碎了。 “这么悦耳的声音我毕生难忘,真想此刻看看小富二代脸上的表情。”江河像个孩子一样开心说道。 想检验瓶子的成分,只能将其打碎,再研成粉末。 元墨立刻进行成份分析,很快,鉴定结果和元墨预想的一样,这梅瓶有百分之五十点三的成份是人骨,根据其骨粉特质,同样推断出是十八岁左右的群体。 江河拿着检验报告,凝重地坐在凳子上。是的,眼前的证据都指向那些失踪的少女。三十个少女,难道要去找三十个瓶子或者更多么? “如果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做成了瓷器,拿来摆设,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啊。”江河叹道。 在这个行业里,最难面对的一环就是要告知死者家属一些真相。家属那震惊、惶恐、悲恸的神情太让人心碎了。没有人好过。但沉冤得以昭雪的时刻,家属 那欣慰的眼泪又成了前行的动力。 “万重山这个老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践踏伦理道德的底线!”江河拿着报告,快步走出去了。不管那万重山背后有哪些深藏不露的势力,自己身为执法者也一定要向局长申请立案调查,现在,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板上定钉了。 元夕又在看姐姐的朋友圈。那里面没有一张是关于野湖的相片,朋友圈的只言片语也没有提到过那个钓鱼的美艳女子,或者隐含的话。 她最后一条朋友圈是失踪前两日,只有一张天上的云。天很蓝,云很白。很有风轻云淡的感觉。虽然没有任何配文,但元墨能感觉到她心情很好。 现在,元墨想弄清楚那张相片是在哪拍的。 姐姐失踪后,元墨登陆过她的微信账号,没有特别的留言和点赞,都是一些正常的日常。姐姐的朋友圈好友只保持三百多人,其中对两百人不可见。可见的都是比较熟悉的。这晚,元墨又一次用元夕的账号登录了。问候已经逐渐没有了。正看着,忽然间出现一个消息,点开一看,有人给她最后一张蓝天白云的相片点赞。而那人的头像竟然是野湖,就是那座野湖!等元墨去看对方资料的时候,却什么信息都没有,就像是空白的。 元墨她忽然想到白天那个女子,那鬼魅般的笑容。 元墨的目光还是定格在这张相片上,从相片的原始信息上元墨看到这不是姐姐的手机拍摄的,而是一款机身市价三十万左右的专业的单反相机。元墨很快联系本市摄影家协会的会长,让他帮忙辨认这张相片会不会是协会会员拍摄的? 办公室。摄影家协会会长和元墨正在互相客气。这时候一个人敲门进来,很有礼貌地点头致意。 “张小毛,这张作品是你的么?”会长问。 这个年轻人接过相片一看,然后点点头。 在这之前,会长接到元墨电话,听完描述之后一想,会员里有五个人用这款高配置相机,其中一个人很擅长拍云天,可能就是张小毛,这才请过来相见。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么?”元墨盯着张小毛,尽量把神态放平和,这样才能让他不紧张,想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虽然自己心里已经急得如热锅蚂蚁,面色上还要做出一副古井无波模样。 没想到张小毛反而一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这是在郊区,野湖那。大概去年这个时候吧,我是去拍白鹭的。”张小毛停顿片刻,像是陷入美好记忆一般,脸上的笑容都变得甜美,而且是男性特有的甜美,“然后忽然有两个真正算得上美女的美女朝我走来,跟我打招呼,让我帮她们拍张合影。拍完之后,我就顺手拍了几张天空的,打印出来后就都一起给她们了。” 元墨一边听着摄影家张小毛的描述,一边留心观察他的表情、动作,以便用来佐证他说的不是谎言。 9相片里的线索 两个美女。元墨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一样。这是一年来自己最接近姐姐的一次,除了手链。 “是这个人么?”元墨拿出元夕的相片给他看。张小毛一眼就看出来了,丝毫没有犹豫,“就是她,有一个是她。你认识啊,能不能介绍给我?” 元墨又拿出那个爱笑女子的画像给他看,最终,张小毛确认了是这两个人。 元夕和那个女人认识。竟然认识。然而此刻元墨想到野湖边那女子说“故人赠送”,如果用故人这个词,是不是说明元夕已经死了…… 张小毛还想问问元夕的联系方式,被会长用目光制止了。 “你还有当时的相片留底么?”元墨问。 “让我想想,当时的话传给她们之后,那个爱笑的女孩让我删除,我就删了……”张小毛挠了一下脑袋,“不过一天遇到两个顶级美女实在少见,我还是悄悄拷贝了一张,你可别告诉她们啊。” 元墨点点头,张小毛立刻翻开一个加密相册,把相片传给了元墨。 又见姐姐,虽然是相片,但元墨感觉自己要止不住哭了。但此刻,不能哭。元墨调整好情绪。相片中是姐姐和那个美艳的神秘女子在野湖边,两人都是长发、长裙,面色温柔平静,甚至带着某种喜悦,一眼看上去像是在渡假。 元墨心里有点生气。有什么是自己给不了元夕的?那个神秘的女子究竟比自己多了什么?为什么元夕交了一个新朋友不告诉自己?她为什么把母亲留下的珍贵遗物给了她?这怎么都不应该。 这代价也许是生命。 元墨抚摸着相片上元夕的脸颊,想念,陌生,遥远……什么感觉都有。元墨第一次觉得比自己大一岁多的姐姐距离自己是如此的远,那是心的距离。元墨立刻把相片发给江河,这是那个神秘女子的出镜照,这是十分重要的突破。 离开摄影家协会。元墨走到一楼洗手间,忍不住在水槽旁哭了起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与纠结统统化成泪水涌过元墨的脸颊。姐姐藏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这让元墨觉得孤单,比她这一年失踪还孤单。那感觉就好像一个灵魂离开另一个灵魂。让元墨纠结的还有一件她不愿意承认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内心的一部分黑暗的冲动面。就在野湖那一瞬间,竟然被激发出来了。 元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面生了。愿意为自己是和煦生长,温柔善良的女子,只有这一个面,没想到竟然还有另一面,在手链这件事情之前,她从不相信,现在,她不敢去探索自己邪恶的这一部分,她不想要。为什么掐着活人喉咙的时候,自己竟然觉得很流畅、很自然、很精准,只要用力下去,对方的生命就会瞬间完结。元墨还无法理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感或者体验……但是,前所未有。 两人的相片,元夕的手链,还有自己内心的那种黑暗冲动面,这些都反复交叉在元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找个人说说,翻遍朋友圈,最后目光落在乔教授身上。她多希望乔教授可以告诉她一个方法摒弃这些不想要的东西。 已经是晚上了。这一次,没有预约,元墨直接去了乔教授的公寓。就在楼下不远处,元墨看到一个人从那栋公寓里走出来,并且压低了帽子。她立刻躲在旁边的矮冬青树下看着那人。元墨熟悉骨骼和轮廓,看人有时候是看骨骼的,而不是脂肪,皮肉。就算那个人压低帽檐,元墨也能确认他是万重山。 只见万重山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去。元墨也赶忙上车跟了上去。野湖边烂尾楼那些家什里除了一小节人的指骨之外,也找到了万重山的DNA。正是这些让局里准备正式立案,调查万重山。 可巧,他今晚竟然出现了。元墨怎么能放弃这样大好机会。趁着等红灯的空当,元墨将车牌号发给了江河。随后紧紧地跟着。好在车技也是警队的必修课之一。 元墨一边跟着一边分析,野湖边那烂尾楼里的秘密基地应该是万重山废弃的。看锁头的锈迹程度,至少有三年了。那么万重山一定是有个新的制作基地,只是并不知道在哪里,但一定是个少有人知道并且很隐蔽的地方。 万重山从那栋小公寓里出来,元墨相信,他见的人一定是乔教授。他为什么去找他呢?乔教授说几年没见了。看那匆匆忙忙又隐隐避避的样子,可不像是叙旧喝茶。 再者,烂尾楼基地里一切东西都表明尘封大概三年,只有找到的那根转头地下的手指骨头是新的,死亡时间不过一年,有人去过那里特意放一根骨头么?这一点很说不通。 另外,湖里新发现的女子尸骨也是沉尸三年的了。都是三年。时间节点的一致让人不能不多联想。如果万重山用的就是那些女子的尸骨呢? 能追踪答案的线索一个是那网络上摄像头里几乎没有记录的,又和元夕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个女子,另一个线索就是万重山本人了。现在,元墨正追踪着这条线索。狡兔三窟,元墨觉得万重山这样的人,秘密据点可能不只是一个。如果能找到一个就能把他的罪名坐实,也许三十名女子的或死或活就有线索了,虽然是凶多吉少。 元墨绝不会放过。 车子行驶过市中心往外围开去。元墨跟着兜兜转转,穿越一些昏暗的巷口。越是这样,元墨心里越是激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自己一个人,没有后援。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可能是万重山的秘密制瓷地点。两车之间十米左右的距离,可进可退,不易被发现。 这时候,前面的车子一转弯,溜进一条巷子,这巷子很窄,仅能通过一台车。眼看着这车超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如果自己开进去了,可能会变得被动…… 10这是犯罪 眼看着十来米了,元墨开进去跟上了。这周围是一片四合院,早已无人居住。是拆迁改建新楼盘还是作为城市历史保留下来一直僵持不下,因此,这里住也没人住,拆也没人拆。 往前开了几十米,是个三岔路,哪个方向都很幽暗,元墨不敢开车灯,停在阴影处,这时的夜里只能听到关上发动机的声音,静的吓人。刚才那个车了无踪迹可循,元墨判断它也停在了某个不远的地方,这样的巷子即使轻车熟路也是开不快的。 下车去寻,四合院一个个都残破不堪,真有点回到八十年代的感觉。这时候一个四合院里有幽幽的光,元墨悄悄走近,准备摸进去看看。这时候忽然觉得背后一冷,后面出现两个腰圆膀大的男人,这让她进退两难了。纵使自己会点格斗术,身为一个女子,先天力气上就吃了大亏,对付一个还好说,这两个压根没有胜算,何况对方抢占了先机。 “进去吧。”其中一人说道。元墨只好硬着头皮进到四合院里边,朝着那个亮灯的门户走去。 门正留个缝隙,元墨推门进去前回头看到两个大汉正威武地守着门口呢。 一直走到里面,元墨这才看到那橙色火光竟然是将熄的炉火,一个窑炉就在她眼前,眼看着就要出窑了。大小和在烂尾楼那里的差不多。窑炉旁边的摇椅上坐着一个人:万重山。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的白色棉麻质地的盘扣开衫。正在摇椅上悠闲地晃来晃去。 “嘘。”万重山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元墨就站在那里,听着摇椅有旋律的绽放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对付万重山,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无论他要做什么,元墨决定绝不先入为主。 “听了摇椅的歌声,我的瓷就更清脆了。”万重山说道。然后站起来,走近元墨,似乎在细细打量。元墨一动不动拿,只字不说。万重山越来越近,元墨还是不动。绝不后退。她要面对! 面对对方的打量,元墨脑子里只有一个场景,他把想自己的骨头融到瓷土里烧成罐子或者镇纸。 “我对你的瓷来说太老了。”元墨打破了沉静。 “哈哈,元墨,你想多了。”万重山笑道。 元墨不会问你怎么知道我这样的傻话,她只会分析,那一定是家里拍卖会那次开始被留意的。 这时候炉火渐渐地熄灭了。光变的更加黯淡。 “时候到了,刚刚好。”万重山就当着元墨的面开炉。里面只有一件瓷器,是一只杯子,一个没有手柄的广口杯子。 “你看,它多美……”万重山陶醉在其中,自顾地欣赏着那细腻光泽又薄亮的新作。他那么专注,那么陶醉,又那么享受……就好像人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并把它做到巅峰的那种满足与幸福,从容与宁静。 元墨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看到了这一点。 但是,他用的人骨让那么多年轻的生命早早结束,这一点是永远不能忍受和谅解的。这是犯罪!成就自我是不可以建立在践踏支配别人的生命之上。这是元墨的底线。 “如果这辈子的主人知道他喝水用的杯子是人的骨灰做的,也不知道还做何感想。”元墨说。 “任何巅峰都要付出代价。没有昂贵的代价,就没有伟大的成功。美也需要代价。你还年轻,以后会明白这一点的。”万重山说道。元墨的话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以及他对美的欣赏。 “又举行个家庭拍卖会,卖出一百多万么?”元墨语带轻蔑地说。 “不,这次两百万起价。”万重山回答。 在元墨眼里,他就是个极致的变态。是没有语言可以把他掰回来的。 “你的落款又藏在里面的红点上么。”元墨问。 “不。那是我多年前的习惯了。你能看到,咱们也算是知己忘年交了。”万重山倒不含糊,好像什么也不怕,也不忌讳的样子。 “那个笔筒是谁的骨头?”元墨问。 “我留着他的唯一原因是它是我第一个作品。调配好刚刚好的比例,又不会烧烈,色彩也够饱满。你知道女儿红的颜色怎么来的呢?父亲烧不出君王想要的红色,女儿以自己的血融入进去,那颜色立刻鲜活起来,那瓷也因此有了生命。”万重山说这话的时候炯炯有神,目光深邃如宇宙。 “我在创造生命,那笔筒让我知道我在创造生命……无与伦比,绝世无双。我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造物者。”万重山声音又变得轻柔。甚至眼神中都藏着一丝温柔。 “那些十八九岁的女孩死于你手,你是在这个基础上创造的艺术品。那是罪恶。”元墨说。 “你在说什么呢?我用的都是山兽的骨头。它们的骨质比家畜更充满柔韧性,更有爆发力,这才能让我的作品呼之欲出,仿佛要跃动起来一样,因为它们的骨头里面封存了它们的灵魂,野兽的本性的呼唤,嘘,你听到了么,这不是一个杯子,这是一匹孤独的狼,它在满月下吼叫,呼唤,因为它即将率领群狼穿越月色和森林,奔向远方……”万重山把杯子放到耳边,细细地听,那么得专注,就像真的听到了灵魂的声音。 元墨才不信他的鬼话。她只相信自己得出的数据,那是人的骨头! 但是现在,不易揭发。元墨陪他演戏。 “你在哪买的山兽骨头?”元墨问。 “亚马逊森林。”万重山不喜欢这样乏味无趣的问题,因此说的不耐烦。 “你要看到重点,你应该去看它的本质,奔放热忱的生命,饱满封印的灵魂,除了外在之美,我真希望你能看到这些,这样我们就有更多的话题了……乔教授说你是可塑之才的,你应该相信他的判断。”万重山继续说。 哪有罪犯会私下承认自己在犯罪呢。元墨想想也是。你就装吧,总有真相呈现,证据呈现你无法再装的时候。 这一番对话,让元墨觉得万重山老奸巨猾,不好对付。谅他现在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11清道夫 “给我讲讲她的美。”元墨目光盯着那杯子。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江河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万重山手中这新出炉的作品百分百含有人骨。这就叫人赃俱获。拖延时间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对方得意忘形,把话题引到对方有兴趣的他擅长的专业领域。 “天地。一件艺术品包含了天与地。甚至过与未来。这才是艺术的终极境界。只是世人少有人能看到,能看懂这一点,就更没有人能看透了……”万重山无奈一笑。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有光。 “你的境界到了那一重?”元墨问。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万重山说,随后目光犀利转向元墨,盯着她的双眼,“你看到了什么,那种美,你看到了么?” 他多期待一个答案。 元墨看着杯子,神情专注。万重山说得那种美元墨是没看出来,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打着艺术之名践踏生命的杀人犯! “元夕也成了一个瓶子么?”元墨语带悲伤。 “我们还会再见的。”万重山话锋一转忽然说道。 元墨心想,会的,那一定是你把牢底坐穿的时候。让她最厌恶的一点是万重山竟然没有丝毫的愧疚。一个没有慈爱之心的人会怎么会成为传世的艺术大师? 这时候,门外两个大汉过来,把元墨带到另一个巷子的四合院里,绑在凳子上,嘴上贴了锡纸胶,头上套上了头罩。 元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元夕也经历过这些么?她想挣扎,而这个水手结越挣扎越紧。五官之中视觉闭合,那么听觉就会变得十分敏锐。元墨听到了两个大汉离去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一些嘈杂的声,断断续续…… 元墨左摇右晃,你常年风吹雨淋的老旧凳子终于咔嚓一下断了。现在元墨能够站起来,一蹦一蹦凭着记忆往住户门方向跳,好容易摸索到了合适位置,背对着门,元墨利用门的棱角上下来回摩擦,以求将绳子切割断。门的棱角并不锋利,绳子不细,这让元墨一会功夫手臂就酸痛了,逃生这个词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与被做成瓶子比起来,酸痛就无足轻重了。那些无序的嘈杂声反倒成了她的频率,等到声音渐渐消停的时候,她终于把绳子割断了。随后拿掉头套,撕开胶布,又把脚上的绳结解开。 正准备去查探一下嘈杂声是什么的时候,只听传来一阵警笛声。后援到了。元墨心里踏实多了。那声音就像黑夜中的一道天光,是希望。 不一会功夫,江河就满头大汗地跑来了。 “你怎么样了?”江河的手在抖。即便是看到元墨有惊无险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在不停地抖。 “江河,我没事。”元墨双手握着江河的小手臂,“我没事。记住,过去不是你的错。” 江河满头虚汗。元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元墨和江河成为搭档以前,就是三年前,江河的原搭档也是一个出外勤的警员,和江河毕业于同一个警校,又分到同一个局里,感情甚笃同时很有默契,只是在一次追捕行动中,原搭档被罪犯打死了,就当着江河的面,就那么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心脏中弹,当场死亡。那之后,江河陷入沉重的心理负担,如果自己再快上几秒钟,再早出现几秒钟,他就不会死了…… 从那时起,他会虚汗,手会抖。只有元墨知道。就连乔教授也不知道。后来局里给江河配了另一个搭档,是法医元墨,本来的目的是让他少出外勤,多调整心态。可却正好相反,只有出外勤的时候才能获得平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江河甚至希望自己被罪犯打死,就好像是一种解脱似的。再后来,元墨的善解人意渐渐抚平了江河的伤痛,阴影面积越来越小,两人也变得越来越默契,破案效率居高不下。元墨姐姐出事后,江河更是尽心尽力,彻夜不眠,他很清楚失去重要之人的疼痛。可惜,一直毫无线索可循,成了悬案,但他心里从来从来没有放弃。他想用这种方式感恩元墨。 现在,元墨知道江河又陷入一种过去的情境里。有些阴影是一辈子没有方法真正摆脱的,只能缩减它的影响力。这也是局里给每个人做心理辅导的原因之一。这个行业的人心里承受力必须超出常人。他们遇到的不只是世间的阴暗面,还有失去之痛,在这些不断叠加的情况下,还要时刻保持理智、逻辑状态,以及一颗阳光热忱的心,这并不容易。 江河抱着元墨。眼角有泪。然后偷偷用袖子抹去。不管怎么样,看到元墨没事,他的心才算是舒缓了一口气。 “万重山,一定是他。”元墨很肯定地说。 这时候有警员过来汇报。 “江队,你得过去看看。”江河一听立刻和元墨三步并作两步走过。还是那间四合院,炉火的温度尚存,只是已经不是元墨刚才看到的那副样子了。这里的炉子,就连那把摇来摇去的藤椅都被清走了,这里只有一些残留的瓦片之类的。万重山和那两个大汉,还有他的新作品水杯都不知所踪。一切证据瞬间全都没了,而且在元墨眼皮子底下变没的,被绑着那会,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想必就是清丽的声音。 “现场清理得很专业。很迅速。很彻底。是专业清道夫干的。”江河遗憾说道。 “万重山沉浸在自己领域里,但同时又保持警觉。他很可能烧制一个作品之后就换一个地方。但人骨的来源可能还是同一处。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没有将我灭口,我的骨头对他的材料需求而言太老了。”元墨说。 “答应我,下次不管发现什么线索,不要一个人贸然跟进。要等着我。”江河语重心长像个父兄一样,让元墨连连点头。但他俩谁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一刻的点头又是无比真诚的。 12野湖遭遇 和预想的一样,四合院里的残留设备没有找到指纹等有价值线索,都不能和万重山联系在一起。这就是万重山的狡猾之处了。元墨想着四合院的事,又想到了野湖那女子,她特意从外面带来一条清道夫,难道是一种暗示么?难道她是万重山的清道夫? “局里批准去万重山家里。”江河带来好消息。 可没想到第二天刚吃完早饭,就有警员报告说,万重山来了。 这一招可没想到,江河整理衣领立刻就出去了,生怕他跑了。而这个时候元墨并没有在局里,而是在法医鉴定中心,她打算再去一趟野湖,没有依据,只是想重新从另一个角度再看看那个地方,此时的心境和上一次已然不同了。侦查大队那边没能反馈到任何关于那个女子的信息,哪怕有了一张她和元夕的合影,人脸识别也失败了,这个人竟然没有任何存在的记录,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没有信息反而让元墨高兴,这样的人不正吻合清道夫的职业么。也许她就是。 元墨去往野湖。 局里,江河坐在万重山对面。万重山身边还有一个人,藏青色的领带和西装,还有配套的羞口,白衬衫。 “江队,又见面了。这是我的律师。”万重山从容镇静,就好像没有昨晚那场经历一样。 那之后万重山就不说话了。一切都是律师代为回答。 “这次是万先生主动来的。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但万先生坚持。正所谓清者自清,污者自污。江队哪里有疑问请直言。半个小时后万先生还有预约。”律师倒是不客气地维护客户的权益。 “我们检测出万重山烧制的瓷器里用的是人骨,而且是十八岁少年的骨粉。”江河拿出检验报告放在桌面上。律师看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些文件,购买记录。 “万先生是烧制瓷器所用成份不是人骨,而是和人骨成分很接近的一种亚马逊丛林野兽兽骨,这些是国际权威机构检验成分报告,以及购买记录,亚马逊当地人都认识万先生,他们在丛林里拾到兽骨,万先生会给出公平的价格。这并不犯法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们先行告退,您可以随时联系我。”律师说完放下名片。 江河看了检测报告,购买记录,无懈可击。自己这边没有切实的证据,因此不能拘押。就连二十四小时也不能。两处临时秘密据点都被清理的很彻底,无法和万重山联系起来。 “抱歉了,你有袭警嫌疑。按照相关规定需关押24小时。”江河拿出昨晚万重山和元墨的录音,正是元墨当时录下的。那背景音经过分析正吻合废旧四合院。 “没关系,你先去吧。”万重山漫不经心将律师打发走了。就这样被单独关押在临时牢房里了。本来江河是没有这样的权限的,但一想到他威胁了元墨的安全,就豁出去了,这条路没有回头路,必须把证据坐实,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他的犯罪证据。这也算是江河逼自己一把。 “我在关押期间,希望可以给我纸笔,我想画几章新作品的草图。”万重山说。 “如你所愿。”江河说。 …… 元墨已经来到了野湖。偶有白鹭在飞。 元夕,你在这里的时候又看到了什么呢?元墨想着这些。脑海里反复出现的都是元夕和那神秘女子的合影。 今天的天也很蓝,偶有白云。却没有人。午后正热。又哪有人会来这里晒太阳。元墨低头自嘲一番,觉得自己真的很傻,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可是不来这里似乎又好像没有追随自己的心一样。今天不来,明日也会来。 姐姐手链出现的地方,让元墨魂牵梦绕。 站在湖边,只有炙热,甚至没有一丝风。周遭的一切却因为炙热而显得宁静。那惨白的阳光照到湖面上,让湖面也打蔫了,像是在午睡一样。 “嘿,你这是要晒紫外线么?我到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地方,不黑不要钱。”不知什么时候,那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元墨犀利的目光盯着那神秘女子。这次她可没有带渔具。 “钓鱼么?这次用手抓么?”元墨问。这一次,元墨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她要采取曲线救国的策略,而不是步步紧逼。这一次心态也和上次不同了,她更有耐心,反而不那么急切乱了阵脚。 那女子还是戴着元夕的手链,在元墨面前一晃一晃,阳光下,它的多么的扎眼和刺眼啊。元墨尽量视而不见。 这女子穿了一件日式和风真丝外套,明艳的橙色上绣着两只仙鹤,头发盘起来了,除了元夕的手链之外没有别的饰品了。元墨喜欢观察饰品,有时候那正是一个人的审美层次,取向变化,阶段性心里,换句话说,饰品就是一个人的线索,而且是心灵直发的线索。 当那女子转身又咯咯一笑的时候,元墨这才看到她发鬓上那发钗的全貌,轻薄、细腻、光、透亮…… 又见这样的作品。元墨已经不会看走眼。第一个是教授的笔筒,第二个小富二代的梅瓶,第三个是万重山新出炉的口杯,第四个是这女子头上的发钗。皆出自一人之手。只一打眼,元墨就好像看到了那细腻的纹路走向和风格似的,倒没看出万重山所说的充满天地之美,却也算得上难得的一件大师级艺术品。 “喜欢就送你。”那女子摘下发钗,它就在元墨眼前。可元墨看到的还是她手腕上闪亮的玫瑰金手链。 这女子说话不遵循逻辑,出牌也不按照套路。到目前为止,元墨还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想干什么,为什么接近自己。 “又是万重山的大作。”元墨拿起来,对着太阳一照,清澈透亮,“不知道又用了哪个女孩子的骨头,元夕的么?” “咯咯,元夕……”那美艳女子努了努嘴。元墨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做什么动作都那么好看,有意无意的。 第13章发钗女身份 元墨可以想象,任自己怎么问,她就是吊着胃口,仿佛要吃个大的似的。 “你是清道夫,万重山的清道夫,没有记录,没有姓名,甚至没有来源,幽灵一样。”元墨说道。 “看来你切了那条黑不溜秋的臭鱼。”女子又是嫣然一笑,“不过呢,那脏不拉几的活怎么是我这等优雅又美丽的女神干的呢?” “杀手。你是杀手。同样符合你的资料。”元墨说。 “咯咯,法医的侧写到很有意思。我的资料,你是说一片空白么?杀手……那又是血又是疼,大部分情况下需要使用暴力,完全没有技术嘛。我等女子,此生有风花雪月就够了。那才是不枉此生啊。 ”说完眨眨眼睛。 元墨拿出女子和元夕的合影。观察着那女子脸上的表情。 这女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让元墨很无奈,套不出元夕的线索让元墨的耐心一点点地消退了。她开始厌倦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那女子一如既往咯咯一笑,手中捏着她们的合影,看了片刻。 “你也想和我合影么?”女子忽然抬头问道。面容易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情绪。这张扑克脸是执法人员的大忌。她,无论是谁,一定受过专业训练。 元墨瞪了她一眼。心里恨的痒痒。面色上却一如既往的假装平和,装得久了,好像就成了真的似的。 “别那么凶嘛。女人的杀手锏是温柔。”发钗女眨了眨眼睛,调皮地像个孩子。 “烂尾楼的手指骨是你放的?两次戴着我姐姐的手链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好吧,你成功吸引我的注意了,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元夕的线索。告诉你你想要什么?”元墨说。 “我哪里有大摇大摆,我分明是杨柳细腰。”发钗女看了看自己也就62公分的腰肢说道。她还是不上道。 “留个纪念吧。”元墨叹了口气,把相片放到发钗女手中。就在发钗女低头的瞬间,元墨猛地用手肘对着她的后脖颈砸下去。所有的愤怒、不解、困惑……元墨都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解决了,那些情绪也全集中在这一拳里。 “果然是杨柳细腰。”元墨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九十斤左右的发钗女拖到自己的后备箱里,为了预防万一,让她深嗅一口**。一脚油门,元墨把车开到了四合院。正是昨晚自己被绑的那个地方,戏剧性的是今天自己是来绑人的,还是同一个地方,同一把椅子。这里么有摄像头,没有人来人往,适合审讯。 把发钗女绑好之后。元墨先摘掉了她的手链,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如果有人配继承这个手链,绝不是发钗女,而是自己。之后,元墨又取走了她头发上的发钗,证据哪有怕多的。在之后,元墨开始搜身。这女人里里外外,再无其他了,手机,钱包,身份证,现金什么的统统没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在她肩膀上元墨发现了一个纹身,是一朵初开的玫瑰,尚未完全绽放。 元墨记得那个图纸,就是这样的玫瑰,因为这是她设计的。玫瑰杆特意设计成她们姓的开头字母…… 元夕曾经约自己去纹身,两个玫瑰,两姐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元墨一直因为工作没空去,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觉得纹身对身体不好,但没有对元夕直说,纹身的事就一直拖着。 没想到,此刻在这发钗女身上看到了自己设计的纹身。这让元墨哭笑不得。就好像命运在远处捉弄自己一样。 元墨找来一杯冷水,泼在发钗女脸上。发钗女很快醒了。 “你叫什么名字?”元墨无心耗下去。审讯手段还是从江河那里学了点的。 “阿芳,阿梅,艾美莉,爱丽丝……你喜欢哪个就叫哪个。”发钗女说道。身处这个情境,她竟然还是没有太大波澜,从容镇静地让人害怕。这样的人不是天生有病就是经历过或做过绝对绝对堪称可怕的事情! 看她这幅顽皮模样,元墨觉得不来点硬的是不行了。她脱下外套浸透拧干,贴在发钗女的脸上,一只手控制她的头向后养着,另一只手往湿布上倒水,逼得她不能呼吸,再快要断气的时候又放开让她喘息几秒钟,接着下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如此反复了整整五次。这样的方式就连一个专业特工也扛不住,只要你有求生欲望,你就会扛不住。 发钗女咳嗽,大口喘息,脸色不好。 “你,你真是选错了职业,应该当杀手。”发钗女说道,“来吧,继续。” 有一些人,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就是从她那里得不到任何信息。发钗女就是这样的人。大概,这样的人心已经死透了吧。 元墨绝望了。 她想走了。 正是这绝望让发钗女害怕了。 “我昏迷的时候你占我便宜了没有,要是有我会占回来的呦。”发钗女说道。她这样无厘头的话让元墨觉得不在一个频道上,她走得更快了。 “元夕还活着。”发钗女又说。 元墨回头,与发钗女四目相对。又感觉那是真话。她多希望这是真话。元墨眼眶有点湿润了,她不想发钗女看到,无论看到与否,发钗女应该早就知道元夕正是元墨的软肋,心里在乎的那个人,可以为之生,为之死。 元墨离开了。她知道发钗女会自己解开绳子的。 元墨走后,发钗女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然后合上了衣裳。一股索然的感觉涌上心头。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好久…… 元墨离开后没有把发钗女的事情告诉江河。 她想着刚才自己用湿布逼迫她不能呼吸的时候,这一次她甚至觉得更顺手,比第一次扼住她的喉咙还要顺手。 元墨看着的自己双手,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自己么?她不确定。只觉得陌生。一直到看到姐姐的手链时,这才回过神来。 我在堕落走向深渊么?元墨不知道,不确定。但她觉得悲伤,就好像那一部分并不是真实的自己,并不是喜欢的自己。江河他若知道也不会同意自己用这样激进的方式吧。 元墨决定去看乔教授。 第14章门徒各司其职 接到元墨电话,乔教授将下午的授课推掉了,尽管对方再三恳求,可乔教授还是选择见元墨。 在教授简朴的屋子里。元墨变得平静。刚才一路上的内心挣扎似乎都平静下来了,就好像教授就有这种魅力,一看到他的脸颊,让人的心就平静下来了。 “教授,你说怎么才能判断人的双面性哪面占的多,哪面占的少?”元墨很轻的声音问,轻到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窗外好像还有知了偶尔叫那么几声。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潜质。”教授徐徐说道,“你只要找到内心最舒适的距离就好了,在那之前,不要考虑其他的。只有你的心舒适了,你才能成就真正的你,一项伟大的事业。” …… 元墨离开的时候心里轻松了不少。顿时觉得果然专业领域还是得请教专家。 被拘留的万重山二十四小时候被律师接走了。他提供的亚马逊购买链是真的。而也的确有那么一种罕见兽骨骨粉的成份和人骨十分接近。现在没有万重山和三十名女子失踪案联系在一起的切实证据。 “人老了,做事就会滴水不漏。”江河和元墨交换情资。 “我有一个新的推论。”元墨从教授那里出来后就一直在想关于发钗女和万重山的联系。 江河正洗耳恭听。 “我怀疑万重山有一套程序,在这个程序里有几个人分别负责不同的项目,大家各司其职,有人负责物色合适女孩,有人负责杀人,有人负责善后也就是清道夫的工作。我怀疑那个发钗女也是其中一环。”元墨说道。 “你觉得她负责哪一环?”江河问。 元墨记得发钗女说过清道夫脏了吧唧,杀人也没有多少艺术感。那只有一个了,就是无色人选。想到这里,元墨立刻拨打了野湖尸骨那个女孩的家属。是她母亲的接的电话,元墨问她的女儿箐箐是否喜欢结交朋友之类的,母亲告诉她,箐箐那时候正准备去上大学,她考上了一本,整个高中三年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别说异性朋友,就连同性朋友也几乎没有。另一方面箐箐相貌素朴,穿着朴素,不是那种招蜂引蝶的女生。她很内向,很文静,很少说话,与人为善。后来高中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对箐箐的回忆也是这样,和母亲描述的一致。还说她不是轻易相信别人那种人。为她的死去表示遗憾。 “我猜发钗女是负责物色对象,采取诱骗手段。毕竟操控一个十八九岁未经太多人情世故的女孩来说实在是幼儿园级别。同是女性,以亲近可人的姐姐形象出现是很容易渗透到箐箐的内心的,何况发钗女还是个戏精。”元墨说道。想到这里,元墨忽然觉得元夕很可能也被发钗女的花言巧语操控了。 “如果发钗女操控了这些女孩,把她们带到固定的地方,而等在那里的是杀手,杀手除了杀人还要负责分离骨肉,晾晒骨头,再把骨头卖给或者别的形式渠道给到万重山手里,万重山再用打一枪换一老巢的手法,有n个地点烧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杀手很可能就是清道夫,他要处理两项工作,而且是贯穿的。这样下去,那万重山应该有一个存储骨头的地方……毕竟一个笔筒或者口杯用的骨粉并不多……” 江河和元墨越分析越深。最后得出共同的结论,第一,万重山有个杀手兼职清道夫,男女不知,但擅长他的工作。很有可能发钗女知道一点这个杀手的信息。第二,万重山应该有个存储骨头的秘密场所。 这两点是可以入手查找的地方。 “发钗女对你似乎有点对别人不同。也许我可以申请局里,让你接近她,做卧底,套出杀手情报……但我不会这样做,因为那样就等于至你于危险之中了,而那个女人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江河怕元墨先提出来这一点,于是自己先把这道门堵死了。 “那你也知道发钗女和元夕有着莫大的牵连,她说元夕没死。我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就是有那么一种执念……要是这件事没有个终了,我这辈子都不会不开心,都会放不下,一年了,整整一年这是唯一一次有线索,真正的线索,它太珍贵了,就好像在我人生里终于有了一道光……能拯救我的一道光。”元墨说得动容,这是江河第一次深刻的感觉到一件事情真的可以渗透一个人的一生。 “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也知道我的余生会是什么样的吧?”江河看着元墨 乔教授说,万物相连。人也是。元墨和江河之间的联系就是这万物之中的一个环节,不是亲情,不是爱情,甚至也不是友情,就是搭档关系,共事的搭档关系。这种奇妙的相连,以及产生的影响,却超过了一些亲情,友情,爱情…… 江河已经无法接受搭档再出事。那会毁了他的余生,毁掉比死去可怕太多了。元墨很清楚这一点,但她没法对江河保证自己没事,去接近一个无厘头的危险人物,这本身就是危险的行为,若要安全,只有你更危险。 “我要把本市的废弃厂房,烂尾工程,地下通道,闲置房,民宅……所有的地方都查一遍,这里是万重山藏骨头最大的可能地点。”江河说。 “地毯式搜索这些以我们现在的警力,怕是几个月都不够,一个城市实在太大了。不过骨头的保存最好控制在恒温范围内,这样不至于让它发生大强度的质变,太过潮湿或干燥都会影响骨头的品质。还要有固定的光源,这样能对骨头进行强化,另外骨头坚硬,磨成骨粉也需要特别的机器,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地点,那一定是高科技控制的地方,而不是咱们最近两处发现的简陋地方。很可能在一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否则万重山也不会这么有恃无恐了。”元墨说。 第15章杀手线索 “你说的有道理,这可以缩小很多范围。那个清道夫,也一定不是个善茬,我要找找所有案底的人,每个行业里的高手就那些。就不信没有线索。万重山就算他滴水不漏,我就不信他下面的人也会全都滴水不漏。只要从一处渗透进去,就能瓦解他的流程。”江河说。 元墨和江河各自做各自的那份职责去了。 元墨托着疲惫的身躯从实验室回到公寓。这是元墨和元夕的家。元夕的那个房间一直保持原样。元墨希望有一天她能出现,能回到她身边,现在,元墨重新审视元夕留下的东西,也许能找到和发钗女有关的蛛丝马迹。原本,进入这个房间是一件艰难的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心里,如巨石一般。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被撩开一道缝隙。现在,元墨把元夕当成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房间,那么如果她有秘密会藏在哪里呢。 元墨把整个房间都找遍一遍,遗憾的是没有什么发现,坐在床脚,仿佛还能感受到元夕的气息和温度,想得入神之际,杯子里的水流到了地板上,元墨赶忙拿个麻布去擦,无意间口基地板发出空洞的声音,元墨立刻找来工具撬开了那一层地板,地板里面是一张相片。元墨拿起相片,那是一个男人再给一个女人纹身,女人就是发钗女,男人元墨不认识,但看两人的表情,似乎在说笑着什么。相片不是很清晰,角度也不是很好,看样子是偷拍的。但这或许足够了。这个相片中的男子臂膀厚实,上身发达,肩膀和手指上都有墨绿色的纹身,像某个图案的一部分。 元夕是聪明的。元墨端详着相片想,元夕一定知道发钗女和这个纹身男子有什么交集,或是旧识,这才偷拍了这张相片,然后藏起来,而且藏的如此隐秘。元墨都没有想到元夕还有这样的心思,也许她感觉到了什么,或是自己的不幸,或是一些可怕的东西……元墨做梦梦到元夕变成了一个瓶子摆在床头,这让她从噩梦中的醒来。原来不知不觉竟然坐着睡着了…… 虽然是半夜,元墨还是把相片第一时间发给江河看。江河收到后困意全无,一旦找到了线索,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立刻进入侦查状态,马上给技术组鉴定,提取,尤其是有前科的年纪符合这纹身男子的年龄段那批人里。 现在江河在全盘梳理线索,也在等技术组的信息反馈。而元墨似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此时此刻,白天大摇大摆离开拘留所的万重山拿起来一部一次性电话。这时候的他夜不能寐,脑海里反复回荡的都是元墨的面容。这万重山和元墨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看人不看血肉而是看骨骼。元墨看到尸骨的时候会习惯性构建这个骨头躯干和面部的肌肉,脑海里构建相貌,万重山也也喜欢构建,他看到一个人的时候习惯性构建对方的骨骼,这让他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那些聪明人的骨头和寻常人的不一样,那些颜值高的人和寻常的骨头也不同,老年人和年轻人除了有机物、无机物等成份不同之外,还有别的不同,总之,好骨难求。 “元墨。”万重山电话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挂上,将手机扔进熊熊燃烧的壁炉里,很快烧焦了,再无踪迹可寻。 万重山满脑子是元墨的骨头,智商够,颜值够,虽然年纪有点“老”,但其他两项足以弥补,能拥有这两样实属难得。她适合做什么呢,以她现在的执法者身份也许做镇纸更合适。想到这里,万重山立刻拿出草稿本子,在上面画了一对漂亮的镇纸,镇纸上的花纹他选用传统意味的兰花。这最合适不过元墨了。 就在元墨睡梦之中,想着元夕是否成为花瓶的时候,自己却被万重山惦记着做成镇纸,而她对这一点豪不知觉。 江河自从接到元墨的电话开始就直接回到局里,和技术组加加班加点一起寻找这张相片的线索,以及相片上的那个男人,同时和数据库的交叉对比。很快有了一点小进展,那个男人曾经因为杀妻骗保的案子立案过,但最后因为证据不足,法庭裁决无罪。正因为这一次小小的记录,这个名为阿康的男子就掀出水面了,但是唯一有的也就是这一点线索,其余的比如连一张罚单都没有,也再无其他官司缠身,也没有惹上任何麻烦,成了一个良民,就像大多说人一样,不同的是关于他的线索不多,不发微博之类社交账号,也极少能查到相关的信息,这一点就显得和寻常人不一样了。也让江河隐隐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也藏着自己的小秘密。 有了姓名,挖到这个人并不难,他总有银行卡信息,总有通讯方式,交通工具……只是需要点时间。这个人成了江河手里最有希望的线索。也许找到了他就能知道发钗女的信息,甚至元夕的信息,这样顺藤摸瓜就容易多了。 此时此刻,元墨睡得正安稳,丝毫不知道有人正盯着她的公寓呢,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一身黑夹克,站在元墨公寓不远处看着每一间公寓,心里正盘算着什么。 “公寓不错,你这是打算要置业安身么。”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男子回头一看,是发钗女。 “你在这做什么?乌鸦?”男子问。 “为什么你能看房子我就不能看房子呢?阿康。”乌鸦笑道。即便在黑夜,她的笑也是那么明媚。 “行了 ,乌鸦,咱们明然不说暗话。我是来办正事的。你没有正事要办么,好像万先生的名单上还有几个人正排队恭候你呢。”阿康压低了帽檐说道。 “你不觉得乏味么。三五句话能骗到手的人我已经提不起兴致了。三五天能骗到手的人我也没有兴致,三五个月能骗到手的人倒是还可以考虑。”乌鸦提了提裙摆说道,“这件裙子漂亮么?意大利的裁缝手工缝制了四十天才做好的噢。独一无二的。” 第16章威胁 阿康是个男人,看裙子都差不多,哪懂得什么手工和意大利的贵重。 “你就选了这个?”阿康不屑地问。 “怎么,永远不要小觑女人对美的追求。没有一身好行头,我又怎么能让那些没有阅历的女孩子对我如此笃定呢。你选了什么,万先生的奖励向来很慷慨。”乌鸦说。 这时候阿康拿出一把最匕首,轻轻一弹,那清脆的声音啊,简直是犹如天籁。“这是真正的*****,也是万中无一。比你那裙子更有价值吧。” 乌鸦拿起了大马士革匕首试了试,果然轻薄又锋利,是个好东西。 “你打算用她对付元墨么?”乌鸦问。 阿康蹙了蹙眉:“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难道你真的要买房子么?”乌鸦反而一笑。 “呵呵,万先生想要元墨的骨头。”阿康说。 “万先生也曾想要元夕的骨头,现在呢?结果呢?元墨可是元夕的妹妹,你觉得结局会不同么?”乌鸦问。 “你这是想阻止我么?”阿康收起匕首问道。 “不,我是想提醒你,有些人不该碰。而且这次也不合规矩。前面的铺垫工作应该 由我来做,然后你再出手。”乌鸦说。 “你对元夕的铺垫工作也许做的太“好”了……这一次,免去铺垫,因为万先生想尽快拿到他的配料。”阿康说。 “配料,呵呵。”当阿康用配料两个字形容元墨的时候,激起了乌鸦心中的不爽。 “你怎么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阿康察觉到了这一点,眼前的乌鸦似乎变了些,是感觉变了,又难以说清是哪部分。 “你不能动这个人,这个人我先预定了。”乌鸦忽然认真说道。 “什么意思?”阿康被说得莫名其妙,一直以来合作默契无间。怎么忽然间弄不懂这个女骗子了。 “就是字面的意思。”乌鸦说。 “你在玩什么把戏?”阿康说。 “我说我要保这个人,她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动她。也许你该收手,或者转行做点别的。总在河边走,会湿鞋的,有的时候就干不了了。”乌鸦继续说。 “万先生要这个人。我承诺了他。也许这是最后一笔了。对他来说也是最后一笔了。我要做个漂亮的收尾。”阿康说。 “这么说吧,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老万这个人有点走火入魔了,你跟着他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元墨这个人我是必须要的。自元夕之后,就没有让我提得起兴致的人了,好容易有一个,我怎么会让她成为老万的材料呢。咱俩知根知底,你若是偏要取,我也会不顾以往的交情,这些年,你做过事我是知道不少的,我做过的你也知道,不过呢,我从来没有杀人你却不同了……所以,这是威胁也是交换。别人我不管,元墨就不行。”乌鸦说。 “你知道么,你就是有病,有时候你就这样。”阿康说。 “我是有病,也是变态,我承认,但不像有些人,不杀人就不舒服,停不下来,我能找到其它有趣的东西,我为自己的升华感到高兴。”乌鸦说。 “也许你该去和教授聊聊了,他除了你这么一个门徒,不知道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阿康说。 “如果你感动元墨,你就试试。”乌鸦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翩然离开了。 阿康今天是来踩点的,并没有下手的意思。下手是需要制定计划的。 元墨哪知道这些,一觉醒来,发现门口多了一封信,打开一看,里面画了几滴血滴,落款是一只漂亮的飞鸟。把这个东西拿到实验室,结果无论信封和信纸上都没有任何指纹。那只鸟长得很俊俏水灵,有点像画眉,但又不全像,元墨通过鸟百科一查才知道这种鸟叫乌眉,算是画眉的远亲,同根同源,也和乌鸦有点点亲戚,主要是眼睛。 “有人威胁你。鉴于元夕的关系,我可以申请警力保护。局里会批准的。”江河得知后第一时间回应。 “不用了。如果有人威胁我,那一定是我们的线索是正确的。”元墨说,“可我又觉得不像是威胁,反倒像是提醒,如果是威胁,画一把刀岂不是更直观,你看上面的血滴,它的走向纹路画的那么清楚,对方很用心,也很细致,到像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女子,你是说可能是发钗女?”江河说,“但是那落款的像乌鸦一样的鸟又是什么含义呢?” “那不是乌鸦啦,是乌眉。”元墨说,“也许是她的象征,或者别的,但不会是没有用意的。” “怎么感觉她阴魂不散地缠着你,是不是另有企图呢?难道她想害你么?”江河说。 元墨总感觉发钗女在和自己玩什么游戏之类的。如果害她,她应该有更精妙的手段。那么她想干什么呢? “她抓住了我的弱点,那就是元夕。这一点抓的很准。不管她想做什么,我也只能奉陪到底。”元墨说。 “如果你把自己搭进去,你也知道我会怎样。”江河说。 “我尽量。”元墨说。 江河和侦查大队还在一方面寻找万重山老巢,一方面寻找那个纹身男人的线索。 忽然间,一个队员说:“江队,你看!”江河立刻过去看全息屏幕,原来是加油站捕捉到的画面,男子穿了背心,已经没有纹身了,虽然压低了鸭舌帽,可还是露出了侧脸,和纹身男有百分之五十的相似度。 江河立刻叫上队员去追查这条大鱼。 元墨深知寻找姐姐的路上可能会搭上自己。但即使这样,她也停不下来,哪有比得知真相更吸引人的呢。但是想到江河,元墨觉得不得不做点准备。于是元墨约了乔教授。 这一次在公园,废弃的公园长椅上。几乎没有人来。法桐的叶子轻轻飘落下来,极其美,极其安宁,很适合说话。 “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了。”元墨说。 “早晚的事。知道么,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有天一定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看人不会错,大概也就这点本领了。”乔教授回答。 第17章追捕纹身男 “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江河。”元墨说。 “他很难真正走出阴影。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希望教授你能多开导一下他,你的话对他来说很管用。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那就是你了。也只能是你。”元墨说。 “元墨啊,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开心起来的。因为迈不过心里的坎,迈过心里坎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不只是情商,更多的是天生,任何领域到了拼极致走巅峰的时候,真正比拼的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你是有天赋的人。江河他不是。你是我见过的第四个有天赋的人。”乔教授说道,“也许你是时候结束法医的职业了,做一些别的,你会觉得自己更有价值,甚至在改变世界。” “我微弱无力,如何能改变世界?它那么磅礴浩大。”元墨看着天空,飘过白云。改变世界,像是一个笑话,而不是遥远的理想。 “每个特别的人都是一道特别的力,当你把你的力用到极致,你就能吸引和你同样的人,人多了,力就大了,那么世界的规则因此就改变了……我这一生只用力在一个地方,那就是让那些与生俱来带力的人看到自己的力,发挥自己的力。”乔教授说道。 “你认识我姐姐么?”元墨忽然问。 乔教授摇了摇头。 “我真希望此生还能和她再相见。我想念她。很想念。”元墨说。 “也许你还没有看到你的力。身边的,世俗的一些规律和看法让你束缚住原始的自己了,其实真实的你不是那样,我能看到,我的孩子。”乔教授慈善地说道。 “万重山在犯罪,你知道么?”元墨问。 乔教授摇了摇头:“不过他前几日来看我了。” “他说了什么?”元墨问。 “没有说的很详细,只是说他可能进入到另一种境界,发现了一些新东西,这让他很兴奋。但也惆怅,大概材料难寻吧。”乔教授说。 “他提到什么材料了么?”元墨问。乔教授摇摇头。他和人谈话,从不说详细的,这也是互相都安全的一种方式吧。那些抽象的词汇更能让人的思维开拓。 江河来电话了。元墨告别教授。教授依然是一个人看着远处梧桐飘下来的叶子,他喜欢法桐,因为它们的每片叶子都是完美无趣的,虫子不会侵蚀,其他的树就不一样了。 “元墨,我们调查了记录,亚马逊那边已经通过官方回馈过来,万重山只买过一次兽骨,但并不是他说的那种,只是寻常的骨头,他也没有多次购买。那些记录是他做出来的假记录。对警方撒谎的结果可不美好。我们有理由立刻把他请回局里了。这一次可不是二十四小时了。”江河说道。 “太好了。我们距离真相更近了。纹身男那边怎么样了?”元墨问。 “他经过加油站,追踪到一辆小货车,不过是套牌的。这家伙绝对老手,知道避开摄像头。还在继续追踪。”江河说。 “也许可以从上一次杀妻骗保的案子里找点线索。”元墨说。 “又想到一块去了。妻子是和他一起爬山的时候滚落山崖意外死亡的,不过没有证人,当时正暴雨,也无法勘测任何痕迹,登山队的人都表示他对妻子照看有加,妻子死去他伤心欲绝,如果不是队友拦着估计也跳下去了。不过他妻子的意外险是登山前一个月买的,这个时间点奇妙啊。而且他妻子从来没有登山这个喜好。但最后证据不足。判他无罪了。那时尸骨是别的法医检查的,摔断的。”江河说。 “他获得了多少赔偿金?”元墨问。 “巧的是他当时负债三十多万,赔偿金是五十万。”江河说。 “这个意外险还是很高级的。”元墨说。 “对。我们联系到了他妻子的母亲,正赶过去,一起去那里汇合吧。我把地址发给你。”江河说。 “好。” 元墨很快导航到地址处。 原以为会见到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没想到元墨和江河见到的一个旧房子里独自住着的老太太,她还是个瞎子。专门靠给人“看事”谋生,谁家孩子丢了魂,谁家金器找不到了,谁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或者想掐算一下哪个方位适合发展,在这附近的十里八村还是有点名气的,人们都叫她白老太太。 江河说明来的意图。白老太太并不意外,反倒在菩萨相面前点燃三炷香。她这双眼睛自幼失明,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干啥都很习惯和麻利了,如果不说你还以为她有眼睛呢。 让座之后,白老太太嗅到了燃香的气味这才说道:“我就知道她跟了阿康早晚会横死。” “你为什么这么说?”江河纳闷地问。 “我虽然看不到,可看不到的人心里更明净,我摸过阿康的骨头,算是摸骨识相吧,阿康骨子里可不是什么善类。”白老太太说。 这种说法自然不能成为证据。于是江河继续问:“你和你女儿关系怎么样?” “我一个人把她带大,算是相依为命吧。可相依为命有时候也抵不过花言巧语,她就这样不顾我的反对,跟了阿康。自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淡了。她也很少回来了。”上一次见到她是她出事前一周,她说要跟阿康去爬山,我说爬山啥的并不适合你,她也很犹豫似的,我能感觉到并不是真心想去,奈何拗不过阿康吧,最终还是去了,这一去就没再回来了……这就是她的命吧,死在桃花手里,她一出生我就给她占卜了一卦,命中一枝桃花,桃花斩腰,最终还是应了这命。”白老太太继续说。 “阿康后来有来看过你么?”江河问。 白老太太摇摇头。 “你知道你闺女登山前买过一个价值五十万的人身意外险么?受益人正是阿康。”江河问。 老太太听完显然一愣。 第18章摸骨探相 白老太太依然摇头:“女儿没说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她不知道。如果是她买的,她会把受益人写成我的名字,虽然嫁出去后感情淡了,但她依然担心我老无所依,一个瞎老太婆,总想给我个保障啥的。不过她那次还说登山回来之后,想跟我住一段时间。母女两人隔阂了太久。”白老太太继续说。 如此听来就是没有任何迹象。没有迹象又为何买那么贵的人身保险,这一点太奇怪,除非是有预谋的。江河和元墨越来越倾向阿康杀妻骗保了。杀妻骗保为了还他的外债。如果真有感情,他能不回来关照一下岳母么。 “对阿康你还有哪些了解?”江河继续问。 白老太太想了想:“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说过是田村人,吃百家饭长大的。” 田村,离这里也就一百多公里。元墨和江河打算去一趟,尽可能多的了解阿康。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地方就是他长大的地方,故乡。那里总有他的蛛丝马迹,童年经历,和一些罕见的迹象。 田村。偏僻的小村子,弯弯曲曲的路面还没有水泥。如果不是亲临此地很难想象富裕的大天朝还有这样的地方,而且就距离繁华城市不算太远。村子不大,一共十来户人家。 江河和元墨走访了村子里的每一个户人家。最好的一个老头看着阿康的相片说:“康子,这是康子,他十六岁走了之后就没回来过。但我能认得他。康子其实不是我们田村的,也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反正不要了就放在村口,我下地回来就看到了,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哭,还有蚊子咬他,我就怪心疼的,放在这里肯定熬不过一个晚上,不是饿死,也是被附近的野狗野狼叼走咬死。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把康子抱回来之后,就轮流养,吃百家饭。就这么的长大十六岁,十六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忽然走了……那时取名叫康子就是希望他健康的活下去。虽然他没再回来,可这几年我们村里陆续收到匿名寄过来的钱有两百多万了,准备把每一条路都修成水泥路,每一家都盖成新房子。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我觉得是康子。” “他的亲生父母来找过他么?”江河问。 “唉,当初都扔了,又咋会回来找。我是没看到。康子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他也从来不问,也不吵着说去找亲爹亲妈。估计是别人的私生子不要了吧。”老头继续说。 随后,又有一个老阿姨说:“康子是个不害怕的人,九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一条大蛇,没有人敢过去抓,康子拿着斧头一斧头就把蛇头砍下来了,那蛇头被砍下来后跳了起来要咬他,康子又是一斧子下去,它这才断气。我亲眼看到这件事。处理完之后,他跟个没事的人似的。自那以后,村里杀猪杀鸡杀狗啥的都找他帮忙……有一次,一个算命的来我们村,给大家都看了看,他说康子以后会做出的事不一般。” 元墨和江河对望一眼。在这里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关于阿康的信息。 “康子的成长经历附合他的侧写。但他能给村里寄钱,说明他还有一丝感恩之心吧。”元墨说。 “我已经拿到汇款地址,一定能追查到更多信息。咱们回到城里还能赶上个晚饭。”江河看了看表。 “如果能给阿康杀妻骗保案子新证据还没过时效期。”元墨说。 “很难了,法医证据最怕时间流逝了,你比我更清楚,不过阿康做了这么多坏事,早晚都有一个能给他定罪的。”江河说。 城里,灯火逐渐亮起来了。江河和元墨在一个不起眼的拉面馆吃起来。饿了一天,面吃起来格外香。 “多不充点体能。”江河一边说一边又给元墨点了一碗。 “你这是养猪?”元墨可没有太多心思吃东西。 “你看你都瘦成竹竿了,再有几天八十斤都不到了,到时候局长肯定让你去参加心理辅导,明显不健康啊。”江河的话很有说服力,想到让自己忧伤的体重问题,元墨只好不情愿地再吃一碗了,长了一个干吃不胖的身体,有时候也很惆怅。 吃完饭,江河去洗手间。元墨先到车里等他,刚在副驾位坐稳,锁上车门,就感觉到不对,后排座位忽然冒出来一个人,用锋利的匕首比压着她脖子的大动脉。第一感觉,这人专业的,动脉位置找的很准,这里割破,三分钟之内就会流血致死。 他是专业的! 透过后视镜,元墨看到了他棒球帽下面的半边脸。是阿康! “去开车,快点,否则你知道结果。法医元墨。”阿康低沉着声音。元墨这个时候知道一个绝命杀手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的,为了活命,只有暂时听命于他。元墨挪到驾驶位上,无意中瞟了眼车窗外,还不见江河出来。 “别指望了,拉肚子不会这么快的。”阿康说道。像是看穿了元墨的心思似的。 车一直开,都是偏僻小路,本来就在城边上,这里也是比较荒凉的。终于车停在一个池塘旁边。这让元墨想起来野湖里的尸骨,难道被沉尸就是自己的宿命么?法医被沉尸,听起来太戏剧性了。想到这里,不觉得嘴角竟然有一丝丝的上扬。 元墨只是觉得很阴暗。却并不害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想干嘛?”元墨问。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吧。”康子不慌不忙说道。那把抵着动脉的匕首让元墨觉得异常薄,还有寒凉,不像是一般的匕首。 “工具不错。是大马士革钢么?”元墨说道。 “懂得不少。这是一个礼物。有人想要你的命,我来取。只是生意而已。勿怪。我并不习惯说一些客气话。我们就直奔主题吧。”阿康说。 “是想要我的命还是我的骨头呢?”元墨笑道。她努力看着他的表情,不算多,但还算有。 第19章天生的杀手 “懂得不少。没有区别。只是后续工作多一点。”阿康说。有时候阿康是愿意和人说话的,尤其是将死之人,和她们说话很安全。也是自己排解苦闷的方式之一,一个释放口,同时也是一种享受。因为临终的人不会说谎,每一句话都来自内心,阿康喜欢这种真实的感觉,他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活着,活着……刷一下存在感是很美妙的。 “后续工作对你来说,早就熟能生巧了吧。”元墨又笑了。今天笑得很多,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谢谢你的赞美和欣赏。如果不是你,也许我们还能交个朋友。但这不能改变什么。比如你的命运和你死亡的方式。”阿康说。 “那你还不动手?”元墨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而这一句话反而弄的阿康有点不知所措。还没有猎物主动要求对自己快点动手。这太反常了,也打扰到了自己和将死之人彼此之间诚挚对话的享受。阿康生气了,他不喜欢这样。 “不容易的是活着。”阿康忽然叹了口气。虽然是叹气,可刀还抵着元墨的动脉,元墨确定他没有放松警戒,并不是自己还击的时候,还需要等待更好的时机。她算计了一下,以阿康的手法,应该把时间掐算的很准,在江河追查到这里之前应该会结束了。 不害怕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元墨不希望自己有这种感受。可自从失去元夕之后,好像就就没有体验过害怕的感觉了。也许教授说的对,在你失去了你在乎的东西之后,就不会在害怕了,因为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失去了,就算失去也不会很在乎。元墨体验到了这种状态。像是一种边缘,一种临界。教授还说,那个时候是找到真我本我的最佳时机,没有失去的人永远遇不到真正的自己。这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心中的爱在哪?不是你从山坡上滑下去的妻子吧,她是滑下去的么?”元墨放慢语速。 “我和好几个人都说过这件事情呢,她们都是很合适的诉说对象。她骗了我,她说自己很有钱,我这才和她结婚,当然我是为了钱,可后来我发现她没有什么所谓父亲的遗产可以继承,人总要为自己的欺骗行为付出点代价吧,那么就让她最后有那么一点点价值吧。这是很美好的正剧结局啦。”阿康说。 “那你是否有爱过她呢,你将她推下山崖的时候你的心想的是什麽?”元墨问。 “有趣的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想过你这么一说我得想想,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我无能感受到,心情,那时候很开心,可以摆脱一种形式上的束缚。到现在依然很开心。”阿康笑道。他得笑是多么的无辜,而且这种无辜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在他心里自己就是受害者,就是无辜而委屈的……这是多么可怕啊,世界上有很多种杀手,这种天生的杀手是最可怕的。 “很可惜……”元墨意犹未尽地咂摸着。 “我没上过学,不喜欢听半截话。”说完,那刀就逼得更紧了。然后她让元墨把车开到另一个地方,是一座荒山脚下,再仔细一看,有零散的墓碑,又是没有人来的好地方,阿康对这个城市布局的了解还真是深。 难道我会被埋在土里被蝼蚁啃噬,腐烂,几年后再出土做成花瓶么?元墨忽然想到了这一幕。 “你爱那个贫瘠的小村。所以才陆续给钱么。这是你心里的柔软,一个天生的杀手是不会柔软的,否则他只会陷入自己的纠结之中。”元墨说。 “你的效率比我见过的其他人高多了。我很欣赏。”阿康说。但他同时回避了这个问题,每个人心里都有柔软的地方,都有在乎的东西。 “你的父母呢。你不曾问过,但每个弃儿心里都会想着自己为什么被抛弃吧,尤其是你还是一个男婴。这很不寻常。”元墨说。 这一句仿佛触动了阿康的心。他的手一抖,刀有点进到皮肤里去了,微微流血了。 “说错话是要付出代价的。”阿康说。 元墨沉默。她在等待。他一定有话说的。 “做错事更要付出代价,他们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选错了人。”阿康说。他怎么会没有去找,而且他找到了。父母逃荒带着三个男孩,阿康是最小的,刚出生没几天,实在带不动了,必须放弃一个,另外两个已经养了好几年了,省了不少粮食,因此在经过的小村口把他放下了,任其自生自灭。 阿康跟踪他们,观察了很久,他们的习惯,生活方式,他用这种方式去了解他们。在一段时间里,就好像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比自己活着的生命纪年还长。两个家长一个做换位工人,一个做清洁工人,早上四点起来收拾大街上的垃圾桶,时常关节疼的直咬牙,腿上的静脉曲张像爬了无数蚂蚁,走路一瘸一瘸的像个马戏团的小丑,每次看到这里阿康都忍不住笑,就是很好笑,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木材厂的工人,不幸切断了一根手指,第二个孩子我在家里打游戏卖装备。两个家长回来就嘟囔他们兄弟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日子就在骂骂咧咧中度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一氧化碳中毒,一家四口都死了。没有人怀疑。这样的简陋人家又会有什么人寻仇呢。甚至算不上案子,只是做了一个新闻报道。 阿康觉得有点开心。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露面。没有这种必要。做完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吹着口哨离开了,那一夜很美好。 “我喜欢这个世界。唯一不喜欢的是它的规则。”阿康说。 元墨觉得这句话耳熟,好像乔教授也对世界的规则有些耿耿于怀。 “你怎么和万重山搅合到一块的?”元墨继续问。 “你关心万重啊,还以为你关系乌鸦呢?”阿康笑道。他偏不提万重山。 “乌鸦是谁?”元墨蹙眉。 “哇哦,原来她还没告诉你名字。”阿康又笑笑,不说话了。 阿康让元墨走下车。往林子里面走。偶尔经过凄凉的没有人拜祭的坟墓。 第20章躲进坟墓 在一颗老柳树面前停下来。 “我们聊了那么多,你知道是为什么吧。”阿康说。 “因为我必死无疑,和死人聊天才安全。”元墨说。 “我们挺有钱缘分的,这把匕首还没有嗜过血,你是第一个,这是你的荣幸,也是它的荣幸,还是我的荣幸。”阿康嬉笑着,忽然像个孩子。 “唉,人之将死。”元墨仰面叹息,那么多人将死的时候都想什么呢,前生的画面一幕一幕飘过么,重要的人和事也一幕一幕浮现么? 此时元墨脑海中竟然是一片空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难道今天不是我的宿命么。呵呵一笑,她自己也不知道笑的是什么。 她看着阿康背后。目光在阿康身上和他身后来回交错。那里根本没有人,但元墨想象那里有个人,只有这样才能让阿康起疑。 忽然,元墨尖叫:“元夕!” 阿康看她的表情绝不是假,回头去看。就在这个瞬间,元墨起飞腿,踢掉了他手中的匕首,然后扭头就跑。他很清楚,和他对打绝不是上选,这个时候走为上策,好在自己身体轻盈,跑起来也是敏捷的。 那阿康知道上当,却还在恍惚中,接着就去追他的猎物了。在林子里,两个人你追我逐,生命变得岌岌可危,就在岌岌可危的时候又好像找到了意义,那是活下去的欲望。元墨努力地跑着,努力辨别声音和方向。 躲躲藏藏,最后饶了一圈躲在了斜坡上的一个坟头上,那坟头被人扒过,元墨躲了进去,盖上树枝,趁着天黑,正好不易发现,但如果发现,必死无疑。几只乌鸦呱呱飞来落在坟头。只听那阿康轻微的脚步声越过了这里。 元墨还不敢出来。也许阿康在守株待兔。手边一摸,竟然摸到了一个手臂骨头,这手感可不像是死了很多年的老人家。它的韧性还在,而且骨头和肉分离的很彻底,不像是自然腐烂,继续摸到盆骨,是女性,身高一米六左右,从骨骼生长来看,也不过十八九岁了。难道这里是阿康藏尸骨的一个地方? 元墨心里一惊。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元墨一直呆着。最后传来引擎的声音,还有整个林子里的亮光。是江河,他们终于找到这来了。元墨松了口气,从缝隙里看到了江河,这才出来。 江河一下子搂住她,仿佛失而复得!甚至把元墨勒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元墨心里想着的是刚才那个模糊的景象,有点看不清,可好像那真是的元夕一闪而过的影子!她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这一点很糟糕。原本想说万重山来吓唬阿康的,可就在出口的瞬间,好像真的看到了元夕,又好像忽然改变了想法,还可能是太过想念或是最近各种事情都和她有关才出现的“想象么。” 元墨不确定是什么。但那一声吓唬救了自己。暂且就归在元夕身上吧。 “江、江河,我好像看到了元夕。”元墨与江河四目相对。 “元夕?!”江河的眼睛瞪的更大。 “你觉得她活着的可能性多大?”江河回过神来问道。 “我感觉不到她是死是活。”元墨沮丧地说道,最可悲的是自己对这种沮丧无能为力。 “没事,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找到答案的。”江河拍拍元墨肩膀,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天色渐亮,林子里却有一种料峭般的冷意。 但凡有墓碑之地,皆有冷意。大概因为活人的气息太少了吧,就连周边的花草树木甚至泥土都沾染了凉凉的一层冷意。 平静下来之后,元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河他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生的事。 现在元墨很确定那个人称乌鸦的发钗女是在提醒自己。 “虚惊一场,江河幸好你来了,不过我现在大致弄清楚了他们的流程。乌鸦,阿康,万重山,他们三个是勾连在一起的,就像一个组合。乌鸦负责拐骗,十八九岁的女孩会不相信陌生异性,但对好看又善于操控的女性是没有抗拒力的,她们很容易上钩,约到特定地点,阿康负责杀人,剔骨,收拾皮肉,最后再打扫现场,一直到把骨头交给万重山。”元墨说。 “有道理,只是她们三个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看样子并没有任何共同点,生活环境和层面也各不相同,看似不会出现交集。”江河分析到。 “这一点我也没有想明白,但一定是有什么把他们联系到一起了。等我们破解了源头也许食物链就自然而然地呈现了。”元墨说。 元墨身后那座坟被扒开了,江河让警员小心取出里面的尸骨,之后又检查了别的墓穴,只有这一处藏着少女的尸骨。 “又是一个生命,花季雨季……”江河皱了皱眉。 “我看了数不清的骨头,你说会不会突然某一天我看到了元夕的骨头……”元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悲从中来。 “你确定你看一眼就能认出元夕么?”江河以有趣的形式反问,让元墨笑了。 “阿康还让我把车停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池塘。我觉得像这个野坟和那个池塘都是他觉得安全的地方,也是放骨头的地方……”元墨说。 元墨领着江河和几个警员很快来到废池塘那附近,这个时候的蚊子和小飞虫特别多,好像在迎接天光似的,整个池塘上面都弥漫着黑压压的一片,乍一看上去有点不适应。 两个警员穿好防水服,戴好防水镜到池塘里面去了,方圆十来米,池塘的水发绿又浑浊,里面更是如此,很快,两人发现了两具尸骨,各在一头,在江河的指挥下准备打捞。 …… 阿康没有找到元墨后,知道天已经渐渐亮了,警车的鸣笛越来越近,听车子数量至少有三台,少说得十来个人。这个时候阿康必须得放弃搜寻。 离开林子后,阿康走到了一个村庄附近,但没有进村,村里要是来了陌生人大家都很戒备。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这边上是一片田地,玉米杆长的了一人多高,阿康挑一根甜的掰下来要掉皮,吃里面的嚷,像甘蔗一样。 第21章邪不压正 然后坐在地头上。想起了小时候有人告诉他,朝着地头磕三个响头,就有一颗珍珠出来。阿康磕了,磕到头皮破了,还是没有珍珠。这多年后,他是多么怀念那时的心情,充满希望,希望是一种感觉,心里热热的,暖融融的。后来以及后来的后来,就不再有希望出现了,自己的心也没有再次充满希望过,那种感觉永远失去了。美好的东西都会失去。当他看到那些女孩子失去希望的时候,那眼神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自己还在感受别人失去希望的感觉,而她们无法再去感受了。 嚼着嚼着,嚼到第七根的时候,乌鸦走过来。 “你这女人是不是阴魂不散?”阿康瞪了她一眼,气她破坏了自己美好的回想。 “我说过,不能动元墨!”乌鸦很生气,阿康从来没见过乌鸦这么生气,甚至有点抓狂,就在始料未及的时候乌鸦抓起一根玉米杆,一下子戳进了阿康的肩膀里,血缓缓地溢出来,像装满了奶泡的拿铁咖啡…… 阿康低头看自己的血。 “原来你也会杀人啊。”他似乎感觉不到太大的疼痛,不管是肉体还是内心。 “也许下一次我就破戒了。”乌鸦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阿康不明白,乌鸦为什么要保元墨,就像当初要保元夕一样,结果还不是…… 但元墨已经知道了太多阿康的秘密,元墨必须死。阿康怎么能让一个隐患活在世上呢。他还没有试过,让一个知道自己内心秘密的人活在世上。现在是什么感觉呢,害怕,不是,兴奋,有一点点,毕竟这行干的长了,内心会寻求新的刺激点,比如和警方玩一些耍他们的游戏,虽然很无聊,因为他们一直很蠢,就当自己打发时间了。 阿康不知道万重山为什么钦点元墨的骨头,她有点老好不好,但他无兴趣知道,只希望元墨是健康的,那么她的眼角膜,她的肝胆心脏肾脏心脏都能卖个好价钱,甚至她的皮,做一面鼓很不错。那骨头就给万重山那个执迷的老头子好了。不过元墨那么瘦,他能健康么?阿康有点担心,想到这些,就用特殊的渠道买了些高质蛋白等营养品,算是临阵磨枪。他好希望遇到一个特别健康的人。 阿康撸出来那根插在自己肩膀的玉米杆,也像甘蔗一样吃起来,血都是一样的味道,有点甜,但和玉米杆和其他一切东西的甜又不同,它的甜中还有一丝丝的腥味,融合在一起,让它的味道很特别。肩膀的血还在流,阿康那一把泥土按在上面,然后一路吹着口哨往回走了…… 我属于这个世界么。我是来毁掉这个世界的。我是杀戮者。不能改变,只有摧毁。我喜欢摧毁的感觉。这就是阿康的口哨声。 局里。 局长连夜收到江河的汇报,在办公室也是一夜未眠。接着那三具尸骨被抬到了法医鉴定中心。经过元墨亲自检查和dna对比,附合失踪的女子。看来又有可以来认领尸骨的家属了,可当她们看到是这幅尸骨的时候,那眼中的表情,绝不是撕心裂肺和伤心欲绝可以形容的…… 局长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这时候乔教授来了。原来,今天是一些心理需要辅导的警员的开班日。乔教授是来上课了。 “怎么了?”乔教授看到局长那副苦瓜脸就知道又有事情了。 两人也是多年合作的老相识,局长也就不隐瞒了,简单说了几句案子的毫无头绪,以及法医元墨被追杀险些丧命等。 “这是袭警,很严重。”教授说。 “你觉得这个杀手是什么心理?”局长说。 “可能是天生的杀手。这样的杀手毫无规律可循。”教授说道。 “你说人怎么就不能消消停停地活着呢,刷刷手机,看看无聊的电视剧,实在不行网购,微信聊天,看视频,多好的日子不过,偏去干这些不消停的事。”局长最近也是焦头烂额,自从数年间三十多少女失踪的案子被共同侦测,而且预计死于同一人之手的时候,这个连环杀人犯还未落网,怎么能睡一个消停觉呢。 “罪犯是永远抓不完的,他们也会像执法者一样不断诞生。能制衡就是一个很好的状态了。”乔教授说道。 局长听后搔了搔脑袋,泯然一笑,竟然坐下来倒茶了:“是啊,要是坏蛋都没了,咱们警察不就失业了么。斗智斗勇,我始终相信邪不压正!” 看到局长平复了心绪,重新有了思路。乔教授欣然一笑,给警员上心理课的时间到了。于是走出局长办公室,来到局里的课时,十几个警员已经整齐地坐在这里等着了。谁都知道在乔教授的课迟到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乔教授的目光掠过每一个警员,他们没有元墨眼眸里那种光。 课后,乔教授拨打了万重山的电话。 “别动元墨。”乔教授说道。那语气不容置疑。 万重山沉默了片刻:“教授,我真的很想,也是真的很需要……”那语气仿佛是在哀求,恳求,解释,或者战战兢兢。 “她有更高的价值。而不是变成一件艺术品。她会是活的艺术品,像你一样,不是被欣赏流芳百世,而是因创造流芳百世。”乔教授说道。 “她……”万重山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教授,自己的一路都是教授提拔,点破,那些话醍醐灌顶,照亮了自己的最黑暗的日子。他看人的眼力是那么的精准,洞若观火一般。 纵使万重山是制瓷界一流的大师,在外人眼里高高在上,无所畏惧,名利双收,但他内心深处既恐惧又敬畏一个人,亦师亦友,说不清一种什么状态,就好像那个人的灵魂和自己的灵魂相连接一样,自己无法抗拒,不能抗拒他的任何话,抗拒他就等于抗拒自己……这种复杂的感受万重山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只言片语。那人就是乔教授。 “是的,元墨将是我的第四个门徒。也许,她的成就会在你们之上。”乔教授似乎看出万重山的心思。 第22章第四个门徒 “她?”万重山没想到教授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一直以来自己才是教授最得意的门徒,也是第一个门徒。 “你擅长的是制瓷,我擅长的是识人。”教授说完放下电话。这句话就是两人对话的终结。万重山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 在教授的门徒中,自己才是最有出息那个。一直都是自己。剩下两个,乌鸦,天生的幽灵般的骗子,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没有痕迹可循,喜欢干一些轻巧的活,她的骗术之高明足以瞒天过海,男女通杀,从商人到政客,从盗贼到艺术家,从街头混混到小小公务员,从未失手。第三个门徒就是阿康了,这家伙手快心冷,又狠又准,恐怕血液都是凉的吧,一个杀手不足为奇,而他又不是一个莽夫,善后工作处理的极其到位,不留一丝一线索,藏匿工作做的也好,可以说兼清道夫与杀手为一体,其心思的细腻度少有人能抵达,不过他比较看重钱,有人出价,他都会接活,从未失手也是他的金字招牌,有趣的是阿康的杀人手法不仅无迹可寻而且很有创意,比如登山的时候趁着大雨将妻子推下去……那里充满暴力美学和静态美学的融合,这家伙虽然没念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审美,但做出的事在万重山这样的美学大师眼里还是极具美感的。虽然说厉害的人都单干,可有需要的时候也会与人合作。 那元墨又算什么呢?万重山忽然气上心头。她不过是一个刚入职几年的法医而已,没有任何野资历,也没有任何名气,还是一个公职人员,教授怎么会看上她呢?还说她取得的成就将会超过他们三个,超过他们两个万重山到不介意,可是还说会超过自己,万重山很介意,甚至非常吃醋!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人。都有一个坎。万重山坐拥一切,他心里那个人,那个坎就是乔教授,自己的教父,摆渡人。乔教授丝毫没有物欲让万重山万分崇敬,他就像成为乔教授最出色的最获宠爱的提在嘴边藏在心里最自豪的那个门徒。 所以万重山豁然开朗之后,做的第一个作品笔筒就送给了乔教授,那个时刻自己捧着一颗多么颤抖的心啊,教授很珍惜,一直带在身边。这让万重山很欣慰。虽然多年未见,但灵魂和心仿佛是连到一起的。乔教授在万重山心里就是一座泰山。这一次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及,教授说元墨名字的时候就像当年说自己。 女人,万重山深知女人会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从十六岁到六十岁每天都有从各种途径忙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女人,万重山知道这些女人拐弯抹角其实最后都是为了钱,可惜的是自己对睡各种各样的女人,谈谈风花雪月这样的事一点都没有兴趣,还不如静坐着看一个小时自己的作品,那天与地都在自己的作品里,这是多么伟大的情怀,岂是那风月所能比? 不过对于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万重山也利用了个充分。她们以为他在看皮肉,看笑容,其实他在看骨头,她们最终也成了一件件艺术品。随着经验的积累,万重山发现越漂亮的女孩子,越瘦弱的女孩子,越聪明的女孩子,她们的骨头品质感就更高,那细微之差就是天壤之别。如今,好骨难寻。好容易知道了元墨,却…… 这让万重山沮丧而恼火。他把屋子里东西全都摔倒地上,尤其是自己以前的艺术品,稀里哗啦。做过这一切之后还是告诉阿康,不要动元墨了。他必须遵守教授的命令。那是敬畏还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但内心深处无从抗拒,无从抗拒…… 然后,这个花甲之年的老头子蜷缩在角落里嘤嘤地哭泣起来,捂着脸,像个婴儿,像个父亲被抢走的婴儿…… 摔碎的瓷器割破了手,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血流下来,又仿佛是从心流出来的…… 尽管如此,万重山转告了阿康。 可阿康还是觉得元墨必须死。因为他已经和她做过告别聊天了,做过告别聊天的人必须死掉的,否则就是不对的。 阿康咬着嘴唇,胸口被乌鸦刺伤的地方隐隐作痛。但又喜欢这种痛,就好像它能证明自己还活着一样,甚至有点欣然。 元墨必须死。与万重山无关。与乌鸦无关。只与自己有关。现在阿康一边转动眼珠,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元墨才更合适,毫无违和感。阿康不知道什么是是艺术,什么是美学,但他的每一个作品都充斥着艺术与美学的意味,甚至圈里不少人以为他的的真实面目是高学历的海归背景,而且是个温文尔雅又有钱有漂亮老婆有集团的男人。 其实他就是一个路边喝两块一瓶的二锅头的男人,而且喝不出什么味,更别说那么什么醇香型、酱香型的高级酒品了。它们就像大象的尿。阿康这样觉得。 元墨的死需要来点特别的。这是第一次万重山钦点又退货的。阿康不关心原因,但在自己这里没有退货一说。 元墨睡了两天。她实在太困了。就在警局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局长非常重视,现在她哪也不能去,而且由江河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本来就没有习惯四处闲逛的她倒也不觉得收到拘束什么的,她也不抗拒。更多的心思用在骨头上。 “风吹草动,八面皆兵。虽然阿康和万重山的通缉令都发布了,但却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线索。”局长感叹到。他很想迅速将他们缉拿归案。 “阿康藏骨头地点有坟墓、野湖、废弃的老池塘、甚至烂尾楼之类的,也许有踪迹可寻。一般都是地处偏僻的地方。”江河说。 “咱们这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这山上的野坟还真是多了去了。不过我会派更多人手地毯式搜索。罪犯和罪犯联合实在太恐怖了。对了,元墨,乔教授前两日来上课的时候还问你好呢。”局长说。 “乔教授……”元墨低下头。 第23章无懈可击的准备工作 “怎么了?如果你需要心理辅导……”江河说。 “不,我一直在想乌鸦、阿康、万重山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你一提乔教授我忽然想到万重山说话的方式很像乔教授,就像模仿他一样,但是又有些作作的痕迹,不像教授本身那样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他们两人本身的关联也很复杂。”元墨想到被万重山绑起来那晚。他那些“振奋人心”的话。现在他一定后悔当时没有杀了元墨。 “你是说他们三个都是教授联系到一起的?”局长错愕。 “我是说有一定关联。还有阿康他也说过教授说过的话,类似于观点,改变世界规则什么的。教授一直鼓励人去做真正的自己,那如果真正的自己就是邪恶呢?坏人就会暴露他的本质。天生的骗子,杀手做这些事就会让他们开心,快乐,满足,他们把这当成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完全无法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中去,刷朋友圈,看剧,吃美食,旅行,贪恋来,他们根本做不到,在他们看来觉得毫无意义。我觉得阿康和万重山都是和教授联系起来的,不知道乌鸦是否也是教授的辅导过的病人。”元墨说道。 很快,乔教授又被请来了。局长,江河,元墨坐在会议室里等他。他是案子的突破口,这个环节至关重要。进来后,乔教授看到大家神情严肃,他的目光在元墨身上停留的时间超过其它人。 “气色不错。”乔教授朝元墨点点头。然后和局长、江河两人打招呼。这才坐下。 “教授,真不好意思,百忙之中又给您填麻烦了。”局长客气说道。 “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我自然很乐意。”教授平和地说。并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你给万重山做过心理辅导,是么?”局长亲自问。 “对,这件事我对元墨他们说过。多年前,万重山还没有成名的时候,遇到了瓶颈,他很沮丧,甚至有点生无可恋,他说艺术是他的全部,但每一件作品都不满意,我鼓励他坚持下去,把时间精力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也许就能走上极致,突破瓶颈。”教授说,“后来他送了我笔筒,前些日子在事发前还拜访过我一次,大概叙叙旧,问我喜欢什么造型,我说不了。” 乔教授尽量说得细致,给他们都一些信息。 “那阿康和乌鸦呢?”局长又问。 “谁?”教授显然对这两个名字很陌生。这些年他辅导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而这两个名字听起来不想名字,反而像是代号。 这时候江河拿出阿康和乌鸦的几张相片,放到乔教授面前。也是目前仅有的几张,足够辨别到清晰的相貌了。 教授仔细端详了一番。似乎陷入很深的回想。 然后指着这个阿康说:“他不是我的病人,但我好像见过,有十来年了,相貌有些相似,如果不看到这张相片,也许我永远想不起来这个人。” 大伙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坐在垃圾箱旁边,身上有伤,正吃着别人吃剩的饭盒,里面泡了很多雨水,但他面无表情依然在吃,衣服都淋透了,手臂上还滴着血。我正好从餐厅出来,把雨伞遮到他头上,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多管闲事,后来我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口袋里还有一千块钱,刚好是那天收到的讲课费,就给他了,还有我的外套。说了一些鼓励他不要放弃寻找到人生目标的话。那时他身上没有纹身。”教授似乎回到当时的沉重心情。 “想不到教授也会去餐厅吃饭呀。”江河打趣说道。 “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否则讲课费都没有,会饿死的。”教授也打趣地说。 大家都笑了。 “后来还有见过他么?”局长问。教授摇了摇头。 “那这个女人你有印象么?”局长又问。 “说实话,我不知道。因为大学校园内外每天都是这样长相差不多的美女,有时候她们冲我点头微笑,我也会同样致意,有时候坐在湖边或者长椅上也会和陌生人交谈几句并没有实质意义的话。也许心理学本身就没有实质。这是我最近在做的课题。”教授说。 送走教授,局长,江河,元墨三个人依然在会议室继续讨论案情。 “我听说过一种说法是被同一种观点影响所激发出来的不同的人会出现不同的特质,但这样的人往往能看懂对方也是这样的人……”江河说。 局长点点头,自己多年尚未亲自办案了。这一次,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参与并且主持大局。 “你这么说这几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或者因为某事会有交集。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能确定对方和自己是一类人。”局长喝了一口水说道。 “是的,比如有的人如果不做警察,可能就是一个罪犯。有时候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江河说。 听到这里,元墨心里反复涌出教授对自己说过那些话。 自己如果不做法医,会是一个罪犯么?不,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我是诚挚,善良,美好的……我也是积极,自律和努力的……可是为什么脑海里又会回想起自己在野湖几乎掐死乌鸦的那个场景,还在废弃的四合院给乌鸦灌水的场景,而想到的时候并不是内疚,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为迫切想知道元夕的消息,这是元墨安慰自己的话。可心里明净似的,这不是全部。 难道,难道自己要被黑化么。元墨看了看自己的工作证。不。我不可以让自己蒙羞。绝不可以! 第一次失手的阿康不禁想着各种方法,然而最适合元墨的当然是用法医的方式完成,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到这里,阿康邪魅一笑,如果你看打他的样子,一定惊讶于他的天真无邪,那是真的天真无邪。 如果是在法医实验室完成就更加有效果了,那才会是这次任务的完美收官。阿康很快通过暗网联系专门负责造假的人,制造了外地公安机关的法医工作证,以及配套的白大褂,手术刀,工作箱等硬软件。等这些东西到了的时候,阿康刮干净胡须,戴上圆形黑框眼镜,头发也剪成了寸头,再配上衬衫领带,白大褂和胸卡,看上去就像一个很斯文很阳光的工作人员。拿着刀在自己胸口比划着y字形,然后咧嘴一笑。 阿康少有地对着镜子审视了一番自己,如果不做杀手自己会是一个警察么,警察,呵呵,自己才不会呢,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第24章收到一截骨头 乌鸦坐在沙发上,一手是白兰地,一手捏着一张相片,正是当年和元夕在野湖边上的合影。年年岁岁野湖倒是不变,白鹭依然来了又走,只是人…… 想到这里,竟然不知不觉潸然泪下。泪,这是多么神奇的东西,乌鸦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泪,竟然是热的,还有点咸。装出来的泪倒是有很多,说来就来,不过它们都是冷的,这一次竟然是温热的。这让乌鸦不知所措,她不喜欢被改变。元墨的眉眼之间总有三分元夕的样子,只是更多了一点犀利。在遇到元墨之前,乌鸦基本很少去想元夕,有些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为好……但是遇到了一个如此相似的人,那些过去的记忆,甚至自己以为已经遗忘的好像又突然活生生地冒出来。这种突然的冒出来让乌鸦有点措手不及。所有的骗术成功的原则是用心而不动心,用情而不动情。因此她在这个行业里如鱼得水。她总能把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因为没有人,甚至可能这世界上都没有生物值得她动情,能让她东西。元夕是个例外,本来为的只是她的骨头……也谈不上动心和动情,但是有一系列的交集让乌鸦想起来会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每个人生命中都有点不同寻常的感受、东西,或者是人。那些感受扰乱“正常”秩序,让人很不舒适,但又有点不同,甚至有点吸引力。乌鸦收起相片,藏在通风口里,然后继续喝酒,喝完酒涂指甲,这种粉色叫死亡芭比粉,是她最喜欢的颜色。翻箱倒柜,找到同样颜色的口红,两只, 拆开塑料封,抹在唇上,一层,两层,最后涂的满脸都是,乌鸦生气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抓狂似的大喊一声,然后大步流星去泡澡……她必须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元墨正在和江河一个个排算本市那些可能藏匿骨头的地方。这时候,有一个小孩在门卫的带领下进来,说有快递给元墨。 元墨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截骨头,女性手指,无名指的骨头。没有落款却画了一只乌眉鸟。 “是谁让你送快递的?”元墨忙问。 “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姐姐。她给我了二十块钱,就在前边那个十字路口。我走了,拜拜。”小男孩蹦蹦跳跳走开了。 十字路口当然没人。 但骨头却震撼着元墨和江河。江河不敢说,那是不是元夕的骨头,毕竟她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元墨马上把骨头进行化验,和元夕的DNA交叉对比。 等结果的时候江河依然没有离开。 “这个乌鸦好像总缠着你,她的企图到底是什么呢,她和元夕又发生过什么?”江河忍不住想这些。 “虽然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企图,但她能带给我们一些线索,也许当线索足够多了,我们就能放手一搏了。”元墨说,“其实我也正想找她呢。” “她的欺骗技巧很精湛,你可要小心。”江河说。 元墨点点头。 四个小时候,加急检测结果出来,结果显示NDA组成和元墨有百分之五十相同,但不是元夕,和元夕的也有百分之五十相同。且是以为女性的左手无名指的指骨。 元墨拿着检测结果,看了又看,险些跌倒。江河接过来一看,也是惊诧万分。 “只有一种解释,那段骨头是我母亲的。”元墨无法平静了。她和姐姐元夕从小就是孤儿,连父母模样都不知道,是孤儿院长大的,身边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她们的父母,总觉得那是前世来生的故事似的远。当这块骨头忽然出现在生活中就像忽然出现在生命里一样,让元墨乱了方寸。 她做什么都不是,甚至有点哭笑不得,不安地踱来踱去,实际在打转。 “没事的,我们会弄清楚的。没事的。”江河握住她的手臂。一串眼泪从元夕眼里落下来。无论是什么企图,这一次发钗女彻底击中了她的心。发钗女的出击一次比一次狠。狠到让元墨觉得很可能碎掉。 生而为人,谁不想回头就能看到来时路。 最终,元墨平静了。这时候,江河接到局里电话,又找到一具尸骨藏匿点。他要马上赶过去。 “你一个人能行么?”江河问。 元墨点点头,江河就急匆匆地去了。这时候法医是否出现场已经意义不大了,尸骨搬回实验室检查就可以了。 元墨还在错愕中努力让自己适应过来。只是多了一条线索,并没有什么不好。她这样安慰自己。 此时,阿康已经穿好他崭新的工作,戴上眼镜,提着公文箱,挂着胸口牌子,拿着盖了一堆红章的颇有来头的介绍信走向法医鉴定中心,那工具箱里则是一把把法医专用刀,足以剔去所有血肉不伤骨头。 “你好,我是省里派到这里协助办案的。”阿康很快过了门卫,进了大厅,正一间一间搜寻哪间是元墨的工作室。 这是元墨两个字在一间门口的牌子上出现了。 阿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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