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奉归汉》 第一章黄巾首领-何仪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 关东联军讨伐董卓的计划破灭,大小诸侯各奔前程,划地称雄。 然黄巾之乱尚未平息,幼帝又受董卓摆布形同躯壳,百姓衣食不裹,天下处于危急存亡之秋! ...... 汝南郡北。 何仪站在演武台操练士兵,场中多为游侠散勇,须勤加训练才能做到令行禁止。 旁立一名女将,甲衬黄纱,浑名郭氏,虽无甚姿容,领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深受何仪器重。 郭氏言道:“兄长,我等有这些精猛汉子,料那厮定不敢再犯。” 何仪冷静道:“枣祗其才不在统兵,败给我等不稀奇,然汝南乃四战之地,还需谨慎些。” 郭氏不忿道:“呸!就那帮怂鸟,我一铁棒下去能锤死仨,连洛阳城都被姓董的一把火烧了,他们还效忠个什么劲儿?” 何仪轻叹道:“此谓大义,汉廷虽已至末路,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忠于汉室者大有人在呢。”说罢,便在心里暗问一句:“我也算是一个吗?” 他是个苟延残喘的黄巾贼,记挂百姓的安危,从未干过强取豪夺之事,心里甚至期盼汉室能再出一位光武帝,力挽狂澜,把这个支离破碎的山河重新凝聚起来! 郭氏则不以为意的道:“兄长又提大义,依我看,却是抵不过半张饼子,给将士们吃饱灌足,任其肆意冲杀岂不快哉?” 何仪轻笑道:“你呀,多大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子般任性?我等寡不敌众,孰可战,孰不可战,还是要考虑一下的,当务之急是抵御各路汉军的合拢围杀。” 郭氏拜道:“兄长安心,我定誓死阻挡来犯之敌!” 何仪摇头道:“今我黄巾势颓,切不可以卵击石,还需徐徐图之。” 忽见一小兵手捧竹简而来,听其言,却是枣祗仓逃时所落。 何仪拿在手里展开,观瞧内容后竞面露喜色,当即赏小兵数百串无文小钱,“妙,妙啊!好个屯田务农之法,我得此简,远胜十万雄兵!” 郭氏接过竹简,却有很多字看不懂,一脸茫然。 何仪当即结束练兵,集结部队往南行去。 上蔡县(汝南郡治所)... 黎首军开路,何仪乘青马进城,郭氏小心护持在旁,只因城中饥民饿殍甚多,怕有冲撞。 这些饥民甚是悲惨,旱灾、水灾、兵祸连年不断,又有袁氏仗势欺压,今稻明更亦是家常便饭,百姓苦不堪言,万分无奈只好投奔黄巾,只求给口饭吃。 然,何仪虽有心收容,却无甚米粮供应,只得每日适量施粥,心愿少一些饿死亡魂。 郭氏疑惑道:“兄长何以对这竹简如此上心?” 何仪道:“妹精于戎马,却不知这简中之物亦可强兵。” 郭氏摇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兵就是兵,农就是农,怎可混淆?” 何仪道:“鱼不可脱于渊,若那曹阿瞒像你这般想,纵是变卖千万家资也挺不到现在。” 郭氏愣问道:“陈留已经这样做了吗?” 何仪轻轻摇头,并未作答,驭缰绳催马前行,郭氏跟上。 没多远,便见有处三进院落,几名头裹黄巾的士兵竖立看守,匾上用隶书写着“太平祠”三个字,此处原乃一刘姓宗亲府邸,现为渠帅议事之所,那位宗亲则因品行不端,杖毙而亡。 “渠帅!” “渠帅!” ... 何仪二人下马进院,有士兵和侍女见礼,淡淡点头回礼,脚步不停的径直入正房端坐,郭氏居左,后有几名文吏,乃是以前上蔡县的县令、县长、功曹史、县丞、主簿等实差。 好在何仪不同于其他黄巾首领那么残暴,破格登庸,几人亦是中规中矩,秉公做事不敢怠慢。 何仪直言道:“诸位,如今四方围势甚危,谁有良策破之?”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但也喜欢听取意见,以弥补不足。 “渠帅,在下有一进言。” 首先说话的却是主簿,乃一普通士子,因颇有些能力深受县官们的器重,如今投身黄巾亦混得开。 何仪道:“袁主簿但讲无妨。” 袁主簿道:“喏...在下以为,我军兵将虽勇,却是双拳难敌四手,强攻城池不易,还平添累赘饥民,应采取袭掠之策,分兵游走于各处驿道,截其各种资源以为己用,即便是农庄田地也能有点收获。” 何仪缓缓点头,思考起来。 功曹史反驳道:“此事行之与盗贼何异乎?” 袁主簿力争道:“我等若不主动出击,终将被虎狼分食!” 功曹史再言道:“荒谬,如今北边河道被阻汉军已无援兵,西南的刘景升素来仁德,不会轻起兵祸,东边的孔公绪已然病入膏肓不足为虑,以上两家只需给些好处,我等便可安枕无忧矣。” 袁主簿怒喷道:“乞索儿,汝欲乞讨求食乎?” 功曹史气的脸红,拍案而起抖手道:“汝母婢也!” 袁主簿不甘示弱,同样起身回了句:“汝母婢也!” 眼看二人便要打起来,前县令呵斥道:“还不停手,汝二人堂前撕扯成何体统?真是有辱斯文!” 前县令余威尚在,二人这才罢休,甩袖回坐。 何仪看的眼角直抽,心中颇为感慨,为何别人家的幕僚是王佐之才,而自己的却这样... 与郭氏交换一个无奈眼神,转而说道:“汝二人说的都有道理,诸侯城池强坚,自然不能轻易夺之,但若无端劫掠其财物,恐会招来怨恨,得不偿失。” 转至另一边道:“然,一味怀柔,先天下之乐则更甚之,唯有远攻近交,笼络周边郡国的将帅,使之与汉军反目,打击其鹰犬爪牙,进而一转攻势,再立黄天!” 此话一出,何其豪迈,堂前众人尽皆拜服齐声道:“渠帅英明!” 何仪见此,脸上这才挂起一抹笑意,拿出竹简交于侍女,传与众人观瞧,“此为兵农合一屯田之法,尔等需仔细参详,尽快拟出个章程来。” 袁主簿拱手道:“渠帅,我上蔡县方圆百里尽是饥民,别说良田,就连那树皮都吃光了,这屯田法子虽好,却无地施为呀?” 何仪对此早有考虑,也有解决之法,那便是抢! 就像刚才所说的,一味怀柔便是‘先天下之乐’,适当时机须以雷霆之势达成目的。 “呵呵...良田,会有的。” 九月,何仪率4000黄巾军挥师江夏,直指其百顷良田,义弟何曼留守上蔡,时逢大雨,大军进入林中暂避。 有斥候来报:前方120里(36公里)处发现大股斧兵,人数约在2000左右。 郭氏闻言大喜,命人去选500精卒,早年归与张角麾下,作战经验比寻常男将都丰富,刚听到是斧兵,她的心里便有了些许把握,复又问道:“领兵的是谁?” 斥候道:“小的怕打草惊蛇,并没有抓人寻问,但在远处听见彼称其为‘张将军’。” 郭氏冷声道:“无名小辈尔,看我拿其人头入酒!” 何仪提醒道:“妹切不可轻敌。” 郭氏提棒上马,手扽缰绳言道:“兄长放心,我只领兵于林中伏杀,去去便回,驾!!。” 500精卒一分为二,一队与她在驿道南行,另一队隐没林中,不急不缓的跟着。 何仪不放心让她独自战斗,令前县尉领1000黄巾军作为后援跟去,剩下2500大军携带着粮草辎重徐徐前行。 他为这场仗准备很长时间,士兵每日刻苦操练,常训教说:“平日勤操练,打仗少流血。” 一车车的粮草也来之不易,好在商榷畅通,这才变卖了无用之物换来,说起来,如今钱通不畅,也是连年的灾荒与征战所致。 忽见路旁有一媪妪,吃力的拽着安车,身后竟是三具稚童尸体,何仪没有再去看,抬头望天,任由雨点打湿眼眶,在心里自语一句:“天公将军,您错了...” 百里之外,有一三旬汉子赤膊躺坐,身旁有侍女为其遮雨,所用之物竟是他的盔甲,上面拴着一串晶莹白玉。 “尔等眼瞎?雨点掉吾肩膀上瞧不见啊!” 侍女惊慌道:“张将军息怒,婢子这就给您弄干净。” “倒霉,偏偏在吾巡察时下雨,哎...真怀念以前无忧无虑吃花酒的日子啊。” 什么? 这位少爷竟然就是统领2000江夏斧兵的张将军?视线转向周围...漫山遍野的赤膊士兵在躲雨,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什么样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如此骄纵带兵,看来等会定然要吃大亏了。 三刻钟后,郭氏率兵赶来了。 雨点坠落,不知撞碎多少粒晶莹,一双双布靴踏过,步伐坚实而有力,他们头戴黄巾,身穿皮甲,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甚至还有人扛锄头。 有斥候急报:“张将军不好了,北边有黄巾贼!” 张虎睡眼朦胧地问道:“多少人啊?” 斥候回道:“不足二百...” 张虎一听,竞又闭眼睡去,不耐烦地说道:“这么点人赶走便是,别再来打扰吾睡觉了。” “喏。” 斥候本想说这些人个个彪悍,不似寻常黄巾,却见其如此不耐,担心多言会被责罚,便行礼告退,至于是偷溜了,还是躲藏起来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章彪悍女将 “止步!” 郭氏居中立马,行进队伍立即停下来,待林中潜行的300人赶来便可冲杀。 “喝酒!” 她带兵有个小习惯,兵将临阵时须饮口酒,以壮胆气,黄巾士兵结下腰间酒囊饱食快饮,腹肠皆燃,一个个生龙活虎般威猛,痛饮后将酒囊扔地上,抡起浑铁棒高喝一声:“儿郎们,随吾冲进去!” “喏!!” 二百豪勇疾奔而来,如虎入群羊般威猛,只求一击毙命,遇见强一点的则两人同杀、多人共杀。 张虎这才惊觉过来,忙穿甲胄,却见许多士兵跟自己一样,有的因兵甲放在别处,就近去拿别人的,发生争抢。 张虎急道:“一帮蠢材,都给吾顶上去呀!” 然,呼喊已是无用,毕竟只有他和那斥候知晓来敌人数,其他人见黄巾如此威猛,不清敌情择路而逃。 郭氏带兵以200吓退2000之敌,虽属侥幸,却也体现出其兵势之强,远非这些老幼之兵可比。 敌兵10倍。 慌乱中,有素质过硬的斥候临时指挥,竞将2000人化整为零,分散于附近林中,无需正面御敌,只求保命。 郭氏久经沙场,这种情况曾多次遇见,统帅不才,小卒无胆,如此情势最好活捉主将! 只见,她转头对身旁一肥将示意,后者当即领悟,策马而出,声如洪钟地喊道:“尔等叟弱,莫非愿死?交出主将,还汝归去!” 声音很大,后方也能听见,而张虎此刻正是在此,身边围着十数名壮汉,这些人是他的亲随,不在编制之内,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张虎的安全。 这句话很有效果,四周士兵都转过脸来,他们不敢站出来指认,但却可以用这种方式告知对方主将位置。 张虎气愤道:“贱民,尔等若再转头,吾必杀之!” 此话一出,稍显成效,附近的人连忙把头转回去,可是外围却有更多人转头。 “擒获主将头颅者重赏!” 喊杀震震... 豪勇之士如狼似虎般聚来,双目赤红,都想抓住敌方主将,按惯例,擒获敌将者,均按品级高低赏赐物件米粮。 郭氏的嘴角微微上翘,凭此发现主将的藏匿位置,下令向那处进攻,她则拿着混铁棒钻入林中,与300隐卒会和去了。 张虎慌张道:“快带吾走!” 十数名壮汉不敢怠慢,护持后撤的同时,鞭斥周围士兵上前抵挡,名为抵挡却是送死,无人响应。 张虎惊怒道:“可恶,吾家未曾亏待尔等衣食,为何怯战不前?”而四周皆投来看傻子的目光,逃的更快了。 见缓兵不成,张虎心中一狠,目光转向身边做了个决定...他从十数名壮汉里分出五人,留在原地阻挡一时之敌,剩下几名护持着仓皇逃向营寨,亲随不敢反抗停住脚步,只愿二十年后不再做这勾当。 噗呲... 五人未挡太久,逐一死于乱刀之下! 但也与之稍拉开距离,张虎得以看到希望,跑动间抬眼远望,依稀可见大营所在,步伐不由加快了些。 “快到了...只要再靠近些,营地自会有人出来接应!”张虎如是想着,眼睛里闪现出对生的强烈渴望。然而,从侧翼林子里冲出来的黄巾军瞬间将这份渴望扼杀掉了。 他看到竟有一位女将挥舞大棒冲来,彪悍程度丝毫不输男儿。 离得近了,只见郭氏舞个棒花,抡圆了朝着一名亲随砸去,那人善使双斧,以斧面交叉抵在身前,却低估了她的力度,这一棒直打的他后退三步,鼻血横流,门牙被撞碎三颗。 “汝等身手不凡,焉能甘心受此獠摆布?何不随我入伙共举义旗?”她见几人颇为强健,不忍杀之,遂留手劝说。 张虎见几人表情犹豫,心中一惊连忙道:“尔等莫非真想投贼不成?须知家眷都在吾家做工呢!”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反应过来,虽心有意,却受束缚不自在,彼此无奈对视,提起兵器将郭氏围住。 张虎继续往前跑着,回首道:“若吾性命得保,汝等家眷定善待之!” 此时,500豪勇正与敌兵纠缠,原定计划是三面合围,唯独后方留有生路,郭氏看向逃跑的张虎,面色淡然,忽又转回头来,将浑铁棒横在身前,一脸冷漠... 下一刻,几人一齐出手,刀枪剑戟同时刺来! 却见铁棒稳稳戳在地上,借力原地跳起,几道锋芒在她面前交叠,眼中如有静潭,随即纵身一跃,从几人头顶掠过,娇喝一声:“无胆鼠辈,哪里跑?” 张虎只觉背脊发凉,回头一瞧,惊见女将疾速追来,吓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一不小心绊倒在地,直呼:“吾命休矣...” 铁棒临头却忽然停住,原来是他先一步被吓晕了。 郭氏鄙夷道:“如此硕鼠,焉食我麦?杀汝岂非脏了我的棒子?”转而看向迎面跑来的几名壮汉,朗声道:“汝等还不弃暗投明,更待何时!” 几人停住,不敢再靠近一步,却都表情复杂起来,其中一人言道:“何公之名我等早有耳闻,心向往之,怎奈家中尚有妻儿老小,不忍割舍...” 郭氏眼神从几人脸上扫过,转而用铁棒挑起晕过去的张虎,言道:“我知此人定会以家眷要挟,此次出征定要拿下百顷农田,届时,汝等家眷我自当护之。” 那人心里一喜,确认道:“将军此言当真?” 郭氏轻‘嗯’了一声,随即就见对方欣然跪拜下来。 “承蒙将军赏识,我愿投效犬马之劳!” “我愿投效!” “我也愿...” 郭氏见几人已被说服,心中欢喜,抬手道:“起来吧,汝等既然决心归附,便同为兄弟,渠帅忌跪,今后须忘掉此礼。” “喏!” 几人随即起身相随。 郭氏让一人将张虎绑了,随即向混战那边走去,唤来那个嗓门大的,命其代喊一句话:“尔等主将已被擒,还不速速扔掉兵器?迟了,等吾大军来临,定将反抗者尽数屠了!” 第三章攻寨 此话一出,立时奏效。 数百士兵纷纷跪地求饶,余者或已战死,或四散溃逃,2000江夏兵竟如鸡子般羸弱不堪。 几名归复壮汉见此,站出一人进言道:“将军,在这些士兵里尚有精卒,可否挑出加以规劝?” 郭氏当然答应,吩咐几人自去挑选,又命人将兵器盔甲缴了,布者换甲,无衣者穿布,500豪勇如兄弟般互相照料。 “娘子,后方有县尉的援兵赶来。” 正在此时,有一斥候飞马而来禀报己方军情。 闻言,郭氏命人牵来黑马,翻身而上勒绳道:“汝等且随我来。” “喏!” 有亲卫上马随行,他们多为代发号令者,一个个膀大腰圆,声如洪钟,摧鞭马儿片刻便至。 “娘子,下官前来助你了。” 1000士兵跬步行来,人未近,声先至,待双方见面,郭氏先问道:“汝怎么来了?” 前县尉答道:“渠帅不放心娘子独行,特命下官前来助阵。” 郭氏道:“敌军已溃,无须援我,兄长他多虑了。” 前县尉愣道:“竟如此快?” 郭氏调转马头淡淡的道:“一群羸弱尔,汝来的正好,替我阻住四散溃兵,多剥些衣甲下来。” “喏!” 前县尉不敢怠慢,忙命人吩咐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折返,前县尉见那些换上衣甲的豪勇,忍不住赞道:“娘子真虎将也,如此,我等兵勇又增强几分。” 两人闲聊着,忽有一壮汉走来,郭氏认得其乃之前投效者,听其言道:“将军,精卒已挑,只是...很多人都想入伙,小的做不了主。” 闻言,郭氏的柳叶眉微蹙,对此事有些不喜,收些精卒尚有用处,可这些老弱毫无战心,收之无异于多份口粮,现下粮草本就紧促,断不可添此累赘。 转而对其言道:“汝可去说,因尔等乃怯战之兵,遂身长尺八者方能入伙,余者尽快驱离。” “喏!” 那壮汉觉得并无不妥之处,领命而去。 前县尉问道:“娘子急切驱人,可是担心渠帅心软?” 郭氏轻叹道:“兄长仁义,若他见了定会收容,上蔡已然遍地饿殍,不能再增了。” 前县尉诚服道:“娘子所虑极是,下官这便命人驱赶。” 1000人里分出700人去拦截溃兵,剩余300人则加入驱赶行列,身高达到要求的极少,大部分都灰头土脸的被驱离了。 对于他们来说,便要继续为衣食烦忧,远不如入伙黄巾逍遥自在,正如郭氏所言其乃怯战之兵,诚如厮也。(厮:指做苦力的奴仆。) 何仪率大军赶到时,饿殍之兵已被驱离,不多的尸体也已统一坑埋,八百兵勇整齐列队,连身上的衣甲都换了,见此心中欢喜,遂言道:“将士们,汝等甚美矣。” “哈哈哈...” 众兵将畅爽大笑,阵前既敢用命,又不失平民的纯朴,这就是何仪的兵,如太阳般冉冉升起,势必燎原。 待700士兵归来后,稍做调配,全军继续前进,何仪心知,经此战,江夏定有反应,或举兵北御,或后撤避让。然,百顷良田岂可易与?料定黄祖定不会轻逃。(黄祖,江夏太守,《三国志》记载,其部下于岘山杀死孙坚。) 雨停。 前方不远处就是敌营,依稀可见篱落疏密、竹枝高墙、拒马横三、箭楼竖立。 黄祖老迈平庸,性情暴躁,居米粮之地亦无甚做为,反被袁术霸凌夺去不少壮勇,如今只能强征老幼妇孺为卒,以至民怨沸腾,百顷良田无人耕种。 此次,何仪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挥兵直入,须臾间来到营前,排兵布阵。 以黎首军开路,篱笆围成的营墙当如纸穗,后随800精兵,各执斧钺冲杀,两翼各有200士兵严阵以待,防止对方出奇兵围杀,余兵3000分为两波,一波2000人配合精兵全力攻营,剩余1000留在何仪、郭氏等将官身侧,做为后军护持米粮。 寨门紧闭,内有重物堵着,用砸的不行,只有破去营墙这一个办法,就见郭氏抬手一挥,全军即刻开始攻寨! 何仪在旁边观摩,彼曾言:“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大致是各司其职的意思。 郭氏善于用兵,大胆让她指挥,何仪则专于政务,调配各项资源,维持军民的日常用度,两人倒也算是萧韩之契,彼此互补。 战鼓声激昂震响,士兵们呼喝着走向营寨,由远及近,由缓转急,兵勇各寻路径,朝着营寨三面围来。 寨楼处,有一白须豹脸的老将来回踱步,旁边的人闻出浓重酒气,却是不敢说话,就在一刻钟前,有人谏言撤退而被怒杀。 黄祖如此刚愎,即便今日没有来犯之敌,也早晚是他人的盘中鹿肉,难存于乱世之中。 “何仪无耻小儿,前日彼还遣人送书信与吾示好,今却举兵来犯境,甚是可恶,可恶!...来呀,与吾取披挂来,老夫定要将此獠首级斩下!” 黄祖被气昏头了,旁人却没有,没人给他拿衣甲披挂,反而都围在身边极力劝阻。 黄祖挣扎道:“莫要拦吾,吾这便跳下去与之决一死战!” 突然,一支利矢从眼前飞过,狠狠钉在身后木墙上,箭长两尺,杆上有刃,竟将黄祖右臂划破。 “主公!” 吏员们忙将其扶向后面,看向那长箭无比心惊胆寒,谁也不敢再起身露头了,有人撕下内衬为其止血,亦有人冒死劝说:“主公,我等不若就降了吧?” 闻言,黄祖眼珠一蹬,呵斥道:“无胆鼠辈,吾之兵力与彼相仿,怎可怯战?”话是如此,可谁都清楚,营寨里哪是兵啊,就是一群无家可归的老幼妇孺,先前张虎兵败被擒足矣说明问题。 方才看见黎首军的架势,各个虎背熊腰,又有重甲盾牌护身,从篱墙和箭楼射下去的箭支,几乎无用。 忽闻喊杀声增强,却是黎首军已近三十尺(约100米),开始极速冲锋了。 怎么办... 这三个字瞬间出现在所有人脑中,篱墙守兵有被这股气势吓哭的,却仍站在原地不敢撤离,因为身后有人看着,谁跑杀谁。 此时,黄祖竟还在耍性子,手臂上的疼痛刺激的他更加愤怒了,嚷嚷道:“速去取吾披挂来,老夫要杀了那可恶的小子!” 哗啦一声! 篱墙在颤抖,人站不稳,却是黎首军已然来到墙下,正用斧钺挥砍,几个体型魁梧的莽汉甚至直接用身子去撞,眼间竹杆寸寸碎裂,其破坏力可见一斑。 墙上有人问道:“寨门可堵严了?” 士兵慌张道:“堵了堵了,但并未受到攻击,贼人直接破坏的篱墙!” “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墙上的人越加慌乱,已经有人因为转身逃跑而被斩杀,黎首军简直势如破竹,只片刻便在篱墙上砍出数十个‘洞’,不仅如此,远处还有弓箭兵进行多排轮射(轮射古代就有,别被电视剧误导)。 即便如此强势,郭氏还是心有不甘,以她的想法是在箭头裹上火油,将此营寨连同敌兵付之一炬,那样的话,己方的损失会更少些,可惜何仪不同意,说什么有损天和之类她听不懂的话。 郭氏端坐马背,试探道:“兄长,现在改主意也不晚,我已命人准备好了猛火油。” 何仪皱眉道:“妹不可胡来,前日我已探知,那寨子里都是些老弱妇孺,烧不得。” 第四章战书 “兄长说的极是。” 郭氏无奈只好作罢,她也只是侥幸心理的一问,深知兄长定不会同意多造杀戮,谏言不成,转而继续指挥作战去了。 其实,兵阵已成,她只需从中统筹稳住军心便可,兵勇冲杀中亦能保持阵型,互相配合,各级将官如臂使指。 强攻之下,篱墙寸寸崩裂、倒塌,现出好大一个缺口,士兵冲杀进寨,光是呐喊声就能把敌兵吓跑,四处寻地躲藏。 慌乱中,刚穿好披挂的黄祖一个不慎,踩空跌落在地,当即被几名士兵捅杀,口吐鲜血而亡,一代老将殒命当场。 三门皆开,更多士兵涌入进来,摧枯拉朽般的占领了此营寨。 郭氏的暗中授意各级将官,将敌兵赶向后寨门,多少能驱走一些,这样的兵即便甘心投降,她也不愿收容,怎奈有何仪在此,有些事不好明做。 兵器碰撞逐渐减少,何仪催马来到营地中间,吩咐传令官安稳人心,投降者不杀。随着最后一件兵器的掉落,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结束了,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周围的百顷良田,并将投降者改入编制,分派田地,首尝军屯之法。 这些人本就以种田为生,如今半兵半农,再不必担心今田明更,纷纷大礼叩拜,对黄巾众兵将感恩戴德。 何仪高呼道:“苍天已死!” 包括郭氏、前县尉在内,所有人把拳头高高举起,他们满腔热血、斗志昂扬地呼应着那段惊醒世人的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降兵之中,不知是谁最先开口,片刻后,竟有更多人纷纷高喊出声,一直压在他们心底的那块巨石松动了。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 很多人的眼角绽放泪花,喜极而泣,又似情绪崩溃般地捂脸大哭,他们不断重复念着,以此来发泄着,似在向天咆哮着说:“我们才是这片天下的主人!!” 何仪将众多表情尽收眼底,这种场景并非首次看到,心里一直想弄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时哭时笑?难不成是这16字真言里有何玄机? 不,并非如此,这只是普通的几行字,可又仿佛触及到了某些东西,像是隔着一层迷雾,令他怎么也看不透那是什么... 此役统计战损如下: 敌兵约3500人,亡315人,伤1437人,其中703人为重伤,余者未参战。 我兵约4000人,亡35人,伤108人,无一人重伤,余者皆有战力。 亡者送葬,伤者医治,余者先一批编入军中,统一分配土地份额。当然,这些事郭氏做不来,前县尉也不行,只能何仪亲自操持办理了。 另外,寨墙需重新修缮,竹木篱笆固然精巧,构建迅速,但却弊端重重,不适用于乱世。 好在南边靠山,北边有河,可就地取材碎石泥浆,铸造坚固堡垒以御外敌。 为学致用,何仪从老弱妇孺之中挑出匠人织女,尽用其技,正所谓:“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增强各项建设一直是他特别看重的地方,毕竟不论盛世或乱世,长治久安是所有人的期望,而现在做的事,就是给他们这种希望。 一晃月余。 天气渐寒,何仪站在木台搓手,眺望天边那一抹红霞,听着周围稠密的石器敲击声,紧皱的眉头证明他此刻并不**心。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没去看也能猜到是谁,裘衣披肩有了些许暖意,淡淡的道:“妹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来的正是郭氏,头发蓬松,衣衫粗裹,显然是刚起床没多久,见她言道:“听人说你独自在此望日,我见天寒,便给你送件裘衣来。” 何仪心中感动,转身道:“妹只知我冷,自己却只着单衣...赤足,若因此生病,为兄可就更加不能心安了。” 郭氏脸上一喜,又疑惑问道:“兄长在此望日,莫非心中有事?” 何仪没有直接回答。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言道:“你看看这个吧。”即便此时眉头仍紧皱着。 郭氏心中一紧,深知兄长不会无端做作,定然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伸手接过竹简展开,从右往左细细端瞧。 何仪则走回屋里,跪坐软榻之上以手温火,就听郭氏愤然怒道:“好个袁公路,真是欺人太甚,兄长无需烦忧,我即刻领兵去汝阳,迎战那厮!” 何仪摇头道:“不可冒然前往,袁术此番对我宣战,乃是迫不得已,彼与家兄不和,今又恶了那曹孟德,北边已无立锥之地。” 郭氏问道:“那就任由其狂妄下去吗?” 何仪轻声道:“莫急,袁公路虽有家族支持,其人却胆小如鼠,骄奢淫逸,我与之休书一封,详述黄巾之勇,若拼斗,我等固然不敌,但其亦会折损大半,终为曹军所趁。” 郭氏疑惑道:“这样就行了?” 何仪笑道:“当然不行,这只是缓兵之计,袁氏一族在汝南经营多年,迟早会打回来的。” 郭氏急道:“那兄长还...” 何仪来到她面前,伸手将其几缕发丝归顺,缓缓说道:“所以,我等更要抓紧时间把自己变强,说到这里...昨日我于军中发现一人,身手矫健且容貌甚伟,与你做个夫君如何?” 郭氏脸红道:“兄长莫要胡言,我才不要呢。” 何仪调笑道:“呵,妣辛大将军竟然也会害羞?” “哪有...” 二人笑谈间往传武院走去,身后有四名亲卫和一名侍女随行。 传武院。 此时,前县尉早早就把各级将士叫醒来此**,把他们教会了、训好了,他们才能更好的带领士兵,冲锋陷阵。 “呼!” “哈!” ... 二人尚在院外便能听见阵阵呼喝声,对视一眼并肩走进来。 前县尉正在操练,见二人走来连忙喊停,立身行礼道:“渠帅!” 何仪看了眼扔未停下来的将士们,心中略感满意,抬手道:“县尉辛苦了。”打了声招呼,迈步走到正位站定。 郭氏则在侧旁并未跟着,眼中闪着希翼,目光所及,在阳光的映衬下,那道身影格外伟岸,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这样静静看着,从不打扰。 “止!” 唰唰! 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停住,每个人都目视前方,昂首挺胸,立长枪于身侧,齐声道:“忠于渠帅,再立黄天!” 何仪满意道:“不错,两年的训练没有白费,汝等须谨记使命,不仅要忠心于我,忠心于天公将军,更要忠心于黎民百姓,别忘了汝从哪里来?” 又一阵齐声道:“吾等时刻谨记!” 何仪点头道:“很好,希望汝等所带之兵也是如此,大业未成,绝不可松懈半分!”眼睛在众人之间流转,而后停在某人身上,轻喝道:“徐成何在?” 唰! 只见一人持枪走出,容貌似玉,眉眼如画般的有菱角,拱手道:“末将徐成参见渠帅!” 何仪偷瞄侧方某妣辛一眼,见其此刻小嘴微张,明显是心神被此人容貌所摄,可笑路上还说不稀罕人家。 解下随身佩剑,赐予道:“贤弟身手不俗,当有宝器傍身,此剑由融灌之法所铸精铁打造,无坚不摧且不易磨损,今日便送汝了。” 徐成见剑之后便知绝非凡品,听此言更是心中大喜,他是武痴,对一件好兵器的喜爱程度丝毫不亚于娶婆姨结婚生子,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又心有顾忌,万分不舍的拱手道:“末将尚无建功,不敢领受。” 第五章斗剑情生 “贤弟切莫推辞,以汝之才能当配此物,何某手无缚鸡之力,焉能窃之而令宝剑蒙尘?” 徐成不好拒绝,便说道:“那...末将便暂替渠帅保管,多谢渠帅赐剑!”得此钢剑,心甚喜之,忍不住挥动几下,觉得手感还真不错,比寻常铁剑轻些,却异常坚硬,舞起来好似风声都听着悦耳。 众人皆羡慕地看着,怎奈人家有本事,不仅武艺精熟,还读过典籍文章,不敢说满腹经纶,却比他人多几分智谋。 然而,文武韬略并不足以道尽全部,他最精于酿造柏酒,凭此技竞于商榷换得不少米粮,衣食无忧。 郭氏看的手痒,从一人腰间抽出长剑飞身起落,朗声道:“一人独舞有甚意思?我来陪你!”说罢,携剑刺向对方。 徐成见其厉芒,后仰横剑避之,顺势手腕一转,带动剑身反击之,郭氏不退反进的及时跳起躲过。 瞬间交错,眼神里均见彼此,长发飘丝轻柔划过,纯纯芳香透人心脾,两人互换位置、提剑对拼、忽又手脚并用,力薄而精,稳步而疾,潇洒对拼引得众将连连称好。 “哈哈,这徐兄弟真不赖,竟能与郭娘子战成平手。” “不然,若无那‘杀阵’宝剑,想来还是郭娘子更强些。” “此言有理。” ... 众将品头论足间,却已把徐成更看重了些,心中生出对强者的敬仰。 何仪向后退了退,并未阻止比剑,心想若两人彼此爱慕,或可让徐成独领一支精兵,届时两翼丰满拱卫中军,队伍便能正式拉起来了。 激斗中,郭氏从轻蔑变得认真,出手逐渐凌厉起来,这无疑是对徐成武艺的肯定,她虽用普通铁剑,却凭多年战场上积累的经验,略胜一筹。 但若如此下去,两人即便分出输赢,也会体力不济,兴许还会误伤对方。 何仪趁二人分开时来到中间,将这场精彩的比武喊停,“两位有如此力气,还须留在阵前与敌厮杀,莫伤了自家兄弟。” 郭氏抬手擦去额前香汗,大呼痛快! 徐成收剑拜道:“渠帅所言甚是,郭娘子真不愧为再世妣辛,这份身手我不敌矣。” 郭氏挥手道:“汝莫要文皱皱的讲话,我有一个这样兄长就够受的了。” 何仪摇头苦笑,心说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嫌弃兄长了。 徐成略有些许尴尬,只得拱了拱手,不知该怎么接话茬。 忽地,郭氏遍头瞧见他腰间竟挂着酒囊(东汉末年,米粮亩产不足一石,致酒业不兴,即便诸侯们也所酵甚少,只在重大宴会或是两军短兵相接之时少饮。),暗咽了口吐沫,直言道:“汝带了酒?” 徐成一愣,下意识看向腰间,随后道:“带了些许。” 郭氏伸手道:“拿来。” “哦...” 徐成老实地取下腰间酒囊,但见周围的人皆投来眼馋的目光,落在身上忍不住一哆嗦,连忙将这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郭氏稳稳接住,并赏给对方一个‘算你小子识相’的表情,拔出塞子仰头豪饮。 何仪无奈一笑,曾多次劝说在人前注意仪态,却还是改变不了她,就像天上的云,无论怎样也挡不住阳光,除非到了夜晚,她也睡下了。 咕噜... 郭氏猛灌几口,砸吧着嘴道:“此酒味道...嗯...好喝,不知是何来历,其味怎地如此别致?” 徐成轻声道:“酒名‘柏叶屠苏’乃是末将闲来无事时,用椒柏汁调于桃汤之中酵酿而成,酒初尝辛辣,入腹内似火烧,忌夏宜冬,有驱寒活血之功效。” 何仪道:“听闻徐贤弟善于酿酒,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如今米粮匮乏,不如将此酵法传与军中,也能减少些伤寒之疫。” 徐成拱手道:“末将愿献此法!” 何仪捋须道:“嗯,明日我派匠人去汝营帐学习,此外...汝以为我妹如何?” “额?” 徐成被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郭氏,只觉心扑通跳,竟产生一种怯意,不敢再看却又... 见其如此,何仪嘴角微微一翘,心说‘呵,这小子果然有感觉了!’好奇地看向另一边,结果刚转过头来,就见一熟悉的酒囊迎面‘飞’来砸在脸上。 郭氏面红耳赤地说道:“兄长再胡言,我便不客气了!” 何仪将装有‘柏叶屠苏’的酒囊交还给徐成,笑着摆手道:“不提不提,为兄打不过你啊。” 然而,他的眼睛里却有一抹狡黠,又转回身来说道:“徐贤弟,你说这酒可以驱寒,那定有其独特喝法,不如就给我们演示一遍如何?” “这...也好。” 徐成应下。 盖因此酒初入嘴中有些辛辣,须先饮一小口,贯通腔腹,然后才好大口豪饮,像方才郭氏那种喝法,实不得其味也。 当他按步骤一口一口做示范时,何仪却悄悄对其他小将使眼色,有个机灵点的瞬间领会,忽大声喊道:“此为合卺之礼乎?”(合卺,交杯酒的前身,始于周) “噗!” 徐成瞬间喷了,脸色通红,却不知是被酒水呛的还是不胜酒力?不过,他既会酵酒,这量应该不差才对,莫非... 何仪佯装不知,却拿眼偷瞄向郭氏,后者正羞愤得在跺脚,恨不得把那烂嘴子的小将按地面摩擦... 一人如此,其余的人瞬间领悟,纷纷起哄道:“合卺、合卺、合卺...” 何仪怕被妹子揍,一个劲儿的直抖肩膀,很辛苦的绷着脸,紧闭的嘴唇却在轻微颤动,分明就是很想笑的意思。 众将仍在笑,主角两人十分尴尬。徐成无助的小眼神不知该看哪里?偶尔瞄向另一边,就会引来更大声哄笑。 郭氏则捂住双耳,背过身,好似在说:“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何仪难得高兴一回,见闹的差不多了,便抬了抬双手将声音压下去,轻咳一声,故意很正经的板脸道:“尔等莫要玩闹,婚姻之事岂儿戏之?徐贤弟娶与不娶,我妹嫁或不嫁,那是他二人之事,若是彼此欢喜,大可舍去繁冗礼节,以自己意愿做决定,若不喜欢,我等也不要如此哄闹嘛...” 此话乍一听很公允,连徐成都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细品之却仿佛在暗示二人:“娶了吧...嫁了吧...娶了吧...” 无形中,两粒爱的种子在彼此心里播种,并且很快便长出稚嫩的小绿芽来。 徐成‘腼腆’的转过身来,挠头傻笑,完全不知道该对她说点什么?见此,又有人开始起哄了,多数都在笑他的这副怂样。 郭氏不乐意了,拿剑虚砍道:“去去去,谁敢笑?我看谁再敢笑试一试?”猛将般的霸气瞬间外露,收效立竿见影,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包括何仪、包括徐成。 如果单说治理一方,何仪无疑是最有权威者,但论起军中威势,郭氏却要高出许多,此时便可见端详。 有人进言道:“娘子,此虽玩笑,但请考虑一下,徐贤弟品貌俱佳,文武双全又会酵酒,嫁给他便有喝不完的‘柏叶屠苏’了呀。” 闻言,郭氏气的指向对方,却瞧见侧面的徐成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娘子,渠帅,诸位同僚,徐某刚入伙不久,自知资历尚浅,不敢妄图攀附,还请...” 郭氏抢言道:“汝甚可恶,汝甚无耻,汝...” 徐成略气道:“娘子还请自重,须知相鼠有皮...” 郭氏再断其言道:“我看汝就是什么鼠,脸皮忒厚,莫不是自不量力异想天开了?又怎知我不嫌汝?” 何仪从旁瞧着,心里对徐成多个耿直的印象,但这厮也太直了吧?好好的两情相悦,反到变成了针尖对麦芒,心说:‘真不知他哪来的胆子,竟敢直面怼郭氏,连我都不敢...’ 第六章铁蒺藜与箱笼 何仪以为不能让二人继续斗嘴下去,遂劝道:“我妹顽劣,贤弟莫怪。” 徐成拱手道:“末将不敢。” 又道:“妹不可无礼,人家又没说什么。” “切,两个书呆子!” 郭氏顿觉无趣,随手把铁剑扔还那人,转身朝里面走去。 何仪问去哪? 她只抬手道:“此处无聊,我去看看新招的怂鸟们,运气好或能发现几个像样的。” 潇洒的背影令一众男子唏嘘感叹,都认为她是投错了胎,前世定是位刚猛汉子! 然,众人的目光又转向徐成,带着些许可怜之意,像是在说:‘贤弟今日恶了她,便自求多福吧,哥哥们刚才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授意的...’ 而这个‘罪魁祸首’此刻也很尴尬,轻咳道:“都散了吧,各自去督促垒墙的士兵,须知这也是一种锻炼体魄的方式。” “喏!” 众将齐声应下,各自退去,仅留徐成一人不知该干嘛,正如其所言,他是新来的,手下尚无兵可用。 何仪道:“汝亦可去后院选兵,切勿有男女之别,只管调出身体健朗者,加以训练亦可用之。” “喏。” 徐成低身应下,心里却有些发怵,刚和郭氏吵完架,这又要同去一处... 何仪看出他的心思,淡笑道:“我妹性子泼辣了些,心肠却不错,与众将的关系极好,你不是有‘柏叶屠苏’嘛,可别让宝物蒙尘呀。” 说罢,大笑而去,只留徐成原地发愣,片刻后又似有所悟,眼睛里多了一抹自信与执着,遂拿着酒囊迈步朝后院走去。 且说,何仪从传武院离开,便直奔营墙走去,一路上都是运送石料泥浆的士兵,有精熟铸匠在一层层的垒着,看到他来,众人纷纷停下手中事对其问好。 何仪停住脚步对众人道:“汝等亦兵亦民,须知筑此墙乃为民安,稍候我会设立商榷、劳署、农署,开通往来上蔡、汝阳等地的驿道,促汝之生活便利。”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阵阵叫好声,虽无跪拜者,却都投来感激的目光,身处乱世能造福一方,百姓自然拥护,又聊几句,便让彼各自忙碌去了。 有一头顶箩筐者,不小心歪斜撒了一地,何仪连忙上前帮手,与其一同将几块大石装回筐里,抬到碎石蒺藜处放下。 何仪略喘道:“兄台见笑,我无甚力气...”忽见有人往地面铺设渔网,大为不解,遂开口寻问:“这位兄台,汝在捕鱼乎?” 那人笑道:“渠帅说笑了,此处尽是泥土,如何捕鱼?” 何仪疑惑道:“那这又是为何?” 那人解释道:“渠帅不知,此处勤被雨水冲浸,地面松软,不易碎石,这渔网上绑有小蒺藜,铺上一层以后,碎起来便容易许多。” 何仪恍然,当即赞许匠人们足智多谋,比他这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强多了,顿时引来一阵爽朗大笑。 不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蒺藜,也启发了他,或可将刺马蹄的铁蒺藜也绑在一起,用时抛出,以绳相连,岂不比直接撒满地的那种方法灵活许多?(铁蒺藜,古代一种拒马用具,铁质尖角,马蹄踩到会被刺穿。) 想到便做! 何仪转身快步而去,叮叮当当的声音渐弱,回到临时木阁,唤来一名老匠工,商议渔网绑铁蒺藜之事。 此物若成,无疑是对付骑兵的一件利器,可与轮射弓弩手相互配合,拌杀大量骑兵将不再是梦。(参考套马动作) 这一谈便是一整天,老匠工的经验丰富,在何仪的设想下,将渔网尺寸、铁蒺藜数量以及绳索长度与韧性充分考量,敲定出相当合谊的比例。 夜已深。 何仪亲自送老匠工出门,与其五斗米粮,并言倘若此物造出,还会有更多奖赏,老倌儿乐得蹦哒起来,忙不迭地回去制造了。 物尽其用,亦要以资鼓励,这才能保质保量,才能办大事情。 何仪仰头望月,思忆往昔教内之景,大好男儿把酒共饮,如今却各奔东西,便是多已战死,所余者或攀附诸侯,或占山为寇,只有他还在坚守,坚守着心中那份美好向往。 铁蒺藜之事正在筹办,其它事也不能松懈,眼下可谓是四面楚歌,若不抓紧时间,迟早为彼所灭。 翌日,诸坐议事。 众人围绕营区规划图展开讨论。 郭氏所提兵营与石墙间应建暗道、设吊机方面防守御敌,被采纳准予实施。 有人谏言石墙向营区后方延长,与山相连,这样更有助于地利,被采纳延缓实行。 有人谏言附近百姓长期受凌,应将之迁入,提供食物,令其自行搭建屋舍,充盈内构,被采纳准予实施。 有人谏言商榷与理事之地应离近些,方面统筹处理。 诸如此类繁杂之谏,或批准或延后,便是有条理、亦有轻重缓急。但这些都不是何仪心里所想的事情。 此次占田之役实乃侥幸,若那黄祖事先有所准备,不那么刚愎自用的话,即便赢了也不轻松。 只说后方辎重,便足足拖累3000士兵,真正打战者不足四分之一!并非兵将不行,而是需要同时保护粮草不失。 如此累赘之物,何仪早就想以什么办法解决了,可惜却一直无甚头绪,直到几日前偶遇一云游士子,见其背负箱笼忽有所悟。 便自制一笼,将栗菰、肉脯、水囊、衣衫等物放入其中,特意拿出来给众人观瞧。 何仪言道:“诸位,此物名为箱笼,是我巧然所得,可背负于身。”说着,竟亲自演示起来,继续道:“亦可手提,其内有玄机,可装大量不易霉坏之物,若装备于我兵将,短途征战便可省去繁重的辎重之忧,诸位以为如何?”缓缓转圈展示。 徐成点头道:“如此的确便利很多,只是...要如何保证士兵不会互相争抢呢?若因此引发兵变,末将认为此事当须解决。” 何仪自信道:“汝之所虑我也想过,解决方法很简单,便是将箱笼露出缝隙。” 将箱笼置于地,详解道:“诸位且看,此笼横间有1寸空隙,远近观瞧都能窥见内里,可供各级将士随时观瞧,谁多谁少一目了然。” 何仪走回坐位,淡淡的道:“详尽规定我会稍候定制,须绝对公允,士兵之间亦不会引发争执。” 徐成拱手道:“如此,末将便无异议。” 其他人也都是表情赞同,毕竟辎重之事费时费力,有个精明法子试试亦无妨,黄巾不比汉军和各路诸侯,其内部编制完全迥异,许多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摸索。 诸事末了,何仪的眼神在徐成和郭氏身上移动,发现这二人一左一右的端坐,谁也没瞧对方,心里好奇这对鸳鸯发展成什么样了,莫非还是针尖对麦芒? 针尖是郭氏无疑,这麦芒嘛... 何仪问道:“徐贤弟,汝这几日选多少士兵了?” 徐成回道:“末将已然选好了,共二百弱冠。” “呵...不过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亏你好意思说出来。” 没等何仪说话,郭氏便出言讥讽,想必还在气那次徐成抢言婉拒之事,她在之前本是豪爽性子,从未对谁这样看不顺眼过,或许,这便是一种特殊‘缘份’吧。 何仪疑惑道:“哦?汝真招了一群孩童?” 徐成表情略显尴尬,只当没听见这讥讽之语,承认道:“确实如此,末将也是为了渠帅的军屯之法,所招孩童多为孤儿,在其尚未及冠之前,末将不会让他们上战场赴死,每日只需适当训练,强健筋骨便可。” 话到此处,他竟从坐位站起,单膝跪地道:“渠帅,末将恳求一事。” 何仪微微一愣,抬手道:“汝不必如此,尽管讲来便是。” 徐成仍未起身,诚恳求道:“请渠帅准我杀马食肉!” 第七章风雨欲来 此言一出,瞬间令在坐所有人感到惊讶,完全想不通什么要这么做? 徐成解释道:“天下间唯鲜卑马多,朔方草原更是马牛成群,然其并非短时间攒出来的,而是如人一般代代繁衍,太平之世大可效仿,可如今乃乱世,没有条件耗费时间慢慢培养骑兵,而且我军战马尚不足50,善骑者更是稀少,留之无用,弃之可惜,遂末将才斗胆谏言,杀些马肉给孩童们强健体魄,假以时日,定会成长为一支强猛战力!” 何仪听了心里略感惊讶,完全没想到他竟会有此解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郭氏面无表情,看不出她是什么态度,不过这次却并未出言反对,甚是稀奇。 然而,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为多数人所不认同,这不,已经有人开始争吵了: “杀马之事万万不可,须知羌人之所以善骑,就是因为世代养马,每户至少有两匹,聚在一起便是一直锐不可当的骑兵了。” “荒谬,马儿繁殖艰难,我等何年攒出骑兵来?” “老子说过,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 “汝蠢见也!” “汝欠揍乎?” ... 眼看又要骂起来,何仪忙抬手道:“都静一静,此谏虽有异议,但细想想还真就这么回事,我等不可鲜卑骑兵蒙蔽了,徐贤弟,此事便全权由汝负责。” 徐成激动道:“末将代孩子们多谢渠帅!” 何仪又言道:“不过,汝还需答应我一件事。” 徐成忙道:“渠帅但讲无妨,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何仪道:“汝无须赴汤蹈火,只要在三年内,给我练出一支比黎首军更强的队伍便可。” 徐成喜道:“末将定不负渠帅所望!” “好,既如此,此谏便准了,汝等莫要再言!” 何仪力排众议,竟真的答应了,以前从未有过 徐成成功说服何仪,得到了杀马而食的权力,这在现如今可以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战乱年间,谁不想养些马匹呢? 二百孩童有了肉食,自然欢愉,虽说每天要进行必不可少的体能训练,却都显得活力十足,无论男孩女孩,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这乱世,也算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了。 江夏新庄如火如荼的建造中,每个人都很辛苦,但这是在为自己建造家园,所以没人抱怨什么,反而更加努力的去做事。 然而,好景不长。 某天雨夜,逢电闪雷鸣,士兵送来一卷汝阳急件,何仪手中展开观瞧,其内容大致为:“禀渠帅,南阳袁军东移100里,驻于义阳,与我兵仅隔一山,如此狼子野心,还请渠帅速速定夺。” 何仪轻叹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义阳,县衙府邸。 袁术正襟危坐,与手下长史、司马等人共商议事,身旁竟坐一娇媚小娘子,二人不时眉来眼去。 女子名唤‘袁冯氏,’平民出身,因产一子有功,又加天性聪慧,深受宠爱,袁术多次像今日这般带其一同议事。 冯夫人有时也会提些见解,多被采纳。 长史阎象奏道:“主公,如今董贼劫迁天子逃于长安,再无暇顾及河内诸事,正是谋求自立之时,当立即举兵东征,以圆前番宣战之事。” 张承亦道:“联盟现已土崩瓦解,汉室沦为董贼傀儡,应将汝南拿下作为立足之地。” 冯夫人轻声道:“夫君,如今贾琮已死,吾等又夺了朝廷矿山,便再无回头路了,若无法融于汉室,何不取而代之?这样一来,安洋和耀儿也能有个安心之所。” 杨宏道:“依老奴所见,汝南乃四战之地,取之徒添烦恼,不若书信一封与适子,或许能...”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冷哼打断了。 袁术没好气的道:“吾取天下与袁绍何干?其手下联军不堪一击,还不如那黑山贼后有魄力,吾北地之家资都快被其败光了!” 随即起身道:“既如此,天命与我袁家,自当顺势夺取,行那高祖之事,啊哈哈哈...” 冯夫人面色一喜,忙拜道:“夫君英明!” 阎象、张承等人尽皆拜服,唯有老管家杨宏摇头叹息,却并未多说什么。 汝阳县。 此时城门紧闭,守城将士严阵以待,随时迎接义阳来犯之敌。 忽地,远处来了一队兵将,为首之人秃顶环眼,半赤上身,面生凶相,背后叉着两柄宣花板斧,人送绰号‘截天夜叉’,乃是何仪义兄,巧也姓何,却性情暴躁、厌文好武,军中许多人都怕他。 “快打开城门!”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