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以我血》 一:血流如注 “啊—” “哎哟—” 哐当当--- 稀里哗啦------ 时值午餐,“世外一品”酒楼大厅里两桌吃饭的客人不知何故突然轰然跃起,大打出手。一时间,嘶吼扭打,拳来脚去,怒骂声如雷,酒瓶子乱飞,桌椅倒翻,杯盘坠落,破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厅里登时混乱起来。客人们惊慌失措,赶紧离席争先往外跑,孩子们的哭喊声女人们的尖叫声交揉嘈杂,场面愈发喧嚣恐怖。 这家名叫“世外一品”的大酒楼位于云柳市南郊东北边缘的一片高丘层林中,因为环境雅静,服务周到,加之菜品别有特色,所以在云柳格外有名,拥有大批新老食友粉丝。 “世外一品”等同于美味爽口,等同于悠哉乐哉,等同于全身心放松,等同于回归静谧的自然深处。这已经是这里经年特有的标签,也是食客们钟情于此的缘由。 食友粉丝们自然都是来过之后又来的老客人,而慕名前来的新客人更是源源不绝。但“世外一品”实行“提前预约,顾客固定”的制度,因此,每天的就餐人数恒一,就那么多。之所以这样,就是为了保证“世外一品”世外桃源般的仙雅幽静,保持自身品牌的独有特色。趋之如骛的食客们被选定来到这里后,欣喜之余,更心怀景仰。大家人人自觉,举步轻抬脚,连说话都轻声细语。这种氛围,像明文定则一样,早就固化了。因此,这里别说是打架斗殴了,就连大声吵嚷喧哗也未曾有过。 可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有人会在这里打群架?! “如此高雅的地方,怎么会有混混进来?太不像话了。”、“敢在这里打架斗殴,这不是砸‘世外一品’的招牌么?”“胡闹,胡闹,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说打架就打架呢,成何体统?”、“赶快报警、报警,抓走这些混蛋,保护我们的‘世外一品’啊”...... 跑到厅门外的食客们又惊愕又不解,又气愤又心痛,七嘴八舌,怒喝不止。 很快,警笛声隐隐传来,食客们群情大振,欢呼起来:“警察来了,可把他们盼来了,非得严惩这些没素质的人不可......” 进出“世外一品”大酒楼的道路都是只能步行的林中青石小道,车子无法通行。在人们的翘首注目中,两条小道上出现了“跨跨跨”跑步而来的警察们,他们全副武装,英武威严,如咫风劲飙,迅疾冲了上来。 “好,好啊,警察威武”、“快,快进去抓”、“看这帮人还敢胡闹放肆”...... 人们兴奋地用力鼓掌,高叫着指点着,赶紧让开进厅的通道。 南城派出所Z组组长郑春率领组员凌素素、张三强和其他警员,扑入酒楼大厅,厉声大喝:“住手,都不许动!” 正在疯狂厮打的两伙人一见警察,立即偃旗息鼓,各归各队,缩下头去。两队人数差不多,大约各有七八个人。 郑春英眉抖动,满面冷峻,厉声宣布:“你们聚众斗殴,扰乱酒楼正常经营和秩序,触犯了国家治安管理条例的有关规定,应予惩处。”他一挥手,喝令:“统统带走” “是!”素素、三强等所有警员齐声应答,举步围拢过去就要烤人。 “慢着!”打架者中忽然爆出一声尖叫。 郑春、素素他们举目看去,靠南墙的那对打架者中慢慢晃出一人。此人瘦高个,板寸头,黝黑圆脸,上着黑色拉链皮夹克,下着纯蓝牛仔裤,脚蹬一双尖头皮鞋。 “警官,这打架么,自然分为有理的一方和没理的一方,您不能连问都不问全就给抓走吧。照您这样的话,那有理的一方岂不是要冤枉死了?我不服。” 郑春一怔,这人的嗓音尖声细气,听上去怎么像个女子?! “你......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一边的素素凤目大睁,打量着对方的小平头,脱口而问。 “啧啧,亏你还是个警察,怎么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这个不男不女的人胸脯一挺,随即双臂环抱,一只脚尖反复翘起点地,“哼”了一声,“姑奶奶虽然胸脯没你高,但自忖肯定有一点比你高,那就是功夫。怎么样,警花妹妹,你服不服?不服就当场比比。” “是啊,比比,比比,牛什么牛,不就个小警察么,吓唬谁呀”、“谅她也不敢比,脸蛋越漂亮越草包,经不住我们黑姐一小指头”、“嘿嘿,哈哈”...... 几个小混混伸胳膊捋袖子,流气尽显,张扬狂笑。 “混蛋、放肆,你们.....”素素气得双目喷火,浑身发抖,双拳攥得格格响,蹬脚就要冲上去。 郑春伸手拦住她,敏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面对警察竟还敢如此嚣张,真是恶胆包天,极为罕见。这伙人绝非一般小混混,背后肯定大有来头。看他们这故意挑衅的架势,似乎闹得动静越大,他们越开心,实在反常。 而且,这打架的双方,不像对阵的敌我,反倒更像一伙的。看他们这人数均等的队列,这互相挤眉弄眼的样子,这剧烈厮打后全无一个伤者的奇怪结局...... 莫非他们就是故意来找茬闹事的?而这,又是为什么?...... 但不论如何,当下必须压住他们的邪性,岂能容忍他们这般撒野骄横?! 郑春伸手朝这些混混们猛力一划,加大嗓门,再次一声高喝:“我命令你们,统统蹲下,双手放在头上,老老实实,听从指令;任何胆敢反抗不从者,都以袭警论处,罪加一等。” 大多数混混脸上显出慌乱和怯意,一边畏畏葸葸地朝那个被称为黑姐的女子瞅着,一边犹犹豫豫地蹲了下去。 只有那几个刚才叫嚷的家伙,依然满不在乎地抱着臂,歪着头,站立着。 围拢过去的警员们早已按捺不住,张开手铐,迅疾拷住他们。随即猛力下按他们的肩膀,嘴里喝道:“蹲下,老实点。” 再看那女子黑姐,头微微低垂,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双腿叉立,一动不动。 素素冲她嗖地跃了过去,一手扬起手铐,一手伸向她的手臂。 黑姐鼻孔一声冷哼,目射凶光,脚跟拧动,一个飞旋,素素扑了个空。她身子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就听得耳边“忽”地一股疾风扫到,下意识急一闪身,避开了黑姐那下劈的底面全是钢钉的尖角皮鞋。 郑春看得惊出一身冷汗。这种如箭头般的毒辣皮鞋一旦踢到身上,素素必伤无疑。 素素火冒三丈,怒叱一声,飞身跳起,连环脚如霹雳奔雷,直击黑姐的胸部、脸部。 黑姐显然会些功夫,霍地弓身后翻,同时一只脚跟点地,身子斜着横飞出去。 素素不容她站直, 一个空心翻刷地跳到她跟前,双拳连环,呼呼带风,直击面门。 黑姐倏然往下一蹲,顺手一摸,一把雪亮的匕首如毒蛇吐信,袭向素素的腹部。 杜春顿时血脉贲张,大吼一声,双脚猛力一蹬,身如闪电,拳如流星,砸向黑姐。 “啊------” 黑姐一声惨叫,跌出三尺有余,仰面撞在一张四脚朝天的大方桌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那匕首脱手飞出,“噗”地一声扎在另一张歪着的桌面上。 “啊,头,你受伤了?春哥,你流血了.......”素素反应过来后,看到郑春正用右手紧紧攥住左手臂的呢质衣袖,那衣袖上张着一道已经被鲜血洇红的裂口,滴滴鲜血正不时从裂口处如线般坠落,在严冬白日的映照下,格外显眼刺目..... 素素热泪夺眶而出,忽地扑过来,抱住郑春,语无伦次,声音发颤:“头,春哥,你......你为我.....,你这伤......这血.....血......” 大个子张三强跨了过来,吼道:“素素,你傻念叨什么,快送头去医院呀。” “哦,对对,”素素一下子猛醒似的,身子一挺,急道,“头,快,快,我送你去医院、去医院......” 郑春故作轻松地摇摇头:“上什么医院?一点皮外伤,不碍事,不要大惊小怪。” 张三强低头看看那伤口,一皱眉:“头,你不能硬撑着,还是快去医院看看吧。你看流了这么多血,要是受了风,那可不是好玩的。” 素素更急了,不由分说,使劲往外跩郑春,带着哭腔着说:“头,春哥哥,我求求你,快跟我去医院吧,我求你......” “素素,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别拉拉扯扯的!”郑春瞪她一眼,使劲一挣,小声说,“我都说了,一点小伤而已,没事。”他忽地提高嗓门:“我命令你,还有你三强,还有你们,”他抬眼扫向正担心地看过来的所有警员们,“赶紧把这些打架闹事者押送回所,不得有丝毫耽搁,立即执行。” “是。” 响亮高亢的回应一齐响起,在这带有回音的大厅里,嗡嗡如雷鸣。 二:郑春出院 车队如风呼呼,沿着残雪斑驳的宽阔公路,很快抵达南城派出所大门口。素素腾地跳下车子,冲进大院,火速跑向所长石正唐的办公室。 四十多岁但已头发斑白的石所长手执一根香烟,听报郑春他们回来了,刚刚跨出办公室门,差点与飞步而来的素素迎面相撞。 石所长吓了一跳:“素素,怎么了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素素满面焦灼,匆匆向所长敬了一礼,急火火地报告了郑春的受伤情况,要求马上带他去市里最好的人民大医院疗伤。 所长听得脸色大变,顾不上回话,大步流星来到大院,一眼看到了满身血渍脸色苍白的郑春,不由地浓眉一抖,怔住了。 此时,郑春洇透了鲜血的左臂半截衣袖已经冻得硬邦邦僵直了,上面凝结着一层彤光发亮的血冰碴。 郑春笑了笑,刚要说什么,石所长大手一挥,喝令他立即跟素素去医院,刻不容缓。 郑春见所长这副决然的不容不从的表情,只得俯首遵命。 素素开着车,风驰电掣,赶到了人民大医院。她与这里的院长向来熟稔,因此,郑春当即住进了最高档的病房,由院里治疗外伤最著名的大夫亲自检查诊治。 还好,郑春的伤口虽然斜长有四公分多,流了很多血,并已肿胀,但并未伤及筋脉骨骼,没有大碍。 素素暗暗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担心地问大夫伤口好了后会不会留下疤痕。大夫告诉她只要好好静养恢复,伤口不再感染,就不会留疤。 素素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直起身子,掏出手帕拭去满脸的汗水。 郑春心里一直琢磨着今天这桩怪怪的打架事件,急着尽快予以审理,因而,待到清洗、缝针、涂上药膏、包扎这一系列过程完毕后,他提出要离开医院回所里。 大夫顿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回去?你在说胡话吧?告诉你,你至少要住院治疗观察个一周两周的再说。” 素素更不许,吼他:“你急什么急?不就抓了几个打架的小混混么,这点小案件也值得你亲自审理?难道所里其他同事审不了?” “不是,素素,你有所不知,”郑春试图解释,“这案件看似小,其实......” “我不听我不听,反正你今天绝对不能出院!”素素断然打断他的话,威胁说,“你要是不听话,我马上打电话给所长。” 郑春无奈,只好不言语了。 素素脸色稍缓,打通了所长的手机,向他汇报了郑春的伤情和诊治情况。所长长出了口气,嘱咐她精心照顾好郑春,直至痊愈。素素答应着,并请所长要张三强到郑春住处,编个合理理由告诉郑母,比方说她儿子出差了暂时回不来,要老人家放心别牵挂 所长说他早就想到了,并要素素把手机递给郑春,素素听从着把手机贴到略显不安的郑春耳边。 所长粗门大嗓,命令郑春老老实实地配合大夫,安心治疗,不用太担心母亲,也不用太急着归队工作,尤其绝对不能擅自出院。 郑春连连点头称是,素素心满意足。 可是,两天后,郑春实在再也住不下去了。 这医院里总飘绕着类似某些消毒液或杀菌剂那样的气味,令他反胃。这还倒罢了,让他于心不忍的是,在这两天两夜里,素素几乎形影不离、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一会让他吃水果,一会儿让他服用营养品,而吃饭更是七盘八碟,变着花样让他品尝诸多菜肴;尤其令他难堪和哭笑不得的是,自己上个厕所,素素也不放心要跟着,好像他是个病情严重到无法自理的重症患者。 还有,也许正因为如此,大夫和护士们全都以为素素是他的爱妻或者女朋友,他们微笑着看他和素素时的那种表情,让他尴尬,如坐针毡。 当然,最重要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个一直如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的小案件,即那群在“世外一品”打架被抓的小混混们。听所长手机里告诉自己,除了黑姐和几个死硬家伙,整体审讯得还算顺利,但结论就是一般的打架斗殴,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而这,显然与自己的判断不合...... 不行,不能再住下去了。他暗暗下了决心。 他数次找大夫,又央求素素,反复陈说自己伤情已经无碍,出去后照样疗养,要他们允许自己出院,大夫和素素当然予以了拒绝。 最后,他黑着脸使出绝招,威胁到,如果他们再不同意,他自己就要设法偷跑出去了,勿谓言之不预。 大夫和素素傻眼了,实在没法,只得勉强同意了他的请求。 素素要通知所里派辆车来接他们,可郑春摇摇头,说这些天他在病房里早就憋闷坏了,想走着回去,散散心松松神,走累了再说。 素素想,这样的确挺好的,遂依了他。 两人办完出院手续,带着内服药和换用的药膏面纱,告别了院长、大夫和护士,在下午,离开了医院。 一出医院大门,郑春就把左臂上的吊带纱取下来揉成一团,装进了裤兜。 素素急忙阻止:“你怎么给扯啦?这样血液流的快,伤口会疼的。” 郑春笑了笑,不以为然:“区区一点小伤,看把你们一个个给紧张的,还非逼我住院,真是煞有介事、大惊小怪,有必要么?” “怎么没必要?听你的还是听大夫的?你说小伤就是小伤么?”素素瞪着他,“再说了,即便是小伤,如果麻痹大意不当回事,也会酿成严重后果的。何况,你这伤口可是刀伤,那么长那么深的一大裂口,又流了那么多血,哪里还是小伤?哪能不住院?” “危言耸听。”郑春摇摇头,“不过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肤而已,别忘了,我可是一名警察,小伤小疼的算得了什么?那些大夫总是把一粒芝麻说得比西瓜还大。素素,”他忽然停下脚步,盯着素素的脸,语气变得轻柔,“你这两天可真得累坏了,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跑里跑外,夜里还非要几次起来照看我,搞得我像个小孩子一样,真是辛苦你了。” “春哥,你说这话可真是等于打我脸了,莫非你还要感谢我不成?”素素拉下脸,有些生气,“你救了我,你流的血是为我而流的,难道我还不该照顾你么?真是的。” 郑春笑了笑,无言以对。 两人不紧不慢,缓缓走在人行道上。天色半阴半晴,因为今下午罕见地没起寒风,所以尽管已处深冬时节,倒不算太冷。 素素担心走快了郑春会累乏,同时也想多与他说些话,故尔走走停停一步三摇。冬日天黑得快,眼看着夕阳下垂,夜色渐渐漫起,素素不由分说,强拉着郑春走进一家酒楼落座,点了几个佳肴,要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两人连吃带喝,身上迅速暖和起来。 郑春抽纸巾擦着手说:“素素,饭后你就不用再送我了。天黑了,你打辆的士回家吧,我们就此别过,明天所里见。” “你明天就去所里上班?”素素一怔,瞅瞅他的伤臂,“我看你最好还是呆在家里休息两天再说吧。不然,你这个样子,所长肯定会训斥你。” “不会的,我有办法让所长心平气和。”郑春绽开微笑,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随即又正色道,“素素,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么,我们在‘世外一品’抓到的那群小混混,或许大有来头。这案件看似很小,可保不准大有挖头,我们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给放过去了。” 素素一愣:“可所长不是说早已审理完毕了么?再说除了那个黑姐和另外几个家伙,大部分人都放了呀。” 郑春摇摇头:“无妨,我们还可以继续着手。” “嗯?这才是你急着出院的主要理由吧?”素素心有所悟。 郑春点点头。 “好吧,你是办案高手,在这方面我历来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素素说着站起身来,“刚吃完饭,我们出去再走会吧,就当散散步消消食。” 郑春只好依她。 路灯璀璨,秃柳在渐起的夜风里抖抖瑟瑟,高空夜星晶光烁烁,看上去却显得有些寂寥。 两人双手揣在衣兜里,来到一座古老的石桥上。桥下,河水薄冰反射着两岸不同颜色的灯光,五彩缤纷。 素素倚着古桥石拦,静默了一会,幽幽地说:“春哥,你知道么,这些我的眼前总浮现你飞身救我的那一幕,像电影似的,不,比电影更清晰,因为那是真实实在的......” “又来了,素素,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了,好不好?”郑春故作生嗔。 素素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自语喃喃:“你为救我而流血.......那血滴滴坠落像雨线.....那血线红光四射......像血箭一样扎透了我的心,又像血酒灌醉了我,我的心又疼又热......春哥,你说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该怎样报答你啊......” 郑春心上一跳,连忙伸手推推她:“哎哎,素素,你这是怎么了?说醉话?可我们没喝酒啊。” 素素秀美的脸上光润迷蒙,她眨眨眼,好似清醒过来,有些难为情,娇嗔地掩饰道:“这么美的夜景,人家正用诗一般的语句向你表达谢意呢,让你给打断了,扫兴,真是不懂情调。” “呵呵,你呀,你呀,花样多。”郑春心如明镜,却装作不懂,伸手隔空点了点她。 “春哥,你这次受伤,虽说有惊无险,虽说大夫也打了保票,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担心。”素素说着,不等郑春发问,又解释,“我还是怕你以后会留下疤痕。” 郑春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你呀素素,这么久了,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这么......,哦,该怎么说恰当?对了,这么小资,简直是矫情。男人有点小伤小疤算得了什么,何况又不是在脸上,值得你这么忧心伤怀、这么小题大做么?” 素素默不做声,怔怔地看重他。 郑春见状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素素,今夜这是怎么了?有些奇怪。 “唉,春哥,你看不透我的内心深处”素素连连摇头,“我怕,我是真怕啊。” “你怕?这有什么好怕的?”郑春更加莫名其妙,“素素,我都说过一万遍了,什么疤不疤的,我根本不在意。你到底怕什么呀?不值得怕呀。” “我不是怕你。”素素垂下头,声音低低的、细细的:“我怕......怕依依姐哪天回来后,看到你的疤,会难过,会伤心,或者会怪我、恨我。我怕......” 如同骤闻炸雷,郑春猛然一抖,呆住了。 半晌,他望着幽邃空濛的远方,静静地说:“素素,我了解她,我向你保证,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完全可以放心,再也不要怕了。还有,”他顿了顿,“我们以前不是有约么,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请你以后注意,不要再提她,不要让我伤心了。” 素素身子剧烈一颤,泪流了出来:“对不起,春哥,我错了,对不起......” 三:幕后大鳄 上午八点,云柳市南城派出所。 石正唐所长照例训话,布置当日任务,强调工作重点。简短有力,干脆利落。 返回办公室,还未落座,身后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他习惯性随口说道:“进来。” 门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寒流,同时还伴有一声熟悉的“报告”声,清脆而嘹亮。 石所长一怔,霍地转过身来,讶然问道:“素素,你不在医院看护你们头,跑回来做什么?” 素素反手掩上门,再次敬了一个礼,恭恭敬敬地答道:“报告所长,我们头说他掌握了一个重大案件的重要线索,需要回来向您详细汇报。” “嗯?”如同预先估计的那样,所长果然“川”字型眉褶一抖,“重大案子、线索?他指的是?” “您先请坐,所长,”待所长疑惑地落座软椅后,素素上前用茶壶为他的杯子续满茶水,并亲手端起递给他,低声说,“所长,我们头说事关重大,必须亲自前来给您细讲。” 石所长低头喝了一口茶,眼珠一转:“不对呀素素,你们Z组最近没经手什么特别重要的大案啊,你们头能有什么线索?”他突然把茶杯使劲往桌子上一顿,茶水四溅,吓了素素一跳。 “少给我玩花样!告诉我实话,素素,是不是你们头在医院里住不下去了?哦不,是不是他已经偷偷跑出来啦?”所长勃然变了脸,沉声喝问。 “哎呀,所长,您......您简直神了,您真是......真是未卜先知洞若观火的神人啊。”素素夸张地张着嘴,瞪着眼,双手一拱,“我对您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外加敬仰和崇拜......” “什么?这么说,他真的出来了?”石所长蹭地站起身来,又气又急,“这不是胡闹么,他刚刚入院就出来了?不会真的是偷偷跑出来的吧?看我这次非......” “不,不,所长大人,您先别着急,”素素见状连忙上前,拽住所长的胳膊,让他坐下,“作为您训导出来的优秀部下,我们头怎能不告而跑呢?事实上,他的伤没我们事先想象的那么严重,是大夫允许他出院的。” “真的?”所长将信将疑,抬手一指素素,“我可告诉你素素,你平日里对你们头什么心思我心里明镜似的,可你也不能不分什么事都顺着他吧。你为何不让他多住几天院?万一以后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我......哎呀......不是......”所长的话正打在素素心上,她实在委屈。 “你现在在我面前替他遮掩,”所长还没完,唬着脸,“要是以后我查出你们真的是偷偷跑出来的话,我可是要先治你个包庇同谋罪,我让你还敢演戏耍弄我。” “哎呀,所长大人,看您说的,我哪里敢耍弄您呢,”素素摊开两手,叫道,“这样,您也甭以后了,您现在就给医院打电话核实一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所长狐疑地看着她,慢慢重又坐下:“就算你说的是真话,我看也是他对你软磨硬泡给磨出来泡出来的。你呀素素,你也就是在我面前嘴硬,在他面前可就完了,软得像只小绵羊,百依百顺。” “所长您......,我......我对谁都一样。”素素红了脸,上前麻利地抽出纸巾抹去桌上的水渍,端起茶壶又倒满杯子,往所长面前推了推,小心翼翼地问,“那所长您......您能不能饶......,你还是饶过他吧......” “哼,瞧你这心操的,可真有你的,素素”所长瞪她一眼,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问:“你刚才说你们头掌握了一个重要案子的重要线索,怎么回事?是不是为了不让我生气而故弄玄虚?” “不是,绝对不是,”素素又摇头,又摆手,脸色正肃,问:“所长,我们在‘世外一品’抓回来的那些人,审问的详细结果您能告诉我们么?” 石所长略一迟疑:“这么个打岔斗殴的小案件,你们为何一再揪住不放?怎么,难道你们组长所说的要案与此有关?” 素素点点头,刚要开口,没料到石所长也点了点头:“其实,直觉上,我也感到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不过,你们头说他掌握了重要线索,他这两天不是住院么,怎么掌握的?” “嗯,他说他是通过推理。”素素看所长又要瞪眼,忙补充道,“您可是清楚,我们头的推理往往准得很,要不,让他亲自来给您讲讲?” 石所长似乎这才想起来:“对啊,他不是已经出院了么,怎么不来见我?他人呢?” 素素难为情地嘻嘻一笑:“他不是怕您训他么,让我先来探探风......” “你呀,素素”石所长微微一笑,指指她,“我就知道他是幕后导演,你是他的马前卒、传声筒......” 郑春由素素陪着,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所长办公室。石所长板着脸先看了看他的伤,嘱咐了些必须注重保养的话,倒没有大发雷霆。 这都是素素先行做了铺垫的功劳。郑春偷偷松了口气,侧脸向身边的她赞赏地一笑。 所长支开素素,领着郑春来到他办公室的另一小套间,闭门密谈。郑春详细讲了他的疑问和这些天来的推想,石所长结合审讯过程,问了许多细节问题,然后综合归纳,做了部署。 郑春按照所长的指示,再次对从“世外一品”抓来的那个黑姐和另几个拒捕者逐一提审讯,日夜不停,以期探明他们故意打架的真正原因。 那个黑姐自始至终死硬闭嘴一言不发,其余几个则出现了松动。倒还算有问有答。刚进来时,他们原以为很快就会被释放的,没想到却一次次被严审,惊恐害怕之下,心理防线崩溃了,终于老老实实地做了交代。 郑春初步清楚了,像自己一早所料的那样,这些打架者,正是一伙的,黑姐是他们的小头目。而他们之所以去“世外一品”打架闹场子,是背后有人花大价钱雇佣主使的。至于那个背后主使人,唯有黑姐知道,其余人一概不清楚。但黑姐不敢说出那个人,因为该人背景深不可测,黑姐如果泄露了,性命难保。而这,也正是黑姐在审讯中牙关紧咬不肯吐露只字半言的原因。 此案果然有背后黑幕,并不简单。 与所长商量后,郑春先后几次前往“世外一品”大酒楼寻访查问。 这段时间,“世外一品”大酒楼空前未有过的打群架事件,像一阵突兀而来的狂风,迅速吹遍了整个云柳市。人们又惊又奇,难以置信。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各路记者们纷至沓来,竞相追根刨底,变着花样报导。“世外一品”的形象大受毁损,大有一夜崩塌之势。 当天被选定前来就餐的食客们对“世外一品”大酒楼的表现极其失望、不满和气愤。当时大厅里打成那个样子,客人们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可酒楼里的负责人却不见一个出来,采取措施阻止斗殴者,保护和慰抚顾客。虽然保安队长带着几个保安奔过来了,却只是干瞪着眼,傻站在大厅门口,半点冲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郑春感到这实在有些蹊跷,这么多年来“世外一品”处理紧急事件的能力,对客人的关照爱护向来为人称道,可谓有口皆碑。 到酒楼后,郑春首先见的是老板胡老先生。他敏察到,胡老板尽管神情自若,举止沉稳,但随着问话的深入,眉宇间却不时会隐隐浮出那么一丝慌乱。 郑春紧接着又分别约见了几位副总、多名大堂经理和总厨。终于,再一次访寻中,从一个中年副总那里,总算得到了一条特别的线索。 这副总告诉他,几个月前,有人前来拜访过他们的胡老板,说是看上了他们这“世外一品”,打算予以收购。胡老板当时又惊又气,明言予以了拒绝。于是,从那时到现在,他们已经接到过多次警告、威胁和恐吓。前两天那伙人到这里打架,他们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所以才无人敢站出来遏止。 副总本人一直气愤难平。而当下,记者们的报道、社会上的非议甚嚣尘上,而那只背后黑手的捣乱,仍不罢休。如果再不拼力一挽,“世外一品”大厦恐怕真的就要倾覆了。副总反复思虑之下,牙关一咬,决定依靠警方。当然,也许即便警方介入,也不敢保证“世外一品”不会再遇不测,但除了相信警方,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啊?!”郑春乍听之下,又愕又惑,忙问:“收购?谁这么大的口气,竟然打主意打到你们‘世外一品’头上?谁?” 中年副总先是沉默,尔后脸色急剧变化,最后双手握拳,目光紧紧盯着郑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云鹰大酒店......” “什么?云鹰大酒店?!”郑春顿时心头一炸,一个愣怔。他清楚的很,在整个云柳市,云鹰大酒店那可是非比小可非同寻常。 四:小巷交锋 三周多后,郑春的伤基本痊愈了。而这时,也临近春节了。 每年逢到这个时期,派出所里的工作就更多更杂更繁重,周末的轮班休息制度也会随之取消。 郑春做为一个小组的组长,更加忙碌。晚上加班到天亮、一日三餐全失常,成了常有的事。但他更惦记的,还是上级尚未批复的指示,-------关于他们提出的针对云鹰大酒店的秘查。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焦灼等来的市公安处批示中命令,黑姐和另几个家伙交由处本部直接审理,南城派出所不再过问,而至于云鹰大酒店,事关重大,南城派出所到此为止,不许再行追查。 石所长和郑春对处里如此生硬的命令,很不理解,十分窝火。 石所长黑着脸、吸着烟暗令郑春,开弓没有回头箭,凡事不能半途而废。该查的还是要继续,不论涉及到谁、什么地方,天王老子也不行。不能亮堂地明着查,那就偷偷地暗中查。 郑春默默无言,却大胆而唐突地一把抱住所长,用力箍了箍。 ※ ※ ※ ※ “头,有人跟踪我们。” 素素急声低语。 “我知道,别回头,继续往前走。” 并行的郑春嘴角轻噏,神色无异,脚步不停,若无其事般继续稳行。 这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已近黄昏。寒风刺骨,铅黑色的云絮低垂欲坠,淅淅沥沥的雪花斜舞漫飞。 郑春和素素处理完郊区的一宗突发案件后,返回所里。他们的车子停放在这条狭长胡同的另端,此时,他俩刚步入胡同不久。 走着走着,胡同中出现了一道窄窄的横巷。郑春一拉素素,蔽到墙角。 “别动。” 当身后那个鬼鬼祟祟如偷鸡贼般的跟踪者刚一探头时,郑春出手如电,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为何跟踪我们,你要做什么?”素素厉声喝问,手一挥,扯掉那人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黑瘦的脸。 这个一身黑衣黑帽、把自己裹得像个幽灵似的年轻人浑身哆嗦,目露惊恐,连忙举起双手,强自镇定,“警…..警官,别….别误会......” 素素刚要继续斥问,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质问----- “郑警官,你凭什么对我的人如此施暴呢?” 这腔调,不急不缓,不阴不阳。 素素一愕,与郑春同时往后看去。 说话之人身着灰色羽绒长袍,长发中分,眼镜片上泛着灰蒙蒙的晶光。数个粗悍的年轻人簇拥在他身后,有个大高个子为他撑着伞。他双手插在衣兜里,缓缓前来,颈上长围巾的端稍在腰间飘曳。 “杜鹰飞,怎么又是你?你又派人跟踪我们?”素素一见来人,立时秀眉紧蹙。 被掐住脖子的年轻人趁郑春手松,一使劲挣脱开来,撒腿跑向杜鹰飞那边。 “素素,瞧你说的。什么叫跟踪呀,这巷道是公共的吧,你们能走,我的人不能走?他走在你们后面就是跟踪?没这个道理吧。” 杜鹰飞头微微一歪,双手向外摊开。 “你.....你狡辩。”素素怒目而视。 “唉,素素,你为什么总向坏处而不向好处想我呢?张口跟踪闭口跟踪什么的,即便是这样,你怎么不换个角度想想呢?我..... 我这是心系于你。” 杜盛才微笑着,声音温醇。 “杜鹰飞,你闲得太无聊了吧,让人恶心。”素素满面厌恶。 “素素,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对我如何,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的心。”杜盛才不急不恼,神色自若,说着话侧脸看向郑春,目光变得凶戾。 “郑警官,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为何还总与素素形影不离?是何居心?” “杜先生,”郑春正色厉言,“你是不是太放肆了些?我与谁在一起轮得到你信口胡说么?这是我们工作上的任务需要,请你言语自重。” “我胡说?”杜盛才冷笑一声,“郑警官,你肯定也期望素素能够幸福吧,可你能给她么?你要是不能给,那就别让她心存幻想,就尽量离她远些。这难道不应该么?我说的不对么?” “滚,杜鹰飞,你给我住口,给我滚开。”郑春刚要回话反击,素素抬脚一跺雪地,爆声怒喝,“我再怎么着都绝不会跟你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你不要做梦,不要痴心妄想,趁早死了那份贼心。” “素素,我真不明白,”杜盛才满脸戚怆,“你明明知道人家已有心上人,明明知道你和他不会有结果,为什么总还这样靠近他?又为什么这样待我?” “滚,我的事不用你管,快滚,否则我要动手了。”素素双目喷火,双拳紧攥,连连顿脚。 “唉,素素,何必如此伤我?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杜鹰飞连连摇头,自语着,倒退了几步。他抬眼望望那暗黑色的滚滚云涛,霍地又盯住郑春,“郑警官,我们早已较量过多次了,我知道你背后有高人,但我不怕。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可以让你,唯独素素。 说毕,他转回身,郁郁而去。 “我说呢,谁还会跟踪我们呢,原来又是这个混…..混蛋。” 素素恨恨的,余怒未消,“太不像话,真真气死个人。” “算了,素素,走吧。”郑春劝到。 两人沉默着行了一会,郑春忽然停住了,若有所思。 素素不解地看着他。 “素素,”郑春直直地望着远处,低声道,“虽然我也打心底厌恶杜鹰飞的为人,但是….想想他刚才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你.....你什么意思?”素素沉下脸。 “为了你的幸福,我们的确应该离得远….远一些。” 郑春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素素倏然抬头扬眉,“春哥,你……你讨厌我?” “哪怎么可能呢。”郑春忙摇手。 “那就行了,那你就别往外赶我。我知道你….”素素垂下头,“知道你心里装着….装着依依姐,你的那个依依......” “对不起,我又提到她了......”素素的声音发颤了,却快如飞珠,清脆而明晰,“你装着你的依依就是了,不要管我。再说了,我们处在一个小组,你是组长,你家又有我的干娘,我怎能离得开、离得远?” “可是…..”郑春犹欲再说。 “别这个那个了,春哥,我懂我明白我理解你的意思。”素素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压低了声音,“我们今晚还有行动呢,你可千万不能分心........” 郑春无语望着她,心内五味杂陈。但听到“今晚行动”这几个字眼时,眉峰一耸,迅疾转身重又迈开大步...... 两人急急回到所里后,天色已经擦黑。石正唐所长去城中心市处还未归来,郑春于是向指导员汇报了案件的处理情况。 指导员听罢后,点点头,要他和素素快去吃饭。郑春试探地问:“那......我们晚上的行动?” 指导员面露难色,眼睛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郑春心里明白了。所长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肯定是他的请示被卡住了。 按照所里原定的部署,今夜将由郑春带队前往逍遥湖云鹰大酒店秘密抓捕一个走私分子。 南城派出所很早就盯上了该走私分子,现在已经切实掌握了他的走私赃物和主要活动,证据确凿,必须当机立断,马上予以抓捕,否则,如果让他在眼皮子底下溜走,将会给整个案件的侦破增添极大的难度,甚至还有可能功亏篑。 但根据市处规定,所有针对云鹰大酒店的一切行动,必须经过批准方可。所以石所长才会火急火燎地亲自前去请示。 可这都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所长还没回来,显然,像以前很多次行动一样,只要是涉及到云鹰大酒店的,一概没门。这次,又要黄了。 郑春心急如焚,又愤懑不平,吃不下饭去。素素一再劝他,也不管用。 夜深了,尽管十分疲倦,但郑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连自动送上门来的走私犯都眼睁睁让他跑了,那将是何其荒唐和可笑啊...... 第二天一早,他两眼通红,萎靡不振来到所里。可万万没想到,迎面而来的所长一看到他,立即浓眉飞扬,绽开满脸黝黑笑纹,快活而神秘地说:“哈哈,Z组,好消息,我们的请示通过了!” “通......通过了?”郑晨有些发懵地双眼大睁。 “是的!”所长双拳紧紧一握,“哼哼,多少年了,那个黑色禁区终于要被我们戳破了。Z组,照原计划准备,今夜就看你的了。” 郑春这才如梦方醒,惊喜交加,猛一挺身:“是,请所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忽尔,他俯身到所长耳边,疑惑地小声问:“所长,您究竟施展了什么法力,竟然能让上面开禁?” “呵呵,Z组,”所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个即将解甲归田的老兵,还能有什么法力?告诉你,新的春潮涌动了,那些冰层要被化解了。” 噢?郑春眸光一烁,神情一振。 五:夤夜抓捕 逍遥湖,云柳市闻名遐迩的风景点,距离南城派出所大约两公里。 湖区宏阔浩渺,高空看去,像一朵巨型莲花,故尔叫过一个时期的莲花湖;还叫过一个时期的八仙湖,因为据传蓬莱八仙在此休憩洗浴过。但后来不知为何,又改成了现在的名字:逍遥湖。 夜景下,逍遥湖辽阔的碧波揉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如锦似练,分外旖旎。尽管冰天严寒,但湖畔排排垂柳飘绕的石板人行道上,依然可见对对情侣,相拥蜜语。 著名的云鹰大酒店,号称云柳市的五星酒店,金碧辉煌,奢华气派,巍峨而霸气地耸立在逍遥湖的东北角区。它不仅是逍遥湖一颗璀璨明目的珍珠,也是云柳市一张特别引以为傲的名片。 云鹰大酒店面积庞大,楼群别院错落相连,集住宿、餐饮、商务、娱乐、休闲等多功能于一体;主体楼高二十多层,层顶金色的立柱上立着一只巨大的展翅欲飞的金色雄鹰雕像。从地面遥望,金鹰似乎正翱翔于万里蓝天之中,气势非凡。 之所以名为云鹰大酒店,即是取云柳市之“云”字配以金色雄鹰之“鹰”字汇合而成。 该酒店可以说是云柳首富杜鹰飞的一处产业,因为他持有绝大部分股份。 子夜时分,云鹰大酒店之一处裙楼------云鹰夜总会彩光暧昧的旋转门前,仿佛从天而降,数名一身警装的警察突兀出现。 郑春为首,猛力推门如风疾入。 一名满目错愕的值班经理连同几位大汉见状迎上前来。 “警官先生,请问您这是.....这是.......”值班经理堆起笑容,张开双臂,拦在郑春面前。 “警察执行公务,请勿妨碍。”郑春亮出警证。 “这.....”值班经理稍一愣怔,素素英眉上挑,威严喝令:’让开!”一挥手,呼拉拉,众警奔向电梯口。 郑春跨步跟上。 值班经理面色惊慌,抬起袖口,对着小型对讲机低声讲了几句什么。 电梯停在了八楼,郑春素素等众人急速跑过柔软的地毯, 冲向大厅。 大厅如幽暗的地下隧道,霓虹灯光怪陆离,浓重的酒气混杂着香烟迷雾,刺人喉鼻;女人们放浪的尖叫声男人们戏谑的狂笑声震耳欲聋,盖过了乐台上那两个歌女搔首弄姿的嗲唱声。 这里暖气如春,没有丝毫严冬的冰寒之感,到处都是袒背露胸的妖娆女人和放浪形骸的男人。 看到警察突然闯入,一个留着波浪长发,身着透明薄衫,露着肚脐的高个子妈咪尖叫一声,张着嘴,愣住了。 “不许动”两名警员喝住立在门边的两名大汉,郑春等人直奔一间贵宾包间,破门而入,素素刷地摁下开关。 昏暗的室内霎时雪亮如昼。 “啊......哎呀......” 酒桌前的大沙发里缠滚在一起衣衫不整、丑态毕露的一个胖子和两名年轻女子,几乎同时大叫,吓呆了。 “你姓陈,叫陈思欧么?”郑春喝问。 那胖子清醒了些,狼狈地推开偎在身上的两名女子,畏畏葸葸地立起身来,冲郑春深深一躬身,嗫嚅道,“在下是姓陈,是叫陈.....陈思欧。” “你涉嫌走私,我奉命拘捕你,请跟我们走一趟。” 郑春沉声命令。 “我......我没有....没有啊,警官先生,我冤枉,你们搞错了吧,你们可不能随便抓人啊....... 脸色煞白的陈思欧连连摇手狡辩。两名警员上前架住他往外走,他边挣扎边嚷,你们不能抓我,我是冤枉的...... 乍出电梯、重新来到底层大厅时,押着嫌犯的郑春素素他们猛然一怔。 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女子双手插在雪白的貂皮大氅里,默立在大厅中央。她身姿高挑,大约四十多岁,短发呈波,瓜子脸,目戴一副银白眼睛,双耳佩银色吊坠。 在她身后,环臂站着两排清一色身着黑色风衣、留板寸头、戴墨镜并且几乎一般身高的年轻大汉,虎视眈眈。 “万总,万总,请救救我,他们搞错了,我冤枉、冤枉......” 陈思欧一见这个女人,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两眼放光,大声呼叫。 “住口,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素素两眼一瞪,怒声呵斥。 陈思欧一哆嗦,不敢再叫。 郑春和素素认识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正是这云鹰大酒店的总经理万姣。 万姣在云柳可谓大名鼎鼎,呼风唤雨,人脉广泛,背景深厚。 “警官先生,你们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擅自闯到我这里抓走我的客人,扰乱我的经营,是不是该给个合理的说法呢?” 万姣盯着郑春,沉静发问。 “您好,我们奉命执行公务,请理解。”郑春同样静声回话。 “奉命?”万姣缓缓抬起眼帘,拉长声调,“你们奉谁的命?是市处马处长还是哪个区派出所的所长?” “警务机密,恕难奉告。”郑春面沉如水。 “哼,你们真是胆大妄为,有眼无珠。难道不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万姣眉梢一抖,话音陡厉,“你们的行为,必将影响我云鹰大酒店的声誉。而给我云鹰大酒店抹黑,就是让我们云柳市蒙羞。以后那些豪贾大商谁还敢来这里?后果你们负得起么?” “我们警察身为执法利剑,专斩妖魔。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藏污纳垢,我们必然坚决清除。” 素素一手扶在侧腰枪套上,亢声回击。她刚刚目击了这里的乌烟瘴气,早已气愤填膺。此时,实在再也无法容忍万姣盛气凌人的嚣张。 万姣勃然变色,刚要开口,就见郑春猛一摆手:“这位女士,请让开道。配合警察办案执法,是每位公民应尽的义务。如敢阻碍,后果自负。” 郑春出语铿锵,空气弥漫威严。 万姣不觉一怔。 她凝目盯了郑春一眼,又扫了一眼素素,鼻孔轻轻一耸,“哼哼”随之,她缓缓抬起一只珠光闪烁的手,向后轻轻摆了摆。 黑衣大汉们刷地变了队形,列立在万姣的两边,让出了中间的行道。 郑春素素和警员们押着垂头丧气的陈思欧神色自若地走向门口。 “哼,这事不算完,我要上告。郑警官,刘警官,我可是认得你们。”身后传来了万姣冷森森的威胁。 “好啊,认得就好。有事找警察,欢迎去做客,我会让你再次好好认得我们。” 素素头也不回,大声回到。 看着郑春素素他们出了厅门隐入夜幕的背影,万姣一下子双目迷朦,宛若心魂离身。 警察深夜突然冲进来抓人,这在云鹰大酒店的历史上空前绝无。 这曝露了某种不妙的意味。不,或许说这是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一声刺耳的警笛,一种惊魂的标志。 万姣清楚,云鹰大酒店在云柳之所以如旧时的租界般巍巍赫赫,成为云柳的金字招牌,那是因为明面暗里有那些显赫的人物坐镇后台。 而今夜.......... 难道云鹰大酒店就此要走下坡路了么?如此想来,像酒店顶层那只睥睨云空的金鹰一样的要人们,难道也......... 万姣不寒而栗,不敢再深想。她强自镇定,稳稳心神,疾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拨通了杜鹰飞的电话。 “什......什么,他们去你那里抓人?你......你再说一遍,他们到云鹰大酒店抓人?.......” 果然不出她料,电话中杜鹰飞的声音错愕而惊慌,完全没有了往昔那种惯常的骄矜与轻慢....... ※ ※ ※ ※ 半年前,根据举报,警方在云柳市的汽车销售市场上,发现了两辆改装过的走私车。更早些时候,在云柳的几家酒吧和夜总会里,还抓获了数名吸毒分子。 尽管市处主要领导曾三令五申没有命令不许靠近云鹰大酒店,但南城派出所所长石正唐早就盯上了声名赫赫的云鹰大酒店。而且,他胆大包天,根本未予请示,便偷偷地私自在云鹰大酒店安插进了一名内线。 要知道,无论从经济影响还是社会声誉等各个方面,云鹰大酒店相对于整个云柳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同小可。云鹰大酒店在云柳,那等同于享有特权、永恒金光闪闪的城堡。 谁人敢动它的心思? 石正唐所长就敢。 石所长有时候牛脾气、犯二、不信邪、不管不顾、蔑视一切禁区。 可能也正因为这点吧,他在所长一职上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每一次言之凿凿的“就要升职”的传闻,最后无一不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而这,也算云柳警界的一大奇葩,石所长本人也成了某些人饭后茶余的一个笑话。 前几天,内线传来准确信息,被省厅稽私处紧紧盯上的省城走私犯陈思欧入住了云柳大酒店。 市处马处长指示石所长,为避免给云鹰大酒店造成不良影响,应在陈思欧外出酒店到别处时予以抓获。 但石所长没有听从,他直接部署郑春素素他们专门在云鹰大酒店抓捕了陈思欧。 很明显,他成心就是要给云鹰大酒店难堪。他特意就是要摔云鹰大酒店一记耳光。 他其实很早就想警示云鹰大酒店,-------在我的辖区里,别那么张扬、嚣张、跋扈,而要老实点、规矩些。 至于怎样给马处长交代?理由、话口多得是。 至于马处长的动怒和训斥?习惯了,随他吧,再多一次也无所谓。 六:黑袍怪客 自然,石所长抓陈思欧,绝非单纯只为找云鹰大酒店的别扭,发泄心中对它久蓄的不满。他敢作敢为不假,但绝非鲁莽任性。换句话说,他无惧禁忌,勇闯龙潭虎穴,直入云鹰大酒店抓人,除了恰值另一要案的最佳契机外,还有一层着更深的思谋,更隐秘的布局。 前些日子,郑春已经从“世外一品”大酒楼那位副总那里探知,云鹰大酒店采用下三烂的阴招意欲吞并“世外一品”。尽管市处负责人明言不让深究,但石所长并未听从,而是暗地里一直让郑春和内线紧紧盯住云鹰大酒店不放。这次他派郑春公然闯入云鹰大酒店抓嫌犯,同时也是为了打草惊蛇,引蛇出洞。而这,正是这一行动本身直接的开启意义。如能如愿,那么这一行动背后更重大的深远意义,也必将逐一呈现。 所以,甭管艰险不艰险,甭管刀山火海,都必须为之。而且,是时候了,他认为。 ※ ※ ※ ※ 除了随时密报陈思欧的动向之外,内线还向石所长讲述了一个奇怪的人,一件颇不寻常的事,也发生在云鹰大酒店。 人再怪,事再不寻常,但也是孤立的、谈不上什么价值的。就是说,与手头掌握的任何案件扯不上任何关联。因而,就像路上的某位怪异行人故意做了某种即使有点出格的怪异行为一样,不应该或者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是,不知怎的,石所长心里却不期然总会萦绕那人那事。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那么多的要务忙得要命,为何还会时不时涌现这等无关杂念。 唉,这就是典型的庸人自扰吧,又或许,自己年纪大了,脑袋滑坡不受控制了? 真他奶奶的。 ------是这样的,内线告诉石所长,那天下午,在云柳大酒店的正门大厅里,她看到了一个异形怪状的人。那个人高而消瘦,一身黑衣长袍,头戴圆形黑礼帽,帽缘黑纱垂到肩上,隐隐可看见他眼上的墨镜和遮着半张脸的高立袍领。 这活脱脱一付古代冷面大侠或者杀手的模样,极为招眼。 当时,这个怪人正低着头,大步走向电梯口,他应该是这里的住客。 “嘿,他妈的,今儿什么日子?青天白日的,这么撞见一个幽灵鬼呀?” 一声沙哑粗犷的讶异高嚷,突兀响起。 富丽堂皇、轻乐悠扬的大厅里,大都是些身份高贵、举止优雅的客人,骤然听到这么一声粗野的嗓音,全都蹙眉望了过去。 但见电梯门那边,刚刚走出一个穿棕色皮衣的光头胖子,手里转着几个亮晶晶的玉石球,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 内线认识这个胖子。此人姓袁,经营房地产和建筑工程。在云柳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他的出名,不是因为他的财富,而是人人共知,他与黑道过从密切。人们大都怕他,对他敬而远之。 袁胖子骄横惯了,出电梯后,看见迎面而来的怪人,眼睛一亮,感到有趣,随口嚷了那么一句。 怪人仿若没听到,继续垂首走向电梯。 “嘿,他妈的,还是个聋鬼。”袁胖子大概喝了点酒,肥嘟嘟的脸上泛着红光。他见怪人没搭腔,有些生气,踉跄着紧走几步,伸手拍向怪人的肩膀,“喂,老子问你话呢,你是真聋还是还真把自己当大侠啊,跟老子还敢耍酷.......啊.....哎吆.....” 就在袁胖子戴着金指环的胖手将要落在怪人肩上的一刹那,怪人站住了,也没见他怎样出手,袁胖子高大肥硕的身躯忽地飞了起来,摔向了他身后两米多远的蓝色地毯上。 大厅里的人全都看得愣住了。 “ 你.......你......” 袁胖子翻过身来,斜仰着怔怔地看着那怪人,好像被摔懵了。他的那些保镖一下子也懵了。 放眼整个云柳,还有人敢打袁胖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俄尔,袁胖子清醒了,一轱辘爬起身来,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手指那怪人,恶狠狠吼了起来,“你他妈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打你爷爷?! 哦,是了,你大概还不认识你爷爷我吧。那好,今天我非让你好好认识一下不可。给我上,狠狠地打,朝死里打。” 他那几个跟班闻令一拥而上,围上那个怪人,拳**加。 那个怪人忽地跃起,出腿一个正旋;随即落地又跃起,出腿一个反旋,快如闪电。 袁胖子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保镖噗通通全都倒在地上。 “啊?......”袁胖子脖子一缩,顿时傻眼了。 远观的人们包括内线全都看呆了。 那个怪人,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没出手,也没出声。 袁胖子是混过诸多场面的人,他知道,今天遇上高人了,活该他倒霉、丢人现眼。 但是,作为云柳的名人,如果就此灰溜溜跑开,他面上哪里能挂得住?还有更要命的,一旦传扬出去,他今后在黑白两道上还怎么混得开? 他边退边掏出手机,虚张声势地喊道,“你......你他妈的真要有种,就站这里别跑。你给我等着,今儿爷爷我非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云鹰大酒店总经理万姣这时匆匆而来,她脚步不停,直接奔到袁胖子身边,声色俱厉,“老袁,算了,不要闹了,就此打住。” “不行,绝对不行!万总,我袁某人哪里丢过这样的人?我非要报仇、非要雪恨、非要杀了这个幽灵黑怪不可.....” 见到万姣,袁胖子更来劲了。他瞪着眼,跳着脚,指着那个怪人连连疯吼。 “袁胖子,你活腻了不成?”万姣柳眉倒竖,忽然奇怪地伸出一个拇指,低声喝令,“你,给我马上消失。” 啊?!袁胖子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呆若木鸡。 再看那个黑衣怪人,已经步入电梯,霎时无影。 这之后,袁胖子再也没有在云鹰大酒店出现过。 奇怪的是,那个神秘的绝功惊人的黑袍怪客也没出现过。 万姣总经理专门召集当天在场的员工开会,严令他们不得泄露袁胖子的被打事件,尤其是不得打探和散播黑袍客人的任何信息。否则,必将动用酒店“家法”,严惩不贷。 员工中有人知晓“家法”的残酷,不寒而栗。 内线心有不甘,暗自想方设法密寻黑袍怪客的所住房间,但发现,客房的每一层都被万姣的亲信严密把控,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根本无机可乘。 她向石正唐所长做了汇报,石所长当即令她立即停止追查,而重在隐身深潜,确保安全,以图来日更大作为。 可世间有些事,往往同样具有某种莫名的奇怪性。你苦心孤诣寻它,半丝踪迹都难见。可当你决意放弃忘却了,它却故意逗你似的,在某个时辰突兀在现了。 对内线而言,就是如此。 内线作为一名大堂前台,工作需轮流倒班。这天夜里狂风大作,大雨如注,霹雳闪电无歇。十二点到了,接班的女孩因这恶劣天气没有准时到来,内线谅解她,一直等到接近凌晨一点,风雨小了些,那女孩才裹着雨衣打着雨伞进来。 内线迅速交接完毕,打着雨伞回宿舍。路面上水流哗哗,她只好沿着楼底墙跟小心地前行。 夜空里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紧接着就是一道震耳的炸雷。内线下意识惊恐地一缩脖子,雨伞倾斜了一下。 可就是这雨伞的一斜,让她在电光中瞥见了一个更为恐怖的场景:一个黑衣紧身的怪物,从一颗高大的杨树上一纵而过,攀住客楼一间客房的阳台架,伸手推开玻璃窗,猴子般翻跃进去。 内线看得傻了,她眨眨眼,摇摇头,确信这不是幻觉。 可,又有哪个正常客人会在这样的雷雨冷风夜,以这样的方式入室呢?何况这数丈高的大树,这湿滑的楼壁,一旦失足掉下来,肯定会腰断腿折命难保,这该是怎样高不可测的轻功啊...... 立即,她脑海里出现了黑无常、鬼怪天神、金庸小说中的踏雪无痕的怪侠...... 可是,作为一名警察,她立刻又挥去了这些可笑的杂念,而且,伴随着又一次电闪雷鸣,她的脑海同时也亮了------ 哼,黑袍怪客,没错,就是他。只有他才有可能做出如此怪异之举,只有他才有这般罕见高功。他终于又出现了,难怪平素总看不到他呢,原来他像一些偷鸡摸狗之辈一样,不走光亮大道,专在夜里爬树越墙...... 内线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继而陷入忧思:这个人,这么怪异的装束,这么超绝的功夫,绝非一般之人,肯定大有来头。他在云柳出现,如果兴风作浪,为害绝对匪浅,而且,肯定难以擒获。 不行,如此令我心惊肉跳之人、之行,明天一早,必须再次报告给石所长。该当如何,由他定夺。...... 七:风向突变 朔风几乎天天呼啸,寒冷一日浓似一日,随之,农历年关近在眼前了。 高大敞亮的云柳人民会堂里,人声喧哗,笑意隆隆,《歌唱祖国》的旋律悠扬回荡。 大批媒体记者穿梭忙碌,拍照录像。 一年一度的云柳各界先进模范年末表彰大会照例召开了,只是,今年这个表彰大会较之往届,时间上迟了些日子。 高高的主席台上,市里党政军各主要负责人以及工农商公检法文卫教等各部门的的主要官员依序就坐。 会场前排的席位上,坐满了胸配大红花的各界先进模范人物。 郑春作为本年度的警界模范,也在其中。但他心里却总感觉那么丝丝别扭。因为杜鹰飞、万姣做为商界模范,与他同列共坐。西装革履、油头铮亮的杜鹰飞还不时有意无意地瞥他几眼。 其实,尽管正襟危坐,面带浅笑,杜鹰飞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自会议开始就一直如此。而随着会议的进行,他的这种不安越来越浓,额上渐渐热汗涔涔,甚至有些坐不住了。 先是,会议主持人宣布了省里的一项重大决定:云柳市原朱市长和公安处马处长因故停职,市**的工作由新来的牛市长主持,而公安处暂由梁副处长全面负责,新处长将在春节后到位。 面色红黑,身材粗壮的新市长在热烈的掌声中讲话。他先是表扬了在座的英模们,号召全市人民学习他们;继而又讲了云柳市**今后的工作方向。归纳起来,他着重讲了三点,一是要大力改变云柳的经济发展方式,调整云柳不合理的经济结构,二是要加强招商投资规模,特别是要重点动员本市在海外和全国的知名企业家如尤云堂先生等名人回乡投资。三是要全面强化执法,彻底清除黑恶势力,取缔不法经营,为云柳经济打造良好的发展环境和招商氛围。 朱市长和马处长怎么了?为何突然被停职?怎么这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坐上,心神不宁的杜鹰飞陷入沉思。忽然,他脑海一道电光闪现,心头轰然一炸,后脊骨刷地袭上一股寒流------ 难道他们....... 会场里,又是阵阵雷鸣般掌声响起,他全无反应。 “哎,你怎么了,发什么呆?”邻座的万姣扯他一下。 他身子一机灵,如梦方醒,慌忙抬手随众鼓掌。 他擦擦额上的汗珠,抬眼寻看主席台上的舅舅,也就是云柳市政法委缪副书记。舅舅正稳坐于软椅上,神情自若地轻轻拊掌。 看到舅舅的神态,杜鹰飞像在昏黑湍急的漩涡中扯住一颗大树的枝条,慌乱的心才踏实了些。 可是,不一会,随着牛市长的讲话声声入耳,他又如坐针毡,愈发不安甚至惊恐起来。新市长的话好像专门有所特指似的,这感觉,让他似乎看到,密密麻麻无声无息的黑色锋芒迎面刺来。 怎么,难道云柳的气候真的要变了? 稳住,别慌,不要慌。杜鹰飞强自告诫着自己。 哼哼,云柳的水深得很,要变航道可不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了,每次新官上任,开头谁不都是做些官面文章?而过后,用不了多久,云柳的车轮还不是重又不着痕迹地归入旧辙,依然如故? 这样的情形,循环往复,无一例外。 云柳像一张巨型铁网,盘根错节,历久弥坚,无人能够翻越。历年的天日风雨一次次早就予以见证了。 杜鹰飞想到这里,再看看台上面无表情的舅舅,暗暗吐出一口气,他重新抬抬屁股,坐得更直更正了些...... 郑春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新市长的讲话,心情振奋而畅快,那感觉,如阳春里的缕缕暖风拂在脸上,如一杯特别熨帖肺腑的冽酒酣然下肚。但,当他猛然听到著名企业家尤云堂这个名字时,身子却不觉一僵,脸色骤变,仿佛冷不防受到了某件空中飞物的钝击....... ※ ※ ※ ※ 逍遥岛位于逍遥湖中央,***矗立于逍遥岛中央。 逍遥岛上垂柳环绕,桃李遍布。到了春天,鲜花盛放,百鸟欢鸣,真似一处人间仙境。 不过当下是冬天,岛上的树木枝条尽皆凋零枯秃,一派灰濛濛的颓衰之色。 ***三楼的一间小室内,香气缭绕,灯光暗淡。一身紫青色唐装的杜鹰飞面色朦朦胧胧,端坐在一张大圈木椅上。 他的面前正笔直站着一位娇俏的少女,向他低声说着什么。 他叼着一只大雪茄,面无表情,边听边不时点头。 女孩说完了,垂首低头,恭敬娴顺。 杜鹰飞满意地吩咐:“好,很好,继续跟随着她,密切观察其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立即告知我。” “是。”女孩胸脯一挺。 “我晚上要去与她会面,你去吧。”他挥了下手。 “堂主......”女孩却没动。 杜鹰飞眉一皱:“嗯?你还有事?” “万姣那个女人变态起来,令人作呕。我......我不想再呆在她身边了。堂主,我想重回您身边侍奉。”女孩忽然怯怯地抬了下头,泪眼盈盈。 杜鹰飞沉下脸:“我们YF堂的堂规第三条是什么?” 女孩身子一抖,重新垂下头去,脆声答道:“忠堂令,遵堂令,行堂令。如有违,死无怨。” “那你还敢多言?”杜鹰飞厉声沉喝。 “是!”女孩重新胸脯一挺,低头回身,悄然离去。 夜幕如墨,寒风尖啸。 路畔那些光秃秃的树梢来回摇晃,唿哨阵阵。厉风撞在大楼外壁上,犹如互搏,发出噼里啪啦的嘶嚣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在云鹰大酒店万姣华丽酥暖的办公室里,杜鹰飞手端一杯红酒,立在窗前,透过一隙厚厚的绒帘,望向黑沉沉的窗外,脑子里不期然闪出一些压抑的诗句。 万姣身着一袭紫红轻绒睡袍,涂着紫红丹蔻的手夹着一支细长香烟,翘着二郎腿,仰在宽大的沙发上,露出雪白滑腻的大腿。 她时而睥睨地瞟向杜鹰飞,时而皱起描饰过的长眉,若有所思。 “杜总,你一定要离我那么远么?能不能坐过来呀?难道姐姐我就那么令你生厌么?”万姣吐出口烟圈,含娇带嗔地冲着总不说话的杜鹰飞发嗲。 杜鹰飞挤出笑,回脸说:“万总说得哪里话?您在我心里那可是云柳第一美。我在思考我们下一步的方针。” “得了吧,姐姐有自知之明。在你心里,姐姐不过一残花败柳半老徐娘而已,还云柳第一美?嘁!虚情假意。”万姣满目哀怨。 “呵呵,万总说笑了。”杜鹰飞端着酒杯缓缓走了过来,坐在万姣对面的沙发上,笑着说:“反正在小弟心里,万姐您真的永远是最美的。” “是么?”万姣抖抖大腿,戏谑地看着他,“那今晚我们......” “万总,”杜鹰飞急忙插上话来:“关于下一步,我心中已有定策。” “哦?”万姣坐直身子,肃容道:“请讲,我洗耳恭听。” 这段时期,杜鹰飞常常夜里来访万姣,两人珍对目前情势,分析研究,商讨对策。 杜鹰飞抬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正襟危坐,声音低沉,“万总,我看就这样吧------ 一,速命省城、云柳以及其它相关地方的‘蜘蛛网’,密查朱市长和马处长的消息,特别是要查清这个新来的牛市长的履历、家庭、秉性和志趣等等。 二,把那个陈思欧的被抓情况赶紧上报,不能再捂着了。 三,通知袁胖子老实低调些,不要招摇,更不要惹是生非。 四,命令手下人暂停跟踪那个姓郑的小警察,特别注意千万不要明着跟他正面冲突,哼,暂时先让他猖狂会吧...... “那,要是他还与那个凌素素一同出来也不管不顾了?”万姣轻轻吐出一口烟圈,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也是,他已经猖狂了这么多年了,有你那个命根子素素小姐罩着他,谁又能把他怎么样?你堂堂的杜总不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么?” 杜鹰飞眼光一滞,嘴张了张,却无声,像被噎住了似的。 “哼哼,杜总,”万姣冷笑一声,“别说我没提醒你,儿女情长,可是成大事者的大忌。你对那个凌素素一味优柔,恐怕早晚有一天恰恰会栽在她手里。” 杜鹰飞叹口气,尴尬地扭过脸,轻轻咳嗽一下,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第五,命令我们的企业,需要夜里加班的产品、哦还有销售一律暂停。第六,你们云鹰大酒店的夜总会、按摩中心、歌舞厅等,一律大张旗鼓地停业整顿,要请媒体记者前来,要造声势,声势越大越好。” 万姣会意,点点头。 杜鹰飞忽然向前一探头,紧紧盯着万姣的脸,“万总,这最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要继续通过施耀家施大老板搜集那个大人物尤云堂的最新动态,------这当然还是非您莫属,全靠您了。 万姣神色自若,但两肩却不易察觉地耸动了一下。 杜鹰飞敏锐地捕捉到了,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手里的酒杯:“万姐,您刚才劝我不要对凌素素心软,我年轻,修为浅,难免犯迷糊。但我相信,万姐您在这方面道行深定力强,肯定不会因施大老板.......” “万总,在这方面你毋需多言,”万姣目露戾光,猛地截断了杜鹰飞的话,“该怎样我自会怎样,你放心好了。” “呵呵,我放心、放心。您做事,我向来放心。”杜鹰飞身子后仰,笑着翘起腿来,两手十字交叉端放在腿上。 “杜总,”万姣面无表情,忽然问道,“请问你今夜的这些指示是你个人的意思呢,还是上面的令旨?” 杜鹰飞没有回应,冷冷看她一眼,身子重新坐正,双手缓缓松开,右手则平举在胸前,四指并拢握紧,只大拇指挺翘。 万姣一见,急忙把香烟丢在水晶烟缸里,忽地立起,双手贴腿,垂头屏息,仿若老电影里下属见了长官的样子。 杜鹰飞的这个手势,她熟悉。那个黑袍怪客出现的那天下午,她对不依不饶的袁胖子也使用了这个手势,袁胖子一下子就老实了...... 八:怪异感觉 最近大半年以来,无论是上下班,还是外出执行任务,不知怎的,郑春总时不时就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背后不远处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自己,似乎自己被盯梢,被跟踪。 最初,他以为这不过是杜鹰飞所为。杜鹰飞是凤城的地头蛇,呼风唤雨,城里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仿若他撒开的巨网,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只要素素和自己一起外出,杜鹰飞很快就能知道,也每每跟踪。但杜鹰飞一伙的跟踪,常常明目张胆地故意让你知晓,即便有时偷偷跟踪,但他们遮掩的技术实在太低级,很快就能被发现。在被他和素素当即抓住严辞训斥过几次后,他们虽然没有完全罢手,但也收敛了许多。 而且,郑春清楚得很,只有自己和素素双双在一起时,杜鹰飞才会在意。而对他个人单独怎么样,杜鹰飞则完全不会理会。 可是,恰恰是,他觉得那双在暗处好像时时盯视自己的眼睛,更多的则是针对他个人而来的。这应该不是杜盛才所为。 无数次,他走着走着会猛地立止脚步倏然转身,或者悄然隐身于一个拐弯的壁角,目光如电,逡巡身后。 但背后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可疑之人。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云的职业病?即自己特殊的职业自然引起的神经过敏、多疑过度?又或许是工作任务过于繁重和劳累所萌生的幻觉? 或许真是这样。因为都这么久了,自己不是一点意外或变故也没发生么? 这样想想,他心里就踏实平稳些了。 可是,平静不了数日,那种被跟被盯的感觉却又故态复萌。 依然不见丝毫踪影,却又如真如实,如影随形,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这让他很是苦恼,甚至抓狂。 郑春不止一次在洗澡后脑子最清晰的时候,仔细审视、品咂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而每一次,一种近乎结论性的声音都会升起在脑海,-------作为一名已经工作数年的专职警察,自己这种第六感似的直觉,绝非空穴来风,更不是心感失常。 十有八九,自己被一个隐形的绝世高手盯上了。 一天晚饭时,母亲忽然眼神游弋,吞吞吐吐对他说:“春呀,有个事......事我不知该不该对你说,因为玄虚虚的,我怕你笑话娘......” 郑春一愣,笑了:“这倒怪了,娘,您有什么话还不能给儿子说?”娘抬眼看了看窗,似乎担心有人窃听似地,压低了声音:“已经很久了,娘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可回头细看时又没人,春呀你说奇不奇怪?是不是娘老了出现癔症了?” “啊?”他心头霍地一震,脱口问道,“娘,您......您也有这种感觉?” “嗯?……”见儿子双目大睁、骤然大惊的样子,母亲放下筷子,面现恐慌,不安地说,“春呀,莫非你…..你也和娘一样?那.....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咱娘俩都被坏人给盯上了?” “哎呀,娘,看您说的,您想到哪里去了。”郑春连忙笑着宽慰母亲,“我哪里会得罪人呀。再说了,谁那么大胆,敢偷偷地跟综警察?您可别多心。” “正因为你是警察,所以凡事才更要小心。你整天跟坏人歹人打交道,那些坏人歹人大多可都心狠手辣着呢。”娘又重复起这句不知已经说了多少遍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娘,人有时都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向做梦一样。您放心,不会有事的。您看儿子工作都快三年了,少过一根头发丝没有?”郑春边说话,边给娘夹菜,“快吃菜吧娘,都凉了。” “春呀,娘想,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就与素素多商量,她可是你的好帮手。”娘试探地看着儿子。 “她太忙了。娘,我看我们以后尽量还是少打扰她吧。”郑春撇开脸,话声也低沉下去。 娘叹息了一声,无言地低头吃饭。 怎么娘也会有被跟踪的感觉呢?难道这是母子连心的天然感应? 郑春愈发迷惑,丝丝不安重又隐隐蠕动。 他明白自己的内心深处,那是担心万一真的有什么不测,会危及母亲。 那么…….. 他也曾经想过请素素和三强帮忙,他们要是出面的话,或许能够彻底探个水落石出....... 但是,这是自己的私事,而且这还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无凭无据,无常无序,一点实在的线索和头绪都没有。他们平时已经那么劳累了,怎能还麻烦他们? 还是那个想法,即便真的有什么人在跟踪自己或者母亲,可时间都这么久了,既然母亲安然无恙,自己也毫发无损,那对方应该不会有什么歹意吧….. 当然,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年关后,不这么忙了时,工作之余,我可要真正上心了,就是说,我要专门地、细细地、彻底地着手侦查,非弄个水落石出、弄个明白安心不可。 背后那个隐身人无疑不容小觑。必须耐住性子,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假以时日,相信再狡猾的狐狸,也终会露出尾巴的。即便他是绝世高人,也难保不会遗下蛛丝马迹。 水来土屯,兵来将挡。你给我捉迷藏、兜圈子,那我必将奉陪到底。红日当头,老天做佑,我堂堂而行,岂惧你见不得光的魑魅暗影? 郑春咬咬牙,攥紧了拳头。 ※ ※ ※ ※ 农历二十八下午,恰逢周末,派出所举行例行会议。接近尾声时,所长石正唐看向郑春:“Z组,你来所里眼瞅着马上就要三个年头了。前两个年关都是你值班。今年放你几天假,回老家去过个年吧。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啊?!郑春一听,一股狂喜倏然而生,差点跳了起来。但是,他环顾了一下大家,迟疑着说:“所长,我反正单身,年三十还是我来值班吧,让有老婆孩子的兄长们回家过年。” 众人微笑着,纷纷摇头、摆手。 石所长大手一挥:“你小子就不要推辞了,就这么定了。但话说在前头,一旦出现特急任务时,我可是随时都会中断你的休假的。” “那必须的,没问题。”郑春响亮地回答。 郑春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时,素素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小声说:“春哥,你明天就要回老家了吧?我要去看看干娘。” 郑春看看她,点了点头。 郑春的住处距派出所不远,近百米,位于郊区一个小村落的小马路旁,是一个独家小院,里面三间漂亮的正房外带东西两小间厢房。 当初,这小院建成后,房东一家住了不到一年就要移民海外。郑春问讯赶来洽谈时,房东一看他是警察,十分放心,爽快地以很优惠的价格租给了他,并许诺可以长期居住。 郑春自毕业分配到云柳南郊派出所后,就把母亲从五十多里外的农村老家接了过来。开始,母亲考虑到他刚参加工作各方面都还不十分稳定,犹豫着不想来,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把母亲独留在老家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供他读书,考上了省城公安学院,成了才,扬眉吐气。那么多年的风雨苦泪,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他的天,他的世界,他的生命支柱。在他开始了骄人的工作、有了保障生活的收入后,他哪里还舍得与母亲分居?他一时半刻都离不开母亲了。 郑春和素素说着闲话,不急不缓地走着。 跟着郑春、去他的住处、看望他的母亲,是素素别样的节日。每一次,她心里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渴盼与郑春同行,陪在他身边,与他共步同频。这时候,柔曼的风拂着心尖,轻快的歌回荡心间。这时候,心弦颤颤的、漾漾的。 她渴盼去他的住处,在那里,他卸下办公室里的严肃和一本正经,变得更本色更真实更亲切更随和。那个温馨的小院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喜欢那个小院的温馨气息,喜欢他身上令她头晕的味道。 在那里,她认识了他的母亲。第一次见到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她就觉得似曾相识,觉得老人是自己的另一个母亲。老人每次见她都宝贝得如同亲生女儿,给她做好吃的好喝的,与她有说不完的话。她后来果然叫老人干娘,老人笑得热泪长流。 在那里,她甚至出现了幻觉,第一次真正体味到家的感觉。她与他与老人,多么像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啊,------慈祥的老人,心爱的丈夫,哦,还有未来可爱的孩子,哦,她正是在那个特定的时节自然想到孩子的。可......再想想孩子这个字眼的本身内涵,她禁不住面红耳热,心跳加速。 她陶醉在这种甜蜜的感觉中。她寻机、她找理由时不时就跟着郑春去小院,见老人。她帮着老人做饭烧菜,与郑春和老人同桌吃饭,那么亲热那么和谐,真得像一家人。老人有一次看看她、看看儿子,竟然看得发了呆入了迷,喃喃叹到:“好孩子,你要是我的媳妇......媳妇......那该多好......” 她听得心跳如鼓,脸热如火,不敢抬头,但整个人都酥醉了。 那个小院啊,就这样常常出现在她的梦里,令她心神无宁。她去的上了瘾。 可是,有一天,天坍地陷。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心里早就住着一个心爱的女孩,而且,这个女孩早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干娘生命的一部分。 她五雷轰顶,她欲哭无泪,她突兀从天上坠入无底深渊。 她羡慕、嫉妒那个女孩。她伤心欲绝。她万念俱灰。 自那之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她就没去小院。直到后来,是干娘承受不住了,亲自来所里找她,她才渐渐又去了。 九:忽闻泣声 素素心里忽然莫名地漫上一阵难喻的情绪,不由盯了郑春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街道上,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无视严寒,七嘴八舌地欢叫着、疯跑着。由于郊区村子里春节不禁止放鞭炮,两人因而不时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远远近近。 春节大年特有的味道浓郁弥漫,令人陶醉。 素素的手机骤然响了起来,她连忙停住脚步,掏出了手机。郑春也停了下来,看着素素。 来电是个陌生号码,素素疑惑地接通了。立即,一个熟悉的哭嚎声传来,震刺着她的耳膜。 “素素啊,素素,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年关到了,我想你,我要见你,我喝醉了,我要见你,我喝醉了,我要见......” “混蛋,神经病!”素素皱着眉,骂了一句,飞快地取下手机。 郑春刚要开口,素素的手机又响了,素素扫了一眼,手指一动,狠狠地关了机。 “是杜鹰飞吧?”郑春试探地问。 素素点点头,小声骂道:“又发神经,无聊透顶,混蛋!” 郑春抬眼看了看天空:“素素,其实你......” “识趣些,这大年下的,别给我心里添乱!”素素知道他又要说什么,狠狠瞪他一眼,“快走,干娘一定等得着急了。” “你呀,”郑春笑了笑,迈步跟上她,“不会吧,难不成你与老人家有约?” 十多分钟后,两人到了。郑春掏出钥匙开了院门锁,素素推开门,抢先跨入院中。 她一边大跨步疾走,一边朗声高喊:“干娘,干娘,做好吃的了么?我又来蹭饭了。” 屋门吱扭一响,老人快步迎了出来,满面惊喜:“丫头,你都多久没来看干娘了?想坏干娘了。快,快进屋暖暖身子。” 素素忙上前搀住老人,边进屋边解释:“干娘,您以为我不想多来呀,可您老知道,越到年关我们就越忙。你清楚春哥每天回来有多晚吧,我在他手下,同他一样忙。所以这一段才没顾得上过来看您。” “干娘明白,知道你忙。我也是怕耽误你,才忍着念想,没让你春哥叫你过来。”电灯光下,老人帮着素素脱下呢绒警袍后,把住她的胳膊,迷起眼,细细地端详着窈窕的她,摇摇头,“唉,孩子,你身上怎么总是这么瘦呢?我让你春哥给你带的红枣发糕和绿豆丸子,你不是向来爱吃么,多吃啊,不用节省,吃完我再给你做就是了。再不然,到饭点时你就跑我这里吃。” 素素忙说:“干娘,还多着呢,春哥不是昨天才给我么,我哪里能吃得这么快?再说,我也不算太瘦呀,我结实着呢。” “干娘知道你怕发胖,可干娘就担心你吃不好。特别是这一段,你们这么忙,干娘还想让你顿顿到我这里来吃饭呢,反正你们所离我这里也不远。” “呵呵,干娘啊,我当然求之不得,”素素笑了,“可您也知道,不行啊,所里有规定。”她见老人还要再说,俯下身环拥着老人的双肩,秀发贴着老人的耳际,柔声道,“干娘,我虽然人在所里,可您整天变着样给我做好吃的,让春哥带给我,我….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 她抬起下巴,蹭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眼角湿润。 ”傻孩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给干娘还说这些见外的话?”老人摸摸素素的脸,嗔怪着,又说,“只要你们一个个身子骨壮壮的,干娘比什么都高兴。干娘就是担心你们忙起来不好好吃饭,把身子给拖垮了。再说了,你不也整天给干娘买这买那的么。” 郑春端来一杯热牛奶递给素素,笑着说:“行了,娘,你们要说到什么时候呀?我这肚子可早就咕咕叫了。” “哎吆,看我,光顾着看丫头了。”老人连忙往沙发上推素素,“孩子,你先坐着,我再去多抄两个菜。” “差不多就行了,干娘,每次我来您都把我当客人,忙个不停。走,我跟您老做下手。”素素说着要去厨房。 “丫头你好不容易来了,干娘喜欢得很,干娘就是要当节日过,”老人拦着素素,决然不让她动身,“孩子你给我只管坐着,跟你春哥说说话,什么活都用不着你,干娘很快就完事了。” 果然不多一会,老人就把热气腾腾的盘盘盆盆摆了满满一桌。为讨干娘欢心,素素手不停筷,吃得畅快。同时,还不时说些趣事,惹得老人开怀大笑。 吃完了饭,素素要去洗碗。 郑春站起身来,瞟她一眼:“行呀,我没意见,只要你能洗得成。” 母亲抱住素素,不让她动,对儿子嗔道:“你这孩子,还不快去洗,看你敢叫我宝贝闺女沾一滴水。” 郑春笑着收拾碗筷去洗了。 素素歪在老人怀里,娇声道:“干娘,您太宠我了,宠过头了,宠得我头都晕了,不知自己姓什么了........” “唉,”老人爱抚着素素的乌发,慨叹到,“孩子,干娘怎么疼你都疼不够啊。干娘多么盼着你能成为我的好媳......媳......,唉,多么盼望你天天都能在干娘眼前啊…… 老人的眼角湿润了,抚摸着素素的手有些哆嗦。 “干娘……”素素心里颤动,目光却有些惘然。 郑春在厨房里洗完碗筷后,回来又坐在沙发上。素素递给他一杯热茶。 郑春泯了一口,双手捧着茶杯,得意地看着母亲:“娘,告诉您一个喜讯,您可要坐稳了。” 娘一愣:“你这孩子,给娘还卖关子,快说。” “哈哈,”郑春笑了,神色飞扬,“我从明天开始就要休假了,今年春节终于可以与您一起回老家过年了。” 说罢,他期待地看着老人的反应。 老人一听,反倒怔住了:“春呀,你不是哄娘哄着玩吧?” “娘,看您说的,我哪能哄您呢?是真的。呶,这里有证人。”郑春笑颜灿烂,伸手指指素素。 “是的,干娘,是真的,千真万确。”素素紧接上,“我们所长今天下午开会时决定的。” “哎呀,老天爷爷老天奶奶开眼,真是太好了。”老人高兴得两手一拍,满脸皱纹都乐开了花,“春呀,你已经两个年头没回老家过年了,亲戚们长辈们早就都不满意了。这下可好了、可好了,总算可以回去了,哈哈哈......” 娘的笑声感染了郑春和素素,他俩都裂开嘴笑了。 素素逗趣道:“干娘,看您这架势,是不是已经等不及了?是不是这会就想动身回去呀?啧啧,我估计今晚您老是睡不着了。” “呵呵,你这孩子。”娘盯着素素,忽然脸色一暗,轻叹一声,“好孩子,要是你......你也能跟着干娘回老家过年拜亲,那该多好…..” “娘,”郑春赶紧截住娘的话头,“我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向素素交代。”他站起来,“素素,到我屋里来吧。” “干娘,那我一会再出来陪您说话。要不,您先看会电视?”素素一怔之下,连忙起身。 “去吧,去吧,你们正事要紧,不用顾及我。”老人慈祥地挥挥手,“明儿就要离开了,我也回我屋收拾收拾。” 郑春并非单单推辞娘,的确刚才想了起来,自己小组里还有些事情,因下午散会时比较晚了,一时忘了交代,他当下需要说给素素。 交代的过程中,他想起有一个相关的工作笔记本落在客厅的皮包里,于是走了出去。 忽然,他听到娘的房间里传来低低压抑的啜泣声,心里不由一惊。 怎么了、娘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娘房间的门虚掩着,他轻步而入。 娘的睡床上,乱七八糟地摆满了很多东西,显然,娘是在挑选回家需要带的物件。 雪白的灯光下,娘坐在床沿,低着头,满面泪花,呆呆痴痴地盯着手里的一张大彩照。 郑春走到娘的身畔,探头一看。 照片上,自己老家老宅老院子里的一颗老枣树下,一个恬静的秀丽女孩倚树而立,乌发蓬蓬,星眸盈盈,微笑着看着娘,看着他,似乎欲言要说些什么...... 郑春顿时如触电般,身心剧烈一震。 娘似乎没觉出儿子的到来,身子一动不动,脸上泪如雨下,嘴里喃喃道:“孩子,过年了,娘想你、娘想你啊。依依,我的依依,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里、在哪里?你怎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啊........” 郑春心潮汹涌,悲涩阵阵,泪珠不觉滑下面颊。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无言地把娘拥在怀里。 稍后,他小声劝到:“娘,素素还在。” 娘猛醒般,连忙试泪,止住抽泣。 早已跟出来立在客厅里的素素,也听到了干娘的哭泣和自语,她陡然惊颤,浑身一僵。 院子里寒风阵阵,吹得窗户呼呼作响。素素二目发滞,冷瑟恍惚。她隐隐看到,自己那颗久缩于冰渊之下的心又在孤苦流泪。那心泪是冷凝的,脆弱的,恰如外面那树桠上屋檐下晶莹垂悬、落地即碎的洁白冰棱…. 十:年夜魅影 农历大年三十,除夕之夜。 一年一度的中央新春联欢晚会早已结束了,别墅区内依然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夜空偶有零星的雪粒洒落,在凛冽的寒雾中,犹如飘曳的琼珠碎玉。远处四野,还不时传来爆竹长时间的噼噼啪啪声。 收回盯在儿子睡脸上的迷醉目光,桑丽丽悄然起身。抬头瞅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真快!仿佛眨眼间,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实在舍不得离开,桑丽丽回身倚在儿子房间的门上,又痴痴地看了儿子一会。儿子熟睡的样子与他婴幼时睡在自己怀里一模一样。忽尔,她脚一翘,心里升起一股冲动,想扑过去把儿子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 好像感应般,儿子这时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妈,好困、好困啊......” 桑丽丽从迷幻、恍惚中清醒,定住了身子,略带失落地摇了摇头。同时,儿子睡意朦胧中的那声“妈”,让她心里暖意荡漾。她含笑最后看了儿子一眼,拧暗了灯光,轻轻退步,轻轻关好房门,回身离开。 她踏着又软又暖的棉绒拖鞋,踩着厚实的廊道地毯,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悄无声息。 因为是年夜,廊顶上的红罩大灯笼透着浓郁的彤光,彻夜不息。 桑丽丽卧房的门半开着,室内顶灯壁灯全都打开了亮着。 甫踏入房间,她忽然没来由地心里一抖,突兀触到一丝不祥的戾气。她立住,刚欲侧头,就感到一双冷彻骨髓的滑腻腻的大手,鬼魅一样,倏然袭上自己的头部。她还未来得及惊恐害怕,更来不及发出一丝呼喊,只听得自己脖颈处破碎般“嘎吱”一声。 灯火、儿子连同整个世界就此坠入黑暗。 乐五一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在深更半夜,会离开酒桌,来到这灯光昏黄的地下车库,仿若神使鬼差。 车库建在后院西南角外墙栅栏处,可能是过年吧,车库门也没锁,两个门角上的带罩大电灯白光刺目。他蹲在轿车的阴影里,想到了老家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在这万家灯火的年夜里,一个人正孤零零地躺在阴暗潮冷的土炕上。 他流泪了,满腔酸楚和苦涩,无声地抽泣。 人难受的时候,往往流泪,捎带出心里的悲伤。尔后,胸中那些芜杂的块垒也就如缓缓漏气的气球一样,渐渐瘪缩了。 待到内里稍稍平息些,乐五一的头脑随之清醒了。 大年新元,不该落泪,落泪不吉利。 他告诫着自己,拭去泪珠,扶着车子慢慢地站起身来,开始挪动起冰冷又有些麻木的双脚,缓缓往外走。 在车库门口,外面的浓寒涌袭上来,他浑身突地打了个机灵。 真冷,还是回屋睡会去吧。 他缩缩肩,侧脸望向楼上自己卧室的方向,那里,灯光通亮。 忽然,他猛一愣怔,似乎看到正厅门口一道魅影一闪,好似一道黑色闪电。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 透过敞开的厅门,在他这个角度,他恰好看到了妻子正从儿子的房间里慢慢踱了出来。她束着淡黄色的棉绒长袍,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缓缓地移向她的房间。 她到门口了,一只脚进屋,后只脚跟进。 乐五一屏住呼吸,仔细盯看。他看到了,在妻子卧室的窗影上,那道魅影再次闪现,一双黑手如疾驰之剑,斩向妻子散发蓬松的头颈。 他遽然惊呆,全身的汗毛直立卉张,一股冰刺般的惊恐自后脊漫起,黑云般吞没、攫住了他。他双目圆睁,大嘴裂开,想喊,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魅影如电,在廊道上又是一闪,袭向了儿子的房间。 电光石火,一把熊熊燃烧的厉斧刹那间砍开了他僵住了的心魂。醍醐灌顶,他完全惊醒了,恍然了,霎时大汗淋漓。 儿子,儿子性命急危! 恰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夜晚保安巡逻队员交互的说话声。他再次打了个机灵,一个箭步,驰向珊栏围墙。他高举着双手,声嘶力竭,变了腔调的刺耳狂呼听起来似乎把五脏六腑都带出了胸膛------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大年之夜这特有的欢祥气息被突兀撕裂,云夜里裹挟着漫空雪霰狂呼乱舞的寒风愕然惊颤,一时凝滞委顿,好像也被那声声凄厉的呼喊给吓住、给盖压下去了...... ※ ※ ※ ※ 初一拂晓,郑春早早起床了。亮了一夜的电灯,依然静谧地散着橘黄光泽,笑吟吟地看着他。冷冽的寒气迎面撞来,丝丝无息,肺腑立时一袭沁凉。 他披着棉衣,搓着脸,开门,到做为厨房的东厢房去洗脸。 院里冷意更浓,倒没有冬日惯有的寒风。爆竹爆响后的**残息依然浓郁。天上繁星与廊下的灯光交相辉映,墙边下的残雪银光熠熠。 生着煤炉的厨房里热气缭绕。母亲正在忙着下水饺,见他进来,嗔道:“起这么早做啥?昨晚在你二叔家喝酒熬了那么久的夜,怎么不多睡会?我不是早说了么,饺子熟了会叫你。” ”不要紧,大年初一不是要早放鞭炮早去拜年么?娘,您几时起来的,是不是一夜都没睡呀?”郑春用一把绛红色的塑胶小水瓢从水缸里掏冷水,倒入屋角盆架中的彩花铁瓷盆里。 “我眯了一会眼。哎唉,加些热水。”娘见他挽袖子,连忙一边叫着,一边去提煤炉上的黑铁壶。 “没事,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都习惯冷水洗脸了。”郑春笑着,还是连忙接过娘手里的铁壶,顺从着娘的目光,往洗脸盆里兑了些热水。 洗漱完毕,郑春先到院门口放了一挂鞭炮,然后回屋和母亲一起吃水饺。饭后,在正堂里,郑春把娘扶到迎门的大木椅子上落座,跪在地上的草垫上,恭恭敬敬地给娘磕了三个头。 这是本地过年的风俗。 院子里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笑语声,家族内年轻的晚辈们来给母亲磕头拜年了。 郑春迎出门去,笑着,拱手与众人寒暄问好。 晚辈们一一给娘磕头完礼后,郑春与他们一起作伴到别的长辈家里去拜年。可是,当众人簇拥着走到院门口时,郑春口袋里的工作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所长石正唐的号码。不由地,他心里一紧,赶忙接听。 所长洪亮粗犷的声音直振耳膜,没有过年的寒暄和客套,干脆直接。 “Z组,我们辖区香榭别墅发生了一起紧急重大案件。你现在立即终止休假,马上回所,不得迟缓。” “是,所长,我即刻出发。”郑春身子一挺,同样习惯性地响亮做答,没有多余的话。 放下手机,他环顾着正惊愕地望着他的族亲们,露出抱歉的微笑,说:“单位来了紧急任务,我必须马上回去,也就不能去给各位长辈们磕头了,麻烦各位哥哥弟弟替我给他们道个歉,拜个年吧。” 众人都理解他警察工作的特殊性,纷纷表示要他放心回去。 因为类似的情况见得太多了,母亲倒没太感突兀,只是摇着头叹着气说:“唉,前天二十九刚回来,好不容易盼着今年你不值班,本以为能好好过个年,没想到这大年初一的就要回去办案子......” “娘,谁让你儿子干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呢。”郑春心里其实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娘。他心里疚歉,面上带笑,“娘,您要好好照顾自己,过两天我就回来接您。” “你忙你的,”娘摆摆手,“工作要紧,不用惦念我。”看儿子匆匆要出门,她急忙又说,“春呀,我们回来时素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没什么给她的,就带点我炸的伞子、绿豆丸子还有红枣年糕吧,她爱吃。” “对了,还有,”娘又吩咐,“给隔壁南嫂两口子拜个年,回来时她还送我们红包。告诉她,等我回去时,再带些年礼看望她。” “好的娘,您放心吧,我会的。”郑春接过娘早就装好的手提袋,急急出门而去。 娘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儿子早已拐弯看到不到了,她还在望着。 从老家到云柳,五十多里路。郑春让本院里一个弟弟开自家车送自己,风驰电掣,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他按照石所长的急令,没去派出所,直接赶往案发现场,即云柳城南城著名的湖畔香榭别墅区。 别墅区位于云柳南郊的边缘地带,向北距离云柳著名的逍遥湖、云鹰大酒店五百多米,原本是一大片坑坑洼洼野草丛生的荒地。但杜鹰飞云鹰集团下属的云鹰房地产开发公司眼光独到,看中了这里。他们别出心裁,联合袁胖子的云柳建筑集团,盖起了十几排环型别墅。 别墅区外围蜿蜒着半人高带有尖珊栏的白色围墙;核心处建有喷泉、假山、环形花圃,以此为圆心,仿照法国巴黎的香榭丽大街,修了南北向、东西向的四条宽阔大道,大道两侧遍植高矮整齐的法国梧桐。 别墅区正门宏阔的广场前面,修了数条通向逍遥湖的卵石曲径,行行垂柳,翁翁夹径对立;别墅区后门外围,连通着一个偌大的公园,里面绿树成荫,曲径回环,花圃按别致的图案种植了各色鲜花,红鱼儿游荡的小池塘间有典雅的石拱小桥相连,特别是那几座用巨石人工筑起的小山上,遍植绿草和松树柏树,还有银练般哗哗飞泻的瀑布和溪流。其中一座小山的最高处,一座紫红色的高大八角亭子魏然矗立,俯视着整个云柳城。 别墅区外围附近,还配套建起了幼儿园、小学、敬老院、游乐场、咖啡厅、饭庄、诊所、大型超市等等。 于是,今日昨日云泥之别,丑小鸭变成了金凤凰。以往这块向来被人不屑一顾的荒芜区,一跃而成了当下云柳最令人仰慕的顶级高档豪华住宅区。 不言而喻,这里的业主都是身价不菲的超级富人。 十一:玉石吊坠 车子停在了别墅正门,郑春提着娘要送给素素的手提袋,跨步下来。他拍了拍堂弟的肩膀,直接让他返回去了。来到保安室门口,他掏出证件,给迎出来的保安看了,并把手提袋交给他代为保管,随即风风火火疾步而进。 出事的别墅是E区三单元五号,别墅院门口前的小马路上警方已拦起了隔离绳。 这时候天刚亮,东空大块的的黑云中泛出丝丝赤色晨曦,乳雾淡淡,缭缭绕绕。 闻讯而来的住户们挤满在草坪上,个个神情紧张。相识的交头接耳,还不时伸出手指指点点。 院门口高大壮实的警卫是所里的同事小章,看到郑春,连忙招呼:“Z组,快,所长早就急等你了。” 郑春冲他点了下头,没说话,大步跨入院子。但见花圃间、围墙畔,到处都是正在忙碌查寻的警察。 郑春直接进入室内,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所长石正唐。他正弯着矮粗的身子,侧着黑黝黝的横肉脸,恭敬地对一位戴着眼镜、长脸而白皙的瘦高个子小声说着什么。 “报告所长,我来了。”郑春宏声报道,立正敬礼。 石所长身旁那位一身崭新警装,身姿高挑的女警闻声倏然转身看向他。 “头儿,春哥。”她下意识随口呼出,声含惊喜。 “咳咳,素素,我说过多少次了,工作期间,称呼职位,别哥呀哥的。”石所长浓眉抖蹙,粗声责到。随即,他抬眼看向郑春,微笑道,“好,好,来的很快,很及时。” 郑春瞟了一眼略带窘色的素素,微微一颔首。 “Z组,这位就是我们市处新来的梁处长。”石所长向郑春介绍身旁的高个子眼镜警察,他又一指郑春,侧脸,“梁处长,您不是急着要见见我们所的招牌人物么?呶,就是这位,姓郑名春。” 看着上下打量自己的梁处长,郑春微微一怔。梁处长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乍一看,像是个技术人员,完全没有惯常想象中处长的派头。 在前几天的先进模范大会上,他已知晓新处长年后才会到职,没想到在这大年初一的早晨提前见到了。 他连忙立正敬礼:“梁处长,南城派出所警员郑春,见到您很高兴。” 梁处长摆摆手,上前一步抓住郑春的手:“小郑,别这么客气么,我早就耳闻你的大名了。嗯嗯,真不错,英姿勃勃,一表人才。”他微一转头,“石所长,你先把这里已经发现的情况向小郑介绍一下,让他迅疾进入工作状态,尽快拿出自己的侦破方案。” “是。”石所长点头。 郑春参加工作虽然还不到三年的时间,但能力突出,破获了许多比较棘手的疑难案件,成绩骄人,蜚声市内同行界。因此,在这大年年关之时,云柳惊现了如此重大的凶杀案件,又恰在南城派出所的辖区,石所长请示市公安处后,第一时间急令郑春速回,参加该案的侦破工作。 案情急迫,不及落座。石所长刚要开口介绍,二楼楼梯口暗影遮光,一个瓮声瓮气的粗犷声音猝然响起------ “Z组,你可来了。” 随即,悾悾咚咚的下楼声回荡在室内,仿若回音。尽管木质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但还是随着急速的落脚微微轻颤。 身高一米八几,体犷腰圆,黑铁塔般的警员张三强冲下楼梯。 石所长皱眉呵斥:“张三强,你怎么动辄就惊天动地呢?不能轻点声么?” 张三顺先冲所长憨憨一笑,又给梁处长敬了一礼,然后奔向郑春,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 郑春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 “好,齐了。梁处长,这三人------”石所长分别指着郑春,刘素素,张三顺,面带自骄,“就是我所精明强干颇有名气的Z组。他们可是屡破要案屡立战功的......” “且慢----”梁副处长摆了下手,“石所长,尽管我已听说过你们所的Z组,但为何叫这么个名字我还真不知。能否大致介绍下?哦,不会涉及你们的什么机密吧?” 石所长闻言立时眉稍轻飏:“处长,在您面前还能有什么机密,是这样的------” 郑春所在的南城派出所里,连所长指导员在内共十一人。警员分成了三个小组。编号不是按一二三数字,而是按组长姓氏拼音的第一个字母;组长的称呼也不按姓氏,而是按照这个字母。比如,郑春组,就叫Z组,而郑春,则称为Z组长,简称Z组。 这是所长石正唐别出心裁的发明,按他的说法,这样称呼,既能标新立异,与别的派出所在此类做法上区分开来;又能一定程度上保密,对外保护内部负责人的私密信息,带有一层神秘色彩。 为此,石所长每每自感高明,自鸣得意。 梁副处长听完了,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石所长,真有你的。好了,不多说了,你还是赶快给郑…..,哦,给Z组介绍案情吧。” ※ ※ ※ ※ 出事的别墅家庭成员只有三口,夫妇二人,一个儿子。 女主人名桑丽丽,四十四岁,本市羊和县柳桃镇桑叶村人;她的丈夫乐五一,与她同县同镇,但不同村。令人诧异的是,乐五一已经六十二岁了,夫妻两人的年龄竟然相差接近二十岁。还有,两人的儿子没有随父姓,而是随母姓,叫桑雨棠。 桑雨棠现年二十岁,在澳大利亚留学,刚毕业归国没几个月。据查,他刚到家才两天,是在年前腊月二十八傍晚从外地回来的。 此外,这家还雇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保姆,是桑丽丽的一个远房亲戚。 当听到桑丽丽的老家在羊和县时,郑春不由一怔。站在他身旁的素素瞥了他一眼,她知道,郑春的老家也在羊和县。 石所长继续介绍,桑丽丽死在二楼自己豪华卧室的床上,除脖子被扭断外,全身别处没有一丝伤痕。 乐五一惊吓过度成了痴呆,嘴里不停地喃喃道:“鬼…我不说…鬼,我不说…. 儿子桑雨唐被注射了一种令脑瘫的药物,植物人一般。他全身不见任何伤痕,也没有扭打挣扎的迹象,应该是在睡梦中被迅疾注射的。 因需急救,乐五一和桑雨棠父子俩都已经被送去医院。 中年女保姆死在了一楼自己的睡房中,同桑丽丽一样,也是被扭断了脖子。 另外,在院里还发现有两名年轻死者:一名在前院东南向,外墙栅栏边,趴伏状;另一名在后院西北向,花圃处,侧仰状。两人均死于没入耳后脖颈处的一枚剧毒细针。据保安指认,这两人是伴随桑雨棠一起到来的。 室内贵重物品,保险柜中大量的金银玉石珠宝首饰和整沓的现金一概无失。很明显,杀人者专为害命,并不图财。 院子内的路面上,室内的地毯上,墙壁门扭窗棂桌面上,死者的身体上都没有发现凶手的脚印、指纹等线索,更没有发现任何凶器。 只是在后院的枯灰草坪上,零星发现了几枚仿如高跷木脚那样的印记,有的还算清晰,有的则很模糊,都已经拍照、拓样并送检。 石所长介绍到这里,合上文件夹,看着郑春说:“已经发现的情况基本就是这些。我刚接到报案时,本来没打算通知你。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死了这么多人,案情重大。于是,我向处里提出必须要你过来。”他顿了顿,面色凝重,语调低沉,几乎一字一顿------ “接下来,Z组,就要看你的了。” 郑春一脸肃穆,郑重地点点头:“放心所长,我会像以前那样全力以赴。” 现场已被技术人员查看过了,他还要进行二次勘验。 他沉思着,手托在下巴上,步履缓缓,踏上二楼。 早就习以为常了,Z组的另外两个成员素素和张三强悄然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以免打扰组长的思路。 郑春首先踱进桑丽丽的房间。 桑丽丽的卧室内陈设高档,光洁亮丽,纤尘不染,丝毫不带有人闯入的迹象。 但是,她实实在在地被害了。她被凶手放在她松软的欧式高背大床上,仰躺着,除了眼角略有浮肿外,面容与素常的安睡毫无异样。 郑春屏住呼吸,俯下身去,从死者的面容到脚踝,仔细察看,间或,还会拿过放大镜,长久端详。 死者淡黄色棉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粉色睡衣,脖颈处戴着一副银色铂金项链,上面挂着一片小小的心型紫墨色玉石吊坠。 这项链吊坠显然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因为铂金的银白颜色已经变暗,玉石片也变得沉凝般的滑腻。 郑春直起身来,眨着眼睛,眉峰时蹙时放,浸于沉思。 室内静谧得似乎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素素和三强默立着,目光交汇在他们的组长身上。 郑春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珠开始扫掠室内周遭。 这间大卧室里面还连着一个小套间。他轻举步,走了过去。 套间是盥洗室兼浴室,里侧墙边有一只巨大的白瓷浴缸。 郑春步入,目光如炬,一一扫过挂钩上的浴巾,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瓶瓶盒盒,巨大的壁镜等等。这套间内所有的物品安放有序,不见丝毫凌乱。他逐一细细逡巡,光线稍暗的角落,就俯身下去,又闻又看。 看完以后,他又重新从头细察了一遍。 忽然,他眼睛大睁了一下,退到套间门口,再次扫视着所有物品,若有所思。 他点点头,转身,举步无息,重新来到桑丽丽的卧床前,再次俯下身去,紧紧盯住死者的颈项处。 素素看到,他在凝目死者的那条银白铂金项链。 “素素,”郑春直起腰,轻声问,“死者的身上除了这条项链吊坠,还有其它东西么?” “头,你眼里只有素素么?她一直跟在所长身边,哪里会知道?”张三强不分场合,说话没轻重,不满道,“你怎么不问我呢?我跟侦测科的人和法医来过这里。” 素素瞪了他一眼。 郑春转脸对他点点头,那意思是让他说。 “最先冲进来的夜巡保安们,倒懂得第一时间保护现场。他们探得桑丽丽已无生命迹象后,就丝毫再也没动过她,而是立即退出房间,报了案。”张三顺瓮声嗡气,说得流利,“后来动过死者的,只有我们的法医和技术人员。” “我的问题是,死者的身上除了这项链吊坠,还发现有其它东西么?”郑春直视三强的眼睛,“你直接明确回答就行了。” “哦,报告Z组,除了这项链吊坠,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物件。”张三强大声强调,“我可以把来过这里的法医和技术人员找来,你再问问他们。” “那好,他们若能过来最好;若实在忙,不能过来,那你就问问他们,证实一下,有没有从死者身上拿走什么东西,强调一下,是从身上。” “是。” 三强“咚咚”大步去了。 郑春又一侧脸:“素素,你来,再仔仔细细地检查一下死者的睡衣,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物品,强调一下,要仔仔细细。” “是。”素素答应着,戴上了手套。 结果很快证实,死者身上除了那只挂链吊坠,什么都没有。 “头,你为何这么看重死者身上的东西呢?”素素不解地问。 “我只看重这个。”郑春指着项链末端的紫墨色玉石吊坠。 三强带着法医和技术员重新进来了,这两人都向郑春证明,死者身上除了这项链吊坠外,没有发现任何别的东西。 郑春点点头,请那技术员用手持扫描仪检测死者项链末端的那块紫墨色玉石吊坠。 一块司空见惯的玉石吊坠能有什么问题?所有的人都有些疑惑不解,技术员也是如此,但他还是依照郑春的要求,一丝不苟地进行了扫描。 结果,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扫描仪显示,这一小块紫墨玉石片里面竟然存在斑驳阴影。证明这块玉石并非完整的纯玉,里壁还揉有别的东西。 这玉石吊坠立即被送往市公安处检测科进行更精微准确的检查剖析。 “真神了!郑组长,请问你仅凭一双肉眼,是怎么看出这黑玉石片有问题的?”那技术员看着郑春,又敬佩又不解,同时,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为自己刚过不久的工作疏漏而惭愧。 众人探寻的目光一齐聚向郑春。 郑春谦逊地摆摆了手,缓缓解释道------- “什么神不神的,看完现场后,我感有点奇怪。桑丽丽洗浴后,戒指,耳环等首饰都除下来放在一边,可为何还要挂着这项链玉石吊坠呢?用洗浴不方便摘下来解释显然是不通的,因为很方便摘下来。当然,也或许是她洗完后又重新挂上去的。但看这项链的颜色,实在说不上贵重了,按说在洗浴后,像别的首饰一样把玉坠放在一边才合理些。因此,这玉坠对桑丽丽而言,至关重要。当然,也许是戴的年头久了,有纪念意义;又或者戴着它入睡已经习惯了,不戴睡不好,------这些都可以解释得通,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有奇怪我就不会放过它。就这样。” 技术员恍然,频频点头,心服口服。 “我早就说过么,我们头儿那可真是火眼金睛的,他一出马,总能发现一些令人惊叹的细微点。”张三强得意地冲技术员和法医炫耀。 素素看着郑春,目光柔和,眉梢含笑。 十二:疑雾重重 其实,在桑丽丽的卧室里,郑春心里还有一个疑点。 桑丽丽阔大柔软的寝床上只有一只铺着粉红枕巾的大枕头,郑春进来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点。当时,一个问号就袭上他的脑际。 怎么,难道?….. 随之,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桑丽丽的项链玉石吊坠上。最后,对技术员他们解释完自己对于桑丽丽不卸这项链玉石吊坠的怀疑之后,他重新看向床上那只孤零零的枕头,若有所思地走了出来。 他站在桑丽丽卧室门口左右打量了几眼,转而进入与桑丽丽卧室相邻的另一间卧室。 这室内简陋朴素乃至有些灰暗。从散乱的几件衣服和帽子、矮几上的烟袋烟盒等物件上看,显然这是乐五一的卧室。 墙边有一个淡黄色的立柜,郑春走过去,拉开把手一看,里面只有两条卷着的旧被子,几件旧衣裤。 靠窗的是一张小床,上面是两条略显单薄的旧被子,床单竟然是那种农村自织的印花粗布,已经起了毛,退了色,甚至微微有些脏臭味,肯定铺的很有些年头了。 郑春特意看了,这床上同样只有一只枕头,枕皮已经发黑了,没铺枕巾。 这室内没有任何光亮的物品,没有任何装饰,甚至墙壁上连张年画都没有,实在太过寒碜。与妻子那华丽豪奢的卧室相比,一个是仙阁,一个是土窝,完全天壤之别。如果不是亲见,谁都无法想象这竟然是这座豪华别墅男主人的卧房。 郑春一刹那甚至都怀疑,是否这真的是乐五一的房间? 为什么?乐五一为何会住得这般简陋? 不难判断,乐五一和桑丽丽这对夫妻并不同床而憩,而是两室分居。 这是为何?莫非两人感情不睦? 不过,不少夫妻到了一定岁数,或者为了更好地入睡,或者别的因由,会选择分床各睡各的。这样的境况并不少见,应该也没什么吧。 可以勉强这样解释?不对、不对。分床睡是有可能,但桑丽丽为何竟然忍心丈夫睡这样的等同垃圾般的被褥?这太离谱了,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啊...... 郑春左手习惯性地抚上下颌,眼睑如漪微闪,沉于凝思。 素素看得两眼发直,这是她最痴迷的他的神色。 三强暗自一笑,轻轻戳了她一下,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 素素的脸不禁有些酡红。 稍后,郑春悄然无息地步出乐五一的房间,素素、三强跟随着。 三人踏着厚地毯,走过绵软的走廊,来到了对过桑雨棠的房间。桑雨棠行李箱和背包内的物品都已经被一一仔细检测和拍照过了,郑春重又精心复查了一遍。未几,他立起身,一点点细察门窗桌椅和室内所有的摆设。 转过一圈回来,他重新打量桑雨棠的床褥。倏尔,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床头桌中央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是桑雨棠和桑丽丽母子俩的合照,置在周边带花纹、亚克力面板、底座可折叠的金属相框内。照片背景是碧波荡漾的大海,母子俩都赤着双脚立在沙滩上,头发高高飘起,欢颜笑着。桑雨棠两手搂着母亲的双肩,下巴抵在母亲的耳际鬓发上。 郑春盯着这照片,眉峰不为人察地陡了一下。但素素却捕捉到了。 怎么,难道一张再也正常不过的母子合照,也会存在什么问题?在头儿眼里是不是看什么都能看出问题? 是的,哪里有点不对。郑春心头泛起的疑问是--------- 这张合照,桑雨棠把它摆在眼前,为何里面只有母亲,却没有父亲?这难道是偶然的么?…….. 当然,有很多家庭,子女跟父亲疏远些,跟母亲更亲近。一张照片只有跟母亲的合影,除了也许能说明这点外,还能有别的意味么?...... 不过,结合乐五一的卧室,再看看桑雨棠与母亲的这张合照,有一点大概可以肯定,乐五一在家里应该没什么地位,而这个家的实际当家人和主宰则为女主人桑丽丽。 ------那么,顺着这条思路,是否可以解释,为何这个家庭里的其他成员都遇不测,只有他一人恰巧躲开了杀手的魔爪?更何况,大年之夜,天冻天寒,他一个人跑到昏暗阴冷的车库里做什么?这里面是否存在着某种隐秘的机谋? ------因为长期的受气,受虐,在家里无地位,处处看老婆的脸色,连儿子都对自己轻蔑无视,所以心理压抑扭曲,畸形失常,终于突破了忍受的极点,爆发了,于是花重金雇杀手杀死妻子,弄傻儿子?...... ------为何偏偏选在大年除夕夜行凶?也许理由很简单,因为平时儿子不在家,只有过年才会来家...... ------为何没有像直接杀死妻子那样直接干掉儿子反而把他弄成脑瘫植物人?也许这是因为,尽管他已经对儿子伤心失望透顶,但心中却还存有那么一丝对儿子的不舍,他要让儿子木偶一样地活着,留个念想...... ------这样的推理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但目前来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当然,如果只是沿循这样的逻辑,那还是未免太直接太简单化了。据案情记录中保安们的介绍,乐五一最初狂喊他们时,神智完全正常,但当看到妻子儿子遇害的惨状时,突然就变傻了。这是人的神经猝然遭受的刺激突破了所能承受的极限所致。如果他蓄意为之,断不会这样。(当然他是否真傻,是否故意演戏,目前还尚未清楚,还要看医院专家的最后诊断结论。) 另一方面。 如果这一切不是乐五一所为,如果他真的是碰巧躲过一命,那么,他们这一家定然存在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家。 同样的问题依然是------ 这个仇家为何偏偏选在大年除夕之夜动手?也是因为年关被害者齐全? 这个仇家为何直接杀了桑丽丽而把桑雨棠弄成瘫植物人?难不成故意对他手下留了点情?抑或这不是留情,而是一种变态般的戏谑,------就是要他不死不活,以让他的其他亲朋好友剜心断骨般痛苦?...... 郑春的大脑越转越快,如江潮奔涌,轰轰作响。他赶紧摇摇头,走下楼来,步向另一个现场。 女保姆的寝室在一楼的壁角处,女保姆的死因死状与桑丽丽几无二致。郑春他们三人来这里后,细察了一番,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于是,他们来到院子里,再次复查那两个年轻死者。 郑春先向法医和技术员仔细询问他们的检查和发现,然后俯身端验。 这两个死者有着诸多相似的外表特征:大约都是二十多岁,板寸头,面部黝黑,消瘦,颧骨凸出,线条分明。看上去阴戾冷硬,令人生畏。 尽管当下正值酷寒,但这两名年轻死者都只穿了一件黑色厚呢子长衣外套,而没穿羽绒服之类的保暖服。 郑春盯着死者骨节虬凸的双手。是的,正如法医和技术员介绍的那样,这两人显然都身怀武功,因而很大可能是桑雨棠的保镖。这一点,从他们死亡的地点上也可窥一斑。 那么,这个桑雨棠究竟有着怎样的来头?为何回家过个年竟然还身携保镖? 两个人看起来被一击毙命。可他们这般年轻、孔武有力、更身具武功,为何都死得如此寂静?居然全无一丝反抗、打斗和挣扎的迹象,甚者连一声呼叫都没发出。不然桑丽丽会被惊动,乐五一也会听到。 他们俩显然死于桑丽丽之前。因为乐五一在看到杀手从桑丽丽房间飘出而闪入儿子房间的那片刻狂喊起来,保安们立即就冲进来了,杀手也立即就逃了,根本不可能在此时再去杀他们。 两人耳下软颈处都有一个仿若蚊虫叮咬过的红点。法医说这是,致命的剧毒细针拔出后所留。现在细针已被送检。 郑春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个杀手了不得,用轻若毫毛的细针飞刺不同的人,竟然连刺入的位置都如此一致,几乎不差分毫。这神手功夫,实在绝世罕见。 还有,这细针之毒究竟是什么毒,竟然如此之烈,沾人即可致命? 三强先后扯开这两死者的上衣,露出他们的上身肌肤。 “呶,头儿,你看,这就是法医说的他们身上的刺纹,都是三角形的红花,刺得多逼真呀。你没到前,我已经看过一次了。” 在后背右侧肩胛处,两名死者都刺有这么一朵三角梅花,血彩鲜艳,触目惊心。 形状、位置如此一致,十有八九,这三角梅花是江湖上某个组织的LOGO,-------标志符号。果真如此的话,这两人显然来自同一组织。 那么,这个桑雨棠极有可能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而且,从架势上看,他还可能是个头领。当然,也可能不是这样。因为他身上没刺这样的LOGO。 如果这个组织存在,那它是个怎样的组织?黑社会么?所在地在哪里?是不是桑雨棠他们的出发之地呢?桑雨棠究竟自何处归家的?为何都到年根才回来?他到底在做什么? 极不正常的是,桑雨棠和两名死者的衣袋里箱子里不见任何车票或机票存根,因此这一切,暂时无法知晓。 层层重重的疑问如滚滚烟雾弥漫,郑春眉峰紧蹙。 郑春心里的重心在于杀手进来和出去遗下的痕迹上。杀手是人,没有翅膀,不能飞,因此不管他轻功多高,都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因此他又沿着院墙、围着树木上下下仔细察看了一遍,可是,除了同事们最先发现的草坪上的那几枚圆痕外,依然再无更多所获。 他目光发直,死死盯着那几枚圆痕。忽然,他打了个寒颤,一股难抵的酷寒从后背嗖嗖升起;同时,他感到气闷窒息,似乎一个无形的巨山劈头压来。 这是这么多年里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也是经手这么多大小案件以来第一次心生忧怯之意。 这个凶狠的杀手,有神鬼莫测之术,惊天盖地之功,恐怕远非自己所能对付...... 十三:邻居南嫂 现场忙碌的侦测工作暂告结束,时间已接近下午两点。梁处长单独听取了郑春关于此案的初步想法,鼓励他再接再厉,争取尽早理出头绪、独辟蹊径、探得侦破机括。 接着,梁处长考虑到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就宣布下午放假,大家休息,和家人一起团聚过年。 走出别墅正门时,郑春还沉浸在推思中。 素素和三强跟在他后面,不远不即。 “唉,一口气忙了这么久,真他奶奶的饿坏了。谁能承想,这过大年过新年,我们竟然还会饿肚子?”张三强拍拍肚皮,小声叽咕着,继而又咬牙切齿,“该死的凶徒,可真会挑日子。哪天抓到你,非先饿你狗东西三天不可。” 素素撇撇嘴,没有搭腔。 “警官,警官,请等等,你的袋子,你的袋子。”身后传来了呼叫声,郑春三人差不多一同回头。 一个高高胖胖的保安,手里扬着一只牛皮纸大手提袋,大步奔来。 郑春猛醒,------是了,母亲送给素素的丸子和年糕。 他急忙迎过去,接过袋子,连声道谢。 “什么东西?”张三顺大嗓门张口问到。 郑春不由地看了看素素,面上一笑。 三强早就熟悉了,组长的这种笑,绝对与工作无关,而是一种好像心里私密被戳穿一般的心虚的笑。 素素当然更知晓。于是,她不动声色地走近他,要接那手提袋。 张三顺抢先一个箭步,劈手夺过袋子,随即向里看。 里面有两个纱布包。那纱布是蒸笼里蒸馒头时所用的那种。三强一把扯开。只见一包包着绿豆丸子,另一包包着红枣年糕。 丸子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三强不管不顾,随手仍了几个丢在嘴里,又掰下一角年糕。 他一边大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正饿的心里发慌呢,这真是雪中送碳。不用问,这准是大娘带给素素的。”他说着仰脖子使劲咽下,又看向素素,笑道,“啧啧,看你这准婆婆对你多好呀,都回老家了还给你带吃的,老想着你。有这样的好婆婆心里美吧?” “快还给我!”素素劈手从三顺手里抢过袋子,“就你个大黑熊,大嘴一张,几口给我吃光了。” 三强连忙上来又抓了几个丸子,仍在嘴里,猛嚼一阵,然后又仰脖吞咽,然后说:“嘿嘿,素素,今儿你肯定会请你的春哥哥到你家去吃年饭吧?我也要跟着,你们休想撇下我。” “你去可以,但要管好你那张熊瞎子嘴,不准胡说八道。”素素瞪他。 “嘿嘿,素素,你真是没大没小,怎么能说老哥胡说八道呢?试问老哥我哪句话不是说在你心坎上?”他嬉皮笑脸,“老哥给你开玩笑的,哪会搅在你俩中间当灯泡?老哥是过来人,还能没这点眼力见儿?” 素素脸发热,侧开脸不看他,自顾自走。 三强一向最爱看素素害羞的模样,目的达到,畅快地大笑了。可一抬头,见郑春对他俩的说笑充耳不闻、还是一副思考的状态,就快走几步,上前拍了他一下肩膀,不满地劝到:“头,暂时先别想这案子了,好不好?今天过年,你需要好好陪素素。” 郑春眨眨眼,醒悟似地看看他,邀请道:“大个子,我们一起热闹热闹,喝顿年酒吧。” “年酒是肯定要喝的,过几天再一起喝吧。今天这日子专属你和素素,只你们两人共处,你把她陪好就行了。我还要回家陪老婆孩子呢。”三强回头又笑,“素素,今儿好机会,好好把握,有什么知心话可要对心上人放开说呀。这叫该动嘴的时候动嘴,该动手的时候动手,可别羞羞答答误正事啊。” “三强哥,有句话怎么说的,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着?”素素脸红着,手一扬,作势要打他,“快滚你的吧。” 三强呲牙笑着跑到前面的车旁,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随即呼呼疾驰而去。 郑春看看手表,都过两点半了。空中云絮飞渡,时而滑过灰白色的太阳。寒风愈加冷厉,马路两旁光秃秃的杨树梢嗖嗖作响。 人生人世多么无常啊。郑春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大年三十,一家人说完就完了,真是…… “春哥,你…..你随我去我家过年吧。”素素依在他身边,满目期盼。 “不了素素。”郑春摇头笑了笑,“我还是一个人更自在些,再说我还要考虑考虑案情。” “就知道请不动你这尊大神…..”素素低头不高兴地嘟哝着,又倏一抬头,“可干娘不在,你一个人,岂不冷冷清清?还是我陪你吧。今天特殊,三强的话......哦,我是说,你还是暂时先把案情放放吧,好好过个年。” 她想起三强刚刚说过的那些撩心的话,不觉心跳又加速,几乎不敢看郑春。 “不用、不用了素素,你不用陪我。这大初一的,你家人一定等你等得早就心急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和家人团聚吧。”郑春温声劝她,“我先开车送你回去。” “不,我一定要陪你,我过会就给家里打电话解释。”素素一脸决然,不由分说,“走吧春哥,怪冷的,开车吧,别再婆婆妈妈的了。” 看她这表情,郑春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钻入车子。 他本想带素素到哪家酒楼吃顿上佳的年饭,但一连转了好几家,家家客人都爆满。他被告知,桌位很早之前就已经被预定完了。 素素不让他再转了,问:“你住处还有什么吃的么?” 郑春想了想,说,“冰箱里应该还有我娘早就包好的水饺,别的现成的就没有了。” “那就可以了呀。”素素做了决定,“我们先到嘉荣大超市买些熟食肉菜,再回你那里煮水饺吃,不就非常WERY GOOD了么?” 郑春依她的话,先开车赶到嘉荣大超市,大袋小袋地买了很多熟肉熟菜,然后两人一同回到了他的小院。 进了屋,郑春放下东西,先从塑胶袋里拿出一杯热奶茶递给素素,说:“太冷了,我们必须先生炉子。你先喝着热茶,暖和暖和,我到隔壁南嫂家里借个燃着的煤球,很快就回来。” 他说着,出客厅到厨房,拿了夹煤球的铁钳子就出去了。 这个时候,城里的暖气还没有供到郊区的村里来,这里冬天需要燃煤球炉子取暖。 二十九上午郑春母子俩回老家时,隔壁南嫂过来帮忙收拾东西。郑春得知她和丈夫今年不回老家过年了,所以才要去她家,直接从她家煤球炉子里夹回个燃着的煤球回来,放进自家的炉子里,再放进个新煤球就可以了。 但是,不巧,南嫂家院门上大锁高挂。 郑春马上返回来了,对素素说,“南嫂不在家,或许他们也是去哪家酒楼吃年饭了。我这炉子只能现燃了。” 他把炉子提到院里,从厨房里取出现成的木柴,放进炉膛,倒上煤油后,点着了。 素素轻车熟路地走进东厢厨房,打开煤气灶,先烧热水,然后洗了手,麻利地从冰箱里拎出水饺。 郑春进来阻拦她:“还是我来做吧。你是客,大年下的,哪能让你动手呀。” 素素一把推开他:“干娘不在,我说了算,你出去看炉子,别让它灭了。” 郑春只得出来,蹲到炉子边,用芭蕉扇从下面的炉门往里扇风。很快,炉膛里的煤球烧红了。郑春起身把炉子提回客厅,又来到厨房仔细洗过手后,给素素打下手。 素素舂蒜泥、切姜丝、倒酱油、醋、辣椒油,井井有条,手上麻利。郑春用笊篱把热气腾腾的饺子捞到碗里,素素又挤过来用饺子汤做蛋花紫菜汤。在两人的一阵忙碌下,一桌色香型俱佳的丰盛菜肴很快做好了。 客厅里的温度渐渐高了上来,素素脱下警袍,换上了早就放在这里的一件红色羽绒服,并催着郑春也换了一件蓝色羽绒服。 两人落座。郑春端起温热的小酒壶,先倒了一小杯放到素素面前,又给自己倒上,然后放下酒壶,举起杯子,说:“来,素素,举杯,新年快乐。” 素素微笑着,举起杯子和道:“春哥,新年快乐!” 两人碰了杯,低头饮了一小口。 郑春先为素素夹了菜,随即自己品尝,边嚼边点头,由衷地赞到:“行啊素素,厨艺了不得,还真有两把刷子。谁能想得到,你这名门千金大小姐竟然会有这等本事。” “这话说得,好像这是你第一次品尝我手艺似的。”素素夹了一只水饺,在辣椒油小碟里滚了滚,又夹起来放到郑春面前的小盘里,“你不是好吃辣么?趁热快吃。哎,先说下,不要说我什么大小姐这样的话。别忘了,我可是当兵出身,做个饭也算本事?” 郑春讪讪一笑,刚要再开口,忽然,一声高嗓门问话从院门口方向清晰地传进屋来------ “郑春兄弟,是你回来了么?” 伴随着这声问话,还有“呯呯呯”的拍门声。 二人一怔,忙伸耳倾听。 “好像是南嫂的声音。”郑春说着,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出屋门,来到院门口,开门一看------ 哦,果然,是南嫂。 十四:素素哭了 南嫂身着水光油滑的貂绒大氅,颈处的围巾衬在里面,烫得卷曲的短发微呈棕红色,面颊白皙,二目晶亮有神,脚穿一双深红半高跟棉皮鞋。 郑春忙笑着打招呼,说刚才去过她家,想夹个火煤球生炉子,但却见大门锁着。 南嫂解释到,今天和丈夫与先前早就约好的朋友在酒楼聚餐,丈夫被轮流灌酒喝多了,她于是离席开车拉着丈夫回来了。看到郑春家厨房房顶上的烟囱冒着缕缕烟气,再联想到大家都在传扬的年关凶杀案,就猜到很可能是郑春兄弟回来了,连忙过来看看。 “呵呵,南嫂您说对了,我提前回来,的确与这案件有关。”郑春笑着点点头,邀请南嫂进屋。 南嫂问:“阿姨回来了没?” 南嫂夫妇俩来自南方,她向来称呼郑春娘为阿姨。 郑春回答母亲在家过年,他一个人先回来的,并顺带说了娘要自己向南嫂夫妇俩拜年的话。 “我们两家都像一家人一样了,阿姨总还是这么多礼。”南嫂感激着,说,“我猜也是你一个人先来的。郑春兄弟,那你到我家吃年饭吧的。这几天你工作肯定很忙,阿姨又不在,你就不要一个人做饭了,回来就到我家来吃,千万别见外。” 郑春道了谢,口齿有些吞吐:“今天不行南嫂,我同事….来了。” 南嫂微微一怔,笑意立敛:“哦哦,那肯定是….是唐素素唐警官吧?” 郑春刚一点头,素素已走进院子里,话声传了过来------ “春哥,是南嫂么?怎么不进屋坐坐喝杯茶呀?” 南嫂瞥见素素的影子,匆匆说了句:“郑春兄弟,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话音未落,未等郑春回话,转身急急走开了。 “哎,南嫂......”郑春莫名其妙。一般来说,作为邻居熟人,南嫂应该对一个女同事来他这里与他独处会感兴趣的,可为何她一听素素在,立刻冷了脸,连问都不问,急急而去呢? 素素来到门口,望着南嫂的背影,不解地自语道:“奇怪,怎么南嫂总是一见我就躲呢?为何这么反感我?” 郑春纳闷地接上来:“是呀,长期以来,我和娘也是一直不明白,南嫂为何总是这样不愿与你照面。素素,难道你无意中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她?”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得罪她呢?在外面,我从来都没与她打过任何交道。”素素皱着眉头,沉思着,“我只是来你这里见干娘时碰巧遇见过她。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面,她打量了我几眼后就借故离开了。后来,我们又在这里见过几次,每一次她同样都是打过招呼后就急急离开,弄得我既难堪又一头雾水......” “那......也许你在外面办案事得罪过她生意上的朋友?”郑春沉吟。 素素迟疑地摇摇头:“不太可能。南嫂好像天然对我有什么成见.......” “真是有点蹊跷。究竟是什么缘故?…..”郑春满脸不解,习惯地左手扶上下巴。 如果说素素平时迷醉他的这副神态,可这会却有些沉郁不耐。她一摆手,催促到:“哎呀,不想了,管她对我怎么样吧。走,回屋。” 说罢,她迈开大步,郑春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里,重新入座。郑春看素素有点闷闷不乐,立即又起身,拿起素素的茶杯,倒掉剩余的已经发凉的茶水,走到橱柜旁,掏出一包红茶,给她冲了一杯,递到她面前说:“素素,这是你爱喝的红茶,叫什么正山小种。我反正喝不惯,专门给你留的。” 素素接过来,吹了吹,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把茶杯放下,吁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春哥,实不相瞒,其实我很早也在分析这个南嫂了。不知怎的,我隐隐总觉得她与一般的女人、一般的生意人哪里有点不一样......” 郑春一怔,忙摆摆手:“素素,实不相瞒,当初刚与南嫂夫妇做邻居时,我也有过与你类似的想法。但是,这么长时间处下来后,我可以肯定地说,南嫂是个好人,而且我相信,对你也绝不会有什么恶意,你放心好了。” 素素摇摇头:“我倒不是怀疑她坏不坏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她哪里有点......有点......,哎,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那种异样的怪怪的感觉。至少你看,她对我这种带搭不理一见就走的奇怪举动,让人难以理解。” “呵呵,凡事有因。”郑春笑了,“至于这个因么,春有百花夏有凉风,素素,你不要多想了,还是暂且静心以待。时候到了,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素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缓缓地点点头。 想到今天是过年,郑春逗她:“素素,你不能只喝茶,还要多吃菜肴啊。我把小火锅的烛火调大些,我们再喝点酒吧,边吃边喝。顺便,听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素素眼一亮,眉梢一扬,嘴上却不屑:“嘁,得了吧,就你讲的那种干瘪笑话,半点笑料都没有,要多乏味有多乏味,把人都听困了,我早见识过了。” “我觉得挺好笑的呀,是你们脑筋反应慢,GET不到我的笑点。”郑春有点不服气地争辩,“既然你嫌我讲的笑话不行,那你来讲个吧,我看看到底水平能有多高,能让我笑到什么程度。” 素素果然来了精神,顿时神采飞扬:“那你可要坐稳当了,可别笑得打滚把酒桌给碰翻了。告诉你,我可是名副其实的笑话宝库,我平时积攒的笑话海得去了。” 她说着,清清喉咙,微微一侧头,讲了起来。 开始,郑春配合她,她讲一个,他就夸张地大笑一阵。因此,素素越讲越来劲,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可慢慢地,她讲得有点走了调,已经不全是笑话,而成了一个长长的童话故事,里面有英俊的男孩,美丽的女孩,他们心里酝酿着甜蜜的爱,却又欲说还休...... 她喝过酒的脸上像抹了一层胭脂,红红的润润的,她长长的秀睫忽闪忽闪,像招手般招呼自己凑近欣赏她那双碧潭般的清澈眸子,她多么像个天真的孩子,沉浸在洁白的纤尘不染的幻想里,她的眼睛光彩熠熠,她的面颊姣灿动人...... 郑春注视着她,不觉怦然心动,有点发痴,渐渐眼前出现了幻化------ 素素这张娇美的脸隐隐成了另一张娇美的脸,素素一张一合不停噏动的红唇惚惚成了另一张说着笑着的小嘴...... “春哥,你怎么不笑了?不好笑么?咦,你怎么啦?你在听么?” 郑晨被素素伸到肩旁的纤手一摇,一惊似得,清醒了,同时,也看到了素素眸中的丝丝哀怨。 他心里一慌,尴尬地笑了笑:“哎呀,素素,我真不像话,有点犯困走神了。你不知道,昨晚在我老家我看望一个长辈,喝酒,喝着喝着,又来了很多长辈,我逐一敬酒陪喝,一直喝到半夜......” “春哥,拜托,你知道你不会掩饰不会扯谎么?因为你只要一掩饰一扯谎眼神就会飘,就不敢看人。”素素淡淡地说。 郑春急忙分辨:“没......没......我真没扯谎,昨夜我真的喝酒喝到半夜,对了,我娘还跟着呢,她在那些长辈面前还一直讲你一直夸你呢。不信等她回来你可以问问她......” “哦?干娘都说我什么了?”素素上心了,盯住他。 “当然说你多好看多漂亮,多会说多聪明,多手巧多能干,多.....反正都是诸如此类的赞美之词。我那些长辈们都听得入了迷,都想见见你,都责怪我娘......”郑春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瞥了素素一眼。 素素追问:“怎么了,你怎么突兀停住了?他们怎么还责怪干娘呢?责怪她老人家什么?” “这......”郑春难为情地看她一眼,吞吞吐吐。 素素心一动,猜到肯定那话有敏感之点,而且与自己有关,于是,她脸一沉,故作不满:“春哥你这人有时雷厉风行,有时小家子气十足,说话说半句留半句的,让人心里着急。快说,责怪干娘什么?再不说,我真的生气了,再也不理你了。” 郑春无奈一咧嘴:“素素,刚才还说到夸你聪明呢,你应该能猜到呀。长辈们都责怪娘为何没把你带回去,为何没早让我与你......,就......就这......” 他原以为素素听了这话会脸红,会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哪知她平静地又接着问了:“那干娘是怎么回答各位长辈的?” “娘......娘当然辩解啊解释啊,反正......,嗨,素素,我们换个话题吧,好不好?”郑春有些狼狈,额头上冒了汗。 素素深深盯了他一眼,抬头看向窗外,幽幽地说:“春哥,不是我不愿意跟干娘回你老家看望长辈,不是我不愿与你一起共同孝敬干娘,而是我知道我没这个福气,我知道你刚才走神并非因困所致,而是心又飞了,飞到了依依姐身上......” 郑春一呆,低下头去:“素素,真对不起,都怨我,我真不该......” “嗨嗨,什么怨不怨的,要怨也是怨我。今儿过年,我们要高兴。来,春哥,我们喝酒,干杯!”素素说着,举酒杯伸了过来。 郑春忙举杯迎着与她碰了碰,素素这次一仰头,一饮而尽。 郑春担心地看着她:“素素,喝慢点,别忘了,你还要回家呢。” “嘁,怎么,你还怕我喝醉了,赖你这里不走?”素素呼出口酒气,睥睨郑春一眼,“春哥,你知道么,你就是小心眼小家子气,我有时真恨你......” 郑春牙一呲,换了话题:“素素,我们还是说说眼前这个凶杀案吧,你是怎么......” “打住!谁要给你说什么凶杀案?真扫兴。”素素忽然自己斟上酒,也不再给郑春倒酒,也不再说什么,端起杯子,又是一仰脖一饮而尽,然后,高举起空酒杯,长叹一声,摇头晃脑,竟然吟起诗来------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很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郑春惊呆了,忽地起身,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夺下酒杯,说:“素素,你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素素身子一软,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哭了:“春哥、春哥......” 十五:亲如一家 素素的失态和热泪,让郑春心上阵阵生疼,可又不知所措。 素素对自己的情,对自己的好,绝对能与心上的那个她相媲,或许,素素是她派来的化身。她为了弥补那纷久久相别的疚歉,特地化为素素来到自己和母亲眼前,以抚慰自己和母亲的苦思痛念...... 但自己对素素依然放不开全部的心怀,自己对素素太亏欠了。平时,素素在自己和母亲面前做出一付欢心的模样,但自己知道,她的心底压抑着深深地苦和痛。今天初一,素素特地来陪自己,自己为何刚刚会走神呢?又惹素素伤心了,真是昏头...... 郑春爱怜地看着怀里的素素,不知该说怎样的话抚慰她。他的手在颤抖着抬起,他想拥住她的肩她的头。 此时,室内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噼噼啪啪地鞭炮声又响了起来。素素的身子一抖,动了一下,但依然伏在郑春怀里。 “郑晨兄弟,郑春兄弟,开开门。” 门口忽然又传来了南嫂那熟悉的喊声。 素素倏地抬起脸,娇丽的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询问似地看着他。 郑春急忙抽出一片纸巾,飞快地沾了沾素素的脸,小声说:“又是南嫂,我去看看。” 素素还在点头,他已经返身大步往外走。 南嫂怎么又回来了?莫非来给我送什么好吃的? 他打开大门,还未开口,南嫂已经抢先说话了:“郑春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请问凌素素警官还在这里么?” 南嫂空着两手,面带焦灼。郑春疑惑地点点头,忙说:“南嫂,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您是有什么事吧?” “嗨,还不是你南哥。”南嫂两手一拍,埋怨道:“这么大个人了,喝酒也不知分寸,喝出毛病来了,从外面回来后又吐又叫唤的,闹个不停。我实在放心不下,想把他弄到医院去看看,可又弄不动他,只得过来麻烦兄弟你......” “不麻烦不麻烦,南嫂您稍等下,我马上跟您过去。”郑春说着就回身,要回屋给素素说一下。 素素已经来到院子了,听郑春匆匆一说,立即表示也要随去。 南嫂面无表情地说:“真不好意思,凌警官,惊扰到您了。其实我早就想过来喊郑春兄弟的,但想到您在这里,就一直忍着。这会天擦黑了,我以为您已经走了呢,所以才......,没想到您还在,真对不起。” 素素心里一膈应,感觉这话哪里有点不对味,南嫂似乎......似乎嫌她走得晚了? 但送人去医院要紧,她没再深想,微笑着说:“没关系的,南嫂。我们快走吧,看病要紧。” 南嫂站着没动,摆了摆手:“谢谢。凌警官,实在不敢麻烦你,有郑春兄弟一个人就行了。要不,您......您请回家吧。” 素素扑倒自己怀里流泪时,郑春已经决定不让她再喝酒了,这时,听南嫂这么一说,正要让她打手机给家里,让家里派车来接她回去。可还未张嘴,就听素素抬高了声音说:“怎么,南嫂,给您帮忙也要分个远近是吧?在您眼里,我这个外人不配给您帮忙是吧?” 南嫂脸色一变,刚要开口,郑春忙抢先道:“南嫂,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素素并非外人,您不用过意不去。走吧,我们一起去。” 南嫂这才没说什么。 来到南嫂家,南哥果然脸色蜡黄,但屋子里异常干净,倒没有郑春以为的那样酒气烘烘什么的。 南哥一看郑春素素,立即从窝着的大沙发上挣扎着直起身子,强笑着打招呼,还埋怨南嫂不该惊动他们两位。 郑春已经来过几次,与南哥早就成了好兄弟好朋友,见他这个样子,上来就架他,说:“走,南哥,我送你去医院。” “兄......兄弟,开......开什么玩笑?喝......喝点小酒,也值当得去医......医院?”南哥虽然说话不利索,但大脑清醒,坠着身子不去。 “还给我犟,犟什么犟?你知不道你都吐一下午了?再不去医院肠子都快吐出来了。郑春兄弟都来了,你还敢给我犟?”南嫂气冲冲地上来拽他。 素素也挤上前来。 郑春劝到:“大哥,乖乖听话,听南嫂的,我们到医院看看,不会太久,你不用担心,就当外出醒醒酒。” “嗨嗨,兄弟,凌、凌警官,大哥让你们见......见笑了。”南哥不再犯倔,由郑春搀扶着,出了院门,上了车。 郑春和素素两人都喝过酒,只能南嫂来开车。 很快,他们来到离住处最近的一家大医院。也许是烈酒都吐尽了,也许是看到郑春高兴,南哥尽管看上去有点虚弱,但精神却恢复了,下车时完全不用再被搀,而且说话也连利了。 大夫给南哥检查过后,说没大问题,只开了几副醒酒的药,就完事了。 几个人全都放了心。南嫂提出要送素素回家,可来到医院门口时,素素看到还有出租车在等客,就谢绝了南嫂,要她快回去照顾南哥,自己直接打的士回去了。 只是,在疾驰的出租车上,望着外面的灯火,素素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泛起来了,------这南嫂南哥看向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哪里有点怪怪的...... 返回南哥家后,郑春陪着南哥喝了杯茶,说了会话,为让他早休息以完全恢复,就告辞回了自己的家。 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像所有的家庭一样,郑春把室内和院里的电灯全都打开了,在一派明亮中,他掏出手机打给素素,得知她快要到家了,心安了。 可是,当他坐在沙发上,看到满桌未来及收拾的酒菜时,一股落寂忽然不期然袭上心来。素素的气息还在。 就在刚刚不久,素素还在这里,还与自己碰杯,还讲笑话,还说很多趣事,还扑在自己怀里,还无声落泪...... 他的心又疼起来,眼前全是素素的气息,素素的微笑,素素的清脆温润的柔语...... 他忽地又拿过手机,想给素素再说几句话,再听听她的声音,可手却迟疑着停了下来...... 躺在床上,郑春无法安然入睡。往事历历,素素,娘和心中的她交相浮现...... 他克制着,强迫自己转换心念。 其实,同素素有一样,他对南嫂下午的举动同样也心存疑点。而且,他对南哥相当熟知。在自己的印象里,南哥体质强健,酒量深不可测,从来也没见他喝醉过,从来也没见他像今天这样一副萎靡病弱的形象。 夫妻俩在他和素素之间的对话,有些不自然,好像提前排练过的表演,而南嫂看向素素的眼光,内含警惕和不满。 为何他们会这样?没必要啊。莫非------,郑春脑海忽然一亮,莫非这是南嫂为了让素素离开自己而演的一出小戏? 可南嫂到底为何这般不喜欢素素?为何对素素这般带着成见? ※ ※ ※ ※ 郑春母子租住在这所小院将近一年时,一墙之隔的院落搬来了南嫂夫妇。 郑母和南嫂天性上都待人热情,因此作为邻居的两家很快就熟悉了。郑母知道了南嫂夫妇来自福建,才来凤城还不到半年,开了一个不太大的贸易公司,经营高档滋补品生意。 夫妇俩三十多岁,还没有孩子。南嫂丈夫招聘了三个员工,生意不温不火。南嫂平素相当清闲,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只是偶尔才去公司里转转。 南嫂与郑母很聊得来,时常来郑春小院串门,与郑母闲谈唠嗑。两人常常在早餐后一同去菜市场买菜,南嫂不时会不顾郑母的阻拦,抢着为她付菜钱,而回来时,又不由分说为老人拎着菜篮子。 南嫂还带给郑母自家经营的商品像冬虫夏草,燕窝和一些高档的红茶等。郑春回来看了,很是吃惊,告诉娘这些东西都是天价,像这像干虫子似的冬虫夏草好几万块一斤呢。 娘吓了一大跳,立马就给南嫂送了过去。不管南嫂怎样推劝,她无论如何都不再要,坚持放下后,赶紧回来了。但改天,南嫂却又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郑母实在推辞不了。 南嫂一并拿来一个北方很少有的绛红色瓷罐,告诉郑母说这叫煲汤罐。她在里面加了很多种滋补料,大火烧开后又小文火炖,将近煲了三个小时,才关了火,开盖舀汤。 那汤黑黄色,亮晶晶的,颇像熬过的中药。 “阿姨,我懂得些医道,我是根据您的身体状况煲这汤的,您尝尝吧。”南嫂说着,劝郑母喝了一小碗。 郑母喝后,除了暖融融外,真的感到有丝丝热力道贯通于四肢脉络,身上舒服多了。 “在我们那里,还有广东海南等很多地方,家家户户都会这样煲汤。”南嫂接着介绍,“这汤可以预防像感冒、高血压、气虚肾弱等一些常见的病。您要是喜欢,我慢慢教您。” “ 不,不,他嫂子,算了,我可学不来。”郑母连连摇头。 南嫂心知肚明。老人是不想让她再送那些名贵的煲汤料。 她笑了笑:“那好,那以后我每次煲好汤后,就给您老人家送过来,您总不会给倒了吧。” “他嫂子,你对我实在太好了,这让我可怎么报答呢。”郑母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瞧您说的,阿姨,这算得了什么。我是晚辈,您对我可别说什么报答的话。”南嫂握住郑母的手,动情地说,“我们有缘才做了邻居。 每次看到您,我都像看到我早已故去的妈,心里亲的很呢。” “他嫂子,我看你也亲啊。你说的对,我们真是有缘份。”郑母由衷地欢欣着说,“原来你住的小院也曾住过几家,可不知为啥,都总是出事,没住多久就搬走了。你们两口子刚来那阵,我还担心也住不长呢,可是,喜人的是,你们住的顺顺当当,一点事也没有,这不也就等于我们两家有缘分么?” “阿姨,房东当时并没有告诉我们这些,我也是后来才有耳闻的。”南嫂笑着说,“我常想,我们住得平安无事,一定是沾了您老人家和郑春兄弟这个警察的灵气,或者我们的前世一定是亲戚。我每次来您这里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心里畅快。” “哈哈哈,他嫂子,你可真会说话。”郑母拍着手乐了。 两家亲得像一家一样,郑母和南嫂两人几乎没有一天不在一起。 南嫂隔三差五就送这送那的,郑母心里过意不去,又无以回报,就常常做一些北方水饺、糕点等特色小吃,或者邀请南嫂来家里吃,或者不时送过去,请她留给她丈夫品尝。 南嫂陶醉郑母的手艺,每每赞不绝口。 ※ ※ ※ ※ 一个周末的中午,素素随郑春一同来家吃午饭。碰巧南嫂也在,郑母高兴地把素素向南嫂做了介绍。 南嫂却悚然般一愣,目光阴厉,迅疾扫过素素全身上下。素素不觉感到缕缕寒意,但她还是顺着郑母的话音,礼貌地伸出手去,叫道:“南嫂您好,见到您很高兴。” 南嫂却迟疑了片刻,才缓慢地伸出手来,快速地碰了一下素素的手,就缩回去了,似乎不情愿般勉强回了一句:“谢谢。” 素素和郑春都一怔,郑母也愣住了。南嫂明显是在冷淡素素。在老人的印象里,一向热情的南嫂可是从未有过的这样的无礼。 老人心里疑惑,但还是笑着连连请大家落座,一起吃饭。可南嫂却转向她说:“阿姨,我忽然想到,我家里还有件急事需要处理,所以我必须马上回去。不好意思,”她转脸对着素素,“凌警官,恕我失陪。” 郑母哪里舍得她走?忙拉住她,一再挽留,但她这次一反常态,坚决地拒绝了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人又尴尬,又不解。 后来又发生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只要一见到素素,南嫂马上就走。郑母、郑春和素素愈加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郑母再也忍不住了,专门来到南嫂家,借着闲谈,试探性地问过南嫂为何如此,南嫂可能早就预料到郑母早晚会这么问,认真地说:“我呀,可能天生怕警察,所以才对凌警官慢待了些,阿姨您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郑母忙说:“他嫂子,我就是想给那你解释开,素素是我的干女儿,她虽然是个警察,可性子平和得很,你不用见外。” 南嫂点点头,笑了笑,忽然说:“阿姨,您说素素….哦,凌警官是您的干女儿,那就足以证明,您非常喜欢她。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郑母嗔道:“他嫂子,看你这说得哪里话?咱们娘俩之间,还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你想问什么话,随便问吧。” “谢谢阿姨。”南嫂却没马上发问,回脸给郑母拿了一个剥开皮的香蕉递给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问,“既然您这么......这么喜欢她,那为何......为何不把她发展成儿......儿媳妇呢?我看她与郑春兄弟很......很般配哩。” 郑母一听,脸色却霍地剧烈一变,愣住了,目光也随之茫然迷顿起来。 “怎么了,阿姨?”南嫂屏住呼吸,紧张地问。 “唉------”老人好半天才长叹一声,满面戚色,“他嫂子,我说心里话,有时候我也想过要素素做我的儿媳妇。照我看,那丫头也早有那心意。可是……” 老人直摇头,隐有泪光。 “可是什么?”南嫂目光忽地亮了下,有些焦灼地追问。 老人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唉------,他嫂子,虽然你不是外人,但我那儿子不愿让我提这些事,我…..” 南嫂一怔,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有些松缓地说:“那您老人家就别说了,免得伤心。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问这些。”她说着,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唉-----”老人浑浊的目光看向远方,泪,不觉落了下来。 十六.林中遇袭 南郊香榭别墅年关入室凶杀案,是近年来云柳市极其罕见的特大惨案,震惊全市内外。根据省市领导的指示,云柳市公安处迅速成立了特别专案组,由新上任的梁处长亲自挂帅,汇集全市一流的刑侦高手和侦检技术专家,全面展开侦破工作。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梁处长决定召开一次特别会议。 初二上午,郑春与素素、三强通过话后,正要去隔壁南嫂家看望南哥,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石所长打来的。 所长通知他,下午两点钟到达处里,参加紧急会议。 郑春准时到会。刚一入会议室,他不禁吓了一跳,又惊又喜。 会场上除了几位处局领导,大多都是全市各地久负盛名的顶级破案高手。郑春向来对他们钦敬神往,今天竟然能一次见到这么多师傅级的前辈,真是快慰极了。 他弯着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一个角落里,敬仰地一个一个地仔细端瞄着这些榜样们。 会议一开始,梁处长几句简单的开场白后,正式宣布云柳南郊除夕凶杀案特别专案组成立。 随着专案组成员名字一个一个地相继被叫,郑春最后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又高兴又紧张,还有些许的激动,起身立正回应“到”时,声音都有些微颤。 梁处长未等他落座,招招手要他到台上来,为成员们介绍和分析案情。 众人一齐回头看向他,掌声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郑春作为业界新锐,已经小有名气,处里局里很多前辈大都认识他,外地来的同行们也全都听说过他。 郑春昂首挺胸来到台上,先向梁处长等几位领导敬了个礼,又回身向台下的前辈们敬礼,还深深鞠了一躬。 幻灯片开启了,南郊香榭别墅桑丽丽被害的现场画面一一呈现。郑春手持一根金属细棒,细致地一一指点着介绍着,最后,讲了自己的一系列疑问------ 1.桑丽丽乐五一的经历,特别是,他们怎样发的家?从事什么行业?何以能住在那样豪华的别墅里、过着那样奢华的生活? 2.桑雨棠是否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归人员?是否还有某种特定的背景?回家过年所带来的两个遇害的年轻人究竟是不是他的保镖?如果是,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他们究竟来自哪里? 3.乐五一和桑丽丽两人年龄相差那么大,是怎样认识和结合的?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关系究竟怎样?桑雨棠与父亲的感情亲腻度如何? 4.被害人这一家有哪些亲属关系、社会关系?特别是,与哪些人争吵过、打闹过、打过官司、结过世仇? 5.那名保姆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6.那两名保镖的真实身份和来历 紧接着,技术和法医介绍了案发现场已经发现的主要证物主要包括: 1.桑丽丽的项链玉石片吊坠。 5.院内草坪上的数枚圆木印,树杈上的飞抓痕。 6.射在保镖颈项的剧毒飞针。 7.致使桑雨棠脑瘫的特殊药物。 这些证物除了处监测科还在深入检测外,都已送往省厅检测局做更精准的分析研究。 8.尸体已做解刨,结果明天就会出来。 昨天前往现场的其他刑侦人员也做了一些补充。 都讲完了,梁处长目光扫过全场,征询这些顶尖老手的看法。众人纷纷发言,都表示应该以郑春所讲的哪些疑点做为侦破的起点和线索,深挖下去。 梁处长当即点头表示同意,马上分派了具体人员具体负责的任务,命令立即着手执行,不得迟缓。 众人立正,齐声应“是”,声震屋宇。 ※ ※ ※ ※ 专案组的会议结束后,郑春返回所里。他没想到,素素和三强也在,和所长早已等他多时。 郑春向所长汇报了会议内容,几个人一听他也位列专案组的一员,都为他感到兴奋。素素更是双目放光,火辣辣地盯着他,“啪哩啪啦”地鼓起掌来。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石所长对郑春做了些鼓励和吩咐,就让大家赶快回家。 在派出所院内的停车棚下,三强赶出自己的摩托车,笑着问:“素素,你是和你的春哥再说会悄悄话呢,还是和我一起走?” 素素已经戴上头盔,回应到:“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她发动了摩托车,与郑春打个手势后,缓缓地驶出院门。三强也挥挥手对郑春说:“头,明天见。”随即忽地加大油门,追了上去。 郑春住处近,步行回家。 路上,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梁处长那透过镜片注视着他的烁烁目光,品咂着专案组同事们每个人的发言,越发感到了肩上的压力。 他没有朝向家的方向,而是冲着逍遥湖而去。 暮色下宏阔的逍遥湖水,在这静静的冬日里,凝墨含翠,犹如一面巨大的苍绿色天镜,把那低垂的云絮融在怀中。 郑春站在湖畔一株弯斜的柳树下,漫目观望了一会华灯里气势桀骜的云鹰大酒店,心里浊气翻涌,更为不宁,转身沿着小径,走向层林笼罩的皓河大坝。 在云柳市著名景点逍遥湖的东北向一百多米处,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大河,叫皓河,皓河之岸是一条宽阔的黄土大坝。大坝平缓的斜坡上交错生长着片片茂密而高大的杨树林榆树林松树林等。 每逢任务在身时,郑春总爱钻进这静静的树林里沉下心来,踱步沉思,厘清纷乱的头绪,条陈缕袭,反来复去,以期迸发出切中案件要害的灵感火花。 大坝斜坡的密林里,有蜿蜒的小径。天气温暖的时节,这里是恋人们幽会的绝佳之处。而当下正值严冬,林子里空无一人,分外寂静。 郑春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在小径上信步凝思。林稍娑娑,光线幽暗,偶尔传来几声乌鸦沙哑的嘎嘎声,有些瘆人。可郑春却像进入了一个超尘脱俗的空灵境地,心里完全静了下来,脑海澄澈。 桑丽丽别墅这个诡异的凶杀案,一开始已经让郑春感到了一种大山压顶般的沉重,一种从未有过的悬殊挑战。而现在,他心中更多了一些诸如无能为力感、束手无策感、茫然无措感,甚至胆怯感虚脱感之类交揉混杂的感觉。 踏雪无痕,凌波微步。凶手飘忽之间,就夺走了数人性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直接判断其年龄身高等特征的印痕。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一般凶徒望尘莫及的绝高杀手,功夫之高,神鬼莫测。凭自己这点能力,恐怕难与之较量...... 尽管一直为自己打气,但郑春心里其实一直犯着叽咕。两军相遇勇者胜,未战先怯乃斗士大忌,他懂得这个道理,但却无法抑制不时袭来的丝丝心虚。此时,他似乎看到在渺远的高空处,那个凶徒睥睨的眼神和那不屑一顾的冷笑,似乎在说,小子,就凭你…… 郑春的心又纷乱起来,脑子一片混沌,原来已有些清晰的思路脉络再次浑浊翻卷。一股尖厉的寒气迎面撞来,他不由地身子一颤,缩了缩脖子。 林道如巷,踱过前面的拐角后,郑春忽然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长期习惯性的高度直觉机敏,让他几乎下意识体察到似乎某种危险正在悄然袭向他的后背。 但他不动声色,依然若无其事般轻轻举步,只是全身神经紧绷,眼角转动,扫向后面。 果然,就在他刚刚迈过一颗高树时,一股疾风骤然袭来,同时伴随着一声低喝------- 别动! 几乎与此同时,郑春倏然下蹲,同时挥手上举,刷地抓住袭击者袭来的手臂,猛一运劲------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闪电。 就听一声尖叫-------- 哎吆,春哥...... 啊?郑春大吃一惊,听出了素素的声音。他不暇多想,连忙伸出双臂,接住撞在大树上被弹回来的素素。 全身羽绒服紧裹、头戴连衣帽、略显臃实的素素猛地砸在郑春怀里,二人一下子跌倒在地,素素的脸恰好贴在郑春的唇上。 “素素,素素,你没受伤吧?没事吧?”郑春连连急问。 素素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郑春心里一慌,急忙支肘坐了起来,把素素揽在怀来,摇晃着,声音都变了调:“素素,素素,受伤了么?啊?伤到哪里了? 素素总算有了点反应,无力地点点头。 “伤到哪里了,很疼么?来,我背你,我们马上去医院。”他更急了,单手支地,就要起身。 “噗嗤”素素忽然一声轻笑,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张开双眼,看着他满脸焦急惊慌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这丫头……”郑春懵了。 素素大笑着站起身来,一伸手,又把犯愣的郑春跩了起来。 郑春还在发懵:“你….素素,你搞什么鬼?吓死我了。” “哈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春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吓成这个样子呢。”素素又格格笑了。 “素素,先别笑。你…..你到底受伤了么?”郑春打量着素素,还不放心。 素素连跳了跳,”我穿这么厚,哪里会受伤呢?春哥,行啊,你这遇袭反应的功力可当真了得。” “下不为例,你以后可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万一伤着怎么办?”郑春责怪着,又奇怪地问:“你不是跟三强回家了么?怎么会到这里?” “我早猜到你不会直接回家,所以,与黑铁塔在岔道口分别后,就又转回来了。”素素告诉他:“我把车子放进所里后,跑出来远远地跟在你后面。你肯定是考虑案子考虑得入迷了,竟然一直没回头。在这林子里,我本来想悄悄给靠近你,给你来个惊吓的,没承想反倒被你给破了。我也没见你回头呀,你是怎么发现的?背后长眼睛?” 郑春没直接回答,反而有点不悦地说:“素素,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家里人着急怎么办?再说了,你跟踪我做什么?” “想跟踪就跟踪,腿长在我身上。”素素呛他。 “素素,别任性......”郑春还想说什么。 “好啦好啦。”素素嘟着嘴,打断了他,“这么早回去,大长夜我也睡不着,还不如与你多呆一会。”她见郑春又要张嘴,赶紧又嚷道,“这黑森森的林子,好恐怖,瘆得慌。也就是你,钻到这么个黑咕隆咚的地方。快走吧,快出去,好冷好冷。” 说着,她拉住郑春的手就往回走。 郑春只好不再多言,跟着她走。 两人出了林子,素素说:“春哥,我饿了。香榭公园边上有家大酒楼,我们过去吧。” 郑春摇摇头:“香榭别墅出了凶杀案后,没人敢来了,那大酒楼早已空了。” “那......那去哪里?我要吃饭呀,你不能让我饿着呀。”素素瞟着他,撅起了嘴。 郑春不忍素素的失望,想了想:“要不还是去我那里吧,我给你做饭。对了,我娘带给你的丸子和发糕,昨天旁晚只顾送南哥去医院了,你还没拿走呢。” 素素却迟疑起来:“春哥,还是不去你那里了吧。因为我觉得那南嫂好像监视我们似的,吃个饭心里也不踏实......” 郑春一怔,忙说:“素素,你想多了,南嫂监视我们做什么?” 素素低头说:“我反正只想安安静静安安心心地单独与你在一起......” “你呀,我们不是天天都在一起么?”郑春笑了笑,“那要不你委屈下,我们回所里做饭吃?” 素素略一思忖,想到现在酒楼餐位紧张,就点了点头:“也好,可先说下,回所里我们只说闲话,不聊案情。” 所大门口值班的警员看到两人一起回来后,刚要问话,郑春已抢先说道:“有点急事。” 两人直奔厨房。尽管厨师这几天回家过年,但还有值班人员自己起灶做饭,所以厨房里吃的用的照样还算齐全。 郑春主厨,素素打下手,两人很快下好了水饺,做好了蛋汤,炒好了一荤一粟两个菜,美美地吃了起来。 饭后,两人来到郑春的办公室,喝着热茶,随意地交谈起来。 尽管素素先前提出不谈案情,可不知不觉,两人的话题还是自然地谈到了眼前的要案上。 郑春眉头微皱,对素素袒露了心中的顾虑。素素讶异地说:“怎么,这世上还有你担心破不了的案子?” 郑春不由哈哈一笑:“素素,你把我太虚化太神化了吧。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可是清楚得很,你千万可别......” 素素打断他:“反正你在我心里就是法力无边。”她身子前倾,眉睫忽闪,“春哥,不用担心那么多,只管往前闯就是了。凶徒再厉害,毕竟不是真鬼神,不会真的上天遁地。他总会露出破绽,总有被我们绳之以法的那一天!” 郑春闻言神情一振,双目放光。 两人谈得热络,但时间过得也快。郑春沉不住气,先是暗示,后来干脆直接催促,要素素尽快回家,素素才不情愿地磨蹭着站起身来。 郑春不放心她,要用素素的摩托车送她回家。素素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却早已侧身坐上车座。 摩托车突突飞驶,冷风呼呼,素素包着羽绒服帽子的头贴在郑春的背上,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 沿途火树银花,天气如此严寒。但素素的心里却又亮堂又暖融。她多么渴盼这样相伴的轻飏和幸福永无尽头啊。 赶到住区正门口的时候,郑春停住了车。素素要他骑自己的车回去,郑春摇摇手,要她快进去,自己打的士离开了。 十七:黑夜高手 郑春和素素加快了脚步,只奔派出所。 所大门口值班室内的警员看到了他俩,远远地迎出来打招呼:“Z组,你俩怎么又一起回来啦?” 郑春回了句:“有点急事。” 两人进入院内,直奔厨房。尽管厨师这几天回家过年,但还有值班人员自己起灶做饭,所以厨房里吃的用的还算齐全。 郑春主厨,素素打下手,两人很快下好了水饺,做好了蛋汤,炒好了一荤一粟两个菜,美美地吃了起来。 饭后,郑春带着素素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为她泡了一杯热茶,递给她的同时,看着她的脸色问:“素素,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你返回来跟踪我去林子,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对不对?还有刚才在路上你说今天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我想并不是因为杜鹰飞的人跟踪吧。” 素素一听这话,立即神色委顿,垂下头去,半天不说话。 郑春有点慌:“对不起,素素,是不是我触到你的什么伤心事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唉,”素素轻叹一声,抬头盯了他一眼,“今天上午,我被逼着与人相亲了。” “啊?”郑春的心不由一抖,脱口问,“相......相亲?和谁?哦,不会是杜鹰飞吧?” “呸!就他那个浑球,我岂能......”素素皱起眉头,摇摇头,“是我妈妈的一个同事的儿子。” 郑春还要再问,忽然意识到什么,端起杯子喝茶,不再开口了。 素素却又叹了口气,主动给他讲了起来。 昨天晚上素素回家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哥哥一家人都正在等着她一块吃年饭。 素素在郑春那里已经吃过喝过,一点都吃不下了,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她还是作出笑脸,坐在爷爷奶奶身边,又吃又喝,又说又逗,惹得大家不时开怀大笑,一直热闹到半夜。 洗浴后,她刚刚钻入被窝,妈妈却敲门进来了。 看着她询问的目光,妈妈笑眯眯地说:“素素,妈妈吃饭的时候问过你,你说明天上午可以不去所里,是吧?” 她有点疑惑地点点头。 “太好了。”妈妈高兴地拍了下手,“素素,我有个同事,她儿子从美国读完博士,刚刚回来,有意到我们学校就职,还没处女朋友。我同事对你很中意,我和你爸爸觉得对方各方面也挺适合的,打算让你和那个男孩子明天上午见见面,吃个饭,你应该同意吧?” 素素大吃一惊,皱起眉头:“妈,您又不是不知道,南郊那里刚刚出了特大血案,我们连年假都中断了,正忙得很呢,哪有时间考虑这些?” 妈妈不以为然,摇摇头:“妈当然知道你忙,可话说回来,你哪天不忙?再说你与人家吃顿饭也用不了多久么,不会耽误你的。” “不行,对不起妈,我现在这一段实在没这心情。”素素明确拒绝。 “那你什么时候有心情?”妈妈沉下脸来,“素素,你都多大了,哪能不考虑自己终身大事?你可不能任性啊。” “哎呀,妈,我不是任性。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我真的是没心情,您应该能理解呀。” “素素,你还要怎么理解你?你理解过家里么?”妈妈不满地说,“我们家够自由的了,前几年催过你没有?你不愿与那个杜鹰飞谈,家里没逼你吧。你愿意与你们所那个郑春发展,家里也没反对吧。可人家都已经明确有女友了,你该不会还对人家不死心吧?素素,不道德的事咱们可......” “妈,看您说到哪里去了?”素素连忙打断了妈的话,“您看这样好不好,等过了这一段,我听您的,我与人家见面......” “择日不如撞日。”妈妈不由分说,“你也别过一段了,就明天上午见面吧。实话告诉你,我们两家都安排好了。” “什么?你们......你们居然事先都不征求我的意见?”素素生气地瞪大眼睛。 “不是不征求你的意见,是以往的教训告诉我们,征求也没用,我们是不得不如此。”妈妈面沉似水,“反正这也是你爷爷奶奶的意思,你要不愿去,你到他们面前说去。” 素素一怔,无言以对了。 妈妈又说:“你爸爸早就打算把你调到城里分局里,你要是不听话,自己看着办吧。” 素素心里咯噔一下。的确,全家早就不想让她呆在那个小小的派出所里了,早就要把她调离那里,可她那里离得开郑春? 算了吧,形势逼人,两者相权取其轻,还是答应去见面吧。再说了,去不去不由我,但去了后说什么怎么说,那可就由我了。 她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两手张开:“好,好,妈,我听您的,我全听您的,这总该可以了吧?” 妈妈心里大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嘱咐说:“光形式上的见面还不行,你可不能像以前一样敷衍了事啊,必须认真、真心对待。” 素素心里冷笑,嘴上却说:“事关我的终身,我当然会认真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素素在爸妈的陪同下来到了云鹰大酒店贵宾楼的一个高级雅间,素素妈的同事夫妇连同他们的留美博士儿子,早已在此等候。 小伙子身材高大,面色白净,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素素爸妈看了十分满意。 双方父母寒暄着进了另一间包房,让素素和小伙子共处。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素素脸色一变,单刀直入,明确地告诉小伙子,她早已有了心上人,只是因为某种特殊缘故,暂时不便公开。她来相亲,只是为了应付家里的催逼,不得已而为之,希望小伙子能理解,回告父母说相聊之下觉得不合适,此事到此为止。 留美博士错愕之下,倒是十分通达,微笑着同意了。 素素虽然干脆利落不着痕迹地处理了家里的相亲催逼,但是,想想自己与郑春无望的感情,想想自己的孤苦迷茫,心情不觉重又怅惘失落起来。 直到下午,接到了石所长要她回所的通知后,她才暂时忘记了这些,心里好受点。 听完素素的讲述,郑春心里五味杂陈,十分难受。但他清楚,此时劝说素素什么话,显然虚而无力。 就是在这样的情势和心境下,她竟然还会跟随自己去林子,还会跟自己在一起......这个看似爽朗、爱笑的美丽女孩,内心深处该是怎样的凄苦、哀伤而又执迷、痴情啊...... 自己真是、真是对不起她......郑春忽然心里冲动,真想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住她...... 素素察觉到了他的沉默,明显不忍他的不安,竟打破了自己先前提出的不谈案情的话,把话题转到了眼前的要案上。 郑春顺势下坡,袒露了心中对此案的深深忧虑。 素素讶异地问:“怎么,这世上还有你担心破不了的案子?” 郑春不由哈哈一笑:“素素,你把我太虚化太神化了吧。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可是清楚得很,你千万可别......” 素素打断他:“反正你在我心里就是法力无边。”她身子前倾,眉睫忽闪,“春哥,不用担心那么多,只管往前闯就是了。凶徒再厉害,毕竟不是真鬼神,不会真的上天遁地。他总会露出破绽,总有被我们绳之以法的那一天!” 郑春闻言神情一振,双目放光。 两人谈得热络,但时间过得也快。郑春沉不住气,先是暗示,后来干脆直接催促,要素素尽快回家,素素才不情愿地磨蹭着站起身来。 郑春不放心她,要用素素的摩托车送她回家。素素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却早已侧身坐上车座。 摩托车突突飞驶,冷风呼呼,素素包着羽绒服帽子的头贴在郑春的背上,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腰。 沿途火树银花,天气如此严寒。但素素的心里却又亮堂又暖融。她多么渴盼这样相伴的轻飏和幸福永无尽头啊。 赶到住区正门口的时候,郑春停住了车。素素要他骑自己的车回去,郑春摇摇手,要她快进去,自己打的士离开了。 郑春住处附近都是些路面欠佳的小马路,因此,他让出租车停在大马路下通小马路的一个路口上,下了车。 路灯昏暗,有的地段登还坏了,黑濛濛的。郑春走了一段,忽然,一道刺目的手电筒光照在脸上,接着呼啦啦窜出许多人围住了他。 “姓郑......郑的,我们又......又见面了。”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杜鹰飞踉踉跄跄、喝醉了似地出现了。 郑春先是一惊,随即气血冲头。这个杜鹰飞,阴魂不散,一而再再而三,太不像话了。 “杜鹰飞,我真没想到,你….你竟然这个样子,你要干什么?”他握紧拳头,厉声喝问。 “我......我哪个样子?姓郑的,谁允许你送......送素素的?你......你这两天又......又缠着素素吧?你都有女友了,为何、为何还要接近素素?你不......不让我活,我......我就不让你活......”杜鹰飞弯着腰,呼呼直喘。 “杜鹰飞,你太不像话了,竟敢黑夜跟踪阻截我,你这是犯法知道么?”郑春气得够呛,一挥手,“我警告你,我念你喝醉了,不跟你一般见识,赶快给我离开。” “哼哼哼,”杜鹰飞连连冷笑,不知真醉还是假醉,倒还会接话,“姓郑的,是......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你还警告我?记不记得我早就警告过你,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忍,但谁要是敢亲近我的素素,我就跟他拼,就是下......下地狱也在所不惜。” 郑春不想多与他废话,喝道:“我和素素是同事,我们之间怎么样,你无权干涉。你越这副德性,素素越恶心你,希望你自己尊重自己。马上给我让开道,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哼哼,姓郑的,口气倒不小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不就一个小警察么?也敢在我面前发狂?给我上,杀杀他的狂气。”杜鹰飞一挥手,说话也连利了。 几个大汉凶猛地扑了上来。 郑春沉腰弓身,双拳蓄势,正要迎击,忽然,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纵出,从后面袭向杜鹰飞手下的人。朦胧的灯光下,那黑影黑衣蒙脸,只露出一双剑光般的眼睛。他拳飞腿扫,如疾风霹雳,转瞬之间,杜鹰飞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个个全被打倒在地。 “啊”、“哎唷”、“砰”、“噗通”,现场响声连绵。 杜鹰飞正惊愕发懵间,那蒙面黑衣人已经跃到他面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刹那间,杜鹰飞触电般全身一麻,继而酸疼,继而骨髓如千针齐刺,不由地委顿于地,“啊啊啊”连连惨叫起来。 “想要活命的话,快滚。”蒙面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杜鹰飞认定这是郑春暗中照应的高手同事,再不敢逞强,赶紧招呼倒下的手下人狼狈地跑开了。 郑春同样震惊不已,-------这蒙面人身具绝世高强武功,自己与之完全不能相比。 见杜鹰飞一伙没影了,那蒙面人才转头对郑春点了点头。杜春这才如梦方醒,快步上前,抱拳颔首:“这位大哥,您真是位高人,多谢出手相助。” 那人并不回话,转身就走。 郑春跟在后面急忙说:“大哥且慢,请留下尊姓大名。” 那人走到一处阴影下,朝四面看了看,待郑春近身了,才低声说, “郑春兄弟,是我。”随之,把蒙面的头罩摘下。 “啊-------,你......你是南哥?你…..你…..”郑春大吃一惊,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来这位蒙面人竟然是自己的邻居南哥。 “郑春兄弟,我今天因和朋友在外吃饭,才这么晚回家。正巧看到你被歹徒包围。你是我兄弟,我当然要出手相助。只是因为我以后还要在云柳做生意,不想明着得罪杜鹰飞这个地头蛇,所以才蒙了头。” 南哥解释道。 郑春简直难以置信,自己这位身材消瘦文质彬彬的邻居,平时竟然深藏不露,拥有一身这么卓越的武功。 这是昨天那个因喝多了酒,一脸蜡黄,摇摇晃晃,似乎风一吹就能吹倒的南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郑春在公安学院四年,苦练武功,见识过很多武术名家的演练,所以,他清楚,刚才南哥那种出神入化、秋风扫落叶般瞬间打倒众歹人的功夫,堪在武林绝顶高手之列。 此时郑春回忆起来,在以前长期的交往中,其实自己也曾怀疑过南哥会功夫。有一次,晚上,他回家刚进入院子,忽然对面南嫂院墙边黑影一飘,他一惊,大喝一声:“谁?” “郑春兄弟,怎么,你刚回来么?我忘记带钥匙了,不愿惊动你南嫂,刚才翻墙进来的。”,南哥的声音传了过来。 郑春松了口气:“哦,这样啊,我刚才看你好像飞过来的。” 南哥笑了:“兄弟你真会说笑,我又没翅膀,哪能会飞呀?” 还有,南哥有时会眸光灼灼,霍地一亮,像突然燃烧一般;有时举步轻盈极快,刮风似地,却一点声息都没有...... 现在恍然大悟,真相大白了...... 两人来到家附近,郑春邀请南哥说:“南哥,南嫂应该睡下了。走吧,到我那里,我们哥俩再喝点。” 南哥好像再不隐饰般,一抱拳:“谢谢兄弟的盛情,改天吧。夜深了,我知道你很忙,早睡些吧,别熬夜了。” 郑春与南哥握别,回到家里,泡了杯茶,歪在沙发上,心里开锅似地翻滚无息。 南哥,实在看不出,世外高人啊。嗯,对了,自己不是一直觉得有人暗中跟踪自己么,会不会就是南哥? 不,不,不可能,这没道理呀。就是说,南哥没有那么做的因由...... 不过且慢,今天晚上南哥为自己解了围,打跑了杜鹰飞,难道真的是碰巧遇上么?但,要说他是在暗中保护自己,这......这也实在太匪夷所思、太天方夜谭了吧? 郑春上仰下俯,左思右想,越想越心中茫然。 十八:彻底清醒 杜鹰飞回到家里,清醒了,又后悔又懊恼又痛恨又愤怒,百爪挠心,坐卧难宁。 为什么一涉及到素素,自己就会乱了方寸迷了心窍?为什么会愚蠢地又去与那个姓郑的小警察正面交锋?是想痛骂他一顿么?是想狠狠打他顿么?是想绑架他么?如果这些都没准数,那到他面前又有什么意义呢?真真完全昏了头,连个孩子都不如...... 杜鹰飞清醒了,不停地自责...... 年关,他再次央求舅妈以拜年为名,到素素爸妈面前为自己提媒,又被婉拒了。尽管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心里还是异常伤感和难受。 下午,手下人忽然打来手机告诉他,说发现素素和姓郑的那个小警察在一起散步,正在伤心的他的头嗡地一下,气炸了,眼睛红了。他喝令手下人严密监视,随时报告那两人的行踪。然后,疯了似地拿出一瓶茅台,一口气“咚咚咚”喝下半瓶。 好你个姓郑的,竟敢不听我的警告,光天化日下又与素素亲腻,这不是故意打我的脸么?我岂能容你?我与你拼了...... 手下人告诉他姓郑的骑摩托车送素素回家了,他大吼一声,“哗啦”一声摔了酒瓶子。他心里只一个念头,开车出去,撞死那个姓郑的...... 可是,素素呢,素素就坐在他的后座上...... 他的烧的轰轰直鸣的脑袋里清醒这一点,素素在,他哪能真的去撞? 他晃着脑袋,流泪了。 平时清醒的时候,他也反思过自己的行为。为什么自己在经商在各种场合下都能头脑冷静,镇定自如,从容不迫,而偏偏在对待素素上常常失去理智,不能自控,完全迷失了自我呢?为什么一听说素素与他人在一起,就恨不得把那人撕成碎片,甚至把整个世界也炸成碎片呢? 像今晚,自己又神使鬼差不由自主了。一种命魔般的疯狂攫住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在得知郑春返回后,他大叫一声,带人出发了。 结果,毫无意义的胡闹又多了毫无意义的窝心和憋气。人家姓郑的早有防范,身边布置了高人,自己的人被打惨了,丢人丢大发了。 是的,姓郑的早有防范,怪不得他公开与素素招摇呢,原来是下了套,故意惹自己上钩..... 好你的姓郑的小子,你敢给我玩阴的?有仇不报非君子,来吧,反正春节这几天我也没什么事,豁出去了,陪你玩玩吧...... 接下来的几天,他命手下人密切跟踪郑晨,意欲发现一个合适的机会,设个局,狠狠耍弄一次郑春。 手下人禀告他,郑春在为香榭别墅那个命案忙碌的很,每天都去市公安处,还下乡去调查。 什么,他还下乡?杜鹰飞眼珠一转,来了精神。他离了城,孤立无援,随处都可找到机会。再说了,在乡下动手搞他,比在城里更隐秘更保险。 主要的是要防备他背后那个助他的高手,哼哼,你有高手,难道我没有...... 杜鹰飞跃跃欲试,就要下手了。 一个深夜,寒风呼呼。在自己豪华别墅的内室里,杜鹰飞穿着睡衣,时而躺在床上,时而踱在地毯上,还在为教训郑春的妙计,冥思苦想,反复斟酌。 突然,“哗啦”一声,是正厅门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随即,“铮”地一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打在楠木桌上。 杜鹰飞浑身一抖,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大喊出声。稍一定神,他赶紧打开全室的电灯,战战兢兢地来到客厅。顿时,呆若木鸡。 名贵的楠木桌面上赫然插着一只烁烁刺目的飞镖,杜鹰飞浑身哆嗦,牙关嘚嘚直响 是谁干的,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院里防卫严密,保镖众多,为何没有一丝动静? 杜鹰飞想喊却喊不出声,想动,却拔不动腿。 他吓坏了。 半晌,他总算回过魂来,一边按墙壁上的警铃,一边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他惊恐的情况没有出现,因为保镖们闻声呼啦啦飞跑进来了,他心里稍稍松缓了些。 保镖们见状全都下了一跳。其中一个保镖头领上前,使劲拔出桌面上的飞镖,但见那飞镖上还插着一张折着的白纸。 保镖头领取下白纸,摊开看了后,递给杜鹰飞。 在手下人面前,杜鹰飞尽管强自镇定,但双手还是不听话地打起颤来。他接过那纸,上面朱红大字明晃晃地写着------ 住手吧,老老实实,勿再生非,否则,镖会饮血。 保镖们面面相觑,战战兢兢,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去,羞惭又悚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他们没能保护好主人,但他们刚才实在没有察觉到任何一点异常。这也足以说明,这个投镖者神出鬼没,功夫高强。 杜鹰飞目瞪口呆,盯着那些如血的字,心在发凉,身在发冷,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郑春夜里被杜鹰飞带人围堵,尽管因南哥的出现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但仍然每一想及就气怒不已。杜鹰飞无视国法,胆大妄为,竟敢没完没了一再寻衅一个警察,这还了得?! 这已经超出自己私事的范围了,他认为有必要向所长汇报,对杜鹰飞采取措施。但又一转念,证据呢?自己当时并没有获得任何证据。而杜鹰飞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之所以长期如此嚣张,不但财力雄厚,人脉关系广泛,而且背后还有庞大的靠山。别说自己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情对杜鹰飞也不会有多大的处罚,弄得不好到最后自己的声誉,素素的声誉反而会受到损伤...... 但是,难道还能继续容忍杜鹰飞这样肆意妄为下去么?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能了。他这样骚扰个没完,何时才算到头?自己对他的容忍已经到达极限了。当下大案要务在身,等忙过这个案子,非得想个办法彻底治治他不可...... 杜鹰飞被打丢了脸,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伺机报复。自己必须小心,一旦再发生冲突,可要设法获得证据了。 郑春为此做了准备,微型相机不离身,蓄心专待杜鹰飞。 但是,连续多日过去了,杜鹰飞一伙却销声匿迹般没了任何动静。郑春办案之余,大为纳闷。 怎么回事?凭杜鹰飞的骄横,只那晚被南哥灭了一次威风,是绝然不会乖乖服软吃个哑巴亏的。他悄无声息,必定另有深层次原因。 深夜突遭飞镖传信后,杜鹰飞吓的不轻。他和手下人都认定这一准又是郑春的那个神秘帮手所为。 杜鹰飞咬牙切齿,发誓不惜任何代价,哪怕就是寻遍天涯海角,也一定要寻到一个武功绝世之人,重与郑春一决高低,非出自己胸中这口闷气不可。 但是,接下来几天里发生的境况,却让他从越来越惊惧越来越不解,到最后终于失魂落魄、垂头丧气、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先是,云柳商界联合会的会长前来拜访。寒暄后,会长小心地四下看看,凑过脑袋,小声地直接问道:“杜老弟,你我交好多年,请告诉我,你是不是正在与一个名叫郑春的警察过不去呢?” 杜鹰飞顿时愕然:“会长,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会长满脸肃穆,话里有话地说:“老弟,其实呢,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你停手吧。” “怎么,莫非你与那个小警察有什么交情?你要帮他?”杜鹰飞脸色一阴,他向来可不在乎这个胖胖的会长。 会长连忙摆摆手:“老弟,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警察。实话说吧,我接到了省商会打来的电话,要你停手,-------我只是来传话的。” “省商会的电话?”杜鹰飞莫名其妙,满腹疑问,“省商会怎么会知道这事?他们插手这个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胖会长双手一摊:“具体内情我实在不知。话呢,我传到了。听不听就在你了,老弟。” 她妈的,省商会怎么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这真是见鬼了。杜鹰飞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天深夜,接近十二点了,他的一部特备手机响了。他一看,是云柳最大的黑道掌门人夜风雷打来的。 “杜总,”平素粗野蛮霸的夜风雷竟然屏住呼吸,话声微颤,“我刚刚接到玄天煞的一个密令,要你不得对一个叫郑春的警察撒野无礼。” 什么,玄天煞?杜鹰飞如雷贯耳,心中轰然一炸,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玄天煞是江湖上神秘莫测凶辣至极的黑道帮派,天下所有对其略知者,无不闻之悚畏。像夜风雷这号黑道混混,凭名号,根本入不了玄天煞的 法眼,他们怎么会直接给夜风雷发号施令呢?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与郑春的过节? 这真是诡异至极。 这还不算完。 隔天他正心神惴惴,心烦意乱,眼皮跳个不停,舅舅忽然破天荒打来电话命他立即过去。他不敢耽搁,马上驱车前往。 一见面,舅舅就大发雷霆,劈头盖脸地骂上了。弄的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了几句,他才清楚--------又是为他找了郑春麻烦的事。 舅舅立眉横目,冷戾肃峻,严令他以后不得再惊扰郑春一丝一毫,即便远远看到了,也要立即遁避。 从舅舅的神色中,杜鹰飞明白,一定是比舅舅位高权重的人物给舅舅说了什么,舅舅才会如此。否则,舅舅一般不会直接理会自己。 惊天霹雳。杜鹰飞觉得自己的脊梁骨被震塌了,差点瘫倒在舅舅面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舅舅房间的。 怎么会这样?这个郑春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连舅舅都惊动了?怎么这么多头面上的人、明道暗道上的人接二连三地忠告、警告自己,而主题都是唯一的同一---------别再惹郑春? 自己原以为郑春不过只是一个来自穷乡下的土小子,一个平常普通的小警察,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可如今看来,看走眼了,完全看走眼了。看这架势,郑春的身后有一个近乎通天的强力人物或者组织为他做后台。如果自己再不收手,从此坠入黑暗一蹶不振不说,命都恐将难保。 云天幽幽,烈风入髓,杜鹰飞冷汗淋漓。他,彻底清醒了。 十九.下乡探询 按照专案组的统一部署,郑春带着本组的素素和三强,负责调查桑丽丽、乐五一这条主线。 因为看到过乐五一卧室的简陋,看到过桑雨棠只与母亲的合照,郑春始终惦念着那个怀疑:乐五一是否因长期在家里无地位、心理长期压抑而产生畸形变异,是否有可能是他雇佣杀手做下这惊天血案...... 他和素素、三强来到了市精神病院,见到了乐五一和他的主治大夫。 据别墅保安说,开始时乐五一没见异常,还与保安们一起冲进桑丽丽的卧室,但当听到桑丽丽已经没了气息时,他发出一声惨叫,瘫软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醒,大小便都失禁了。 有个保安赶紧给他掐人中,待苏醒后,他就满口胡话,完全疯傻了。 在一间雪白的病房里,郑春素素和三强看到,乐五一耷拉着头,坐在床沿上。大夫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却不看人,而是死死地盯着高高的小窗口。他满脸迷茫痴呆,口水满襟,不时喃喃自语,“鬼啊......鬼啊.......不说......我不说......” 大夫告诉郑春,乐五一因大脑突受到剧烈刺激,病情十分严重。比起刚来时不停地狂喊乱叫,不停地走动,现在安静了许多。 郑春见状,已经否定了自己当初的那种怀疑,但还是迟疑地说:“大夫,我问句不该问的话,这种病…..”他略一停顿,咬咬牙,“这种病,有没有假装的?如果假装的话,能不能装成这个样子?” 素素和三顺一听愣了,不由对视一眼,头怎么......怎么这样问呢? 大夫吃惊地看着郑春:“这怎么可能?表面的形式的装来我们这里一戳就破。我们的检测仪器都是进口的,世界一流,当今最先进的。他怎么可能装得下去?他这病千真万确,假不了。” 郑春点点头。 三人出来后,素素和三强醒悟了为何头会那样发问。 他们马不停蹄,又来到另一家医院察探桑雨棠的状况。 桑雨棠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植物人,除了睁着眼睛,与刚进来时别无变化。他孤零零地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大眼珠子直瞪瞪地恒久地盯着天花板;他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恰如一具活僵尸。 ※ ※ ※ ※ 令人极其奇怪和不解的是,这桩沸沸扬扬的年夜血案,早就传遍了全市城乡的大街小巷,但作为老家就在本市的乐五一和桑丽丽,至今却不见任何一个亲戚、朋友或者熟人前来打探和看望,更别说去医院陪护乐五一和桑雨棠了。 这,同样极为反常。 乐五一桑丽丽这对夫妇,在别墅邻居们眼里,很是神秘。平素里,他们深居简出,好像整天都呆在家里似的。 偶尔他们外出,在路上相遇了,邻居中有热情的人,主动向他们打招呼,他们只是点点头,从来都不回礼问好,给人的印象十分生硬、傲慢和怪异。 久而久之,大家再看他们时,目光不免就有些不满、责怪和不解了,因而也不就不与他们攀谈了。 而他们家的那个保姆也好像是个哑巴,虽然天天外出买菜,但总是低着头,沉着脸,什么人也不理会。 看他们的状态,可以肯定他们是不外出工作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以前的经历。看他们能买下这么昂贵的别墅住宅,能开着五六十万的丰田豪华轿车,还有个儿子在国外留学,许多人不免私下里议论,这夫妇俩前些年一定是做大买卖的。甚至还有人根据他们如此神秘独处,猜测他们原来极有可能做过不法生意,积累下巨额财富后洗手不干了。而不理会他人,不与人来往,则是为了尽量隐秘,减少被外面什么人注意的可能。在桑丽丽一家遭受了几近被灭门的凶案之后,这种说法更是在别墅区里获得了一致认可。 因为自己的老家与桑丽丽乐五一同属一个县,郑春轻车熟路,带着素素和三强,起了个大早,早晨六点多钟就赶到了桑丽丽的老家桑叶村。 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郑春熟知这里的风俗,即大年初十以前,农村人家都会访亲串友。如果来晚了,恐难见到想找的人。 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先到了村长家。村长五十多岁了,已经担任了二十多年的村长职务。从他嘴里,郑春了解到,桑丽丽老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她的双亲在她十几岁上就去世了。那时她刚上初三,嫂子出名的凶悍,对她十分不好,动辄就打骂。哥哥心也狠,拦都不拦。 她没办法再读书,不得不辍了学。 村里人时常看到桑丽丽趴在父母的坟头上痛哭。 十五岁的桑丽丽在家里受不了嫂子的暴虐,一个人跑到县城打工去了,在饭馆当服务员,在私家厂做小工,给人当保姆,在按摩城做按摩小妹,什么活都做了,什么苦都受了,什么委屈都吞了。 后来,大约十八九岁时,县里新成立的一家大型肉联厂招工,她被录用了。 她模样长得清纯漂亮,渐渐开始有人到她家为她提亲。村里有个富户刚死了老婆,垂涎她的美貌,暗地送了她哥嫂很多钱财,她哥嫂于是应承下来,可没想到,给她一说,她死活不同意。为此,她哥嫂得罪了那富户,更加恨她,连家门都不让她进了。 桑丽丽看来对肉联厂的工作十分满意,一直没再出来换别的工作。两年多后,她突然嫁人了。听说她那丈夫比她大很多岁,很有钱,可从来没来过村里。 桑丽丽是在厂里自己出嫁的,可能因怨恨哥嫂,可能担心就是告知哥嫂,哥嫂也不会为她操持,所以直到结婚那天也没通知他们。她哥嫂当然也就当不知。 她老家宗族里的人大多都看不惯他哥嫂的所做作为,大多都与她哥嫂有嫌隙,都不来往。 每当有怜悯桑丽丽的人安慰她看望她时,她哥嫂一旦得知,就会横眉冷眼咒骂人家。这样一来,为了不生闲气,为了不给自家添麻烦,再也没人亲近桑丽丽了。 而桑丽丽的外婆是外省的, 她父母的结合是个不为人知的意外巧合。因此,她自小就没到过外婆家,自然也就见过外婆家的任何一个亲人。 所以说,桑丽丽是个苦命的、可怜的、近乎孤儿的一个女孩。 郑春他们在村长的陪同下,来到了桑丽丽的哥哥家。 她的哥嫂倒是都在家里,但一听郑春的来意,她那一脸络腮胡子的哥哥就鼓起凹陷的大黄眼珠子,唾沫四溅,喷着满嘴劣质烟的臭味,嚷道:“村长你什么意思?我与那丫头早就脱离兄妹关系了,你没有告诉这些警察么?为啥还到我这里查?好像我犯什么案子似的,传出去让我怎么做人?” 她那嫂子拉着虚胖的黑脸,直接粗鲁地轰赶道:“走,走,走,你们都给我出去。我们没有这样的妹子,她死没死跟我们有什么牵扯?” 张三强脸上横肉一抖,刚要发火,就听村长怒吼道:“这是警察在办案,你这婆娘当着警察的面还敢耍横?再说死的人再怎么说也是你们的亲妹妹啊,你们两口子这个样子还是人么?还有一点人性么?” 村长气得浑身发抖,双目喷着怒火,双拳紧攥,看样子,想打这对混账夫妻似的。 桑丽丽的哥嫂不再耍横了,但却背过身,任凭郑春问什么,怎么问,全都一言不发。 几个人全都气的不行,三强脸憋得紫红,双拳关节嘎巴嘎巴直响。 初次访探就这样中断了。走出这个院门,郑春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里这个苦命的桑丽丽与香榭别墅里那个贵妇桑丽丽是同一个人。 当然,也不能否认,这世间,一个人的命运真的能够在一夜之间发生天翻地覆般的彻底转变。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转变绝不是上天凭空垂降的,而必定具有某种特定机缘。 ※ ※ ※ ※ 乐五一老家名叫乐榆村,离桑丽丽的村子大约三十多里的距离。与桑丽丽相似,乐五一在老家也没有什么亲人。 父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现在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五十多岁就患上了痴呆症,由本家族的一个远房堂婶照顾饮食起居,是乐五一花钱雇的。 从村长那里,郑春他们得知,乐五一在没结婚成家之前,并非像桑叶村村长说的那样很有钱,而是恰恰相反,------极为贫寒。文化程度上,他还不如桑丽丽高,只读了几年小学就下田做农话了。他性子憨实,脑筋转得慢,做活手也有点笨拙,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家里一点起色都看不到。 乐五一是个孝子,为了治疗母亲的痴呆病,他到处借钱,村里和亲戚家所有能借的都借到了,背负了巨额债务。因为总是还不上人家的钱,还得罪了不少人。 他没别的办法,只能在建筑工地拼命干活。可命运偏偏不济,在一次吊铁桶装的水泥时脚下一滑,从竹排脚手架上摔了下去,造成大腿骨折。 他先是住院后又在家里养,将近一年什么活都无法做。他心里着急,腿伤还没痊愈,就到县肉联厂去上班,做了一名清洁工。 他与桑丽丽结婚时接近四十岁了。村里人任谁都无法想象,就他这个年龄,他这个家境,他这种工作,竟然能取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而且自从结婚后,他就时来运转了。媳妇不仅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而且还帮他还清了全部债务,就连他家那破旧的老房子也翻新重盖了一次。 这让很多人羡慕不已,也让很多人迷惑不解。 只是,他这个据说很有钱的媳妇,从来没有登过乐家家门,更没有看望过年迈有病的婆婆。 郑春他们去乐五一老家看了,见到了乐五一的那个远房堂婶,也就是照他老母亲的那个保姆。那保姆也已经接近七十岁了,虽然腿脚还算利索,但眼花耳聋,郑春根本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材料。 不过,乐五一也在县里那家新成立的肉联厂做工,而且是在那里与桑丽丽相识并结婚的。 郑春心里一动,有必要去那家肉联厂探询。 他问陪同的村长:“县里那家肉联厂叫什么名字?” 村长略一思索,回道:“那家肉联厂早已倒闭多年了。不过,当时它那规模可是蛮大的,我们村很多后生和姑娘那时都在那里做工。它的名字么,叫叫云堂肉联厂。” 啊?!郑春顶上轰隆一炸,目光呆直,身子僵住。 素素和三顺看着他,惊讶地几乎同声发问:“怎么了,头,你知道那家厂子?” 二十:南方老人 羊和县光耀肉联厂位于县城西郊,规模颇大。是改革开放后,本县最早一批农民企业家中的尤光堂和施耀家两人合资创办的。之初,订单供不应求,经营火爆,效益极佳,成为全县乃至全市的排头企业。几年后,做为亲如兄弟的好朋友,尤光堂为报旧恩,撤出来转向别的行业,让施耀家独资全盘掌控工厂。可没过几年,施耀家因车祸猝然离世,厂子就由其弟施耀庭继承接管,改名为庭达肉联厂。由于种种原因,厂子里的效益开始下滑,渐渐出现了亏损,施耀庭挺不住,终于下决心把厂子转让给了一个韩国富豪,又改名为紫来肉联厂。可是,依然没能扭亏为盈,韩国人最后不得不宣布破产。 当初那么红火的光耀肉联厂再也无人敢接,终致荒芜下去,成了空巢。后来稀稀拉拉有一些小型加工厂,你几间我几间地租用已经破旧的闲置厂房,才算重新有了些人气。 尤光堂后来成为全国闻名的大企业家,移民新加坡。施耀庭的其它企业一直不温不火,早就举家迁往省城。 郑春素素和三强在羊和县城了解了这些后,决定先找一些当初和桑丽丽、乐五一一同进厂的那些同事们打探关于他俩的情况,同时,设法联系到施耀庭和尤光堂。 他们正要再去桑丽丽的老家桑叶村,梁处长亲自打来了手机,告诉郑春有特急要务,立即返回专案组,刻不容缓。 处长的口气异常峻厉,郑春感到了这任务的极不寻常。 他马上令素素和三强开车去桑叶村调查,自己则由羊和县公安局派车直接送回市处。 跨入专案组办公室,一脸肃容的梁处长没有他话,上来就说:“Z组,专案组决定,命你作为廖科长的助手,赶赴省城,那里发生了与我们这里相同的命案,现在就出发。” 啊?郑春大吃一惊。怎么,杀手又跑到省城作案了? 他不及多思,立即一个立正:“是!” 廖科长是市处刑侦一科的科长,他扼要地给郑春介绍了一下省城发生的这宗命案。 位于省城东郊的省美术学院附近有座小山,山上有一片不大的别墅区,叫仙居山庄,其中一栋别墅内昨天也就是大年初七的夜里发生了凶犯入室杀人案,直到今天上午才被保安发现并报了案。 那是个单亲家庭:女主人和她的女儿,生活优裕。雇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保姆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保镖兼司机。 死者包括女主人、女保姆和男保镖。 女主人四十多岁,被扭断了脖子。女保姆的死因和她一样。男保镖则死于耳根部被射入的一枚极细的毒银针。 女主人的女儿是省美术学院大四的学生,即将毕业,头部被注射进一种与桑雨棠同样的脑瘫毒剂,成了植物人。 这宗命案与发生在云柳市香榭别墅桑丽丽一家的命案实在太像了,而且时间上,一个是大年三十,一个是大年初七,才差了几天。----------显然,作案凶手为同一人或者同一伙。 所以,省公安厅决定把这两起特大凶杀案合案共侦。 郑春听完后,先给石所长打电话,汇报了相关情况,又给素素打通了手机,告诉她他马上要去省城出差,来不及回家,请她帮着照顾下母亲。 母亲知道儿子忙起来后吃饭睡觉都失了常态,极不放心他,这时已经让同族里的一个侄子从老家送回了云柳。 素素要他放宽心,专心出差办案,又嘱咐他千万注重安全、保重身体。 郑春和廖科长乘火车、转汽车到达省公安厅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俩在公安厅小食堂内吃了晚饭,然后入住在公安厅招待所的一间客房里。 洗漱完毕,郑春刚躺在床上,素素的手机打过来了,问候了几句后,得意地告诉他她今晚住下了,和干娘睡在一张床上。郑春于是让她把手机地给娘,和娘说了会话,心里倍感酥暖。 对面床上的廖科长问他:“是素素打来的吧?” 郑春点点头,有点讶异地问:“你认识素素?” “这话问的。”廖科长撇撇嘴角“素素那可是我们市最美的警花啊,谁会不认识她?你小子,前世修来的福气,可要好好把握啊。” 郑春的脸不觉红了。 第二天一大早,廖科长和郑春匆匆吃过早餐,乘公安厅专车来到案发现场,与东城区公安分局和郊区派出所的民警汇合见了面,听取了他们更详尽的一些介绍。 遇害的别墅女主人名叫骆水萍,老家就在省城北郊。因为女儿考进了美术学院,为了更好地照顾她,才买下了美院附近仙居山庄的这栋别墅,入住刚满三年。 骆水萍的境遇令人同情。十七岁时,她的父母开着三轮车卖菜回家时突遇车祸,双双殒命,她一下子就成了孤儿。那年,她在读高二。 致命般的悲伤使她神情恍惚,成绩一落千丈,同时经济条件也迫使她无法再继续读下去了。在家里沉郁了一段后,她不得不外出打工。先在宾馆做了一年多服务员,又通过招聘进了一家刚刚成立的食品厂。那食品厂有个响亮的名字,叫耀世食品有限公司。 她先是在车间里的流水线上做工,后来因为人漂亮,又写得一手好字,就被调到文秘室做了一名文员,再后来又被调到交际处,经常陪同公司上层接待来自国内外的客商。 随着身份的渐渐提高,她的眼光也高了起来,与她那个男朋友闹起了分手。 她那个男朋友是她的邻居,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几乎形影不离。骆水萍不得已从高二辍学时,她这个小男友不顾家里的打骂,陪着她,也毅然退学了,而且后来与骆水萍一起进入耀世食品公司做工。 两个这样的恋人,感情之好之厚自不待言。任谁都不会料到,骆水萍会随着职位和待遇的变化,心也会变,竟然决绝地没有半点转圜余地地一脚踢开了青梅竹马的男友。 男友羞愤、恼怒、绝望之下,跳楼自杀。但没死成,只摔断了两腿,离开了厂子,由父母照料。 这件事轰动一时,各种小报添油加醋,胡乱渲染。骆水萍在当地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唾骂。 在厂子里,几乎所有认识她的的人,无不侧目。她没法再在厂子里待下去,只得黯然离去了。 至于她后来去了哪里,没人关心,无人知晓。派出所民警在她老家走访时,老家的人有的说她去了省城打工,有的人说她到了南方做起了生意,还有人说她去了北方俄罗斯做边境贸易。各种说法,说什么的都有。 谁也无法想到,在美术学院附近仙居山庄别墅里被杀的富贵女人,竟然是这个久未露面似乎湮灭于人世的骆水萍。而且,她竟然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她的生活如此富裕阔绰,远非一般百姓小家所能比拟。 骆水萍一家和桑丽丽一家几乎完全一样,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找不到与外界外人联系的任何记录。 骆水萍家附近的几个摄像头全部被破坏,案发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凶犯的痕迹,这点比在桑丽丽那里做得还绝。 郑春和廖科长小声商量,刚要再次勘验现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是梁处长亲自打来的,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桑雨棠的监护人从南方深圳来到了云柳,专案组决定,省城工作全部交由廖科长负责,而他立即返回云柳,接受要务。 什么,桑雨棠的监护人到了?他还有监护人在南方?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郑春神情大振,这下可以知晓桑雨棠、甚至桑丽丽乐五一的很多背景了。 郑春即刻与廖科长握别,启程回归。 待到风风火火风尘仆仆地赶到市处专案组,他被梁处长告知,极有可能派他远赴深圳出差。 今天上午一大早,市公安处大门口出现了一对穿戴高档,头发斑白的老人,对门卫自称是桑雨棠继父继母,要求入内面见处里的负责人。 门卫立即通知了专案组,专案组值班人立即禀报了梁处长。 梁处长眉梢一扬,双目豁然一亮,迫不及待地立即亲自出来迎接,把老先生夫妇迎进了接待室。 老两口刚一落座,就老泪纵横。 原来,老先生姓谭,家在深圳,是桑丽丽的远房表哥,自幼随家人到了南方投亲,后来就定居在那里。 桑丽丽外祖母一家对谭老先生一家有恩,两家因故很多年未曾联系。谭老先生年轻时生活清贫,改革开放后,南方发展快速,老先生从小生意做起,积累了一些资金,办了个小五金厂。因经营有方,厂子越办越大,成了一名企业家,开始回报原来的一些老亲戚们。 老先生打听到表妹桑丽丽悲惨的境遇,对她非常同情,决心资助拯救她。 桑丽丽那时刚结婚不久,老先生让她和丈夫去南方。一开始,桑丽丽舍不得离开长眠在坟墓里的父母,还不愿意去。但孩子出生后,为了孩子以后能受良好的教育,终于听从了老先生的劝说,去了南方。 老先生膝下无子,对桑丽丽夫妇的儿子桑雨棠爱若珍宝,视若己出,经与桑丽丽夫妇商量,收了桑雨棠做干儿子。 桑雨棠这孩子很乖巧,深得老先生夫妇的欢心,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业的继承人。 桑雨棠高中毕业后,老先生把他送去新西兰去留学,去年夏天刚刚毕业回国。老先生决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管理工厂。 桑丽丽夫妇身在遥远的异乡,思念故土心切,在儿子出国读书后,就来到云柳,买下了新建成不久的香榭别墅里的一栋房子。 就在这个年关,桑雨棠向老先生夫妇提出要回老家看望父母并陪同他们过年。老先生夫妇考虑到自他出国后,已经好几年没与父母一起过年了,就同意了。为了安全,老先生还特地在安保公司雇佣了两个保镖,往返全程保护他。 可天降血光,桑丽丽,桑雨棠这两个亲人偏偏就罹遭惨祸。 因为很久都得不到桑雨棠的音信,老先生夫妇整天焦急不安,终于等不下去了,于昨天乘飞机抵达省会国际机场,又包了辆轿车来到了云柳香榭别墅。 可是,当他们在别墅门口表明身份后,门卫愣住了。老先生一看,觉得有异,一追问,才得知了实情。 晴天霹雳,老先生夫妇顿时悲痛欲绝,差点昏过去。 老先生夫妇当时就要去市公安处,但门卫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就劝他们先休息住下休息一夜,明早再去。 讲完这些后,谭老先生拭去眼泪,对梁处长说:“处长先生,恳请你们务必要全力以赴,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为丽丽一家、为我的雨棠报仇雪恨。” 老先生说着掏出一张填好的百万元支票,递向梁处长:“处长先生,这是我襄助贵处专破此案的献金。如果不够,我还可再献。” 梁处长忙说:“谢谢老先生,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但您这献金,我个人没法做主收下啊。” 谭老先生不容分说,坚持要留下支票,并请教梁处长需要通过什么手续。 梁处长只得给他做了解释。 处理完这些后,梁处长紧接着询问了谭老先生很多问题,首要的就是老先生提到的那家为桑雨棠提供保镖的安保公司。 老先生告诉他,这家安保公司有些神秘,没正规名字,但有标记:红色的勒杜鹃花,刺在他们成员的身上。在南方,一些经商的老板和演艺界明星都知道这家公司。谭老先生本人很早就听朋友们私下里提过,这次让他们派员护送干儿子,是第一次跟他们合作。 “老先生您说的勒杜鹃就是一种三角梅吧?”梁处长问。这个时候,技术专家们实际已经从那两名死者保镖身上的符号分辨析出那是一种三角梅花,也叫勒杜鹃,南方居多。从而推断出桑雨棠和两名保镖极有可能来自南方。 老先生点点头,肯定地说:“是的,就是那种三角型的梅花。” 梁处长又问:“那您是否认识那家安保公司的负责人?是否知道那家安保公司的地址、电话或者别的联系方式?” 老先生摇摇头:“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不过我能提供给您一个手机号,通过这个手机号,能找到那个安保公司负责外派保镖的头目。” “那太好了,”梁处长赞许地说:“谢谢您老先生,您老来得太及时了,帮了我们大忙。”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