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不适合交换杀人的夜晚》 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鹈饲·朱美) “乌贼川市”——这里是确实位于关东某处的一座城市。主要开发为捕捞乌贼的据点,是乌贼渔获量首屈一指的水产都市。流经市中心的一级河川“乌贼川”,据说源流来自富士山,甚至达到筑波山麓。 不过,这座城市近年来发生许多离奇案件而令人头痛。 这里是乌贼川市的一隅。从车站后站徒步十几分钟,会抵达老旧大厦与色情行业密集林立的低俗市区。这里连续十年位居“乌贼川市再造计划最重要地区”的光荣地位,巷弄在地面描绘复杂的几何图样,半斤八两的建筑物群朝天比高。其中一栋较低的住商综合大楼,名为“黎明大厦”。 鹈饲杜夫在这栋大厦四楼的其中一间,挂起“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的招脾,是全天候等待客人光临的私家侦探。他的宗旨是“贫困生活”与“丰富推理”的结合,换言之,他是个高明的穷侦探。 时间是刚过年的一月四日。今年第一位委托人轻敲侦探事务所的门。是女性99lib?。身穿淡蓝色短上衣与窄裙、胸前挂着闪亮的珍珠项链、再披上一件米色大衣。这样的打扮绝对不算花俏,却具备吸引旁人的成熟魅力。女性以高雅动作低头致意。 “听说这里是值得信赖的侦探事务所。” “小姐您好,请进。” 鹈饲亲切招呼委托人入内,以装模作样的动作递出名片。名片头衔是“侦探事务所所长”,除了姓名还印上地址、电话与传真号码。没有手机号码,但并非因为他穷到没手机。 上次遗失手机而换新时,他挥泪将印着旧手机号码的大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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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片作废。他由这个伤心的经验学习到一件事:在名片印手机号码,会成为意料之外的开销。 委托人随意看了侦探名片一眼。 “很抱歉,我没名片。”她说完低下头,以清澈至极的声音自我介绍。“我叫做善通寺咲子。” 鹈饲立刻邀委托人坐下,贴心询问“要喝咖啡还是日本茶?”,但侦探听到这位妇人要求“请给我日本茶”之后脸色铁青,总之响应“明白了”前往厨房,打手机给住在楼上的美女求助。 “啊,朱美小姐吗?大事不妙,事态紧急,拜托帮个忙。” “什么啊?怎么回事?” “麻烦借我茶壶,还有茶叶。不,干脆请你帮忙泡茶吧,我会很感激的。” 鹈饲是咖啡派,事务所完全没有泡日本茶的器具。 “真是的。”朱美在电话另一头夸张叹口气,却出乎意料地温柔回应。“好吧,你烧开水等我过去。” 朱美小姐也有优点啊……鹈饲如此感谢,并且听话的以水壶烧水。等待数分钟后,朱美出现在侦探事务所,将茶壶、茶筒与三个茶杯塞给鹈饲说“再来你自己处理”。她出乎意料地不温柔。 然后,鹈饲留在厨房,朱美则是和坐在事务所沙发的委托人见面。朱美自称“侦探事务所的老板二宫朱美”。其实她只不过是这栋大厦的屋主,和侦探事务所毫无关联,不过总是欠缴房租的穷侦探,在这名美女面前抬不起头。基于这个现状,朱美可以尽情把自己当成这间事务所的女所长。 “话说回来,您是从哪里打听到这间侦探事务所?” 朱美问完,善通寺咲子立刻从手上包包取出褐色信封。“请看这个。” 取出信封里的信一看,是十乘寺食品总裁——十乘寺十三的亲笔信函。十乘寺十三是鹈饲之前解决某命案时的相关人士,也是过度赞赏鹈饲侦探实力的富裕老翁。 信的内容以“恭贺新年”的新年问候开头,接着是“上次的命案备受您的照顾”这段去年的感谢,然后是“我好友善通寺咲子也请您多多关照”这段今年的委托,最后以“期待您大展身手”做结。 是简洁又掌握要点的文章。 “是贺年卡吧?”朱美说。 “是介绍信。”咲子说。 “我看看。”鹈饲从旁边抢过信,将放了三个茶杯的托盘摆在桌上。 “嗯,原来如此,当成贺年卡或是介绍信都说得通。哎呀,最后还有一段补充:‘记得我的孙女吗?虽然她本人坚决否认,不过就我所见,樱似乎喜欢上某个人,是不是该请名侦探鹈饲调查一下?没事,开玩笑的。’看来十三先生还是一样宠爱樱小姐。” “总觉得好可怜。”朱美拿起茶杯喝茶,轻声说出真心话。“樱小姐的心上人是流平吧?那位老爷爷知道之后会昏倒。” “下次见面再告诉他吧。”鹈饲随口响应,转身面向愣住的委托人说明。“啊,刚才说的流平,是我的徒弟户村流平,总之算是助手。依照委托内容,夫人应该也可能见到他……话说方便称呼您‘夫人’吗?看您左手无名指戴着钻戒。” “是的,当然可以。”善通寺咲子响应之后,立刻述说委托内容。“我和外子结婚不到一年,算是新婚,没有小孩,住在深山的宅邸。不过,其实外子最近怪怪的,该说换了一个人吗……我担心他可能有外遇。” “喔,您先生可能外遇啊。话说您先生是怎样的人?” 委托人听到侦探询问,露出惊觉的表情,接着难为情般微微低头。“抱歉还没说明。外子是画家善通寺春彦。或许该形容是西洋画家——善通寺善彦大师的儿子。” 善通寺善彦是美术课本也列名介绍的知名画家。虽然不确定他儿子春彦的名字是否也列入课本,但即使没列入课本,画家依然是画家、外遇依然是外遇、工作依然是工作。鹈饲立刻询问详情。 “麻烦具体陈述您怀疑丈夫外遇的根据。” 善通寺咲子依照要求,痛切陈述丈夫最近出现何种变化。像是“不再称赞她的料理”、“换发型也没察觉”、“讲话也心不在焉”、“态度莫名冷漠”、“简单来说就是不再温柔”等等。她述说颇为平凡藏书网无奇的不平与不满之后,在最后补充一句“最近似乎也没在作画”。 “喔,没在作画……”侦探对委托人最后这句话特别感兴趣,轻声说“有趣”两个字之后,开门见山地询问。“所以关于对方女性,您心里有底吗?” 善通寺咲子笔直注视侦探,说出“远山真里子”这个女性姓名。 “远山真里子。这位女性的身份与状况是?” “是外子的远亲。其实她原本就读关西的大学,却因为想在这里就业,大约两个月前借住在善通寺宅邸以便求职。” 出乎意料的事实,使侦探微微扬起眉头。 “那么,她和您先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是的。”善通寺咲子大幅点头,微微叹息。“我就是头痛这件事。说不定我像这样离家的这时候,他们也……” “确实令人头痛。”鹈饲自己也露出困惑的表情询问。“简单来说,夫人希望我怎么做?” 善通寺咲子随即像是预先准备好台词,提出具体的委托。 “一月二十日周六,我这天基于某些原因无法回家,家里只有外子与远山真里子两人。所以务必请您当天来家里。这边会适当编个借口,麻烦您了。” 善通寺咲子以求助的视线注视鹈饲,并且补充极具效果的一句话。 “我当然会准备丰厚的报酬。” 十乘寺樱再度登场(流平·樱) 鹈饲侦探事务所的见习侦探——户村流平,在自家公寓房内瞪着行程表。不久,流平放松嘴角,口中发出“嘿嘿嘿”的笑声,这场互瞪比赛由行程表获胜。不过流平打从一开始就没胜算,因为至今还没发明逗行程表笑的方法。 流平当然不是看着行程表的空白页面笑,上头写满接下来两周的行程。在连锁餐厅打工、在便利商店打工、在工地打工,从早上打工到早上,总之就是打工又打工,除了周日几乎塞满打工。 “不过,这哪里像是侦探的行程?” 流平看着堪称莽撞的行程表,像是自嘲般低语。实际站在外人立场,这怎么看都是打工族的行程。但是请不用担心,眼前的行程表乍看和打工族没有两样,其实却有明显的差异。这周末——一月二十日周六的字段,以粗大的字体写着“潜入某宅邸调查”。是“潜入调查”。只是一介打工族的他,即使会排入“问卷调查”或“街头调查”的行程,也不可能排入“潜入调查”的行程。即使只从这一点,也能清楚看出他的正职是见习侦探。 那么,他这个侦探为什么以打工排满行程?理由颇为平凡。这是为了赚取买车的头期款。梦想中的自用车。流平也是因而不禁笑逐颜开。 “因为,虽说是见习或暂称,自称侦探的人必须有车才体面。” 首先从形式着手。虽然草率,却是他的作风。可以的话最好买进口车。实际上,他的师父鹈饲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开着法国制造的雷诺(雷诺也大多来自法国)。 此时,流平的家用电话响了。 流平随手拿起话筒,传入他耳中的,是出乎意料如同银铃的娇怜声音。 “抱歉唐突打电话叨扰,那个……不晓得您是否记得。没关系,即使不记得也无可奈何,毕竟半年多没联络了……请问您是户村大人吧?” “户村……大人?”大概是恶作剧电话,但语气真恭敬。“您是哪位?” “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敝姓十乘寺。” “樱、樱小姐?”火热电流窜过流平背脊。“你、你好,好久不见,我是户村流平,我当然记得!” 流平不可能忘记。回想起来,自己是在十乘寺家遭遇的命案当中认识她。即使案件本身的记忆变淡,对她留下的强烈印象也一如往昔。当时是洋溢初夏芳香的新绿五月。给人清纯又华美印象的纯白连身裙;装饰着黑色美丽长发、随风飘扬的缎带;撑在头上如同当成饰品的阳伞;展现少女的娇羞之后,从看不见的死角施展的重击……即使是遭受《现代用语基础知识》殴打的记忆,如今也成为流平甜美的回忆。“时间”造成的风化作用实在恐怖。 流平沉浸于这些回忆时,耳际传来樱出乎意料的话语。 “唐突提出这件事,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其实我希望户村大人陪伴我。” “……”流平理所当然误以为樱希望和他交往。“真、真的……” 但他只能误会短短数秒。樱下一句话粉碎了流平幸福的误会。 “其实是想请您陪伴我购物。” 什么嘛,原来“陪伴”指的是买东西。哼,就知道是这么回事。 “……不行吗?” “乐意之至……!”流平的回应如同连锁居酒屋的工读生。“太重的东西请尽管交给我拿!” “不是那样,那个,并不是想请您帮忙提重物才邀请您,只是因为要买的东西有点特别……” “有点特别?” “是的。您知道‘中谷SV8’吗?” “‘中谷SV8’……我听过。记得是早期的八毫米摄影机,现在是古董。” “哇,不愧是户村大人,居然知道。” “没什么,只是凑巧。我学生时代稍微碰过。” 户村流平拥有“乌贼川市立大学电影系肄业”的辉煌经历,所以还算熟悉这种东西。话说回来,樱居然会提到中谷公司制作的八毫米摄影机,挺神奇的。 “那么,您知道鹤见街的‘井上摄影商会’吗?” “这么说来,我有点印象。” 鹤见街如今是萧条的商店街,记得那里有一间即将倒闭的摄影器材行。 “樱小姐要到那间店买八毫米摄影机啊。究竟为什么?” 樱说明事情的经纬。 “不是我想买,是我一位老朋友想买。前几天,这位朋友打电话说:‘我一定要买到井上摄影商会橱窗里那台中谷SV8,可以帮我买吗?’我就这么答应委托,但我没买过八毫米摄影机,莫名有点害怕,而且万一买错也对不起朋友。所以我觉得户村大人肯定对这方面很熟,希望您方便的话陪我去买。” 原来如此,流平懂了。樱看起来不擅长玩机器,何况八毫米摄影机是旧时代的遗物,就像是弥生时代的人去买绳文时代的陶器。这下子自己非帮这个忙不可。 “不过,好奇怪。那位朋友为什么不自己去买?” “我想,应该是朋友住处离市区有点远,才会打电话联络住在乌贼川市的我。” 但是,远离市区生活的人,为什么知道“井上摄影商会”有“中谷SV8”? “顺便请教一下,樱小姐这位朋友是男性?” “不,是女性。” 女性想要八毫米摄影机?无法想象是怎么样的人。 即使残留些许疑问,却不足以妨碍流平和樱的约会。流平脑中已经将“买东西”替换为“约会”。 “愿意陪我吗?”樱担心地确认。 “请交给我吧!”流平朝电话拍胸脯。得寸进尺的他,厚脸皮追加表示:“而且除了买东西,我什么事都奉陪。”这番话正合樱的意。 “真的吗?”樱的语气很开心。“那个,既然这样,我还想请您陪我做一件事,方便吗?” “什么事?请尽管说吧。” “我买到那台八毫米摄影机之后,打算拿去造访那位朋友,户村大人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来?” “咦,我可以过去吗?” “那当然,朋友也说务必带您造访。” “咦,你对那位朋友提过我的事?” “是的,我提过户村大人。这位朋友似乎非常在意,表示务必要见您一面。户村大人造访的话,她肯定很欢迎。其实我也还没拜访过她家,不过听说是位于山上景观很好的地方,您意下如何?” “这样啊,嗯,那个……”连续面临出乎意料的邀约,流平的大脑无法完全掌握状况。“也就是说,是当天来回的旅行?” “不,我想应该会在那里过夜,毕竟这样在时间上比较从容……不方便吗?” “不,完全不会不方便,我非常欢迎过夜!” 流平脑中已经将“造访朋友”替换为“过夜之旅”。 “哇!您这么开心,也不枉费我的邀约了。那么,要定在什么时候?请您提供一个方便的日子吧?” “方便的日子啊……好的,请等我一下。”流平抱持愉悦心情打开手册,密密麻麻塞满的行程,成为巨大墙壁矗立在他面前。“天啊……!” “户、户村大人,怎么了?” “没、没事,不用担心,应该还有办法空出时间。不对,我一定会空出时间,请稍待。”流平暂时保留通话,看着行程表。“我看看,问题是哪个打工最容易取消。唔……披萨店的老板很恐怖、便利商店的老板很缠人……” 流平匆忙整理思绪时,旁边的手机响了。来电铃声是《犬神家一族》主题曲。 “这个来电铃声不适合约会,或许得换掉。”流平低语之后接电话。“喂,我是户村。” “嗨,是我。” “什么嘛,是鹈饲先生啊,我现在很忙。” “这样啊,那我只说重点。关于一月二十日周六那件事……” “是‘潜入调查’的日子吧,好的,请交给我。” “不,你不用来。” “不……不用来?这是什么意思?” “取消了,抱歉。” “为……为什么忽然取消?啊,原来如此,工作取消了?” “不,工作按照预定进行,但基于委托人的要求,你没用处了。” “没用处是什么意思?鹈饲先生,这样很过分吧,过分,太过分了。我要坚决抗议。我为了帮忙鹈饲先生的工作,推掉所有女生的邀约,准备这一天的来临,居然遭受这种待遇……” “好了,别这么生气,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这次就别计较,好吗?拜托了。” “那改天请带我去喝酒喔。不是‘鱿鱼干小铺’那种居酒屋,要去有漂亮姐姐的那种店!”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考虑。那我挂电话了。” 鹈饲像是逃避般结束通话。 流平假装不高兴地说着“真是的……”折起手机,并且在行程表一月二十日字段记载的“潜入调查”划上两条线删除,周末两天随即完全空白。流平说声“真幸运”轻轻握拳叫好,接着再度拿起家用电话话筒解除保留,继续和樱交谈。 “啊,樱小姐?我刚才确认行程,天啊,真巧,这周末刚好有空。我们一月二十日周六出发吧。” “哇,那太好了!” 话筒另一头的樱,将纯真的喜悦转为话语。 潜入善通寺家(鹈饲·朱美)

01

白熊郡猪鹿村,是和乌贼川市相邻的偏僻山村。人口一千七百人,主要以耕种、酪农或林业维生,是典型的荒凉村落。正如其名,当地偏僻到山猪或野鹿把这里当成自家闲逛,但是没白熊居住。“白熊郡”这个名字的由来,连当地人都不晓得。 话说,如果乌贼川市以河为象征,猪鹿村就是以山为象征。位于村庄正中央区域的盆藏山,是为人所知的信仰之山,因为吸引许多修行僧与登山客而闻名。标高是乌贼川市周边最高的山,从山顶往南南东可以眺望乌贼川流域,北北西的另一头则是奥床高原。 依照咲子的描述,善通寺宅邸位于猪鹿村近郊,距离乌贼川市界线没有多远。已故画家善通寺善彦大师钟爱一生的这栋宅邸,据说相当豪华。 话说回来…… “为什么我是帮佣?” 朱美在开往猪鹿村的车上,轻声说出不晓得今天第几次的抱怨。她旁边打着雷诺方向盘的鹈饲立刻响应。 “帮佣还算好吧?我是司机。” 咲子夫人确实用尽心思,不愧是提出委托时说过“这边会适当编个借口”。她向丈夫善通寺春彦说明帮佣的必要性,也顺便建议雇用新的司机。善通寺春彦即使面带疑惑,也姑且接受妻子的说词。大约两周前,报纸一角悄悄刊登“急征数名帮佣”的广告,立刻有数人打电话询问,但咲子夫人全部拒绝。“不好意思,决定人选了。” 咲子夫人确实已经在内心决定一切。她向丈夫谎称无人应征,接着缓缓提议。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我认识两个适任的朋友。他们是可以信任的人物,要不要试用看看?” 春彦听到这个提议,再度疑惑表示“既然这样,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计划确实有点拐弯抹角的感觉。 接着咲子打电话到鹈饲侦探事务所,指示鹈饲姑且提供履历表。 鹈饲抱持无法释怀的心情,传真自己与流平的履历表过去,她不久之后就回电。“哎呀,侦探先生,不行喔,请由您与朱美小姐应征。因为您是司机,朱美小姐是帮佣。” 鹈饲觉得确实如此,因此另外写一张朱美的履历表传真过去,咲子立刻打电话通知内定。“外子已经答应试用,按照预定,在一月二十日过来吧。” 就这样,鹈饲与朱美两人以佣人身份进入善通寺家,以上就是来龙去脉。一切都在朱美不知道的地方定案。 “乱七八糟!”朱美继续生气。“这原本是你与流平该做的工作吧?” “我原本也是这个打算,但也没办法。既然是委托人的要求,就不能抱怨吧?” “不提你,流平居然接受这个结果。” “不,他气坏了,因此我改天得请他喝酒……在‘鱿鱼干小铺’。” “这样啊。话说回来,那位夫人是不是有所误会?我又不是侦探事务所的人!” “咲子夫人似乎不这么认为。大概是你当着她的面说了什么吧?” “唔!”这么说来,朱美记得曾经神气自称是“侦探事务所的老板”,原来那是灾难的源头。慢着,不是这个问题,到头来…… “不准擅自伪造别人的履历表!” 伪造私人文书完全是犯罪行为。但侦探生性随便,宣称“那种东西谁写都一样”不肯妥协。 “藏书网哎,有什么关系呢?成为帮佣,确实就能在宅邸里自由行动,咲子夫人的构想很好。而且实际上,你比流平适合处理这件事,要是我与流平忽然造访宅邸,在他人眼中有点奇怪。放心,就当成在有钱艺术家的住处打工两天一夜,不是很快乐吗?” “……” “我好歹会付你时薪。” “我为什么非得让你以时薪雇用?” 朱美闹别扭看向窗外。枯黄山脉连绵不绝的冬季荒凉景色,使她体认到自己来到好远的地方,看来车子已经离开乌贼川市进入猪鹿村。越过一座小山头,风景确实成为山中村落,景色各处出现雪的踪影,令人惊讶。 “哇,是雪耶,雪!” 朱美不由得发出孩童般的开心声音,刚才的不满表情抛到九霄云外。这么说来,市区两三天前的晚上也很冷,大概是当时沿着山脉降落的雪,没有完全融化而残留下来。积雪不深,但朱美住在乌贼川的河口附近,所以很少看到雪。朱美目光不禁被道路两侧雪景吸引时,鹈饲补充说明。 “这种程度的雪,在猪鹿村并不稀奇。猪鹿村完全位于山区,每年到了寒冬都会下很多雪。听说过去好几次出乎意料下太多雪阻断道路,导致村庄暂时孤立。” “哇,算是大雪地带耶。” “虽然这么说,但终究是乌贼川市相邻的村庄,不是东北或北陆。刚出发就遭遇大雪的不幸巧合,应该没什么机会发生……” 不过,如同在嘲笑鹈饲这番乐观的话语,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广播的气象预报员提供不祥的气象消息:“发展中的低气压持续增强,将在入夜到明天通过关东上空,关东全区的天气将大幅恶化,山区会降下大雪,平原也可能有部分地区积雪,请各位多加注意。”

02

雷诺以过于慎重的速度,行驶在拓荒而成的森林小径。两侧辽阔又茂盛的树林挡住阳光,因此即使是正午,周围也如同黄昏般阴暗。没铺柏油的石子路、伸展枝枒如同覆盖头顶的树木、道路两侧的积雪。明明第一次造访,这幅光景却似曾相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既视感?不对,并非如此…… “鹈饲先生。”副驾驶座的朱美忍不住说出内心的不安。“我们是不是迷路啊?这是第二次走这条路。” “朱美小姐,你说这什么话?”驾驶座的鹈饲面不改色回应。“我们迷路三十分钟以上了,这是第三次走这条路。” 果然如此,朱美无可奈何叹口气。总觉得类似的景色数度出现在窗外,实际上真的是完全相同的景色。但是事态危急,不是抱怨的场合。“这里要右转吧?” “好。”鹈饲打方向盘,开车进入更窄的小径。“很遗憾,这是第四次。” “唔……真难缠。”简直是迷宫。而且司机的马虎个性,导致他们更难逃离。“没有导航吗?” “有喔,而且是最新型。”驾驶座的鹈饲,朝副驾驶座伸手打开置物箱。“看,那里有一本红色封面很厚的书吧?” 确实有。朱美一看到就愕然。“纸纸纸、纸本地图……” 封面印着“关东路线图·最新版”。原来如此,这肯定也是一种最新型的导航系统,但朱美决定关上置物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啊,这里是左转吧?” “打开地图看啦!明明在你面前了!” “意、意思是要我看地图?真的可以吗?你能保证开到哪里都不怪我吗?” “啧,没办法了。”鹈饲咂嘴把车停在路边,自己打开路线图。“唔……我们的城市在这里……”鹈饲以指尖抚摸地图上印着“乌贼川市”的粗体字,“然后这里是盆藏山……”接着指尖滑到猪鹿村。“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在这附近吧?” “所以是哪里?乌贼川市还是猪鹿村?” “不是乌贼川市,应该在猪鹿村的界线附近。” “善通寺家的详细地址是?” “白熊郡猪鹿村大字山田三三九。”鹈饲不用看手册,轻易说出正确住址。“不过,路线图没记载详细的区域名称,所以现在还没什么头绪。但我们肯定在附近。” 简单来说,事态完全没改善。 “看来需要一个不用翻页的导航装置。” “是需要一个会看地图的女性。” 这个侦探的得意招式,就是面不改色随口惹得朱美不高兴。 “总之,要是比约定时间晚到,会对不起咲子夫人。路上看到人就问问看吧。” 鹈饲再度发动起车子,朱美将地图收回去。车子通过泥土路,再度走到石子路。 接着很幸运地,两人前进的方向出现一名男性的背影。对方走在石子路边缘,和朱美他们方向相同,身穿牛仔裤加邋遢大衣,肩上背着藏书网绿色的背包,长长的头发与其说是褐色更像金色,在森林绿意里相当突兀。大概是来自市区的旅客,这么一来,他或许不晓得善通寺家。“总之问问看吧。” 鹈饲放慢车速超过男性,在路边停车。朱美下车之后,朝行走的男性投以甜美笑容搭话。 “不好意思,想向您问个路。您知道善通寺先生的宅邸怎么走吗?” “善通寺先生啊……” 男性瞬间露出困惑表情,却立刻像是重振心情般抬头。仔细看就发现他长得相当英俊,年龄大约二十后半吧,老实说,金发不适合他。男性指着自己行走的方向。 “善通寺先生的宅邸就在附近。沿这条路直走往右,遇到岔路再往右。” 鹈饲也从驾驶座下车再度确认。 “直走往右,遇到岔路再往右……是吧?” “……” 不知为何没回应。朱美感到诧异,再度看向男性。男性的视线不在朱美或鹈饲身上,而是另一个地方。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另一名男性正朝这里走来,年龄大概四十前后,身穿黑色羽绒外套,戴着有帽檐的白色帽子。 “两位认识?” 朱美随口询问,金发青年回以“不,没有”的含糊回应。“咦……刚才说什么?对了,善通寺先生的宅邸是吧。嗯,没错,沿这条路直走往右,遇到岔路再往右。” 在这段时间,年轻男性的视线也频频投向朝这里走来的中年男性,实在奇怪。如此心想的朱美朝中年男性一看,对方似乎也在注意这边的年轻男性,露出惊觉般的表情之后,立刻压下帽檐加快脚步。 接着,年轻男性也朝朱美说声“那我走了”,以刚才的速度行走。在鹈饲与朱美的注视之下,年轻男性和中年男性在石子路正中央交错,两人的身体瞬间相交,接着若无其事分开。朱美目送离去的年轻男性背影,接着斜眼偷看接近过来的中年男性。 只从白色帽檐露出一半的脸,不知为何看似在颤抖。

03

车子依照金发青年的指引前进之后,确实抵达一座大宅邸。一进门,眼前忽然出现一栋豪宅,朱美放声感叹。 “好棒,这是善通寺家?不愧是画家的宅邸,简直如诗如画。” 占地非常宽敞,甚至令人诧异为何能在这种山坡确保此等规模的土地。屹立于此处的正统西式两层楼建筑,仿佛是超脱俗世的光景。屋顶积雪的构图,甚至令人觉得像是一幅画。围绕建筑物的庭院树木,也披上雪景成为天然摆饰。辽阔庭园看得见细心铲雪的痕迹,但庭院依然一半以上覆盖白雪,看来这附近在这几天下了大雪。 鹈饲将雷诺停在正门的下车处。或许是听到引擎声,玄关大门立刻开启,出现一名身穿淡蓝色开襟上衣的美丽女性,是委托人善通寺咲子夫人。朱美不经意想到,这么说来,咲子夫人造访侦探事务所时,身上的套装也是淡蓝色,大概是喜欢蓝色系。实际上,洋溢沉稳气息的咲子夫人,很适合给人文静感觉的蓝色。 鹈饲立刻下车,向咲子郑重致意:“没想到夫人亲自前来迎接,真是光荣之至。” “侦探先生,还不需要演戏。”咲子夫人如此断言,亲密地轻拍旁边跟着变恭敬的朱美肩膀。“外子外出散步不在家,远山真里子小姐也外出求职,一小时之内不会回来,现在屋内只有我,所以放轻松也无妨。不过等到他们回来,请表现得像是见习帮佣的样子。” “好的,请交给我们吧。”短短一晚应该撑得过去,如此心想的朱美点头响应。 “期待两位的表现。”咲子夫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总之,请鹈饲先生把车子停进车库。来,朱美小姐进来吧,我带你逛屋内。” 朱美在咲子夫人带领之下进入屋内。 善通寺春彦的宅邸,据说是由父亲善通寺善彦的父亲所建。长年暴露在风雪中,使得外观的锈斑与黑斑很显眼,却也营造独特风格,令人感觉是历史悠久的建筑物。踏入屋内,眼前是豪华大理石的辉煌玄关。玄关大厅挑高呈现开放感,通往二楼的大阶梯,为空间加上大胆又优雅的亮点,头上的水晶吊灯仿佛宝石的光辉。不过,难免有种寒冷的印象,或许是古老建筑物特有的霉味与湿气隐约造成的感觉。要当成历史遗物欣赏就算了,却不想当成每天生活的地方。以上是朱美的第一印象。不提这个,她还是对眼前的咲子夫人这么说。 “真漂亮的宅邸。” 停好车的鹈饲回到朱美身旁,像是找不到该有的东西般,环视四周心神不宁。 “鞋柜在哪里?” 咲子夫人轻声一笑:“如两位所见,这里是西式建筑,穿鞋入内就好。” “果然是这样。”鹈饲放心踏入宅邸内部。“话说回来,真是气派的宅邸,简直是会出现在国外电影的宅邸。” “您的意思是,这里很像国外奇幻电影的场景?” 咲子夫人走上大阶梯,示意鹈饲他们上二楼。 “不,我没这个意思……”鹈饲连忙否定,以免坏了委托人的心情,但他似乎立刻改变主意。“不过,听您这么说,就觉得宅邸有点诡异。”接着他以好奇目光环视四周。“有种早期环球电影的气息。” “是指吸血鬼或科学怪人吧?” “是的,原来您也知道。” “大家的想法都一样。这座宅邸确实像是电影的布景。” 咲子夫人挂着微笑,走在二楼的走廊。走廊铺着红地毯,两侧并排数扇门。 “如两位所见,这里是古色古香的陈年宅邸,因此维护所需的人力与财力不可小觑,每年缴的税额也很惊人。即使如此,这是外子从祖先继承的重要宅邸,堪称完全没有转手的念头。不过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这里。” 咲子夫人站在一扇门前转动门把,响起“叽……”的刺耳声音,如同刚才所说那种电影的音效。门后是善通寺夫妻的卧室,中央摆着一张大双人床。 “请进。”咲子夫人说完之后,伸手向后关上门,接着像是把握时间般快速说明。 “那就进行最后的确认吧。我大约下午四点离开宅邸,今晚不会回来,因此外子今晚会独自在这间卧室就寝,请侦探先生监视这间寝室。如果我的不祥预感是真的,外子应该会离开这间寝室,前往远山真里子的房间,也可能是反过来,由远山真里子来到这间卧室。无论如何,如果两人有染,不可能会放过我没回家的这个机会。外子今晚的行动,将会使得两人的关系水落石出。您明白吧?” “是的,当然明白,请交给我吧。” “期待您的表现。不过,麻烦绝对不要将事情闹大。即使看见幽会场面,也请您不动声色,不要试图进一步揭发真相。这次的目的,始终只是确认两人的关系。” “这我也明白,只要夫人如此要求,我会照办。” “很好。话说回来,您是否想到监视这间卧室的方法?” 鹈饲看着卧室的门,以及上方的长方形旋转窗。 “这座宅邸是L型,那么走廊尽头,位于L型转角处的房间很适合监视,这间寝室与走廊的状况,可以从那里一览无遗。而且房门上方有这种通风用的旋转窗,虽然位置比较高,但是站在椅子上监视应该就没问题,您意下如何?” “我也觉得这个方法很妥当。” “那我就这么做吧。”鹈饲大幅点头之后,改为确认委托人的行动。“请咲子夫人将今晚的行程告诉我。” “今晚是和老朋友聚会。” “喔,同学会之类的?” “总之,请当作是这么回事吧。大家会在乌贼川车站附近的餐厅集合聚餐,我打算就这么住在朋友家。” “您说的这位朋友是怎么样的人?姓名与职业是?” 咲子夫人的眉头不悦一颤。 “这是很重要的事吗?我觉得和本次的委托没有直接关系。” “您说得是。但我觉得最好知道夫人在哪里以防万一。” “万一需要紧急联络,请打电话到我的手机。我有把手机号码告诉您吧?” “是的,夫人的手机号码,已经登录在我的手机。总之,从工作内容来看,应该没必要紧急联络吧,请夫人放心外宿……更正,放心外出。夫人回家时,春彦先生的秘密应该就已经曝光。” “不过,我最希望任何事情都没发生。”咲子夫人叹气低语,随即她的手机忽然响起《Queser a,sera》的开朗旋律。 “哎呀,谁打来的?” 咲子夫人取出手机,来电的是丈夫春彦。“哎呀,老公,怎么了?”她以高八度的声音响应,简单交谈两三句之后就结束通话。 “外子打来的,他大约五分钟后散步回来。” “终于要开始了。”鹈饲出现紧张神色。 “不过,总觉得怪怪的。”咲子收起手机,无法释怀般低语。“一般来说,外子外出散步都要一小时以上才回来,却只有今天回来得有点早。发生什么事吗?”接着咲子夫人像是重新振作般抬起头,朝鹈饲与朱美开口。“总之下楼等吧。外子回来之后,我得引介你们两位。外子已经同意两位来到这座宅邸,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04

鹈饲与朱美跟着咲子夫人来到一楼客厅,等待善通寺春彦返家。 数分钟后,站在窗边观察户外的咲子夫人,以紧张的声音开口。“回来了,请两位在这里稍待。” 她匆忙离开客厅,大概是要若无其事站在玄关,强颜欢笑迎接丈夫散步返家。 “重头戏终于上场吗?我看看……” 鹈饲立刻走到窗边,稍微撩起蕾丝窗帘看向远处。下一瞬间,他脸上明显出现困惑的神情。“咦,那个男的是……” “怎么啦,什么事?” 朱美跑到鹈饲身旁,跟着看向窗外。看得到一名男性走到庭院中央。距离太远,看不出长相与年龄,体型也没有明显特征。但朱美对黑色羽绒外套加白帽子的对比色有印象。 “那个人,是刚才在石子路擦身而过的中年男性吧?” “应该是,原来他就是春彦。” 虽说如此,这座宅邸距离刚才的石子路不远,即使那名中年男性就是正在散步的善通寺春彦也不值得讶异。顺带一提,春彦现年四十一岁,所以年纪也相符。 两人离开窗边,并肩端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屋主登场。不久,善通寺春彦和咲子夫人一起来到客厅。 脱下羽绒外套与帽子的善通寺春彦,是体格偏瘦的绅士。银灰色头发的端正脸庞十分迷人,却完全感受不到艺术家的派头或风范。讲好听一点是俊秀,讲难听一点是缺乏大人物的感觉。 鹈饲与朱美像是开班会的国中生,做出“起立、敬礼”的动作。忽然面对这一幕的春彦,似乎没能掌握状况,求助般询问身旁的咲子夫人。“这两位是?” “哎呀,真是的,我不是提过吗?他们是鹈饲先生与朱美小姐,今天起在这座宅邸工作。” “啊,对喔,我忘了。”善通寺露出总算能理解的表情,转身面对两人。“嗯,我听内人提过你们的事,真的很感谢两位特地来到这么偏僻的山上。啊,我还没自我介绍,恕我失礼。” 春彦察觉自己的冒失,介绍自己叫做善通寺春彦,重新和两人握手问候。他的态度极为自然,举止洗练成熟,表情慈祥,嘴角总是洋溢温和的微笑。 “总之,两位请坐。咲子小姐,麻烦端茶给两位。” 春彦称呼妻子咲子夫人是“咲子小姐”,咲子听到要求也率直响应“好的”,快步离开客厅。两人的态度丝毫没有尴尬之处,简直是结婚已久的夫妇,实在不像是结婚第一年就出现裂痕的样子。 “今天是开车过来吧?不习惯开山路的话应该很辛苦,尤其几天前的雪还留着,所以更加危险。” “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由于路上没车,比起在市区开车轻松。不过在下对这附近的路不熟,这方面费了一些工夫。这么说来,在下来这里的途中,曾经在石子路遇见您吧?” “咦,是吗?我没发现。我散步时出乎意料心不在焉。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画家,走路时也经常在想象构图。在我思考的时候,比方说即使像她这样……”春彦说到这里伸手示意朱美。“即使像她这样的迷人女性走在面前,我也经常没发现就直接走过去。” “哎呀,您真会说话。”朱美按着脸颊摆出娇羞姿势。 “嗯,一点都没错,真会说话。”鹈饲佩服的方式有点奇怪。“不愧是艺术家,果然不一样。但即使没发现她,肯定会发现那位金发青年吧?” “金发青年……是指哪一位?” “在路上和您擦身而过的那一位。” 春彦只有微微歪过脑袋,像是心里完全没有底。表面上看不出来是佯装不知情,还是真的不晓得。 看着他这个态度的朱美,开始质疑刚才在石子路交会的人,或许是不同于春彦的另一个人。因为她之前擦身而过时观察到的男性,给人战战兢兢的印象,和眼前从容不迫的春彦差太多。在这个季节,身穿黑色羽绒外套加白帽子的男性并不罕见,有可能是穿着相似的两人,凑巧走在相同的山路上。 “那位金发青年怎么了?”这次是春彦反过来询问鹈饲。“那名男性应该只是路过的旅客。因为深山的这座村庄里,没有染金发的年轻人。” “咦,这就奇怪了,我们向他询问善通寺家怎么走,他指引得很详细。” “喔……”春彦的眉头似乎微微一颤。 “所以在下一直以为他是住在附近的村民,还佩服的认为他看起来虽然是都市里的年轻人,但乡村居民果然很亲切,原来不是吗?” “这个嘛……我在这附近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和我擦身而过?应该是你记错吧,不然就是把其他人物认成我。对,肯定是这样。” 春彦以坚决语气断言之后,结束这个话题。这种强硬态度隐约有点不自然。 朱美忍不住想直接询问“为什么您和金发青年擦身而过时那么惊讶”,但最后还是克制下来。对方既然否认曾经擦身而过,就不应该再问这个问题,鹈饲也没有继续追问春彦这件事。 刚好在这个时候,咲子夫人端着装有四个茶杯的托盘,再度进入客厅。咲子夫人将茶杯放在各人面前,接着坐在春彦身旁,以开朗的声音询问。 “怎么样?喜欢这两位吗?” “先别这么说,我们刚才只是在闲聊。”春彦重新振作般端正坐姿,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那么,姑且像是招募测验一样,进行一场面试吧。” 首先,朱美与咲子夫人进行问答。但春彦不知道她们已经预先准备问题与答案,换句话说只是套招。 “兴趣是?” “下厨。” “专长是?” “弹钢琴。” 记得标准答案的朱美,毫无破绽地回复咲子夫人的询问,但接下来才是问题,也就是鹈饲与春彦的问答。朱美抱持感兴趣与不安的心情旁观,她身旁的鹈饲流利响应一连串的询问。 “驾照是?” “汽车驾照。” “兴趣是?” “侦探。” “什么?” “……小说。” “专长是?” “我从六岁学小提琴。” “喔喔!” “……学到八岁。” “……?” “还有问题吗?” 善通寺春彦几乎被鹈饲玩弄于股掌之间,朱美非常在意,但不同于她的担忧,春彦以佩服的表情看向咲子夫人。 “不愧是你推荐的人选,他是挺有趣的人。我很欣赏,看来可以录用他。”在这个世界,很难断定怎样叫做幸运。鹈饲吊儿郎当的态度,似乎得到春彦的善意接纳。 “这样啊,那太好了。”咲子夫人面露欣喜。“所以就是录取吧?” “嗯,暂时试用吧。对了,记得你今晚要外出,直接请鹈饲载你去?” “不,这样有点……” “唔……为什么?雇用司机就是要让他开车吧?” “话是这么说,但鹈饲先生今天应该累了,而且还没熟悉这附近的路。最重要的是,他还没习惯我们家的车。”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春彦转身看向鹈饲。“我忘记说了,其实我很喜欢车。我家的车都是有点特别的名车,确实如内人所说,还没熟悉之前得费点工夫。” “我会努力尽早熟悉。”鹈饲以值得嘉许的态度低头致意。 “那么,今天就请你打扫车库吧。”春彦说完起身。“咲子小姐,之后的事情交给你,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不,用不着担心,我只是头有点痛。” 春彦以指尖按摩太阳穴,离开客厅。

05

咲子夫人带着鹈饲与朱美来到庭院。 善通寺家的庭院,是宽敞的西式风格。地面是描绘几何图样的华丽花坛,井然有序的灌木丛,像是积木般修剪得漂漂亮亮;枝枒形状奇特到未曾见过的树木、象征小动物的摆饰,这些要素以石板小径或草皮空间串联起来,成为人造气息强烈的庭园。土地周边以红砖墙或围篱环绕,如果只是在庭院行走,很难想象这座宅邸是沿着盆藏山的山坡建造。 “好漂亮的庭院。”朱美由衷称赞。“不过庭院这么大,保养起来很辛苦吧?” “是的,光靠我与外子实在顾不来,所以请园丁每周前来照顾。光是维护的费用就不可小觑。” “这个家挺富裕的。” “是继承祖先的遗产。尤其公公善通寺善彦大师是知名画家,他过世的时候,外子是唯一的亲人,所以善彦先生的遗产,包括土地、宅邸在内,都是由外子继承,这是约十年前的事。” “冒昧请教一个很没礼貌的问题。”鹈饲战战兢兢询问。“春彦先生在绘画方面的才华、知名度或前途这方面,和善彦大师相较之下怎么样?” “鹈饲先生。”咲子夫人面露悲伤摇头。“这是非常没礼貌的问题。” “非常抱歉!”鹈饲迅速低头。“也就是说,果然……” “是的。即使是我这种绘画外行人,也清楚看得出外子没有公公那样的才华,和善彦大师做比较根本没有意义。简单来说,外子能自称画家,只是沾了父亲的光。” “用、用不着讲到这种程度……” “不,这是事实。到头来,外子是知名画家的儿子,在得天独厚的环境长大,不用烦恼金钱问题,在宽敞的家里自由生活,天生英俊受到异性欢迎,成绩又好……这样的他不可能画得出撼动他人灵魂的画作,外子自己肯定最清楚这一点。” “说穿了,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没有艺术家的强烈特质。” 善通寺春彦身为画家的评价很差。朱美觉得春彦很可怜,同时有点无法释怀。 “那个,恕我冒昧,既然咲子小姐知道善通寺先生没有才华,为什么嫁给他?” “哎呀,朱美小姐,这个问题真直接。不过我的回复非常平凡。我和他在一起的契机,是我担任他的作画模特儿。画家和模特儿相恋,就这么结为连理。这是很常见的状况吧?” 原来如此,朱美可以接受。咲子夫人确实美丽,她的魅力足以刺激画家的灵感,甚至俘虏男性的情欲。 三人如此闲聊时抵达车库。长方形车库停着四辆车,都是高级进口车。种类有房车、跑车与四轮驱动车,种类相当丰富。顺带一提,鹈饲的雷诺停在车库外面,并未包含在内。 “二楼是司机的房间。” 咲子夫人指向通往车库二楼,狭窄又陡峭的阶梯。 “换句话说,现在是我的房间吧?” 鹈饲轻盈跑上阶梯,两名女性也跟着上楼。 这里是杀风景的房间,很像帮佣居住的地方。像样的家具只有床、书桌与两张椅子,由于没有其他东西,反而给人宽敞的印象。 “反正今晚要通宵监视,应该用不到这里。” 鹈饲坐在床上,两名女性自然各自坐在两张椅子上。 “夫人是下午四点出门吧?那就不能太悠闲,请让我趁现在请教几个问题。” “好的,请说。” “夫人刚才提到,春彦先生今天散步回来的时间比平常早,他有提到原因吗?” “外子说,今天冷到好像会感冒,所以他提早结束散步返家。” “这么说来,春彦先生身体似乎不太好。他还提到其他事情吗?” “您所说的‘其他事情’是怎样的事情?” “嗯,其实……”鹈饲大致说明之前在石子路发生的事,也就是和那名金发青年擦身而过,身穿黑色羽绒外套的男性。 “这样啊。”咲子夫人思索片刻。“从时间与打扮来看,那名中年男性很可能是外子,不过假设是这样的话,年轻的金发男性究竟是谁?” “看来您心里没有底。” “是的,很遗憾。您对外子提过这件事吗?” “提过。夫人刚才进厨房的时候,我试着提出这个话题,但他的反应像是不记得遇过这样的年轻人,无法确认是打马虎眼还是真的没印象。” “外子是因为遇见那名青年,才提前结束散步?” “我推测不无可能。” “这样啊,总觉得令人在意。不过侦探先生,这件事和本次的委托,没有直接的关系吧?” “或许如此。不过仔细想想,夫人造访敝人侦探事务所的原始原因,在于您质疑丈夫最近怪怪的。夫人认为原因在于春彦先生外遇,但这始终是一种质疑,还不能断定,也可能完全是误解。” “您的意思是说,原因有可能不是外遇?” “还不晓得。至少我认为现在还不到断定的阶段,毕竟可能性很多。话说……”鹈饲像是重整心情般询问咲子夫人。“外遇嫌疑的另一位主角还没登场,请问您几时方便引介?” “是指远山真里子小姐吧?这个嘛,她应该快回来了……” 就像是抓准这句话快说完的时机,“咚!”一声响亮的声音传遍四周,整个车库微微晃动。鹈饲与朱美以为地震而绷紧身体,咲子夫人的态度却像是听到门铃响起。 “哎呀,看来真里子小姐回来了。”

06

三人快步走下阶梯,来到车库一楼。一辆福斯车尾卡在车库入口处的柱子动弹不得,看一眼就知道是倒车入库失败。在三人愣愣注视之下,福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名年轻女性挂着害羞笑容现身。身穿求职常见女用套装的她,应该还是女大学生,所以她肯定是远山真里子。 “啊……又失败了。还想说今天肯定会成功,却还是这样。咲子小姐,请见谅。” 远山真里子操着流利的关西腔,以开朗快活的态度向咲子夫人道歉,与其说是道歉更像撒娇。咲子夫人也开朗回应。 “这种小事没关系的。不提这个,真里子小姐,没受伤吧?” “嗯,我没事我没事。”真里子轻轻挥手,再度看向车子。“不过,这样终究是问题吧?我在面试主管面前宣称对开车技术有自信,假日总是外出兜风,实际却是这种德行。唔……要是车库这道墙壁再远个三公尺,那就轻松多了。” 确实,再远个三公尺会很轻松,还可以轻松多停一辆车。 远山真里子为自己拙劣的开车技术叹息之后,总算发现咲子夫人身旁站着另外两人,因而露出警戒的表情。“话说回来,这两位是谁?” “我提过吧?是帮佣二宫朱美小姐与司机鹈饲杜夫先生,今天起在这里工作。” 被介绍到的两人恭敬低头致意,另一方面,远山真里子露出惊讶表情,兴致盎然般观察两人。 “喔,两人都很年轻耶。咲子小姐,可以吗?他们真的能胜任这里的工作?” 她说得很不客气。朱美内心一阵不悦,旁边的鹈饲则是以冷静态度向前一步。 “那么,虽然当成问候也不太对,不过这辆歪掉的福斯,就由我开进车库吧?” 鹈饲以佣人应有的态度,毕恭毕敬地行礼致意之后上车。三名女性以关切的眼光注视。鹈饲让车子高速起步,后轮在庭院中央剧烈打滑之后,车身转半圈面向车库,接着他一鼓作气加速开到车库入口,就这么没有减速,转眼将车子开进停车位。 “哎呀?”咲子夫人发出扫兴的声音。 “嗯?”远山真里子像是看到不可思议的光景,向朱美要求说明。“如果只是直接开进车库,猴子也做得到吧?” “说、说得也是……前提是猴子会开车。” 不过,会开车的侦探完全不晓得女性们评价不佳,以洋洋得意的表情走下福斯。总是让人过度期待之后轻易背叛,这是侦探一如往常的作风。朱美不禁感到失望,不过看在远山真里子眼中似乎很新奇。鹈饲询问“请问这样如何?”再度行礼之后,远山真里子轻拍他的肩膀。 “什么嘛,虽然搞不太懂,但你这位大哥挺有趣的,我欣赏你。工作加油吧!” 在这个世界,真的很难断定怎样叫做幸运。鹈饲吊儿郎当的举止,在这里也引起远山真里子的兴趣。 “好了,站在这里会感冒,大家回屋内吧。” 以咲子夫人的提议为契机,四人一起行经庭院。大约走到庭院正中央的时候,远山真里子有点唐突地开口。 “咲子小姐,记得你今天要外出,是一个人去吗?” “嗯,是的。”咲子夫人连眉头都不动一下,面不改色回应。“真里子小姐,怎么了?” “请鹈饲先生开车载你去?” “不,今天我自己开车。” “是喔,那就真的是一个人去耶。是不是该准备了?” “嗯,是的,时间差不多了。” “我来帮忙。你要挑衣服与发型吧?这是我的专长。” “咦,可是……” “没关系,没关系,不用客气。”远山真里子半强迫拉着咲 5b50." >子夫人,单方面催促她。“来,快点快点!” 咲子夫人像是被远山真里子拖着走,眨眼就消失在宅邸里。鹈饲与朱美愕然看着这一幕,接着转头相视感到纳闷。 “是我多心吗?总觉得她们两人交情很好。” “嗯。不过看起来也有点尴尬。我实在搞不懂。” “感觉远山真里子像是在催促咲子小姐外出。” “如果真里子和春彦交情匪浅,那就情有可原。因为她想赶走咲子夫人。” “不过就算这样,她会刻意帮忙准备外出吗?” “你有兴趣?”鹈饲像是看透般注视朱美。“既然这样,要试着当侦探吗?”

07

数分钟后,两人一起成功入侵宅邸的图书室。 “不过,图书室本身没用处。”鹈饲抚摸漆成白色的壁面,咧嘴露出微笑。“重点在于这面墙的另一头。那里是咲子夫人的更衣室,咲子夫人与可能是丈夫情妇的女性,正在那里呼吸相同的空气。好啦,我们现在该做的就是……” “要偷听?” “讲偷听很没礼貌,要讲窃听。” “还不是一样?” “差多了。偷听是变态的嗜好,窃听是私家侦探的工作。” 鹈饲说着以右手摸索西装胸前口袋,拿出手册大的黑色机器与耳机。外观看起来只像是随身听,不过仔细一看,机器拉出三条线,前端各自连接一个小吸盘。 “啊,我在谍报电影经常看到这个。难道是窃听器?” “一点都没错。” “好棒喔……!鹈饲先生,这种东西在哪里买的?” “邮购。” “邮……邮购?”他所说的邮购,难道是下流杂志最后一页所刊登的诡异商品?“这真的能用?” “当然。你看这里。”鹈饲指着机器背面刻的T符号。“确实有个T字吧?” “真的耶。不过这个T是什么?” “只有‘窃听专利局’认可的窃听器才有这个T符号,这是值得信赖的证明。” “喔,这样啊。”也就是诡异商品的证明。“总之用给我看吧。” “用不着你要求。”鹈饲蹲在墙边,将吸盘(这姑且是收音装置吧)按在墙上,接着戴上耳机。 “喔,听到了听到了……嗯嗯。” 真的听得到? “也给我听。” 朱美不容分说,从鹈饲耳朵抢走耳机戴上,在墙壁另一边进行的对话,确实成为低沉的声音传来。 “咲子小姐,穿这件粉红连身裙不错吧,超可爱的。” “真里子小姐,不可以。这次不是学生联谊,是成人的聚会。” “既然这样,这件水蓝色洋装呢?” “不行,得挑一件更沉稳的衣服……” 清楚掌握得到墙壁另一头的光景。 “好厉害,确实听得到耶。” 朱美瞬间为窃听器出乎意料的优秀性能而感动。不过……“嗯?”朱美忽然感到疑问,取下耳机,改为直接以耳朵凑到墙上。 “鹈饲先生。” “什么事?” “你听,像这样直接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得比窃听器清楚多了。” “喔喔,真的耶。朱美小姐,干得好!” 侦探纯真地竖起大拇指。隔着一道墙的房间里,依然进行着两个女人的对话。 “真里子小姐,我决定了。我要穿这套灰色套装,这套最保险。” “咦……不行啦,这套太老土了,对方男性会失望。” “对方男性?真里子小姐,你在说什么?” “不用隐瞒没关系的,我站在咲子小姐这边。” “真里子小姐,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我不是出门夜游,只是去见老朋友……” “好了好了,没关系没关系。总之别穿这套,何况灰色不合咲子小姐的形象。” “不,我决定穿这套。” “啊……原来如此,那位男性喜欢这种低调的套装是吧?” “并不是……哎呀?” “唔……怎么了?” “那边的墙壁,刚才好像发出怪声音。” “这面墙?” “是的。真里子小姐,麻烦把耳朵贴在墙上听听看。” “嗯,我试试。” “……” “……” “……” “……” “……怎么样?” “……什么都没听到。” “那肯定是我多心了。天啊,已经这个时间了,得加快速度……” “噗哈……!”真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逃离危机的朱美与鹈饲,恢复了暂停至今的呼吸。 “刚、刚才,真危险……” “看来,勉强,蒙混过去了……” 两人恢复正常呼吸之后,轻声检讨窃听成果。 “两人刚才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如同咲子夫人怀疑春彦与远山真里子有染,远山真里子同样怀疑咲子夫人和某人有染。确实,今晚是春彦外遇的机会,却也是咲子夫人外遇的机会,真要质疑也有凭有据。” “可是,远山真里子基于什么根据怀疑咲子小姐?” “天晓得。她或许掌握具体根据,也可能只是女人的直觉。而且当然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原因。” “意思是?” “可能是远山真里子拼命做戏,以免夫人怀疑她和春彦的关系。” “不希望他人怀疑自己,所以主动怀疑他人是吧?” “对,内心有鬼的人,很可能采取这种行动。或许果然如咲子夫人的预料,远山真里子与春彦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总归来说,究竟是谁?今晚外遇的人是春彦?还是咲子小姐?” “天晓得。”鹈饲似乎懒得继续讨论下去。“到晚上就知道了。我们就是为此受雇来到这里吧?总之先回一楼,咲子夫人换好衣服之后,得称赞她几句。” 鹈饲说完,将窃听器收回胸前口袋。

08

时钟指针即将走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咲子夫人整理好服装仪容,穿着远山真里子所说的“老土套装”,来到通往玄关大厅的阶梯。 裙子长度及膝,鞋跟不会过高或过低,白色上衣的衣领设计得很时尚,但维持简朴风格。虽然在各方面都不花俏,凸显修长身体曲线的身形却洋溢成熟魅力,高高馆起的头发也很迷人。远山真里子提着包包与米色大衣随侍咲子夫人,看来已经完美做好外出准备。 “哇,夫人,您这身打扮真漂亮。”朱美有点装模作样如此称赞,快步走过去。“简朴又高雅的套装,非常适合夫人。” “朱美小姐,谢谢你。”咲子夫人嫣然一笑,看向旁边的鹈饲。“我也想请教鹈饲先生的感想。” “这个嘛……”鹈饲思考片刻。“可以形容为小学教学参观日的年轻妈妈吧。不过,当然是基于正面的意义。” 哪有人这样称赞啊!朱美悄悄踩了鹈饲一脚。这个人完全不晓得如何适度称赞时尚女性,踩他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哎呀,鹈饲先生说得真风趣。” “这样风趣吗?”鹈饲按着脚如此询问。 “是的,非常风趣。呵呵。”咲子夫人嘴角浮现酥痒的微笑。“总之,后续的事情交给两位了。” 远山真里子听不懂她所说“后续的事情交给两位”是什么意思。朱美与鹈饲刻意以若无其事的态度,说声“请您放心”行礼致意。 此时,春彦来到玄关大厅露面,大概是听到众人的交谈声吧。他缓缓走到咲子夫人身后,挂着微笑询问。 “啊,咲子小姐,要出门了?” “是的,老公。” 咲子夫人转身看他。这一瞬间,春彦的笑容不知为何冻结,取而代之覆盖他表情的,是可以解释为困惑或害怕的阴影。平凡无奇的夫妻对话至此中断,尴尬的沉默笼罩全场。 “……” “请问……怎么了?” “唔……呃,不,没事。”春彦微微摇头,恢复原本的清秀微笑。“总之,偶尔有机会外出,尽兴玩吧。” 但春彦这番话说得心不在焉,听起来客套没诚意。不只是话语,态度也有点战战兢兢,不敢正面看咲子夫人的脸,却像是仔细品尝般从头到脚注视她的全身,冷漠得像是面对刚认识的人。 远山真里子判断春彦态度变得生硬的原因,在于咲子夫人的服装。 “看吧,我不是说了吗?不可以穿得这么老土,伯父都愣住了。” 咲子夫人看到丈夫的样子,也像是质疑般歪过脑袋。 “这件套装不合适吗?” “不,没有,没那回事。只是和你平常给人的感觉差很多,一时之间没认出来。你穿任何衣服都很合适。” 这番称赞听起来,不知为何也像是借口。 “是吗……老公,你不要紧吗?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咲子夫人担心地观察丈夫,但春彦像是要回避妻子的视线般摇头。 “不,没事,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是稍微感冒?哈哈哈……等你出门,我再回房躺一下吧。好了,你该出发了,要是迟到会对别人过意不去。” “这样啊,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咲子夫人从远山真里子手中,接过米色大衣以及淡粉红色的包包。那是当年葛莉丝·凯莉用来遮掩怀胎肚子的包包,也就是俗称的凯莉包,怎么看都是上流阶级贵妇出门时的打扮。 鹈饲难得展现贴心的一面,帮咲子夫人打开玄关大门。户外的冰冷空气立刻发出声音穿入屋内。到了傍晚,山区似乎更加寒冷。咲子夫人看着户外的状况,接着再度朝丈夫温柔搭话。 “哎呀,天气似乎会恶化。老公,感冒的话请注意保暖喔,今晚可能会下雪。不过,真的不要紧吗?看你气色似乎越来越差……” “放心,我没事。好了,你快出发吧。” “好的。那我出门了。” 咲子夫人微微低头致意,和场中所有人暂时告别。玄关的古老时钟,凑巧在此时发出“咚……”的钟声,宣告现在是下午四点整。 前往向日葵庄(流平·樱)

01

户村流平抵达约定的见面地点——乌贼川车站前的时钟塔。位于站前广场的这座时钟塔,是火车旅客最方便的会合地点。举例来说,就像是涩谷的八公、新桥的SL广场,或是冈山的桃太郎像。 一月二十日周六这天,很遗憾是阴天。 流平身穿牛仔裤加夹克,右手提着背包,乍看像是在等待朋友的背包客。不过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嘴角满是笑意,松弛得不像样。旁人看到这样的他,绝对不会认为他是“鹈饲侦探事务所”的见习侦探,事实上,许多人露出同情的表情经过他面前。但即使旁人将他当成多么危险的人物,现在的他不会计较这种问题,因为他正在等待十乘寺樱。“嘿嘿,嘿嘿嘿!” 旁边素昧平生的情侣,看到流平忽然笑出声就飞奔而逃。 流平察觉这样终究不太妙,将放松的嘴角绷紧,从时钟塔正面大致环视一周,没看到樱的身影。 “再怎么说,我似乎也太早来了。”流平悠闲坐在长椅,满心期待和樱重逢。然而眨眼就经过三十分钟,流平终究再也无法保持镇静。 “再怎么说,也应该来了。” 流平期待重逢的心情逐渐萎缩,“她该不会爽约吧?”的不安覆盖内心。他忍不住取出手机,拨打樱之前告诉他的手机号码。随即…… SAKURA……SAKURA…… 时钟塔后方传来日本民谣《樱花》的悠闲旋律。流平恍然大悟,立刻绕到时钟塔另一边。身穿白色连身裙与淡粉红色外套,抱着小旅行包的十乘寺樱,坐在长椅拿出手机接听。 “樱小姐!” “啊,户村大人!”樱连忙起身。“原来您早就到了?” “没、没有……我刚到。”流平说出会合失败的情侣常说的谎。“樱小姐呢?” “我、我也刚到。”樱这句话肯定也是谎言。 “啊哈哈哈……”流平佯装不知情,轻声一笑。“下次改约其他地方会合吧。” “好的。”樱也点头回应。“说得也是,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樱小姐,走吧。” “好的,出发吧。” 就这样,两人即使态度生涩依然重逢,一同前往乌贼川市区。 两人先到鹤见町,以达成本次行程的目的。 鹤见町距离乌贼川站前到市公所一带的热闹区域有点远。主要道路是鹤见街,林立着自古以来的小商店,包括鞋店、西服店、书店、酒馆、文具行、运动用品店,放眼望去都是店家的铁卷门。换句话说,这里是乌贼川市的“铁卷门街”。虽然也有零星店家营业,却很难形容为生意兴隆。两人前往的“井上摄影 5546." >商会”,位于鹤见街再隔一条路的狭窄一角。 木造的古老平房,招牌写着“提供摄影服务”的文字,店门口的展示橱窗,井然有序陈列着高级单眼相机,是历史悠久的相机行。中古的八毫米摄影机孤单摆在橱窗角落,就像是生鱼片的配菜。 “这就是我朋友所说,中谷什么的八毫米摄影机吗?” “嗯,我想应该是这台,姑且确认一下吧。” 流平带着樱进入店内,里头阴暗杂乱,与其说是店铺更像仓库,只有挂在墙上的美女肖像照,酝酿出华美的气氛。 一名戴眼镜的老人,独自坐在柜台看店,似乎是老板。老人像是不感兴趣般朝流平一瞥,但他视线一落在樱身上,就立刻扶正眼镜。“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事?” 流平走过去开口。 “我们想看展示柜里那台八毫米摄影机。” “喔,居然看上那台八毫米摄影机,眼光真好。”老人咧嘴一笑,立刻打开展示柜。“这台是‘中谷SV8’,是当时夸称性能首屈一指的高级品,现在很难入手。虽然是中古品,但我保证状况很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我看看……”流平接过摄影机确认机种。“肯定没错,樱小姐朋友想要的就是这台。” “这样啊。”樱露出安心的表情,向相机行老板询问。“请问这台多少钱?” “六万八千圆。不过如果小妹妹愿意配合,可以卖你六万圆。” “请问是什么意思?” “愿意当摄影的模特儿吗?”相机行老板说完指向墙上的照片。身穿纯白上衣的美女拨起短发,露出挑逗的笑容。“看,我想像那样挂着展示,你觉得如何?” “这是老爷爷拍的啊,好棒的照片。” “别这么说,如果是小妹妹的照片会更棒,因为你年轻又漂亮。” “天啊,怎么办?”樱困惑询问流平,但她的表情很开朗,大概是听到拍照委托之后又羞又喜吧。 “让老板拍也无妨吧?而且能当成纪念。” “好,就这么决定了。”老板轻拍双手。“你男朋友也答应了。” “天啊!哪是男朋友啦,老爷爷您真是的!” 樱随着羞涩的表情,挥动手上的旅行包。 “噗呜!”相机行老翁被包包边角打中头,甚至飞到墙边。 后来又过了一个小时,昏迷的相机行老板才清醒过来拍照。 樱在相机行的小小摄影棚,低调回应老板数个摆姿势的要求。相机行老板像是要把刚才挨打的份补回来,全神贯注按着快门,流平则是不知何时站在两人中间拿着反光板,实在不像是男性约会时的职责。 “……我是助手?”流平无法接受。

02

樱以六万圆整买下那台八毫米摄影机,却因为拍照时间太长,导致时间很紧凑。两人无暇到咖啡馆小坐,匆忙赶回车站。流平依照樱的指示买车票,两人一起前往站台,钻过即将关闭的车门冲进电车。从乌贼川车站发车的普通车,如同等待两人上车般立刻起步。 两人在车内的对话,理所当然以报告彼此近况为主。流平聊到身为侦探事务所的一员,协助富豪寻找三花猫的经历,强调每天过得颇为平凡。樱歪过脑袋,正经询问“这样的日子哪里平凡?”,流平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寻找三花猫确实不是什么平凡的体验。 另一方面,樱的生活似乎也不算平凡。她这三个月居然到法国住在寄宿家庭。 “我大约一周前才回来这里。我在那里学法语、接触法国文化、体验家庭生活,每天都过得非常快乐。如何?我稍微变强壮了吗?” “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就是了。” “但我觉得精神受到锻炼,也可以说是胆子练大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次的大胆邀约也是海外生活使然。法国万岁!“话说樱小姐,我们要搭这班电车到哪里?” 车窗外熟悉的沿岸景色,不知何时转变为山间风景。猪鹿村的象征——盆藏山的高耸山顶,已清楚出现在电车行驶的方向。 “要在奥床高原站下车,然后开车一阵子,就可以到我朋友家。” “喔,这样啊。” 奥床高原站位于翻越眼前盆藏山的另一头,因此给人很快就到的错觉,但事情没这么顺心如意。实际上,如果在盆藏山挖条隧道就好办事,但这座山没这种东西,因此即使直线距离不远,电车却得持续忽左忽右大幅迂回行驶。贴着山脉前进的电车,简直是找不到路的毛毛虫。 电车没多久就停在名为“猪鹿神宫站”的无人车站。没人下车,也没人上车,但电车依然停车十分钟等待对向车辆经过,真是悠闲。看来电车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分秒必争,尽快将乘客送达目的地。 “对了,看到猪鹿村,我就想到一件事,樱小姐,还记得鹈饲先生吗?” “是户村大人的师父吧?” “鹈饲先生现在肯定在猪鹿村,猪鹿村的有钱人家委托他一份工作,好像是要潜入宅邸监视某人。” “这样啊,那间宅邸位于猪鹿村的哪里?啊,请等我一下。” 樱忽然起身,从放在上方置物架的包包取出一张地图,是以乌贼川市为中心,刊登周边城镇村庄的地图。折痕的磨损是长年使用的证明。 “喔,原来你带着这种东西啊,真意外。” “是的,我从以前就是这样,旅行的时候一定会带着地图,感觉这样可以增添旅行的乐趣。我看看,这里是乌贼川市……”樱说着按住“乌贼川市”的粗体字。“我们的电车走这条路线……”樱放在地图上的指尖,沿着往北北西的路线移动。“越过猪鹿村界线的第一个车站,就是这里。”她说着按住猪鹿神宫站。“也就是说,我们的电车现在刚进入猪鹿村。” “似乎是这样。”流平从旁看着樱的地图。“这么说来,鹈饲先生潜入的宅邸虽然位于猪鹿村,却在乌贼川市旁边。” “既然这样,或许刚好位于我们现在经过的这里。” 樱将脸凑到窗边,像是期待在窗外看见侦探的身影。窗外当然只有无人站台,完全看不到可能是有钱人宅邸的建筑物。 “侦探先生说过那里是什么样的宅邸吗?” “不,工作内容是机密,我不知道详情。” “不过,真是不可思议。户村大人是侦探先生的徒弟吧?不用陪同吗?” “这方面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次协助鹈饲先生的不是我,是朱美小姐。还记得朱美小姐吧?” “是的,当然记得。那么朱美小姐也成为侦探先生的徒弟?” “不,并不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 “这个嘛,为什么呢……” 流平再度面对这个问题,也无法顺利找到答案。他不记得自己犯错,导致鹈饲对他心灰意冷,也不认为朱美比他更能协助鹈饲。老实说,流平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没能参与这次的工作。 “总之,应该是基于我不知道的原因吧,但是这样反而顺我的意。如果得陪鹈饲先生出任务,我就没办法像这样和樱小姐一起旅行。” “确实是这样。”樱露出甜美微笑。 喔喔,好自然的对话。流平内心雀跃。樱微笑的表情,甚至看得出她对流平全盘信赖,要进攻就得趁现在。流平稍微往前倾,握住樱的手。 “樱小姐!我们干脆改天再造访朋友,就这样两人一起去外地旅行吧?” 流平大胆发言。 “……” “咦?” “……” 微妙的沉默立刻降临两人之间。明明没开窗,却不知为何感觉到缝隙灌入冰冷的风。搞砸了……流平诅咒自己如此轻率,但为时已晚。樱就这么低着头不发一语,肩头似乎微微颤抖。 “那个……樱小姐,请问怎么了?” 流平担心地窥视樱的脸,发现她原本白皙的脸蛋,连耳根都变得通红。 “两、两、两人一起去外地旅行……怎、怎、怎!” 哇,大事不妙。流平开始慌张。十乘寺樱陷入恐慌时采取的行动,经常超乎他的预料。流平早早就察觉危险试图防御,然而…… “怎么可以这样!”十乘寺樱忽然起身,喊着“讨厌,真是的!”朝置物架伸手取下旅行包以双手抱住,大叫“真是的,不理你了!”扔向流平。“咕喔!”飞过来的旅行包正中流平的脸,坐着的他一瞬间搞不清楚状况。“???” “我不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 “……(樱小姐,那你在电车里朝男生扔旅行包的行为就算检点吗……)” 流平想说的话堆积如山,但他最后只能抱着旅行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03

随电车摇晃约一小时,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十五分。两人搭乘的电车,准时依照时刻表抵达奥床高原站。 只有流平与樱两人下车,来到寒风吹拂的站台。流平背着自己的背包,右手拎着包装好的八毫米摄影机,左手提着樱的旅行包走过站台。跟在后面的樱愧疚表示“我的东西由我自己拿”,伸手要拿自己的旅行包,但流平说“不,由我拿”坚决不肯让步。原因在于十乘寺樱虽然是偶尔毫不节制施展暴力的凶暴美少女,但她很少空手施暴,大多是拿手边的重物当成凶器。换句话说,只要“重物”都在这边手上,就可以放心和她打交道。“包包不重吗?” 因此,即使樱如此担心,流平也不以为意地微笑响应。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能让樱小姐拿太重的东西。” 接着樱忽然停下脚步。“天啊,户村大人真是的……”她露出感动表情,双手按住胸口。“您好温柔!刚才那句话,深深讲入我心坎了。” “……”受不了,这位大小姐实在容易误会。不过,如果没有这种误会的要素,流平这个穷侦探的徒弟,根本不可能和她这位富家千金,进行这场乍看之下感情融洽的旅行。所以流平判断维持这样的误会才是上策。“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让朋友等待不太好。” 两人一起通过剪票口。在合适的季节,游客会使得奥床高原站热闹不已,但是寒冬的现在终究完全无人造访,车站很冷清。等候室没有人影,站前圆环也连一辆车都没有。车站屋檐底下或是道路两旁,依然残留着前几天堆积至今没融化的雪。高原的风静静吹过洋溢孤寂的枯萎冬景,由于海拔高,风的寒冷程度也和平原不同。“……看来完全没人。” “嗯,似乎如此。” 两人伫立在车站前面,呆呆转头相视。总觉得看起来像是私奔到乡下的情侣。 “你的朋友不是会来迎接吗?” “是的,我们确实这么约定过。”樱开始担心,拿出自用的手机。“或许是基于某些原因迟到,我打电话看看……哎呀?” 正要打开手机的樱,忽然停止动作。流平也察觉异状,默默竖耳聆听。听得到某种轰声,如同雷神下山的刺耳声响。确认这是车子排气声的时候,已经有一辆车随着轰声甩尾冲进圆环。车头有个特征明显的设计,是德国傲视全球的名车——BMW。这辆BMW如同操作不灵般失控,响起近乎惨叫的煞车声,在柏油路面留下胎痕,猛然往侧边打滑,朝周围散发刺鼻的橡胶烧焦味,守规矩地停在两人面前。 “咦?” 觉悟到将被撞飞前往极乐世界的流平,一边感谢自己安然无恙,一边心想必须过去教训几句,从人行道这边的车窗看向驾驶座。“喂,怎么开车的?”车门随即忽然打开,流平“咚!”一声像是乒乓球弹飞,在人行道四脚朝天。“臭小子!”流平以屈辱的仰角,杀气腾腾瞪向驾驶座臭骂。“搞什么啊!”然而,从开启的车门后方出现的,是鲜红色礼服的裙摆,以及一双修长的美腿。流平开始认为仰角不一定屈辱,决定维持这个姿势一阵子。 从驾驶座下车的,是给人华美印象的成熟女性。乌黑美丽的长发和樱难分轩轾,修长的身形与深邃的五官,令人联想到女演员或模特儿。实际上,她身穿红色礼服加豪华大衣,就像是可以直接到戛纳影展走红毯,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美女看都不看流平一眼,直接跑向樱。 “樱!”美女直呼樱的名讳。“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是的,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过得好吗?” “嗯,那当然。樱看起来也很有精神,太好了。” 樱与红礼服女性相互搂肩叙旧。看来樱所说的“老朋友”就是这名美女。 “话说回来,樱。”美女像是现在才发现般,看向倒在人行道的流平。“这是什么?” “……” 真希望她问的是“这是谁?”。“这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把流平当成路边的异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不是倒在人行道享受美腿曲线的场合,流平终于起身,注视对方的双眼。 “我是户村流平,今后请多关照。” 美女当前,流平即使生气依然客气。他朝着站在面前的陌生美女伸出右手。“话说回来,请教您是?” “我?”她没握手,而是让流平伸出来的手,握住淡粉红色的名片。“我是这个身份。” “这样啊,谢谢您。”没能和美女握手的流平,姑且看向刚拿到的名片。名片上没有头衔或其他信息,只有姓名与手机号码。美女叫做“水树彩子”。 “水树彩子(MizukiSaiko)?” “没错,你居然知道怎么发音。” “任何人都会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很多人把‘彩子’的发音,当成训读的‘Ayako’。” “所以是音读的‘Saiko’啊。水树彩子……咦,奇怪。”流平交相看着名片与她的脸,接着歪过脑袋。“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而且仔细一看,就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看过。 “喔,是吗?我应该是初次见到你。”彩子像是装傻般这么说,接着深感兴趣,将流平从头到脚观察一遍。“嗯……你就是户村流平啊,我听樱说你是乌贼川市立大学电影系‘肄业’,这经历挺有趣的,感觉可以和你谈得来。对了,你刚才帮樱买了东西吧?有买到那台八毫米摄影机吗?” “是的,当然万无一失。” “这样啊,那太好了。”接着彩子将手放在身旁的樱肩膀。“那么,初次见面的问候到此为止,总之上车吧,站在户外闲聊感觉会冻僵。好了,两位快上车。樱,你坐副驾驶座吧?” “不,不用了。”樱立刻坐进后座。“我坐这里。” “这样啊。那么,流平……” “呃,不,我也坐后座。”流平也像是害怕逃得太慢,跟着樱坐进后座。 毕竟坐在副驾驶座的死亡率很高。两人在不熟悉的后座,一起系好安全带。 “真是的,这么不相信我的开车技术?”彩子拨着长发坐进驾驶座。“刚才确实开得有点粗鲁,不过那是因为快要迟到,所以比平常多踩一点油门。接下来我会安全驾驶,不用担心,我原本就对开车技术有自信。”

04

水树彩子没说谎。她慎重让车子起步,细心打着方向盘开往山路,刚才那一幕仿佛是假的。车子的目的地是彩子家。 “虽说是我家,但不是我平常住的家,也就是别墅,或许该说是第二个家。” 依照彩子的说明,那栋建筑物位于盆藏山山腰。换句话说,流平他们在乌贼川站搭电车出发,越过盆藏山抵达奥床高原站之后,再度乘车回头爬上盆藏山。乍看是绕远路的旅程,但彩子说这是最快又最安全的路线。 在车上,樱再度为流平介绍水树彩子:“彩子小姐曾经是艺人。对吧,彩子小姐?” “不,这是错的。”彩子忽然迅速打方向盘犀利过弯,如同表达不满。“首先,我很遗憾你用过去式说我‘曾经是艺人’,我并没有放弃演艺事业,只是最近没有显眼的成绩。接着还有一个最大的重点,我不是艺人,是女星。无论谁怎么说,我都是女星。即使偶尔接的工作是拍寿险广告,女星就是女星。” 不接受任何异议与反驳的语气,隐约透露她的自尊。实际上,先不提她是女星还是艺人,她确实是以演艺事业维生的人。依照樱的说明,水树彩子曾经在十乘寺食品的广告或海报亮相,也担任过公司的形象代言人。流平听樱这么说,就发现自己以前似乎在某处,看过彩子身穿围裙、手拿十乘寺食品产品包装的样子,或许也是因而对“水树彩子”这个名字有印象。 “话说回来,我不清楚彩子小姐和樱小姐的关系,两位是什么样的交情?” “唔……”彩子从后照镜投以视线。 “只是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就我看来好像不只如此。何况很少人直呼樱小姐的名字,两位是亲戚?” “不,不是亲戚,但也可以说比亲戚还亲,樱像是我可爱的妹妹。对吧,樱?” “是的。”樱以由衷信赖的表情点头。“彩子小姐就像是我可靠的姐姐。尤其在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 原来如此。既然两人情同姐妹,直呼名字也理所当然。流平试着想象未脱稚气的妹妹,和年轻美丽的姐姐嬉戏的光景。“两人会玩什么样的游戏?” “这个嘛,像是在夕阳照亮的海边沙滩,开四轮驱动车甩尾,或是在一无所有的辽阔平原,尽情沐浴在阳光之下拿空气枪互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水树彩子在驾驶座高声大笑。“不太像是大小姐的游戏。” 应该说,这不像是小孩子的游戏。不对,大人也很少玩这种游戏。 “十乘寺十三先生居然没多说什么。”流平从后座探出上半身,以只有开车的彩子听得到的声音询问。“难道十三先生是女星‘水树彩子’的……赞助人?” 十乘寺十三是十乘寺食品的总裁,也是樱的爷爷。同时依照流平的擅自断定,十三先生是眼中只有年轻女性的好色老爷爷。水树彩子的美貌足以被十三先生看上,如果是年轻时更不用说。 “你的直觉真敏锐,你说的没错。”彩子看着前方,微微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哼哼。无须隐瞒,他和我是‘要当我情妇吗?’,‘不,恕我拒绝’的交情。” “……”这是怎样?“换句话说就是毫无关系?” “以结果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呼,幸好。一时之间还以为状况不妙。流平上半身移回后座,彩子继续说下去。 “要说退让也不太对,但十三先生希望我担任樱的姐姐,我当然非常乐意接下这个角色。十三先生只有樱这个孙女,所以才会这么说吧。不觉得他是一位挺和善的老爷爷吗?” 唔……如果没有“要当我情妇吗?”这段插曲,流平会举双手赞成她的说法。十三先生做了一件憾事。 “不过,我真的好久没见到彩子小姐。因为彩子小姐生性自由不羁,就像是《男人真辛苦》的寅次郎先生。” “樱,你讲出这种话,我会修理你喔。” 水树彩子不只没生气,还回以饰演阿寅的演员——渥美清的著名台词。这应该是两人从儿时就反复无数次的对话,感觉得到两人的亲密关系。 “不过,这是真的。彩子小姐有时候像是住进我家一样,却不知何时又消失;有时候经常打电话过来,却又忽然音讯全无……彩子小姐,你现在的工作是什么?” “樱,我不是说了吗?”水树彩子以坚定的语气再次声明。“我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女星!”

05

途中,三人前往附近唯一一间商店购买食材。车子从该处开上一条更陡的坡道,接着忽然左转进入小径?。BMW占用整条苍翠的森林小径,行驶得不甚自在。不久,前方视野忽然变得开阔,流平一瞬间以为森林里出现小小的住宅区。不过仔细一看,零星坐落于此处的房子,分别是木造的平房小屋、砖造的童话风格房屋,或是巨大三角屋顶的住家,尽是个性又时尚的设计,简直是迷路闯进异世界所见的光景。看来这里是名为别墅区的异世界。 “没看到半个人,似乎都是空屋。是因为季节不对吗?”樱贴在车窗旁边环视。“彩子小姐的第二个家是哪间?” “那间,那栋褐色建筑物。” 彩子指向的建筑物,是颇为大众化的圆木小屋。绝对不算大,坐落于别墅区角落,以茂密森林为背景的模样颇具风情。 “叫做向日葵庄。”水树彩子如此称呼这间屋子。“这名字不错吧?” 彩子将车子停在圆木小屋旁边的小车位。 “好,我们到啰。” 彩子下车打开大门的锁,流平提着自己的行李与樱的行李,樱拿着打包八毫米摄影机的纸箱与装着食材的袋子跟随在后。 “来,不用客气,当成自己家吧。” 在彩子催促之下,流平与樱进入向日葵庄。感觉得到原木温度的空间非常舒适。隐约传来的油味,应该来自打蜡的地板,但不到需要在意的程度。 一楼是客厅、饭厅、厨房与厕所,阁楼风格的二楼是数间寝室,打开客厅的落地窗,可以通往辽阔的木板露台。 “哇,好宽敞的露台,视野真好。” 樱发出纯真的开心声音跑到露台,流平也跟着过去。深呼吸就发现空气冷到令肺部作痛,但是很舒服。景观也如同樱所说的美妙无比。坦白说,沿着山腰开垦的别墅区占地不大,各建筑物的距离必然很近,但因为阶梯状沿着山腰建立,不会遮蔽彼此的视线。也就是说,这座露台如同展望台,恬静的山下景致一览无遗。 “我们刚才所在的奥床高原就在那里,再过去看得见市区,入夜之后,夜景应该很漂亮吧。” 朝樱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看得见类似车站的建筑物,再过去是如同零散积木的小小市区,而且都位于俯瞰的遥远地点。 不知何时来到露台的彩子,仰望天空开口。 “气象预报说今晚会变天,比起夜景,或许更可以期待雪景。” “哇,好浪漫。”樱以期待的眼神仰望天空。“希望能下雪。” 流平抱持些许疑问,所以无法率直认同。 “如果真的积雪,我们会不会没办法离开?” “有可能。”彩子也正经点头回应。“要是大雪封锁道路,我们等同于关进陆地孤岛。” “好浪漫。”樱双眼的梦想程度增加,还将手按在胸前。“真想被关看看。” “……”这位大小姐在说什么?关在这里不就回不去了?流平难以理解樱的少女情怀。 “总之,如果是可以悠闲欣赏的小雪就无妨。” “会这么称心如意吗?”彩子像是要结束这段鸡同鸭讲的对话,伸手指向客厅。“好了,两位别站在这里,不然会感冒。进去喝点东西吧。” “就这么做吧。”流平如此响应,准备转身入内。 “哎呀……”樱忽然指着前方的别墅。“感觉得到对面屋里有人喔。”

06

虽说是对面,却在流平等人所在处的下一阶,正确来说不是“对面”,是“斜下面”。建筑物是三角屋顶的山庄风格,屋顶突起的烟囱引人注目。车位停着两辆车。时尚设计的窗户泛出温馨的照明。 “喔,原来还有别人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来别墅。” 彩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佩服。流平随口询问彩子。 “您认识对面的人?” “不,不太熟,只..有打过几次照面。那家姓什么?记得是安藤或近藤这种姓……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对面是权藤家,记得是建筑公司老板的别墅。” 就像是抓准时机,权藤家的这间建筑物,传来男性的争吵声。一边是年轻响亮的声音,另一边是感受得到年龄的沙哑声音。两人似乎是在屋外起口角。即使建筑物挡住对方身影,却可以相当清楚听见他们的对话。 “爸,您差不多该说真话了吧!”年轻人的声音像是在质询。“我大致明白您最近在做什么。” “英雄,你说什么?你要把我这个亲生父亲当骗子?”年长者的声音近乎怒骂。“你这种不成材的家伙哪里懂!” 看来是父子在激烈争吵。名为“英雄”的儿子打铁趁热般,进一步质询父亲。 “那我请教一下,几乎每天都有许多客户向公司抱怨,而且内容大同小异。例如对工地状况有疑问、请款金额不对劲、合约出现没看过的条文,此外还有……” 此时,父亲的沙哑声音响起,如同要打断儿子这番话。 “闭嘴闭嘴!不准随便用情报判断就讲这种话。我是社长,最清楚我的公司在做什么,你刚进这个业界所以还不懂。英雄,听好了,所谓的客户,刚开始很安分,但是在完工之后就会乱来,挑剔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手续费太高之类的。要是把他们的胡言乱语全部当真,公司会……” “胡言乱语是什么意思?反倒是我们公司故意随便施工吧……” “‘故意’是什么意思?说我偷工减料?可恶,你这不懂知恩图报的家伙……” “我才要说您……” 对话忽然中断,接着两人从建筑物后方扑出来,两个大男人如同小狗在庭院草皮打滚。看来他们光是唇枪舌剑还不够,真的开始动手打架。 悠闲的山间别墅区上演丑陋的争执,樱像是不耐烦般低语“真扫兴”,悲伤地摇了摇头。 “不过,可以扔着不管吗?两人似乎完全在气头上。” “喂,流平。”水树彩子将流平拉过来,在他耳际低语。“这样刚好,你去帮那对父子打圆场吧。” “为、为什么我要做这种麻烦事……” “不用担心,我也会帮忙。” “就算您这么说……” “别抱怨。”彩子犀利说完,以拇指指向樱。“樱正在看。你在她面前展现男子气概,她会很高兴。你不想取悦樱吗?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了什么出生在世上?” “唔唔!”此时,流平确实误以为自己是为了取悦樱而出生在世上。“明白了,我去处理吧!”流平兴致全来了,他紧握拳头高举在樱面前。“樱小姐,无须悲伤,我会去阻止他们的争吵。” “哇,户村大人……”樱脸上绽放笑容。“您真是威风凛凛!” “那么,我也尽微薄之力,为流平的勇气表达敬意吧。”彩子将靠在露台旁边的扫把柄抽出来。“樱留在这里,以免危险。” “好的,彩子小姐也请小心。” 响起如同野兽咆哮的男性声音,打断樱的话语。两人扭打成一团,没有和解的样子。事态已不容许片刻犹豫。流平与彩子冲出向日葵庄。 两人一抵达三角屋顶的山庄,流平就冲到庭院。父子两人依然在那里上演真实斗殴戏码,跨坐在对方身上的儿子占优势,体力较差的父亲上气不接下气陷入苦战。流平如同宣判技术性击倒的裁判,大喊“到此为止!”介入两人之间,然而…… “你做什么?” “你是谁啊?” “跟你无关吧?” “滚出去!” 流平遭受父子双方攻击,暂时处于守势,但流平也不是被压着打,他立刻转守为攻,父子两人的争斗,加入他之后成为三方混战。到了这种地步,流平也变得没有节制。他完全忘记当初前来的目的,化为只求胜利的斗士。不过在混乱的状况中,唯一保持冷静的女性高声一呼。 “给我安静!” 水树彩子以手上的扫把柄敲向建筑物墙壁,响起“啪唰!”令人不由得挺直背脊的响亮声音。这一瞬间,寂静降临现场。 彩子满足地点了点头。 “对,这样就好。男人们,你们有心还是做得到嘛。”

07

水树彩子将扭打的权藤父子拉开。流平直到最后都维持格斗姿势,但是已经没有对手,他自然不得不收起拳头。彩子表明己方立场之后,父亲自称“权藤源次郎”。他气喘吁吁,挺胸表示自己是建筑公司的老板。 他的儿子权藤英雄听到这番话,立刻轻轻发出“哼!”的嘲笑声。这样下去很可能再度打起来,彩子与流平将儿子英雄带到外面。 总之,两人带他离开权藤的别墅,进入向日葵庄。樱伫立在庭院露出担心神色,看到流平他们就立刻跑过来。 “哇,看来顺利劝架成功,太好了。” “嗯,很顺利。”彩子间不容发回应。“流平挺身阻止了扭打的两人。对吧?” “……”是这样吗?当事人流平以目光询问另一名当事人权藤英雄。英雄摇头回应,一副“天晓得”的样子。 流平等人带英雄到客厅,在沙发相对而坐。贴心的樱进入厨房为大家泡红茶。英雄接过樱递来的茶杯,惶恐般深深低下头。 “谢谢您。非常感谢各位搭救。要是继续打下去,真的会打个你死我活。” 英雄语出骇人。但是只看他的长相与举止,并不像是凶暴的男性。他刚才打架时杀气腾腾,如今的表情反而算是柔和。年龄大概是二十五至三十岁吧,身上的衣物从长裤到毛衣都很简朴,感觉像是乡下学校的老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流平姑且如此询问。 “不,没什么。”英雄困惑般摇手。“我和老爸从以前就不合,伤脑筋。即使没什么特别的事,光是见面就会起口角。” “既然这样,别见面比较好吧?”樱的提议相当强人所难。 “哈哈,您说得没错。实际上,我直到两个月前都在关西的公司上班,和老爸分开居住。现在回想起来,分居才是对的,这样就能如您所说避免见面。不过那间公司被大型企业并购,我成为裁员对象,简单来说就是被开除,我因而回到这边,在老爸的公司帮忙,从那之后就冲突不断。” “您平常住哪里?” “乌贼川市。我住在乌贼川河口附近,离市中心有点远的地方。这边的别墅,算是用来在周末宁静度日的第二个家。” “不过,刚才的打斗不太宁静。” 彩子挖苦说完,英雄像是没面子般低下头。 “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想到老爸今天来这里。要是知道老爸会来,我应该不会刻意来这里。但我运气不好,和老爸撞个正着,很快演变成激烈的打斗。真的很庆幸各位在场。” “别客气,不用多礼。”彩子注视着对方的双眼询问。“接下来才是问题。你要怎么办?有地方可以去吗?” 流平也在意起这件事,开口询问。 “您应该没办法住在那位伯父所在的别墅吧?不然又会吵架。就算这么说,在这个季节在车上过夜也很辛苦……说真的,这下子怎么办?” “天啊,这样好可怜。”樱露出由衷担心的表情。“既然这样,如果只是一晚,也可以暂时住在这个家。彩子小姐,可以吧?” “慢着,可是……”彩子听到樱的征询,明显板起脸。但在她说下去之前…… “不,我担当不起!不可以这样。”英雄像是踩到蛇一样慌张起身。“我完全不想依赖各位到这种程度。何况现在才傍晚啊?这时间我还可以回家……没错,在事情不顺心的日子,就应该到市区痛快玩一下。那我接下来就开车回乌贼川市,找朋友宣泄烦闷情绪吧。老爸只要没对象能吵,肯定也会安分,我想不会影响到各位的周末假期。那我告辞了,感谢各位招待的红茶。”权藤英雄像是要逃离什么般,一道别就走出玄关。“那么。受各位照顾了。” 英雄匆忙离开,流平与樱就这么愣愣地转头相视。 “那位先生在避讳什么吗?” “感觉他好像不方便待在这里。” “没有啦,应该是有所顾虑吧?住在素昧平生的别人家,彼此都很辛苦。”彩子忽然轻声一笑。“话说回来,你们真是大好人。帮忙打圆场就算了,还担心他的住宿问题,这也太过火了。不过,或许这就是你们的优点吧。” 彩子像是叹息又像是称赞的这番话,使得流平与樱再度转头相视。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车子引擎声。再度前往木板露台一看,一辆自用车正驶离权藤家的车位。藏书网车子亮起耀眼的车尾灯,缓缓沿着小径远离,最后消失在森林里。不晓得权藤英雄接下来要和谁喝通宵。 不提这个,一场骚动告一段落之后,晚霞笼罩四周。 “对喔,我差点忘记了。”樱跑到堆在房间角落的行李处,拿出纸箱递给彩子。“彩子小姐,这是说好帮你买的八毫米摄影机。” “啊,说得也是。”彩子以双手接过纸箱,露出开心的微笑。“樱,谢谢你,钱我晚点给你。此外也谢谢流平,樱受你照顾了。” “不,别这么说。”流平惶恐低下头。 “那么,就为流平做一顿美味的晚餐吧。樱也会帮忙吧?” “是的,那当然。今晚吃大餐吧!” 樱与彩子如同感情融洽的姐妹,并肩前往厨房。 鹤见街的尸体(刑警们)

01

某处响起警笛声,是警车。哎,和我无关。这里是闹区一角,志木刑警在贵船町复杂巷弄低调挂起暖帘营业的立食荞麦面店,从老板手中接过面碗,聆听着警笛声。看向时钟,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志木刚从警局下班回家,但要是发生案件,警察就是全天候执勤。总之暂时不提这件事……志木将意识集中在眼前面碗里的面,首先扒一口享受滑顺的口感。在这段时间,警笛声也逐渐增加,或许是出乎意料重大的案件。不过在这之前……志木以筷子夹起碗里游动的炸虾,毫不留情一口吃掉半条。到了这个时候,听得出四面八方传来的警笛声,逐渐往一个方向集中,记得那个方向是鹤见町。慢着,这不重要……志木将虾尾浸入碗里,滋噜滋噜喝着风味清淡的汤。近处响起喝汤声、远处响起警笛声;这里是贵船町的荞麦面店、那里是鹤见町的案发现场,不过……志木重新将注意力移回荞麦面。不经意一看,惨死的炸虾尸体下半身沉入汤里。唔,这里是荞麦面店?还是命案现场?志木感到一阵晕眩,放下面碗。“可恶,警车害我没办法专心吃面!” 店长瞪向志木,像是禁止他讲奇怪的借口。外面下着雪。 店里电视的气象主播正在警告观众,今天可能是观测史上最深的积雪。“现在刚开始下雪,在晚间七点的现在,各地积雪分别是乌贼川市一公分、奥床市两公分、猪鹿村四公分。预测接下来的积雪量,分别是乌贼川市十公分、奥床市二十公分……” 要是乌贼川市积雪十公分,就是创下历史纪录的一天。一月二十日的今天,确实是一年当中罕见的寒冷日子。即使是市区也在傍晚下起雪,入夜之后开始积雪。也就是说,现在的积雪只不过是开端,现在才要正式下起大雪。 老实说,志木不想在这种日子,牵扯到太麻烦的案件,这下子该怎么办?手机在他犹疑的时候响起。 “喂,志木,是我。你人在哪里?”是砂川警部。志木回答自己在贵船町的立食荞麦面店。 “鹤见町路上发生命案,你也过来。我现在派和泉刑警过去,你在那里等着。明白了吧?” “咦,要我等着的意思是……喂?” 通话单方面结束。总之志木付钱走出面店。路面已经像是洒上一层面粉般,看得见薄薄的积雪。志木感到困惑。 砂川警部要他“在这里等着”,但他人在车子进不来的小巷,在这里等也不会有人来迎接吧。那么,应该在哪里等? 志木不知所措时,某处传来车子的排气声。是和白雪缓缓降下堆积的景色完全不搭的劈啪排气管声。诧异的志木朝声音方向看去,一辆重型机车从小巷另一头疾驶而来。扬起雪烟逐渐接近的重型机车吓跑路边野猫、钻过垃圾桶,试图在荞麦面店前面甩尾紧急煞车,却不知为何就这么撞进十公尺前方的工地。“呀啊……!” “咦?”刚才是女性的尖叫声,那么……志木慌张赶到工地。倒地的机车旁边,身穿黑色裤装与风衣的女性,发出像是虚弱幼犬的呻吟。志木蹲在她身旁,注视她的脸正经询问。“和泉前辈,您想做什么?” 裤装女性取下全罩式安全帽代替问候,露出短发的美貌之后若无其事开口。 “哟,志木,我来接你啰。” “这样啊,谢谢。”不过,刚才的场面与其说是接志木去现场……“刚才您差一点就送我上西天吧?” 和泉刑警害羞笑了两声,搔抓像是男生的短发。 “没事,刚才那样算是小意外,我只是没计算到雪的要素。” 一般来说,这种要素应该列入计算吧? “机车似乎没事。”志木扶起倒地的车,擅自拿起掉在旁边的备用安全帽戴上,跨上驾驶座。“好了,前辈,我们快走吧。命案现场在鹤见町吧?” “对,似乎是女性遇害。话说回来,喂。”和泉刑警像是嫌碍事般,将志木往后推。“你坐后座。我的爱车不能交给你这种年轻小伙子。” “不过,看到您刚才的驾驶,我实在没办法轻易将前座让给您。毕竟我也想尽量活久一点。” “别讲得好像老头子。总之给我退后。”和泉刑警发挥前辈的权威,将志木赶到后座。她再度戴上安全帽,跨上驾驶座发动引擎。“志木,要出发了,好好抓住,别被甩出去啊。” “那个,请等一下。我要抓哪里?” “还有哪里,一般都是腰吧?” “那么,要用哪种体位……” “不准乱讲话!”和泉刑警一转身,就反手给了志木脖子一拳。“敢再说一遍,我就●掉你!” 引擎声很吵,所以不晓得这时候的她是说“杀掉你”还是“扔掉你”。但和泉刑警当然是保护市区安全与和平的警察,所以不会是前者。总之志木率直道歉。 “对不起,我不会再犯。” “真是受不了你们男人……” “那么,我可以抓住腰吧?” “可以。特准你抓。”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志木双手环抱和泉刑警的柳腰。 “啊嗯!” “哇!对、对不起!” “开玩笑的。快点抓住!” “……”和泉刑警,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志木开始不耐烦,随意抓住和泉刑警的腰,像是不输给引擎声般大喊。“安全驾驶吧!还有,请您别忘记今晚下雪喔,下雪!机车这种交通工具会在雪地打滑!前辈,您明白吧?” “嗯,我明白!”和泉刑警也大声回应。“放心,以我这全市第一骑手的实力,这种雪算不了什么。转眼就可以抵达鹤见町啰!” 和泉刑警忽然把爱车油门开到底,志木刑警全力抱住她的腰。载着两人的机车,像是在雪上飞行般疾驰。

02

鹤见町鹤见街。这里是乌贼川市的旧市区,也就是现在俗称的“铁卷门街”。 曾经是市区繁荣象征的这条街,如今行人寥寥无几,入夜更是冷清,因此是很适合开快车的路。和泉刑警驾驶的机车将油门开到底,高速穿过直线道路,来到警车聚集的一角之后,尝试以甩尾方式紧急煞车,就这么撞到数名穿制服的巡查,冲进十公尺前方的案发现场。 “呀啊……” “哇啊……” 机车忽然冲进现场翻倒,搜查员瞠目结舌。 “喂喂喂……” “那是谁?” “是和泉刑警。” “那就原谅吧。” “男的不可原谅。” “他跟和泉小姐一起出勤。” “可恶的小子。” “居然继续抱着?” “快放手啊!” 志木搂着和泉刑警腰部的手,引来搜查员嫉妒又羡慕的视线,感觉到视线的志木连忙收回双手。 其中,只有一名男性面不改色迎接两人抵达。是砂川警部。 “喔喔,出乎意料地快。”警部若无其事协助机车底下的志木起身,接着慰劳女刑警。“和泉刑警也辛苦了。不过骑雪路的时候要小心,刚才差点酿成二度灾害。” 和泉刑警自行起身,迅速扶起横倒的爱车。 “警部,不好意思。”她敬礼致意。“我将雪的要素计算在内,却没算到后座有人。” “总之,以后小心点。” 志木毛骨悚然。没什么以后不以后,这种充满恐怖与惊悚的紧急出动,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话说回来,警部。”和泉刑警像是当成自己的疏失已经解决,断然进入正题。“听说是命案,请问是什么状况?” “哎,我也刚到,先拜见一下尸体吧。” 砂川警部带着两名部下,前往尸体的位置。遇害女性的尸体倒在积雪的路上,是刀子刺入左侧腹致死。只有刀柄从大衣侧边突出,是一幅异样的光景。大致看来,除了遇刺部位没有外伤,尸体流出的血液染红周边的雪,虽然凄惨却令人觉得像是一幅画。在观察的这段期间,雪依然逐渐落在尸体上。鉴识人员加快速度拍照摄影,将分秒变化的现场状况记录下来。 “嗯,挺标致的美女。” 这句话不是来自志木刑警,是和泉刑警在志木身旁轻声说出的真心话。她在长官砂川警部面前,以规矩的遣词用字饰演“挺像样的女刑警”,在后辈志木刑警面前,却以粗鲁的遣词用字透露“相当不像样的女刑警”的本性。面对长官与后辈使用的语气差这么多的人,志木只知道她一个。但不提这件事,志木也赞同和泉刑警的感想,遇害者确实是美女。 “年龄大概比前辈大三、四岁。” “用不着拿我的年龄相比吧?” 遇害者年约三十前后,外表给人的印象是有钱人家的夫人。从死后的脸部判断也不太对,但长相令人觉得她生前是出色的美女。不太浓的化妆充分衬托五官,绾起的头发如今明显松脱变形,但原本肯定绾得很美丽。身上的衣物不花俏,不过覆盖大半尸体的米色大衣,一眼就知道是高级品。简朴的灰色套装具备相当高雅的质感,衣领设计的用心程度也恰到好处,鞋跟不高的白色鞋子散发光泽。这种程度的贵妇打扮,走到哪里都不会丢脸。 “这附近没小学吧?”砂川警部观察完尸体就唐突发问。“不,没事,遇害者的打扮令我想起小学的教学参观日,才会这样联想。” “铁卷门街没有小学。”志木如此回答。 “我知道。”砂川警部像是心情变差,离开死者身旁,接着向表情紧绷、站着不动的一名年轻巡查下令。“叫第一目击者过来。” 巡查带来的穿西装男性,乍看应该是上班族。自称原田的这名男性,是在市公所附近银行上班的行员。他如此述说自己牵扯到命案的来龙去脉。 “是晚间七点二十分左右发生的事。当时我开车返家经过这条路,路上很冷清,四周只有雪不断降下。我一边注意避免打滑,一边经过这个路口。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走在人行道的女性,突然摇摇晃晃冲到马路。对,真的很突然。 “我一瞬间以为是撞车自杀,连忙紧急煞车。我车速没有很快,却因为下雪有点打滑,幸好没有撞到人的感觉。我立刻下车确认前方,发现女性倒在保险杆前面。我以为是吓昏所以轻轻摇晃她,她却没有反应,动也不动。我战战兢兢触摸她的脖子,发现她不知为何没有脉搏,已经气绝身亡。 “我不知所措。车子明明还没撞到她就停下来,我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死掉。但我立刻发现身穿大衣的她身上流出鲜血。我下定决心掀起大衣一看,发现一把刀刺在她的腰部,我连忙离开尸体,立刻以手机打一一〇报案……就是这样。” 砂川警部像是姑且接受般点头,只问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银行行员一个问题。 “你不认识遇害者吧?” 行员平淡回应。“是的,刑警先生,那当然。我没见过这名女性。” “那你呢?”砂川警部以同样问题,询问旁边穿制服的巡查。“你对遇害者有印象吗?” 看似老实的巡查挺直背脊断然否定。 “不,属下没在这附近见过她,恐怕不是鹤见町的居民。” “知道了。”砂川警部暂时让第一目击者与巡查离开,再度走到尸体旁边。 志木与和泉刑警也紧跟在后。志木一边行走,一边轻声向和泉刑警确认刚才听到的事。“前辈,总归来说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很简单吧?”和泉刑警像是在怜悯这名不成材的后辈般仔细回答。“换句话说,遇害者在某处遭某人刺杀侧腹,但遇害者没立刻死亡。意识恍惚的她走在这条人行道求救,最后用尽力气摇摇晃晃倒在马路断气,银行行员驾驶的车凑巧遇见。如此而已。” “这样啊。所以实际的案发现场在哪里?” “这就是问题。总之,侧腹遇刺的她,不可能走好几公里远,应该可以断定是在这附近遇刺。” 志木再度站在死者身旁,与和泉刑警一起检查尸体身上的物品,但是成果不甚理想。志木向砂川警部报告。 “完全找不到能确认遇害者身份的物品。遇害者口袋空空如也,没有钱包、驾照或月票,甚至连一张电车车票或购物收据都没有。” “喔,这就棘手了。”砂川警部将右手插进自己的西装口袋。“不过,口袋里怎么会空空如也?我觉得一般来说,都会放一些东西吧?” 砂川警部说着从口袋抽出右手,他手上握着烟、打火机、零钱、名片、彩券与小钢珠店的会员卡。 “看,就像这样。” “警部比较特别。”和泉刑警不容分说般断言。“高雅的女性,原本就不会在口袋放一堆东西,何况……” 和泉刑警再度蹲到死者身旁,将鼻头凑到遇害者身上的灰色套装。 “正如我的猜测,隐约有种独特的油味。遇害者恐怕是穿着刚送洗的衣服外出。这么一来,口袋没放任何东西也情有可原。不提这个,警部,我们没找到另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唔,更重要的东西?” “遇害者的包包下落不明。这个年龄又是这种打扮的女性,肯定会带着包包。不觉得是凶手拿走吗?” “原来如此,确实没看到包包。那么,和泉刑警认为这是强盗杀人?” “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是凶手为了伪装成强盗犯行而拿走包包。” “原来如此。但是还不能断定。遇害者遇刺之后,凭着最后一口气走到这里,包包也可能掉在路上。” “啊,说得也是。”和泉刑警很干脆地认同。 “无论如何,线索这么少,看来很难确认遇害者身份。今后的苦战可想而知。” 砂川警部说完深深叹口气。 不久之后,法医抵达现场检视,却没查出显眼的新情报。遇害者的死因肯定是侧腹遇刺造成腹腔内出血,没看到其他外伤。推定死亡时间是晚间七点二十分前后,正是银行行员发现遇害者倒在马路的时间。 依照上述状况,砂川警部提出办案的两个大方向。首先是调查遇害者遇刺的行凶地点,另一个方向当然不用说,就是查出遇害者的身份。方针意外地浅显易懂,没人提出异议,但问题在于做法。 “查访。这是唯一的方法。”砂川警部背靠警车,像是要鼓舞部属般高谈阔论。“彻底清查遇害者的行经路线。这样可以查出行凶地点,肯定也能厘清遇害者身份。各位足以融化雪的热情,绝对能带领警方解决这个棘手案件。愿各位勇猛奋战!” “愿我们奋战……那警部要去哪里?”和泉刑警锐利的目光朝警部一瞥。 “我?”半个身体坐进警车驾驶座的砂川警部,只把脸转过来。“我要先回局里成立办案总部,有意见吗?”他大胆说出实话。 “不,属下当然没意见,肯定会带好消息给您,请放心。”和泉刑警委婉向砂川警部投以挖苦的话语,接着转身轻拍志木刑警的肩膀低语。“志木,走吧。警部说他讨厌下雪。” 虽然早已预料到,但在大雪夜晚查访非常困难。和泉刑警与志木刑警沿着鹤见街前进,一看到行人就叫住问话,但成果不甚理想。 大雪的夜晚,行人个个快步行走,被叫住的人悉数露出嫌麻烦的表情,听完问题就摇头说声“不知道”。这样的状况反复许多次之后,两人终于走完整条鹤见街,接着从鹤见街逐渐扩大查访范围,寻求进一步的情报。 后来,两人来到距离鹤见街一条路的某间相机行。名为“井上摄影商会”的这间店,是在门口橱窗展示高级单眼相机的传统店面。虽然已经打烊,但看得到店里有微弱的灯光。朝里面一看,一名戴眼镜的老人,正在柜台后面擦拭一台相机。 “喂,志木,去问那位老爷爷吧。” 两人开门进入店内。 柜台的老人只朝志木投以冷漠视线,没停下手边工作。“抱歉,今天打烊了。”但他一看到随后入内的和泉刑警,就立刻扶正眼镜。“欢迎光临,有什么事?” 看来老人眼中只有和泉刑警。被当成空气的志木,不高兴地将警察手册伸到老人的面前。 “其实我们不是客人,是这个身份。我们在调查鹤见街遇害的一名女性。遇害者身穿灰色裙装与米色大衣,年纪约三十前后,您有印象吗?” “喔……”应该是相机行老板的这名老人睁大双眼,将手上相机放在柜台。“所以是当时的那位小姐遇害吧。” “当时的那位小姐?那么老爷爷,您知道遇害者?” “嗯,我刚刚看到,肯定没错。” “什么时候看到的?在哪里?” “嗯……”相机行老板像是敷衍般,再度拿起相机擦拭。“我不想告诉你。”他忽然摆出不讲理的态度。“不过,如果那位小姐愿意配合,我就说。” 唤为“那位小姐”的和泉刑警,推开志木走向前。 “喔,怎么回事,老爷爷想和警方谈条件?有趣。你有什么要求?要钱?还是释放囚犯?” “不是那么夸张的事。”相机行老板将手上相机举到胸前说出条件。“可以让我拍你的照片吗?” “拍照?只有这样?” “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的长相,希望你务必担任模特儿。如何?别看我这样,我的功力货真价实。看,就像那样。” 相机行老板以下颚示意墙上的照片。身穿白色连身裙的娇怜美少女,露出腼腆的微笑。 >?“喔……!”和泉刑警看着墙上照片感叹。“这张照片是老爷爷拍的?真不错。” “如果小姐愿意担任模特儿,会比这张还好。因为你具备成熟的魅力。” “那当然,我不会输给这种丫头。”和泉刑警似乎对照片的陌生美少女抱持竞争心态。“但我正在执勤。如果有其他机会,我很乐意担任模特儿。” “那请回吧。我没话对警察说。”相机行老板闹别扭般撇过头去。 “真是的,伤脑筋的老爷爷。”和泉刑警耸肩看向志木。“没办法了。我就为了破案牺牲这一次吧。” 和泉刑警脱下风衣交给志木。 “等、等一下,前辈,您是认真的?” “不行吗?只是拍照,我完全不介意。” “不行啦,正在执勤的警察,怎么可以当模特儿?何况现在没空拍照。前辈不是也说过吗?案发之后的每分每秒都是胜负关键……” “你真笨。你在我当模特儿的时候询问老爷爷不就好?这样不会浪费时间吧?” 原来如此,或许没错。慢着,可是,可以这样吗? 志木迟疑不定,和泉刑警在他旁边迅速脱下外衣。相机行老板咧嘴露出笑容。 “嗯,这位小姐真明理,我越来越欣赏你了。那么,立刻进摄影室吧。” 老人招呼两名刑警进入隔板围成的空间。 数分钟后。 摄影室内,和泉刑警大胆依照相机行老板的要求,摆出各种姿势。相机行老板像是被她不输给职业模特儿的丰富表情触发,反复按下快门。志木则是不知何时负责拿照明器材。 “我、我是助手吗?” “喂,打光的!不准乱动!” 老摄影师出声斥责。志木即使内心受挫,依然为了完成刑警的职责,朝拿着相机的老人提问。 “所以,老爷爷确实看过那位灰色套装的女性吧?” “嗯,肯定没错。当时是晚间七点打烊后不久,记得是七点十五分左右。” 发现遇害者尸体的时间是晚间七点二十分,也就是说,这名老人目击的是临死前的遇害者。 “我当时坐在店里柜台记账。坐在那里可以隔着橱窗清楚看见行人。那名女性在晚间七点十五分左右经过橱窗前面。” “您为什么记得那位女性?” “因为那名女性不晓得是绊到脚还是怎样,肩膀重重撞上我的宝贝橱窗,我还以为玻璃破掉,吓出一身冷汗。我出去想说她几句,但她已经转入前面的小巷,所以我放弃找她抱怨,再度回到店里。” 喀喳、喀喳。快门启动、闪光灯闪烁,耀眼光芒下的和泉刑警露出舒服的微笑。志木一边注意她的样子,一边继续询问。 “您看过那位女性吗?” “不,我不确定。毕竟当时没清楚看见她的脸。” 喀喳、喀喳。老人继续按快门。 “她走路是否有不自然的地方?” “这么说来,她走路莫名不稳,而且好像按着侧腹走路。不过这是她进入小巷之后,她的背影给我的印象。” 喀喳、喀喳。女刑警坐在椅子上交叠双腿。 “那条小巷是通往鹤见街吧?” “当然,鹤见街就在旁边。” 喀喳、喀喳。志木的目光偶尔被她的胴体吸引,但还是继续勤快询问。 “那么,她是从哪个方向走来的?” “你问哪个方向……”相机行藏书网老板停止按快门,指着房间一角。“她从右到左经过橱窗,所以应该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既然是那个方向,就是扇町街吧?” “从方向来看是这样没错。但我不晓得她是不是来自扇町街。” 老板说完之后,至今坐在椅子上摆姿势的和泉刑警起身。 “好,拍照到此为止。” 老摄影师从观景窗不满地抬起头。 “怎么回事,只拍到这里?我好不容易兴致正来啊?” “抱歉。但老爷爷提供的情报很有用,总之光是知道方向就是很大的收获。啊,对了,最后方便再回答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那位女性是否带着包包?” “嗯,包包啊……不,没有。记得她双手没拿东西。” “这样啊,谢谢。”和泉刑警穿上外衣与大衣匆忙道别。“改天有空的时候,想请您好好帮我拍组照片。” “随时欢迎,你似乎很有天分。” 老人露出柔和笑容说完,和泉刑警瞬间展露喜悦。接着她再度恢复平常的犀利表情,朝后辈刑警开口。 “志木,我们走吧,今晚的查访任务现在才开始。” 打给善通寺春彦的电话(鹈饲·朱美)

01

入夜之后下起雪。无声无息降下的雪,营造出独特的风情。下起雪一小时之后,善通寺宅邸庭院覆盖一层纯白薄纱。从天而降的雪花又细又小,在夜幕之中受到强风吹拂飞舞的光景,如同海中漂浮的浮游生物群。 “话是这么说,但我从来没在海里欣赏过浮游生物。”朱美低声说出直截了当的感想,关上厨房的窗户。 “唔……不过好冷,不愧是盆藏山的猪鹿村,和乌贼川市区完全不一样。肯定是因为海拔高才低温。看外面很快就开始积雪,不晓得到明天究竟会积几公分。不,现在这种事不重要,得准备晚餐。下厨下厨。”朱美眺望摆满厨房桌面的各种料理,双手抱胸感慨地叹了口气。“真美妙。这么多的料理,居然全都是由我朱美小姐诚心诚意用微波炉加热的,究竟谁会察觉这件事?咲子小姐肯定是料理天才,这么多菜都是她一个人亲自准备,托福我可以好好饰演帮佣角色,春彦先生也不用吃我做的料理。既然不用伤害到彼此,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唔,自己这么说有点凄惨,但是也没办法吧?因为我做的料理,连那个饿肚子的私立侦探也吃两口就放下筷子,舌头养刁的有钱人吃了应该会昏倒。” 对于料理的自卑感,使得朱美自然而然变得饶舌。“不过,饭是我煮的!没错,日本人是吃米饭活到现在!煮饭的人才是主角。基于这个意义,今天的晚餐说是我做的也不为过。因为在电饭锅放米与水再按下开关的是我朱美小姐!看看这饱满米粒的光辉吧!”然而,朱美正要打开盖子看锅内的时候,她的视线固定在出乎意料的光景。“咦?插头在这里,插座在那里,所以……” “二宫。”后方忽然有人叫她。 平常很少有人直接以姓氏叫她,所以她光是这样就吓一跳而微微尖叫。朱美慌张转身,将插头藏在身后。站在那里的当然是善通寺春彦。春彦环视厨房的各个角落发问。 “咦,只有你?刚才听你好像在和别人说话,我还以为鹈饲在这里。” “啊,不,这里只有我,一直只有我。”朱美此时终于察觉,自己刚才一直自言自语。“您、您在找鹈饲先生?他现在应该在车库二楼吧?” “不,我打内线电话也找不到他。” 此时,位于走廊的鹈饲走进厨房。 “老爷,在下在这里。”鹈饲如此致意。看来他依照咲子夫人的吩咐,一直保持一段距离观察春彦的行动,但春彦毫不知情。 “啊,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 “请问有什么吩咐?” “嗯,想请你出车。” “外出是吧,在下立刻去准备。” “不,我原本是这么打算,不过……”春彦看向桌上并排的各种菜色。“看来晚餐准备好了,还是取消外出吧。二宫难得准备这些好菜,没趁热享用会对不起她。” “呃,不,那个,请您出门吧。”朱美拼命要求。要是春彦暂时外出,会帮她一个很大的忙。“请不用在意我的料理。”反正又不是我做的! “老爷,她说得对。她的料理没有好到必须尽快吃的程度。”鹈饲也提供这句无谓的帮腔,不过似乎意外地有效。 “这样啊,好吧。那就容我见识一下鹈饲的开车技术吧。哎,虽说是外出,但是没有很远。话说回来,你对开车走雪路有自信吗?” “请放心,这种小雪一点都难不倒在下。” 鹈饲不是挺胸自豪,而是恭敬低头。 “喔,真可靠。那就麻烦备车吧。” 鹈饲说声“明白了”离开厨房,接着春彦再度面向朱美。 “我晚点一定会享用这些料理。不好意思,等我回来再用微波炉加热吧。” “又一次?” “啊?” “不,没事。路上请小心。” 春彦离开厨房了。他的身影一消失,朱美就插上电饭锅插头,第二次按下开关。电饭锅终于开始冒出蒸汽时,她说着“没错,就是这样”激励电饭锅,并且再度感到诧异。 在这种下雪的夜晚,春彦究竟要去哪里做什么?

02

在雪中开车外出的春彦与鹈饲,约一小时后回到宅邸。朱美希望立刻向鹈饲打听情报,但是在这之前,她有一件绝对必须先解决的工作。她发挥本领重新加热料理,以新手帮佣的生涩态度表示“不晓得是否合您的口味”端菜上桌。餐桌几乎摆不下的各种料理,使得远山真里子发出喜悦的声音。 “哇……好厉害。这都是朱美小姐做的?真的?哇……人不可貌相,你厨艺真好,和咲子小姐做的料理好像。” 或许远山真里子直觉非常敏锐。朱美有些惊讶,春彦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喔喔,看起来挺好吃的,实在不像是重新加热过的东西。” “唔!” “这些都重新加热过吧?毕竟在我外出的这段期间都凉透了。” “是、是的,当然重新加热过,我只用微波炉加热一次。” “哎,正常来说,不可能加热两次吧?” 真里子干脆地如此说完,将加热两次的不正常料理送入口中。她表情立刻紧绷,笼罩着战栗与惊愕,在下一瞬间绽放满面笑容。“真好吃……是极品耶,这道马铃薯缴肉,快炖烂的马铃薯加上多汁的肉片,口感实在无法形容。” “嗯,确实美妙。像是麻婆豆腐的勾芡程度,或是烤鲑鱼的火候都很完美。咲子小姐做的菜也很好吃,不过二宫,你做的菜远超过她,了不起!” “……” 居然有这种神奇的事情。下次见到咲子夫人就告诉她这件事吧:“您做的菜用微波炉加热两次,似乎会变得更好吃。” 朱美看餐桌上的所有盘子几乎见底时,回到厨房泡两人份的红茶。她以双手捧着放有两个茶杯的托盘,以不太稳的脚步端上餐桌。 刚好在这个时候,挂在饭厅墙上的电话响起。 朱美顿时慌张不已。电话就在她旁边,但她双手捧着托盘无法接电话。春彦与真里子似乎不忍心看她不知所措,几乎同时起身要走向电话。 “没关系,我来接。”春彦出言制止真 91cc." >里子之后拿起话筒。“喂,善通寺家。” 停顿片刻,电话另一边的人似乎在说话。从话筒泄漏的声音,听在朱美耳里只是隐约的杂?99lib?音,因此完全无法得知对方的性别、年龄,又以什么样的声音在讲什么。 但春彦一听到对方的声音,脸上就笼罩着极度的紧张情绪,只有这一点连朱美也清楚看见。春彦睁大双眼,紧握着话筒僵住,微张的嘴似乎随时会放声大喊,实际却说不出像样的话语。相较于沉默的春彦,电话另一头?99lib.的人物似乎在单方面讲事情。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话筒传出的每句话都大幅震撼春彦内心,他现在的模样完全可以形容为“哑口无言”。 “请问……”朱美走向春彦叫他。 “……”春彦毫无响应,保持沉默动也不动。不对,应该说动不了。“……” 看他这样,感觉要是扔着不管,大概会好几个小时都维持相同姿势紧握话筒。总之朱美先把托盘放在餐桌,接着以更强的语气再度呼唤。 “老爷!” “啊?”握着话筒恍神的春彦总算抬起头。“二、二宫,什么事?” “对方似乎挂电话了。” 朱美指着春彦手中的话筒。话筒传来代表断线的“嘟……嘟……”死板声音。 “咦……啊,对喔。”春彦露出含糊敷衍般的笑容挂回话筒。“不,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哈哈哈。只是工作上的朋友回报一些事。” 然而,即使春彦嘴里这么说,他的样子也明显不对劲。他回到餐桌之后依然心神不宁,视线游移不定。不只是违反礼仪,将端到面前的红茶一饮而尽,还在下一瞬间整个呛到,嘴里的液体喷得满桌都是,从春彦至今的绅士言行,无法想象他会混乱到如此失态。 “伯父您居然做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怎么回事?” “老爷,还好吗?”朱美总之是饰演关怀主人的帮佣,跑到春彦身旁轻拍他的背。“我泡的红茶,哪里不够周到吗?” “不,并不是这样,是我不应该喝得那么慌张,不是你的错。” 不断难受咳嗽的春彦摇头示意,他的话语依然没有力道。 真里子也走到春彦身旁,担心地观察他。 “伯父,您气色是不是不太好?都变得惨白了。” 确实如她所说,春彦不知何时脸色苍白。 “怎么回事,该不会感冒了?毕竟今晚特别冷。” “唔……啊,说得也是,或许如真里子所说吧。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点发烧。” “既然这样,吃药之后尽早睡觉比较好。朱美小姐,不好意思,麻烦您带伯父到寝室。” “好的。”朱美依照吩咐,向前要搀扶春彦。 “不,不用了。” “可是……” “我说不用了!”春彦忽然放声怒吼,甩掉朱美的手起身。“我自己能走,别管我!” “……” 朱美吓得立刻缩手。究竟怎么回事?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男性为何态度大变。老实说,她甚至感受到恐惧。朱美和春彦应对至今,第一次抱持这种感觉。 春彦大概也终究觉得不妙。他努力露出笑容,试图让瞬间冻结的餐桌气氛回温。 “哈哈哈……真里子说得对,应该是感冒。哎,睡一晚立刻就会好,别担心。” “那么,我等等拿药过去吧?”真里子表达关怀。 “不,免了。没这个必要。” 春彦同样冷漠拒绝,以病人般的蹒跚脚步,自行走到饭厅入口,并且头也不回,只说声“晚安”就离开饭厅。朱美与真里子只能愣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究竟是怎么回事?感觉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 “搞不懂耶……是男人的更年期障碍?”

03

晚餐时间结束。朱美端着脏餐具回厨房,发现里头有个饥饿的侦探。侦探以火热视线看着泡面,把开水注入电视气象预告…… 不对,说错了。侦探把开水注入泡面,以火热视线看着电视气象预告。反过来的话会很麻烦。 “好寒酸的一餐。” “居然忘记我们的晚餐,咲子夫人看似能干却意外地粗心。” 放在厨房一隅,画质很差的电视上,气象预报员正挥舞着棒子讲解:“这场雪将继续增强,在深夜到凌晨进入巅峰。推测平原积雪将达到十公分,山区可能高达三十至四十公分。”画面于此时切换,映出车辆在大雪路上进退不得的样子。 “会是大雪。”鹈饲看着画面,递出还没开封的泡面询问。“你也来一个吧?”他的言行毫无脉络可循。 “我要吃。”朱美率直接过泡面,开封注入开水。“我大概八年没吃泡面。” “我大概三天。” 紧接着,新闻开始以快报方式,告知部分道路停止通行或得加装雪链。“熊泽山丘通往奥床高原的猪鹿路,现在必须加装雪链才能通行。” “哎呀哎呀……”鹈饲精准等待墙上时钟走三分钟后搅拌泡面。“既然现在就已经规定要加装雪链,全面停止通行也是时间的问题。” “是吗?那就头痛了。” “确实头痛。以善通寺家的位置,要到乌贼川或是奥床都得走猪鹿路,这条路禁止通行,等同于这里孤立在山区。”侦探说完看向墙上时钟。“你的也三分钟啰。” 不知何时,电视从气象预报改为报导职棒消息。今年回顾赛事的话题,以去年球团合并事件中诞生的那支新球团为中心。 “资深球员很多,所以出乎意料地强吧?” “嗯,只要打到第三名进入季后赛,想得到冠军也不是梦。” 两人一边吃泡面,一边悠哉闲聊好一阵子。 “话说回来,春彦刚才外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去了哪里?” “唔……这件事我实在摸不着头绪。” 鹈饲开始述说刚才临时外出的详细状况。 “春彦坐进后座之后,并不是直接说目的地,而是指示我沿着车子能走的道路开下去,大概就是‘前面右转’或‘沿这条路直走’之类的,我只有依照指示开车。下雪夜晚的能见度不高,加上我不熟悉这里的路,开着开着就完全搞不懂自己正开往哪里。不过并没有开太远,车子大约行驶短短五分钟。 “后来,山路途中忽然出现一间民宅,那里是春彦的目的地。我在门前空地停车,春彦就拿着手提包与伞下车,吩咐我留在车上等,然后穿过大门进入民宅。 “我观望一阵子之后,下车观察门后。建筑物看起来又大又气派,但是仅止于此。门牌上是‘水沼’两个字,住在里面的人应该姓水沼,但我没看到屋内的人。本来想找路人打听这家人的状况,但毕竟是下雪的夜晚,又是在山上,附近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春彦可能随时会回来,所以我也不能离车子太远。最后我就在完全没头绪的状况待了四十分钟。 “然后,春彦又从相同的门走出来,若无其事坐进后座,以相同方式指引我开车。我依照他的指示开车,同样花五分钟左右回到宅邸。如此而已。” 鹈饲一鼓作气说完,99lib.大口吃起泡面。 “这是怎样?” “天晓得。或许只是临时有东西要拿给叫做水沼的人。不过四十分钟有点久。” “那位水沼是女性吗?” “我很在意这件事,但如我刚才所说,无从得知那个家的状况,当然也无法否认水沼家里可能有女性。不过,幽会不可能只用掉四十分钟,何况还让司机在外面等,又是在晚餐前的时段。” “说得也是。”朱美以高雅动作夹面。“话说回来,这边也发生怪事。是刚才发生的事。” 朱美详细说明春彦刚才吃晚餐时的奇妙行径。气氛祥和的餐桌,因为一通电话而忽然笼罩紧张感。春彦后来明显非比寻常,一副不希望别人看出他乱了分寸的样子。 “你觉得呢?” “这件事相当耐人寻味。” “和春彦与远山真里子的外遇嫌疑有关吗?” “远山真里子?不,和她无关。就我所见,她只不过是借住在这座宅邸的女大学生。虽然挺有魅力,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和春彦关系匪浅。要是她心里有鬼,不可能用那种满不在乎的关西腔讲话。” “这是偏见吧?听起来像是关西人都不会外遇。” “总之,她给我的印象是无辜的。” “我也有同感就是了。” “另一方面,春彦明显有问题。虽然我不晓得详情如何,总之他的举止有太多疑点,只令人认为他心里有鬼。咲子夫人应该是看到他这个样子,才会联想到他可能外遇。不过,看来咲子夫人太早下定论。就我推测,这不只是春彦外遇这么简单,我实在无法不这么认为。” 露天温泉的恶徒(流平·樱)

01

向日葵庄的夜晚。流平在暖气够强的饭厅餐桌就座,面对桌上的大餐。大餐的真面目是咖哩。 “但是,不准小看。”水树彩子像是看透流平的失望情绪,指着桌上的咖哩盘。“听好了,你仔细想想,这是十乘寺樱与水树彩子两位美女携手完成的咖哩,譬喻成电影就是集结两大巨星,不是普通的咖哩。不对,这已经是不算咖哩的咖哩,只要品尝一口,前所未有的感动就会充斥于口腔,这正是味觉的华丽巨作!” 原来如此。吹嘘到这种程度的咖哩,流平确实是这辈子第一次吃。吃了就发现,虽然不到吹嘘的程度,但确实好吃。 “还做了很多配菜,请享用喔。”樱满脸笑容,细数桌上连角落都摆满的菜色。“炸鸡块、乌贼天妇罗、味噌炖鲭鱼、高丽菜色拉、烫菠菜、醋渍章鱼,还有……” 吃咖哩不需要这么多配菜,不过餐桌菜色丰富一点是好事。三人的晚餐在和乐气氛之下顺利进行。但是一阵子之后,彩子向樱开口。 “抱歉,可以帮我到厨房拿酱汁吗?” “好……”樱响应请求进入厨房,同一时间,彩子桌面下方的脚踢向流平小腿。 “喂,你啊!章鱼啦,章鱼。” “啊?”流平劈头听到章鱼这两个字也摸不着头绪。“章鱼怎么了?” “一定要吃。”彩子滔滔不绝轻声说下去。“这些料理之中,只有这道‘醋渍章鱼’是樱独力完成的。只要你没吃这道,这顿晚餐就毫无意义。如果不想害樱难过,就给我吃,吃完之后要夸奖,这是你的职责。” “这样啊,可是我讨厌吃醋渍的食物。” “不准计较这种小事!”彩子从餐桌另一头把脸凑过来。“所以是怎样?在你心中,讨厌醋渍食物的心情和喜欢樱的心情比起来,你对醋渍食物的情感更胜于樱?樱比不上醋渍食物?” “记得《蒲田进行曲》也有类似的台词?” “怎样都好,总之给我吃,拜托。樱等同于我的妹妹,我不想让她难过。” 不晓得该说是美丽的情谊还是怎样。“明白了,我吃,我吃就行吧?” “谢谢,欠你一个人情。”彩子轻声道谢之后,放声呼唤厨房里的樱。“樱!抱歉,原来酱汁罐在餐桌上。” “什么嘛……难怪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樱毫无疑心的回到饭厅就座。流平清楚看到,她的视线在一瞬间,看向摆在流平右前方的“醋渍章鱼”。樱确实等待流平踩到她预先设置,名为“醋渍章鱼”的陷阱。流平开始觉得碗中浸在醋里的普通章鱼仿佛地雷,不安地悄悄看向彩子。彩子以目光示意“动手”,流平不得已开始做戏。 “天啊,我为什么至今都没发现?我最爱吃的章鱼居然在这里……我开动了!” 流平吃了。这一瞬间,惊讶与震撼的情绪袭击他。其实这道醋渍料理酸到冲脑。流平紧闭的双眼自然泛出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 “户村大人,您怎么在哭?” 樱担心地观察,流平面对这样的她,不可能说出真话,只能拼命如此回应。 “好、好吃到,流泪……”之后他说 4e0d." >不出话来。 “天啊,居然得到这样的称赞,我……我!”樱一副感动到颤抖的表情起身,从饭厅冲到木板露台,独自朝着覆盖四周的夜幕与不断降下的雪大喊。 “我,好,幸,福……!”

02

咖哩与章鱼的晚餐,没造成任何伤亡就顺利结束。时钟走到七点整时,正在阅读奥床高原导览手册的樱忽然开心提议。 “哇,这附近有温泉耶,要不要去看看?” 依照导览手册的介绍,向日葵庄不远处有温泉。用餐之后是洗澡,如果是温泉就无可挑剔。不过,等一下,一个单纯的疑问如同温泉,从流平内心涌现。 “我至今没听过乌贼川市周边有温泉啊?” “不过,名为清水旅馆的温泉旅馆就在附近。”樱说明之后忽然降低音量。“但我确实也没听过这附近有温泉。” “是没有源泉的温泉。”彩子揭开谜底。 据说世上很多冒牌温泉旅馆,是抽取地下水煮沸当成温泉。但像是源泉、水质或效能这种东西,其实一点都无所谓,另一件事才是重点。“那里是露天温泉吗?” “是。怎么了?” 既然这样,藏书网就不需要源泉这种东西。 “走吧!”流平迅速起身催促两名女性。“来,来,趁雪还没变大之前出发吧,快点。来,彩子小姐也是。” “唔,不,我还是免了。”彩子不知为何兴致缺缺。“要去的话,你们两人去就好,我在家里等。” “咦,为什么?”樱拉着彩子衣袖,希望她回心转意。“难得有这个机会,和我一起洗吧?” “是啊,彩子小姐,和我一起洗吧。” “我为什么非得和你一起洗澡?” “不是混浴?” “没人说露天温泉是混浴啊?” 原来如此。确实是流平太早下定论,这只是他的愿望。 “不过也无妨吧?难得有这个机会,一起去吧?” “唔……可是……” 彩子依然没下定决心。流平在她耳际低语,试图说服。 “要是彩子小姐没来,将是我与樱两人来回旅馆,您这样也不在意吗?没人保证我看到刚出浴的樱小姐还能保持冷静啊?” 彩子至此终究屈服。 “明白了,三人一起去吧。放心,我并不是讨厌泡温泉。” 彩子说,走森林里的小径到清水旅馆是快捷方式。这里提到的森林,是他们白天来这里时,当成别墅背景欣赏的那座茂密森林。流平等三人带着毛巾、换洗衣物以及最重要的手电筒,离开圆木小屋。 户外下着雪,朝森林踏入一步就一片漆黑。但小径已经积雪,只有路面是白色,这样至少不用担心迷路。 三人沿着山面的积雪坡道往上走,感觉来到很高的地方时,道路分成左右两条。彩子毫不犹豫往左走,接着森林忽然出现一栋橙色灯光照亮的纯日式两层楼建筑。 “这里就是清水旅馆。”彩子说。 进入挂着招牌的玄关缴费之后,三人立刻在领班的带领下前往澡堂。流平在挂着男汤、女汤暖帘的入口处,暂时和两名美女分开。 “不准偷窥啊。” “请别偷窥喔。” 连她们按照惯例的叮咛,听在流平耳里也觉得意义完全相反。流平等待两人消失在暖帘后方,然后冲进更衣室,迅速脱掉衣服进入澡堂。 岩石浴池完全以积雪粉饰的光景充满情调,但即使风景和袅袅蒸汽搭配形成沉稳的气氛,现在这种事也不重要!流平一进入浴池,立刻朝露天温泉的最深处,也就是名为“柏林围墙”的部分进攻。如果隔离东西德的柏林围墙是“冷战”的象征,隔离男汤与女汤的这道墙正是“温泉”的象征。 “高约三公尺。”并不是令人绝望的高度。“周围的人数是……” 流平重新环视,就发现并非只有他在泡汤。不远处的岩石后方,有一名大约四十岁前后的男性,他偏瘦的身体泡在水里。再过去一段距离,有个将毛巾放在头上,年约五十岁的男性。男性一看到流平就前来搭话。 “咦,你是傍晚那个人吧?” 流平对这个破嗓般的沙哑声音有印象。仔细一看,是傍晚那场父子激战的其中一人,记得叫做权藤源次郎。流平说声“您好”点头致意,权藤源次郎摇手哈哈大笑。 “当时让你见笑了。毕竟那家伙误以为我这个父亲在做小偷的勾当。明明自己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却动不动就数落我的工作,伤脑筋。” 藏书网“记得您从事建筑业?” “对,叫做‘权藤建设’。哎,虽然规模不大,却是在住宅建设领域累积实绩至今的杰出公司。不只是新建或增建,现在尤其致力于改建工程。如果你的家人或亲戚想改建,请务必联络‘权藤建设’,会比别家便宜。” 和住宅改建完全无缘的流平,总之做出别惹对方不高兴的响应。 “这样啊,谢谢您。” 源次郎满足点头之后,单手拿着毛巾离开浴池前往淋浴区,坐在并排凳子的空旷一角清洗身体。他的背上似乎黏着一片褐色的竹叶,流平专注凝视想看出端倪,发现那不是竹叶,是伤疤,背上的伤疤。流平觉得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而移回视线。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轻声向他搭话。 “恕我冒昧,你认识那个人吗?” “唔!”冷不防听到这个声音的流平,慌张看向声音来源。 位于那里的,是刚才待在岩石后方的偏瘦中年男性。流平微微摇头回应。 “不,不到认识的程度,今天才初次见面。” “这样啊。”男性像是害怕被源次郎听到般,继续压低音量。“我住在这附近,不过听过他各方面的传闻,小心一点。‘权藤建设’是重复进行不必要的改建工程,借此吸金的‘黑心改建业者’。” “呃!” 黑心改建业者——流平也听过这个话题。在改建风潮盛行的最近,某些业者刻意对年迈客户进行无意义的补强工程或偷工减料,借以赚取不当利益。“权藤建设”也是其中之一? 流平再度看向源次郎的背。源次郎哼着歌洗头发,似乎没察觉这边的对话。 “不过,您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男性没回答流平,直接回到刚才的岩石后方,一副不想继续有所牵扯的样子。 不久,源次郎从淋浴区回来,流平得以从正面看见源次郎的身体。他的左肩也有明显的伤疤。源次郎察觉到流平的视线,甚至露出得意的笑容说明。 “在意吗?左肩的这道伤疤,是三年前在暗处被暴徒暗算留下的。” “您背上似乎也有伤疤。” “是啊,背上的伤是五年前留下的,当时是生意上的金钱纠纷,被对方男性挥刀砍伤。其他地方也有喔,右手臂的伤记得是三年前,最新的是两个月前……咦,在哪里?记得在这附近……” “慢着,那个,请不用炫耀伤疤。” “这样啊。总归来说,公司没办法只以光明正大的方式经营,毕竟是金流庞大的生意,一旦发生麻烦事就很难收拾,托福我随时得带着刀子护身。” “不过,既然会遭遇这种危险,您独处不会担心吗?今晚您独自住在别墅吧?” “没错,但我独处比较安全。即使是亲人也无法信任,例如三年前右手的伤,是我亲生儿子的咬痕。” “英雄先生咬您的手臂?” “不,我说的不是英雄,他是二儿子。咬我的是大儿子一雄。一雄是比英雄还夸张的不肖子。把头发染得像是女人,穿着吊儿郎当的花俏衣服,开着高价的车子到处跑,各方面都跟我不合,我们父子每次见面都会吵到打起来。那次打到最后,那个家伙狠狠往我的右手咬下去,甚至留下清楚的齿痕。” “……”听起来好夸张。感受得到更胜于父子打架的憎恨。 “当时他的表情好像疯狗,即使是我也打从心底吓到。” “那位一雄先生,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不知道,他离家出走了。不对,或许该说失踪。他咬我之后没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记得刚好是三年前的这时候。” “说到三年前……”流平指向对方的左肩。“记得您说过,暴徒刺伤您肩膀也是三年前的事?” “对,几乎是相同时期。所以我推测那个暴徒其实是一雄。一雄光是在我右手留下齿痕还不满足,认真想取我性命。” “不会吧?” “不,很有可能。一雄对我的事业不满,而且恨我。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死了,大部分的遗产都归他,他具备充分的动机,所以一雄三年前埋伏在暗处袭击我。但当时刀子只插入我的左肩。一雄失手了。畏缩的他担心事机败露,之后主动藏匿行踪……就像这样。不过,实际状况不得而知,这件事也没闹上警局。” 应该说他自己做太多亏心事,所以不能闹上警局吧?流平确定刚才那位偏瘦男性所提供“黑心改建业者”的情报是真的。 “既然一雄先生三年前失踪之后就没有消息,代表他生死未卜?” “不,没那回事。一雄活着。”权藤源次郎忽然露出近似害怕的表情。“会这么说,是因为最近听别人说,似乎在我乌贼川市中心的自家附近看见一雄。刚开始我以为只是误认,但是目击者不只一两人,看来肯定是他本人没错。提供这些情报的人,以为我知道儿子平安会喜极而泣,但完全没那回事。这是理所当然吧?我只觉得一雄回来是为了杀我。” 看来,权藤兄弟和父亲源次郎之间,丝毫没有一般父子的情感,相对的,还累积憎恨的情绪至今。这么一来,也无法否定三年前没杀掉源次郎的一雄,很可能再度回来取他性命,至少源次郎确实对此感到恐惧。 流平情绪变消沉,轻轻叹了口气。两人之间忽然笼罩着沉默。 在岩石后方泡汤的偏瘦男性,或许认定时机成熟而忽然起身。他像是泡到头晕,以蹒跚脚步走向更衣室离去。这么一来,男汤的泡汤客只剩下流平与源次郎。 到了这个时候,流平回想起来到露天温泉的首要目的。唔,差点忘了,我来露天温泉不是为了悠哉泡汤,更不是来听权藤源次郎闲聊,是来征服柏林围墙。时间所剩不多,流平开始慌张。 不久,源次郎仰望雪花飘落的天空。 “啊,看来雪终于变大了,今晚得趁身体没着凉前回去。小兄弟,我先离开啰,告辞。” 源次郎将毛巾挂在肩上,大步走出浴场。 源次郎进入更衣室之后,露天温泉终于成为流平一个人的舞台。现在就可以不用在乎旁人目光爬墙吧?流平满怀期待来到墙边。但他以耳朵贴着墙壁试探另一边的动静时,樱忽然从另一边呼唤流平。“户村大人,我和彩子小姐要出去了,请户村大人慢慢泡汤没关系。” “啊、啊啊,这样啊。” 结束了……在浴场多留无益…… “我也正要出去。” 流平无力回应。> 流平在暖帘前面等待樱与彩子。不久,两名美女从暖帘后方现身,肌肤红润得完全就是刚出浴的样子。 “好舒服的温泉。” “好舒服的温泉耶……” “……”是怎样的温泉?记得是透明的、很温暖,然后……不,这种事不重要。“一点都没99lib?错,泡起来很舒服吧?” “是的!”开心点头回应的樱,散发微微的皂香。 三人沿着走廊前往玄关大厅。在大厅里,身穿浴衣的男女在沙发休息,应该是旅馆房客。来到鞋柜区,刚才一起泡汤的中年男性正在穿鞋,权藤源次郎在自动贩卖机那里享受出浴的啤酒。单手拿着啤酒的源次郎眼尖看见水树彩子,立刻前来搭话。 “嗨,你是傍晚那位气势十足的女性吧?喔喔,刚才看见你就觉得很漂亮,刚出浴的样子更加美丽。怎么样,要和我喝一杯吗?这也是一种缘分,我很乐意请你喝啤酒。” “不用了,谢谢您。”彩子困惑般看向下方。“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源次郎目送彩子快步离去的背影,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什么嘛,我难得说要请客,那个女的真冷漠。” 源次郎咒骂着离开自动贩卖机旁边,改为纠缠沙发上一对穿浴衣的男女。这对情侣明显露出困惑表情,源次郎却反而乐在其中的样子,令人觉得权藤源次郎这个人的心态俗劣到无药可救。穿好鞋子的中年男性,像是不想有所牵扯般迅速从玄关离开,樱像是害怕被鬼抓走的孩子,躲在流平身后。不久之后彩子回来,轻拍两人的肩膀。 “好了,回去吧。和那种人喝啤酒会没完没了。别墅冰箱就有冰啤酒,我们三人回去喝吧。” 流平等人留下权藤源次郎,离开清水旅馆。 扇町街的突发事件(刑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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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泉刑警与志木刑警,继续在扇町街周遭查访。依照“井上摄影商会”老板的证词,遇害者经过“井上摄影商会”前面时已经遇刺。这么一来,遇害者很可能是在扇町街至“井上摄影商会”的某处遇刺。两名刑警抱持通宵的决心全力查访。 然而,时间来到凌晨零点,“观测史上最深积雪”的气象预报逐渐成真,两人难以继续执行查访任务。因为街上已完全没有人影。 “前辈,还是作罢吧。”志木首先发难。“就算我们是再干练的刑警,继续查访也没有意义。请看,现在雪这么大,街上只有我与前辈。” “似乎如此。”和泉刑警环视冷清的街道,透露遗憾心情。“没办法了,休息一下吧,毕竟也饿了。喂,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可以两人好好吃饭讨论的店吗?” “啊,那要不要去这里?这里就可以两人共处好好讨论,应该也能用餐。” “喔,原来如此,这里很合适。休息四千五百圆、住宿八千圆啊……”和泉刑警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所以,要选哪一种?” “咦?”志木瞬间怯懦语塞。“哈哈,前、前辈,真是的,我只是开玩笑啦。” “什么嘛,开玩笑啊,那就算了。”和泉刑警开朗回应之后,像是刚才对话没发生过般轻盈转身,指着马路另一边的某栋住商综合大厦。“喔,那栋大厦应该有深夜营业的咖啡馆之类的店,去看看吧。” 正如和泉刑警的推测,综合大厦里有两间通宵营业的店。和泉刑警在电梯前面再度询问。 “KTV酒吧‘高歌的蟒蛇’,以及简餐咖啡馆‘不眠馆’。要选哪间?” “……休息四千五百圆。” “来不及了。”后辈依然不死心。 548c." >和泉刑警哀怜般低语。“这话题结束了。” “……我想也是。”志木咬唇注视天花板。啊啊,我究竟在搞什么?我是笨蛋,是大笨蛋。简直是在九局下半只差一分,两好三坏两出局满垒局面,因为过度紧张而呆呆放过正中直球三振出局的明日之星。但是太迟了,绝佳好球已悠然经过面前! 志木陷入强烈的自我厌恶情绪,以杀气腾腾的视线向前辈刑警要求。“请让我在KTV高歌!” “哎,别这么气。”和泉刑警安抚着有点激动的志木刑警。“还是挑咖啡馆吧。即使是深夜,我们终究是执勤中的刑警。” 两人搭电梯前往简餐咖啡馆“不眠馆”。 店里几乎是开店歇业状态。挂在天花板的灯,微微照亮无人的餐桌,唯一的客人是坐在吧台座位的中年男性,趴在桌上一副睡着的样子。志木与和泉刑警占据店里最角落的餐桌,两人先点了干咖哩与牛肉烩饭填饱肚子,然后单手拿着咖啡,为今晚查访的凄惨成果叹息。 “到目前为止,目击者只有相机行的老爷爷。” “不过,遇害者那么漂亮,走在街上肯定相当引人注目。” “在平常夜晚肯定如此,但今晚很特别,状况太差了。行人都是快步走路,而且都在注意脚边,平常街上随处可见的醉汉也不见人影,这样难免无法提升查访成效。即使如此,肯定有人看见遇害者,但目击者应该在我们开始查访之前就快步返家,只是我们没见到。” “但愿如此。”志木说着深深叹口气。“不过,当刑警真累。前辈不认为吗?” “没办法,这也是自己选的职业。” “对了,前辈,我之前就一直想问一次,您为什么要当警察?因为想制裁坏人?还是想开枪?” “笨蛋,不是这种怪理由。我的状况很简单,因为我父亲是警察,所以我大学毕业之后,以成为公务员为目标读书,参加好几种考试之后只考上警察。” “哇,父女两代都当警察啊,真厉害。” “那你呢?为什么当警察?基于社会正义?” “前辈,您说这什么话,我只是想找个铁饭碗,才进入名为警界的‘公司’当警察。虽然不是自豪,但‘保护社会与人民’这句话,我只在面试时说过一次。” “这样啊,也好。但乌贼川警局是否算是铁饭碗,还是一个问题。” “毕竟有砂川警部。”志木叹出今晚最长的一口气。“我搞不太懂砂川警部的想法,到头来,他究竟有没有干劲又是否优秀,至今也还没定论。前辈,您认为呢?” “你说这什么话,这部分不是早有定论吗?”和泉刑警以充满自信的语气断言。“那个人没干劲又优秀。” “没干劲又优秀……有这种人?” “现实真的有这种人,那也只能接受了。” 既然前辈这么说,也只能接受了。志木如此心想。 两人喝完咖啡离席。到收银台向年迈店长结账开收据时,志木向店长询问他忽然想到的一件事。 “对了,请问今天晚上,有没有一位约三十岁的美丽女性来这间店?她应该穿着灰色套装加米色大衣。” 在金额字段写上数字的店长,以客气的语气如此回答。 “啊,确实有一位这个打扮的女性来过,记得是快七点的时候吧。是的,她是一位令人惊艳的美丽妇人。” 肯定没错,就是遇害的女性。她在这间咖啡馆度过死前最后的时光。志木难掩兴奋,店长朝他投以疑惑的表情询问。“请问您是?” “警察。”志木帅气地拿出手册给他看。 店长看都不看手册一眼,说声“明白了”之后,在收据的姓名字段写上“警察大人”盖上店章。志木接过收据交给和泉刑警,再度询问店长。 “那位女性只有一个人?” “刚开始是一个人,记得她点的是红茶,不过她的同伴很快就来了。” “后来有其他同伴过来?男的女的.99lib.?” “是男性。他的特征?这个嘛,他身穿黑色大衣,体格普通,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我没办法清楚说他几岁,而且他戴墨镜,所以我也没仔细看长相。何况那位先生只在店里待一下,女性在男性抵达之后立刻离席买单,两人就这样一起离开。” “那么,那位男性什么都没点?” “是的,没脱大衣就立刻离开。” 真可疑,简直像是避免他人看见长相。 “他们几点离开这间店?” “应该是刚过晚间七点的时候。” “两人是否提过离开店里要去哪里?” “这个嘛,我没印象。” 志木问完店长,转身面向旁观的和泉刑警轻声讨论。 “前辈,肯定没错。那名女性是遇害者,和她一起离开的黑色大衣墨镜人正是凶手。” “嗯,有可能。话说回来,喂。”和泉刑警把志木刚才递来的收据举到他面前。“这张收据请款时会出问题,名字只写‘警察大人’,根本不知道是哪个警察,毕竟奥床市也有警察……店长,不好意思。” “请问有什么事?” “麻烦把名字重写成‘乌贼川警局大人’。” “明白了。” “还有一件事。”和泉刑警追加志木冒失忘记的一个问题。“那位女性应该带着包包,您记得是怎样的包包吗?” “包包是吧,这么说来,我记得她确实拿着某个东西……”店长发出声音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 “啊,对了对了,忘记叫什么名字,是好莱坞知名女星爱用的包包。我想想……不是梦露,也不是褒曼……” “您是说葛莉丝·凯莉?” “对,就是她。葛莉丝,凯莉拿的那种大型包包。叫做凯莉包吧?那位女性也提了一个,记得是粉红色。” “明白了。谢谢,您帮了大忙。” 和泉刑警接过收据,轻拍志木肩膀。“走吧,先回警局向砂川警部报告。” 志木刑警与和泉刑警走出综合大厦,立刻在强风与大雪吹拂之下板起脸。两人放弃撑伞,下定决心踏出脚步。人行道只有他们两个行人,马路只有加装雪链的车子勉强能前进。没装雪链的车子杂乱排列在路边。扇町街周边原本就经常有车子乱停,但今晚特别多。 “前辈,要是全部开罚单,可以进帐不少喔。” “是啊。”和泉刑警也面带无奈眺望违停车辆。“不过,只有今晚难免得网开一面吧?毕竟是出乎意料的大雪,没准备雪链的驾驶,应该是不得已暂时把车子扔在路边先行回家,总比硬是开车导致出事来得好……唔!” 和泉刑警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志木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是停在路肩的高级黑头车。当然是违停。而且车子旁边有个身穿黑色外套的年轻男性,年纪大约二十上下,至少不像是开高级黑头车到处跑的人。这名男性环视两侧观察周遭状况,一察觉志木他们,就装作若无其事,背对车子点烟。 “别看他啊。”和泉刑警在志木旁边低语。“面不改色走过去。” “我明白。”志木期待的心情在内心高涨。 “在前面转弯吧。” 两人向四周散发“完全没看到高级车与外套男子”的气息经过该处,在前方约十公尺处的白色建筑物转弯。两人当然在转弯瞬间停步回头,从白色建筑物与电线杆的夹缝窥视,发现刚才的黑外套男子扔掉刚点燃的烟,取出藏在外套底下的小铁撬。 “看,果然想偷车上的东西。” “趁大雪夜晚下手,亏他想得到。” “但那个家伙运气不好,不晓得刑警近在眼前。”和泉刑警窃笑般说完,轻声指示志木。“趁他使用铁撬,就当成现行犯逮捕。” “好的。”志木轻声回应,屏息等待那一瞬间。 不过,这名外套男子出乎意料对这种犯罪不太熟练。虽然准备小铁撬,却不晓得该破窗还是破坏车门,连这种基本的事情都明显无法抉择。 “菜鸟,这方面好歹也先做功课吧!” “车窗或车门都好,快动手啊!” 两名刑警在建筑物后方,斥责激励着这个试图破车的小偷。 “我们究竟在做什么?” “感觉好蠢。” 他们做出这个结论,最后决定在对方动用铁撬之前现身。两名刑警从建筑物后方一起冲出去,在歹徒依然背对时,一鼓作气拉近距离。歹徒察觉身后异状转身,此时志木和对方的距离大约两公尺。 “喂,先生!”志木尽可能以吓人的低沉声音大喊,外套男子颤抖愣住。“你在那里做什么!” 就算询问,外套男子当然不会老实回答。对方把铁撬扔向志木脚边当成回应。 “危险!”志木轻盈一跳,千钧一发躲过铁撬,但是志木松口气时,后方意外地传来尖叫声。志木连忙转身一看,和泉刑警按着右脚倒在积雪的路上。“好痛……” “哇,前辈,还好吗?” “别……别忽然躲开啦……志木……” “就算您这么说……” “喂!”和泉刑警指向志木身后。“别让那个家伙跑掉,去追,快追啊!” 仔细一看,刚才扔出铁撬害和泉刑警脚受伤的外套男子已经逃跑,志木也连忙追过去。但志木在追赶瞬间,就体认到自己没胜算。对方似乎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刻意预先穿了钉鞋,志木则是普通的皮鞋,谁在雪地跑得比较快可想而知。穿过第三条巷子,转过第四个转角时,志木完全追丢外套男子。“唔,可恶!”

02

志木感受着不悦的情绪回到原处。高级黑头车得以完好如初,旁边则是和泉刑警微微抬起右脚站立,令人不忍正视的样子。 “前辈,抱歉,对方逃走了。” “这样啊。哎,这也没办法,刚才稍微从容过度。” “脚不要紧吗?” “放心,没什么大碍。不提这个,喂,你看。”和泉刑警拨掉高级车上的积雪。“这辆是奔驰耶。” “嗯,似乎没错。所以怎么了?” “不觉得奇怪吗?即使下雪导致车子不好开,驾驶却不晓得跑去哪里,把这种高级车扔在路肩一个晚上。一般至少会找个停车场停放吧?” “舍不得花停车费,所以停路肩……应该不可能吧。毕竟奔驰车主是有钱人。” “我也这么认为。这样简直像是请别人偷走。” “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接下来是我的推理。”和泉刑警靠在奔驰旁边。“这辆车的驾驶,在周围还有人的时段,把车子停在这里。虽然是违停,但原本应该不打算停太久。然而驾驶基于某个原因,没办法回到车上。” “某个原因?” “例如……被杀。” “咦,请等一下。前辈的意思是这辆奔驰的驾驶,可能是那件命案的遇害者?” “有可能吧?从遇害者身穿的衣物判断,她是有钱人,开奔驰也不奇怪。从地理要素考虑,从这里很快就能走到那间咖啡馆。总之先听我说。遇害者在将近晚间七点时,把车子停在这里,前往咖啡馆。不久,身穿黑色大衣戴墨镜的男性前来会合,两人一起离开咖啡馆,后来两人可能是走路,或是搭那名男性的车,总之朝鹤见町的方向移动,男性在途中刺杀女性后逃逸,遇刺女性就这么像是梦游病患在四周徘徊,经过‘井上摄影商会’前面,在鹤见街的马路断气,结果这辆没人驾驶的奔驰就被遗留到现在。志木,怎么样,有哪里不合逻辑吗?” “不,听前辈这么说,我也觉得有可能。” “对吧?这当然不是结论,我的意思是值得调查看看。总之记下车号吧。” 志木绕到车头,依照吩咐确认车号。 “我看看,‘奥床33·NE·052……’” “喔,奥床市啊,那个地方现在应该下大雪吧。”和泉刑警像是不经意让思绪飞到藏书网盆藏山腰的高原城市低语。“总之,回去之后调查这个车号。” “好的。”志木将车号写在手册收进怀里。“虽然只是直觉,但好像逐渐接近案件核心了。” “但愿如此。” “肯定是如此。好了,回警局吧,砂川警部在等我们。” 志木说完,再度从积雪人行道踏出脚步。 “好、好痛……” 然而在下一瞬间,志木身后传来虚弱的叫声。他惊讶转身,愕然睁大双眼。直到刚才都面不改色的和泉刑警,按着受伤的右脚蹲在雪地。 和泉刑警非比寻常的模样,使得志木瞬间得知事情多么严重。 “前、前辈,还好吗?该不会骨折了吧?” “放心,只是小伤。” “总之现在立刻去医院,我来背前辈。来,快到我背上,现在没空害羞。” “知、知道了,既然你这么说,就受你照顾吧,抱歉。” “前辈,您说这什么话?也不想想我和您的交情。” 志木背起和泉刑警前进。 “……前辈。” “什么事?” “到了。” “好快!” 背着和泉刑警的志木,站在“白桦医院”的招牌前面。说来无奇,他们所在的门口,正是刚才一起用来藏身的白色建筑物。 “我说啊……”和泉刑警维持志木背着的姿势,轻拉他的头发。“既然这么近,我单脚跳也跳得到吧!别多管闲事。” “就算这么近,我也想背您啊……” “所以我才说多管闲事。”和泉刑警跳下志木的背,只以左脚站在白桦医院门口。“不好意思……麻烦挂急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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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部,就是这样。” 志木在医院等候室打手机,向乌贼川警局的砂川警部说明状况。包括咖啡馆“不眠馆”店长提供的情报、遇见窃车贼的意外事件,以及和泉刑警对路边奔驰的推理。将这些事情逐一说完,通话时间自然很长。相较于说完一轮的志木,砂川警部以简单的话语述说感想。 “短短时间发生好多事。” “发生太多事了。对了,趁没忘记的时候先说。”志木将问题所在的奔驰车号告诉砂川警部。“可以请您调查这辆车的车主是谁吗?或许和遇害者有关。” “知道了,我立刻调查。话说回来,和泉刑警伤势怎么样?骨折吗?” “正在照X光,还不能断定骨头是否出问题。” “知道了,有消息再通知我。” 志木和砂川警部的通话暂时告一段落。志木动也不动地坐在阴暗沁凉的医院等候室一角等待。接着他的手机终于响了,是砂川警部来电。 “志木,查出奔驰车主了。” “查到了?” “嗯,车主是善通寺春彦先生,地址是白熊郡猪鹿村大字山田三三九。听到这些信息有想到什么吗?” “猪鹿村的善通寺,记得有一位知名的画家。” “没错,就是善通寺善彦大师。春彦是他的儿子,而且同样是画家,年龄约四十前后。记得他的夫人很美丽,叫做幸子还是咲子之类的。” “那么,遇害者或许是那位善通寺春彦的妻子,要不要打电话确认?” “且慢,这么匆忙也没用。简单来说,只不过是遇害者生前去过的咖啡馆旁边,停着善通寺春彦先生的车,现阶段无法断定遇害者是善通寺家的人。不能以这种模糊的根据,就在半夜打电话吵醒对方,这样很没礼貌。” 车主出乎意料来自名门,砂川警部似乎变得相当慎重。志木能理解他的心情。 “那么警部,该怎么做?” “没办法了,等明天早上打电话询问吧。如果那里的夫人失踪或联络不上,那位遇害者就很有可能是善通寺先生的妻子。” 然后,砂川警部像是为当晚的办案工作做总结般下令。 “总之,和泉刑警伤势治疗完就先回局里,明白了吧?” 在深夜挖洞(鹈饲·朱美)

01

正如电视气象播报员的预测,雪势进入深夜更大,山区积雪已经超过二十公分,是当地创纪录的大雪。盆藏山附近各处的道路当然停止通行,贯穿猪鹿村通往奥床高原的大动脉——猪鹿路,也因为下雪导致视野不良,终于在凌晨零点全面停止通行。就这样,善通寺家……不对,不只善通寺家,猪鹿村的住家与聚落,大多陷入联外交通断绝的孤立状态。依照最新的气象预报,这场雪会下到天亮。顺带一提,猪鹿村明天早上的最低气温,预估是零下五度。 “零下五度!” 躺在帮佣房听广播的朱美,不由得坐起上半身。 现在时间将近深夜一点。 鹈饲应该正依照之前和委托人的计划,进行深夜的监视工作。从转角房间的旋转窗专注监视善通寺春彦的房间,是一件需要毅力的工作,而且依照鹈饲自己的见解,春彦和真里子没有暧昧关系,两人在今晚幽会的可能性极低。即使如此,委托依然是委托,鹈饲可不能偷懒没在今晚监视,但依照他不正经的个性,现在肯定因为寒冷、睡意以及枯燥而松懈下来。 对,换句话说,轮我出马了。朱美如此心想,套上房里预先准备的宽松厚上衣走出房间。 “就算再怎么冷,只要待在房里,应该不用担心冷死……不过有个很贴心的词叫做‘劳军’。” 朱美上楼之前先到厨房。厨房空无一人。朱美花点时间思考步骤之后,总之以炉火烧水,在水烧开之前准备保温瓶,预先放入速溶咖啡、牛奶与大量砂糖,等到水烧开就倒入保温瓶关紧。“接下来……”朱美双手抓住准备周全的保温瓶,做出酒保调酒般的动作。“摇!摇!摇!”完成了。朱美拿着装有世界最敷衍咖啡的保温瓶,意气风发离开厨房。 “只要没多说什么就递出去,看起来肯定是普通的咖啡!” 朱美沿着走廊来到玄关大厅。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周围没人,如同整座宅邸在沉睡,寂静到毛骨悚然的程度。如今连吹拂窗户的风声也静止,天候似乎暂时进入平稳状态。但堪称声音的声音都消失之后,反而提升黑暗的恐怖,感觉不太舒服。朱美小跑步穿越玄关大厅,沿着通往二楼的阶梯踩了几步。 “……?……” 朱美忽然停下脚步。在寂静之中,她似乎听到某处传来开门声。朱美竖耳确认状况,感受到二楼走廊有某人的气息。肯定没错。确实听到木板走廊传来清脆脚步声,而且声音似乎往这里接近,因此朱美不动声色回头往下走。她环视周围是否有地方藏身,发现阶梯底下刚好是空的,总之她冲进那里缩起身体,如同要让自己融入周围的黑暗。不久之后…… ……叽……叽……叽。 一阶阶踩踏阶梯的轧栎声,在她的头上响起,有人正在下楼。朱美绷紧身体。脚步声缓缓经过她头上,来到一楼。 这么晚了,会是谁? 朱美从阶梯后方空间稍微探出头,试着确认对方身份。虽然看不到脸,却看得到背影,是男性。身穿厚实的羽绒外套与宽松长裤,围着一条颜色不起眼的围巾。男性来到一楼,就这么背对朱美笔直走向玄关。朱美抱持着感到意外的心情继续观察,男性在她眼中谨慎开锁,像是提防四周般微微开门,户外寒气瞬间拂过朱美脸颊。男性呼出一口白色的气冲到户外,此时,他的侧脸首度浮现在玄关的夜灯灯光。 是善通寺春彦。 不过,他在这种时间外出,究竟有什么事? 朱美抱持疑心,钻出刚才躲避春彦的阶梯下方。接着,就在同一时间…… ……叽……叽……叽。 楼上再度传来踩木板的轧栎声。糟糕,还有人。朱美慌张转身仰望楼上,发现一个神秘的黑影。朱美备感恐惧而伫立不动,她没有余力躲藏,还不由得脱口询问“是谁!”。但她错就错在不应该忽然询问。在下一瞬间…… “咕咚!”黑影一脚踩空,就这么成为落体,发出“咚、咚、咚咚咚咚咚……”的响亮声音,重重摔落阶梯。“咚咚咚咚……” “呀啊啊啊啊!” 朱美害怕到就这么杵在原地放声大叫。像是保龄球滚落的神秘物体,维持这股力道把朱美当成保龄球瓶撞飞,滚到玄关才总算停止。 “到、到底是怎样!” 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朱美面前,神秘物体若无其事迅速起身,在嘴唇前面竖起手指发出“嘘……!”的声音要求肃静。“请·安·静!” “最吵的是你!” “唔,什么嘛,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朱美小姐。”说完松一口气的这个人,当然是鹈饲。鹈饲以感觉不到摔下阶梯受创的轻盈动作站起来。“春彦刚才有来吗?” 朱美笔直指向玄关大门。“他刚才出去了。” “什么?去外面?喔,这样啊,这样啊,那刚好。” 鹈饲不慌不忙拍掉西装的灰尘,看来毫发无伤。 “不用去追?你在监视他吧?” “现在慌张跑出去,反而容易被发现。放心,不成问题。反正外面冰天雪地,他留下的脚印不会轻易消失,很快就追得到。” 他说的确实没错,无须慌张。朱美平复心情提问。 “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如你所见。我一直在监视春彦的房间,就在刚才,春彦寝室的门忽然打开,他从里面探出头,观察周围确定走廊没人之后离开房间,身上穿着羽绒外套与长裤。我决定暗中跟踪,后来……” “后来就摔下楼?”朱美叹了口气。“所以,春彦在这种时间去哪里做什么?” “不像是在深夜和外遇对象幽会,总之跟踪他应该能知道某些事。好啦,差不多该追踪了。” “我也要去。”朱美强行提出要求。“因为似乎很好玩。”

02

走出玄关一步,放眼望去都是厚厚的雪。雪地确实清楚留着一条刚才有人走过的足迹。就眼中所见,周边没有人影。足迹走出玄关就往右,直接绕到宅邸后面。 “好,走吧。”鹈饲迅速带头沿着足迹前进,但是走到宅邸转角处,鹈饲忽然抱头大喊。“啊哇哇哇,糟了!” “什么啊,怎么回事?” “雪这种东西是双刃剑,我太大意了。”鹈饲转身指着两人刚走过来的路,纯白雪地清楚残留两人刚造成的足迹。“如果春彦现在回来发现这些脚印,将立刻察觉有两个人跟踪他,我们的真实身份将会败露。” “这么说来也对。”朱美再度失望叹气。“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太慢了。” “坦白说,我没在雪地跟踪过别人,因为我们的城市很少积雪。” “真是的,你有够冒失!” “是我的错。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么急迫的场面,你紧抱那是什么东西?” “咦?哪有什么……啊……!”朱美紧抱着保温瓶。“糟糕,我应该放屋里的。” “哎,事到如今也无从挽回。留下的脚印没办法消除,追踪春彦不能半途而废,你的宝贝保温瓶也不能扔在这里吧?” “这保温瓶没那么宝贝就是了。” 最后,两人下定决心再度踏出脚步,并且祈祷降下的雪早点掩盖他们的脚印。 正如预料,春彦的足迹延伸到宅邸后方,笔直通往后院一隅的木造小屋。是储存园丁工具的仓库。仓库门开着,里头透出橙色灯光,春彦似乎在仓库准备某些工具。 两人躲在树丛后方,等待春彦走出小屋。 不久之后离开小屋的春彦,左手提着明亮的提灯,右手拿着铲子。幸好春彦关门之后,朝着和侦探他们相反的方向前进。朱美松了口气,旁边的鹈饲不自在地低语。 “提灯与铲子啊。该不会要在三更半夜铲雪?” 鹈饲与朱美等待一段时间之后继续追踪。春彦的足迹从后院回到宅邸正面,却没有前往玄关,而是沿着辽阔的西式庭园蜿蜒而去。春彦拿着铲子究竟要去哪里?两人更感兴趣追踪,发现足迹最后通往宅邸西侧不远处。那里是鹈饲当作据点的车库,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是现在没蓄水的干涸葫芦池。 池边有提灯的灯光,使得春彦以及陌生孩童的身影浮现在黑暗中。寒冷导致春彦的影子微微颤抖,另一方面,孩童的影子动也不动。仔细一看,这个孩童原来是池边装饰用的尿尿小童,当然不会动。但春彦不晓得想到什么事,自己使力硬是搬动尿尿小童,而且是以双手抱着往上抬。看春彦顺利就抬起来,应该不是连接水管的正统尿尿小童,只是放在地面的摆饰。朱美靠在庭院的桃树旁,不由得轻声询问。 “他在做什么?真是奇妙的光景。” “我们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说出这句话的鹈饲拼命扭转身体,像是要让扭曲的松树枝枒和他同化。总之两人在暗处,专注观察春彦的一举一动。 春彦将抬起来的尿尿小童放在约两公尺远的地方,至今摆放尿尿小童的地面裸露在外。在不断降下的雪中,只有那里露出黑色的泥地。春彦再度握住铲子,将前端插入黑土表面。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可以预测他接下来的行动。实际上,春彦也开始进行正如预料的行动。沙、沙、沙…… 他在挖洞。铲子挖出泥土的沙沙声、提灯的光线、持续降下的雪、全神贯注挖掘地面的男性身影。远眺这一幕的朱美,感觉一道冷汗流经背脊。 “他究竟在挖什么?” “天晓得。不提这个,朱美小姐。”鹈饲指着车库二楼提议。“要不要转移阵地到我的房间?那里刚好可以监视春彦挖洞,最重要的是不会冻坏。” 没错,一直待在这种地方,会在春彦挖完洞之前冷死。死了就无法见证春彦在挖什么。 “明白了,走吧。”朱美二话不说就接受鹈饲的提议。

03

鹈饲与朱美以树丛或树干藏身,顺利抵达车库,跑上二楼进入房间。他们不可以开灯。这里没有暖气,即使是杀风景的房间,但是有天花板与墙壁就令人谢天谢地。相较于寒风吹拂、雪花飞舞的户外,这里简直是天堂。朱美松一口气时,旁边的鹈饲打开附设的衣柜检视。“我找到好东西了。”他从衣柜拿出工地工人穿的御寒衣物。“虽然不好看,但保暖功能非常好,这件给你穿吧。”鹈饲将衣服拿给朱美。“相对的,我要保温瓶。” 就这样,朱美得到温暖的衣物,鹈饲得到温暖的咖啡。 接着鹈饲从自己行李取出望远镜,搬椅子到深处窗户旁边,将椅子反过来跨坐,仔细地以望远镜观察。 “嗯,挖很深了。现在洞的直径大约七、八十公分,深二、三十公分。” “他究竟在挖什么?” “天晓得,或许是在挖尸体。” “怎么可能,哈、哈哈……你是开玩笑吧?” “不,并不是完全开玩笑。至少他在这种大雪纷飞的深夜专程跑来挖洞,肯定在挖非常重要的东西。” “就算这样,你说他在挖尸体也太异想天开了,肯定是早期侦探小说看太多。” “或许吧。但现在是深夜,又下大雪,加上古老的宅邸和神秘的画家,难怪他在暗中挖洞。这些要素组合成舞台简直完美吧?不把这个场面想象成挖尸体反而困难。如果他不是在挖尸体,那是在挖什么?难道是温泉?” “我觉得不是温泉。” “看吧,不是温泉就是尸体。” “只有两个选项?”朱美觉得两种都不可能。“喂,借我一下!” 朱美半强硬抢过鹈饲手上的望远镜观察窗外。雪依然不断降下,善通寺春彦继续孤独进行作业。他蓬乱头发、紧闭着嘴默默挖洞的样子,没有白天那位圆融理智画家的影子,简直像是另一个人格转移到春彦体内。 不知不觉,洞的深度即将达到四、五十公分。春彦像是要测量洞的深度,将铲子立在洞的中央专心注视,接着再度开工。和刚才一样,露出骇人的表情默默挖洞。 朱美再度提出相同的问题。 “他……他究竟在挖什么?” “天晓得。”鹈饲说完从朱美那里抢回望远镜观察。“就我看来,那个人果然是在挖某人的墓。”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朱美刚才以望远镜观察之后也这么认为。 “那么,究竟是谁的尸体?” “问这个问题还太早,等挖出尸体再问也不迟。喔,看来洞已经挖得很深,我觉得差不多该挖出一些东西了……咦?” 鹈饲以紧张的动作,重新握好望远镜,状况似乎出现变化。朱美也跟着以肉眼看向窗外,看得见雪幕另一边有个模糊的男性身影。在提灯光线之中,善通寺春彦单手拿着铲子伫立不动,直到刚才都持续活动的躯体失去生气,一副鬼上身的样子。 “春彦的样子不对劲。” “嗯,确实不对劲。春彦动也不动,不晓得是洞挖好了,还是纯粹暂停而已……啊!” 在?99lib?两人注视之下,春彦忽然双手抱头,像是在独自放声大喊。强风迅速盖过他的叫声,没能传到两人耳中,但从远处也清楚看见他异常激动的样子。接着春彦再度以双手握铲子,猛然填平刚才耗费许多劳力挖到现在的洞。短短几分钟,耗时许久挖出的洞,再度还原成平坦的地面。 春彦填平洞之后,把搬到旁边的尿尿小童摆饰再度放回原位,如同要隐藏挖洞作业的痕迹,而且展现一板一眼的个性,进一步以铲子将四周弄乱的雪整平,然后拿着提灯与铲子一溜烟跑向宅邸。就这样,葫芦池周边再度恢复原本的宁静。 目睹这一连串状况的两人,同时歪过脑袋。 “所以是怎么回事?” “嗯,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挖出什么尸体啊?” “不能这么说吧?从这里看不到洞里,或许洞穴底部有某种东西。不对,春彦确实发现某种东西的样子,里面果然有玄机。唔……看来必须亲眼确认那个尿尿小童下方的地面。” “咦!”朱美哑口无言。 换句话说,鹈饲想亲自挖开可能埋尸的地面。朱美当然很认同这种必要性,虽然认同,但说到是否要参加就是两回事。在深夜挖洞应该不是年轻美女该做的工作,就算他拜托,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没办法了,这时候就尽力展露可爱的微笑吧。“鹈饲先生,加油啰!来,手电筒给你。” “事到如今,居然要我自己挖?” “难道你要我帮忙挖坟墓?” “我刚才借你御寒衣物吧?” “我刚才泡咖啡给你喝吧?”

04

后来,两人决议由鹈饲挖洞,朱美负责以手电筒照明,并且注意周遭动静。深夜的挖洞任务,以这种绝佳的职责分配付诸执行。 两人走出车库二楼的房间,来到寒风吹拂的户外。鹈饲先到车库一楼,拿出一把铲子。 “简直像是预先准备的,为什么?” “只是凑巧。应该是定期前来的园丁或某人拿来铲雪,就这么放在车库。这样刚好,我就拿来用吧。” 省下到仓库找铲子的工夫,确实很方便。两人迅速跑到葫芦池旁边的尿尿小童。鹈饲默默抱起摆饰移到旁边,覆盖白雪的地面出现一块裸露的地表,土壤又黑又湿。 “就是这里。”朱美以手电筒照亮该处。 “好,开工。”鹈饲用力将铲子前端垂直插入漆黑地面。挖过一次的泥土很软,铲子前端一鼓作气插入地面,一铲就发现挖出来的土多得出乎意料。“这样的话,可以轻松搞定。” 鹈饲默默动着铲子,朱美移开视线,以免看到洞里的样子。 沙、沙、沙…… 不过,铲子响起的声音传入耳中,朱美的视线不知何时被引诱得投向洞里。洞眨眼之间就挖到三十公分深,并且顺利地逐渐挖到四十公分深,没挖到任何东西。挖到五十公分深,还是没变化。然而,继续往下挖一阵子之后,鹈饲的铲子尖端忽然发出“喀”的低沉声音停止。 “怎么了?挖到什么吗?” “不,不是那样。只是土忽然变硬。”鹈饲的语气听起来明显失望。“看来,往下就是还没挖过的硬土。” “也就是说,春彦挖到这么深就停了。”朱美看着洞底。“什么嘛,果然什么都没有吧?只是普通的洞。” 再怎么细心注视,洞里别说尸体,甚至连昆虫残骸都找不到。洞里一无所?99lib?有的事实,使得朱美稍微放心,莫名有种想笑的心情。 “看吧,果然是想太多。啊……吓死我了!鹈饲先生一脸正经说什么‘有尸体’,害我也完全以为是这么回事,好蠢。冷静想想,善通寺家是传统名门,庭院怎么可能埋尸体?” “唔……我推测错误吗?”鹈饲以遗憾的表情观察洞内。“既然这样,春彦为什么在深夜刻意挖这个洞?而且还那样大喊……你也看到春彦喊得很吓人的样子吧?” “确实有看到,他那样简直是精神错乱。当时他究竟在喊什么?” “嗯,说不定是……!” “说不定是?” “‘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得知国王秘密的年轻理发师,在原野正中央挖洞之后大喊“国王的耳朵是驴耳朵……”这样。 “怎么可能啊!”

05

鹈饲与朱美把刚才挖的洞漂亮填平,暂时返回宅邸。进入玄关一看,墙上时钟显示凌晨两点,身穿睡衣又披一件上衣的远山真里子就在时钟旁边,像是在屋内迷路般四处徘徊。真里子一看到朱美他们就主动跑来,照例以又快又流利的关西腔开口。 “啊啊,你们两位!在这么天大的时候跑去哪里啦,太过分了,真是的!我怕死了,你们究竟跑去哪里?” “真、真里子小姐,不好意思。”朱美不清楚现状,但姑且以忠实帮备的身份尝试解释。“那个,我和他一起,一直,那个,在外面一起……” “啊,原来如此,你不用说完,我懂我懂。” 慢着,你这样就当成听懂也很麻烦……朱美觉得她有着不必要的误会。 “不提这个。”鹈饲插话切入正题。“真里子小姐,您似乎遇到某些问题。这么晚了,究竟发生什么事?” “对,这是重点!”真里子竖起食指,像是称赞鹈饲询问这个问题,接着以如同要揪住鹈饲般的气势诉说现状。 “那个,不太对劲,伯父不在家!在这种三更半夜,他肯定没办法去任何地方,很奇怪吧?我好担心。” “好了好了,冷静下来,麻烦按照顺序说明好吗?” “那个,我直到刚才都在睡觉,却不知为何醒来,然后……” 她讲得冗长又麻烦,以下是她陈述的重点。 远山真里子在自己卧室睡觉,却忽然醒来。她觉得既然醒来就去上个厕所,离开卧室时,发现春彦书房的门开着。真里子觉得不对劲而看向书房,但房里没人,只有桌上的台灯开着,她立刻莫名觉得不安。春彦个性一板一眼,不会开着电灯或房门没关。察觉异状的她前往卧室看看,然而床上也没人,四处都找不到春彦。 “……我还没找遍宅邸每个角落,所以还不能断言,但伯父该不会出事吧?” 远山真里子以由衷担心的表情诉说不安。 “明白了,总之去卧室与书房看看吧。” 鹈饲自然而然掌握场中主导权,带着朱美与真里子跑上楼。 三人穿过二楼走廊,首先前往卧室。这里是朱美他们白天和咲子夫人秘密讨论计划的卧室。鹈饲敲门做个样子之后开门,卧室中央的巨大双人床没有人影。 “确实完全没人,床也没躺过的痕迹。”鹈饲将手伸进床单与棉被之间,然后摇头。“也感觉不到体温。” 也就是说,至少春彦挖洞之后,没有回到这间寝室上床。那么,身体冰冷的春彦究竟去了哪里? 三人离开卧室,改为前往书房。沿着走廊并排的房门,有一扇是半开的,里头微微透出光线。是春彦的书房。探头一看,里面是整理得井然有序的空间。看得见摆在墙边的高书柜、摆在一角的电视与计算机、录像带与DVD的收藏架,却没看见人影。即使如此,窗边的稳重写字桌上,悬臂式台灯无意义地照亮空间。 “方便进去吗?” “其实不行,伯父不准任何人进入这间书房。但现在无妨吧?毕竟门开着。”真里子说完率先入内。“我也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鹈饲缓缓踏入室内环视。 “确实很奇怪。门开着、灯开着……”鹈饲笔直走向桌子,指向桌旁。“抽屉也开着。” 三层抽屉的最上层,就这么拉开数公分没关。 “可以看里面吗?”鹈饲如此征询真里子。真里子一副无法压抑好奇心的感觉,反倒是积极催促鹈饲。“快打开吧。” 鹈饲立刻将抽屉完全打开,如同把头伸进去般翻找。 “文具、收据、信、通讯簿、名片、旧钱包——里面有少许零钱。此外……咦,这是什么?”鹈饲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类似珠宝盒的绿色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散乱收藏五、六把钥匙。 “里面是钥匙。” “种类各有不同耶。” “似乎如此。” 鹈饲将小盒子放回抽屉,接着专注检视书柜与录像带架。书柜当然存放美术相关的书籍,但也有不少小说。录像带与DVD几乎都是外国电影,从片名就知道大多是悬疑电影。春彦似乎喜欢希区考克的作品,代表作一应俱全。 鹈饲从录像带架移开视线伸直身体,环视房内是否有其他线索。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他的视线。 “咦,这是……” 是女性的肖像画。画中年约二十岁的年轻女性,身穿低胸礼服注视这里。礼服是鲜艳的红色,女性脸蛋似乎隐约泛红。画作右下角看得到善通寺春彦的签名,应该是他的作品。从作品看来,画家的画技或许三流,但画中模特儿的美貌一流。 “好漂亮的女性,是谁啊?” “天晓得,打扮得好像好莱坞女星。” “我也第一次看见耶。”真里子以陶醉目光欣赏这幅画。“说不定是前妻。” 真里子出乎意料的这句话,引发鹈饲的兴趣。 “前妻?在下第一次听说。老爷和咲子夫人是再婚?” “好像是,但我也没听说详情。伯父与咲子小姐似乎都不太想提这件事,所以我也不太能聊这个话题,毕竟挖别人的往事不太好。” “原来如此,在下认为这是明智的判断。那么,大致明白书房的状况了。确实会令人觉得老爷凭空消失。” 鹈饲像是调查结束般转身,朱美不得已跟着踏出脚步,却忽然感觉脚底踩到粗糙的东西而停步。 “哎呀,什么东西?”她立刻蹲下来确认踩到什么异物。铺在地面的褐色地毯,黏着湿润的泥土。而且仔细一看,不只是这里,地毯上好 51e0." >几个地方都有湿泥土。“怎么回事?” 鹈饲以手指挖起泥土审视,接着忽然以夸张动作起身,装模作样注视自己的脚。 “啊,这下惨了。朱美小姐,这不是别的,正是我和你鞋子上的泥土。糟糕,我们弄脏老爷的书房了!” “咦……这……”这怎么可能?朱美原本想这么说。 “不,肯定没错!”但鹈饲在她开口前断言。“这是我们从外面带进来的泥土,和老爷完全无关!” 是是是,我知道了……朱美不再说话。鹈饲郑重向真里子道歉。“非常抱歉,等等我们会清理干净,请见谅。” “向我道歉,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就是了。不提这个,先找伯父吧。我想他不会在这种时间外出,肯定在宅邸某处,说不定是在哪里心脏麻痹动不了。我们三人分头找,肯定找得到。” “不,这可不行。”鹈饲以坚决语气回应。“应该三人一起找。” 不像帮佣的这种语气,使得真里子的表情瞬间浮现“为什么?”的疑惑阴影。鹈饲连忙像是掩饰般说下去。 “没有啦,换句话说,那个,毕竟夜深了,必须考虑外人可能潜入宅邸,在下觉得尽量不要落单比较好。” 真里子像是咀嚼鹈饲这番话般低头片刻,接着说声“说得也是”,抬头轻拍鹈饲肩膀。“你挺可靠耶,比起司机更像保镖。” “这样啊,毕竟在下做过类似的工作。” “好,那就三人一起走吧!” “在这之前……”鹈饲缓缓取出手机,向真里子确认。“在下方便联络夫人吗?毕竟现在是老爷失踪的紧急状况。” “啊,说得也是。我不在意。知不知道号码?” “知道,在下问过。” 鹈饲说完稍微远离真里子,立刻打手机给咲子夫人。 “……” “怎么样?”朱美轻声询问。 “不行。”鹈饲摇头回应,将手机收回口袋。“对方关机。毕竟是这个时间,大概在睡觉吧。” 《电影导演彩子》(流平·樱)

01

“不过,下得真大呢。” 十乘寺樱眺望窗外低语。她说的当然是雪。 流平他们泡汤回来之后,雪似乎下得更大,已经不是缓缓飘雪的抒情光景,是雪块从夜空咻咻落下般的感觉。依照气象预报,山区积雪达四十公分。不提这个…… “不过,喝得真多呢。” 流平眺望桌面低语。他说的当然是酒。 泡汤返家之后,不知不觉办起酒宴,水树彩子展现她的酒国英豪天分。她手上的饮料一开始是啤酒,再来是加水威士忌、加热水的烧酒、温日本酒以及冰日本酒。经过眼花缭乱的变迁之后,于凌晨零点左右再度回到啤酒。桌上摆着空罐、空瓶、宝特瓶与纸盒等等,完全是“可回收垃圾收集日”的模样。流平对彩子的酒量哑口无言,但樱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在流平耳际低语。“大家都称呼彩子小姐是酒宴女星。” “啊?主演女星?”99lib? “意思是在酒宴饰演主角的女星。” “啊,酒宴女星是吧,确实如此。” 流平认同这种说法。但喝醉的彩子立刻摇头。 “以为我是普通女星就大错特错了。我和随处可见的女星不一样。” 到头来,女星并不是随处可见,所以无从比较,但流平也大致明白,水树彩子不是普通的女星。“不过,您和其他女星有什么不一样?” 彩子随即微微给了流平一个白眼,右手紧握那台八毫米摄影机“中谷SV8”,大胆说出这句话:“其实,我不是女星。” “……”..t>果然如此,就觉得有问题。像是她的讲话方式、个性,以及这种酒国英豪的模样。“换句话说您是男性,所以不是女星,是男星。” “不对……!”彩子挥动右手。 “咿!”中谷SV8从流平鼻尖数公分处咻一声经过,流平额头流下冷汗。“哈、哈哈、哈哈,彩子小姐,我是开玩笑的。那么,既然彩子小姐不是女星,那您的身份是?” “嗯,我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彩子迅速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红色扩音器,打开房间一角的折叠椅,坐在上面悠然跷起二郎腿。女导演坐在导演椅,双手各自拿着八毫米摄影机与扩音器的构图立刻完成。“我是导演,电影导演水树彩子。预备……开麦拉!A……!怎么样?这就是我原本的样貌。” “电影导演,水树……咦咦!” 流平的乌贼川市立大学电影系肄业资历,终于在这时候派上用场。回想起来,他听到“水树彩子”这个名字的瞬间,就觉得似曾相识。 “我想起来了。电影导演水树彩子,就是那部传说中的恐怖片《电影导演彩子》登场的女导演吧?” “哇,请问那部《电影导演彩子》是怎样的电影?” “樱小姐不知道也在所难免。《电影导演彩子》是距今十年前造成话题的电影。虽然这么说,却不是大型制片商拍摄的大银幕作品,是由当时奥床市立大学的电影研究会制作的,也就是学生电影。既然是学生电影,肯定是低预算的业余作品,但这部电影很具争议而闻名,在当时各大学的电影社团之间卷起一阵风潮。这部电影的主角是电影导演,名字叫做‘水树彩子’。” “一点都没错。‘水树彩子’是电影主角的名字,同时也是饰演这名主角的女星名字,更是实际执导这部电影的导演名字,也就是我。” “原、原来是这样!”流平对面前挺胸的“活传说”叩拜致意。“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不过,比起关于电影的传说,樱似乎对电影剧情本身更感兴趣。 “这部电影是怎样的内容?” “老实说,我没看过那部电影,不过听学长姐的描述,是相当吓人的恐怖电影。剧情大概是‘想在某间古老宅邸拍摄恐怖电影的女导演,面对延宕的进度与人际关系的摩擦逐渐疯狂,终于逐一杀害剧组人员’这样。” “天啊,好恐怖!”樱露出害怕的表情,接着忽然提出犀利的指摘。“不过,这不就是《鬼店(The Shining)》的剧情吗?” “咦,《鬼店》?啊啊,那部《鬼店》是吧,说得也是。嗯,这是《鬼店》的电影导演版本,大致一样。” “户村大人,恕我冒昧。”樱战战兢兢提出禁忌的问题。“户村大人就读大学电影系,却没察觉这件事?” “抱、抱歉,我还没察觉就辍学了,哈哈哈……”流平硬是编出借口,搔了搔脑袋。“总之,用这么大胆的方式翻版,反而难以察觉。对吧,彩子小姐……咦,彩子小姐不在?” 回神一看,导演椅没人。 但彩子很快就拿着一卷录像带回来,一边将录像带塞给流平,一边指着客厅角落的电视。 “给我放!现在立刻给我放,实际看过就知道是不是《鬼店》的翻版。没看过就做这种不负责任的批评,我坚决不会接受!” 就这样,深夜的酒宴紧急改为电影上映会,时钟刚好走到凌晨一点。

02

电影从黑底白字的“电影导演彩子”六个字开始。 《电影导演彩子》的前半,主要以某大学的电影研究会为舞台。喜欢电影的学生们不分昼夜聚集于此,反复进行“高达的不合理性”或“塔可夫斯基沉默的影像美”或“维斯康蒂眼中的毁灭美学”这种乍看高级却莫名空洞的电影讨论。社员大多对此不抱任何疑问。每天周而复始畅谈这种如同春阳的传统电影议题,镜头严谨记录电影研究会的日常生活,甚至达到嗜虐的程度。 某天,四、五名电影青年照例要讨论“新浪潮”议题的时候,其中一名社员忽然起身。她是令人惊艳的美女。美女如同咆哮的野兽般提出要求。 “电影不是这种东西!你们这种只想炫耀电影知识的研究者,已无用处可言!” 这名热情美女,正是这部电影的主角“水树彩子”。她发出更诡异的气焰宣布。 “接下来只需实践。你们听好了,我要拍一部最好看的电影,给我看清楚吧!” 就这样,水树彩子强烈批判至今的电影研究会,同时宣布将以自己为中心主导拍片。到这里是《电影导演彩子》的开场,也就是电影导演水树彩子的诞生篇。 “刚开始一点都没有恐怖气息,感觉像是青春校园电影。” “总之别急,接下来会开始恐怖。” “彩子小姐从这时候就好帅气!” 中间是水树彩子的受难篇。电影舞台一下子转移到西式宅邸,这里是一栋如同早期环球电影的古老宅邸,屋主是知名画家。水树彩子与同伴们以拍摄恐怖电影为由,造访这座宅邸。接下来是拍片的每一天。水树彩子自己拿着扩音器,将热情投注在拍片。她指导演员的演技、朝摄影师提出要求、派工作人员奔走。但是导演越热中,演.t>员与剧组人员的不满声浪越强。尤其男性剧组人员非常抗拒接受女导演的指示,水树彩子的领导能力逐渐下降,和摄影指导之间的对立尤其严重,拍片进度逐渐延宕。水树彩子想维持导演的威严,对摄影指导的要求逐渐严苛,像是“类似希区考克的主观运镜”或“安哲罗普洛斯风格的长拍”或“当代美国电影形式的手提摄影机”这种陌生字词交相出现,有效呈现她和摄影指导之间的对立。 “拍片现场经常出现这种状况吧?” “没错,这也是我基于实际体验写成的剧本。” “好古老的宅邸耶……是哪位的宅邸?” 再来是后段的杀戮篇。摄影指导终于罢工,拍片进度完全停摆。预算用尽,进度乱七八糟,剧组人员的士气只减不增。被逼到极限的水树彩子终于开始疯狂。拍片的最后一夜,她成为“电影导演彩子”,进行最单纯明快的恐怖电影拍摄程序,这是不需要演员与摄影师的崭新拍摄手法,也就是自己拿着摄影机连续杀人。《电影导演彩子》是一部接连杀害同伴们,将过程全部拍摄下来的电影。镜头当然没拍到她,但是激烈的呼吸声,真实呈现她内心的疯狂。 “咦?刚才好像听到一个怪声音。”bbr>99lib? “我也有听到。” “唔,是吗?我没察觉。” 电影终于进入高潮。最后的场面,是“电影导演彩子”和最大敌人——摄影指导的对决。历经喘不过气的攻防,她以摄影机殴打摄影指导致死。血花飞溅在镜头,影像令人不忍正视。然而,在观众以为一切杀戮都结束的时候…… “好,卡!OK!” 忽然响起电影导演水树彩子的声音。镜头移向声音的方向,水树彩子悠然坐在导演椅。她面不改色将红色扩音器拿到嘴边。 “好,各位辛苦了!” 她如此出言慰劳。接着,刚才被打死的摄影指导以及被刺死的演员们,纷纷表达着不满各自起身。 “真是的,说什么要在今晚拍完……” “还想说究竟该怎么办……” “居然像是当代美国电影一样,使用手提摄影机……” “用这种类似希区考克的主观运镜……” “模仿安哲罗普洛斯风格一镜到底……” 摄影指导以毛巾擦拭额头上的血浆,一副舒坦的样子。“哎,毕竟导演的命令绝对要服从。” 水树彩子满脸洒脱的笑容,影射拍片工作平安结束,画面一角也在同一时间打上“电影导演彩子·完”的文字。

03

“……”好想拿东西砸向画面上“完”这个字。但流平压抑冲动,好不容易维持镇静,并且还是只能对眼前的水树彩子本人这么说:“这确实是一部争议作品。” 彩子大概是察觉自己的作品不太被接受,她轻咳一声,为自己的作品辩护。 “我姑且解说一下。总归来说,这部作品是描写拍片时的后台,也就是所谓的幕后电影。到了拍片最后一天晚上,依然没拍到高潮的杀戮场景,美女导演灵机一动,以手持摄影机一镜到底拍出这个场景,促使全剧杀青。就是这样的青春成功剧。” 青春成功剧?流平没听过这种说法。 “这不是恐怖电影?” “如你所见,《电影导演彩子》不是恐怖电影,是女导演想拍恐怖片而陷入苦战的故事。彩子的发音等同‘psycho’,有人擅自联想成希区考克的作品《惊魂记》,误以为是精神病患犯罪的剧情。不对,其实看过这部作品的家伙大多如此误解,不过错的人是那些误解的家伙,我处于公平的立场。” 电影导演水树彩子,挺胸主张自己作品的正当性。实际上,这部电影确实达到欺骗观众的目的,但这样的结尾令人不敢苟同。 “樱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流平问完,樱揉着惺忪的眼睛回应。 “我只在看到彩子小姐不是杀人凶手时松了口气。”这样的评语明显反映她的人品。接着她微微打了一个呵欠。“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时钟显示现在刚过凌晨两点,看来电影片长约一小时。流平以前经常和朋友嬉闹到这个时间(水树彩子肯定也一样,因为她是电影导演),但身为千金大小姐的十乘寺樱,或许没什么熬夜的经验,她的眼皮像是即将打烊的商店铁卷门。 彩子从录放机取出录像带,开朗地为深夜的宴会总结。 “好,那今晚就此散会吧!” 挖出的往事(鹈饲·朱美)

01

鹈饲、朱美加上真里子三人,走遍宅邸的每个房间寻找春彦,但春彦的身影不在屋内任何地方。最后寻找的地方是饭厅,确认那里没人之后,宅邸里已无其他地方能找。现在时间超过凌晨两点半。 “看来,宅邸里只有我们三人。”真里子拉一张饭厅椅子坐下。“你们也坐吧,站着会累。” 鹈饲与朱美像是得救般,坐在身旁的椅子。 “但我还是无法相信。伯父难道在这种大雪的深夜独自外出?这是自杀行为。” “假设是这样,您心里有底吗?” 鹈饲问完,真里子以得意表情点头。 “嗯,有底。这件事要保密,其实伯父没有绘画天分,只依赖父亲的遗产生活,他自己肯定也清楚这件事,内心想必很难受吧,会变得厌恶一切。” “那个,真里子小姐……”鹈饲以困惑表情纠正她的误解。“这是关于‘自杀’的推测吧?在下想请教的是关于‘外出地点’的推测。” “啊,原来是这方面。唔……这我心里就没有底了。虽说外出,但现在这么晚,我没办法想象。该不会是被某人掳走?” “绑架?不,很难想象是这种状况。要抓一个成年人逃走,无论如何都要开车,但是今晚因为大雪,附近的道路全部中断。” 确实如鹈饲所说,今晚是最不适合绑架的夜晚。 “反过来说,就是伯父在宅邸周遭?” “恐怕如此。”鹈饲说完立刻起身。“事到如今,果然只能到宅邸外面找了。话说回来,真里子小姐,在下想请教一件无关的事情。” “嗯?” “真里子小姐,您白天倒车入库失败的时候,说过‘又失败了’这句话。也就是说,您之前也有过倒车入库失败,车子撞到其他东西的经验?” “嗯,就是这样。所以怎么了?” “车库旁边有一座葫芦池,池畔摆了一个尿尿小童,请问真里子小姐之前是否开车撞过那个尿尿小童?” “啊?”真里子刚开始呆呆张开嘴,像是听不懂这个问题,接着露出心情很差的样子。“我说啊,你在瞧不起我吗?就算葫芦池就在车库旁边,为什么倒车入库会撞到葫芦池畔的尿尿小童?所以是怎样?你的意思是我倒车入库的技术太烂,甚至差点不小心把车子开到池子里?我再怎么样也没发生过这种事……不对,发生过!” “发生过?”鹈饲探出上半身。 “有有有,我都忘了。这么说来,我只有一次差点把车子开进葫芦池。啊……当时我慌张得不得了!但我要为了自己的名誉声明一下,那不是倒车入库失败,是我练习窄巷过弯的时候,不小心把煞车踩成油门。” “原来如此,这是任何人都会犯的错。”鹈饲浮现满脸笑容继续询问。“那么,当时是否用力撞上尿尿小童?” “总之,如果对方不是摆饰,我现在或许在蹲苦牢吧。” “那太好了。所以,当时尿尿小童怎么样?被撞倒吗?” “不,没倒,只有侧移一公尺左右。我是从侧面撞上去,就这么推了一段。” “侧移一公尺!”鹈饲的音量变大。“那么,真里子小姐撞到之后,有搬回原来的位置吗?” “不,就这么扔着。毕竟我力气小搬不动,何况那尊尿尿小童就只是摆在那里,稍微偏移也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没错。话说您提到尿尿小童侧移,请问是往尿尿小童的右边还是左边?” “左边。” “您的左眼是哪一边?” “这边。”真里子确实指着左眼。“这是什么仪式吗?” “是避免虚耗劳力的仪式。”鹈饲随口说完,维持平稳的语气说下去。“我打算和朱美小姐一起到外面看看。不不不,您不用出来,不然您感冒会是我们的责任。寻找老爷的工作请交给我们。那么,请真里子小姐回自己房间吧。” “……”真里子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还是说声“这样啊”起身离席。 鹈饲与朱美两人深深行礼目送真里子。她的身影一离开饭厅,两人就转头相视,大幅点头。 “这次肯定没错。” “再挖一次吧。”

02

鹈饲与朱美再度来到屋外,时间将近凌晨三点。夜幕依然深沉,积雪继续增加,两人刚才留下的脚印,也被持续降下的雪覆盖得干干净净。两人在雪地留下新脚印,穿过庭园来到车库旁边的葫芦池,走向池畔的尿尿小童。 “尿尿小童往左偏移一公尺,也就是说,正确位置是右边一公尺处……好,就是这里,这次肯定没错,果然有某种东西沉眠于这里的地底,只是还没挖出来!” 鹈饲早早露出胜利的笑容。“呼呼,善通寺春彦,你太大意了。这真的就是所谓的自掘坟墓。” “是是是……”朱美冷静地将侦探装模作样的台词当成耳边风,将铲子递给他。 “想讲得妙语如珠自得其乐,等你挖完洞再说。” “嗯,交给我吧。” 鹈饲握住铲子猛然挖起土。这次也是由鹈饲负责挖洞,朱美负责单手..拿着手电筒警戒。但是默默站着无法承受寒意,所以朱美刻意寻找话题。不久,她回想起一个遗忘至今的疑问。 “这么说来,留在春彦书房的泥土,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那是我们鞋子的泥土掉在地毯上,但不是那样。因为就算鞋子沾到泥土也没那么多。” “非常正确。”鹈饲丝毫没有中断挖洞动作,只以言语回答她。“那确实不是鞋子上的泥土。那么除了鞋子,还有什么东西可能沾上泥土?” “啊,难道是……铲子!是铲子上的泥土吧?” “就是这么回事。换句话说,春彦在这里挖完洞之后,就这么拿着沾泥的铲子99lib?回到宅邸,直接冲进书房。泥水在当时从铲子前端滴落在地毯。春彦不在意这种事,跑到桌旁打开台灯,大概是从抽屉取出某种东西,然后再度离开书房。” “你说他离开……难道还拿着铲子?” “说来奇怪,但只能这么认定。因为书房没有铲子。” “也就是说,春彦就这么拿着铲子跑到某个地方?这样不合常理。” “春彦的行动确实异常,不晓得是陷入混乱、不知所措,还是没有节制……总之小心为妙。” 他的语气忽然增加某种和至今不同的严肃感觉。 “因为没人保证杀人魔不会拿着铲子从暗处冲出来。” “讨厌……” “或许某处已经有人遇害。” “别吓我啦……” “单手拿着铲子,持续杀戮的精神病患……” “就叫你别吓我了……” “头盖骨被劈成两半,全身是血的尸体……” “不要啦……” “喷出的鲜血、飞溅的内脏……” “够了没啊!”朱美抢过鹈饲的铲子,将这个没神经的侦探推进洞里。 “你吓我是想做什么?” “抱歉,只是想知道你会吓到什么程度。” “……” 把他埋起来吧?反正刚好有个洞。不,还是算了。在确认洞里究竟有什么东西之前,得让他继续努力。朱美将铲子扔回给侦探。 “别想这种无聊的事情,快给我挖。” “是是是……” 鹈饲嘴里嘀咕抱怨,却还是再度挥动铲子。结实的土壤将铲子前端弹开,作业意外面临难关,但是洞依然越挖越深,两人之间的紧张感也随之增加。朱美不知何时甚至感受不到寒冷,鹈饲还热到脱掉上衣。洞的深度超过五十公分时,两人变得不发一语。最后,铲子前端敲到土里某个东西的瞬间,鹈饲放声欢呼,朱美轻声尖叫。“那么,来见证吧。” 鹈饲像是当成最后一铲,将铲子深深插入土中,再朝握柄使力。铲子前端以杠杆原理挖掉一大块土,随即在黑土之中,有个陌生的物体从土里滚出来。朱美甚至忘记眨眼,专注直视这幅光景。从土里挖出来的东西,是弄脏成褐色的头盖骨。 朱美尖叫之前先转过身去,以双手捣住自己的双耳。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毫无后顾之忧放声惨叫。 另一方面,鹈饲别说害怕,甚至像是看好戏般,变得比平常更加饶舌。 “看吧,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哎,我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我看看,只有头盖骨埋在这里?啊,看来还有其他骨头。颈骨、锁骨、肩胛骨、肋骨。要是挖的范围广一点,肯定挖得出一具完整的白骨。咦,这具尸体不只是埋在这里而已。” “什么意思?”朱美背对着他询问。 “来,你看看。” “什么事?” 朱美不由得转身一看,鹈饲忽然将头盖骨递到她面前。 “看,头盖骨前方有裂痕吧?” 鹈饲悠哉开始讲解,朱美连站都站不住了。 “不行,我受不了。”晕眩、头痛、呕吐感、食欲不振又胃痛,如今她完全是病人。“居然来到这种地方看到白骨,我想都没想过。” “那你别看,听我说明就好。听好了,这个头盖骨的裂痕不是自然产生,可以推测这名死者生前是头部遭受重击丧命,而且尸体被某人埋在这里。也就是说,这是杀人弃尸命案。” “既然这样,杀人埋尸的是谁?” “当然是善通寺春彦。” “那么,埋在这里的是谁?” 鹈饲不知为何沉默不语。朱美不禁感到不安而转身。 “等、等一下,怎么回事?别忽然不讲话啦……” 鹈饲就这么保持沉默注视黑暗,接着忽然朝黑暗开口。 “谁在那里?”

03

注意看黑暗的另一边,看得到一棵桃树,是数小时前朱美偷看春彦挖洞时,用来藏身的桃树。如今同样有个人影躲在同样的桃树后方,偷看这边在挖洞。是谁?朱美脑中率先浮现的,是手持铲子的善通寺春彦。 鹈饲大概也感觉到危险,以双手紧握铲子再度询问。“我知道你在那里!” 这道人影随即像是慑于气势,从桃树后方跑出来。 “是、是我啦,是我是我!我不是可疑人物,看清楚啦……” 就算对方要求看清楚,这里也阴暗得看不清楚,即使如此,听腔调也可以立刻知道对方是谁。是远山真里子。她走到还有三公尺的距离就不再靠近,大概是在警戒。鹈饲以冰冷声音询问。 “你至今一直.在那里看吧?” “看、看了。不、不对,我没看见。虽然在看却没看见。既然没看见就等于没在看,换句话说就是我没看。对吧?” 鹈饲在朱美身旁佩服低语。 “有道理!” “是这个问题吗?”朱美歪过脑袋。“她跟踪我们吧?” “似乎如此。”鹈饲再度面向真里子。“换句话说,你看了。” “所以要杀我灭口吗?我不要啦,我还不想死……” “我们不会杀你。” “所以要侵犯我吗?我不要啦,我还没‘那个’……”鹈饲再度低语。 “还没‘哪个’?” “事到如今,这种事都不重要吧?”总之,朱美拼命将离题的话题拉回来。“不提这个,你到底要怎么做?事情演变成这样,没办法编借口掩饰。” “确实是时候了。”鹈饲说着面向真里子。“看来说出真相的时机到了。真里子小姐,其实我想让你看个东西。” 接着,鹈饲露出像是房仲推荐珍藏好屋时的笑容,招手要她来到埋着白骨尸体的洞。“请来这里。来吧,来吧,不用客气。” “什、什么东西?是好东西吗?” “我不晓得算不算好东西……你听过德川家的埋藏金吧?” “真的有吗?”远山真里子飞奔过来,抓着洞缘窥视内部。 “咿呀啊啊啊啊啊——”刺耳惨叫声回荡在下雪的夜空。

04

鹈饲与朱美合力将昏迷的真里子抬回宅邸。现在时间是三点半。让真里子躺在客厅沙发,喂她含一口白兰地之后,她失去血色的脸颊总算红润,看来不久就会清醒。 “清醒之后,得向她表露我们的身份。放心,反正没两样。我们在庭园发现离奇死亡的尸体,警方迟早会来,我们将会接受侦讯,到时候终究得说出真实身份,这个情报也会传入春彦与真里子耳中。对吧?” “也对。但姑且征求委托人同意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鹈饲立刻打开手机。“但我要怎么说?如果我告知‘我在府上庭院发现白骨尸体’,咲子夫人或许会在电话另一头昏倒……” 不晓得是幸或不幸,鹈饲的担忧是白费力气,因为他的手机联络不上咲子夫人。鹈饲放弃在这个时间点联络。“果然关机,看来天亮才接得通。” “要报警吗?” “唔,慢着慢着,她好像醒了。” 如同等待鹈饲说完这句话,真里子发出“唔……”的小小呻吟醒来。她就这么维持恍神表情,在沙发坐起上半身。然而,当她视线捕捉到鹈饲与朱美的瞬间,就将双眼睁得好大。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这个家做什么?” “请别激动,我会说出真相,请冷静听我说。”鹈饲仔细发音,区隔每个字词。“我们是,侦探事务所的人,不是可疑人物。” “是侦探?” “是的。” “不是宝藏猎人?” “不是,是侦探。” “那么,德川家的埋藏金……啊,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不,或许有,但不在这里。” “原来如此,是侦探啊,我明白了。”真里子像是理解一切般点头。“那么,委托人是春彦伯父吧?” 侦探眉头微微一颤。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本来就是这样吧?说到侦探,就是外遇调查,既然是咲子小姐外遇,雇用侦探的当然是伯父。唔……不过好奇怪,既然你们要调查咲子小姐的外遇,那你们可以待在这种地方吗?咲子小姐不是去市区了吗?” “很遗憾,委托人不是春彦先生。” “这样啊,除此之外就是……咲子小姐吧!”真里子暂时语塞。“为什么咲子小姐要雇用侦探?” “总之,这方面请之后询问她本人。” 鹈饲适度打马虎眼。 “不提这个,真里子小姐。”朱美代为询问。“你为什么断定咲子小姐外遇?只是直觉?” “不是直觉,我亲眼看到。” “看到什么?” “咲子小姐和年轻男性进旅馆。” “天啊!”朱美不由得捣嘴。下午窃听时,已经知道真里子怀疑咲子夫人外遇,不过老实说,朱美认定应该是真里子擅自推测。何况那位形象贤淑的咲子夫人居然和年轻男性有染,这种光景实在难以想象。 “会不会是看错?”鹈饲也半信半疑地询问。 “不,没看错。我不是只在瞬间看见一眼。我想想,记得大约是两个月前吧,我造访公司的途中,顺便到奥床银座商店街闲晃,发现有个熟悉的女性走在前面,我察觉是咲子小姐之后想叫她,但咲子小姐身旁有个男的,我看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只是并肩走路,为什么看起来不对劲?他们手挽着手?” “不,没有挽手。唔……为什么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肩上背着运动背包,但另一只手提着咲子小姐的包包。” “真的是咲子夫人的包包?” “那当然,男生一般不会提凯莉包吧?他是帮咲子小姐提包包。怎么样,很可疑吧?” “原来如此,确实可疑。所以你觉得不对劲就跟踪两人?” “没错,这样好像侦探,紧张又刺激。” “然后,两人就这么进旅馆?” “没错,而且当然是那种宾馆。” “但你没看到他们出来吧?” “那当然,我可没这么闲。” “男性有什么特征?” “不晓得,我只看到背影,但那个年轻男性身穿黑色大衣戴帽子,体格中等。这么说来,还真的没什么像样的特征。” “头发是不是金色的?” “不晓得,他头发扎进帽子里,所以看不到。金发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鹈饲含糊带过,真里子随即发出不满的声音。 “‘没什么’是怎样?你没讲真话吧?好奸诈。” “啊啊,好啦好啦,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鹈饲说着打开手机,将手指放在按键上。“先等我解决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要报警。可以吧?” “咦!要叫警察来这里?慢着,可是……” “你也看见埋在那个庭院的白骨吧?既然发现那具尸体,这件事只能交给警方处理,这是市民的义务。” “唔……毕竟春彦伯父也下落不明……”真里子不甘愿地答应了。“没办法了。”

05

鹈饲征得远山真里子的同意之后,立刻操作手机。 “打一一〇?”朱美如此询问。 “不,我直接打砂川警部的手机试试。” “他说不定不会接。” “他讨厌我到这种程度?”鹈饲稍微皱眉,将手机拿到耳际。数秒后。“啊,是砂川警部吗?我是鹈饲……”但鹈饲一自报姓名,电话就被挂断。“……啧。” “他姑且接了。” “但他立刻挂掉。”鹈饲重拨号码,再度挑战联络砂川警部。“喂,砂川警部?忽然挂我电话太过分了吧?” 似乎接通了。朱美轻轻将耳朵凑到他的手机旁边。 “嗨,抱歉,我还以为是恶作剧电话。” 世间有些男性,一讲起电话会忽然拉高声音,砂川警部似乎也是这一型,他的声音甚至清楚传入朱美耳中。 “所以有什么事?这边今晚特别忙,很多重要案件要处理,警方忙得不可开交,我也得熬夜。如果你的事情不重要,希望可以晚点再说。” “这样啊。”鹈饲思考片刻。“那就晚点再说吧,我之后再打电话。反正并不是这两天发生的命案……那就这样了。” “等一下!”电话另一头变得更大声。“你刚才说什么?命案?” “嗯,是的,不过尸体已经化为白骨,并不是分秒必争的状况。” “什么?白骨?”警部的音调稍微变化。“那就如你所说,不是这两天发生的命案了。嗯,那么案发现场在乌贼川市哪里?” “其实不是在乌贼川市,是猪鹿村。” “猪鹿村啊……” “是的,猪鹿村姑且是乌贼川警局的管辖范围吧?” “对,确实是我们要处理的案件。但既然命案现场在猪鹿村,很遗憾,这边也没办法立刻赶过去,这场大雪导致猪鹿村各处道路停止通行,连警车都不能走。总之,天亮应该会正式开始除雪,警方之后就会过去。话说回来,地点是在猪鹿村的哪里?讲详细一点吧。” “地址是猪鹿村大字山田三三九。” “嗯嗯,猪鹿村的大字山田三三九……唔,这个住址,难道,该不会!” “喔,不愧是警部先生。是的,发现白骨尸体的地点,是那个知名的善通寺家宅邸。吓一跳吗?” “你说什么?这件事要早说啊!”砂川警部像是忽然被引发兴趣,在电话另一头提高音量。“好,明白了,我现在立刻赶过去,你别做任何多余的事情,等我们抵达现场,明白了吧?” “慢着,就算你说要赶过来也不可能吧……啊。”鹈饲忽然停止说下去,心有不甘地看着手机。“挂断了,真是急性子。” “他现在大概已经上警车了吧。”两人旁边的真里子,佩服地瞪大双眼。 “好厉害,你们真的是侦探耶,居然和乌贼川警局的警部先生是朋友。” “别这么说,我们交情不到朋友的程度。”鹈饲述说着就旁人看来很谦虚的事实。 “不过,警部先生的样子有点怪。明明不太关切白骨尸体,我一提到善通寺家,态度就完全不一样。” “那当然吧,善通寺家是这个地方的名人,要是出事,警方也会紧张。” “是的,这我明白。不过,只有这样吗?” “意思是还有其他隐情?”朱美问完,侦探露出不上不下的纳闷表情。 “不,还不能断言,但总觉得怪怪的,似乎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发生其他事件,或者该说是我们不知道的案件。” 鹈饲维持含混不清的表情,操作手机寻找另一个号码。 “这次要打给谁?” “我姑且打给流平看看。” “这个时间打给他?现在是凌晨四点,他肯定在睡觉吧?” “不抱期待试试看。”鹈饲把手机放在耳边片刻,接着不悦咂嘴合上手机。“他没关机,但是没接电话。” “就算联络得上也没用吧?雪这么大,他又不可能前来支持。” “嗯,说得也是。”鹈饲点头回应,像是听朱美说完才察觉这件事。“联络流平确实没意义,反倒是浪费电。” 他轻声说完,将手机收回胸前口袋。 “那么,真里子小姐,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想问什么尽管问……咦?” 侦探转身一看,远山真里子躺在沙发呼呼大睡。 “睡着了。” “大概是白兰地现在才生效吧。” 沾泥的尸体(流平·樱)

01

流平换上运动服代替睡衣,在凌晨两点十分上床。软绵绵的床舒适到无法言喻,看来肯定可以熟睡到天亮。流平抱着这个想法入睡,却在天还没亮时忽然因为敲门声醒来。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是凌晨四点,这种时间是谁在敲门?不对,无须思考是谁,现在这间屋子除了他只有两人,所以肯定是两人之一。会是谁?“谁都好!” 无论对方是十乘寺樱或水树彩子,只要是美女深夜造访都非常欢迎。流平跳下床用力打开门。 “嗨,所以是樱小姐啊!” 门后是十乘寺樱。她身穿厚上衣按着胸前,站在冰冷的走廊,表情像是在这间不算宽敞的屋子里迷路。流平不禁担心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是的,我有点在意一件事。”樱大胆地拉住流平手臂。“总之,请跟我走。” “咦,咦?跟你走?究竟要去哪里?” “这里!”樱拉着流平,从走廊到阶梯不断前进。“我刚才醒来,觉得胸口闷闷的,肯定是还不习惯喝酒。所以我离开房间,下楼到厨房喝杯水,前往露台想吸点新鲜的空气……就是这里。” 两人在樱说明时抵达木板露台。樱穿上凉鞋走到露台,不明就里的流平也跟着出去。樱踩踏积雪抵达露台边缘,说声“请看对面的别墅”指着斜下方。 “唔,权藤的别墅怎么了?”三角屋顶的山庄,乍看之下没有异常之处。虽然室内在这种时间亮灯挺令人在意,这边也没立场计较别人熬夜。然而…… “咦!那扇窗户怎么回事?” 最后,流平的视线固定在一扇窗户。这扇窗户位于一楼,内部透出明亮的灯光。窗帘半开,可惜从这里看不见室内状况,但这扇窗户有个明显突兀之处。 窗户玻璃破了一个大洞。 下大雪的这天晚上,那扇破掉的窗户,应该会令屋内的人冷到受不了,却就这么扔着没人理会。 “好奇怪,难道没人?” “可是,屋内的灯开着。” “说得也是。既然有人,就不可能扔着那扇窗户不管。” “我也这么认为。难道是出事吗?” 如果发生某件事,应该和权藤源次郎有关。流平回想起他在露天温泉的样子,很像是容易卷入纷争的类型。他是富豪,也有可能遇到小偷或强盗。 “两位,怎么了,在这种时候到露台幽会?” 水树彩子身穿运动服加棉袍下楼,大概是听到声音吧。流平大略说明状况之后,水树彩子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应该不是歹徒硬闯行抢,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没办法扔着不管。好,我去看看。” “哇,彩子小姐,请等一下,您这样太勇敢了,还是等到天亮吧?” “还讲得这么悠闲,权藤源次郎可能在窗子另一边重伤奄奄一息啊?” “我明白这种可能性,但小偷或强盗或许还在那扇窗子的另一边找值钱的物品,您这样很危险。” “那你也来吧,两人一起去就安全。” “这样的话,樱小姐会一个人留在这里。” “明白了。”水树彩子说出单纯明快的结论。“那三人一起去吧。”

02

流平、樱、彩子三人各自拿着手电筒与顺手的武器,前往权藤源次郎的别墅。顺带一提,流平的武器是庭院的铲子、樱的武器是扫把、彩子的武器是“中谷SV8”——不对,是空酒瓶。不知道隐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应该会认为这三人才是要袭击富豪别墅的可疑集团,幸好现在是下雪的深夜,除了他们三人没有其他人影,“可疑集团”顺利抵达目的地。 三人踩雪穿过外门,靠近三角屋顶的建筑物。虽然完全是非法入侵,却没有内疚的感觉。他们无视于玄关大门,绕到建筑物后方,来到问题所在的破玻璃窗。周边散落无数玻璃碎片,玻璃是毛玻璃,但破掉的空间意外地大,足以让一颗足球通过。三人相互使个眼神,数三秒之后一起看向室内。 “呀啊啊啊啊啊!”樱立刻发出撕裂丝绢般的惨叫声。 彩子不敢置信般睁大双眼,流平也不禁倒抽一口气。 他们从破碎窗户外侧看见的光景,是一名全身是血倒地不动的男性。 “权藤源次郎死了…>99lib?…”流平慌张断定,相对的,彩子始终保持冷静。 “不,或许还有呼吸。我们上!” 三人再度绕回玄关。门没上锁,转动门把就轻松开启。三人进入屋内,冲进权藤源次郎所在的房间。这里是他的卧室,只有床、小桌子与衣柜等简单装潢。地面是木质地板,男性倒在正中央区域。彩子无视于伫立不动的流平与樱,勇敢走到男性身旁拉起他的手。彩子做出把脉动作之后,悲伤地看着下方缓缓摇头。 “还是不行,他死了。” “这、这下不妙了。”流平看向尸体头部,破裂的额头流出大量鲜血。 “别慌张,先报警。你有带手机过来吗?” 流平摇头回应。他没想到会遭遇这种场面,所以手机就这么放在枕边。不过场中三人都一样,没带着本应随身携带的手机。 “如果要打电话,玄关旁边就有家用电话。”樱这么说。 “那就用那个吧,我来打。”水树彩子自愿负责报警。“我之前就一直想打一次一一〇。” 彩子说出意外悠哉的这句话之后离开卧室,如今卧室只有流平与樱。樱像是抓住这个机会,走到流平身旁诉说不安。 “户村大人,难道这位先生是被某人杀害?” “嗯,应该是这样吧。”流平蹲在遇害者身旁,仔细观察尸体。“就我看来,头部的伤是致命伤,但不是跌倒撞到某种东西造成的。他当然也不会自己让头部受伤,bbr>肯定是某人以坚硬物体殴打造成,所以这是命案。” “啊啊,果然如此。”樱和尸体保持距离,维持完全背对的方向。“那么,应该是某人闯入屋内行凶吧?例如强盗之类的,因而引发冲突变成这样。” “唔……这部分还不得而知……咦?” 流平察觉遇害者的头部,黏着某种不同于血液的粗糙颗粒。他鼓起勇气将脸凑到染血的死者头部确认。“这是泥土?” “户村大人,请问怎么了?”樱依然维持背对方向询问。 “没事,虽然不晓得原因,但遇害者伤口沾着泥土。” “天啊,伤口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此时,水树彩子打完一一〇报警回来了。流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她。彩子对此似乎颇感兴趣,却要求两人之后再讨论。 “先回向日葵庄吧。其实我刚才打电话才知道,盆藏山周边道路因为大雪中断,警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我们可不能在尸体旁边,等待不晓得何时抵达的警察。总之先保留现场,我们回到温暖的房间喝茶等吧。”

03

.. 流平和两名女性回到向日葵庄。在暖气够强的室内,喝着热茶眺望美女,就觉得刚才发现尸体的过程全都像是梦幻一场,真是不可思议。 但权藤源次郎的死不是梦也不是幻。尸体伤口不知为何沾上泥土,也是刚才亲眼见到的事实。这究竟代表什么含义?流平重新思考这件事,随即得到灵感。 “啊,原来如此,我懂了。换句话说,行凶的是记恨遇害者的人。凶手打死遇害者之后还不满足,以沾上泥土的鞋子踩伤口,泥土就在这时候附着在伤口。有可能是这样吧?” “喔,这推理挺像样的,不愧是见习侦探。”水树彩子语带嘲讽这么说。“不过要是凶手照你所说,是直接穿着鞋子行凶,尸体周边没留下凶手鞋印就很奇怪。但木地板没有踩脏的痕迹,凶手是从玄关脱鞋入内。” “唔,说得也是。”理论被轻易推翻的流平,不太高兴地征询彩子意见。“既然这样,彩子小姐会怎么解释伤口沾上泥土?” “你问我,我问谁?我不是侦探,是女星。”彩子早早就像是投降般举起双手。“名侦探..的角色交给你了。” “明白了,请交给我吧。”流平单纯地接下侦探角色,在进一步思考之后得到新的灵感。“明白了,是凶器,凶器。泥土附着在凶器。凶手以凶器殴打遇害者致死,沾在凶器上的泥土,在当时留在遇害者的伤口。如何?这正是最自然的解释吧?” “这真是了不起,你是名侦探。”彩子发出感叹的声音之后喝口热茶。 “可是,户村大人,沾泥的凶器究竟是哪种凶器?” “天晓得……比方说萝卜。” “那是沾泥的蔬菜。” “这真是太惨了,你是迷侦探。”彩子发出失望的声音之后再度喝茶。 “唔……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早早放弃的流平,视线停留在某个东西。“对了,比方说铲子怎么样?” “喔,拿铲子当凶器?听起来挺奇怪的。不过也是一种可能性。” 彩子看起来不太相信流平的说法,但流平拿起铲子审视前端,双手握住握柄做个挥动的动作,接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比方说可能是这样。凶手拿着沾泥的铲子,来到权藤的别墅,并且袭击卧室里熟睡的遇害者。凶手和遇害者爆发混战,在这段期间,铲子尖端敲破窗户玻璃,后来凶手终于以铲子打死遇害者,铲子尖端的泥土在这时候附着在伤口,凶手拿着铲子扬长而去……就像这样。” “真美妙!”樱拍手称赞。“户村大人简直像是鹈饲先生!” “这样啊。”老实说,流平不太开心。“没什么,只要具备正常的观察力与想象力,任何人都能推理到这个程度。” “以铲子敲碎玻璃、打破头颅吗?声音应该很大吧。” 彩子不经意说出的话语,带动流平的思绪进入新局面。 “对……没错!那个声音就是这么回事!樱小姐,你也听到吧?我们在看那部影片的时候,不是忽然听到一个和电影无关的声音吗?” “啊啊,看那部电影后半段听到的刺耳声音吧?这么说来,很像是玻璃碎裂、敲击金属的声音。” “我听起来也是这样。也就是说……”流平立刻转身向彩子要求。“可以让我再看那部电影一次吗?” “这么爱看《电影导演彩子》?” 不对,不是那个意思。 “再看那部电影一次,就可以知道正确行凶时间。” “啊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好,等我一下。” 彩子从容不迫地离开客厅,回来时拿着一卷录像带,上面贴着《电影导演彩子》的标签。流平迅速伸手接过来,立刻放进录放机。由于影带已经倒带,《电影导演彩子》从第一幕开始播放。看开头场面也没用,因此流平快转影片。旁边的水树彩子不满地咂嘴表示“居然把我的杰作快转”,但现在没空在意这种事。不久,影片终于即将进入最高潮,拿着摄影机大开杀戒的场景不断上演,逐渐接近问题所在的场面。 “啊,差不多了。” 流平以樱的提醒为暗号,恢复为正常播放影片的速度。手持摄影机拍下的暴戻影像,和杀人魔急促的呼吸同步。 “就是这里!我在这时候听到怪声音!” “是的,就是这里!我也清楚记得是这里。” 流平与樱的意见完全一致。流平停止播放,确认录像带的播映时间。数字数字显示播放至今是五十一分十八秒,水树彩子见状说出结论。 “电影是在凌晨一点整播放,所以命案是在五十一分十八秒后发生,算起来就是凌晨一点五十一分十八秒。” “就是这样。凶手当时就在我们身边不远处。” 流平抱持厌恶情绪,关闭录放机的电源。樱娇细的肩微微颤抖,如同恐惧感再度回归。 “总觉得难以置信。雪下得这么大的夜晚,究竟是谁做出这种事?”

04

“话说回来,关于权藤源次郎遇害的重要嫌犯是谁,我心里有底。” 流平下定决心提出这个话题,水树彩子立刻抢先响应。 “你是指权藤英雄吧?” “是的。毕竟刚发生那种事,果然不得不怀疑是他的犯行。” “天啊,那一位吗?”樱不敢置信般,以双手按着脸颊。“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位先生昨天傍晚就回到乌贼川市,肯定不在这里。” “很难说。或许他其实在半夜,趁着雪还没封闭交通之前回来。不对,到头来,他甚至不一定真的离开过这个别墅区,或许只是假装离开,却立刻回头等待杀害源次郎的机会。最重要的是,他打从心底憎恨父亲,他有行凶动机。” 流平下定论之后,彩子随口提出建言。 “既然这样,要不要打电话确认?” “咦,打电话?打给英雄先生?” “对。他的名片应该有印手机号码吧?打看看吧。即使他不是凶手,也应该尽早通知他的亲生父亲遇害。既然是这种状况,肯定不用顾虑现在是深夜时分。” “说得也是。英雄先生给的名片放哪里了?” “啊,在电视上面。”樱拿起至今看都不看就扔着的名片递给流平。上头确实印着他的手机号码,但没有手机可打。流平起身要去拿自己放在枕边的手机。 “啊,那里就有电话。” 樱指着桌子边缘的扁平家用电话机。流平立刻拿起话筒。 “那么,我打了。” 流平输入权藤英雄的电话号码。樱与彩子也把耳朵凑向话筒。铃声响数秒之后,对方接电话的速度快得令人意外。 “喂……我是权藤……”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像昨天傍晚交谈的权藤英雄,但语气缓慢得令人以为他刚睡醒。“哪位……?” “我是户村流平,昨天和您见过面……” “户村……?啊啊,是当时帮忙劝架的人吧。这么晚了,究竟有何贵干?发生什么事吗?” “嗯,是的,发生一些事。虽然发生一些事,但我想先请教一下。” “怎么回事,你讲得真奇怪……想问什么事?” “我想知道英雄先生正在哪里做什么。” “现在?我在乌贼川车站附近的酒店和朋友喝酒。你听,有KTV的声音吧?正在唱歌的就是我朋友。” “啊,是的,确实听得到。” 英雄这个时间位于乌贼川车站前面的酒店,光是这样就堪称证明他的清白。假设他杀害源次郎,他不可能在行凶之后移动到乌贼川车站前面。毕竟深夜没电车可搭,车子也因为大雪无法通行。但这时候必须小心为上。“您可以证明那里是乌贼川车站前面的酒吧吗?” “你说什么?这里是乌贼川车站前面的酒吧‘蕾贝卡’,不用证明这种事实吧?不然我请酒吧的妈妈桑听电话?” “啊,这提议不错!请务必这么做。” “你当真?受不了,我明明只是开玩笑……喂……妈妈桑,不好意思,可以跟这个人讲一下吗?就说这里是‘蕾贝卡’没错。” 不久,对方的声音变成中年女性的妖艳声音。“您好,这里是酒吧‘蕾贝卡’,请问您有什么意见吗?” “不,我并不是有什么意见……” 流平内心对英雄的质疑正迅速萎缩。流平不晓得乌贼川车站前面,是否有一间名为“蕾贝卡”的店,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歌声是否来自英雄的朋友,也无从确认自称妈妈桑的女性是真是假。但如果这全是谎言,之后肯定会被轻易拆穿。杀人凶手应该不会说这种可以轻易拆穿的谎言。总之流平只询问这间酒吧的所在地,以及英雄几点光顾这间店。 “我的店在乌贼川车站后站的金田大厦三楼。权藤先生?这位叫做权藤先生?这个嘛,他大概是凌晨一点进来的,后来就一直在喝酒。” 很完美。英雄无法杀害源次郎。 妈妈桑说完,电话另一头再度由英雄说话。 “好,这样就行吧?接下来换你说了。究竟发生什么事?难道老爸被杀?” “是的,权藤源次郎被某人杀害。” 电话另一头传来“咚”一声,像是一屁股摔到地上的声音,英雄似乎备受打击而从椅子摔落,他整整四十五秒后才继续讲电话。 “不会吧?” “是真的。” “什么时候?几时死的?” “凌晨一点五十一分十八秒。” “太精细了吧!” “这只是计算成果。” “所以你怀疑我是凶手,打电话试探我?” “嗯,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开什么玩笑,我不可能杀害亲生父亲吧?” “但是在昨天傍晚,您一副随时都会动手的样子。” “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真的动手吧?不过,哎,算了。幸好我今晚和朋友一起在乌贼川车站前面一间间拼酒,而且雪这么大,我想杀老爸也无从杀起。应该有很多人能证明这件事。” “似乎如此,我也放心了。” “刚才明明在怀疑我……不过,谢谢你的通知。既然得知这个消息,我也不能在这里悠闲喝酒了,我立刻回去那边。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在这场大雪顺利赶过去。” “请您尽快过来。再见……”流平正要结束通话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啊,请等一下,我最后还想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杀害权藤源次郎的凶手,您心里是否有底?” “可能杀害老爸的家伙吗……有底。”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意外地斩钉截铁,流平吓了一跳。 “有吗?所以是谁?” “凶手是权藤一雄,三年前下落不明的老哥。”

05

流平和权藤英雄讲完电话之后,一边放回话筒,一边反复轻声说着“权藤一雄,一雄啊……”这个名字。他做梦都没想到,昨晚在露天温泉听源次郎提到的名字,会以这种形式登场。樱疑惑地注视着愕然的流平。 “户村大人,您认识这位权藤一雄先生?” 流平大致说明昨晚在露天温泉和源次郎的对话。 “权藤一雄是死者源次郎的长子。他和英雄一样憎恨父亲,还曾经吵到咬了源次郎的手臂一口。这位一雄大约在三年前下落不明,却似乎不是一般的离家出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源次郎刚好在那段时间,在暗处遭到暴徒持刀行刺,源次郎推测那名暴徒其实是一雄。换句话说,一雄企图刺杀源次郎却失败,就这么逃走隐藏行踪。不过源次郎只是嘴里这么说,没证实这件事。” “天啊……”樱瞪大双眼。“那么,三年前行凶失败的那位一雄先生,重新进行杀人计划?” “怎么可能!”水树彩子以高八度的声音响应。“不可能有这种蠢事。事隔三年还故技重施……不可能。” “不,并不是不可能。原因在于这一阵子,源次郎身边陆续有人发现疑似一雄先生的人。而且源次郎自己也说,如果一雄回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来杀他。英雄先生恐怕也这么认为,才会在收到父亲遇害的消息时,立刻想到‘权藤一雄’这个名字。” “这样啊,所以才会说‘凶手是权藤一雄’是吧……”水树彩子闭上双眼低语,像是要说给自己听。“原来如此,英雄说的似乎正确。” “恐怕就是如此。不过即使明白这一点,状况也没有改变。” “说得也是。”彩子恢复天生的坚强表情。“重点在于如何安全度过警方抵达前的这段时间。毕竟那个叫做权藤一雄的人,很可能还潜藏在这附近。” “是的,与其说潜藏,应该说遭遇超乎预料的大雪无法脱身,想逃都逃不了。” “我们也一样无法脱身。”彩子扇动不安的情绪。 “天啊,好恐怖。”樱向流平投以依赖的视线。“我们接下来究竟会怎么样?” “没什么,无须担心。在这里静待警方抵达就好。天亮之后就不会再下雪,应该也会开始除雪。樱小姐,不要紧的,别担心。” 《火车怪客》(鹈饲·朱美)

01

在深夜不知去向的善通寺春彦,就这么直到天亮都没回来。在电话另一头放话说“立刻赶到”的砂川警部,大概是大雪挡住去路,同样还没抵达。鹈饲、朱美与远山真里子三人,在善通寺家客厅度过不安的一夜。真里子占据一张沙发横躺熟睡,朱美不时打盹,撑过这个担心害怕的夜晚。 就这样来到上午六点五十分的日出时分,朱美从不晓得第几次的浅眠醒来。从窗帘缝隙看向窗外,天空是惺忪般的阴天,无法期望能迎接清新的晨光。即使如此,夜幕依然远离,更重要的是昨晚至今的雪已经止息,这是最令人感恩的事实。 朱美身旁的鹈饲,维持着双手抱胸动也不动的坐姿,丝毫没有打瞌睡的样子,大概是侦探终究习惯熬夜吧。朱美抱持佩服心情询问。 “你一直醒着……?” “一直醒着。”侦探注视着半空中回应。 “不困吗……?” “不困。”侦探依然凝视着半空99lib?t>中响应。“身处于案件漩涡的侦探不会想睡,就是这么回事。熬夜一两天不算什么。” “啊……这样啊……那我没办法当侦探……”朱美揉着惺忪睡眼,摇摇晃晃起身。“我去泡咖啡……”她走进厨房,打开流理台的水龙头洗脸之后,精神总算振作起来,恢复到能够正常泡咖啡的程度。“好!”朱美在咖啡机倒入满满的咖啡豆,说着“我来泡一杯特浓的早晨咖啡!”鼓起干劲按下开关,接着把插头插上再度按下开关。但咖啡机只发出像是很痛苦的吼声。“嗯?这么说来,我忘记加水!” 十分钟后,朱美端着好不容易完成的三杯咖啡前往客厅。客厅里,远山真里子揉着惺忪睡眼道早安。她以无神的表情接过咖啡杯,喝一口浓烈的早晨咖啡,随即发出“呜!”的呻吟声,像是狠狠挨一拳般板起脸。“这咖啡真提神。” 此时,鹈饲的手机像是刚刚清醒般,响起轻快的来电铃声。他走到客厅角落,把手机抵在耳际,进行不算长的对话之后结束通话,就这么没合上手机,拨打另一个号码。不过这通电话似乎没人接,他默默收起手机。 “砂川警部打电话通知,大约一小时后抵达。” “是喔,道路开放通行了?”朱美有点纳闷。“太早了吧?即使雪停了,但现在才要开始除雪啊?” “所以说,他是直接坐除雪车过来。所以一小时后到。” “真乱来。”朱美脑中浮现除雪车顶着警车灯赶往命案现场的光景。虽然奇怪,但那位刑警有可能这么做。“话说回来,还联络不上咲子小姐吗?” “嗯,还不行,一直和昨晚一样没人接。”侦探从朱美手中接过咖啡杯喝一口。 “呜!” 侦探静静将咖啡杯放在桌上:“好啦,接下来怎么办?” 真里子随即开朗地提议:“各位,难得变成好天气,我们去庭园看看?或许会有蛛丝马迹吧?” 真里子这番话,引得朱美看向窗户。确实是“好天气”。即使隔着窗帘,也清楚看见窗外比刚才明亮许多。朱美起身打开窗帘,窗外是如诗如画的整面银色世界,清晨阳光与雪的反光瞬间充满室内,达到眩目的程度,这幅光景瞬间赶走她心中的不安与恐惧。 “也对。在太阳公公底下重新检视,或许会发现昨天看漏的线索。” “是啊。就这么办吧。此外,侦探先生,你还没履行昨晚的约定,我没忘喔。” “昨晚的约定?啊啊,我必须把我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你,对吧?” “没错,我会边走边问。好了,出发吧!”

02

三人一起走出大门。眼前简直是整面纯白的世界。善通寺家无论是庭院、宅邸、车库,甚至树木、花草与石头都位于纯白之中。晚间只令人恨得牙痒痒的雪,如今在晨光中重新欣赏,就有种近乎神圣的美感。朱美战战兢兢朝雪地踩下第一步,柔软的雪轻易将她的脚吞噬到小腿肚。山区积雪达三十至四十公分,看来昨晚的气象预报成为现实。 “好壮观,乌贼川市大概是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或许吧,不过这里是猪鹿村。” “还不是一样?因为乌贼川市就在旁边。” “说得也是。” 三人漫无目的逛着庭院,检视巨大正门到外门下车处的水泥路与西式庭园,尤其仔细检视车库与葫芦池周边,却完全找不到关于春彦去向的线索。 这段时间,鹈饲很有条理地向真里子说明昨晚到今早,在他们身边发生的各种奇妙事件。与其说是响应真里子的要求,应该说是他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绪。鹈饲的说明从他遇见金发青年与春彦的奇妙场面开始,接着包括春彦在咲子夫人外出时的奇妙态度、春彦晚餐前的奇妙外出、晚餐后打给春彦的奇妙电话,以及春彦在深夜挖洞的奇妙场面。 “简单来说,春彦伯父从昨晚就一直做‘奇妙’的事。”真里子点头接纳之后,竖起两根手指。“不过,关于刚才的说明,我要补充两点。” “喔,看来你知道某些隐情。” “首先是伯父晚餐前外出的地方。住水沼家的不是女性,只是伯父的将棋棋友。但我不认为伯父在这短短的四十分钟是去下将棋。” “原来如此。要补充的第二点是?” “关于晚餐后的电话。”真里子忽然面向朱美。“当时朱美小姐也在旁边吧?” “是的,就在旁边。你记得真清楚。” 现在回想起来,那件事果然奇妙。时间约十几秒,春彦没说几句话就脸色大变,拿着话筒愣在原地好一阵子。春彦当时的样子,也在朱美心中留下强烈的印象。 “这么说来,真里子小姐当时也在春彦旁边。啊,难道你偷听到电话内容?” “不是偷听啦,只是凑巧听到话筒传出来的声音。” 其实一样。在晚餐后的那个场面,真里子的位置确实比朱美更靠近春彦。从她的位置很可能偶然偷听到话筒传出的声音。 “无论如何,这样刚刚好。”鹈饲探出上半身询问。“电话里究竟提到什么?” “我并不是每字每句都听得很清楚,毕竟是从话筒泄露出来的声音,有些部分听不到。但对方肯定是男的。伯父一拿起话筒,那个人就说‘哟,春彦先生吧?是我。’这样。” “你、你说什么?原来对方是讲关西腔!” 出乎意料的事实使得鹈饲紧张,但真里子很干脆地摇头回应。 “不,他讲的是标准腔。不过意思一样,所以无妨吧?” 忽然摆脱紧张情绪的鹈饲,像是感到晕眩般踉跄瘫坐在雪地。看来侦探跟不上她大而化之过头的作风。朱美代替鹈饲提出侦探事务所的要求。 “可以的话,方便据实以告吗?这是非常重要的局面,请别加关西腔。” “明白了。”真里子率直点头,像是整理记忆般停顿片刻。“嗯,肯定没错,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嗨,春彦先生吧?是我。’” 鹈饲取出手册写下她的话语。 “换句话说,语气很亲密。” “没错,感觉很像是装熟。” “是标准腔吧?” “标准腔。” “那个人有提到自己的姓名吗?” “应该有,但我那时候没听清楚,大概是‘安藤’、‘近藤’或‘远藤’,总之就是这种姓氏。” “嗯,简单来说,就是‘〇藤’之类的姓氏。唔……不过这种姓氏挺多的。比方说‘权藤’、‘近藤’或‘远藤’,诸如此类。那名男性自报姓氏之后讲了什么?” “我听不懂意思,但他好像提到‘将你妻子……’之类的。” “‘将你妻子……’怎么了?” “不晓得。他后续似乎提到做了‘某件事’,但窗外刚好刮起强风,所以我没听清楚。” “那名男性只说这些?” “不,还有后续,接下来我就听得挺清楚的。记得他说‘这次轮到你了’,肯定没错。” “‘这次轮到你了’……他、他真的这么说?确定没错?” 鹈饲以前所未有的激动表情确认。 “真的啦,确定没错,那个人确实这么说,并且在最后简单说声‘再见’,就单方面挂断电话。” “‘这次轮到你了,再见!’……”鹈饲重新审视写在手册上的字。 “换句话说,这名男性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首先是‘哟,春彦先生吧?是我’这段亲密问候,接着说‘将你妻子……’,然后是‘这次轮到你了’,最后再以‘再见’结束对话。确定没错吧?” “对,这样没错。至少我只听到这些。” 远山真里子提供的新事实,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这件事是否掌握本次事件的重要关键?朱美完全没头绪。但这件事似乎对鹈饲造成无比震撼。 “居然会这样!” 鹈饲惊呼之后,啪一声合上手册,并且开始在雪地随处乱走,像是在整理脑中浮现的思绪。只有他周边的雪被踩踏之后越来越结实又平坦,朱美与真里子以不安的表情注视他的行为。最后,他行走的轨道变成像是在画圆,他在圆心位置被自己踩硬的雪地滑倒。“难、难以置信……” “……”朱美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更加难以置信。“什么嘛,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说看吧?” 朱美看着滑倒的鹈饲如此询问,他就这么注视天空开口。 “亚佛烈德·希区考克执导的《火车怪客(StrangersonaTrain)》!” 朱美吓得抱住真里子,两人一鼓作气退后五公尺之后转头相视。 “天啊,他好像摔坏脑袋了。” “看来别靠近他比较好。” 鹈饲在远观的两人眼前起身,并且若无其事,不晓得向谁开口述说。 “昨晚,一通奇妙电话打给春彦。电话那头的男性对春彦说‘这次轮到你了’。我听到这句话就冒出一个灵感。” 真里子频频发抖。“他开始自言自语了,怎么回事?” “放心,这里交给我。”朱美轻拍畏惧的真里子要她安心,接着鼓起勇气走到鹈饲身旁,弯腰投以甜美的笑容。“鹈饲先生,你究竟冒出什么灵感?” “嗨,朱美小姐,原来你在这里。没什么,电话里的这句话,和我之前听过的台词几乎相同。” “哪里听到的?” “电影。” “电影?” “没错。就是《火车怪客》。” “《火车怪客》……记得是早期的惊悚电影吧?” “对,导演是亚佛烈德·希区考克!” 太好了,他脑袋没问题,说的话符合逻辑,这样就不要紧了。“真里子小姐,看来他没事,过来吧。” 真里子战战兢兢进入圆圈,继续讨论电影话题。“所以,那部《火车怪客》是怎样的电影?” “一言以蔽之,就是交换杀人的电影。”鹈饲以电影评论家滨村淳的风格简介这部电影。“剧情一开始的场面,是一名神秘男性接近搭乘火车的男主角,提出交换杀人的要求。男主角有一名相处不太好的妻子,以及一名美丽的情妇。男主角想和情妇在一起,但妻子成为阻碍。另一方面,神秘男性讨厌父亲的强权作风,想杀害父亲继承遗产。简单来说,两名男性各自有一个想杀的对象。懂吗?” “哎,交换杀人大致都是这么回事吧。所以呢?” “听到交换杀人邀请的男主角,对这项计划大幅心动,但自制心在最后胜利,他拒绝了这个邀请。交换杀人的契约没成立,男主角就这么和神秘男性分开。然而电影从这里离奇演变。这名神秘男性擅自约出男主角的太太,在游乐园杀害。” “这是怎样?真乱来。.” “他们没说好要交换杀人吧?” “对,两人没达成协议,神秘男性却单方面执行交换杀人计划,并且单方面打电话给男主角说:‘这次轮到你了。’” “换句话说,那个男性的意思是‘我将你妻子杀了,这次轮到你杀我父亲了’,对吧?” “听起来很像昨天打给伯父的电话耶。” “没错。昨晚电话里的那个人,首先说‘我将你妻子……’,然后是‘这次轮到你了’。虽然语气比较客气,但内容几乎相同。” “就算这样,这怎么可能……” “我当然不认为现实会发生和电影完全相同的事,但可能发生类似的事。” “换句话说,你认为现实正在进行交换杀人计划?” “对。而且如果春彦是共犯,会是什么状况?”鹈饲以慎重语气,述说其中一种可能性。“假设春彦想杀害咲子夫人,另一方面,有一名人物X想杀害Y。如果春彦和X协议进行交换杀人,X将代替春彦杀害咲子夫人,而且春彦当然会准备行凶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所、所以是昨天晚餐时的事情?” “这样的话,我与真里子小姐就成为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你们当然也会成为证人之一,但是有交情的同居人或是受雇的帮佣,即使作证也缺乏可信度,最好有个毫无利害关系的外人证明他不在场。” “就算最好是这样,但这里也只有我们啊?” “没错,所以春彦刻意在晚餐前主动外出。” “啊bbr>,所以是水沼先生!”朱美不由得拍一下手。“春彦让将棋棋友水沼先生,担任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没错。考虑到这一点,他忽然外出也情有可原。” “那么,春彦待在水沼先生家的这四十分钟,远方某处正在发生命案?” “有可能。始终只是其中一种推测。”鹈饲不改慎重的态度说下去。“春彦从水沼先生家回来后,和你们一起用餐,X在用餐结束时打电话说:‘我将你妻子杀了,这次轮到你了。’换句话说,这通电话不只是告知计划按照预定进行,也是催促春彦杀害Y。依照这个推测,春彦表情紧张到紧绷也在所难免。” “也对,我似乎懂了。” “但接下来才是问题。春彦在深夜进行奇妙的行动。他不知为何做出类似挖墓的行径,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么,他去了哪里?” “难道春彦是去杀害Y?” “如果是交换杀人,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这样的话,X是谁?Y又是谁?” “如果打电话的是X,这个人就是男性,一个姓‘安藤’、‘近藤’或‘远藤’的家伙。另一方面,Y的身份不得而知。依照电影剧情,Y应该是X的父亲吧。不过现实应该和电影不同。” “那当然,交换杀人这种事太离谱了。”朱美怀抱着祈祷般的念头大声主张,并且提出一个根据证明离谱。“何况他即使是去杀人,但要怎么去?这里不是市区,而且昨天整晚下大雪,道路禁止通行,肯定没办法开车下山。” “话是这么说……但即使不清楚深夜挖墓的意义,我也觉得这个推测颇为合理。不过,这是最坏的状况。假设这个剧本是真的,咲子夫人就已经……” “你说她已经遇害?怎么可能!”朱美抓住鹈饲的手臂恳求。“打咲子小姐的手机看看吧,现在或许打得通。不对,肯定打得通。” “也对,就这么办。”鹈饲连忙从胸前口袋取出手机,拨打咲子夫人的号码。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看,那是什么?” 真里子像是忽然发现某种东西,指着庭院一角询问。

03

朱美往真里子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围绕庭院的篱笆,如今覆盖着白雪,仿佛白色围墙。围篱某处挂着一块褐色布料,这块布随风飘扬,像是随时会飞走。 “啊,侦探先生,你看!是围巾!” 真里子出乎意料的发现,使鹈饲暂时停止操作手机跑向围篱,朱美也跟了过去。接近一看,就发现挂在围篱树枝上的确实是围巾,而且不是普通的围巾。 “我记得这个,是春彦深夜挖洞时围的围巾。” “这条围巾在今天早上挂在这片围篱,就表示……” 鹈饲说着确认围篱的样子。此处正好是两棵树之间,有一个足以让一个人钻过去的缝隙。鹈饲暂时将手机收回口袋,大胆将半个身体钻进缝隙。 “喔,这条缝隙能钻,我大概可以钻出围篱。” 鹈饲完全消失在树木另一边,看来顺利钻过围篱。侦探接着放声惊呼。“喔喔,这里是怎么回事!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春彦昨晚挖洞之后,从这里钻出来消失在某处……这真是令人惊讶。” 位于围篱另一边的朱美,完全不晓得鹈饲在惊讶什么。 “等一下,我也要过去。” 朱美模仿鹈饲试图钻过缝隙,真里子见状愕然低语。“你真好奇啊,小心点。” 确实有点好奇过头了。朱美即使如此心想,也无法阻止已经激发的好奇心。全身各处被灌木树枝勾到的她,好不容易钻出围篱,并且立刻语塞。 “……” “咦,你来啦。原本想跟你说这里很危险,要你别过来。” “这、这是怎样……”朱美误以为自己是滑雪跳跃赛的选手。“这里是跳台?” “不是跳台。如你所见,只是位于陡峭斜坡上方。”鹈饲若无其事地说明。“仔细想想也理所当然。善通寺宅邸盖在山坡上,这里大概是堆土形成的区域,因此没种树。现在这条陡坡积雪,确实如你所说,看起来像是滑雪跳跃赛的跑道,不过昨晚的春彦才应该令人惊讶,他肯定就这么拿着铲子冲下……不对,应该说滑下斜坡。这是值得惊讶的异常行动,超脱常轨。” “那么,春彦果然是为了履行交换杀人的约定……” 朱美脑中瞬间浮现春彦目露凶光滑下斜坡的样子,但现在没空沉浸在这种妄想。 “先不管这个,电话啦,电话。打电话给咲子小姐!” “喔,我都忘了。” 鹈饲重新从口袋取出手机,手机却离开侦探的手,掉在不远处的雪上。那里是已经开始倾斜,非常不稳定的区域。 “哎,幸好掉在雪上。要是掉在水泥地上就坏了。” “不过那里是斜坡,感觉随时会滑下去。” “它休想。” 鹈饲没想太多就当场蹲下,将右手伸向斜坡上维持微妙平衡的手机。但手机位于他指尖几公分前面的位置拿不到。鹈饲继续将重心往前,朱美看着他身体逐渐前倾的样子,感觉背脊一寒。 这个人居然做出这么危险的事!她甚至有点生气。 但鹈饲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说声“差一点了!”没想太多就继续伸出手。 “住手!这样很危险!” “没、没问题……唔喔!”鹈饲在最后加把劲,总算碰到手机。在鹈饲开心喊着“成功了!”的瞬间,朱美达到忍耐的极限。 “危险啊啊啊!”朱美不由得抱住鹈饲。 “哇,朱美小姐!”鹈饲反而被她吓到。“你、你这是做什么!喂,别推,别乱动,会摔下去,要摔下去啦……!” “不可以摔下去!” “笨蛋!我是说你要摔下去了!” “咦!”朱美听他这么说才首度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一半位于斜坡。“哇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轮到朱美紧抓住鹈饲,但为时已晚,两人完全失去平衡,身体都位于斜坡那一边。朱美抓着鹈饲、鹈饲抓着朱美,两人各自露出拼命的表情抓住彼此。 “呀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 两人沿着积雪陡坡无止尽滑落。 通往真相的小径(流平·樱)

01

流平回过神来,发现窗外很明亮。他走到窗边,擦拭起雾的玻璃窥视窗外景色。感觉得到即将天亮。看来雪几乎停了,天候明显逐渐恢复。等到云层散去,朝阳应该会探出头来。时钟指针显示上午六点五十分,是日出时间。 “天亮了。”流平忍着呵欠,转身看向彩子。“不晓得警察在做什么。” “谁知道,大概在帮忙铲雪吧。”彩子不晓得从哪里拿出旧杂志翻阅,像是抱怨般这么说。“不提这个,你几乎整晚没睡吧,不困吗?” “当然困。”流平刚说完,就打个好大的呵欠。“不过,我在这种状况不能睡,毕竟杀人凶手随时可能出现。话说彩子小姐不困吗?” “不困。”她露出从容的笑容。“要是通宵一天就倒下,没办法当电影导演。” “这样啊,那我没办法当电影导演。”流平无力坐在沙发。“我好不容易撑到现在,但是到极限了,眼皮重得快要掉下来。樱小姐也早就睡着……” 十乘寺樱在凌晨五点耗尽精力,如今躺在L型沙发的长边熟睡,睡脸安详得不像是身处于命案风波。流平不禁再度心想,如果不是这么肃杀的状况,就可以进一步做出“那种事”或是“这种事”,但是在这种场合,水树彩子也堪称是个阻碍。不晓得是不是心有灵犀,彩子主动提出这个问题。 “如果我现在离开这里,你会对樱做什么?对毫无防备的樱做出什么事?” “您、您、您问这什么问题?我、我我、我不可能对她做任何事吧?” 流平强烈否定,但即使强烈否定,也不代表他说的是真话,他明显想做某些事。 “这样啊,我知道了。” 彩子像是看透一切般轻轻点头。无法理解她这样问是想知道什么事。 “我实在搞不懂。啊,不是指命案,是指彩子小姐。您和樱小姐情同姐妹,是十乘寺十三先生疼爱的女星,学生时代就是活跃的业余电影导演。但是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你哪里不满意吗?” “并不是不满意,但我忍不住有点在意。”此时,流平总算回想起至今还没问她的某个问题。“这么说来,彩子小姐,您在我们初遇时对我说过,感觉可以和乌贼川市立大学电影系‘肄业’的我谈得来。” “嗯,我确实说过。” “您是听谁说我肄业的?” “唔,还有谁……”彩子的视线瞬间在半空中游移。“当然是听樱说的。” “这样啊,我明白了。” 流平用力点头回应。不过即使用力点头,也不代表他充分接受这种说法。“彩子小姐,我心爱的户村流平大人,是乌贼川市立大学电影系的肄业生。”樱真的会对情同姐姐的水树彩子讲这种话?.应该不太可能。流平认为早稻田或庆应就算了,乌贼川市立大学肄业的学历无法拿来炫耀,一般都会隐瞒。 彩子似乎将流平的沉默解释成其他意思。 “别在意。乌贼川市立大学肄业的你,和奥床市立大学毕业的我没什么差别。” 她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安慰。总之流平回应“说得也是”,将身体靠在沙发椅背,打一个至今最大的呵欠。当时钟指针走到上午七点半,他的意识忽然断绝。 流平终于落入梦乡。

02

“咚!”耳际响起好大的声音,脸部传来剧痛,流平因而清醒。 既然说清醒,代表自己肯定睡着了。糟糕!流平连忙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地上。看来是坐在沙发睡着之后,无法维持平衡而摔落地面。看向时钟,现在是上午七点四十五分。流平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只睡了短短十五分钟。 大概是发出太大的声音,熟睡的樱也从睡梦中醒来。她揉着惺忪睡眼,缓缓从沙发起身,向流平道早安。“拗安……” 看来樱刚睡醒时会口齿不清。 “嗨,樱小姐早安,外头天气很好喔。” 流平指向窗外。世界的景色在短短十五分钟大幅改变。天空湛蓝、大地雪白,积雪反射晨光,超越美丽达到眩目的程度。樱走到窗边,眺望户外景色一阵子之后,似乎总算振作精神,语气清晰到和刚才完全没得比。 “我早上精神不济,所以起床会低血压。” “应该是早上低血压,所以起床会精神不济吧?” “对,我就是想这么说。”还差一点才完全清醒的樱,以愧疚的语气说声“我去洗脸”离开客厅。不久之后,樱从盥洗室回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她环视客厅,重新露出诧异的表情询问。 “请问彩子小姐在哪里?” “咦,彩子小姐?”流平重新环视四周。“这么说来,她不在。上厕所吗?” “不,厕所与盥洗室都没看到她,难道是回自己房间就寝?” “不,可是……”流平歪过脑袋。电影导演水树彩子不把熬夜当成一回事,至少她十五分钟前才发下这个豪语,但她为何忽然……“啊,说不定她真的离开了!” 流平睡着前,彩子曾经暗示:“如果我现在离开这里,你会对樱做什么?”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流平抱着疑念前往玄关,确认彩子的鞋在不在。正如他的想象,脱鞋处没看到彩子的高跟鞋。流平立刻打开玄关大门,眼前是一片辽阔的银色世界。如同铺满柔软棉花的雪景中,只浮现一条凌乱的痕迹。 “是彩子小姐的脚印!刚留下没多久!” 流平穿上自己的鞋子,匆忙冲到户外。 “天啊,不得了!”樱也跟着流平走出玄关。“究竟去哪里了?在这种深山,而且积雪这么深,彩子小姐走去哪里了?” “不晓得。总之她肯定没离开太久,我追她的足迹看看,现在或许还追得上。” “我也去!” “慢着,这……”流平原本想说这样很危险,却立刻换个想法。樱独自留在这间别墅,将会是另一种危险,共同行动反而比较安全。何况樱将彩子视为亲姐姐仰慕,实在无法要求她什么都不做静待消息。 “明白了,一起去吧。请多穿衣服以免着凉。好了,快准备吧。” 不到一分钟,两人着装完毕,再度在玄关会合。 “出发吧。” 两人离开向日葵庄,沿着彩子留下的足迹前进。足迹毫不犹豫笔直朝森林延伸,是昨晚前往清水旅馆使用的道路。两人即将进入森林时,樱担心地询问。 “彩子小姐该不会是自己去泡温泉吧?” “怎么可能,即使是彩子小姐,在这种紧要关头也不可能这么悠闲……”不对,有可能!其他人就算了,但如果是水树彩子,清晨泡澡应该是家常便饭。流平有种不祥的预感。“总之先沿着足迹走吧。”他说完进入森林。 道路进入森林之后成为上坡路。虽说是早晨,周围却阴暗得看不清足迹,加上积雪也不是很均匀,一个不小心就找不到足迹。不过森林里只有这条上坡小径称得上道路,水树彩子肯定是沿着这条小径往上走。 “户村大人。”樱忽然询问流平。“彩子小姐为什么瞒着我们外出?即使基于某个理由外出,为什么不知会我们?” “不晓得。但我认为并非和昨晚的案件无关。说不定昨晚的案件是她的犯行。” “怎么可能,我们最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昨晚的案发时间是深夜一点五十一分,我们就在这个时间听到玻璃破碎、遇害者被打的声音,而且彩子小姐当时就和我们一起看影片,所以彩子小姐不可能犯案,我觉得这是证明她清白的最好证据。” “是的,樱小姐说得没错,彩子小姐案发当时和我们在一起,她确实具备不在场证明。但我实在觉得不对劲。”流平放慢脚步,质疑彩子的不在场证明。“到最后,只有一卷影带能证明彩子小姐的清白。但是这卷影带是彩子小姐本人准备的,也是她提议大家一起看影片。这么一来,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是彩子小姐设下的陷阱吧?我们或许就这么被彩子小姐的诡计利用,成为不在场证明的证人。比方说我们看的那部影片,也就是水树彩子执导暨主演的《电影导演彩子》,要是影带动过手脚怎么办?” “请问是什么样的手脚?” “证明彩子小姐清白的关键是声音。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类似遇害者被铲子之类的物体殴打的金属撞击声。我们在《电影导演彩子》的最高潮片段,在影片放映经过五十一分钟的时候听到这个声音。但这个声音真的是权藤源次郎遇害时的声音吗?说不定是来自电影的音效。” “电影音效!”樱惊呼一声,在瞬间.99lib.停下脚步。“那么,户村大人的意思是说,我们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录音?不会吧,怎么可能……” “不过,樱小姐,那个声音究竟是来自权藤别墅的真实声音,还是从电视喇叭发出的声音,你能抱持确信断言吗?” “不,这……”樱支支吾吾,流平见状对自己的推理更具信心。 “水树彩子是业余电影导演。只要活用这个经验,要在高潮场面剪接加入‘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铲子打头部的声音’轻而易举,和音效后制的方式相同。不过,一无所知欣赏电影的我们,忽然听到不符场面的音效,只会稍微觉得不对劲,并且依照常理,推测这些声音和电影无关,是来自别处的声音。得知权藤源次郎遇害之后,就会认为‘啊,所以在那部电影高潮场面听到的怪声音,就是当时的声音’。我们没想到电影会加入完全和剧情无关的音效,因此我们听到音效只会联想到命案,并且断定这就是行凶时间。” “这么一来,会是何种状况?” “也就是说,我们一直深信凌晨一点五十一分是行凶时间,其实是错的。这么一来,即使实际行凶时间是凌晨两点过后也无妨。在这个时间,彩子小姐已经和我们道晚安,先行回到自己的房间,因此她肯定可以在之后溜出山庄行凶。换句话说,她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说到水树彩子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时,森林小径和另一条小径交会。往左走是清水旅馆,但彩子的足迹往右延伸。看来她不是为了悠哉泡温泉而独自外出,加上她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她是真凶的可能性逐渐成真。 两人追着彩子的足迹右转,继续沿小径前进。樱像是依然抱持一丝希望般询问。 “可是这样很奇怪。我们昨晚看了相同的电影两次,第一次是正常看电影,第二次是为了确认行凶时间而看。不过,第一次看电影时听到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以及‘铲子打头部的声音’,看第二次的时候没听到。如果影带声音动过手脚,第二次肯定也会听到相同的声音。” “嗯,樱小姐,这个指摘很犀利。不过这真的是很简单的手法。彩子小姐恐怕准备了两卷影带。第一卷是加入命案音效的影带,另一卷是没动过手脚的影带。我们在发现尸体之后看的电影,来自这卷没动过手脚的影带。她让我们看两次电影,让我们认为影带没动过手脚。” 很遗憾,这个推理很完美。流平内心五味杂陈。 “我听懂户村大人的意思了。不过,我实在无法相信彩子小姐是杀人犯。我不打算否定户村大人的推理,但我敢断言只有这件事没错。彩子小姐不是杀人凶手。” 既然这样,水树彩子为什么要逃走?如果不是逃走,她这样单独行动具备何种意义?疑问源源不绝,但考虑到樱相信彩子清白的心情,就不想进一步怀疑彩子。 “我刚才的推理,终究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坦白说,否定彩子小姐的不在场证明,就代表我与樱小姐也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总之现在先找彩子小姐要紧。直接询问彩子小姐本人,就可以得知所有真相。” “好的。”樱大幅点头之后,像是不顾一切般,在厚厚积雪的小径小跑步前进。“积雪这么深,彩子小姐肯定也走不了太远。户村大人,我们快走吧。” “樱、樱小姐,请等我一下,走这么快很危险……噗哈!” 流平凄惨地扑倒在白雪地毯上。摔在雪上不痛,却冷到生痛。流平含着雪块抬起头。“……咦?” 樱的背影伫立在他的视线前方。直到刚才轻盈弹跳的长发,如今动也不动完全静止。沿着樱的视线看去,却因为有个平缓的转角,所以无法看太远。流平连忙起身稳住姿势,跑到樱的身旁。 “樱小姐,怎么了?” 樱不发一语,只是指着前方。 流平看向樱所指的方向。 积雪的小径。水树彩子低头站着。 而且,水树彩子脚边倒着一名男性。远眺也看得出来那名男性已经死亡。因为许多雪落下堆积在男性身上。彩子就只是恍神般俯视这具尸体。

03

“彩子小姐!”流平呼唤她的名字跑过去,樱也回神般跟在流平身后。 “哟,你们来啦。”察觉两人的彩子,出乎意料地面不改色举起单手问候。 流平笔直走向尸体。男性腰部微微出血,仔细一看,一把刀深深插入左侧腹,这似乎是致命伤,雪甚至堆积在刀柄。 “是您杀的?”流平不由得质询彩子。 “别说傻话。”彩子不慌不忙,面无表情地否定。“如果是我刚才杀的,尸体身上就不会积雪吧?” “说、说得也是。” “我也是刚发现,并且吓了一跳。” 依照积雪程度,这名男性明显是在深夜到天亮时丧命。流平重新蹲在尸体旁边。男性身穿黑色系衣物,由于就这么趴倒在雪地,看不到脸部表情。头发略微花白,似乎不是年轻人。流平仔细拨开尸体身上的积雪,试着进一步确认死者身份。随着尸体细节逐渐曝光,三人之间充斥紧绷的气息。就在终于要看见脸部的瞬间…… “……嗯?”彩子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哎呀?”樱也环视四周。“怎么回事?” “……唔!”流平也察觉异状,不由得绷紧身体。 流平提高警觉注意周边。两侧是平缓转弯的积雪小径、眼前是他们刚才穿越的森林,身后则是白雪覆盖的树丛,完全没看到可疑的东西。在如此心想的剎那…… “!”真相不明的恐怖。如同某种天大灾难进逼到面前的预感。“要出事了!” 三人感受到危机绷紧全身。 此时,后方传来两个滑落的惨叫声。 “……呀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 三人惊觉不对而转身时,为时已晚。两个物体穿过他们身后的树丛,笔直飞向他们。流平、樱、彩子三人无计可施,如同保龄球瓶朝三个方向撞飞。粉雪如同砂尘飞舞,树上积雪发出声音落下,树梢的鸟群一起飞走,最后是深沉的沉默笼罩四周。 “……?” 究竟发生什么事?撞飞到路边橡树根部的流平,摇晃脑袋坐起上半身。不经意往旁边一看,樱整个头埋在雪堆里,不是千金小姐该有的模样。“哇!樱小姐,你还好吧!” 拉出来一看,千金小姐处于半恍惚状态。 “……还以为要死掉了。”樱述说着这份恐惧,看来姑且没事。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非得遭遇这种不讲理的下场?流平内心冒出无名火。 “喂喂喂!”流平冲向刚才弹飞他们的两人。“忽然从草丛冲出来,没常识也要有个限度吧?你这家伙是何方神圣?我要看看你的长相!” 流平勇猛揪住这名男性,把他的脸转过来,但流平一看到他就接受现状。“什么嘛,原来是鹈饲先生,那么没常识也在所难免。”他这么说。“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是朱美小姐吧?” 流平确认朱美的脸。朱美就这么紧抓着鹈饲的腰。 “我、我、我还以为会没命!我受够了!” 朱美脸色铁青不断发抖,看来遭遇非常恐怖的事,总觉得过意不去。话说回来,流平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们两人。流平知道两人在猪鹿村执行极机密任务,但地点是在盆藏山的另一边。也就是说,从流平所在的奥床区域来看,他们应该位于反方向的乌贼川区域。不过,看来事实并非如此。鹈饲与朱美如今就像这样位于面前,所以肯定没错。 樱一看见鹈饲与朱美,果然露出惊讶的表情。 “天啊,这不是侦探先生与朱美小姐吗?两位好,上次备受两位的照顾……咦?不过好奇怪,侦探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嗨,樱小姐。”鹈饲总算从雪中起身。“没什么,我之所以在这里,到头来是因为樱小姐的爷爷介绍委托人给我,而且这位委托人就住在这附近。啊,对了,说到委托人!” 鹈饲像是回想起来般,转头看向朱美。 “朱美小姐,总觉得我们正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对、对喔。”朱美也回神了。“电话啦,电话!你正要打电话给咲子小姐!” “没错,打电话。啊,但我的手机呢?从斜坡滑落之后,不晓得跑去哪里了。” “你在找这个?”水树彩子从旁边递出沾满雪的手机。“刚才掉在那里。” “啊,不好意思。”鹈饲低头致意并接过手机。他一边按钮操作,一边说明现在的紧急状况。“流平,我没空详细说明,总之现在状况很不妙,委托人可能有生命危险,希望她平安无事……” 鹈饲按下最后一个按键,将手机抵在耳际。 数秒后…… 流平等人的身旁响起手机的来电铃声。是希区考克的名作《擒凶记》使用的那首知名旋律——《Quesera,sera》。 水树彩子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抵在耳际。 “是,我是善通寺咲子。” “哎呀,您好您好。”鹈饲就这么把手机抵在耳际,向水树彩子说话。“夫人,原来您就在我面前。看来您平安无事,我放心了。” “是的,我活蹦乱跳。您那边状况如何?” “大事不妙。我在您府上发现白骨尸体,而且您丈夫下落不明。” “这样啊,外子失踪了?那么……”水树彩子将耳际的手机拿开,指着横躺在不远处的那具离奇尸体。“那果然是外子的尸体吧。”

04

鹈饲、朱美与水树彩子,再度走向黑衣中年男性尸体,确认死者身份。 “肯定没错,是外子。” “嗯,确实是画家善通寺春彦。” “是的,黑色羽绒外套与宽松长裤,和他失踪前的服装相同。” 这些人在说什么?不明就里的流平与樱,就这样被大家扔在一旁。但是看着众人至今的互动,也勉强得到一些情报。两人靠近彼此交换意见。 “也就是说,水树彩子小姐的本名是善通寺咲子,丈夫是画家善通寺春彦。” “原来彩子小姐和画家结婚了,我一直不晓得这件事。” “说到画家,昨晚看的电影,也是以画家宅邸为舞台。” “这么说来,电影里登场的画家,和那位男性死者长得很像。” “肯定是同一人吧。电影里的宅邸恐怕就是善通寺家,而且盖在这个斜坡上方。鹈饲先生与朱美小姐从那里滑下来撞到我们。” “真是太巧了!” 这么一来,问题就在于水树彩子的丈夫——善通寺春彦,为何在这里遇刺身亡。流平与樱就这么摸不着头绪旁观,接着,事态朝着超乎他们想象的方向进展。 “嗯嗯,原来如此。既然春彦的尸体在这里,那个东西应该在附近。” 鹈饲的视线扫过尸体周边,认出路边的积雪不自然地隆起,将右手插入雪中。接着鹈饲发出“嘿、呼”的声音,从雪中抽回右手之后,他手上握着出乎预料的东西。流平与樱同时大喊。 “啊……!那是……” “是铲子!”鹈饲像是变魔术般从雪地取出的东西,是一把大铲子。 “哎呀,你们为什么慌张成这样?这把铲子应该没这么吓人吧……啊……这、这是什么?” 这次轮到鹈饲大叫:“朱美小姐,你看!春彦的铲子沾满血!” “天啊,真的耶,就像是用这把铲子打破别人的头。” “没错。春彦果然以这把铲子当成凶器杀了人。” “也就是说,这附近死了另一个人?” “唔……我觉得应该没有吧……” 流平与樱听到这里,立刻出声响应。 “鹈饲先生,有!” “侦探先生,有!” “你们说什么?在哪里?”流平快速朝惊愕的侦探述说。 “穿过这座森林,有一间叫做向日葵庄的别墅,相邻的屋子里在昨晚发生命案。遇害者就是被铲子之类的东西殴打头部致死。”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桩命案的凶手是善通寺春彦。既然凶器位于这里就八九不离十。那么流平,这名遇害者是怎样的人物?” “是建设公司的老板,不过似乎是‘黑心改建业者’,做过不少没良心的生意,甚至儿子们也很恨他,平常就经常面临生命危险。” “所以即使遇害也不意外是吧。不过,这个人和善通寺春彦真的有交集吗?黑心改建公司老板和名门画家,感觉很难有关联。话说回来,那位遇害者叫什么名字?” “姓权藤,权藤源次郎。” 随即,这次是鹈饲与朱美异口同声。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听、听到了吗?朱美小姐!遇害者姓权藤!” “听、听到了,鹈饲先生!换句话说,打电话来的‘〇藤’是‘权藤’!” “对。遇害者本人当然不会打电话给凶手,所以电话另一头的‘权藤’是遇害者的亲人!喂,流平,你刚才说遇害者的儿子们也恨他,那些儿子是怎样的人?”流平几乎不懂鹈饲为何激动,但还是以侦探事务所成员的身份回答。 “权藤有两个儿子,有可疑的是长子一雄,他三年前失踪至今……” “失踪至今?不行不行,这样完全不行。另一个呢?” “另一位是二儿子英雄。但英雄昨晚一直在乌贼川车站前面的酒吧,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觉得和这次的命案无关……” “什么……!喂,朱美小姐,听到了吗?权藤英雄这个人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很适合当成嫌犯。不对,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凶手。” “请、请等一下,鹈饲先生,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的意思。英雄有不在场证明啊?” “这样就对了,流平。因为在这次的命案,拥有不在场铁证的人正是凶手。” “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的命案是交换杀人。这是综合各种状况推断出来的结论。” “交、交换杀人!究竟是谁与谁共谋的交换杀人?” “当然是善通寺春彦与权藤英雄。”鹈饲充满自信地说明。“权藤英雄恨到想杀害父亲,同样的,善通寺也想杀害自己的妻子。但要是亲自动手,自己将立刻出现嫌疑,因此两人协议交换杀人。首先,英雄杀害春彦的妻子,然后英雄打电话给春彦:‘依照约定,我将你妻子杀掉了。好啦,这次轮到你了。’春彦接到电话之后,在深夜拿着铲子前往权藤的别墅。昨晚交通因为大雪中断,但善通寺家与权藤家的别墅近到走路就到,所以不成问题。春彦走到权藤家的别墅,杀害源次郎。依照交换杀人的定例,春彦当然在英雄杀人的时段,准备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英雄也在春彦杀人的时段,准备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流平,怎么样?这是相当顺利合理的安排吧?这堪称是典型的交换杀人……唔,朱美小姐,怎么了?” 朱美以指尖轻敲鹈饲肩膀,打断他的话语。 “那个,抱歉在你心情正好的时候打断。”朱美指着专注聆听鹈饲说明的水树彩子。“如果你所说的交换杀人付诸执行,咲子小姐现在非死不可啊?” “唔……啊,说得也是。”鹈饲毫不掩饰困惑的表情,直接询问本人。“夫人,您为什么活着,还打扮得判若两人?” “……”水树彩子沉默不语。不过这是因为鹈饲问得太冒失。朱美代为询问。 “咲子小姐,您昨晚在哪里?” “朱美小姐,对不起。”水树彩子微微低头。“我昨晚和流平与樱在一起。” “真的吗?”朱美向流平确认。 “是真的。彩子小姐……不对,应该称为咲子小姐……不对不对,还是称呼彩子小姐吧。彩子小姐和我与樱小姐在一起,在不远处的向日葵庄共度一晚。彩子小姐和樱小姐情同姐妹,我也受邀前来这里。” “唔……搞不太懂。”朱美像是自责般,握拳敲向自己额头。“老实说,我也一直当成是交换杀人,以为咲子夫人已经在某处遇害,实际上却不是这样。也就是说,这次的事件乍看是典型的交换杀人,却不是真相。难道还有某些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是的,朱美小姐。”水树彩子点头回应。 “那么,方便用我们听得懂的方式说明吗?毕竟咲子小姐似乎最清楚状况。” “好的,我会说明清楚。鹈饲先生与朱美小姐是我的委托人,流平与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有义务说明。如果警方也能列席是最好的。” “我刚才接到电话,警方应该快到了。” 此时,樱忽然指着小径的另一头。 “哎呀,各位请看,说人人到,警察先生他们来了。看,应该是他们吧?” 流平看向樱所指的方向。两男一女的三人组,正小心翼翼踩着雪地赶来。两名男性是流平熟悉的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既然这样,身穿黑色大衣跟在后方的年轻女性大概是女警。流平第一次见到。女性是中性脸孔的短发美女,绷紧表情英姿焕发的模样,即使远眺也令人印象深刻。 “嗨,终于登场了。”鹈饲以调侃的语气,为水树彩子介绍刑警们。“夫人,他们正是乌贼川警局引以为傲的最强搭档——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但如果和我较量,他们稍99lib?微屈居下风。” “哎呀,那两人是最强搭档?”水树彩子将视线投向刑警们如此回应。“那就可以期待了。” 终于,砂川警部他们抵达流平等人聚集的场所。三人组气喘吁吁,调整呼吸好一阵子。然后砂川警部抬起泛红的脸,仔细审视场中众人,表情立刻浮现困惑神色。 “喂喂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齐聚一堂迎接我们?” 砂川警部身旁的志木刑警也愣住。 “警部,总觉得都是熟面孔。” “是啊,一点都没错。鹈饲杜夫、二宫朱美、户村流平,连十乘寺家的大小姐也在……咦,你是?” 砂川警部的视线落在水树彩子身上。流平为砂川警部介绍她。 “啊,警部先生,这位是水树彩子小姐,是樱小姐的朋友。” “这是流平的说法。”鹈饲从旁边探头抢话。“但正确来说,她是善通寺咲子小姐。是善通寺家的夫人,也是我的委托人。” 但砂川警部表情更加困惑,夸张地张开双手这么说。 “啊?水树彩子?善通寺家的夫人?你说这什么话,我完全听不懂。喂,这是怎么回事?” 砂川警部求助般看向水树彩子,水树彩子随即对砂川警部恭敬行礼。“警部,好久不见。”接着她看向警部旁边的年轻刑警,开心举起单手。“哟,志木,你还在当警察啊。” “托、托您的福。”志木刑警露出困惑表情低头致意。“很高兴看见前辈过得这么好……不过前辈,您究竟在山上这种地方做什么?” “没有啦,发生了很多事。”水树彩子耸肩回应。“晚点告诉你。” 接着,砂川警部亲密地将手放在她肩膀,重新向愣住的众人介绍。 “她叫做和泉——和泉咲子。曾经是刑警,直到三年前都担任我的部下。” 介绍为和泉咲子的水树彩子,再度向众人低头致意。 砂川警部身后的短发美女,以流利的关西腔放声惊呼。 “不会吧,咲子小姐曾经是刑警?这是怎么回事?”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