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蜀国的冬天》 第一章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 画面中是一间破旧的教室:讲台上有一位男老师,大长脸,半头的白发,年龄应该在五十岁左右,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右手拿着戒尺;讲台下,同学们都端坐着,两臂弯曲,双手叠放在长桌上,他们没有统一的校服,但各自穿着干净,尽管有的人的衣服打着补丁;唯一站着的小男孩在第三行第四列,他双手贴着腰,站得笔直,等待着老师的问话。老师抽了一口烟,问:“你长大想做什么?”小男孩脱口而出,“我想当老师。” “清河公园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苏世横被这一声带回了现实世界,原来他只是在回忆,回忆着十年前说出那句“我想当老师”的场景。十年后,他大学毕业了,经过了“秋招”和“春招”的努力,他终于签到了位于西部最繁华的都市——成都一所学校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在编教师。他本是四川人,在成都工作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现在他既当上了老师,也来到了成都,两全其美,他别提有多开心了。他提了下背包,惬意地站起了身,在清河公园站下了车。 今天,8月22日,苏世横一个人从乡下来到了成都,他先坐地铁,再转公交,向着那一切未知的目标学校——宜中。学校美其名曰在成都,其实已经在四环以外,可以说是郊区了,但苏世横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山水田园,不喜欢高楼大厦,若不是为了多挣钱,他是宁愿就呆在乡下学校当老师的。他爸妈都是农民,没有正经工作,还有个八岁的妹妹,也正是花钱的年纪,所以家里平时开支很大,很需要他来挣钱,于是他选择了成都的郊区,既能比乡下多挣钱,也能感受到田园风光,这也算是国人特有的折中之道吧。 要去宜中,苏世横本该多坐六个站,在邮政银行再下车,但他打算在清河公园转一转,六个站的距离反正也不远,慢慢走过去也无妨。学校明天就要召开教职工大会,会上肯定要分配工作,分配了工作就要开始上班了,他得好好珍惜这最后一天休闲的时光。还别说,郊区的环境还真是好,有一条长河从这流过,名字就叫清河,河两侧修建了公园,居民有了休闲的好去处,据说这一大片公园的面积在整个亚洲都是数一数二的。苏世横走进了清河公园,沿着林荫小道慢慢走着,听着水流和鸟鸣,看着绿草与晴天,享受着属于他的恬静时光。 走了半个多小时,苏世横到达了宜中门口,十几米的伸缩门全部伸展开来,懒洋洋地享受最后的暑假。门卫室里坐着一名保安,看起来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伸缩门后的大道上时不时出现一两个人,他们都从门卫室出来,应该都是学校的老师,他们或许是在加班,或许就住在学校里,很可能再过一天,他们就都是苏世横的同事了。 苏世横在校门口逗留了一会儿,随后便开始了他的租房大业,当初招聘时学校就说了不包住宿,现在他只好自己租房子了。学校所在的小镇名叫柳镇,以前是一个工业强镇,开着很多工厂,工人也随处可见,各个工厂也为工人建了员工宿舍楼。近几年号召保护环境,建设公园城市,因此大部分达不到环保标准的工厂都被强制关闭了,相关建筑也基本被拆除或者改建,唯有员工宿舍楼还都保留着。那些年镇上的住户和工人都挣了钱,现在多数都搬进了城区的新房,于是镇上就有了很多空置的房子,很多学生和老师为了上学上班方便,便争先租住在了学校附近。 第一次租房的苏世横,一开始还有点恐惧,街道两侧的门店上明明贴了很多空房告示,但他并不敢给房东打电话,有两次他都已经输入了号码,却始终没有按下拨号键。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人终究要自己学着长大、学着独立,他开始勇敢地打电话询问不同房东,挨个询问房租、房型、家具情况等等。 最后,苏世横看上了距离学校五百米左右的一处空房,他便约了房东从城区过来,带他进门看看房子。这一处小区外表看上去也很陈旧,听门卫介绍说,这也是以前一家工厂的员工宿舍,不过房东说他重新装修过,有一室一厅一独卫,有二十四小时热水,有洗衣机、冰箱、灶台,每个月租金只要四百五,这样的房型家具和这么合理的价格,对刚参加工作、还没挣到钱的苏世横来说,确实很诱人。 苏世横在小区大门等了二十分钟,一辆电动车突然开了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车上的人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头很大,脖子也粗,肚子貌似也能撑船,反正很胖就是了。苏世横微笑道:“是刘先生吗?” “对。”那人一边把车停好一边说,“你就是要租房的?” “嗯,你好,我姓苏。” “你好,小苏。” “小苏,”苏世横心想着,“这么称呼可真像女生。” 刘先生领着苏世横进了小区。 “就你一个人租房吗?”刘先生又问。 “对。”毕竟还是陌生人,苏世横也不多说。 “来这边工作?” “嗯。” “做什么工作?” “老师。”尽管对方是陌生人,但苏世横还是有问必答,保持着真诚。 “老师啊!”刘先生有点惊讶,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神中带着点羡慕,“好工作啊,轻松,假期多,待遇近两年也越来越好了。” 苏世横心里有点自豪,感觉自己选对了工作,但他依然很谦虚地说:“还好吧,工资跟公司比还是差太多了。” “但是很轻松啊,年轻人,相信我,只要身体好,钱少点没关系。” 苏世横点点头,他相信这位刘先生也是个有故事、活得明白的人。 整个小区有三栋楼,每栋都是四层,苏世横跟着刘先生走进了距离小区大门最近的一栋。到了三楼,刘先生拿出了钥匙,打开了楼梯口右侧的一扇门,说:“就是这间,你进去看看吧。”苏世横便进了门。房间确实像刘先生说得那样,重新装修过,虽然说不上漂亮,但称得上舒适,一室一厅一独卫,冰箱,洗衣机,灶台,很有生活气息。 刘先生去门外打开电闸,又回来演示洗衣机的用法,他说:“你看,所有电器都是好的,就只有床边那台电视机是坏的,不过你们年轻人都爱玩智能手机,应该不需要看电视吧?” 苏世横看了一眼电视机,“嗯,我不常看电视。” “那就好,那你要租吗?” 苏世横环顾了房间一周,想了想说:“条件确实还可以,就是……价钱,能不能便宜点?” “四百五还贵吗?不贵吧,在成都这个价已经很良心了,你在别处四百五可租不到一室一厅的房子。” 苏世横稍微点下头,心想刘先生确实没骗他,他打了那么多电话,问了很多个房东,就刘先生这套房子开价最便宜,但他才刚参加工作,下个月才有工资,他家也不富裕,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他坚持道:“四百五确实还有点贵,我这刚工作还没挣钱。您还能再少点吗?不行就算了,我换一家吧。” “不行就算了,我换一家吧”这句话果然管用,刘先生也想尽快把房子租出去,便装出为难的样子,“行吧行吧,我吃点亏,你这刚独立确实也不容易,那就再少五十吧,四百,不能再少了,不能少了。” “行,四百,谢谢刘先生。”苏世横也不再讲价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占了便宜了。 刘先生笑道:“不客气,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这个样,身上就只有几十块钱,硬是撑了一个月。” “那您可比我难多了。” “哎,年轻时谁没穷过啊。”刘先生感慨了一下,又说:“行,我们还是来签个合同,这样对大家都好。” 苏世横点点头,“好。” 刘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笔和一张折叠起来的A4纸,他在桌上展开纸张,提起笔就开始写。苏世横看到这场面,忍不住地偷偷笑了,这么随意的合同倒是很接地气。刘先生先在A4纸上方的中间写了“租房合同”四个字,显得十分正式;然后他开始介绍房屋情况,包括了房型和家具;之后他又将租户和房东的情况做了个简要说明;最后他在右下角签了名,写上了日期,又让苏世横也来签个名。刘先生的字写得还不错,以前应该也受过不错的教育。 刘先生从钱包里拿出他自己的身份证,接着对苏世横说:“你应该带身份证了吧,拿出来我们一起拍个照片吧。” 苏世横也没多想,他见刘先生都拿了身份证,他拿出来也是应该。 刘先生将两张身份证放在了租房合同上,用他的手机拍了一张照片,随后说:“好,这张合同你拿着,我有照片就行了,我相信你也不会突然反悔不租了,这就是走个形式。”说着他将苏世横的身份证递了过来。 “好的。”苏世横便收下了身份证,合同还放在桌上。 刘先生也收回了自己的身份证,“行,那房租你就先交一个月的吧,本来我们这边都是一季度一季度地交,但你现在还没领工资,就先交一个月吧,下个月再交两个月的,行吧?” 苏世横微笑道:“好,谢谢刘先生。”说着他就通过支付宝给刘先生转了四百块钱。 “好,钱我收到了。”刘先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对苏世横说:“那我就先回城里了,你自己收拾一下,再去采购点生活用品。” “好。” “从小区大门出去,往右边走,大概一千米就是柳镇大市场,在那里你什么东西都买得到。” “好的,谢谢。” 刘先生出了门,“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好,刘先生慢走。” 苏世横今天早上是轻装便衣离开的家门,他只背了一个书包,装了毕业证、就业协议等一些上班必需品,其他东西他一概没有带,就连父母想让他带来的土特产,花生、核桃、金银花什么的,都被他坚定地拒绝了。他从来都不喜欢带很多东西出远门,他觉得麻烦,坐车走路很不方便,所幸他就一样都不带,等到了目的地再根据需要去采购,反正他又不可能带着锅碗瓢盆、床单被套赶路。 苏世横先去吃了午饭,然后他依照刘先生的指示,顺着右手边的街道找到了柳镇大市场。市场上的商品确实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且这种乡镇上的集市,和苏世横故乡的集市简直一模一样,他很喜欢这样的乡土味道,城区的大商场可吸引不到他。他需要买的东西不少,但一次性不能够全部带回去,他只好多跑几趟,买一批东西便带回新住处,放下东西后再去买第二批,一直到黄昏,他总算以尽可能便宜的价钱买好了他认为所有需要的生活用品。 黄昏,苏世横收拾好了房间,走出了门。他的手扶在栏杆上,欣赏着夕阳下的小镇风光,他心想:成年以后的时光更像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自己突然就从少年变成了大人。从今天开始,他必须一个人独立生活,慢慢肩负起家里的担子,他依靠了爸妈那么多年,现在爸妈老了,是时候他努力给爸妈依靠了。 第二章“难姐难弟”要抱团取暖噢 第二天早上,苏世横换上新衣服,吃过早饭便又来到了宜中门口,这一次伸缩门是打开的,他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然后才鼓起勇气、提起自信走进了门。对保安来说,苏世横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加上他来得早,在他进门的过程中,保安就一直注视着他,但他并没有感到不自在,保安也没有拦下他进行询问。学校肯定提前给保安打过招呼了,今年又招了一批新老师,这本是学校的惯例,即使不打招呼他们也应该知道。 苏世横来到了行政楼,几个月前,他就是在这栋楼上接受的面试,当时他面对的是学校的校长、教务处主任和办公室主任,第一次和大佬们直接对话,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不过总体来说,他表现得很好,得到了领导们的认可和青睐。回忆起面试的场景,苏世横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他心想:“我还是很优秀的。”他微笑着走进了行政楼,上到了二楼的大会议室。 开会时间定在九点,现在才八点出头,苏世横确实来得太早了,不过可以理解,第一天上班的人,基本上都对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当然,这样也可以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过了几分钟,一男一女两位老师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男的有些年迈,女的还很年轻,他们向苏世横微笑了一秒,随后便开了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从两人的谈话中,苏世横知道了他们是要为会议做准备,他有过进去帮忙的念头,但想了想还是算了,那样似乎显得他爱表现,他甚至觉得站在会议室门口都太显眼,便转移去了走廊尽头,他像个无事人一样呆在角落里,完美诠释了“低调”这个词。 八点半左右,领导和老师们陆续来到了会议室,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只有苏世横是一个人单独进的门,他没有看主席台上的领导,也没有与某位老师对视,他只是闷着头,自觉地走到了最后一排,随便选了一个座位,悄无声息地坐了下去。除了学校领导,今天来开会的都是初一和高一年级的老师,这两个年级会提前开学,学生有为期一周的军训,会上领导们便会就此给老师们安排工作。 一到九点钟,主席台上最右侧的一位女领导便开始致开幕词。她是教务处的副主任,姓尤,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很年轻,不到三十岁,一头长发扎成了马尾,还穿了一套学生装似的制服,这样的装扮就更显得她年轻了。致了开幕词,尤主任又介绍起了与会的其他领导:施校长;沈副校长,穆副校长;教务处严主任;德育处田主任;最后她才做自我介绍。 随后,尤主任又依次介绍起了今年招聘来的新老师,一共八个,其余七个人都是普通大学本科毕业,只有苏世横一个人来自“985”、“211”重点名校。当尤主任介绍到他时,他稍稍站起了身,领导们都微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对他寄予了厚望;与会教师们也都表示惊叹,纷纷谈论起了这一个毕业于名校却选择来镇上普通中学当老师的“奇怪”的人。面对如此场面,苏世横只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然后马上就坐了下来,他觉得这没什么好炫耀的。 坐在苏世横前面的一位女老师突然转过身来,满脸笑容,却压低声音说:“你就是苏世横哇,你好,我是初中部的章老师,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工作咯。”这位是学校初中部的初一年级组长,负责今年这一届初一新生的所有事务。 苏世横十分吃惊,“我是在初中部吗?” “对啊。”章老师依旧笑得亲切,“以后我们都在一个办公室。” “啊?不是……这……”苏世横欲言又止。当初招聘他的时候,严主任明明承诺了让他去高中部,但现在章老师的话,已然表明了他被分到初中部的事实,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种被恶意欺骗的感觉。他大四实习时便是在高中实习,对高中的教学和管理也相对熟悉,他不懂为什么学校要把他派到初中,更不懂为什么严主任要骗他,如果想让他来初中,当时就该实话实说,现在他也就不会这么想不通。正在开会,他不好意思发太多牢骚,来都来了,不可能直接走人吧,他便挤出一丝笑容,“好吧,那以后请章老师多多关照。” 章老师看出了苏世横的不愉快,而不愉快的原因,她也猜到了一个大概。她说:“哎,你别想太多,初中比高中轻松点,收入也多些。” 苏世横知道这些话只是安慰,他又勉强扬起了嘴角,“嗯。” 之后的会议,任凭领导们在上边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下边的苏世横已经不再认真听了。他满脑子都在想:初中部有什么样的工作?自己能不能够胜任?学生要怎么管理?课又要怎么上?这些问题明明都很乏味,他却不余遗力地思考,尽管思考到最后,终究是一无所获。只怪现在的他初入社会,初进职场,很有责任心,很想把工作做好。 会议最后,严主任宣读了与会老师本学期的工作安排,苏世横果然是被分配到了初中部,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总不可能第一天上班他就和领导唱反调吧。他心想,反正都是上班,初中和高中区别应该不大,而且初中确实应该比高中轻松,起码初中的知识相对简单,教起学生应该也容易点,如果收入还比高中多,那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大会议结束后,高一和初一又分年级开会,进一步细致地安排工作。再之后,专职任课的教师便可以走了,班主任却要留下来,继续讨论学生军训的相关事宜。初一只有四个班,本应该是四个班主任老师留下,但算上苏世横却留了五个人,分别是年级主任章老师;带过一届初中的谢老师;今年新招聘引进的、却在别的城市已经工作十年的余梅老师;还有新招聘的大学应届毕业生朱笑和苏世横。前面三位都已经确定了是班主任,剩下的两位中还要选出一位。 苏世横和朱笑是早就在宜中新教师微信群里认识了的,他们都是应届毕业生,又都是男生,所以很快就和对方成了朋友。当时在微信群里,严主任对朱笑说了句,“小朱,做好准备,去初中。”苏世横从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宜中是有初中的,他心想,“我都没听说过,这个初中肯定一般,可怜了这位朱笑老师被分配了过去。”结果现在,苏世横自己也被分到了初中,可以说是命中注定了。 苏世横打趣道:“朱老师,你想当班主任吗?” “不是很想,你想当不?”朱笑笑道: “我也不是很想,当班主任应该很累吧。” “应该吧。”朱笑又问余梅,“余梅老师,听说你当了十年班主任,还评了‘市优秀’,当班主任累不累啊?” “还好吧,我们学校当时还挺轻松的,不知道这边怎么样。”余梅说。 他们仨都看向了章老师和谢老师,想从两位本校老师的口中得到一点情报,但这两位老师只是对视了一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这个时候,严主任走了过来,“讨论得怎么样了?” 苏世横看了一眼严主任便低下了头,对于被分到初中的事,他还是有点在意。 章老师笑道:“正在等领导做指示嘞。” “我能有啥指示,你这个年级主任要起点作用噻。”严主任察觉到了苏世横的异样,便又对苏世横说:“苏小朋友,你别想不通噢,一开始确实说了让你去高中,后来我们经过讨论还是决定让你去了初中,你不要以为是我们看不上你哈,正是因为器重你才让你去的,初中更需要你这个高材生。而且你放心,初中收入肯定比高中多,你不会吃亏的。” 苏世横这才抬起头,微笑道:“好的严主任。” 严主任又对朱笑说:“小朱,你也别多想哈,我们也是器重你才让你去的初中。” “好的严主任。”朱笑也笑道。 严主任又看向苏世横和朱笑,“对了,你们两个军训时候表现好一点哈,只有四个班,就只好从你们当中选一个当班主任,以后增了班你们两个就都是了。” “嗯。”两人齐声道。 “好,那你们继续开会,我去高中那边看看。”说完严主任便离开了。 章老师笑道:“好的,那我们来说一说明天开学的流程。” 严主任走后,章老师没有什么废话,她每一点都说得简明扼要,迅速安排好了明天新生报名的流程,会也就开完了。她说:“好了,大家抓紧最后一天的休息时间吧,明天咱们就要开始打仗了,连续七天没有假期,很辛苦的。”五个人便道了别,各自出了门。 在行政楼下,苏世横、朱笑、余梅又会了合,他们三个都是新招聘的老师,又都被分到了初中,彼此确实应该“抱团取暖”,在这新的地方互相有个照应。余梅说:“小伙伴们,我们一起去吃饭呗。”苏世横和朱笑都说:“好啊。”余梅老师已经三十二岁了,但说话用词还像个小年轻一样,她和苏世横、朱笑挺聊得来的。他们一起出了学校大门,沿着街道走,寻觅着餐馆。 余梅说:“小苏,你为什么来宜中啊?以你的条件,随便去市中心哪个学校吧?” “对啊,我也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朱笑也问。 苏世横笑道:“嗐,我啊,我想享受生活,感觉镇上的学校应该没有什么教学压力吧。” “难怪,我就说嘛。”余梅说,“确实,过得开心最重要了,压力大了对身体很不好啊。” 朱笑又说:“那余姐怎么也来这了?你的条件也很好啊。” 余梅说:“我啊,我老公、孩子都在成都,他们都希望我也过来,当时成都就只有这所学校在招老师,所以咯。” 苏世横说:“挺好的,一家人能在一起。” 朱笑说:“我也差不多,当时也只有这所学校在招聘,我那所大学又很普通,能够签到成都的工作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余梅又说:“我问你们个事噢,你们来这之前知道这有初中吗?” 苏世横和朱笑互相看看,都摇摇头。 朱笑说:“招聘时都不知道,我是前几天在微信群里就通知我去初中我才知道的。” 苏世横说:“你还好嘛,至少提前了几天告诉你,我是今天开会,章老师告诉我,我才知道自己去了初中的,你说恐不恐怖?” “‘小朱,做好准备,去初中’,当时看到这句话我人都傻了。”朱笑笑道。 苏世横也大笑道:“哈哈哈,当时我还嘲笑你来着,心想哪个倒霉蛋被分到了初中,结果……唉,都是命。” 余梅说:“唉,都是命啊,我以前也是教高中的,来这边面试时也没告诉我教初中,开会前一天才告诉我,哼。” 苏世横说:“哎,既来之,则安之吧。过一段时间再看,要是工作真的不辛苦,钱钱也真的足够多,那就没事。” 朱笑冷笑一声,“呵,这可难噢。” 余梅说:“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先去吃顿好的,吃饭最重要。对了,以后我们仨互相帮助哈,有什么事一起面对,有两个伴。” 朱笑说:“好。” 苏世横说:“一定一定。” 第三章苏老师正式上岗了 吃了饭,余梅便回了位于另一个城区的家,这个家离宜中还挺远,开车要四十分钟,但比起以前她在另一个市还是近得多。她老公在成都当老师,两个孩子都要上学,一个上二年级,一个上幼儿园,她和老公商量之后,便决定让两个孩子都来成都上学,这也是她今年来宜中工作的原因。现在好了,她每天都能够见到老公,见到两个宝贝儿子,一家人每天都能够在一起,这才是幸福生活的样子。 送走了余梅,两个年轻人——苏世横和朱笑一拍即合,决定去找个网吧消遣时光。镇上网吧不少,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网事如风”,进了门,刷了身份证,办了会员,随后便找好了位置,玩起了游戏。两人一边玩,一边聊着各自的家世和爱好,增进彼此的了解,男生交起朋友来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一款都会玩的游戏就行了。他们一直玩到了傍晚,再一起吃了晚饭才各回各家,朱笑租住在清河小区,距离学校也不远,就两公里左右。 第二天,苏世横不到八点就来了学校,因为是第一天正式上班,他精力充沛,自信满满,心想着要在这所学校大展拳脚,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成就。他自以为来得很早,但当他依着指示牌,走到初一年级办公室的时候,他才看见章老师和谢老师已经在办公了。章老师现在是初一的年级组长,初一又是新生入学,杂事很多,都需要她来主持处理,高处不胜寒吧,位置坐得越高,需要做的也就越多。谢老师带过一届初中生,也算是一位老教师了,她是一个工作狂,从来都是来办公室最早、回家最晚的一个,二十八岁的她还是单身,就是因为工作耽误的吧。学校通知的是九点钟新生开始报名,所以她们还有一个小时来做好准备工作。 苏世横微笑道:“早啊,章老师,谢老师。” “早。”谢老师工作很认真,头也没有抬。 “早啊。”章老师抬起头,只微笑着回复一句,随后又低下头对着电脑。 苏世横进了门,来到了章老师的办公桌前边,他说:“需要帮忙吗?。” 章老师又抬了一下头,微笑道,“谢谢你,不需要。”然后她又低下头,继续说:“多了几个外地学生,需要改一下名单,马上就弄好了。” “好的。”苏世横四处看看,寻找空位,“章老师,我坐哪个位置呢?” 章老师立刻站起了身,指着她对面的办公桌,“你就坐那里吧,原来那个老师今年去教初三了,初三老师都搬去了科教楼,正好空着。” “好的,谢谢章老师。”苏世横便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整理起了属于他的办公桌。 过了一会儿,朱笑和余梅也来到了办公室,章老师也分别给他们指定了座位,朱笑坐在苏世横旁边,余梅坐在苏世横对面。章老师整理好新生名单后,便将四个班的名单分别打印了出来,然后,她把1班名单给了谢老师,2班给了余老师,她自己留了3班,最后把4班名单递向了朱笑和苏世横。苏世横甩了甩手,示意朱笑去拿名单,朱笑也没有推辞,便起身过去拿了。苏世横对朱笑说:“加油,我当你副手,协助你。” 拿到名单以后,章老师、谢老师、余老师分别去了3、1、2班,朱笑和苏世横一起去了4班,他们粗略打扫了教室,整理好了桌椅。作为男生,朱笑和苏世横不单单收拾了自己4班教室,他们也去了其他三个教室,帮了三位女老师的忙,尽显绅士风度。章老师笑道:“初中部一共就五个男士,初一就有两个,以后初一年级就靠你们俩咯。” 朱笑说:“算上我们才五个吗?那以前才三个啊?这也太少了。” 章老师又说:“不然怎么说你们是国宝呢,你们要小心哦,学校的单身女老师可很多呢。” “啊,但是我有女朋友了。”朱笑又问苏世横,“你呢,单身吗?” “单身。”苏世横说。 “那你加油啊,好好选一个中意的。”朱笑取笑道。 章老师也笑道:“对,看上谁就告诉我,我可以帮忙撮合。” 苏世横倒是害羞了,“行了行了,你们别这样了,准备迎接小朋友们吧。” 苏世横和朱笑又回到了4班教室,等待新生的到来。 八点半刚过,一个女生出现在了4班门口,她身高一米六几,看起来就像一个高中生。她背着书包,拖着小行李箱,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教室,她对苏世横和朱笑说:“两位老师好,我叫夏婉芙。” 苏世横说:“你一个人来的吗?没让爸妈送你呀?” 夏婉芙点点头,“他们都要上班呢,而且我现在是中学生了,不需要他们送了。” 朱笑在名单上找到了夏婉芙的名字,给她签了到,与她确认了信息,随后说:“好了,你寝室在雅园2号楼,212。” “好的,谢谢老师。那我先去寝室收拾了。”夏婉芙说。 “嗯,再见。” 过了几分钟,一个男生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身高不到一米四,看起来就像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只能说男生比女生发育的晚吧,十一、二岁的女生经常比同龄的男生高出一大截。这个男生只背了书包,没有拿行李箱,但有一个中年男子跟在他身后。男生说:“老师们好,我叫魏柳竹。” 朱笑一边在名单上找名字,一边答道:“你好啊。” 苏世横微笑道:“你爸爸是不是姓魏,妈妈姓柳啊?” 魏柳竹和身后的中年男子相视一笑,然后答道:“是的老师。” 中年男子说:“老师,今天要交生活费吗?” 苏世横说:“不交,这周都不收费,军训结束以后才收。” 朱笑说:“你寝室在雅园3号楼,323。” “好,谢谢老师。那我先去寝室了。”魏柳竹说。 “嗯,下午见。” 将近九点钟,报名的学生渐渐多了,大部分学生都有家长陪同,单独来的只是少数,毕竟他们两个月之前还是小学生,独立起来还是需要不少时间。朱笑先是给学生签到;然后核对他们的“年龄”、“籍贯”、“家庭住址”等信息;最后告诉他们被分在哪个寝室。这些事做起来并不复杂,一个人就足够应付了,只是有些机械,做久了容易让人心烦,因此,苏世横和朱笑轮流上岗,一个人先做半小时,然后另一个人接班。 上午十一点,朱笑看了一遍新生名单,4班一共54个人,已经签到了52个,他说:“大部分还是很积极的,现在就只差两个人了,一个叫贺苗苗,一个叫童文静,看这名字应该都是女生。”苏世横说:“应该是吧,但愿她们早点过来,我们也好早点休息,听说下午我们要陪他们一起军训,这么热的天,不好受啊。” 十一点半,终于又有两个人来到了教室门口,一男一女,一大一小。男子个子很高,将近一米八,他上身穿白衬衫,下身穿灰色长裤,鞋子是迷彩胶鞋,他一脸沧桑,看起来很老,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一、二岁女孩的父亲;女孩上身穿淡黄色T恤,下身穿灰色休闲裤,鞋子是纯白色运动鞋,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透露着少女特有的纯真与灵动。女孩哭喊道:“我不去!我不去!”她双手用力抓着门框,不愿意进门。男子一直用右手抓着女孩的胳膊,他先给了朱笑和苏世横一个微笑,然后使劲一挣,便把女孩拉进了教室。 男子说:“不好意思啊两位老师,她叫贺苗苗,我是她爸爸,她一知道每周只有周末才能够回家,就不想来上学了,我和她妈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她骗到了镇上,骗到了学校附近,这才硬生生把她拉进了门,带来了教室。这姑娘胆小,怕生,以前上小学都要求我们经常去学校看她,我们要挣钱,哪有那么多时间啊,只能拜托老师多费心,锻炼锻炼她,哪知道她还是这样。” 贺苗苗挣开了她爸爸的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结果被守在外边的妈妈又抓了进来。 苏世横微笑道:“苗苗小朋友,快过来签到。” 妈妈把贺苗苗交给爸爸,爸爸又将她牵到讲台旁边。她知道逃跑是没有希望了,也就不大声哭了,不过她依然在流眼泪,脸上已经划出了两道泪痕,那个样子,谁看了都会心疼。 苏世横又说:“好了,别哭了,这样子可不好看。” 女孩子都爱美,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贺苗苗便抬起双手擦拭了脸颊。 朱笑在名单上找到了贺苗苗的名字,然后开始确认她的基本信息,但贺苗苗并不开口,一直都是她爸爸在回答。朱笑说:“好了,你在雅园2号楼,215寝室。” 贺苗苗的爸爸说:“谢谢老师,那我们先带她去整理寝室了,以后她就多麻烦你们了。” 朱笑说:“好的。” “这孩子确实比较麻烦,如果她不听话,就请你们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会尽快抽身来学校。” “行,你们挣钱也辛苦,在学校的,我们能处理就处理。” “谢谢老师们了。”爸爸又对贺苗苗说:“快,谢谢老师,跟老师说再见。” “谢……谢……老师,再……见。”贺苗苗还不太情愿。 苏世横说:“嗯,下午见哈。” 贺苗苗便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了教室。 苏世横说:“现在小孩子都这么怕生吗?我们那个时候应该没有这样的吧。” “有吧,只是你没有遇到,反正这样的孩子也很少。”朱笑说。 “以后你得多关心下她啊,班主任。” “还没定呢,万一你是班主任呢。” 苏世横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你来吧,你比较熟练。不过啊,就算不当班主任,我们也该好好关心她。” “说得对,育人教书嘛,老师的本分。” “就差童文静了,她不会也是因为胆小怕生才一直没有来吧。” 朱笑说:“很有可能啊,女生嘛,大都比男生胆小。” 到了十二点,童文静还是没有来报到,苏世横和朱笑都觉得她应该不会来了。这时候章老师来到了4班,询问他俩学生的报到情况,朱笑便如实说了。余梅和谢老师也过来会了合,大家一交流,发现每个班都有两、三个没有来,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章老师说:“好了,我们去吃饭吧,下午两点又要上岗了。” “好啊,我快饿死了。”谢老师说。 余梅说:“我也是啊,早上吃得太早了,一个小时之前我就饿了。” 苏世横说:“有啥好吃的吗?” “好吃的多哟,不过下午还要上班,我们就在镇上随便吃点吧。”章老师说。 “也是。”朱笑说:“走吧,时间不等人。” 说着他们一行五人便离开了这栋综合楼,走出了学校大门。 第四章军训时光上篇 下午两点钟,老师和学生又回到了各自班上。 朱笑站在讲台上组织4班学生,他侃侃而谈,妙语连珠,很快就活跃了教室里的氛围。学生也没有了报名时的拘谨,一个个都热情地与周围同学聊天,互相介绍和认识。唯独贺苗苗,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不和任何人说话,她没有哭了,不过脸上还是看得出有眼泪流过的痕迹。站在门口的苏世横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处,便离开了4班,他打算其他教室转一转,看章老师她们需不需要帮忙。 正好,苏世横一出4班就遇到了从3班出来的章老师。章老师说:“小苏,我正要去找你们呢,军训服装送到了,就放在综合楼的大门那里,麻烦你和小朱去拿一下,或者你们让两个学生去抱过来,我们马上要把衣服发下去,四点钟就得带他们去操场集合。” 苏世横说:“好的,我马上给朱笑说。” “嗯,辛苦你们了。” 苏世横回身走到窗边,正好和贺苗苗四目相对,他给了贺苗苗一个深切的微笑,贺苗苗这次也稍稍扬起了嘴角。随后,苏世横抬起头,对讲台上的朱笑说:“朱老师,章老师说军训服装到了,让我们去拿,或者让学生去。” 一听到“军训服装”,学生都变得很激动,纷纷踊跃举手,申请去拿衣服。 朱笑向苏世横点点头,然后对学生说:“好了,冷静一点,这么高兴吗?你们以前没有军训过啊?” 学生齐声说:“没有啊老师。” 朱笑又说:“好吧,真是没见过世面。我提醒你们啊,别高兴得太早了,太阳这么毒,把你们晒成黑鬼就好玩了。安安静静地给我坐好,我选两个人跟着苏老师去拿衣服,谁安静我就选谁。” 这句话果然管用,同学们瞬间安静下来,只踊跃地举手。 朱笑挑了两个学生,让苏世横带着他们去拿军训服。他们从4班出来,沿着走廊经过3班、2班、1班,最后向右一转,便到了综合楼的大门。大门处果然摆放着八个箱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苏世横根据箱子上的编号,找到了属于4班的两箱,他便让两个学生一人抱起了一箱,原路返回送到了4班。之后,朱笑便组织学生按照早就上报的衣服型号分发军训服装,发完后他又让学生回寝室换衣服,限定十五分钟之内必须回来。 学生换上迷彩服后,先回到教室集合,然后到教室外边依照性别和高矮简单地排好队列,最后跟随老师到达操场,与教官见面。初一有四个班,高一有二十个班,穿着迷彩服的新生几乎站满了整个操场。各班教官调整好了队列,随后便带开训练,从站军姿开始;老师们守在自己的班级附近,随时准备处理突发状况。看见这烈日炎炎,汗流浃背的新生,苏世横不仅想起当年他上高中军训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是新生,而现在他已经成了老师。 八月的末尾,夏天依旧不舍得离开,还想继续用它的热情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下午四点多钟,紫外线已经不那么强烈,但是天气还如正午那样热得瘆人,在树荫下守着的老师都直说受不了,更不要说在太阳底下军训的新生了,尽管每过半小时,教官就会放他们休息五分钟,但这点时间只能是杯水车薪。学生深切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也早就没有了训练的心思,他们的余光经常投向不远处的树荫,树荫下的水壶水杯才是他们救命的良药。 终于,又到了休息时间,教官一说“解散”,学生便奔向了树荫下。他们举起各自的水杯,大口大口地补充水分,这一刻的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喝,胜过琼浆玉液。他们又都坐在草坪上,没有草坪就坐在塑胶跑道上,不怕脏,也不怕烫,他们只想一直呆在这树荫下,要是来一阵清爽的风就更好了。朱笑走到学生中间,颇有幸灾乐祸的感觉,笑道:“怎么样,军训好玩吗?还高兴吗?”几个男生还嘴硬,疯狂点头,说着“好玩好玩”,但是额头上的汗、频繁举起的水杯可出卖了他们。 五分钟很快就过了,教官一声“集合”,学生们只好不情愿地起身,伴着嘴上的“哎哟哎哟”,他们又回到了太阳下继续训练。所幸六点钟就吃晚饭,他们只需要再坚持半个小时,就解放了,他们一解放,老师也就解放了。军训第一天,学校领导要求老师到操场陪学生军训,老师们都很听话,没有人中途离开,都认为新学期第一天上班不应该早退,况且从四点守到六点,就两个小时,只要学生不出事,他们还能一直呆在树荫下,比学生轻松多了。 将近六点,太阳终于变温柔了,学生也等到了他们最盼望的晚饭时间,在教官训话之后,他们便被放去了食堂吃饭。经过半下午的训练,他们一个个的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到“解散”两个字,一千多人便如同百米冲刺一般奔向了食堂,仿佛去晚了就吃不到了一样。老师们也陆续离开了操场,大部分跟随学生去了食堂,还有小部分却走向了校门。 苏世横说:“那些老师不去食堂吃饭吗?怎么都往外走。” 章老师笑道:“他们要出去改善伙食。” 朱笑说:“食堂饭菜不好吃吗?” 章老师和谢老师互相看了一眼,沉默了几秒钟。 谢老师说:“哎,还行吧,不过吃久了就腻了,总要换点新花样。” 苏世横、朱笑、余梅也互相看看,都明白了那几秒沉默的含义。 苏世横又说:“对了章老师,听说在食堂吃饭要刷卡,在哪里办卡呢?” “就在食堂对面,有个小屋,等会儿走过去就看见了,我指给你看。”章老师说。 “只收现金噢,二十块手续费,充多少钱随便。”谢老师补充道。 朱笑摸了摸裤子口袋,“还好,我带着钱包的,现金应该够。” 余梅说:“我现在身无分文,小朱,等会儿你借我点儿哈。” 苏世横说:“嗯,余姐放心,他不够我还有。” “哎呀哥哥,我还小,不要叫我姐。”余梅说。 朱笑笑道:“好好好,以后叫你小余,小余。” “小余。”苏世横跟着喊道。 余梅笑道:“这还差不多。” 章老师笑道:“你们不要慌,今天可以先刷我的卡,反正一顿饭才两块钱,五个人我还是刷得起的。” “两块啊?有点贵哟。我们以前都……”余梅就此打住,不往下说了。 据苏世横和朱笑所知,很多学校都能给到老师包吃包住的待遇,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就算是不包住,至少也要包吃。而宜中这所学校,不仅不提供教师宿舍,而且一顿饭还要收两块钱,实在有些抠门。然而章老师和谢老师就在身边,苏世横他们又是新来的,哪好意思发牢骚呢。 食堂有两层,原则上都供学生用餐;而老师就餐的地方在一层的最南端,是个小隔间,里边只有三张圆桌,学校有三百多位教职工,这二十几个座位根本不够,因此很多老师都会端着餐盘去一层或者二层学生用餐的地方进餐。苏世横进了小隔间,却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一桌半人,他心想:“就这么点地方,哪里够坐啊?唉,毕竟是乡镇学校,要求不能太高吧。”朱笑默契地看了苏世横一眼,苏世横心领神会地撇了撇嘴。 他们五个人排进了打饭的队伍中,章老师在最前面,谢老师在第二个。苏世横、朱笑、余梅没有去办校园卡,因为军训第一天办卡的学生实在太多了,而且办卡窗口又只有一个,他们如果想办卡,至少需要等待半个小时,半小时还算是少的。因此,当一行人经过办卡的小屋时,章老师便主动提出了用她的卡,苏世横他们也对章老师的体贴表示了感谢。 今天的饭菜是白米饭;黄瓜炒肉;芋儿烧鸡;番茄蛋汤;称得上是丰盛的晚餐。苏世横的内心也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慰,他轻轻点了点头,心想,“隔间虽然小,座位也缺,但是这些菜确实不错。”然而,全世界的食堂大妈打菜时都会手抖,明明餐盆里全是肉,舀进餐盘里的却没有几块,苏世横当学生时是这样,现在当老师竟然还是这样,他终究是逃不过食堂大妈的制裁啊。朱笑不吃鸡肉,便多要了半份黄瓜炒肉,大家也猜得到,那半份基本上都是黄瓜了。打好饭菜后,他们跟着章老师去了二楼,在出楼梯的第一桌分散坐下。 章老师问:“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朱笑笑道:“还行吧,食堂的味道。”这句话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苏世横也说:“食堂做的到底没有外边的好吃,不过这些菜还算丰盛,还行吧。” 余梅说:“对,能吃饱就行,两块钱的饭菜,要求也别太高嘛。” 章老师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哎,我吃了快十年,都已经习惯了。以后我们多出去改善下伙食,吃得好工作才会开心。” 谢老师说:“市场那边有家耙耙菜,味道还不错噢。” 章老师说:“好,安排起来,我请客哈。” “那可就让章老师破费了,不好,还是AA制吧。”苏世横说。 朱笑说:“同意,AA制不错,谁都不吃亏。” 章老师微笑道:“咳,没事的,我是年级组长,让年级上的老师过得好点也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们每个月有专门的钱改善伙食,不请大家吃饭那我就要私吞咯。” “那还是请客吧。”谢老师笑道。 苏世横说:“好,谢谢章老师,章老师真好。” 从章老师这两天的表现看来,她确实对苏世横他们很好,很热心,也很体贴,脸上也常常挂着微笑,也正是因为她,苏世横和朱笑还对这所学校仍然保留着一些好感。祸兮福之所倚,苏世横他们虽然被忽悠到了初中,但至少遇到了一个好的年级领导,又或者,章老师只是在弥补学校的忽悠他们的罪过呢。 学生吃过晚饭后,便开始在校园里疯狂地休闲,一直到晚上七点,他们才又回到操场上继续训练。夏天的夜晚可以说是美好到了极致,美丽的月亮,温柔的风,又因为地处郊区,天上的星星也清晰可见,这样的环境,自然没有白天那么艰苦。站了五分钟军姿,走了半小时正步,新生们又在教官的指导下做起了游戏,他们玩得很开心,就像是一群孩子,也对,两个月前他们才小学毕业,怎么能说不是孩子呢。 苏世横和朱笑就在4班连队外席地而坐,教官和孩子们就在他们眼前玩游戏。孩子们天真的笑声,让他们的嘴角都慢慢扬起,他们忽然感受到了,自己为什么来当老师呢?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感觉吗?那一张张脸庞,当真是世上最美好的风景。 第五章军训时光下篇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熟悉的起床铃声响彻了宿舍楼,孩子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穿衣,洗漱,去食堂吃饭,最后来到操场上的老位置,教官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教官背着双手,岔开腿站立,“好,按昨天的队列站好。”但孩子们根本提不起精神,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而且不少人都忘了自己昨天的站位。教官大声道:“累吗?”他们轻声长叹道:“累。”教官又说:“累啊,那就先跑两圈。”他们马上振作起了精神,“不累不累。” 学生确实累,教官也累,但其实他们都没有老师累。昨天晚上九点半,当天的军训结束,学生终于又回到了舒服的寝室,洗脸洗澡,尽快睡觉;而作为班主任的老师们,也去了各自班上学生的寝室,关心学生的身心健康,提醒他们遵守纪律、保持卫生。查完了寝室,已经十一点了,而当苏世横回到住处,又到了十一点半了,他还是住在学校附近的,那些住得远的老师就更难受了,估计十二点才到的家,然后今天一大早又赶过来,这么点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睡得好呢。所以说啊,与其说在军训学生,还不如说是军训老师。 有了昨天的经验,孩子们对军训项目已经有点熟悉了,总体来说就是两类,一类是站军姿、齐步走和正步走这样的表演项目,另一类是跑步、蛙跳、俯卧撑、仰卧起坐这样的体能训练。孩子们一开始说很累,其实不过是他们的起床气,放了两个多月的暑假,估计他们没有一天是七点之前起床的,所以啊,他们只是还没有适应早起。随着时光的流逝,做了准备活动,他们慢慢就精神起来了,有了少年的朝气,甚至还享受起了军训。 朱笑和苏世横正守着4班连队,章老师忽然走了过来。章老师说:“小朱,你们班的童文静来了,她和她爸现在在校门口,你去接一下他们吧。”苏世横还记得这个名字,就是昨天4班唯一一个没有来报到的人,今天怎么又来了,有点奇怪。朱笑答应道:“好。那老苏,你先守着4班,我去了。”说完他就小跑着离开了操场。 过了一阵,朱笑领着童文静和她父亲来到了操场上。童文静身穿黑色T恤和短裤,鞋子也是黑色的,甚至她的肤色也偏黑,不知是因为遗传还是因为经常晒太阳;她父亲并不高大,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也不过一百二,他的脸和手臂也是黝黑的,一看就是经常做苦力的人。 章老师原本守着3班,当看到朱笑他们走了过来,她也立刻走出了几步来迎接。 朱笑便向童文静的父亲介绍,“这是章老师,我们的年级主任。” “你好,章老师,我是童文静的爸爸。” “你好。”章老师微笑道:“怎么今天才过来呢?” “唉,昨天我要上班,没人送她。” 听到这句话,有近十年带班经验的章老师便警觉起来,她猜想这可能又是一个离异家庭。章老师小心翼翼道:“那她妈妈……” “额,这孩子很早就跟着我了,她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也没办法送她来。” 童文静和来时一样,没什么反应,她一直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 “噢,好吧,情况我基本了解了,以后我会注意她的。”章老师看了朱笑一眼,又对童文静的爸爸说:“今天就让她跟着军训班吧,熟悉下同学,交些朋友。”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章老师。”童文静爸爸又看向朱笑,“朱老师,你也费心了。” “不客气,应该的。”朱笑笑道。 童文静爸爸又说:“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其实今天也在上班,我是请假过来的,回去晚了又要被老板扣钱。”离婚这几年来,他因为童文静请了很多次假,也就被扣了不少的钱了。 章老师说“行,你先回去工作吧,报到注册的事你有空的时候再来办。” “好,谢谢章老师。”他又对童文静说,“我走了,你听老师的话哈。” 童文静答应了一声,“嗯。”她看了一眼爸爸渐行渐远的身影,很快又转回了目光,说不上那是舍得还是舍不得。 朱笑从4班队伍里找到了夏婉芙,并把童文静“托付”给了她。夏婉芙是昨天第一个来报到的,她的勇敢和开朗给朱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了童文静能够尽快适应军训生活、在新班级交到新朋友,朱笑便让夏婉芙扮演起了大姐姐的角色。教官也明白了朱笑的心思,立刻调整了4班队列,将童文静和夏婉芙安排在了一起。 童文静还没有迷彩服,穿着黑色T恤和短裤的她,在整个连队里格外显眼。然而,她一直都面无表情,不哭,也不笑,一脸冷漠地对待这个世界,就连夏婉芙主动和她搭话,她也只是点头,摇头,或者回复一个“嗯”字。到休息时间,童文静又独自坐在一边,低头,抱膝,不和任何人交流。夏婉芙一直记着朱笑老师交待的任务,她积极去找童文静聊天,想尽办法逗童文静开心,有时候她还拉上两三个女生一起去,结果还是换不来童文静的笑脸。 童文静的表现,全被章老师和朱笑看在眼里。章老师说:“小朱,正式开学后让童文静来3班吧,我稍微比你多点经验,知道怎么样和这种孩子打交道。”朱笑说:“好,谢谢章老师。不过这几天也让我试一试吧,也许我也能让她变得外向点。”朱笑心里明白,离异家庭的孩子一般都不太好对付,章老师让童文静去3班也是为他好,毕竟他才开始当班主任,经验不足,但是他并不想置身事外,他想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班主任,而童文静正是给他的第一个考验,他怎么可能认输呢。 苏世横和朱笑想得一样,他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童文静变得开朗起来,于是他和朱笑商量着,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拉进和童文静的距离,慢慢地走进她的心。只是,他们不能太过张扬地对童文静好,那样会让其他同学觉得老师偏心,区别对待学生,更严重的是,那样还会让童文静觉得自己是异类,那就适得其反,因此他们必须考虑周到。然而正在军训,苏世横和朱笑很难和童文静产生交集,尽管教官发了善心把休息时间增加到了十分钟,但这十分钟里童文静都被夏婉芙等人包围着。 所幸在夏婉芙的引领下,越来越多的同学都开始主动和童文静搭话,有女生,也有男生,这些人在队列中就站在童文静的前后左右,可以说是近水楼台。虽然童文静依旧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但她开口说话和点头摇头的频率明显增加了,苏世横和朱笑感到很欣慰,终归是同龄人才容易聊到一起,他们也不着急了,就让那些孩子好好出力吧。 又一次休息时间结束,学生站回了队列中。教官说:“好,谁能告诉我现在几点?” “十一点四十九。”一个同学看了一眼手表。 “教官,还有十分钟就开饭了。”另一个胆大的同学说。 教官轻扬起了嘴角,“好啊,你倒是记得清楚。那行,最后十分钟,我们就不走正步了。” “好耶!好耶!”同学们都很开心,以为可以继续休息。 教官却又说:“我们再跑两圈,多消耗点,你们中午也就能多吃点。”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同学们一下子就傻了,“哎哟”、“不要嘛”、“我一点劲都没了”、“再休息一会儿嘛”、“教官你最好了”、“放了我们吧”、“只跑一圈行不行”、“半圈好不好”,类似的话不停地冒出来。 教官正色道:“你们以为买菜啊,讨价还价。今天没有太阳,不热也不晒,怕什么。就两圈,快点,跑不完别吃饭。” 前排的同学知道多说无用,便只能叹着气,带头从足球场跑进了塑胶跑道;后排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也不情愿,但还是慢慢地跟了上去。所幸今天是个阴天,没有太阳的暴晒,学生训练起来自然轻松得多。不过天气很闷热,估计入夜就要下雨,巴蜀多夜雨,这样的景象是苏世横体验过无数次的。 跑完一圈后,原本整齐的队列变得杂乱无章,体能好的学生和体能差的距离越来越远,领头的都是男生,但也有一两个女生不甘示弱,步步紧跟。童文静被远远甩在后边,却不是最后,在她后边还是十个人,夏婉芙一直和她并排,给她加油打气。夏婉芙的体能是比较好的,她没有出全力,她只是想陪着童文静,即使最后到终点也无所谓。 还剩最后一百米,第一梯队加快了速度,因为越快冲到终点,就能越早休息。在领头队伍的刺激下,二、三梯队也咬紧了牙关,硬提起一口气冲向了终点。童文静却没有力气了,她双手叉着腰,越跑越慢,最后变成了走步。夏婉芙也随着童文静慢下来,她审视着童文静的面颊,关注着童文静的状态,随时准备搀扶身边这个内向的新朋友。 童文静上气不接下气,“你……先走吧。” 夏婉芙有点惊喜,这可是童文静第一次主动对她说话。她挽起了童文静小臂,笑着说:“不,我们一起过去,反正我们不到终点,教官也不会解散的。” 童文静的嘴角有一点上扬,夏婉芙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夏婉芙又说:“好了,你不要说话了,调整下呼吸。” “嗯。”童文静点点头。 夏婉芙和童文静渐渐被最后梯队的人追上,但是她们不为所动,依然悠闲地走着。 朱笑就站在终点线,看见夏婉芙和童文静挽着手,他对苏世横说:“我看啊,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有夏婉芙就行。” 苏世横笑道:“是啊,她们年纪一般大,没有代沟。” 朱笑叹道:“唉,老了老了。” “对啊,尽管才二十出头,刚刚参加工作,可是……唉,人生代代无穷已。” “时光匆匆,及时行乐吧。” 苏世横说:“首先要平安度过这一周,朱老师加油。” “苏老师加油。” 夏婉芙和童文静距离终点线越来越近,教官冲她们喊道:“快点,跑一下,吃饭了。” 同学们也喊道:“加油啊,我们要吃饭了,快跑过来。” 慢慢走了一阵,童文静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也不想耽误同学们吃饭。夏婉芙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能跑吗?”她点了点头,“可以。”于是,她们便加快了速度,手挽着手,小跑着到了终点。 后来几天,军训场景基本类似,表演项目结束了就换体能项目,体能项目结束了又换表演项目,还有学生最喜欢的休息时间,这三者不停交替,便组成了一周的军训时光。最后一天,按照学生军训的惯例,学校举办了盛大的军训成果检阅活动,全体新生伴随着激昂的背景音乐在操场上展现了最精彩的自己,一部分学生家长也受邀来观看。 这一周里,让苏世横和朱笑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的辛勤工作。累,确实累,但他们乐在其中,两人都是初次体验成年人的忙碌,有一种莫名的新鲜感。对了,还有慢慢变得开朗的童文静,她算得上是整个军训时光里最美丽的点缀。 第六章老师可不止要上课 军训结束后,学校恩赐了班主任们两天假期,好让他们好好休息,调整状态,去迎接两天后的正式开学。这是苏世横上班之后的第一个周末,而这两天里,大多时间他都卧在床上,在连续一周朝七晚十一的高强度工作后,他只想休息,一点儿都不想动,每天睡醒后也不愿意起来。他开始明白,当老师并不像社会上其他行业的人所认为的那么轻松,虽然有双休和寒暑假,但平时的工作量可比一般行业大得多。 假期说是两天,其实只有一天半,最后这半天,学校在科教楼一层的会议厅召开了教职工大会,除班主任外,其他教师也一并参加。会上,先是各部门领导发言,然后是校长发言,他们总结了上学期的工作,提出了本学期的要求,施校长还带领老师们学习起了教师的职业操守和道德规范。苏世横和朱笑从来就不喜欢官方套话,他们觉得那些全是废话,不过是在走形式,毫无实际意义,一开始他俩还因为尊重领导,愿意认真听,到后来就悄悄玩起了手机。 会议最后,办公室主任开始宣读全体教师的工作安排,苏世横和朱笑这才放下手机,认真去听。朱笑当了初一4班的班主任,苏世横没有当,但苏世横并不失望,他本来就不是很想当班主任。朱笑教4班和3班的数学,苏世横只教1班的英语,苏世横心想:“朱笑既当班主任,又教两个班,怎么我才教一个班呢?好歹我也是‘985’毕业的,这好像有点看不起我的意思。不过也好吧,一个班就轻松点,况且我还没有教初中生的经验,先教一个班锻炼下自己也是好事。”这么一想,他心里也就平衡了。 会议结束后,老师们陆续离开了会议厅。苏世横、朱笑、余梅跟着章老师和谢老师回到了初一年级办公室,他们开始打扫这一个暂时只属于他们五个人的小房间,章老师开窗通风,整理窗台和盆栽;朱笑和苏世横扫地,拖地,倒垃圾;余梅跟着谢老师整理上学期的教材和资料,有用的留下,没用的扔掉;五个人分工明确,很快就将办公室整理得顺眼起来。之后,他们坐回椅子上,享受起了短暂的下午茶时光。 章老师说:“小苏,你只教一个班,可不要觉得我们学校看不起你哈。” 苏世横笑道:“不会的,教一个班比较轻松,课也很少,我正好有时间去听听课,学习下初中的教学方法。” “我看看哈,”朱笑拿起了开会时发下的课表,数了数英语课和数学课的数量,接着说,“每个班一周就八节正课,你就偷着乐吧,舒服死了。” 余梅也说:“对啊,以我的经验看来,当班主任还是挺累的。” 谢老师却笑道:“还好吧,只要你真正喜欢这份工作,其实挺享受的。” 余梅看了苏世横和朱笑一眼,三人心知肚明,谢老师和他们可不是一类人。 章老师又说:“我觉得啊,学校应该对你有其他安排,你是男生,不可能让你只教一个班这么轻松的。” 谢老师也说:“对啊,学校就缺男生,不可能放着你不用的。” 苏世横笑道:“章老师谢老师,你们可别吓我噢,不会让我去干苦力吧。” “那倒不至于,可能是有部门工作,比如去德育处或者外事处什么的。”章老师说。 谢老师笑道:“来我们德育处吧,我们可缺人手的。” “德育处事情很多吗?”苏世横问。 谢老师说:“反正不少。” 过了一阵,章老师忽然看向门口,微笑着说:“田主任,您来有事吗?” 谢老师也笑容满面地打招呼:“田主任。” 田主任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穿着短袖白衬衫、黑色长裤和皮鞋,他说:“我来找下我们的高材生。” 章老师等人便都看向了苏世横。章老师笑道:“高材生,找你呢。” 听到别人夸自己是高材生,苏世横还有点害羞,他站起来对田主任说:“田主任,您找我什么事?” “你出来下吧,我单独跟你说。” 苏世横突然有点害怕,但他知道自己初来乍到,田主任找他应该不是坏事。 真被章老师和谢老师言中了,苏世横果然被安排到了德育处工作,田主任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田主任说:“你这高材生还挺抢手的,外事处,教务处,还有我们德育处,每个部门都想要你,我费了好大劲,好说歹说,施校才同意安排你过来。”听到这些话,苏世横心里自然美滋滋的,但他并不骄傲自满,他很清楚,这些赞美都是因为他毕业于名校才有的,而现在是新的开始,他在工作上还没有优秀的表现,因此,他应该保持谦虚。 一番客套话过后,田主任便给苏世横介绍起了德育处的工作。田主任说:“我们部门其实没有特定的工作,就是杂事很多,比如……学生的思想教育;学校举办文艺活动;消防日、禁毒日、环境日这类国家节日;这些事都需要我们负责。听起来很麻烦,但你也别担心,只要熟悉了流程,做起事来就没问题了。二楼的德育处办公室有个段老师,以后你就跟着他好好学习,熟悉下部门事务。以后你上完课,就去楼上的办公室,那里也有位置,给段老师帮帮忙、打打下手。” 田主任的话,苏世横只听懂了大概,关于德育处具体要做的事,他还是一头雾水。然而,他还是应允了田主任,接受了德育处的工作,他也只能接受,总不可能第一天上班就对领导说“不”吧,那样他还怎么在这所学校混下去呢。其实,苏世横一开始梦想当老师,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能够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因为他觉得那样很有趣,也就是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德育处工作。不过,现在领导这么信赖他,给了他去德育处的橄榄枝,充满好奇心的他自然也不会错过体验新事物的机会。 送走了田主任,苏世横又回到了办公室。 朱笑问道:“怎么样啊?高材生。” 苏世横说:“田主任,让我去德育处工作。” 章老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就说吧,他们不可能让你闲着的。” 谢老师笑道:“这下好了,苏老师,除了在1班,我们在德育处也是工作搭档。” 苏世横说:“嗯,不过田主任让我跟着楼上的段老师。谢老师,你负责的工作是和段老师负责的是一样吗?” 谢老师答道:“那倒不是,我负责校团委那边的事,段老师负责安全相关的事,我在三楼办公,段老师在二楼,看来我们还是有点距离。” 余梅说:“德育处工作应该很多,小苏,要做好心理准备哟。” “小余,你以前在德育处呆过吗?”苏世横问道。 “没有,我猜的,我一直都在当班主任,班主任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哪还有精力去德育处管闲事哟。”余梅感叹道。 班主任是一班之主,需要负责班级上一切事务,这是苏世横知道的。 章老师自嘲道:“咳,谁事情不多啊,我这个年级主任都没有说话呢。你们班主任就负责一个班,我可是要负责整个年级啊,大事小事都得我来牵头,出了事我又是第一责任人,你们看看我的脸,又是长皱纹又是长痘痘。” 苏世横笑道:“没事,章老师底子好,长了皱纹和痘痘还是很漂亮。” “这句话我爱听。”章老师笑道。 谢老师也说:“唉,说的谁没有长似的,我不也是满脸痘痘,正常。” 苏世横又说:“我以前以为,当老师就只需要上上课、批改下作业、讲讲题,现在才发现,原来当老师需要做这么多事啊。” 余梅说:“咳,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嘛,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挺大的。” 章老师也说:“对啊,小苏,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哟,你想不到的事还多呢,以后都会经历的。小朱,你也是哟。” 朱笑笑道:“谢谢章老师提醒。我还好啦,我心理承受力还是不错的。” “嗯,行啦,以后咱们互相帮助吧。”章老师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我准备回家咯,大家也收拾收拾回去吧,明天就要开始打仗啦。” 余梅会心一笑,她就在等章老师这句话,“好的,我家还挺远的,是时候回去啦。”她半小时之前就打算走了,但她脸皮薄,又觉得自己是新人,不应该给年级领导——章老师留下“早退”的不好印象,所以她一直没开口。 朱笑看了苏世横一眼,邪魅一笑道:“你去哪?” 苏世横会心一笑:“老地方吗?” “走啊。”朱笑随即起身。 余梅问:“哪个老地方?” 苏世横说:“这是男人的秘密,女人不要管。” “神神秘秘的。”余梅说,“不说算了,我先走了,各位拜拜。” “拜拜。”章老师说。 苏世横所说的老地方,便是那家名为“网事如风”的网吧,他与朱笑和大多数男生一样,对游戏有着狂热的爱。玩游戏的时候,人们会很专注,不会去想任何烦心事,也就会很快乐,这是男人排解压力最有效的方式。苏世横和朱笑一前一后出了校门,穿过马路,径直向“网事如风”走去,他们甚至连晚饭都打算在网吧吃。 走在路上,苏世横仿佛良心发现,笑道:“明天就要上课了,我们不去准备下,反而去打游戏,是不是不太好啊?” 朱笑笑道:“你在问我的时候,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难道你想回去备课吗?” 苏世横大笑道,“哈哈,你真是一针见血,看穿了我。” 朱笑也笑道:“毕竟是志同道合的人,彼此容易了解。” “说真的,明天上课怎么办呢?我一点都没准备。”苏世横突然严肃起来。 朱笑说:“有啥好准备的,自信点,站在讲台上随便说都行。而且师范大学毕业前都要去学校实习吧?你肯定也上过课,总有点经验。” “上是上过,但是给高中生上的,初中生确实没经验。” “一样的,别想太多。初中生年龄小,比高中生更好忽悠,你就自信点就好了,不要拆了自己的台。” 苏世横笑道:“你还真是有经验,说,忽悠过多少初中生?” 朱笑说:“咳,我大四在培训机构,给初中生上过课,他们要学的内容都很简单,我们不需要花太多工夫的,明天又是第一节课,吹吹牛、讲点基础知识,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有道理,那我可以安心打游戏了。” “呵呵,即使我不这么说,你也会去打游戏吧?” 苏世横低下眉,瞅了朱笑一眼,“人生艰难,不要拆穿。” 朱笑笑道:“其实上课都是小事,我倒是担心当班主任,还有你去的德育处,这两个可不是容易混的,破事情太多,我有点担心。” “唉,没办法,咱们初来乍到,也不可能直接和领导唱反调,只有见招拆招吧。” “嗯,不说了,好好享受这‘战斗之夜’吧。” 第七章这份工作一点都不轻松 一大早,苏世横和朱笑在学校门口偶遇,他们都是起了床就来的学校,没有吃早饭,于是两人决定先去校门旁边的早餐店,等填饱了肚子再进学校。今天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苏世横只有一节课,而且在下午;朱笑有两节课,是上午的二、三节,因此他俩从容地吃着早饭,一点都不着急。 吃过早餐,他们进了学校,刚到综合楼便听到了学生的喧闹声,少年的朝气迎面扑来,这两个“老年人”不禁心生感慨。进了综合楼,朱笑说:“我是班主任,我得去班上看看,你先去办公室吧。”说完他便向左转,沿着走廊去了4班;苏世横则向右转,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苏世横还以为自己来得很早,但实际上,章老师、谢老师、余梅老师来得更早,她们现在已经在班上组织学生了。 苏世横坐到椅子上,发现桌上多了一沓书本,他便动手翻看起来。一共四本,一本是七年级英语教材,一本是英语教学参考书,还有一个听课本和一个备课本,他心里清楚,这肯定是章老师放在他桌上的。苏世横从来没有看过初中的英语教材,今天1班的英语课又在下午,他正好趁这个时间专研一下教学,好好备一下课,虽然昨天朱笑说过,初中的课程很简单,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准备,但苏世横自己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觉得应该对学生负责,不能敷衍了事。 过了半个多小时,第一节课都快上课了,朱笑才回到办公室。和苏世横一样,他的桌上也多了一叠书本,同样是四本:七年级数学教材;数学教学参考书;听课本和备课本。他问苏世横:“知道是谁放在这的吗?” 苏世横已经在备课本上动起了笔,备起了课,他答道:“应该是章老师吧。” “噢,数学,应该是给我的。”说着朱笑也翻开了数学教材,一页页地看了起来。 苏世横又问:“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在教室干嘛呢?” “别提了,维持纪律,组织学生打扫教室,又给学生发书,事情多着呢。” “哎,看来当班主任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是啊,还是当个科任老师好,只需要上课,其他的都不用管,多轻松啊。” 苏世横点点头,“有道理,我虽然只教一个班,但还不知道德育处要给我安排多少事呢。” “哈哈,我只能祝你幸福,德育处的事情不可能少的。”朱笑接着说,“行了,我得抓紧时间备课了,下节课我就要上台,可不能让孩儿们觉得我很菜,上课敷衍。” 苏世横笑道:“你昨天不是说初中生学的都很简单,课随便上,不需要备课吗?” 朱笑说:“咳,我就是说说而已,减轻打游戏的负罪感嘛,你还当真啊?我们可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还拿着这份工资,总要对得起学生吧。” “嗯,不错,教书育人的责任还是得担起来。” “加油加油,做个负责的好老师。” 朱笑和苏世横便认真地备起课来,他们一边研究着各自学科的教材和参考书,一边在备课本上做笔记。朱笑的话果然不错,初中生所学的知识的确很简单,苏世横翻看了两个单元,发现书上都是特别基础的英语单词和短句,比如“good morning”和“what’s your name”,这类词句分明就是小学甚至幼儿园学过的,虽然苏世横自己因为生在农村,上小学时没有学过英语,但他知道城里的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学英语,因此书上的内容对初中生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朱笑也有同样的感觉,初中数学的知识点也都很基础,大多就是计算题、简单的分数或方程式。 苏世横说:“你说的真对,这都是入门水平的啊。” “是吧,但也不能太乐观,我们觉得简单,他们可不一定。”朱笑考虑得很周全。 “说得对,我们都是大学毕业生,看中学教材自然觉得容易,可怎么才能把知识传授给学生,让他们也学会,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嗯,要是有人来指导一下我们就好了。” 话音刚落,章老师和余梅便进了办公室。章老师笑道:“指导什么啊?” 苏世横笑道:“章老师,早啊,我正说请教下你呢,初中英语怎么教哦?” 章老师回到座位上,“其实没什么,把基础弄扎实,基础弄扎实就行了。” 苏世横立刻起了身,拿着英语教材来到了章老师身边,笑嘻嘻道:“章老师,麻烦您说详细点嘛。” 朱笑也起了身,伸了懒腰,“哎,老苏有章老师可以问,我去问谁啊?” 章老师笑道:“去问闵老师嘛,她就在隔壁办公室,也教初一的数学。你们俩也别着急,过两天学校肯定会给你们这群新老师安排专门的指导教师的,到时有了师父,就可以随时去找他们了。” “那就好。我去找找闵老师。”说完朱笑便出了门。 章老师十分耐心,不仅给苏世横分析了教材,指出了教学重难点,还分享了很多活跃课堂的方法,让苏世横获益匪浅。苏世横说:“谢谢章老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噢。” “别客气,大家都在初一年级,又都是英语老师,应该互相帮助。”章老师说。 “章老师,我到时候能选你当师父吗?我们在一个办公室,我请教你也方便。” “额,还是不要选我吧。”章老师微笑着婉拒,“我当着年级主任,事情很多,怕耽误你。” 苏世横也不能一哭二闹,像小孩子那样逼着章老师当他师父,他便说:“那章老师,我还能选谁呢?” “嗯,选我们初中英语组的组长吧,她很厉害,你跟她肯定能学到很多。” 在章老师的指导下,苏世横很快就备好了第一单元的课,之后,他便无所事事。他是一个喜欢清闲的人,大学毕业时他选择当老师,除了因为梦想着教书育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觉得老师只需要上上课、改改作业,空闲时间很多,日子也会过得轻松快活。然而,现实和理想之间总有很大差距,苏世横才坐了十五分钟,便接到了田主任的电话,田主任让他去二楼德育处办公室,协助李老师完成“一点”工作。 苏世横来到了二楼,楼梯的尽头便是德育处办公室,他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只见一位老师戴着眼镜,穿着短袖白衬衫,肩上挎着班主任的标配单肩包,苏世横心想,“这一定就是李老师了。”李老师坐在位置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右手滑动着鼠标。 苏世横说:“你好,是李老师吧?” 李老师转过头来,微笑道:“你好,是苏老师哇。” “嗯,是我。田主任让我过来帮忙,李老师,我需要做什么呢?” “你先把对面的电脑打开吧,然后我告诉你怎么做。” 等到苏世横启动电脑,李老师便出了座位,过来苏世横这边告诉他需要做的事。李老师点击鼠标,打开名称为“德育处”的文件夹,对苏世横说:“我们要做的就是整理德育处上学期的工作内容,将相应的文件资料分类归档,操作起来倒是不难,就是过程很繁琐,需要不断地复制粘贴。”随后,李老师回到自己的位置,从桌上拿过来一张表格,又对苏世横说:“你看下这张表,将文件改成什么名?放进哪个子文件夹?表格上都写得很清楚。” 苏世横一边看着表格,一边操作鼠标,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一半资料的归档工作,这么高的工作效率,连李老师都自愧不如。然而,苏世横并不喜欢这种工作,他觉得太繁琐,太无趣,他越来越明白,自己来当老师,就只是为了走进教室,站上讲台,和学生相处和互动,而不是像这样呆呆地坐在这里,做着这些他觉得没有意义的事。 十点钟,苏世横即将完成所有资料的归档工作,他暗自高兴,以为马上就能够休息。然而,他突然接到了章老师打来的电话,原来,每周一上午十点是英语组的集体教研时间,苏世横作为新来的英语老师,自然也要参加。苏世横向李老师说明了情况之后,便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急忙下楼和章老师、余梅会合,三人一同去科教楼参加教研组会议。 从八点到十点,两个小时,苏世横先是在备课,后是在整理德育处的资料,他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分钟。他原本以为,自己做完德育处的工作后,就能够休息一阵,结果章老师又通知他参加英语组的教研会议,他便有些不开心了,但作为新人,他还是选择了强颜欢笑。 新学年的第一次教研会议,教研组长先是介绍了新来的英语老师,包括初中部的苏世横和余梅,还有高中部的两位,其他老师则一齐鼓起了掌,对苏世横等人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苏世横今天还不曾休息过,所以心中有一万个不耐烦,但当组长介绍到他时,他还是积极地站起了身,扬起嘴角说了一句:“各位前辈好。”之后按照惯例,教研组长开始“全面”总结英语组上学年的工作,又“细致”安排本学年的任务。 英语组的大组长发完言,高一、高二、高三、初中的四个小组长又分别发言,五个组长从十点十分一直讲到了十一点半。苏世横起先认真听了半小时,但很遗憾,他找不到一句话和自己有关,于是他用右手撑起了额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看了余梅一眼,发现余梅正在玩手机,他又环顾了会议室,发现好几个人都在玩手机,原来,有经验的前辈们都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状况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就要吃午饭了,会议终于有了结束的迹象。大组长说:“好,最后我们有请穆校来做总结。”原来,分管初中部的穆副校长是教英语出身,三年前他当上了副校长,之后便不再担任教学工作,但他依旧关心英语组的发展,每次教研组的会议他都会来参加。穆副校长用一口地道的方言做着总结,他还有五年就退休了,也就没必要再学普通话了。 十五分钟后,会议终于结束了,苏世横和余梅迅速回到了办公室。 朱笑说:“你俩去哪了?我从上完课等到现在,还以为你们早退了。” 苏世横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早退就好了,我德育处的事情还没做完,又被章老师喊去开教研会了。” 余梅长出一口气,也小声说:“开了两个小时,我真服了,以前我们最多开半小时。” “你们有点惨啊。”朱笑说:“我今天倒还好,就早上发了书,刚才上两节课,然后休息到了现在。” 余梅说:“羡慕你啊哥哥。” 苏世横说:“好了,赶紧吃饭去吧。” “吃饭,下午指不定又有什么事呢。”朱笑说。 第八章忙碌真的是一种幸福吗 吃过饭回来,朱笑和余梅都以为能够好好休息,至少可以睡个午觉,结果章老师却说:“小朱,余姐,我们要去班上组织学生自习噢。”朱笑和余梅四目相对,叹息了一声,然后跟着章老师出了办公室,走之前他们还看了苏世横一眼,眼神中带着满满的羡慕,这就是当班主任和不当班主任的区别。苏世横以为朱笑他们就去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然而他趴在办公桌上睡了半小时,醒来之后办公室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他自言自语道:“他们不会还守在教室吧?” 又过了十分钟,将近下午一点,朱笑和余梅终于回到了办公室。苏世横说:“你们才回来啊,一直都在教室吗?”余梅说:“哎,是啊哥哥,一直在守娃娃们自习,现在到了午休时间,我们总算能够回来休息了。”朱笑已经哈欠连天,眼里也有了血丝,他像鬼魂一样晃到了座位边,猛一下瘫在了椅子上,随后他向后一仰头,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好了,我必须要休息了,不睡午觉我会死的。”余梅随即也回到了座位,伏在桌上睡起了觉。 看着入睡的朱笑和余梅,苏世横不禁窃喜,“看来不当班主任确实是一件好事。”他端坐了身子,安静地玩起了手机,忙碌了一上午的他,现在终于有了一段清闲的时光。他已经备好了课,就等着下午四点钟走进教室,和学生正式见第一面了。然而,老天爷仿佛看不惯他有片刻的享受,没过多久,德育处的李老师就又打来了电话,让他去一趟二楼的办公室,他心里明白,肯定又要被安排事情了。 这一次上楼,苏世横明显没有上午积极了,他走得很慢,尽力拖延着到达办公室的时间,晚一秒到达,也就意味着晚一秒收到任务。这才是第一天啊,他就开始变得懈怠了,甚至对德育处的工作产生了厌倦,唉,只怪他今天休息得实在太少,一上午都在忙碌,本以为下午能够偷偷闲,结果还是被抓了壮丁。 苏世横来到了办公室,进门的动作虽然比上午熟练,但心里却有点不情愿。他看见李老师依旧坐在位置上,面对着电脑,滑动着鼠标,和上午初见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他正要开口,李老师却先说:“小苏,来啦。我们需要更新学校教职工的车牌统计表,本来是不想麻烦你,我自己做了就行了,但田主任突然又给了我别的任务,我就只好让你来帮忙了。” “麻烦”和“帮忙”这类客套话,正常人都听着舒坦。苏世横微笑道:“好的李老师,我应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我待会儿给你发一张表,是去年统计的车牌信息。之后我在大群里发一个通告,让车牌信息有变化的人私聊你,你就根据他们的上报,把新增的车牌号填到对应的表格,把不用的车牌号删掉就好了。” “噢,听起来好像不太难哈。” “确实不难,只是麻烦,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指不定啥时候看得到群通告。” 苏世横懂了,这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工作,没关系,反正他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了。他笑了笑,又走到了李老师对面的座位,说:“行吧,李老师,你把去年的车牌表发给我吧。我最后两节课才有课,现在就可以让老师们开始上报,报一个我就更新一个,集中到一起报我怕忙不过来。” “好,你稍等,我找一找。”只过了几秒钟,李老师就找到了去年的车牌表,他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苏世横来接下这个任务呢。他又说:“小苏,那我发到你QQ上哈。我们先加个好友,以后会经常互相发文件,加个好友也方便。” 苏世横心里咯噔一下,以后会经常互相发文件?意思就是他会经常接到这种任务啊。他断断续续地说:“好……的。” “那行,我马上发个群通告,就麻烦你了。”李老师拨弄起了手机,很快就将更新车牌的消息发到了教职工大群里。 两分钟后,苏世横便收到了第一条QQ消息。他说:“好,已经有老师给我发消息了,那我就开始做表了。” “好,麻烦你。”李老师看了一眼时间,起身说:“我下午第一节有课,必须先走了,你辛苦了噢。” “好的。”苏世横根据收到的消息,更改着车牌表。 李老师出了座位,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说:“小苏,你只教一个班,课应该不多,以后你上完课就来这个办公室吧,这里有沙发椅,比下边办公室的椅子舒服得多,还可以躺着睡觉。德育处这里事情很多,也很杂,经常都是突然下达的任务,你就多过来这边,值值班,有事情也可以尽快入手。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苏世横来不及多想,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答应道:“好的李老师。” 李老师离开后,苏世横收到的QQ消息越来越多,他不仅根据上报的信息改动了车牌表,而且每一条消息他都回复了“收到”,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他也算是对前辈和同侪们表示了尊重。然而,这所学校的老师实在太多,将近四百号人,他们又各有各的工作,上报的信息也就断断续续,一会儿来三条,一会儿来五条,苏世横又不可能等到所有人都上报了再一次性更改车牌表,那样QQ消息就堆得太多了,很容易出错。总之,他一直坐在座位上,隔一会儿就看一次消息,改一次车牌表。 过了半小时,QQ消息仍旧在不间断地发过来,苏世横变得越来越心烦,他原以为这份工作今天之内肯定能完成,但照目前的情况看,明天都不一定能完成。他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接下这份工作?为什么要来德育处?但这一切似乎由不得他,他一开学就直接被安排到了德育处,根本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唉,”他叹了一声,继续给新车牌登记,又自言自语道,“这么多新车牌?都换了新车吗?这么有钱?哎,既来之则安之。” 苏世横再次看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整了,他从午觉醒来一直忙到现在,换作别人肯定也是身心俱疲。小时候,父母和其他长辈都跟苏世横说,当老师很轻松,天天都坐办公室,不用日晒雨淋,可现在,当他切身体验这份工作后,却发现当老师并不轻松,坐办公室也没有想象中舒服。不过,他心里却很清楚,虽然当老师比长辈们说的、自己想象的都要辛苦,但肯定比外出打工、日晒雨淋要轻松得多,想到这里,他又有了继续工作的动力。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走了进来,一米六的身高,苗条的身材,还有一脸甜美的笑容。她是黎娟,初中部的历史老师,比苏世横早来两年,也算是这所学校的新人。黎娟环顾了办公室一周,发现没有其他人,便径直走向了苏世横,她站在办公桌旁边,双手扶在桌上,踮起脚尖微笑道:“小苏老师,只有你一个人啊?” 苏世横转过头,看了一眼黎娟,微笑答道:“嗯,只有我。你是…?找李老师的吗?”说完这句,他又继续登记车牌,没有多看黎娟一秒。 “不,我来找你的。”黎娟便做了自我介绍,又继续说:“我想和你换节课,你是教1班的英语吧,我看了课表,你今天下午有两节1班的课,能不能给我上一节?明天上午我有事,1班的历史课我就上不了,你再去替我上,你看方不方便?他们语文数学老师都教两个班,调不了课,我就只好来麻烦你了。” 苏世横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再一次看向了黎娟,这次细看,他才发现了身边这个女生的美,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有令人惊艳的姿色,而且越看越舒服。他微笑道:“没问题啊,黎老师,你想要前面一节还是后面一节?” “后一节吧,这样你也可以早点下班。” 苏世横将视线移到电脑上,身子往后一缩,摇摇头道:“哎,我今天怕是下不了班。” 黎娟也在教职工大群里,自然也收到了李老师发的通知,她知道苏世横在做更新车牌信息的工作。她拍着苏世横的肩膀,微笑道:“明白明白,你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领导们都很器重你。” 苏世横撇撇嘴,“我并不想被器重啊,我只想上完课就休息,不想做其他麻烦的事。” “想得倒是挺美,学校就缺男生,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用。” “说的是,我也就只能咬咬牙,坚持咯。” “小伙子放宽心,事情做得多,钱也就挣得多。” “但愿吧,希望第一笔工资发多点。”苏世横又说:“对了黎老师,你们刚来的那一年第一笔工资发了多少啊?能不能告诉我一下?让我心里有点数。” 黎娟撇了撇嘴,手也离开了办公桌,“我们这种没编制的,拿的少,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有编制的,应该拿的多,具体能拿多少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谢老师,她来了三年了,和你一样是有编制的。” “算了吧,不问了,才来就问工资,感觉不太好噢。” “那你为啥问我?” 苏世横笑道:“我觉得我可以问你,就那么问了。” “哼,欺负我工资少。我先走咯,下节课还有课,你慢慢忙。”说着黎娟便走出了办公室。 “黎老师拜拜。”苏世横继续查看起了QQ消息,更改起了车牌信息表。 三点半一到,苏世横便点击鼠标,把更新过的车牌表“保存”在了电脑桌面上。无论还有多少人没有上报信息,他都必须停下这项工作了,因为四点钟他就要去1班上第一节课,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前回到一楼,好好调整下状态。将近两小时的工作,又使他身心俱疲,而他不愿意带着这种疲惫走进教室,若是那样,课堂很可能会变得死气沉沉,学生也很容易变得消极懈怠,这堂课也就没有了意义。 苏世横掩上门,离开了二楼办公室。在楼梯上,他长出一口气,仿佛终于逃离了魔爪。 一楼办公室里,余梅见苏世横走了进来,便说:“哥哥,回来啦?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朱笑说:“对了,我也还没有报车牌号呢。哎,算了吧,明天再报给你,反正近水楼台。” “你们都知道啦?”苏世横回到了座位上。 “那当然了,你现在已经出名了,全校老师应该都知道你。况且所有车辆进出校门都得你说了算,多大的权力啊。”朱笑取笑道。 “唉,别开我玩笑了。”苏世横长叹一声,“我今天就睡了半小时午觉,一直都在忙,难受。” 谢老师笑道:“苏老师,振作起来哟,忙碌是一种幸福,让我们没时间体会痛苦。” 苏世横可不吃这一碗鸡汤,他笑了笑说:“但我觉得忙碌时就是很痛苦。” 朱笑说:“别痛苦了,还有二十分钟就上课了,第一堂课得精神一点。” “我知道。” 第九章还是上课最合心意 苏世横提前了三分钟从办公室出发,到达1班教室时上课铃还没有响。进了教室后,他并没有给学生打招呼,他先是放下了教材和参考书,然后将U盘插进电脑,点开了PPT课件,最后他双手扶在讲桌上,低下头观察起了粉笔。他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学生,但绝对不和学生对视超过一秒,他觉得在做自我介绍之前,应该留下些神秘感。 学生原本都在享受课间,但自打苏世横进了门,他们的注意力便都放到了这位年轻老师上,虽然苏世横还没做自我介绍,但课表上标明了下节是英语课,他们也就知道讲台上的人八成是英语老师了。其实对他们来说,苏世横早已不是生面孔了,军训期间苏世横带过4班,每一天都会在初一方队露面,1、2、3班的学生也都见过他,只是不如4班学生熟悉。 铃声响了,苏世横坚定地抬起了头,站直了身。教室里的嘈杂声、碎碎念也开始减弱,五秒钟后逐渐消失,大多数学生迅速拿出书本,坐得端正;小部分却保持原样,继续以悠闲的姿势注视着讲台上的人。苏世横从左到右扫视了教室一圈,随后他拿起一支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一些学生轻声说“苏老师”,一些学生照着字念“苏…世…横”。 苏世横转回身子,面对着学生,微笑道:“好了,同学们好。大家在军训时肯定已经见过我了,甚至还从4班同学那里知道了我的名字,但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还是做一下自我介绍吧。”说着他指向黑板,“这是我的名字,大家可以叫我苏老师,或者叫我Mr. Su,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了,希望我们能够好好相处,共同进步。”学生都很懂事,不仅一起鼓起了掌,还异口同声地说“苏老师好”。 苏世横说:“好,那我们现在上课。起立!” 同学们应声而动,相继站起,但不整齐。 等到所有学生都站起来了,也站得端正了,苏世横才说:“Good afternoon, boys and girls.” 很多学生都回答“Good afternoon, Mr. Su”;却也有少部分回答“Good afternoon,苏老师”。 苏世横笑道:“行吧,某些人啊,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的不会答呢,还是故意在破坏气氛。我们统一一下,所有人都回答“Good afternoon, Mr. Su”,不要给我又是英文又是中文的,你们现在是初中生了,不是小学生了噢。好了,我们再来一遍,坐下。” 同学们依旧听话,纷纷就坐。 过了三秒,苏世横又说:“起立!” 同学们不再扭扭捏捏,全部都迅速站起,动作整齐划一。 苏世横点点头,很是欣慰,又说:“Good afternoon, boys and girls.” “Good afternoon, Mr. Su.” “Sit down, please.”苏世横伸出右手往下盖,示意同学们坐下。 第一单元的教学内容是问候语,可以说是英语学习中最基础的知识点了,嗐,说它是知识点都算是抬举它了,它只是入门的交际口语而已,而且一共才两三句。不出意外的话,城里的孩子在幼儿园或者小学就已经学过它,有文化的家长甚至在孩子上幼儿园之前就教过孩子,“Hello”啊、“good morning”啊、“how are you”啊,诸如此类的词,简单地不能再简单了吧。在苏世横看来,无论这些孩子有多不擅长学习,智商再低,记忆力再差,这些问候语都一定会在他们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这么简单的内容,苏世横并不打算将其一笔带过,他认为,这些内容既然被收录在了初中教材里,就一定有收录的必要,编教材的都是研究英语教学的专家大佬,水平自然比他高得多,他哪有质疑的资格呢。于是,苏世横把所有学生都当成英语零基础来对待,这也是上午章老师嘱咐过他的,在请教了章老师后,他就将第一单元的重点单词、短语、句子分别摘录了出来,再按照词句长短分成了一、二、三级难度,最后配以对应图片,制作成了PPT课件。 同学们坐下后,苏世横便播放起了PPT,开始上课。第一张幻灯片上只有“morning”一个词,但字体很大,加了红也加了粗;单词下配了一张图,图上有温柔的太阳,太阳下是学校大门,大门前是两个背书包的孩子。苏世横问:“Guys, tell me, this is…?”他声音洪亮,语速也慢,还用指示棒指着单词“morning”,生怕这些“零基础”的孩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大多数同学都自信答道:“morning.” 苏世横很欣慰,他想得不错,这些孩子的确是有点基础的。他接着说:“OK, let’s read together. Read. Together. clear?”他一边说,一边做着动作,依旧用指示棒指着“morning”。 放了两个多月暑假,不少同学已经忘了英语课堂的常用词汇,而第一节课就全英文上课,似乎对他们要求太高了。不过,苏世横以前实习的时候都是全英文上课,他不习惯、也不喜欢在课堂上讲太多中文,尽管这所学校的孩子没有实习学校的孩子优秀,但他相信,只要他多用肢体动作,这些孩子一定会慢慢明白他的指令,也会慢慢适应全英文上课,这对他们的英语学习是很有帮助的。 同学们反应很快,都跟着苏世横朗读道:“morning.” 为了确保每个同学都学会单词“morning”,在全班齐读了这个词后,苏世横又让他们分组朗读;而在分组朗读了这个词后,他又选了一个小组,让组员依次朗读。苏世横便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十五分钟时间里教授了第一单元的重点词句,虽然英语基础好的学生渐渐变得不耐烦,总觉得苏老师有点浪费时间,但苏老师觉得自己做得对,章老师说过,初一英语就是要好好抓基础,他这样不正是在抓基础吗? 教了重点词句,苏世横又放出了下一张幻灯片,幻灯片上集合了先前重点词句对应的全部图片,他说:“Now, we’ll play a game. Look at these pictures which you have see. When I point one, please say the word or phrase aloud.”这么长一段英文,他猜同学们听不懂,便解释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哈,这些图片大家刚才已经见过了,待会儿呢,我会指一张图片,你们就说出与图片对应的单词或者短语,我们看看是谁反应快,说的越快越好,明白了吗?” “明白。”听到是玩游戏,同学们都很精神饱满。 “OK, ready?”苏世横便指了第一张图片。 同学们立刻答道:“morning!” 苏世横又指了第二张图片,“How about this one?” 同学们迅速回应道:“afternoon!” 一个指,一个说,这看似哄小孩的游戏,还真合了十二、三岁“孩子”的口味。他们越玩越开心,越玩越有激情,声音也一个比一个大,后排的几个同学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甚至踮起了脚尖,他们担心自己离讲台太远了,苏老师听不见他们的回答。总之,通过这个“幼稚”的游戏,同学们又复习了一遍第一单元的重点词句,那些英语基础好的同学也没有不耐烦了。 玩了五分钟,苏世横觉得差不多了,便放下了指示棒。他说:“OK. Now, let’s open our English books.”他右手拿起了英语课本,举在半空挥了一挥,同学们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前排一个同学说:“啊?老师,就不玩了吗?我还想继续玩。” 苏世横摇摇头,“不行,先学课文,学完课文要是还有时间,再考虑。” “好吧。”那位同学只得耷拉下头,翻开桌上的英语书。 上课已经二十分钟了,苏世横才刚刚让同学们翻开课本,他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时间不够用。第一单元的内容本来就很简单,加上先前那二十分钟的铺垫,他相信同学们已经掌握了绝大部分知识点。他说:“好,刚才我们已经学了重点词句,我现在看看你们学得怎么样哈,大家齐读一遍课文。”这是他这节课第二次说中文。 “好。”同学们齐声答。 “OK, ‘good morning……’Go.” 同学们便齐声朗读课文。不出苏世横所料,他们朗读得整齐又流利。 之后的十分钟,苏世横逐词逐句地讲解课文,并根据词句的类型和功能补充讲解对应的语法知识。比如,在讲到“how are you”时,他指出了“be动词”这个集合概念,并板书了三个“be动词”——am、is和are;随后,他介绍了三个“be动词”搭配人称的规则,am只跟I,is跟“三单”,are跟复数。诸如此类的语法点,他都让同学们在书上相应位置做了笔记。 苏世横放下课本,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他抬起了右手,展开五根手指说:“OK,guys, we still have five minutes. Do you still want to play games?”又是前排那个同学,她一听到了“game”这个词,瞬间变得开心起来,“好啊好啊,玩游戏咯。”其他同学知道是要玩游戏,也都激动得不得了,“好耶好耶。”安静的教室忽然就变成了喧闹的菜市场。 苏世横歪了头,拍了两下讲桌,“你们再这样吵,可就下课咯。”这句话果然管用,同学们顿时安静下来。他接着说:“这才像话。那好,这次我们这样玩哈。今天我们学得是问候语,大家都刚刚来1班,和同学应该还不熟,我们就来熟悉下彼此。待会儿呢,相邻的四个人为一组,要干什么呢?先相互问候,后做自我介绍和询问对方姓名,当然,是用英文哈。如果时间允许,我再找两三组同学上台来表演。明白了吗?” “明白了。”同学们整齐地答道。 苏世横笑道:“OK. Go.” 随着苏世横一声令下,同学们立即四人一组围成了一团,畅所欲言了起来。 呆在这种活跃的课堂里,看着听着这些活跃的学生,苏世横的心里忽然涌进了一阵暖流。对了,这种感觉就对了,这才是他想要的,这才是他从小到大都梦想着的。德育处的工作,他体验过了,却越来越不喜欢了。现在的他彻底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来当老师,就只是为了站在教室里好好地给学生上课,这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想到这里,他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铃声突然响了,苏世横便拍了拍手,“OK. Stop.下课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同学们都有点失望,前排那个女同学又说:“哎呀,我还没尽兴呢,怎么就下课啦。”苏世横笑道:“大家先下去准备好,下节课我再找同学上来表演哈。好啦,起立。” 同学们纷纷站起,一位同学却问:“老师,下节课不还是英语课吗?” 苏世横说:“噢,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了,我和历史老师换了课,下节课她来上,明天的历史课就上英语。” “噢,这样啊。” 苏世横又说:“Goodbye, boys and girls.” “Goodbye, Mr. Su.” “bye-bye.” 苏世横拿上课本,取下U盘,准备离开教室。 前排的那个女生却走上讲台来,“苏老师,我好喜欢你上课啊。” “谢谢,那你要好好学习噢。”苏世横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倩容。”女生说,“小学的英语老师总是让我死记硬背,无聊死了,我都快对英语失去兴趣了,还好现在遇到你。” 苏世横心里很高兴,却不愿贬低别人,“小学要给你打基础,学得死点也很正常。” “嗯,或许吧。苏老师再见。” “再见。” 第十章字面意思:从早忙到晚 苏世横出了教室,恰好在走廊上遇到了黎娟,只见黎娟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怀中是历史课本和参考书,脸上依旧保持着甜美的笑容。苏世横微笑道:“黎老师好。”黎娟答道:“苏老师好,辛苦了,我来接班了。”简短的对话后,二人便擦肩而过。回办公室的路上,苏世横回味起了黎娟的笑容,甚至还转过头,透过窗户去看已经走上讲台的黎娟。忽然,他惊诧于自己的行为,心想:“我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他急忙回了头,又使劲摇头,努力否认这一个可能。 办公室里,朱笑正在和一名男子说话,他们把椅子坐成了摇椅的样子,姿势歪歪扭扭,一点都不顾及形象,像极了在公园里喝茶的老大爷,十分享受。这位男子戴着眼镜,圆脸,小眼睛,大肚子,体型较为宽广,并不高大,他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眼睛便成了一条缝。 苏世横进了门,开口道:“什么事啊这么高兴?” 朱笑说:“你不是两节连堂吗?怎么就回来了?” “历史老师明天有事,跟我换课了。”苏世横放下教学用具,也瘫坐在了椅子上。 “噢,是这样。”朱笑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接着对苏世横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杨立,新来的物理老师。” 苏世横微笑着伸出手去,“你好啊,杨老师。” 杨立也很配合,伸出手和苏世横相握,“你好,苏老师,久仰久仰。” “久仰什么久仰,这话也太客套了。” “哎哟,不是客套,听小朱说,你可是‘985’的高材生。” “嗐,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那都是运气好,现在得从头开始。” “谦虚,我喜欢。” 朱笑笑道:“老杨你也别谦虚,你不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还是研究生。” 苏世横似乎有点惊喜,“哇,失敬失敬啊,研究生。” “嗐,像你说的,好汉不提当年勇。”杨立摆了摆手。 朱笑自嘲道:“哎,就我一个是三流大学毕业的,惭愧啊。” 杨立说:“惭愧什么,我们现在不是成同事了吗?要惭愧也该我们惭愧,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就是啊,这跟学校和学历可没啥关系,得看实力,你能做我们的同时,说明你的实力并不输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噢。”苏世横打趣了朱笑一番,又对杨立说:“对了老杨,我记得当时招聘的时候没有你吧,好像物理老师是招了一个女的,怎么现在换成你了?” 杨立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开学前不久学校才挂出招聘启事,说要招一个物理老师,我就来应聘了,估计那个女老师临时反悔了,不想来了吧。” 朱笑说:“应该是这样,当时我们建了微信群,现在那人已经不在群里了。” 苏世横笑道:“也好,多个男同胞就多个伴。” 杨立说:“嗯,以后我们就是初中部的三兄弟了,我今年二十九,岁数比你们都大,这大哥的位置我就当仁不让咯,小朱,小苏。” “好的,老杨。”朱笑笑道。 杨立说:“对了,我听说学校还要给我们找师父啊,我都快三十岁了,也要找个师父吗?” 苏世横笑道:“要不你向领导申请一下,说你不需要师父。我们反正是没办法,初来乍到,又是新兵蛋子,没有胆量说‘不’。” “算了,我地盘也没踩熟,还是不要当出头鸟的好。” “嗯,有道理,那你赶紧去找一个吧。初中部物理老师多吗?” “不多,算上我才两个。” 朱笑有点吃惊,“才两个?喔,那你不用找了,只有选那一个了。” “是啊,我也没得挑。” 休息十分钟后,苏世横战战兢兢地拿出了手机,不出他所料,他一点开屏幕,就看到QQ上多了数十条未读消息,全是学校教职工发来的车牌信息。拿出手机之前,他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庞大的消息数量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他不禁自嘲道:“唉,我玩了这么多年QQ,还是头一次在一天之内收到这么多消息,哦不对,才三个小时,半天都不到。德育处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一听到“德育处”三个字,杨立便回忆起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原来在三年前,他刚刚研究生毕业,第一份工作也是进了学校、当了老师;领导见他是男性,又是年轻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于是他也和苏世横一样,被安排到了德育处,每天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几乎全都在德育处做“奉献”,他做了许多没有意义的工作,却只换来了一句“能者多劳”;后来,他尝试辞去德育处的工作,专心教书,领导却一直敷衍他,跟他打太极,一年后,他便撂了挑子,辞职走人了。杨立说:“你也被抓去德育处了?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哥哥劝你早点想办法脱身,不然只有等死了。” 朱笑笑道:“没这么夸张,死不至于,顶多半身不遂。” 苏世横说:“你别说,还真有可能,今天我就睡了半小时午觉,其余时间……唉。” “你还好嘛,至少能按时睡午觉,我们可是守了学生自习,再回来休息的。” “那你下午呢,没有课,不是一直在这里休息?” “这是因为任务还没派下来,等章老师派了任务,你再看,我要是还这么清闲就跟你姓。班主任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就说今天晚上吧,章老师说我们要去查寝,说是按照惯例要查到十一点半,你试试,明天七点还要来守早自习。” “十一点半?那还是你们战斗力更强。” 杨立说:“反正班主任和德育处差不多,钱钱多不了,事情却少不了,我只能祝你俩身体健康,早日脱离苦海。” “嗯,好了,我去二楼了,这张车牌表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时候。”苏世横说。 “嗯,走一步算一步吧。”朱笑说:“你先把我的车牌号登记下。” “你有车?刚毕业就有车?富二代啊!” “富二代就好咯,我爸的车,我偶尔能开一开。” 出了门的苏世横,又沿着楼梯来到了二楼,又走进了德育处办公室。短短两天时间,他已经来了这里好几次,这里仿佛成了他的家,每一次回来,总有家务活在等着他,然而,他并不是这家的主人,也算不上是客人,他更像是这大户人家里一个不起眼的奴仆,随时准备为主人做事。想到这里,他不禁点了点头,这比喻虽然很过分,却也有几分恰当。他又坐回了那个位置,愣了十秒钟后,他忽然自言自语道:“能够坐着干活,还有工资拿,谁家奴仆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呢?”他露出了笑容,给自己加了油、打了气,之后便专心工作了。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苏世横毫不迟疑地关了文件,迅速离开了德育处办公室。反正今天他是完不成车牌表了,那也就不用着急了,吃饭才是人生大事,不如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干活。他大跨步地跑下了楼,回到了初一年级的办公室,却发现里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不禁心想:“难道朱笑和余梅先一步去吃饭了吗?不可能吧,这才刚刚下课,他们不会这么快的。”他四下看看后,便去座位上等待。 不一会儿,朱笑和杨立也来到了办公室。苏世横起身问:“你们吃饭去了?” 朱笑白眼道:“嗯,我们在厕所吃饭。” 苏世横大笑道:“哈哈,厕所里味道可不好。小余回来了吗?” “应该没有,我们才出去两分钟。”杨立说。 余梅这时也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哥哥们还不吃饭吗?” “我们在等你呢。”朱笑说。 “噢噢,受宠若惊,那赶紧走吧。外边去吃好吃的。” 苏世横点点头,“好,我也不想去学校食堂。” 四个人便一起出了学校大门。 下午最后一节是五点四十下的课,学生六点二十又要回到教室准备晚自习,因此,他们只有四十分钟的时间用来吃饭和玩耍,同理,班主任也只有四十分钟的时间用来吃饭和休息。朱笑和余梅不敢走太远,毕竟他们还要赶回来守自习;苏世横也不想走太远,他还有车牌表没有完成,明天的课也还没有备。杨立最是潇洒,他不是班主任,也不替部门工作,加上今天没有晚自习,待会儿吃了饭他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苏世横、朱笑和余梅都很羡慕他。 吃了饭,杨立争着结了账,随后他便打了车回家。朱笑和余梅进了综合楼,便径直去了4班和2班,守着学生自习,他们至少要守到六点四十,也就是第一节晚自习正式开始的时候,主科老师才会来接班,这是他们身为班主任的职责,如果自己本身就有晚自习,那就要继续守,倒霉的话,甚至会守一整晚。苏世横则去了二楼办公室,继续完善他的车牌表,这次他带了英语教材和参考书,他可以一边填表一边备课。 过了十分钟,忽然有人敲德育处的门,苏世横便说:“请进。” 进来的是两个女学生,其中一个是谢倩容。谢倩容说:“苏老师,你果然在这里。” “找我什么事啊?” “这是张青青。”谢倩容介绍着身旁的女孩,又说:“我们来问你今天的英语作业。” 苏世横这才反应过来,他今天还没有布置作业,只怪他第一天上班,还没有养成布置作业的好习惯。他说:“嗯,你们拿到练习册了吧?做练习册,第一单元的。” “好,我回去就告诉他们。”谢倩容继续说:“对了苏老师,你今天还没有选科代表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苏世横上下打量了谢倩容一番,“你行不行啊?” “不行还有我呢,我们俩一起当。”张青青说。 苏世横心想,这两人既然敢自告奋勇,那她们的英语水平应该不会很差。他说:“行,你们俩就先当着吧,第一次月考考得好,就继续当。” “好诶,苏老师你放心,我英语好得很,绝不会让你失望。”谢倩容很有自信。 “我们给你考两个满分。”张青青也不甘示弱。 “好,一言为定噢。” 两个女生开心地走了,苏世横也露出了笑容。 好不容易到了九点半,铃声响了,三节晚自习也全部结束了,苏世横大喜道:“欧耶,终于下班了。”结果,他刚关了灯,刚关了门,刚刚出了办公室,就又接到了德育处李老师的电话。李老师说:“小苏,你还在学校吧。”他心底一颤,“还在。”李老师又说:“那好,你现在来综合楼前面,我们和班主任一起去查寝室。”他闭上了眼,咬了咬牙,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句脏话,他克制住了,只说道:“好的。” 苏世横走下楼,正好碰上从办公室出来的朱笑和余梅。朱笑惊讶道:“老苏,你咋还没回去噢?”余梅低声说:“就是,人家杨立老早就溜了,你又没有晚自习,干嘛还留在这?这么喜欢为学校奉献吗?”苏世横气不打一处来,他也不顾忌周围有没有人,大声道:“你们以为我想啊,德育处要和班主任一起查寝。” 第十一章魔鬼作息表,谁能受得了 由于初一年级办公室就在综合楼一楼,苏世横、朱笑和余梅便最先到达了集合地点。 苏世横四下看看,又说:“我刚才说那么大声,是不是有点猖狂?领导要是听见了不是得严肃地处理我?” 朱笑说:“你那算什么猖狂,再说了,他能怎么处理你?把你赶出德育处?呵呵,这样正好,你也不会被突然安排做这些破事了。你也是,他问你在不在学校,你就说不在啊,说你已经回家了,而且家离学校很远,回不来了,他也拿你没办法。” 苏世横说:“唉,我想过这么说的,但是脸皮薄,没好意思撒谎。” “唉,那你就怪不了别人了,不会撒谎就只有被随意安排。”朱笑说,“下次学聪明点吧,这学校真是……一言难尽啊。” 余梅也说:“就是,你看看我们当班主任的,从早上七点硬刚到现在,这马上就十点了,等会儿查寝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这战线拉得多长啊!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哪个初中是这样的作息安排,简直跟高中一样,哦不对,比我以前教的高中都要残酷。” 朱笑附和道:“对,我也惊了,我朋友就在城区教初中,他们学校七点半就放学了。” “七点半?那他们不上晚自习吗?”苏世横问。 “上,就从六点上到七点半,上完就放学,学生不住校。”朱笑答道。 余梅见远处有人走来,便使眼色道:“好了,别说了,来人了。” 朱笑说:“唉,终于来了,赶紧查寝吧,我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本来午觉就没有睡好。” 过了几分钟,参与查寝的人都集中到了综合楼前面,领队的是德育处的田主任和李老师,其余的便是初高中的班主任;当然,还有苏世横这样的“德育干事”,美其名曰是“干事”,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随传随到的小喽啰而已。由于是新学年第一次查寝,田主任便按照惯例,先讲了一堆要求和注意事项,然后他才让班主任们分头行事,去巡查各自班级所在的宿舍楼,他还说,为了汇总查寝情况,提前查完寝的不能走,必须返回综合楼集合,再统一解散。 苏世横本就是初中部的老师,自然而然就被田主任分去查初中部的寝室。他和初中部的班主任们一同进了雅园2号楼,因为不同的年级集中住在不同的楼层,进了楼后,班主任们便自觉分成了三组。开始查寝后,苏世横一直和朱笑、余梅走在一起,朱笑余梅进哪间,苏世横就跟着在哪间,他似乎并不打算跟着章老师、谢老师,也可以理解,他和前面两个人的关系比和后面两个人的更亲切。 雅园2号楼是女生寝室,住的是初中部和部分高一的女学生。这么多年来,苏世横只进了两次女生寝室,一次是上初二的时候,学校大扫除,他被女生叫去帮忙,搬了桌椅、挪了床架,很多男生也一起被叫去了;另一次是高考结束的时候,同学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又被女同学叫去当了苦力,把行李搬下宿舍楼,再搬到校门口,很多男同学同样被叫去了。这次不一样了,他成了老师,以老师的身份进了女生寝室,他本该有恃无恐,却莫名其妙地害了羞。 到底男女有别,即使是老师也要避嫌,毕竟这些年来,男老师性骚扰女学生的新闻可不少,苏世横和朱笑都必须小心,万一遇到奇怪的女学生,随便举报一波,他们就算不身败名裂,也会落得个不清不白,人言可畏啊,社会人大多不求证信息真假,总要你付出代价才了事。因此在查寝时,余梅便打起了头阵,她先敲门,先告诉里边的女学生有男老师来查寝,先让女学生做好物理上和心理上的准备,之后她才让学生开门;开门后,余梅先进,全方位观察一遍后,觉得没问题,她再让朱笑和苏世横进来。 看到苏世横和朱笑进了寝室,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的女生们不但不害羞,反而觉得男老师查寝很有意思,她们都注视着朱笑和苏世横,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充满了新鲜感。两个多月前,她们还是小学生,还是孩子;两个多月后,虽然名义上成了中学生,但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她们成熟多少,她们依旧是孩子。苏世横此刻又有了那种感觉,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已经是学生的长辈了。 近门的床铺上坐着一位女生,她忽然说:“苏老师,好久不见噢。” 苏世横转头一看,原来是夏婉芙,他进门这么久了,竟然不曾发现身边有个熟人,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进了女生寝室,他还真的害羞了,也可以说是紧张了,他的视线一直定格在寝室最里边的梳洗台上,生怕正眼看了某个学生,就有了“非礼勿视”的嫌疑。苏世横回应道:“哪有好久,军训才过去两三天呢。今天过得怎么样啊?学校的生活还习惯吗?” “习惯呀,我很喜欢学校的,有好朋友,还有可爱的老师。” 苏世横微笑道:“那就好,要好好学习噢。这么晚了,赶紧睡觉,不然明早起不来了。” “好。”夏婉芙站起身,“但我要先去洗脚。” 夏婉芙的上铺又传来一声,“苏老师。” 苏世横抬头一看,这次是贺苗苗,她和夏婉芙成了上下铺。苏世横回忆起了报名那天贺苗苗满脸泪痕的可爱模样,微笑道:“苗苗同学,好久不见噢,你现在变得勇敢了,都主动跟我打招呼了。” 贺苗苗脸又红了,她还是那个羞涩的小女孩。 朱笑双手叉着腰,假装生气道:“我说你们,都只跟苏老师打招呼,我这个班主任就不认识了吗?” 其余女生都发出了笑声,连忙应和道:“朱老师好。” 贺苗苗也说:“对不起朱老师,因为你常常在班上,我经常见到你,但苏老师不常见,我就先跟他打招呼了。” “好吧,还算你们找了个好理由,赶紧休息了。”朱笑说。 这时,夏婉芙从梳洗隔间走了出来,她在第一张床铺边停留了两秒,对躺在床上的人说:“晚安咯童文静。” “晚安小芙。” 童文静这个名字,苏世横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特意往那个床位上看了一眼,隐约见到了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这个军训第一天被爸爸送来的女孩,如今应该结识了很多新朋友,至少有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夏婉芙,会在睡觉前与她互道晚安。想到这里,苏世横忽然感到很欣慰,心底也涌过一道暖流。 查完2班和4班的女生寝室后,苏世横暂时作别了章谢两位老师,跟随余梅和朱笑出了雅园2号楼;随后,他们仨去了雅园3号楼,又以最快的速度巡查完了男生寝室。出3号楼时,他们碰到了正好进门的章老师和谢老师,谢老师笑道:“你们查得这么快呀?”余梅想都没想,老实答道:“嗯,年纪大了,忙了一整天,又到了这个点儿,我一点精神都没有,只想早点查完,回家睡觉。”苏世横和朱笑互相看看,都觉得余梅说话过于直接,虽然他俩喜欢听实话,但章老师和谢老师可能不喜欢。章老师却笑道,“嗐,都一样,我身体也快废了。那行,不说了,我们先去查寝了,早查完早解放。” 出了大门,余梅说:“我刚才说错话了吗?你们的眼神好像不太对。”朱笑笑道:“没错,你说得是事实,我就是喜欢实在人。”苏世横说:“我也一样。”三个人相视一笑,一同回到了综合楼前面。田主任说了在这里集合,可过了十分钟,依旧只有他们仨,其他班主任没有一个回来,章老师和谢老师也不见人影。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越来越烦躁,都已经深夜了,他们却还不能下班,还要在这里苦苦等待,苏世横不禁默念道:“不是说当老师很轻松的吗?一天确实只有几节课,那为何现在还没有回家休息呢?” 朱笑望着对面的宿舍楼,挠挠头道:“查个寝室这么久?他们查得有多细致啊?” 余梅也很不耐烦,一脸不屑地说:“鬼知道他们在干嘛,怕不是要把每个寝室翻个底朝天才算完。马上就十一点了,我开车回家还要半个小时,真是服了这学校。” 苏世横也被气笑了,无奈说道:“幸好我住得近。” 在无尽的夜色中,在昏暗的灯光下,三个人“酒逢知己”,又一起吐槽起了这所学校。然而,他们只敢发发牢骚、倒倒苦水,还不敢以实际行动做出反抗,像苏世横自嘲的那样,他们只是在“逞口舌之利”。还是同样的原因,初来乍到的他们,并不敢在明面上与学校作对,毕竟他们挣的是这份工资,做任何事都必须考虑后果。因此,他们压制住了心头的火气,制止住了一心想回家的脚步,就骂骂咧咧地,在原地等待。 十分钟后,一位老师率先在雅园3号楼门口出现,苏世横他们终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初高中的班主任们相继从各个宿舍楼钻了出来,他们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而苏世横、朱笑、余梅异常兴奋,像是在迎接那些人凯旋。最终,作为“统帅”的田主任也回到了综合楼,他站到了大楼门前最高的阶梯上,准备发表一番获胜感言。 又过了三分钟,章老师和谢老师也终于回到了综合楼。苏世横问道:“章老师,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检查得也太细致了吧。”谢老师抢先答道:“唉,1班几个男生在寝室抽烟,被我和章老师逮个正着,我们给他们做了一番思想教育。”章老师说:“是啊,这些不省心的家伙,我想早点回来都不成。”朱笑和余梅等了太久了,一句话都不想说,他们只想着飞回家里,爬上床、闭上眼。 人总算到齐了,田主任抓紧时间做了总结,之后大家便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笑打着哈欠进了办公室,他眼睛里明显有血丝。他说:“你们昨晚睡得怎么样?” 余梅摊在椅子上,仰起头也打着哈欠,“别说了,昨晚我到家都十二点了,今早六点半又起来了,早饭都来不及吃,赶紧开车来守早自习。” 苏世横本来闭眼趴在桌上,听见朱笑的声音,便转过头说:“哎,还好我住得不远,睡到了七点钟,不过还是困得不行。我直接来了学校,也没有吃早饭。” 朱笑也瘫倒在了椅子上,“唉,幸好今天我的课都在下午,守完早自习还能补补觉。” 余梅说:“我也是,等会儿守了早自习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吃了饭就回来睡觉。” “好。”苏世横说,“这个学校真的让我开眼了,我以为当老师很轻松的。” “当老师是轻松,我以前就过得挺滋润。”余梅顿了顿,又说:“是学校的问题。” “对,我朋友也过得很滋润。你看看我们的作息时间,早七晚十一,真的恐怖。”朱笑附和道。 苏世横说:“我们受罪,学生也遭罪。” 第十二章劳逸结合竟成了奢望 按照作息表的要求,朱笑和余梅本该七点钟就要到教室,但他们又累又困,便在办公室里多呆了十分钟,稍微养了养精神才出了门。经过1班教室时,他们看到谢老师正在讲台上组织学生早读,谢老师也注意到了他们,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很快就回到了学生身上,他俩顿时觉得很惭愧,心想谢老师的潜台词很可能是“这两人真不敬业”。经过3班教室时,他们又看到了同样在守自习的章老师,章老师热情地向他们微笑,却让他们更加无地自容,他俩厚起了脸皮,扬起嘴角做了回应,随后迅速钻进了自己的班。 朱笑和余梅离开以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苏世横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正适合他补觉。他看了一眼门外,发现对面办公室还关着门,没人来开,他自言自语道:“果然,只有班主任会来这么早,科任老师或许还在家睡觉,快上课时才会来吧。诶?不对啊,我也是科任老师,今天干嘛来这么早呢?来傻坐着吗?嗐,我真是傻,明天一、二节没课,我不来这么早了,我要睡久一点,睡舒服了再过来。”他点点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贴下头补起觉来。 过了一小时,苏世横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一看到来电显示就心头一颤,是德育处李老师打来的,根据前两天的经验,这通电话很可能又要送给他一些奇怪的任务。朱笑和余梅在他睡觉时已经悄悄回来,现在正趴在办公桌上补觉。苏世横甩了甩头,做好心理准备后,便接通了电话,“喂,李老师,有什么事吗?”他说得很小声,以免吵到朱笑和余梅。 “小苏,你在学校了吗?车牌表做得怎么样了?” 苏世横刚刚睡醒,还有点迷糊,“嗯,正在做呢,昨天很多老师都上报了新车牌,我都登记在表格上了,但估计今天还会有人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得成。” “嗯,辛苦你了,有些老师确实反应慢,还有些是从来不看群消息的。这样吧,我马上在群里发个通知,催一催他们,就说车牌登记截止到今晚八点,之后没有登记的就自己去门卫室登记,这样你也轻松点,不用一直等他们。” 苏世横顿时振作起了精神,想不到李老师这么体贴他,他笑道:“好啊,谢谢李老师。” “不客气。那今天还是麻烦你继续给他们登记哈,过了八点你就不用管了。” “好的。”苏世横突然有了危机意识,李老师之所以给他减轻负担,难道是因为又有新任务?他小心翼翼问道:“李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暂时没有,你今天就把车牌表弄好,晚上八点把表格发给我,我再发给门卫室。” “好。”苏世横异常开心,总算有机会过点轻松日子了。 接完电话后,苏世横全然没了睡意,要怪就怪这张办公桌,只适合办公,不适合睡觉,他坚持趴了一小时,尽管意识模糊,却仍感觉桌子硌得慌。他忽然想起了德育处办公室的沙发椅,在那上边睡觉应该会很舒服,他不禁一笑,那个办公室唯一令他留恋的东西,竟然是一张椅子。今天才刚开始,暂时没有人上报车牌,他也不打算继续睡,也就没有去二楼的必要了。他翻出了英语书和参考资料,继续备起了课,昨天他和黎娟换了课,历史在第三节,他要去顶班。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了,谢倩容和张青青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办公室,但一看到朱笑和余梅在睡觉,她们瞬间就变得蹑手蹑脚,还同时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对方安静。 苏世横笑道:“你们就直接进来啦?报告也不喊?” 张青青依然竖着食指,却向着苏世横说,“嘘,小声点苏老师,有老师在休息呢。” “哟,你们胆子挺大啊,竟然命令起我了。” 谢倩容说:“哪有,我们是担心你吵醒了他们,他们会骂你。” “那我还得谢谢你们咯。” “不用谢,不用谢。”谢倩容捂着嘴笑,继续说:“苏老师,下节课是你的吧,我们是来帮你拿东西的。” “真的假的,这么懂事?” 张青青说:“当然是真的,我们是你的科代表啊。” 苏世横很是欣慰,“好吧,算你们乖。不过我也没有什么东西,你们就把这两本书拿过去吧。噢,还有这U盘,你们帮我插在电脑上。” “遵命。”谢倩容说。 德育处的奇葩任务,早七点到晚十一点的工作强度,让初来乍到的苏世横疲惫不堪。才短短三天,后悔当老师的念头就已经在他脑海里出现好几次了,他甚至对老师这份工作产生了厌恶,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不过,当谢倩容和张青青来找苏世横上课时,他却突然变得很开心,那些疲惫也被忘得一干二净,他的确是真心喜欢上课,真心喜欢与学生相处,这也是他选择当老师的最大原因。他整理好了心情,在谢倩容和张青青的包围之下出了办公室,三人和谐地走在廊道里,有说有笑,似乎没有那十岁的代沟。 当苏世横出现在窗外,1班学生顿时变得激动起来,有的在喊“苏老师来了”,有的在说“太好了又是英语课”,昨天的第一节英语课给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为苏世横创造了一大群粉丝。看到这样的场景,苏世横自然很开心,他走进教室,故作不满地问:“你们干嘛?想造反啊?”谢倩容笑道:“造什么反啊,大家盼你上课盼了好久,你总算来了。”苏世横心里也美滋滋的,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 和昨天一样,这堂课依旧有着热烈的氛围,同学们也依旧表现得很活跃,无论苏世横说什么,对他们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十分配合,这让苏世横感觉很舒服,比在办公室傻坐着舒服得多。当苏世横提问时,总有十多个人举手,英语基础好的,能够答对;基础不好的,只能答错,但无论对错,这种敢于回答问题的态度就值得表扬。说来有趣,进了课堂的苏世横,就像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不会困,也不会累,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这样上一天课。 苏世横回到办公室,朱笑和余梅也已经醒来,他笑道:“你们睡醒了。” 朱笑还刚醒不久,还打着哈欠,“嗯,续了命了,但很快又要被学校压榨了。” 余梅对苏世横说:“你去上课了?我感觉你很开心呢?春风满面的。” “是啊,孩子们很可爱,上起课来很轻松,心情也很愉悦。” “跟德育处比起来,如何?”朱笑笑道。 “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好吗?”苏世横坐回椅子上,继续说:“我宁愿上一天课,也不愿意做半天德育处的任务。我当老师就是为了教书育人,其他的都不感兴趣。” “谁不是啊,我也就只想教教书,挣点钱养活自己。”朱笑说。 余梅说:“唉,没办法。你们是因为刚毕业,不了解行情,被忽悠了;我是因为家庭,身不由己,被安排了也只能听话。” 苏世横微笑道:“我们还真是难姐难弟啊。” 朱笑说:“是啊,不过想想也还好,祸兮福所倚,咱们志同道合,还能做个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余梅点点头:“对,其实任何工作都不容易的,很多人都梦想着当老师嘞,因为有双休和寒暑假,平时辛苦些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咱们这也不算辛苦,看看那些环卫工人,小吃摊主,还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些人才是真的辛苦。” “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就好了。”苏世横说。 “嗯,做人最难得的就是知足。”朱笑说。 余梅看了看手表,又说:“你们上午没课了吧?要不我们出去走走,一直呆在办公室挺不舒服的。” 朱笑立刻站起来,“正合我意,这办公室让人很压抑,是该出去透透气。” 苏世横看了一眼手机,弹窗上又出现了十几条QQ消息,他说:“出去吗?可我还要做车牌表,又有人上报车牌了。” 朱笑说:“回来再做!你现在去登记了,过一会儿还有人上报,你又得去,还不如等到中午,一次性给他们登了,省时省力。” 苏世横会心一笑,“有道理,那就走吧。” “走走走。” 他们便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办公室,又大摇大摆地出了校门。 学校前方是一条新修的步行街,三个人沿着街向西走,很快就看到一片旧式民居,这是柳镇最负盛名的老街,据说街上全是民国时期的遗存,距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两纵两横的石板路,黑瓦红砖木板门的房屋,数不胜数的店铺和路边摊,卖小吃的;卖布的;开锁和磨刀的;掏耳和修脚的;总之,你能想到的摊贩,在这里都能看到。外加街边的老头老太,和穿梭在路中间的幼儿,使这片老街区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苏世横就喜欢这样的地方。 走在老街上,朱笑感到神清气爽,甚至闭上眼睛做起了深呼吸。他说:“在这里散散步,比坐在办公室里舒服多了。” “对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办公室里很闷,让人喘不过气。”苏世横说。 余梅说:“工作就是这样的,想挣钱,就必须付出代价。” 朱笑说:“是啊,不挣钱又不行,我又不是富二代。这样吧,以后我们一有空就出来透透气,劳逸结合也应该吧。” 苏世横笑道:“对,这条街就很不错,上完课来转转,心情会好很多。” “好,我们仨一起来,感受下人家的生活气息。”余梅说。 苏世横、朱笑、余梅果真是一路人,他们都很喜欢这片街区上的慢节奏生活,走在石板路上的三人,是那么地轻松惬意。 可惜,悠闲的时光并不长久,老街区的西街才走了一半,余梅的手机铃声便响了。她拿出手机,见来电显示是章老师,便知道这通电话来者不善。她示意苏世横和朱笑保持安静,随后接通了电话,她一共说了三句话:“嗯,是我,章老师。”“啊?查坐班?还有这事?”“好了,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回来,马上。”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苏世横说:“怎么?喊我们回去?” “嗯,章老师说学校有坐班制度,没有课就要在办公室坐班,还有专门的人来检查,要是查到你缺席,就要扣你的工资。” 朱笑和苏世横先是震惊,再是愤怒。 余梅深出一口气,继续说:“这学校真是有毛病。” 苏世横说:“太厉害了,厉害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有坐班制度!真的行!” 朱笑说:“服了服了,我彻底服了,这学校真的秀翻我了。” 余梅说:“你能怎么办?还不是得乖乖回去,扣工资啊。” 苏世横叹道:“唉,那就走吧,回去吧。” “查都查了?还回去吗?反正都已经缺席了,还回去干嘛。”朱笑越想越生气。 第十三章师与徒的初见 苏世横和余梅都觉得朱笑说得对,反正他们已经缺席了,那就不必这么快回去了,而且章老师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晚一点回去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们继续在老街上悠闲地散步,仿佛每走一步,就能把他们上班的学校踩上一脚,以发泄心头的怒气,他们一直走到了西街尽头,才带着剩下的半肚子闷气回了学校。一进办公室,他们便直冲冲地回到座位,一句话也不说。章老师和谢老师心里也有数,一时气氛很是尴尬。 章老师身为年级主任,自然不会让这个场面持续下去。她微笑道:“余姐你们回来了,我跟查坐班的方老师解释了,说你们都是今年才来的,不知道有这个规矩,她也表示理解,这次没有记录你们缺席,也就不会扣你们工资了。”章老师说话很中听,而且切中要害,她没有问余梅他们去了哪里,只说明了他们没有被扣工资。 知道没被扣工资,余梅心里舒服许多。她说:“噢,好的,麻烦你了章老师。” 朱笑依然生着气,说话也变得直接,但他尽量保持着礼貌。他说:“章老师,我们为什么要查坐班呢?班主任事情本来就很多,难得有点空闲,出门休息下应该不过分吧?” 苏世横看了朱笑一眼,连忙帮衬道:“是啊,我也觉得查坐班有点多余,非要我们坐在办公室吗?只要完成了任务不就好了?” 谢老师一直低着头,没有搭一句话,她是一个工作狂,在她眼里,余梅他们的行为就是消极怠工,这是她不喜欢的。然而,余梅、苏世横、朱笑现在都是她的同事,大家又同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她要是实话实话,表达对余梅他们的不满,那以后他们还怎么相处呢,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章老师说:“嗐,这都是领导们安排好的,我们人微言轻,只能听命令。不过,方老师每天来检查的时间是固定的,上午十点半,下午三点半,就这两个时间,她查了就走了,我们就可以溜了。你们下次注意点嘛,不要撞她枪口上,她还挺不好说话的。”章老师的确是个实在人,很体谅一线老师对坐班制度的厌恶。 朱笑渐渐消了气,笑道:“谢谢章老师的情报。其实我也不是工作不积极,就是当班主任真的有点累,我以前也上过班,但还从来没有从早上一直干到晚上过,所以一时很不习惯,总想着偷偷闲,养养精神。” 章老师笑道:“理解理解,你看看我脸上,当了十年班主任,痘痘就一直没消过,皱纹也越来越多。” 谢老师终于开口道:“你那算什么噢,我还不到三十岁,却多显老。” “谁让你那么拼命哇,拼命三郎。”章老师打趣道。 谢老师笑道:“哎哟,我也不想拼命的。” 苏世横低头一笑,心想:“你不想拼命才怪,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他又抬起头,却说起了奉承话:“嗐,章老师和谢老师都很年轻,本来就年纪小,看起来还更小。再说,痘痘可不是变老的标志,年轻人才长痘好吧,那叫青春痘。” 章老师捂住嘴笑道:“小苏真会说话。” 朱笑不喜欢听奉承话,更不喜欢说奉承话的人,但他知道苏世横不是他讨厌的那种人。他向苏世横白眼道:“不愧是高材生,真会说话。” 苏世横也向朱笑眨眨眼,表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活跃下气氛。 章老师又说:“噢,对了小苏,我刚才碰到咱们英语组的夏老师了,我跟她说了你想让她当你师父的事,她说可以,但她还说自己在带初三,平时比较忙,可能没空来找你,让你有空就去找她。” 苏世横答应道:“好的,谢谢章老师,那夏老师她在哪里啊?” “她在科教楼三楼,初三老师都在那边。” “好,我……”苏世横看了一眼时间,“我下午再去找她吧,马上就吃午饭了。” “嗯,你要加油噢小苏,好好成长,领导们都对你寄予厚望呢。” 闲聊过后,苏世横又来到了二楼,继续完成德育处交代的车牌表工作。经过一上午,他的手机上又收到了三十多条QQ消息,全都是学校教职工上报的车牌号。很多教职工在车牌表上明明已经有了一个或两个车牌,却还在上报第三个甚至第四个,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有那么多车呢?还是在给亲戚或者朋友开后门。唉,反正苏世横没有权力过问,他只需要服从命令,将所有上报的车牌号登记在表格里就行了。 吃了午饭,睡了午觉,苏世横便决定去科教楼找夏老师。根据章老师的指引,他先上到了综合楼的三楼,然后穿过连接两栋楼的廊道,直接进入了科教楼中。在科教楼三楼的楼道里,他一下子看左边,一下子看右边,很快就在楼道的转角处找到了初三年级办公室。他站在门外,听见里边有好多个声音,女声此起彼伏,男声零星半点,说的基本上都是教学相关的事。 苏世横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很恭敬地说“老师们好,请问英语组的夏老师是哪一位啊?” “是小苏吗?我就在这里。”近门的一位女老师答道,声音很温柔。 苏世横往右边走了三步,到了夏老师的身边,他微笑道:“夏老师你好,我是苏世横,章老师应该跟你提起过我了吧。”虽然夏老师在英语教研会上已经露过脸了,但那个时候苏世横听烦了她们的发言,根本没有注意她长什么样。直到现在,苏世横才近距离地看清了这位初中英语组组长的样子:长发,戴眼镜,身材偏瘦;国字脸,脸上皱纹颇多,很显老,章老师说夏老师才四十出头,可苏世横觉得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夏老师笑道:“嗯,章老师都告诉我了。你好啊小苏。” 如果闭上眼,只听夏老师的声音,苏世横会认为夏老师只有二十来岁,但那一张沧桑的脸,唉,岁月的痕迹终归是无法掩盖,声音和模样不匹配的人,可以叫做声音杀手吧,就像背影和模样不匹配的被唤作背影杀手。苏世横说:“你好夏老师,我这个新兵蛋子,以后就麻烦你多多指教了。” “高材生你谦虚了,是我们相互学习,我是一个老古董,教学方式和理念都比较老派,我才要向你好好学习。” “夏老师你也太谦虚了,你是前辈,我是后辈,向你学习是应该的。” 夏老师笑道:“嗐,不多说了,相互学习就对了。对了,下节课就是我的课,你要不要来听一听?” “好啊,求之不得呢,那我就打扰了。” “客气什么,你也来给我指点一下。” 于是,苏世横便进了夏老师执教的初三3班。这间教室看起来很宽敞,其实是因为学生很少,只有三十个人,座位只有五排六列,初一年级每个班至少是五十人,比这个班多了二十个。据夏老师介绍,上到初三,有不少孩子会退学,读职高的,跟着爸妈打工的,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就是一心一意想考高中的了。苏世横心想:“竟然有将近一半的学生上初三会退学,看来这所学校的初中部确实不怎么样,难怪以前没有听过,既然是这样,那生源肯定也有问题。” 苏世横提了一张椅子,正对着讲台就坐。这间教室确实宽敞极了,他在1班上课时,亲眼见到最后排的座位已经抵到了墙,虽然两间教室实际上是一样大的,但人太多了确实很拥挤,在初一1班,他连走下讲台视察一圈都很费力,甚至不敢有这种想法;而在这初三3班,老师能够轻易走到教室任何一个地方,视察每个学生的课堂任务完成情况。苏世横不禁心想:“为什么初一年级不多分出一个班呢?非要每个班五十多个学生,哎,很可能是因为教室不够,或者教师也不够。” 铃声响了,学生很快就回到了位置上,夏老师也早已站上了讲台。来科教楼之前,苏世横带了一个听课本,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他翻开了听课本的第一页,接着打开了笔盖,提起了笔,随时准备记录夏老师的一言一行。这是他第一次听学校老师的课,第一次正式向前辈学习,整个过程对他来说很有仪式感,他想成为一名合格的英语老师,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在向那一个目标努力奋进了。 苏世横本打算完整地记录夏老师的这堂课,因为他觉得夏老师是前辈,一堂课里的每个过程,从课前引入到课后作业,肯定都值得自己学习,若能完整地记录下来,他也就能仔细地研究。然而,当夏老师开始上课时,他却突然无从下笔,不知道该记录什么。原来,夏老师的课堂很传统,她只让学生读单词,读课文,又背单词,背课文,之后讲语法知识,再做题,又讲题,整堂课里没有一次学生活动,说得难听点,这堂课上得很死板。 课才上了十分钟,苏世横就已经坐不住了,他实在不喜欢死板的课堂,在这样的课堂里多呆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折磨。可他又不好意思直接离开教室,那样对夏老师明显不尊重,他只好暂时咬牙坚持,装模作样地在听课本上做着笔记。后来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拿出手机,假装去接电话,这才得以出门透气,不过这个方法只能用一两次,多了就容易露馅儿。他还想过假装去上厕所,但上课才一会儿就去上厕所,好像说不过去。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铃,苏世横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脱离了苦海。可惜,夏老师并不打算下课,她继续讲题,打算把课上做过的题全部讲完,这堂课的任务必须在这堂课完成,下堂课还有下堂课的任务。拖堂这件事,不仅苏世横不喜欢,学生更加不喜欢,夏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讲台下的学生却没有几个在听。 夏老师终于说:“好,下课。”学生一溜烟地冲出了教室,苏世横也走到了讲台上。 没等苏世横开口,夏老师先说:“我上课就很古板,你别见怪。” 苏世横虽然不喜欢夏老师的上课方式,却笑道:“没有,您这样上课很有效,学生更容易掌握基础。” 夏老师心里很满意,心想苏世横确实会说话。她笑道:“反正我这个课啊,我自己心里清楚,只能应付考试,公开课是拿不出手的,会被教研员批评死。小苏,你要注意噢,你是名牌大学的,上公开课肯定没问题,但应付考试的课是跟公开课不一样的,而且我们这里的学生,跟首都学生差距很大,你不能一直拿上公开课的方式去上课,他们的水平可跟不上,有时你也必须像我这样,课上得死板点,他们才能吸收。” “好,谢谢夏老师指点。” “不客气,以后我们多交流,互相学习,你也教教我怎么上公开课。不过我当着班主任,可能没什么时间来找你,就麻烦你有空来找我吧。” 苏世横笑道:“夏老师您言重了,怎么能说你麻烦我呢,是我麻烦您才对。” 第十四章“小苏”被寄予了厚望 和夏老师见完了面,苏世横便从廊道原路返回。当他走到二楼的德育处办公室时,他停住了,在门外犹豫一阵后,他还是掏出了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他又坐回了舒服的沙发椅,同时也打开了电脑桌面上烦人的车牌表,虽然他很不喜欢这项工作,但既然当了和尚,钟也就必须撞了。幸好,李老师已经在QQ大群里下了最后通牒,车牌上报在晚上八点就会截止,苏世横只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将车牌表发给李老师,就能够了结这桩破任务。他按照收到的QQ消息,又往表格上添了七个车牌号,但半小时不到他就烦了,回了一楼。 朱笑笑道:“你现在才回来啊?和师父聊这么久,肯定学到不少干货吧?” 苏世横说:“嗐,没学到多少,我就听了她一节课,聊了还不到十分钟。我在楼上做车牌表,做了半小时吧。” “噢。那她的课如何?有没有学到什么好教法?跟我分享分享。” 办公室没别人,苏世横便实话实说:“其实真没学到什么,她上课很传统,死记硬背,做题讲题。” “正常,老教师基本都这样,我师父上课也有点死。” “嗯,不过她说上公开课和应试课不一样,让我两样都要注意,这句话倒很实在。” 朱笑说:“嗯,我师父也这么说的,确实有道理,要想学生考出好成绩,题海战术是最有效的。” 苏世横皱皱眉,“嗯,可是……我就是不喜欢那种教法,太死了,会扼杀孩子们的创造力,也许短时间内他们能够考出好成绩,但久了,上高年级了,他们很可能就学不走了。反正我一时半会改不过去,可能永远都改不过去。” 朱笑安慰道:“慢慢来吧,其实我也不喜欢死板的课堂,但是我师父说,要想应付考试,就必须学会用她们的方法,让学生死记硬背,用题海战术,这些方法学生最容易出成绩。不然,我们的学生成绩只能垫底,领导肯定不会给我们好脸色。” “慢慢来,慢慢来吧。”苏世横又说:“小余去上课了吗?章老师和谢老师也不在呢?” 朱笑答道:“小余和章老师都去上课了;谢老师好像去了三楼,说是校团委有点事。” “谢老师也不容易啊,虽然是副科老师,但她既当班主任,又在德育处,挺辛苦的。” “不然怎么说她是工作狂呢,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马上都三十岁咯。” “都说女生过了三十岁,找对象就不太容易了。” “谁说不是呢,但那是她自己的事,与我们没关系。” 话音刚落,铃声又响了,从外边的喧闹声可以判断,这肯定是下课铃。果不其然,章老师和余梅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办公室,章老师先进门,余梅后进门,间隔不超过五秒,从2、3班教室到办公室有二十多米的距离,章老师却一直不知道余梅在身后,余梅也没有主动和章老师打招呼,两人看上去是一起回来,实际上是各回各的。余梅并不是故意疏远章老师,只是她昨晚没有睡好,有些疲倦,不太想说话而已。 苏世横看了一眼课表,确认了下一节1班又是英语课,他便将电脑上的PPT课件拷到了U盘里。这次课件是他上午上课前用十分钟赶出来的,远没有前两次做得用心,他本想上完课就回来完善,结果却被朱笑和余梅说服,外出散步去了。不过,他并不担心课件的质量,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第一单元的重难点,只要学生吃透了那些重难点,有没有课件其实都无所谓。不一会儿,谢倩容一个人来了办公室,她对苏世横说:“张青青被语文老师叫走了,只有我来拿书了。”苏世横笑了笑,将教材和U盘都给了谢倩容。 一进教室,苏世横就看到了半个黑板的粉笔字,从内容上看,上节课应该是语文课。正当苏世横拿起湿毛巾,伸手去擦黑板时,谢倩容突然大喝一声:“值日生!死哪去啦?”苏世横和前排学生都没有防备,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后排一男生马上跑上讲台,笑呵呵地说:“苏老师,我来吧。”谢倩容瞪了男生一眼,男生似乎有点害怕,却是满面笑容。谢倩容放下了课本,又将U盘里的课件拷贝到了教室电脑上,笑着说:“苏老师,那我先下去啦。”苏世横微笑着点点头,随后他整理起了讲桌,等待着上课铃声。 铃声响了,苏世横站直了身,微笑道:“OK, class begins.” 谢倩容立即高声回应:“Stand up.” 同学们纷纷起立,与老师互相问好,这是上课的标准程序之一。 可就在同学们入座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后门进了教室,这个人一手拿着听课本,一手提着便携式塑料椅子,苏世横认识他,他是分管初中部的穆副校长,在开学工作会和英语教研会上都发过言。苏世横心想:“穆校怎么会来听我上课呢?”他不禁紧张起来,停顿了五秒钟后,他又忽然想到:“对噢,穆校是教英语出身的,他经验丰富,肯定是来指导我的。”果然,穆副校长轻轻放下椅子,先侧身坐了上去,再移动身体面向了黑板,他翘起了二郎腿,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笔。 苏世横没有跟穆校长打招呼,毕竟铃声已经响了,课前仪式也已经做了,他应该正式进入课堂,而不是为这点小事分心;于是他翻开了教材,点开了PPT,开始讲课。尽管下边坐了一位大佬,苏世横的心态依旧很平和,他按照原来的样子,行云流水地上着自己的课,权当穆校不存在。然而,穆校并不“安分”,他先后四次离开座位,在后面三排走来走去,时不时又凑近学生的书,不知道在看什么,仿佛在刷存在感。前两次还好,但当穆校第三次走动时,苏世横就开始反感了,他觉得穆校影响了学生听课,也影响了自己上课。 下课铃响了,苏世横正讲到一处重要知识点,但他并没有拖堂,而是直接进行了“下课仪式”,放了学生自由活动。他刚刚从学生变成老师,还很清楚学生对于拖堂的厌恶,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一条铁律——绝不拖堂。很多同学都有点吃惊,谢倩容说:“苏老师,你竟然不拖堂啊?不讲完就下课吗?”苏世横笑道:“我不喜欢拖堂,该下课就下课,课间是拿给你们休息的,不休息好下节课就没精力。”同学们仿佛遇见了救星,纷纷拍手庆祝,看来他们上其他科是经常被拖堂了。 苏世横拿上U盘和教材,先看了穆校一眼,再从前门出了教室。当他进入走廊时,穆校也已经出了后门,站在门外等着他过去。他走到了穆校身边,略低下头,很恭敬地打起了招呼:“穆校,您好。”只见穆校用左臂夹着卷起来的听课本,右手扶了下眼镜,面无表情地说:“额……我屋……切办公室……交流哈。”穆校已经五十几岁了,说话断断续续,语调也忽高忽低,甚至还有尾音,他不会说普通话,只会方言,一开口就很接地气。其实,以施校长为首的校领导都不会说普通话,从当初面试到现在工作,苏世横已经听得习惯了。 他们来到了初一年级办公室,苏世横等穆校坐下了,他才就坐。 穆校翻开了听课本,说:“今天……的课喃,我想……跟你交流这几点。” 看着那满满一页的黑字,苏世横竟感到了一丝压力。他说:“嗯,请穆校指教。” 穆校说:“第一喃,就是板书。板书你要写规范点,最上面一定要有单元的标题,接着才写知识点或者重点词汇,最下边还可以弄个总结,把学生容易出错的标出来。”这几句话倒是说得很连贯,明显少了一些不必要的停顿。 苏世横觉得穆校说的有道理,他板书确实没有写单元标题,他点点头:“噢,好的,谢谢穆校提醒,我下次改正。” 穆校将左手上的听课本尽量放远,头也使劲向后仰,右手拿着笔在听课本上慢慢移动,寻找着第二条建议。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噢,第二喃,就是课堂管理。你上课时下讲台的次数太少了,我记得你只下来了三四次,这还不够,你要多下来转一转,尤其在你布置了任务让学生完成的时候,比如今天你做听力练习,你就要去看看好多人做得来,好多人做不来,要是做不来的人比较多,你就要多放几次音频,直到多数人都听懂了才行。” 苏世横恍然大悟,原来穆校之所以在课堂上四处走动,就是为了查看学生完成听力练习的情况。其实在那个时候,他也下讲台转悠了,他也查看了一部分学生的完成情况,不过就像穆校说的,他看的人还是太少了,没办法掌握到大多数人的情况。他虚心接受了这一条建议,微笑道:“嗯,谢谢穆校,这一点我记下了,下次一定注意。” 在苏世横说话的工夫,穆校已经找到了第三点。穆校说:“第三喃,就是小组建设。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嗯,小组建设!你有没有把全班学生分成英语小组喃?” 苏世横对“小组建设”这个词还比较陌生,但他知道分小组的意思,他说:“我分了的,分成了八个组,每个组七、八个人,他们收发作业、读背课文都比较方便。” “八、九个人太多了,每组四个人就够了,而且优生和差生要搭配起来,让优生帮助差生,共同进步,这才是小组建设。” 苏世横心想:“这才刚刚开学,还没考过试,我怎么知道哪些是优生、哪些是差生呢?况且听章老师说,学校在打造特色初中,这届学生都是面试进来的,没有进行入学考试,也就是没有任何参考成绩。要照穆校这么说,想按成绩优劣分组,就必须等到月考之后啊。”他心里是这么想,却不敢实话实说。他笑道:“好的,我知道了穆校,我后面会调整的。” “嗯,我今天……就跟你交流这些,你好好消化一下。”穆校起了身,卷起听课本又说:“我就先走了,下一次再和你交流。” 苏世横立即站起来,微笑道:“好,穆校慢走。” 这时章老师回到了办公室,见穆校在,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穆校,你又来视察工作哇。” 穆校微笑道:“小章,你多指导下苏世横噢,让他尽快成长。” 章老师笑道:“好的,我尽量,因为年级上事情比较多……” 穆校又说:“苏世横,你多去听章老师的课,尽快成长起来。” 苏世横答应道:“好,我有时间一定去。” 穆校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走出了办公室。 章老师见穆校走了,便轻声对苏世横说:“小苏,看来穆校很器重你哟,对你寄予厚望。” 苏世横撇撇嘴,“期望越大,压力也大哟。” “哎哟,你别想太多,尽力而为就好,过得开心最重要。” “嗯,谢谢章老师,还是你比较懂我。” 第十五章刚做完一件,又被安排一件 穆校走后,苏世横备了一小时的课,他既理顺了明天要讲的知识点,也制作好了明天要用的课件,他一直都这样,喜欢“先苦后甜”,但他不是工作狂,他只想早点把事情做完,也好早点休闲享受。章老师作为年级主任,每天都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很少有空,她经常埋头在电脑里,半天都不离开座位一次,不过,她还是愿意去关心苏世横,至少在苏世横备课时,她起身过去指点了一二,顺便接了一杯水。也有可能,喝水才是章老师的主要目的,指导苏世横只是顺便,但如果苏世横这样想,那他的心可就太黑暗了。 备好课后,苏世横又去了二楼德育处,车牌表已经烦了他两三天了,今晚他终于能够把它画上句号了。傍晚六点,朱笑打电话来叫他吃饭,他便迅速下楼,和朱笑、余梅会合去了食堂。填饱肚子后,苏世横又回到了德育处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十分悠闲地看着手机屏幕,时间在慢慢走动,很快就要走到车牌上报截止的八点钟,开学以来,他还从没有如此兴奋地期待过某个时刻。 八点钟一到,苏世横迅速在QQ的好友列表里找到了德育处李老师,并一气呵成地将保存好的表格发了过去,他还很礼貌地附了一句话——“李老师,我把车牌表发给你了,请您查收。”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苏世横仿佛卸下了一身重担,顿时感到无比轻松,他全身瘫软在沙发椅上,自言自语道:“一个字,爽!”过了一会儿,李老师回复了他:“收到,辛苦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句是客套话,但苏世横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现在可以过自己想要的悠闲生活了。 苏世横关了电脑,又关了灯,最后锁上门,离开了德育处。他下完楼梯,来到一楼,正好碰见从办公室出来的余梅,余梅也看出了他“人逢喜事”,便笑道:“哥哥,你咋这么开心?捡到钱了哇?”苏世横也笑道:“对啊,比捡到钱还要开心。”余梅说:“那我先去趟卫生间,等我回来你跟我分享下。”苏世横说:“OK,我就在这里等你。”综合楼的卫生间布置得比较奇怪,男卫和女卫是按楼层分开的,单数层是男卫,双数层是女卫,很多老师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布置,恐怕只有当年规划学校的领导才知道。 朱笑听到了苏世横的声音,便也从办公室里出来了。他问苏世横:“你有什么喜事啊?” 苏世横说:“也没什么,就是我终于告别‘车牌表’了,这件事不用我继续做了。” “噢,那确实是喜事。可惜啊,我就没有这样的喜事,甩不掉班主任噢。” “呵呵,今晚上怎么说?朱主任,还要查寝吗?” “要啊。”朱笑放低声音,“第一周天天都查,我真的服了,就是去转一圈,走个形式。” 苏世横安慰道:“想开一点吧,当班主任每个月多拿不少钱呢,况且只查一周。” “只查一周?你太天真了,鬼知道下周是什么安排。”朱笑叹了一声,“唉,我还不知道班主任每个月多拿多少钱呢?不太好意思问章老师,希望别令我失望吧,现在能安慰我的只有钱钱,我就是这么庸俗又肤浅的人。” 苏世横点头道:“我也庸俗得很啊,只有钱到手,才是最爽的时候。” 余梅也从卫生间出来了,边下楼边说,“我听章老师说,新老师都要国庆节才拿得到钱。” “那可有的等了,九月这才刚开始呢。”苏世横说。 朱笑说:“是啊,还有整整一个月,我出门时都没问爸妈要多少钱,这下好了,只有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苏世横说:“谁不是呢,你至少还是城里人,我一个乡下穷人,哪有什么钱。” 余梅忙安慰两人:“哎呀,不要担心,有余姐姐罩着你们的。” 朱笑笑道:“哎哟,你承认你是姐姐啦?还一直叫我俩哥哥呢。” “大事上你们就是哥哥,小事上我还是要当好姐姐的。”余梅微笑道。 苏世横和朱笑都有点感动,余梅也是个既善良又体贴的人啊。 余梅又说:“苏哥,去办公室坐一坐不?跟我们一起守最后一节晚自习哇?” 苏世横却摆摆手,“算了吧,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下次陪你们吧。” “你又要抛弃我们了。”余梅有点失落。 朱笑说:“我们送你回去吧,反正还要半小时才到最后一节。” “好啊,我去看看老苏住在哪,以后好去串门。”余梅又欣喜起来。 “那就走吧,有人送我回家,还挺温馨的。” 朱笑、余梅便跟着苏世横出了学校,送苏世横回了他租住的旧小区。 第二天,苏世横睡到了八点半才起床,今天他有三节课,下午两节,晚自习一节,况且德育处的任务也完成了,上午他晚一点去似乎也没有关系。他在床上继续躺了半个小时,可谓是身心舒畅,等到了九点钟,他才收拾出门,先去校门旁边的包子铺吃了早餐,然后晃晃悠悠地进了学校。有课就去上课,没课就逍遥自在,不做其他杂事,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然而,乐极总是生悲,生活总是在你高兴得找不到北的时候在你头上泼一大盆冷水。 苏世横一进办公室,就被章老师叫了过去,章老师说:“小苏,跟你说件事噢。穆校安排你下周一上公开课。” 苏世横先是慌张,“啊?公开课,在哪里上啊?”其实他去年实习时就上过公开课,今年面试时也上过公开课,都是当着很多老师的面,他并不怕上公开课,只是安排得太突然,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就在学术厅三楼,我们英语组的组内公开课。穆校很看重你噢,想把你培养成他的接班人,你好好准备一下嘛,到时候我和余姐都会去给你捧场。” 苏世横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倒不是因为他不愿意上公开课,而是因为没有提前跟他商量,他很讨厌这种直接被随意安排的感觉。他很不高兴,但终究没有说出那个“不”字,他长出一口气,冷漠地说:“行吧,什么时候上?” 听懂了苏世横的心情,本来笑着的章老师也不笑了,她轻轻说:“下周一,就英语教研组会的时候。” “好了,我知道了。” 苏世横本打算在办公室坐坐班、备备课,但现在他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说完那句话后,他就直接离开了办公室,也不在乎是否对章老师不够礼貌。他走出了综合楼,在校园里四处闲逛,回想起早上躺在床上时舒服的感觉,他不禁自嘲道:“嗐,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福兮祸所伏啊,下次要长记性了。”转完综合楼,他又转到了科教楼,转完科教楼,他又转了美术楼和音乐楼,学校的四大地标楼都被他逛了一遍,最后,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回到办公室后,苏世横问了章老师公开课的要求,比如上哪个单元?上听说课还是阅读课?章老师却都回答说:“随便,你选自己上得顺手的,反正这不是比赛,你又是新老师,随便上吧,大家都不会针对你,即使上得不好,他们也都是以鼓励为主,毕竟每个老师都是从新教师过来的,放心吧。”章老师也明白,突然让苏世横上公开课确实不够仗义,但这是穆校的意思,她也只是传达者,的确爱莫能助,她不想给苏世横太大压力,说话尽量顺着苏世横的心。 不过,苏世横可没把“随便上”三个字听进去,他认为,既然要上公开课,那就要好好地上,毕竟自己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要是课上得稀巴烂,丢自己的脸事小,丢母校的脸事大,因此,他决定好好准备。他最喜欢上的是听说课,因为这种课最方便设置游戏,课堂也就会很活跃,很适合用来上公开课,但这次他必须考虑到教学进度,上过的课不能再上,他便估算了下周一的课应该上哪里,最后敲定了作文课。 过了一阵,朱笑上完课回来了,他见苏世横在钻研教材,便笑道:“哟,这是谁啊?这么刻苦,下午才有课上午就来备课了?” 苏世横看了一眼章老师的座位,见没人,才实话实说:“别提了,本来以为做完车牌表,今天能够休息半天的,结果喃,一来办公室章老师就告诉我,穆校安排了我去上公开课。真的,永远都是被安排的命,安排好了才通知你一下。” 朱笑回到座位,继续说:“你就同意了?都不反抗下?” “哎哟,算咯,人微言轻,又人生地不熟。” “啧啧,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应该直接拒绝,你有编制,干嘛怕他,他又不能炒了你。” 苏世横反而问道:“说得这么牛气,要是老大给你安排,你敢拒绝么?” 朱笑笑道:“我!肯定!不敢啊。我没有编制,要是表现太‘突出’,人家想开除就开除我,但你不一样,你是铁饭碗,只要不犯大错,没人能开你。” “哎,毕竟是新人,成长为老油条还需要一段时间。” “也是。”朱笑说:“等小余回来你问问她嘛,她上公开课肯定有经验。” 苏世横说:“嗯,我也上过很多次。我先自己做下教学设计,之后再让她和章老师提提意见。” 对于上公开课,苏世横其实已经很有经验了。当初,他同国内许多重点高校的应届生一起竞争教师岗位,被要求在二十分钟内设计好一堂课,然后在十五位市优秀教师的面前走完这堂课的流程,结果,他以第三名的成绩脱颖而出,可见他的实力不凡。只是,他从小就喜欢悠闲自在的生活,所以毕业后他没有去北上广深这些大都市,他知道在这些地方能够挣大钱,但会很累很累,最后他回到了家乡,考进了公立学校,即将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双休和寒暑假。 以苏世横的实力,二十分钟就能准备好一堂公开课,而现在距离下周一还有四天,时间可以说是相当充分。前边说了,他的原则是“先苦后甜”,他总喜欢先把事情办完,再无忧无虑地休息,就比如这堂公开课,要是他今天就准备好了,后边三天不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吗?他这么想着,心里变得美滋滋的,就连被人随意安排的不满也渐渐消失了。他自言自语道:“行,我是新老师,上一堂公开课也应该,但我只上这一堂,以后我才不会这么听话了,要还是不跟我商量就给我安排事情,就别怪我不尊重前辈了。” 中午吃过饭,苏世横拉上朱笑陪他去学术厅三楼踩点,那里便是他下周一上公开课的地方。学校有两个录播教室,一处就在学术厅三楼,另一处在科教楼二楼,这两个大教室有系统的录音录像设备,能够完美地记录课堂,是上公开课的最佳地点。 第十六章被培训耽误的周六 开学第一周虽然很累,但还没有在苏世横心里激起太大波澜,毕竟他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命运暂时不会给他大多打击。更幸运的是,他越来越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他不喜欢做杂事,更不喜欢被随意安排,他只想做个闲人,有课就上课,没课就享受生活。拥有这种处世态度的人,被称为“咸鱼”,是被大多数人看不起的,但苏世横并不在乎,他只要自己过得快乐就好了,功名利禄对他来说都是浮云。 难得等到了周末,苏世横和朱笑却还是不能好好享受时光。周六清晨,他们在镇上会合,吃了早饭后,便一起去了市一中参加新教师培训会。国内所有地区都会对新教师进行培训,这里也不例外,不过这边的培训实在有点久,整整一个学期,从开学到放寒假,每个周六新教师都要去指定地点参加培训。也就是说,苏世横他们这一学期都没有完整的周末了,每周最多休息一天,他们很不情愿啊,但没办法,不参加培训,就拿不到结业证书,也就无法正式入职。 市一中距离柳镇不算远,苏世横和朱笑便骑着共享单车,伴着清晨凉爽的风出发了。 苏世横问:“老朱,你觉得培训有没有用?” 朱笑答道:“额……说今年是开训仪式和两个讲座,不知道,听一次才晓得。” “也是。杨立也要去吧,你猜他到没有?” “他?”朱笑笑到:“估计没到,他那根老油条,经验丰富得很。” 苏世横也笑到:“在理,他已经工作好多年了,结果还要参加新教师培训。” “没办法,三十岁以下的,管你有多少经验,都必须参加。” “我印象中他应该快三十岁了吧。” “嗯,今年二十九。” 苏世横大笑道:“就差一年啊,难受。” 朱笑说:“是啊,他要是晚来一年就好了,命运的安排。” “唉,都是命啊,我们都被安排到了初中。” “别说了,我们被坑惨了,高中都是艺体生,文化教师舒服得很,就初中最辛苦。” “唉,真羡慕去高中的新教师啊。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就难受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到达了市一中,学校前方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人,他们自然也都是今年的新教师了。苏世横和朱笑锁好了共享单车,然后混入七零八落的人群,一同走进了这所全市最优秀的中学。校园里沿路设有指示牌,标明了培训地点——学校多功能厅的方向,新教师们一个跟着一个、一群跟着一群,很快就找到了多功能厅。大家在大厅门外排起了长队,依次签到入场。 苏世横和朱笑一进大厅,就听到有人在呼喊他们的名字:“苏世横!朱笑!这里这里!”二人顺着声音,往多功能厅的后方看去,只见杨立站着高高的向他们挥手,他们不禁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怀疑,杨立竟然来得比他们还早,一点都不像老油条啊。他们赶紧在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签了到便去了杨立就坐的位置。 杨立笑到:“你们两个小家伙,一点都不上进,这么晚才过来。” 朱笑说:“你要求倒是挺高,我能来就算很听话了。” 苏世横笑道:“老杨,你今天咋回事噢,这么早就来了?一点都不像你。” “哪有,我一直都是乖娃娃,哪像你们。”杨立故作稳重。 朱笑白眼道:“你要是乖娃娃,那我和老苏怎么说,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平时上完课就不见人影的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乖娃娃。” 苏世横说:“是啊,我上周就看到你几次,你除了进教室,就是离开办公室。” 杨立说:“嗐,被你们发现了,下次我要更‘咸鱼’一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样子。” 朱笑说:“把我也带上嘛,我也想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你得把班主任甩掉才行。”苏世横笑道。 杨立说:“小苏说得对啊,可惜,他今年是没机会甩了。” 朱笑说:“唉,不甩也行,让我去高中当嘛,高中班主任才舒服噢,我经常看到他们上班时间离开学校。” 杨立忽然指向大厅门口,说:“那几个好像就是我们学校的吧?” 朱笑也看了过去,答道:“嗯,就是,高中的,有点矮的那个叫向来,也是个班主任。” “那你还不把他们叫过来,交流下初高中的带班经验啊。” “算咯,初中作息时间都跟高中一样,但他们下班早,我下班晚,再交流我怕伤心。” 苏世横说:“不交流就不交流,但也应该打个招呼吧,毕竟现在是一个学校的。” “你说的也对,那我叫他一声。”说着朱笑便站起了身,大声喊道:“向来。” 向来看见了熟人朱笑,便领着另外几个高中新教师走了过来。 杨立自觉向左移动,苏世横和朱笑跟着换座位,直到向来等人全部就坐。 将近九点钟,主持人拿起话筒说:“好,各位新老师,请大家安静下来,我们的第一次培训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坐在后排的老师尽量往前排来,前排还有很多空位,现在的入座情况,从台上看过去很不美观呀。”话音一落,有几个老师便飞速跑到了前三排,这些人是典型的积极分子,今后一定会得到前辈们的器重;还有部分老师也缓慢往前移动了一排,这些人不算是积极分子,只是脸皮太薄,感觉动一动才算完成任务;估计半数人都没有动,包括苏世横、朱笑、杨立等人,他们不想坐前排,认为前排目标太大,没有后排逍遥自在。 等新教师们调整好了位置,主持人便介绍起了出席培训开幕式的嘉宾们,有省教科院的副院长,市教育局的副局长,语数外三科的市教研员,还有市一中的校长,个个都大有来头。苏世横这时候还是打算认真听的,他并不是地道的咸鱼,他虽然从未想过将来某天成为教育行业的大佬,但至少还愿意提高自己的教学水平,他啊,就想一辈子当个教书先生,寒暑假能够享受人生,这就是他的追求。 大佬们依次发言,个个都是正能量满满,他们不断激励新教师树立远大的理想,好在将来成为他们那样功成名就的人,站在行业的顶端,俯视众生。这些话确实是振奋人心的,结果却只得到了前排新教师的热情捧场,后排新教师基本上无动于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很多事一开始就见了分晓,喜欢坐前排和喜欢坐后排的两类人,注定会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苏世横从来就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他只想平凡地度过一生,因此,大佬们的发言对他来说就是对牛弹琴,他听得倦了,也快睡着了。直到主持人宣布开始第一场讲座,并且号召新教师们用掌声欢迎讲座嘉宾上台,苏世横才振奋起精神,他觉得讲座应该比大佬们发言有用得多,因为讲座一般都有很多干货,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他需要的不是大佬们希望的远大理想,而是增进他教学能力的实实在在的方法。 然而,苏世横又失望了,虽然讲座嘉宾也是大有来头,但说的内容似乎与课堂教学没有太大关系,至少认真听了半小时的苏世横是这么认为的,他起码是个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不至于不识货吧。他往左看了一眼,发现杨立和朱笑都已经伏在了折叠小桌上,眼睛也是闭上的,他试着问了一句:“喂,你们都睡着了?”朱笑缓缓睁开眼睛说:“还没,不过快了,催眠大师啊。”杨立倒是睡着了,既没睁眼,也没说话,也可能是装的。 又过了半小时,苏世横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但他还是硬撑着听了下去,一是因为他尊重那位讲座嘉宾,二是单纯地因为他睡不着。他终于熬到了讲座结束,当主持人拿起话筒那一刻,原本萎靡的他立刻变得精神饱满,他赶紧叫醒朱笑和杨立:“喂,起来了,吃饭了。”朱笑很快就醒了,杨立却没有动静,等朱笑推了他两下,他才慢慢睁开眼。杨立迷迷糊糊地说:“结束了吗?”苏世横笑道:“嗯,睡舒服了吧。” 主持人说:“好,各位新教师,我们上午的培训就到此结束,一中食堂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请大家尽情享用。下午的培训是两点半开始,请大家把握好时间,及时签到。”话音一落,全场三百多位新教师便动身出大厅,那场面才叫一个热闹。在校园路牌的指引下,苏世横、朱笑和杨立用尽全力率先跑到食堂,今天为了参加培训,他们都起得很早,早饭也吃得早,讲座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苏世横的肚子就已经呱呱叫了,朱笑和杨立因为在睡觉,暂时克制住了饥饿感,但一醒过来,他俩也感觉自己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进了食堂,转了几个窗口,三个人被深深地震撼了,市一中不愧是市一中,不仅校园广大,教学楼富丽堂皇,就连食堂也无比奢华。二十五个窗口,九菜一汤加水果,简直和自助餐厅一个模样,再看看宜中的食堂,和这里没有任何可比性。苏世横他们拿了餐盘,去了不同窗口添各自喜欢的菜,添好以后,三人又聚到了同一桌,他们先放下餐盘,又返回去盛汤、拿水果。 朱笑吃了一口菜,不禁感叹道:“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杨立笑道:“你又在黑我大宜中。” “我黑?你问问老苏,我们食堂的菜能吃吗?” 苏世横答道:“吃还是能吃的,嗯,能填饱肚子。” “除了能填饱肚子,还找得出其他一个优点吗?” 苏世横想都没想:“找不出,回锅肉只有青椒,没有肉,还不如叫回锅青椒。” 杨立说:“嗯,我也见过学校食堂所谓的回锅肉,那明明就是清炒大辣椒,唉,不说了。今天还好,虽然讲座很无聊,但饭菜还是吃了顿好的。” 朱笑说:“是啊,上午那是什么讲座噢,我听了一半就睡着了,点用都没有。” 杨立说:“你可以的,还听了一半,我听了十分钟就睡了。” 苏世横说:“下午还有一场呢,你们怕又要睡过去。” “睡啊,好不容易周末,本来就该在家睡觉的。”杨立说。 朱笑说:“就是,这一周老子就没有睡过好觉,天天都早出晚归。” 苏世横说:“我也差不多啊,每晚都跟你们班主任一起查寝,难受。” “所以啊,抓紧机会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学生返校,我这个班主任就又开始上班了。” “你以为我不去啊,我这个德育处干事也要去站岗。” 杨立说:“你们俩还真是难兄难弟,还好我没有被安排。” 苏世横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小心乐极生悲,我深有体会。” “我会拒绝的,不像你俩这么听话。” 朱笑说:“还是老杨经验丰富,是个合格的老油条。” “你们就是太年轻了,还抹不开面子,久了自然就变成老油条了。” 第十七章家里有女人确实很温馨 下午的讲座和上午的如出一辙,虽然嘉宾换了一位,但内容依旧了无生趣,根本吸引不到苏世横等人。讲座开始五分钟杨立就睡了,朱笑听了十分钟也跟着睡了,就苏世横表现得最好,他认真听了半小时才睡。会场的座位一排接着一排,每个位置都只有很小的空间,他们撑不开腿,转不过身,就像蜷缩在了角落里,睡得其实并不舒服,但比起无聊的讲座,他们还是更愿意睡觉。 也许是因为早上起床太早,也可能因为专家的讲座太能催眠,苏世横硬是睡了两个小时,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主席台正上方的时钟已经走到四点半了,他左右看了看,除了朱笑和杨立,后排不少人同样借着小桌板入了睡,包括向来那边的一群人。台上专家还在滔滔不绝地传授教育心得,前排新教师也听得很认真,没有一个睡觉,但他们距舞台太近了,就算想睡也不太敢吧。苏世横虽然醒了,却不敢伸懒腰,只得慢慢抬起上半身。 将近五点半,专家的讲座终于结束了,大厅里立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与其说他们是在感谢专家,还不如说是在庆祝培训结束。专家收好了笔记本电脑,起了身正准备下场,主持人也拿着话筒走到了舞台中央,这个时候,新教师们便躁动起来了,处处都是喧闹声,处处都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迹象。主持人微笑道:“今天的培训就到此结束,祝各位新老师周末愉快。”大家纷纷挤向了大厅门,早一点出去,就能早一点享受周末。 苏世横刚出大厅,便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他回头一看,笑道:“亭姐,是你呀。” “嗯,你干嘛走那么快?是要去约会吗?” 朱笑和杨立看到有女生和苏世横搭话,便向苏世横邪魅一笑。 苏世横解释道:“这是我亭姐,八月份我们一起来面试的。” “嗯,你们好,我叫向亭亭。” 朱笑便跟着苏世横称呼道:“你好亭亭姐,我是朱笑。” 杨立打量了向亭亭两秒,感觉她年纪不大,便说:“你好,亭……亭妹,我是杨立。” 向亭亭微笑道:“嗯,我们都是宜中的,以后互相照顾。” 苏世横说:“放心亭姐,我俩是一起面试进的宜中,感情可不一般,会好好保持的。” 朱笑和杨立相视一笑,突然不管苏世横,先往校门方向走了。 苏世横叫住两人:“你们干嘛?等我一起啊。” 朱笑说:“我们不想当电灯泡。” 向亭亭笑道:“你快跟上去吧,好好解释下,他们肯定误会我们了。” “那好,亭姐再见,我们改天再约。” “嗯,好,快去吧。” 苏世横追上了朱笑和杨立,并解释起了他和向亭亭的关系。 去年秋末,苏世横正在念大四,在帝都;而向亭亭在念研三,在重庆;二人都即将成为应届毕业生,理所当然地加入了“秋招”的求职大军。机缘巧合之下,他们都在网上看到了本市教育局的招聘公示,又在同一天来到了市一中参加笔试和面试,最后两人都凭借优异的表现得到了考官们的青睐,而且选择到了同一所学校。说起来,他们相识快一年了,但也将近一年没有见面,面试那天见了一次,参观签约学校见了一次,之后便一个回了帝都,一个回了重庆。第三次见面是宜中开学那天,但苏世横要带学生军训,向亭亭也有事忙,他俩聊了几句便草草道了别。今天是他们第四次见面,也只聊了几句。 走出一中校门,杨立说:“老婆在家等着我,晚饭就不和你们一块儿吃了,我先走了。” 苏世横有点吃惊,“你已经结婚了?哦哟,行吧,那代我向嫂子问好。” 杨立说:“我记住了,有机会请你们去我家做客,我让她做几个好菜。” 朱笑说:“没想到啊,老杨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也对,毕竟快三十了,也该成家了。” 杨立摆摆手道:“别说了,一晃眼就老了。你们也抓紧点噢,有中意的女老师早点下手,不然都被别人抢了。” 朱笑笑道:“我反正有女朋友了,老苏才要抓紧,你和嫂子抽空帮他物色一个。” 苏世横有点尴尬,“哎呀,我还年轻,不着急。” “二十二岁也不年轻咯,赶紧找两个谈一谈,适合了,岁数到了,就去结婚,你不可能等到三十岁时随便拉一个女的去领证吧,总要相处一段时间。”杨立拿出了家长的气势。 苏世横笑出了声:“行了,你跟我爸妈一个口气。我总感觉自己没有准备好,现在还挺害怕结婚的。” 朱笑点点头,“我也是,一想到结了婚就被人管了,不自由了,就不想结婚了。” 杨立说:“你们两个就是仗着年轻,反正别耽搁了,年纪大了就越来越不好找了。” 苏世横很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大哥,你赶紧走吧,别让嫂子久等了。” 杨立笑道:“好,我走了,小老弟们再见。” 朱笑答应道:“再见老杨。” 道别之后,杨立便去了地铁站,苏世横和朱笑则骑车回到了柳镇。 和朱笑吃过晚饭,苏世横便回了住处,闲来无事,他便躺在床上,思考明天去哪里玩。忽然,他收到了向亭亭发来的微信消息,向亭亭邀请他明天去家里做客,说是要亲自下厨,让他尝尝“姐姐”的手艺。向亭亭大苏世横四岁,去年就已经结了婚,苏世横便笑着回复道:“亭姐,我去你家合适吗?姐夫会不会打我啊?”向亭亭回复道:“不会,我家东哥没有那么小气,你尽管来。”反正苏世横明天还没有安排,便接受了邀请。 第二天,由于和向亭亭约的是午饭,苏世横便睡了一个懒觉,这也是他上班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他很想每天都能这样,但他是个穷人,必须上班挣钱。昨天星期六,他为了参加培训一大早就起了床,那万恶的培训,不仅没有一点干货,甚至还耽误了他难得的休息时间,真是罪无可赦。幸好还有个星期天啊,他可以好好享受一番,不然这个周末都不能叫周末了。 上午十点半,苏世横洗了脸、刷了牙,悠闲地出了门。他找了一辆小蓝单车,参照向亭亭发来的地址,顺着交正路骑车出发了。为了上下班方便,向亭亭就租住在香榭居小区,同样距离学校不远,大概四、五里地,骑车用不了十分钟。香榭居有一个东大门和南、北两个小门,向亭亭在微信上说了,南侧小门就在交正路上。 苏世横到达了香榭居的小南门,他先将单车停在路边,然后给向亭亭打了电话。过了十分钟,向亭亭才从小区里出来,把苏世横带进了小区。小区很大,高楼林立,如果没有向亭亭带路,作为乡巴佬的苏世横很可能会迷失方向。他们穿过了三栋高楼和一个活动广场,最后来到了向亭亭所租房的那一栋。 二人进了大楼,乘电梯来到二十二层。向亭亭走到一扇门前,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和向亭亭年纪相仿。那女人笑道:“回来啦亭亭。”向亭亭点点头,又对苏世横说:“进去吧小苏。”苏世横微笑着向屋内女人点了点头,随后进了房门。向亭亭也跟着进了门,又给苏世横介绍道:“这是田青,也是宜中的老师。”苏世横微笑着打招呼:“你好,田老师。”田青也笑道:“你好,小苏。”苏世横这时才知道,原来向亭亭不只邀请了他,还邀请了田青。 苏世横说:“亭姐,东哥不在家吗?” 向亭亭说:“他在公司吃,中午不回来,今天就我们三个。” 田青转向厨房,回头道:“你们先聊,我去厨房忙了,刚刚把菜洗好。” 等田青走了,向亭亭悄声问道:“小苏,你还单身吧,你觉得田老师怎么样?” 苏世横有点惊讶,却也立刻红了脸,“啊?亭姐,你怎么这么问。” “我看有没有机会当个红娘嘛。”向亭亭捂嘴笑道。 苏世横看了厨房方向,又转过头道:“亭姐,我……觉得自己还小,还不太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种事要趁早。对了,她只比我小一岁,你接受姐弟恋不?女大三,抱金砖噢。” “姐弟恋,还行。我怕我配不上她,我是农村出来的,一无所有。” “哎呀,你别想太多,你第一感觉她怎么样嘛?喜欢不喜欢?” “好像不喜欢,我挺看重第一感觉的。”苏世横突然想到了黎娟,他第一次见黎娟时就好像有喜欢的感觉 向亭亭说:“不喜欢没关系,可以慢慢培养。你快去厨房帮忙,拉进点感情。” “亭姐,我……”苏世横很不情愿。 “走走走,”向亭亭挽起苏世横的胳膊,一点都不避嫌,“我跟你一起去。” 向亭亭把苏世横拉到了厨房门口,田青正在里面切土豆丝。 向亭亭说:“青青,我们来帮你了。” 田青转过头笑道:“什么叫帮我噢,你请我们吃饭,你自己却不动手,好像是我们在帮你吧。” “我可没有强迫你,谁让你那么勤快,自己就进了厨房。” “我闲着没事干,活动活动。” “那你看,这不能怪我吧。” “不怪你怪谁,难道怪不在家的男主人吗?” 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苏世横忽然觉得很温馨,家里有女人的感觉原来这么奇妙。其实,他之所以一直单身,除了因为家里穷,过于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之外,也因为他喜欢自由,他担心有了女朋友或者说结了婚就被束缚了,有人在家里盼着自己回去,就不能在外面想玩多久就玩多久、说走多远就走多远了。可现在看来,有女人在家并不可怕,她们能给自己做饭,能陪自己说话,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很多乐趣,苏世横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爸妈那么希望他找一个女朋友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苏世横也会炒菜做饭,他笑道:“好了,你俩别争了,这马上就到中午了,赶紧做饭吧,我早饭都没有吃,就等着这一顿呢。” 田青笑道:“还是男人通情达理一点。” 向亭亭取笑道:“这么快你俩就统一战线啦?” 苏世横白眼道,“好了亭姐,快来帮忙吧,你弟弟我可饿惨了。” “行,给你个面子。”向亭亭撸起了袖子,“我来了。” 厨房空间不大,三个人有点施展不开,苏世横很快就被向亭亭和田青“赶”了出来。向亭亭说:“这里已经有两个贤惠的女人了,不需要你这个大男人,你去客厅看电视吧,等着吃现成就好了。”苏世横便来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但电视节目都很无聊,他更喜欢看厨房里那两个忙碌的身影,他心想:“也许真的应该找一个女朋友了,不管自由不自由,总要亲自尝试一次才知道吧。” 半小时后,向亭亭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又问苏世横:“怎么样啊?她。” 苏世横微笑着摇摇头,“亭姐,我对她真没有感觉。” “行吧,这事也不能勉强,不能当情侣,就当朋友。咱们吃饭吧。” “嗯,谢谢亭姐。” 田青也端着一盘菜出了厨房,对向亭亭说:“你咋就坐下啦?还有两盘呢。” 苏世横起身笑道:“你们辛苦啦,我去端吧。 第十八章初次见面,却能畅所欲言 吃完饭,苏世横主动收起了碗。向亭亭起身说:“你坐着休息,我来,哪有让客人收碗的道理。”苏世横笑道:“饭菜是你俩做的,我就吃现成,要是还不去洗碗,我不成了大少爷了。”苏世横很坚持,向亭亭也就不勉强了。过了一会儿,苏世横洗好了碗,也收拾好了厨房,便又回到客厅,坐上沙发和向亭亭、田青聊天。 向亭亭说:“小苏,上班有一周多了吧,适应得怎么样?” 苏世横道:“还好,其实从军训算我已经上班两周了,算是适应了吧。嗯……上课倒是比较轻松,我也很喜欢上课,就是德育处事情有点多,一不小心就会给我安排任务,而且是一时半会儿完不成的那种,还要我经常守在办公室。哦,对了,上周穆校还给我安排了一堂公开课,他也不跟我商量,直接让章老师通知了我,我真的是……很烦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当成工具。”他毫无顾忌地倾诉着。 向亭亭轻轻点头,“嗯,我理解你,我也不太喜欢被安排做很多事,我不是心理专业的吗,学校就安排我给新生做入学心理讲座,也是领导直接通知的我。嗐,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习惯就好,这种事以后估计会很多,我们毕竟是来挣钱的嘛,该做的事确实就该做。”她这些话明显是在开导苏世横。 苏世横心想:“亭姐应该是比较听话的人,不像自己和朱笑。” 田青说:“亭亭说得对,这些事其实很正常,而且你俩都是新来的,每个单位对待新人都一样,总想让新人多做些事。” 苏世横问道:“青姐以前上过班吗?” “嗯,我在云南上过两年班,今年是第三年咯,都是在学校,当地理老师。” 苏世横又说:“噢,难怪,那青姐经验很丰富啊。我以前以为当老师就只是上上课,现在才知道还有其他事,果然亲身经历很重要。” “是啊,我刚工作那年也和你一样天真,以为当老师很轻松,慢慢地就发现理想和现实之间差距很大。” 苏世横说:“嗯,心里落差确实不小。” 向亭亭又安慰道:“嗐,你别想太多,慢慢适应就好。” 田青说:“对,其实很多工作都比我们辛苦,我们这点工作量根本不算什么。” 苏世横笑道:“嗯,我知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呢。” 田青说:“对啊。小苏,你不怕害怕,等你上班久了,很多事自然就看得开了。反正你记住一点,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二者不是一个东西。” “同意,上班时间就好好上班,放假就好好休息,人这一辈子啊,自己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向亭亭也附和道。 田青继续说:“是这样的,自己开心快乐就好了。不过啊,你也不能太反动了,领导说什么,要求什么,你反正是要听着,乐不乐意是一回事,可千万别当面跟他们对着干,毕竟你的编制在这里,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一直在这里工作,所以你不能和领导关系闹得太僵,很影响你的前途。” 向亭亭说:“对啊,进入社会之后,还是要变得圆滑一点。” 苏世横点点头,“嗯,谢谢两位姐姐开导,我尽量吧。” 三个人都没有把另外两个当外人,什么话都毫不避讳地说。 田青说起了她在云南的往事。她本是成都人,在云南昆明上的大学,两年前她大学毕业,趁着“秋招”就在昆明找了一份工作,她是地理专业的,进了一所学校当了地理老师。和她一起的,还有她的男朋友,嗯,当时的男朋友,她男朋友是东北人,因为向往南方便来了云南上大学,两人在校园里相识、相恋,毕业时又一起找工作,他们梦想着在昆明安家,长相厮守。可惜,人间事常难遂人愿,就在今年上半年,他们分手了,大致原因是男方家长不同意儿子“远嫁”,一心只想让他回东北,最后男方听了家长的话,放弃了田青。之后不久,田青便辞职了,她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回到成都重新找了这份工作。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爱情很简单,以为只要两个人足够相爱,就能够突破一切艰难险阻。成熟以后,才知道这种想法过于天真,爱情或许只是两个人的事,但爱情的结果——婚姻,却一直都是两家人的事。要么就相爱一辈子,不谈结婚,但田青做不到;要么就勇敢到抛开家庭,离开父母,与爱人远走高飞,但田青的男朋友做不到;难道是他们不够成熟吗?还是不够相爱呢? 比起田青,向亭亭的爱情故事就美满多了。她是达州人,在重庆上的大学,大一那年她在社团认识了“东哥”,因为社团活动,他俩经常见面,相处久了,就开始约会了;约会多了,自然就在一起了。从大一到大四,又从研一到研三,整整七年,她和“东哥”一路相伴,吵过架,冷过战,甚至分过手,也算是历尽坎坷。最后,苦尽甘来,在研究生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他俩领了结婚证,修成了正果,“东哥”也就成了她的合法丈夫。“东哥”是重庆人,父母本也希望他留在重庆工作,但为了向亭亭,他选择来了成都,反正成都和重庆距离不远,父母也就没有太勉强他。他俩家里都很有钱,向亭亭签下工作后不久,双方家长便各自出了一半资金,给他们在城区买了一套大房子。 因为生在农家,家境贫寒,苏世横在爱情方面一直都很自卑,从情窦初开的中学时代开始,他就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遇到再喜欢的女孩都不敢追求,大学也是如此,结果就是他整个青春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像他朋友说的,他的青春是不完整的,是充满遗憾的,但他无能为力,贫穷是原罪。他本以为只要毕了业,有了工作,能够挣钱了,他就会有勇气去追求喜欢的人了,可他又发现工资只够养活自己,买房买车也遥遥无期,因此,他又自卑到了骨子里,程度甚至胜过以前。 田青微笑道:“真羡慕你呀亭亭,从校服到婚纱,可惜呀,我就没有你这福分。”田青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任何失恋的忧伤,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她也早就想开了。 向亭亭摆摆手说:“哎,我们就是运气好点,两家人离得近,要是我们也一南一北、一东一西,估计结果也和你们一样。”向亭亭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戳到了田青的伤心往事,她忙说:“哎,我有时说话不经大脑,你不要在意哦。反正我觉得,你该朝前看了,成年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赶紧找一个疼你的本地人,等有了新欢,旧爱就忘了。” 田青笑道:“放心,我没那么矫情,早不在乎他了。对了,我让你帮忙物色,你物色到哪里去了?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我今天不是给你带了一个来吗?你自己不主动点。”向亭亭捂着嘴笑,看向苏世横。 苏世横知道在说自己,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田青看了苏世横一眼,也害羞道:“哎呀,向亭亭,人家还是小朋友,你能不能像点样,给我介绍个般配点的?” 向亭亭笑道:“年轻小伙子不好吗?” “不好不好。”田青又看了苏世横一眼。 苏世横抬起了头,微笑道:“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太小,等过两年再谈恋爱才好吧。”年纪小只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贫穷,苏世横其实是很想谈恋爱的,只是担心没人看得上他,也不想女朋友跟着他吃苦。 向亭亭啧啧道:“二十二岁还小啊?你少找这种理由,看不上青姐就直说嘛。” 苏世横有点慌,连忙否认,“没有啊,我哪敢看不上青姐,我一个乡巴佬,是我配不上青姐才对。” 田青笑道:“亭亭你又干嘛,别吓着小朋友。” 向亭亭微笑道:“我就开个玩笑,咱们青青肤白貌美,又是富家千金,谁敢看不上啊。” 田青白眼道:“你别乱说,肤白倒是没问题,貌美就算了,我这将近一百斤的体重,哪能美得起来啊。富家千金就更荒唐了,我只是个本地人,不愁吃穿而已。” 向亭亭说:“哎哟,只是个本地人,不愁吃穿,而已?” 田青说:“那可不,我不像某人,才刚上班就买新房了,也不知道谁是富家千金。” “那又不是我买的,东哥家还出了一半。” “那不一样吗?啊?富家千金,我家现在可买不起城区的新房。” “好了好了,你这个拆迁户,还敢挤兑我,**不知道要赔你们多大一笔巨款呢,我奋斗一辈子都比不上你们家一个‘拆’字。” “行啦,彼此彼此。” 苏世横不禁低下头,露出苦涩地笑,心想:“我果然是最穷的。” 苏世横又开口问:“亭姐,你新房买在哪啊?什么时候搬过去?” 向亭亭答道:“就是城边的碧桂园,在柳镇进城的路上,今年刚买的,还在建,说是后年交房。那里算郊区了,房价不是很高,小苏,你也可以在那里买一套,反正你的编制在这里,这辈子应该都在这边工作了。” 苏世横笑了笑,“我家没什么钱,买不起。” 田青说:“向亭亭啊向亭亭,不要觉得人人都像你家那么富裕。” 向亭亭说:“你又来了,我说得也没错嘛,小苏有编制,最好就在这边买套房子,早买肯定便宜点,虽然现在暂时买不起,但慢慢攒钱肯定买得起的。” 苏世横说:“嗯,我也觉得在哪里工作就在哪里买房最好,不过成都的房价实在太高了,这几年翻了两倍吧,我记得我上大二那年成都的房价才七、八千,现在连郊区的都至少要一万二、三,估计我要奋斗个十来年。” 田青说:“嗯,这几年房价确实涨得吓人。说真的,现在的房子真不是年轻人买得起的。” 苏世横笑道:“是啊,也没办法。慢慢攒钱吧,要是一直追不上成都的房价,我就回老家县城买一套房子,也能让爸妈当一回城里人。至于在成都这边上班,就一直租房就好,对我来说也更现实。” 向亭亭笑道:“你赶紧把青姐这个富婆傍上,这是最现实的,相信亭姐。” 田青一巴掌拍在向亭亭肩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世横习惯了向亭亭的取笑,这次竟不怎么害羞了,他说:“算了吧,我年纪太小,不够成熟,和青姐不般配。” 向亭亭说:“般配不般配,试一试才知道。” 田青说:“行了,别为难小朋友了。给我换一个吧,女生都比男生成熟得早,找男朋友还是要找年纪大一点的。” “那好吧,既然郎无情女无意,我也勉强不来。反正我尽力了,某人可不要怪我噢。” “不怪你,你记得继续帮我物色。” 第十九章组内公开课上篇 苏世横、向亭亭和田青都敞开了心扉,一直聊到了下午四点钟。 苏世横看了一眼手机,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说道:“亭姐,我就先回家了噢,明天要上一堂公开课,我要回去再打磨一下。” 向亭亭也起身道:“别呀,再坐一个小时嘛,吃了晚饭再回去,东哥也快回来了,等他见你一面。” 田青也挽留道:“对啊,难得来一次,小苏别客气,我都没有客气,多吃一顿不会把你亭姐吃穷的。” 苏世横不太好意思在同一家吃两顿饭,也确实想回去准备明天的课,便微笑拒绝道:“不了不了,我明天真有公开课,不想丢脸。青姐,你在这里陪亭姐嘛;亭姐,我真得回去咯,早点准备好,晚上也能早点休息,我可不想熬夜。”说完他朝门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向亭亭跟了上去,见苏世横去意已决,她说:“好吧,那你下次再来,我看东哥哪天有空,你们两个大男生好好聊聊。” “行,一定。今天谢谢亭姐的款待啦。” 向亭亭抢先开了门,“嗐,谈不上款待,就只有几个家常菜,你不嫌弃就好了。” “哪里哪里,家常菜才是最温暖的。那我走了亭姐,明天学校见,还有青姐,明天见哈。” “嗯,你慢走,注意安全。”向亭亭说。 “明天见。”田青也来到了门口。 出了香榭居小区,苏世横又在门口找了一辆共享单车,随后他骑上车回到了住处,他很喜欢骑车,还有徒步,这两样是他最主要的休闲方式。明天就是星期一了,上午第三节他就要在英语组上一堂公开课,就是上周穆校给他安排好才通知他的那一堂,其实上周五他已经备好课了,但他觉得有必要多熟悉几遍流程,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宜中上公开课,英语组的老师都会去听,他想表现得好一点,尽量不丢母校的脸。 回到住处,苏世横翻开了大一那年买的笔记本电脑,又从电脑桌面上点开了制作好的PPT课件。他先把电脑放上了床,然后去倒了一杯水,接着自己又坐上小床,端起电脑熟悉起了PPT流程。其实明天的课,他真的准备得差不多了,之所以还担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理作用,头一天不花时间准备,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从头到尾看了PPT四遍,每翻一张幻灯片,他还要简单陈述对应的课堂语言,可以说相当认真。一小时后,他的心总算踏实了,他便关上电脑,出门吃晚饭去了。 第二天一早,苏世横从行李箱里找出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这是他当初为了面试在淘宝网上以他认为最低的价格买来的,他一共就穿过两次,这次上公开课又穿,算是第三次。他不喜欢穿西装,总觉得穿起来很别扭,大概是因为西装是大人穿的,而他的内心还是个小孩子,不愿长大吧。他换上了西装,对着镜子左右晃了晃头,心想:“谁想长大呢?不过都是被生活推着向前走。”他给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微笑,又说了一句:“加油。”说完他便出了门,直奔学校而去。 进了学校,苏世横先去了教室,虽然上周五下课前他就跟学生说了周一要上公开课,但过了两天,他担心学生忘了这回事,觉得还是该来提醒下他们。当他出现在教室后门,后排女生率先发出尖叫:“哇!”中间和前排的学生往后一看,也“哇哇哇”地惊叫起来,小苏老师第一次穿上西装出现在他们面前,着实让他们惊喜万分。科代表谢倩容还从前排跑过来,取笑道:“苏老师,你今天要相亲哇?穿得这么正式?” 苏世横白了一眼,“你们是不是把我周五说的全忘了?今天要干什么?” “没忘啦,不就是上公开课嘛,我记得。”谢倩容笑道。 “记得就好,其他人呢?” 部分学生齐声答道:“知道知道。” 一个学生说:“放心吧苏老师,我们会好好表现的,不会给你丢脸。” 苏世横点点头,“这才像话。那你们第二节课一下课就赶紧去学术厅那边哈。谢倩容,你记得催下他们,别拖拖拉拉的。” 谢倩容正色道:“好,你放心苏老师,我保证三分钟之内把他们赶过去。” 苏世横斜眼道:“三分钟噢,你说的,赶不过来别怪我批评你。” “嗯,要是三分钟他们过不来,你随便批评我,不让我当这个科代表都行。” “这就言重了,你当得挺好的,我还舍不得把你换了呢。” 谢倩容脾气很大,班上同学都有点怕她,在得到她的保证之后,苏世横便放了心。 离开1班,苏世横又去了位于科教楼四楼的信息中心,两间录播教室都归信息中心管,钥匙也在信息中心的老师手里,这是他上周五就打听好的。他来到办公室外,先轻轻敲了两下门,等听到里面有人说“进来”,他再进的门。他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一位年轻女老师也承诺了他,会提前去学术厅三楼开门,还会全程为他录课。他满脸微笑,上半身前倾表达了感谢,随后他退出了办公室,还把门恢复成了他来时的样子。 从信息中心出来,苏世横才来到了自己的初一年级办公室,和他刚才去教室一样,他一进办公室,其他老师也发出了惊叹声。余梅说:“哎哟,大帅哥,你今天来相亲啊?”章老师也笑道:“估计是。”苏世横不禁一笑,她们不仅反应和学生一样,连说的话都一样,他答道:“没有啦,不是要上公开课嘛,还要录像,就穿得好看点。”说完他回到了座位,又打开了电脑上的PPT复习起来。余梅凑近苏世横这边,轻声道:“老朱都还没来?怕是忘了班主任的职责,章主任还喊我给他打电话。”苏世横也轻声道:“可能睡过头了吧,这才第二周,他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地怠工。” 这时,黎娟也进了办公室,她微笑道:“你们这边出什么事了?一惊一乍的,闵老师让我过来瞧瞧。” 余梅手一摆,指向苏世横,说:“你看那边,有位帅哥。” 苏世横转过头,向黎娟微笑了一秒,随即转了回去。 黎娟有点惊喜,她以轻快的步伐来到了苏世横旁边,取笑道:“哟,小苏老师,你今天要相亲呀?” 余梅和章老师这么说,苏世横都不是很在意,但当黎娟也这么说,他竟然有些害羞,要说他对黎娟没有一点好感,谁都不信。他低着头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都说我是来相亲的,我只是来上公开课。” “噢,原来如此啊。”黎娟装作恍然大悟,又笑道:“谁会以为你穿成这样是来上公开课啊,我们上公开课都不穿正装。” 苏世横抬起头说:“真的假的?我有点不信呢。” “校内公开课肯定不会穿,”黎娟想了一想,“区级市级也许会吧。” “我第一次在学校上公开课,没什么经验,就想穿套新衣服,增加点自信。” “说得有道理,西装确实能给男生带来自信。” 黎娟靠到了办公桌上,双手撑在背后,从上到下仔细打量起了穿西装的苏世横。 苏世横向左抬起头,看见穿纯白连衣裙的黎娟就在身边,很快他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忽然,黎娟捂嘴笑道:“哎哟,苏老师的袜子是绿色的,好骚气呀。” 苏世横也低头看了一眼,忙解释道:“里头是灰的,就露出来的有一圈绿边。” “有绿边也是绿,骚气。” “行吧,骚气骚气。”苏世横放弃了挣扎,他知道黎娟是故意的。 黎娟继续靠着桌子,苏世横继续坐着椅子,二人一高一低,四目相对。 苏世横越来越确认自己的心了,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黎娟,面前这个女生,虽然比自己大了三岁,但行为表现依然像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真实年龄极不相符。既可爱,又漂亮,还活波,像黎娟这么美好的女孩,从来都是大多数男生梦寐以求的,苏世横也不例外。然而,苏世横很清楚自己的家境,贫穷使他自卑,现在一无所有的他,怎么配拥有黎娟呢?真去追求黎娟,太自不量力,算了吧,就把这份喜欢好好藏起来吧,想到这里,他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给了黎娟最后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后转过头面向电脑,专心打磨起了他的公开课。 见苏世横转了头,专注于电脑,黎娟也有点失落。她说:“那我就不打扰苏老师了,下节我也有课,回去备课了。” “嗯,黎老师再见。”苏世横仍看着课件。 “再见,公开课好好表现。”说着黎娟便走了。 苏世横这才抬起头,目送黎娟出了门,心里确实不舍。 过了许久,铃声又响了,苏世横起了身,准备去一趟卫生间。当他走到门口,隔壁办公室的黎娟也正出门,二人正好遇上,便相视一笑。黎娟问:“你去教室还是卫生间?”苏世横答:“先去卫生间,再去教室。”问答结束,他俩默契地一同走向卫生间,路上遇到1班几个学生,学生个个很解风情,笑嘻嘻道:“苏老师好,黎老师好,你俩一起上厕所啊。”黎娟没有回答,低头一笑,去了二楼女卫;苏世横心头窃喜,却严肃道:“管的宽,回去上第二节课,下课赶紧叫他们去学术厅。”说完他便进了一楼男卫。 从卫生间出来,苏世横先回办公室拿了书和U盘,然后向学术厅三楼进发。 录播教室的大门已被打开,信息中心的那位女老师正在讲台上启动电脑设备,她叫林涵,比苏世横早来宜中三年,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在学校信息中心工作,也是信息技术课的老师。苏世横走了过去,微笑道:“老师,你已经来了啊,辛苦你了。”林涵也微笑道:“我姓林。不辛苦,我分内的事,早点过来开设备,你也好提前走一下流程,有问题还能及时处理。”苏世横很是感激,“谢谢你林老师,你想得真周到。” 等林涵调试好设备,苏世横便将U盘插进了电脑接口,检查PPT是否能够正常播放。 林涵指着电脑桌上的一个按钮,说:“苏老师,待会儿你上课之前,要按一下这个‘录课’按钮,按了就开始录像了;下课时你不用管,你就说‘起立,下课’,等同学们都站起来了,说了‘老师再见’,我会在后台给你结束录制。” “噢,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给我录课了林老师。” “说了是分内的事,别客气。”林老师继续说,“对了,上课时你尽量站在白板两侧,不要走到角落里,那是拍摄死角,录出来效果不好。” “好,明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下课时你让学生检查下自己周围卫生,不要留下垃圾。” “嗯,我知道了,林老师。” “行,差不多就这些需要注意的。那我去后面的导播室了,有什么问题你再叫我。” “好。我尽量不麻烦你。”苏世横微笑道。 林涵也笑了一笑,随后去了教室后方,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她进了右侧的。 第二十章组内公开课下篇 距离第二节课的下课时间越来越近,苏世横却一点都不紧张,他这临危不乱的心态,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他的学生时代,很多同学都会因考试而紧张,担心考不好,可他却是个例外,每次考试他都波澜不惊,而且越重要的考试他就越平静,当年的同学都很佩服他。他最后看了一遍课件,又抬头看了一眼投影仪,他点了点头,自信这堂公开课已经十拿九稳。随后他出了教室,站在楼台上注意起了远处的1班,他已经准备好了,但还需要学生不出差错,及时到场。 下课铃一响,谢倩容立即抓起英语书,跑上讲台对黎娟说:“黎老师,我们下节课要上公开课,苏老师要求我们三分钟之内赶去学术厅,我就……” 黎娟也心知肚明,她放下书,微笑道:“行,你安排吧。” 谢倩容随即朝讲台下大喊:“拿上英语书!马上去学术厅三楼,赶快。”同学们纷纷拿上早自习就准备在桌面上的英语书,争分夺秒地出了教室。谢倩容守前门,张青青守后门,她俩不许同学们乱走,任何同学只要方向不对,立刻会被她俩叫回来,想去厕所的也必须跟她们请假,而且男生只允许去一分钟,女生两分钟,超过时间就会被罚做卫生,这是她俩在第一节课课间定下的规矩。 看到1班学生急冲冲地奔向学术厅,苏世横很是欣慰,心想,“我这两个科代表果然有本事。”他随即返回教室,再次检查了PPT,确认无误后,他又拿起粉笔,在右半块黑板上写出了这节课的标题——“Unit 1 this is my family”。他后退了两步,审视起了自己的板书,忽然默念道:“还不错,就这样吧。”他放下粉笔,搓了搓手上的灰,然后站在电脑台左侧,静候学生的到来。 很快,两个打打闹闹的男生率先进了教室,他俩虽然打闹,却不忘向苏世横问好。苏世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班上最调皮的两个,左边是马敬农,右边是石凯智,上周就属他俩在课堂上表现最为“活跃”,经常哗众取宠,给苏世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苏世横笑道:“行了,你俩别闹了,这教室可有摄像机,收敛一点。”马敬农趁机打了石凯智一掌,又问:“苏老师,我们怎么坐?”苏世横答道:“就按教室的位置坐。”石凯智瞪了马敬农一眼,没有报复就去了自己的位置。其他同学也陆续进了门,并在苏老师的指挥下迅速找到了座位。 谢倩容和张青青最后进的教室,她俩手挽手走上了讲台。 谢倩容向苏世横报告道:“苏老师,除了三个上厕所的,其他人都到了。” 苏世横微笑着点点头,“嗯,表扬我的科代表,说到做到。” 张青青撇嘴道:“苏老师,就只有口头表扬嘛。” 苏世横有点慌,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谢倩容却对张青青说:“哎呀,你别贪心,咱们是科代表,本来就该做这些事。” 苏世横对谢倩容的回答十分满意,十二、三岁的孩子竟有如此觉悟,不给点物质奖励确实说不过去,他笑道:“你们两个科代表当得确实尽心尽力。嗯……等月考过后吧,给你俩买小礼物。” 张青青欢喜道:“好啊,苏老师你可要说话算话,只要有礼物,我就给你考个满分。” “谢谢苏老师,那我也给你考个满分。”谢倩容也很自信。 苏世横说:“好,说话算话噢。行了,快上课了,赶紧去座位。” 过了三分钟,去上厕所的三个学生也赶来了,进了教室,他们同样向苏世横问好,其中一个还说:“苏老师,你穿西装真帅。”苏世横微笑着回应道:“好了,别拍马屁了,赶紧去座位。”这三个人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可他们一转身,正好就撞上谢倩容那双“杀人”的眼光,他们自知超了时,做卫生肯定是免不了了,一下子就变得垂头丧气。 上课前两分钟,穆校率领的听课大队也来到了教室,他们个个都带了笔,带了听课本,似乎都想认真记录苏世横的这堂课,等下课时才好做点评。五个,十个,二十个,进门的老师越来越多,苏世横却一点都不害怕,他曾经在全市最优秀的十几位教师面前上过课,这样的小场面,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微笑着道:“同学们,今天有这么多老师来听课,还有摄像机给我们录像,大家可都要好好表现噢。那些平时爱接我话的,今天可得收敛一点,明白吗?”学生坐的端正,齐声答道:“明白。” 铃声一响,苏世横便说:“OK, class begins.” “Stand up.”谢倩容毫不迟疑。 同学们迅速反应,端正地站起。 苏世横又说:“Good morning, boys and girls.” 同学们齐声说:“Good morning, Mr. Su.” “Sit down, please.”苏世横便正式开始上课。 这堂课是写作课,俗称写作文。第一单元的主题是结交新同学、增进彼此了解,而作为单元结尾的作文,便给定了“My family”这个标题,要求学生通过一张全家福照片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并写出一段介绍词。教材上有一篇范文,使用的句型相当简单,要么是this is my ...要么是these are my ...就这两种,前者单数,后者复数,也就是说,学生只要分得清单复数,选得对句型,再根据自家情况变换亲属单词,就能很快写出这篇作文。这种难度的写作任务,像是给小学生准备的,但仔细一想,其实也很合理,虽然他们小学就开始学英语,甚至模仿着范文写过小作文,但现在是新的起点,是该从最简单的开始,而且两个多月过去了,肯定有不少学生已经忘了作文怎么写了。 说完开场白,苏世横敲了一下电子白板,PPT跳到了下一张,他家的全家福赫然出现在了大屏幕上。学生的目光瞬间被苏老师的照片吸引,不少学生都发出“哇”声,听课的老师也会心一笑。苏世横笑道:“OK, guys. This is my family photo. I will introduce my family to you. Clear?”虽然学生还没学过introduce这个单词,但苏世横语速很慢,加上肢体动作,他觉得孩子们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就算不明白,问题也不大,上周五他就给学生打过预防针,当时他说:“下周上公开课我会全程说英文,到时候你们就算听不懂也要装懂,对着我点点头啊,或者在我说“clear”的时候回复我yes,总之要沉着冷静,不能让听课的老师看出来你没有懂,记住噢。” 苏世横只说了两句英文,英语基础好的学生肯定听懂了,基础不好的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同学们一起回答:“Yes.”苏世横欣慰一笑,孩子们记性挺好,没有忘记上周五的策略。他开始介绍自己的全家福,他先指向照片上的父亲,“This is my father.”然后指向母亲,“This is my mother.”接着他在父亲和母亲之间画了个大圈,“And they are my parents.”之后他又指向妹妹,“This is my sister. And she is nine.”最后他总结一句:“I have a happy family.”他对学生说:“Clear?” “Yes.”大多数学生都听懂了,因为苏世横用的单词基本上是第一单元的。 之后,苏世横板书出了自己介绍全家福的句子:“This is my family photo. I will introduce my family to you. This is my father. This is my mother. And they are my parents. This is my sister. And she is nine. I have a happy family.”他教学生一句一句读熟,并给学生一句一句分析,学生很快就明白了介绍词的结构,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动笔写自己全家福的介绍词。 公开课不像随堂课,必须按照计划,一步一步来。苏世横没有让学生立刻动笔,而是把他们分成了若干个小组,每组四个人。上周五他吩咐过学生带全家福来学校,这个时候,他便让学生拿出照片,先在小组内口头介绍自己的家庭成员,还必须使用他板书的句型;有些学生忘了带照片,他就让那些人现场画一张全家福,再去给组员介绍,绘画功底不好的,也只好真的献丑了。 同学们拿起照片,轮流给组员介绍自己的家人;苏世横便在教室里走动,巡视指导。 过了三分钟,苏世横走回了讲台,他从左到右看了每一个学生,心想:“这群孩子今天真懂事啊,都在认真地看组员的全家福,都在认真地听组员的介绍词,都在认真完成我的任务,没有一个人违反纪律,就连平时最爱接话的那两个这节课也尤其安静,一眼看过去,仿佛整个班都是乖孩子。哎,平时上课他们确实很活跃,但太活跃并不是好事,我要经常招呼纪律,要是平时上课也像今天这样,那我该多省心啊。” 苏世横说:“OK, stop. Now we are going to write… ”他做出执笔的样子,在空气中写写画画,又说:“Clear?” “Yes.” 同学们纷纷拿起笔,在书中范文的右侧横线上开始写介绍词。 苏世横再次走下讲台,四处巡视指导,确保所有学生都能写出这个作文。 五分钟后,苏世横又回到了讲台。他微笑道:“OK, who wants to share his work. Volunteer?”volunteer这个词他在课堂里用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担心学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便自己举起了手,提醒学生来回答问题。 谢倩容反应最快,率先举手。 其他同学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举手。 苏世横心中窃喜,因为平时上课,敢举手回答问题的从来不超过十个人,今天学生怕是吃了豹子胆,这一眼看过去,举手的估计有二十多个。他笑道:“Good. You are very brave. Today, just today.”听课的老师都笑出了声,他们也明白,只有公开课才会出现这种盛况。 “Xie Qianrong, come here.”苏世横向谢倩容招了手,并打开了电脑旁边的数码展台。 谢倩容心领神会,她拿起课本就跑上了讲台,然后将课本放到了数码展台上。在苏世横的点头示意下,她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念出了自己写的全家福介绍词,口音之纯正,用词之精确,还有最后一句定语从句,让听课的老师们向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苏世横也很欣慰,这个课代表真是选对了,又给他长了脸,他带头鼓起了掌,同学们和听课老师也鼓起了掌。谢倩容拿上书,开心地回了座位。 苏世横又说:“Others?” 张青青不甘落后,也举了手,如愿上了台,如愿得到了大家的掌声。 在两个科代表之后,又有三个勇敢的同学上台分享了自己写的全家福介绍词,由于家庭成员基本上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等人,句型又只有那两三种,他们的介绍词便大同小异了。正当苏世横不打算再让学生上台分享时,铃声恰好响起,他觉得自己如有神助,便微笑道:“OK, class is over.” 谢倩容连忙喊道:“Stand up.” 同学们纷纷站起来。 苏世横说:“See you next time.” “See you, Mr Su.”说完这句,同学们相继离开教室。 一部分听课老师也起身走了,他们应该有急事。 苏世横走下讲台,来到剩余老师们的中间,准备接受他们的指点。 第二十一章“新教师学会”又是什么 苏世横自认这堂公开课上得不错,但作为新教师,他还是愿意虚心学习,聆听经验丰富的前辈们的教诲。在听课老师发言之前,他先对这堂课进行了自我剖析,说了优点,也说了不足,只不过优点他说得少些,不足说得多些。他真是放低了姿态,谦虚到了一种境界,一点都不倚仗自己出身名校的光环。 或许因为这堂课的确无可挑剔,或许只是因为苏世横是新教师,评课时,老师们都对他很客气,说的大多是这堂课的优点,给的大多是对他的赞美,至于不足,他们只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比如有一条是说他板书有待提高,他虽然虚心接受,但板书这项技能需要长年的练习,一时半会他并不能取得多大进步。就连平时建议很多的穆校,这次也只是在四个小教研组发完言之后做了一下总结,并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评课结束后,其他老师都跟着穆校走了,唯独余梅留了下来,她要等苏世横一起,公开课是第三节,评课又评了一节,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食堂马上就开饭了,他俩正好一起去吃。苏世横很有责任心,他觉得用了这间教室,走之前就要保证它的整洁,于是,他擦干净了黑板,整理好了讲台,又在余梅的帮助下对齐了桌椅,清理了地板上的杂物,反正十一点半食堂才开始放饭,去早了也吃不到,所以他们很有耐心,等收拾好了才离开。 出了教室,余梅说:“哥哥,今天你这堂课上得太棒了,不愧是名校生,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我上课太传统了,课堂总是死气沉沉。” 苏世横依旧谦虚,摆摆手道:“没有,我只是上公开课还行,其他方面还是要向你们学。而且我师父,就是夏老师,她就说课堂死板点才好,学生能把知识掌握得更牢固,考试才能考好,她还说公开课和随堂课差距很大,但我的随堂课却和公开课上得差不多,考试很可能会出问题。” “嗐,你又在谦虚了。不过夏老师说的也对,教死板点确实更容易出成绩,就是不太适合学生发展,到了高年级学生可能就废了。” “对啊,所以我不想上课太死板……哎,慢慢摸索吧。” 走到学术厅楼下,苏世横又说:“对了,老朱来了吗?他有没有课?叫上他一起吃饭吧。” 余梅摸出手机,“好,我跟他打电话。他九点钟来的,有三、四节课,现在刚下课不久,他应该在办公室。” 朱笑今天还真是睡过头了,他睁开眼就已经八点半了,幸好他的课在三、四节,除了早自习没有到班检查学生到位情况外,他也不算旷工,只怪学校对班主任要求太高了,早上七点要查学生到位人数,晚上十点半还要查寝,好不容易逢个周末,培训还占了一天,换谁都会累。朱笑到办公室时,苏世横已经去了学术厅,他只见到了余梅,闲聊几句后,他便备起了今天要上的课。他知道今天有英语组教研会,上完课后,他就一直在办公室等消息,恰好余梅打来了电话,他便小跑到学术厅和苏世横、余梅会合了。 苏世横笑道:“听说你今天九天才来?你这班主任不够称职啊。” 朱笑白眼道:“就会说风凉话,有能耐你来当。” “不了不了,小弟才疏学浅,不配。” 余梅也诉起了苦,“好了哥哥,别挖苦我们了,我们都活得不成人样了。老朱还好,住得近。我呢,晚上十一点查完寝,开老年车回家还要半小时,洗个脸刷个牙就十二点了,早上六点半又要起来,饭都来不及吃就又要来学校,睡觉的时间太少了。” 苏世横同情起了他们,也同情起了自己,虽然他不是班主任,却也经常代表德育处陪同班主任查寝。他说:“好了好了,我不也一样嘛。去吃饭吧。” 余梅说:“快走快走,早点吃完还能睡个午觉,一点钟又要守午自习。” 朱笑说:“对,抓紧时间,还好下午没课,可以休息一下午。” 然而一进食堂,朱笑的梦就破灭了,他和苏世横的手机同时收到了一条短消息——“请于今天下午两点到行政楼二楼会议室参加新教师学会,勿迟勿缺。”他俩都挺疑惑,“新教师学会”是个什么东西?看这名字,好像是新教师参加的。果然,他们划开手机,发现学校QQ群和微信群都发了这个通知,而且附上了参会人员的名单,有他们俩,有杨立,有向亭亭和向来,也有黎娟和田青,甚至还有林涵和谢老师,却没有余梅。 下午一点五十,苏世横和朱笑十分不情愿地来到了行政楼二楼会议室,他俩下午本打算休息,散散步,有时间再备备课,却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被安排的命运。距离开会时间不到十分钟,会议室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苏世横笑道:“我俩真是积极的乖娃娃。”朱笑说:“下次要懂点事,踩着点来。”过了五分钟,大队人马终于来了,向亭亭和田青挨着苏世横入座,黎娟挨着朱笑入座,他们五个都在后排,其他人都在前排选了位置。 苏世横转身问田青:“青姐,这是个什么会啊?我们要干嘛?” “不干嘛。”田青很直率,却说得很小声,“你看名字嘛,新教师学会,就是新教师学习的会,想尽办法促进新教师成长,尽管我觉得每次开会都没什么用,还不如自己多备课多听课,那样成长更快。” 朱笑一下子就懂了,“这个会难道又是浪费时间的?和周末培训一样?” 田青轻轻点头,“差不多吧。” 苏世横又问:“为什么小余……噢,余梅老师不用来?” “她过了三十岁了吧,三十岁以下的老师才参加。”田青解释道。 “那要参加多久啊?一学期?”朱笑追问。 田青冷笑道:“一学期?你想得美。五年。”她摊开手掌以示强调。 朱笑震惊道:“什么?五年?”他看看前方,又悄声说:“我勒个去,五年啊?” “是啊,开心吗?”田青眨眼道。 朱笑面无表情,咬牙道:“开心!真开心!” 苏世横又问:“那这一学期要开几次会?” “每周一次,星期一下午。”田青不冷不热地答道。 苏世横也惊讶道:“我的天,意思就是以后每周一我们都要来开这个会?” “不然呢?”田青也有点怨气。 朱笑说:“我真是服了,好不容易星期一下午没有课,还以为能够休息下,结果……唉,这学校真的……我彻底服了,无话可说了。” 两点整,一个中年男子进了会议室,他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和黑皮鞋,体型比较健壮,有啤酒肚。田青立即给苏世横和朱笑介绍,“那位就是负责新教师学会的领导,是教务处的副主任,姓匡。”跟随匡主任进来的,是杨立,他竟然也算准了时间,一秒也不早来,他看见苏世横和朱笑坐在后边,便咧开了嘴,毫不犹豫地往后边去了。 朱笑说:“老杨,你真准时啊。” “别说我,领导不也很准时嘛。”杨立笑道,“这会是干嘛的?” 苏世横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噢。” 朱笑便把田青的话复述了一遍,给杨立介绍了新教师学会。 杨立顿时失了笑容,气不打一处来,“我靠,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谁让你没到三十岁,你爸妈早生你两年就好了。”朱笑说。 杨立瞪大了眼睛,愤懑道:“这能怪我爸妈?明明是这学校有毛病,老子都工作五年了,还算新教师?还要开五年会,他妈的。”他声音有点大,周围老师都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他却毫无畏惧。 苏世横忙劝道:“小声点,你还得在这呆呢。” 朱笑也说:“就是,有气开完会我们一起撒。” 杨立也暂时冷静下来,“行吧,我看看他能讲出什么来。” 匡主任先介绍了自己,然后介绍了新教师学会的成立历程,接着又滔滔不绝地给与会老师进行起了思想教育,从头到尾,他还真没讲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杨立摇了摇头,叹了叹气,伏在桌上睡起了觉。朱笑也是歪着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苏世横右手撑着脸颊,心想:“难道领导都是这样的吗?说一堆思想思想,怎么不好好说如何提高教学能力呢?他是有多担心我们思想出问题啊。” 思想教育结束后,会议终于进入了所谓的正题。匡主任提前安排了几位语文老师,让他们各自准备了十分钟的说课,今天会议的重点就是语文老师上台说课,其他老师再给出评价。一开始苏世横还没觉得奇怪,可当第一个老师说课到一半时,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英语老师,虽然文学功底不错,但要去评价语文老师说的语文课,就像是外行人评价内行人,真的适合吗?朱笑也有这样的疑问,他是数学老师,文科功底一般,哪能去评价语文课呢?专业都不对口。 所幸,在第一个语文老师说完课后,匡主任下发了评课单,并让大家根据单子上的说明进行评课,苏世横和朱笑这才松了一口气。评课单设计得还算合理,分了教材和学情分析、授课内容和方法、语言表达和课件制作等几个项目,苏世横他们只需要在每个项目上打分就好了。之后,剩余语文老师依次上台,一个老师说完课,匡主任就会下发评课单,让大家及时打分评价。 当全部语文老师说完了课,匡主任便想找人发言。苏世横和朱笑立刻低下头,仿佛回到了课堂,变成了老师提问时的胆怯学生,幸亏他们藏在后边,没有入匡主任的眼,逃过了一劫。匡主任左右看看,选了坐在前排的谢老师,谢老师是教生物的,也不是语文老师,但她又不能一言不发,那样显得自己很无能,她便照着评价单、看着打分项目发了言。 等谢老师发完了言,匡主任又做了总结发言,这个会也总算结束了。 朱笑叫醒了还伏在桌上的杨立,“喂,睡神,下班了。” 杨立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结束啦?” 苏世横笑道:“结束啦。你还真能睡,不怕领导发现你吗?” 杨立起了身,“发现又如何,下次我可不来了,这个会一点营养都没有。” 朱笑也起了身,“哎,确实。终于没事了,我回去休息了。” 苏世横说:“羡慕你啊,我还有课。” 杨立说:“老朱去哪休息?” “当然是回家休息。”朱笑低声道。 “你学坏了啊?啊?堂堂班主任,不好好待在岗位上?”杨立坏笑道。 朱笑笑道:“这不是跟你学的吗?都怪你啊,把我带坏了。” “别乱说,带是带不坏的,只能说你本性如此。” “人生艰难,不要拆穿。” 苏世横笑道:“那我先走了,我最后一节课,课都还没备。” 朱笑说:“有啥好备的,拿着书直接讲。” 杨立说:“刚,就是这样。” 第二十二章学生想当老师的月老 苏世横赶回办公室,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也就是说,再过十五分钟就又该他上课了,这么短的时间,想要备出一堂课确实不现实。他本以为下午没事,自己既能休息又能备课,谁知道有个“新教师学会”,整了他个措手不及,这下好了,他连备课的时间都没了。所幸上午他上了作文课,第一单元的内容已经结束了,他不用急着开启第二单元,一天之内,学生可吸收不了那么多知识,所以嘛,下节课他可以随意糊弄下,让学生做做练习册,他再来评讲。有了这个对策,他一下子就轻松了,甚至还小憩了十分钟。 下课铃响起,张青青准时来到了办公室,看到苏世横在休息,她便立在一旁,静静等待,像极了程门立雪和三顾茅庐的故事。过了五分钟,她知道快上课了,便伸出了双手,放在苏世横的胳臂上,摇醒了苏世横,她把苏老师当成了小伙伴,一点都不见外。她说:“苏老师,赶紧起来,上课了。” 苏世横睁开了眼,拿起手机一看,却说:“还有五分钟,不急。” “还不急啊?你平时都是提前几分钟去教室。” 苏世横靠在椅子上,笑道:“提前五分钟是提前,两分钟也是提前,差别不大。主要是今天没睡成午觉,有点困。” “中午还在工作吗?苏老师真辛苦啊,我给你捶捶背吧。”张青青正要抬手。 苏世横觉得男老师应该和女学生保持点距离,便拒绝道:“行了行了,好意心领了。快上课了,咱们去教室。U盘给你……”他忽然觉得不对,下节课是让学生做练习册的,不需要U盘,他接着说:“噢,不用U盘,下节课讲练习册,走吧。” 出了办公室,张青青忽然笑嘻嘻道:“苏老师,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黎老师呀?” 苏世横心底一慌,却强装镇静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嘻嘻,听同学说你俩今天一起去的卫生间。” 苏世横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张青青没有什么有力证据。他微笑道:“我们只是恰好碰到,而已。再说了,一起去了卫生间就说我喜欢她,你也太……太能推理了吧。” “我可没有,是同学们都说你俩很般配,我只是帮个腔。”张青青继续说:“苏老师,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黎老师呀?我们帮你问了黎老师,她现在还单身呢,要是你喜欢她,你就告诉我们,我们会想办法撮合你俩。” 苏世横一下子有点懵,这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果然是人小鬼大。不过想想也正常,她们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喜欢就是喜欢,就要努力在一起,至于性格合不合,门户是否登对,甚至有没有未来,她们一概不考虑。这份天真和纯粹,令苏世横十分羡慕,他十三岁时也像张青青这样想,但现在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也懂事了。他笑了笑说:“行了,你把这些心思放在学习上吧,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 张青青“哼”了一声,又说:“苏老师,你真是不识抬举,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别后悔噢。”说完她撇下苏世横,大跨步进了教室。 苏世横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他没想到自己竟被学生教育了。 一进教室,苏世横便安排起了这节课的任务,他说:“我们第一单元已经上完了,这节课大家就做练习册,把第一单元的习题完成,尽量在下课之前做完噢,做不完的也只有自己找时间做了,明天上课我要评讲。”他看向谢倩容和张青青,继续说:“两位科代表,明天上课之前检查一下他们的练习册,没有完成的把名字记下来。”谢倩容和张青青同时点了点头。苏世横接着说:“那好,大家抓紧时间做,有不会的题就举手。”同学们纷纷翻开练习册,做起了题,苏世横便在教室里巡视。 当苏世横走到谢倩容的座位旁时,谢倩容忽然抬起了头,她坏笑道:“苏老师,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黎老师呀?”周围的同学都听到了这句话,女生呢就捂着嘴笑,男生则是笑出了声。 苏世横又惊又喜,还有点害羞,他微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张青青立刻帮腔:“还用推断吗?全班同学都看出来了,你肯定……那什么……黎老师。”说着她还眨眨眼,“是不是呀?” 苏世横依然保持微笑,“是什么是?好好给我做练习册,别浪费时间。” 谢倩容却抬起了练习册,神情十分骄傲,“我已经做完了,苏老师你检查吧。” 苏世横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不是乱写的吧,我看看。”他稍稍弯了腰,右手撑在谢倩容的课桌上。谢倩容便将练习册放下,一页一页地翻,苏世横也一页一页地看,还真是,第一单元的四页习题,谢倩容已经全部完成,而且字迹美观。苏世横惊喜道:“诶唷,科代表就是科代表,效率真高啊,上课这才几分钟?你就做完啦?” 谢倩容笑道:“没有啦,每次你上完一小节内容我就会把练习册上相应的题做了,今上午你把最后一节作文讲了,我回教室就把剩下的写作题做了。” 苏世横十分满意,像谢倩容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呢。他竖起了大拇指,微笑道:“真棒。” 张青青不甘示弱,也说:“苏老师,你别只看她的呀,我也是你的科代表,我也做完了的,你快看看。” 苏世横又检查了张青青的练习册,果然如张青青所说,她也完成了全部习题。苏世横再次竖起了大拇指,笑道:“你也很棒。” 谢倩容突然又说:“苏老师,我俩练习册都做完了,你也该告诉我们,你喜不喜欢黎老师了吧。” 苏世横白眼道:“你们是什么毛病?怎么总关心这些事呢?不用心学习。” 谢倩容答道:“我们关心苏老师呀,苏老师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女朋友了,我妈妈二十一岁就结了婚,二十二岁的时候都生了我了。” 苏世横一时也无法反驳,确实,在他老家,很多年纪比他小的都成家了,他已经算是乡里的大龄未婚男青年了。不过他也有很合理的理由,就是他上过大学,而那些早早结婚的基本上都没有上过大学,然而,他不能以上大学来否认二十二岁结婚的可行性,那样就显得他是在讽刺谢倩容妈妈之类的人没有上过大学,他可不能这么说。他想了想,解释道:“每个人都不一样,这种事也急不来,还得看缘分。而且女生结婚都比较早,男生结婚都比较晚。” 张青青说:“再晚也不能太晚吧,老师你现在二十二,谈两年恋爱二十四,正好结婚。” 谢倩容说:“是啊,不可能刚开始恋爱就去结婚,总要相处一段时间。” 不少同学都停了笔,笑嘻嘻地倾听起了苏世横和两个科代表关于恋爱、结婚的言论。 苏世横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这是课堂,他怎么能够和学生谈论这些事呢。他摆摆手,转过身说:“好了,就此打住,你们赶紧做练习册,还有不到半小时就下课了,我说了,只给这一节课让你们做,要是做不完,耽误了休息时间不要怪我。”他又看向谢倩容和张青青,继续说:“做完了的看看书,预习第二单元。”他一脸冷漠,十分严肃,学生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认真做作业。 走上讲台,看着认真做作业的学生,苏世横又回味起了刚才和谢倩容、张青青的对话,还有她俩想要撮合他和黎娟的积极表态。他不禁扬起了嘴角,心想:“我真的有那么喜欢黎娟吗?连班上的学生都看得出来?可我没有明显地表示过啊,连暧昧都没有。不会不会,学生应该全是瞎猜的,他们这个年纪,看到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走在一起自然会往那个方向想,不仅学生,大人也是这样。” 下课铃一响,谢倩容便跑上讲台,对苏世横发问:“苏老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去追黎老师呢?” 苏世横又气又喜,“你们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咋就忘不掉这一茬?” “哎呀,你快说嘛,我想当月老。” “我要是说我不喜欢她,不会追她,你会咋样?” 谢倩容歪头一笑,凑近苏世横说:“不可能,刚才我问你喜不喜欢黎老师,你都没有直接反驳我,你肯定是喜欢她。” 苏世横一下子就慌了,因为谢倩容确实分析得对,要是他不喜欢黎娟,那在张青青和谢倩容问他时,他就应该直接否认,但是他没有。他笑了笑说:“你这点小聪明呀,用在学习上就好咯。” 谢倩容笑道:“嘿嘿,学习上我用大聪明。快说吧苏老师,我怎么做你才肯去追她。” 苏世横认了输,他不想在喜不喜欢黎娟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索性就给谢倩容一个念想。他说:“嗯……那这样吧,你月考考个年级第一,我就考虑考虑去追黎老师,怎么样?”他显然是故意的,这是一个谢倩容不太可能达成的条件。 谢倩容当然不是傻子,她顿时不高兴了,撇撇嘴说:“苏老师,你太过分了,要求居然这么高,就不能换个可能性大一点的吗?” 苏世横得意道:“给你一个可能性你还不知足?我可是一点可能性都不想给的。” “那好吧,我努力吧。”谢倩容走下讲台,样子有点失落。 “那你加油哦。” 不知是缘分还是巧合,苏世横一出教室就又看到了黎娟,黎娟也看到了他。二人各自往前走,相距一米时才停下脚步,面对面地站在走廊上。苏世横想起了和谢倩容的约定,约定指向的那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既紧张,又感到幸运。他微笑道:“黎老师好,下节有课吗?”黎娟答道:“没有,我去趟教务处,有点事情。”靠窗的学生最先看到他俩,一声起哄之后,又是一声起哄,1班学生很快躁动起来,有的拥向窗户;有的挤出前门;有的钻出后门;笑嘻嘻地、比较安静地观赏起了他们心中温馨浪漫的场景。 苏世横羞得低下了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黎娟比苏世横大了三岁,也谈了两次恋爱,算是过来人了,而且上周就有学生拿苏世横调侃过她,现在她自然知道这群学生在干什么。然而,尽管她经验丰富,但在这样的场合,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脸颊,任其泛起了红晕。她对着窗户里骂道:“又要造反啊?小心我跟你们班主任说。” 窗边一个学生取笑道:“哎哟,口头禅都一样。” 另一个学生也说:“是啊,一家人说一家话。” 苏世横终于抬起了头,却不骂学生,而是对黎娟说:“咱们走吧,别站一起。” “嗯,也对。这群泼皮,一有单身的男老师就想帮我撮合,上周我就骂了他们,没用。” 苏世横忽然开了窍,学生很可能不只调侃了他。他问:“他们也拿我调侃你了?” 黎娟轻轻地笑,却岔开话题:“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是两节连堂啊,下节课你不上吗?” “上午我上公开课,跟闵老师换了一节,下节课她上。” “噢,我说呢。行,我走了。” 第二十三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回办公室的路上,苏世横又遇到了来上课的闵老师,闵老师问他:“小苏,你知道小朱去哪了吗?”闵老师是朱笑在教学上的师父,她找朱笑估计是有学科上的事,但朱笑开了“新教师学会”的会就回家了,这个时候,他在家里睡得正香。苏世横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让闵老师知道朱笑偷懒可不好,作为朋友,他有责任给朱笑保密,他便说:“不知道诶,他不在办公室吗?”闵老师摇了摇头,也不再多问,向着1班教室去了。 苏世横先走进了卫生间给朱笑打电话,躺在床上的朱笑很快就被铃声吵醒了。 苏世横说:“喂,睡醒了没有?你师父找你呢。” 朱笑还很迷糊,“我师父,哪个师父?” “是我给你打的电话,还能是哪个师父,当然是学校的啊。” 朱笑有点心虚,撑起身子说:“啊?她找我啥事?第一次早退就被抓包,我也太倒霉了。” 苏世横笑道:“别慌,她没说什么事,而且她也没直接给你打电话,所以嘛,肯定是小事。” “有道理。”听完苏世横的分析,朱笑也安心一点。他再次躺下,接着说:“那我再睡一会儿,才睡了二十分钟,还没缓过来。” “还睡啊?那你晚上还过来吗?” “肯定过来啊,星期一,有晚自习,还要查寝,又要十一点半才能回来睡觉,想想就头疼。” “也是。行,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养身,我也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嗯,拜拜。”朱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挂了电话,苏世横回到了办公室,余梅跟他说,刚才闵老师来办公室找过朱笑,还问朱笑去了哪里。苏世横便问:“那你怎么跟闵老师说的?”余梅说:“我就实话实说啊,我也不知道小朱在哪,或许在班上。”苏世横笑了,他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便把朱笑的去处告诉了余梅,余梅知道后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苏世横不跟闵老师说实话,却愿意跟余梅说,说到底,他们仨姐弟是一起来到这里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能坦诚相待,而闵老师等人只能算他们的同事,相交不深,自然要保持戒备。 苏世横本打算回来休息,但上节课的课间他已经睡了一会儿,现在倒是不困了,他在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坐了十分钟,终于回过了头,向余梅提议道:“小余,我们出去散散步吧,呼吸新鲜空气。”余梅欣然起身,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呢,走,一直呆在办公室难受死了。我们去走一会儿,吃了饭再回来,守晚自习。”二人一拍即合,悄悄地离开了办公室,虽然学校有查坐班制度,但巡查时间是固定的,每天两次,上午十点半,下午三点半,今天巡查的人已经来过,他俩溜出去也没有什么风险。 他们还没有去过学校后门,这次便决定从后门走,而且前门靠近行政楼,很容易碰见领导,他们这是在早退,被领导逮住确实很尴尬,还是走后门更加安全。出了后门,他们又沿着清河往北走,走了不到两分钟居然看到了柳镇的老街,苏世横惊喜道:“原来学校后门离老街这么近。”余梅也很兴奋,“对啊,我们应该早点走走后门的,这到老街散步多方便啊。”他俩都很开心,仿佛是上苍特意给了爱散步的他们一条近路。上次他们和朱笑逛了西街,这次也该逛东街了。 东街口有一个石砌水缸,长宽高都是一米,缸身雕有花纹,缸里有水,还浮着水草。这口缸横亘在街口中间,为近三米宽的东街开出了两个狭小的入口,四轮或三轮的车都无法通过,摩托车勉强能过去,看来东街比西街更亲民,是条地道的步行街。除去这口石缸,东街的其他景象倒与西街如出一辙,石板路,木板屋,旧店铺和路边摊,老人和小孩,又是一副美好的慢节奏生活画。 街上最亮眼的一处,要属左偏街尽头上的一座茶馆,它叫观音楼,明明只有一层,名字里却有个“楼”字,想必有一段有趣的往事。茶馆和周边房屋一样,也是用木头搭起来的,但它比周边房屋高出许多;它没有水泥地,更没有铺地板,地面是纯天然的泥土,一块凸,一块凹,坑坑洼洼,据说这是百年以来无数茶客踩出来的印记,颇具浪漫色彩。茶馆门口有一个长须老头,他面前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有两个茶杯,光着膀子的他挥舞着茶壶,招引四方茶客。虽然今天是工作日,但茶馆里一点都不冷清,坐着不少客人。 苏世横感叹道:“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每天轻轻松松,喝个下午茶,多好。” 余梅笑道:“你看看那些喝茶的,有几个是年轻人?大多数都是老年人,这个时间,年轻人还在上班挣钱。” “不啊,我觉得当老师应该也很轻松的,每天就上几节课,上完就休息。结果……唉,小余,所有学校都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这个学校特殊?”苏世横看向余梅,想从身边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嘴里得到答案。 余梅冷笑道:“我不知道其他学校怎么样,反正我以前那个学校很轻松,当时我也当着班主任,除了上课,每天只用去班上两次,一次早自习之前,一次晚自习之前,其他时间都是自己安排,从来没有查坐班,也从来不会深夜查寝。” 苏世横也冷笑一声,“看来是咱们学校特殊啊。我真不明白,工作这么辛苦,就没有一个老师向领导提提意见吗?难道除了我、你、朱笑、杨立四个人,其他的都是工作狂?都只爱工作?” “你还别说,我现在确实发现只有我们四个人比较‘懒’,其他人好像都乐于奉献,勤奋地工作。当然了,我们刚来这所学校,很多人还不熟,很多情况也不了解,估计时间久了,会多发现几个像我们这样的人。” “唉,我真不知道他们在拼什么,名利真的很重要吗?平平淡淡过这辈子不好吗?” “人各有志吧,人家想这辈子功成名就,也没错。”余梅继续说:“你知道吗?你师父夏老师也是个很拼的人,那天中午我午睡醒来,借着去卫生间在二楼转了一圈,我就看到你师父在班上讲练习册,我的天,那可是午休时间啊,他竟然还在教室,恐怖吧。” 苏世横惊讶道,“她!真是‘敬业’啊。” “那可不,我跟章老师说起这件事,章老师竟然笑着说,你师父夏老师和另一个洛老师并称为初中部的两大劳模。” “劳模?劳模在哪里都很可怕。” 余梅深表赞同,再三点头道:“是啊,还好你不是,不然我一个咸鱼孤零零的。” 苏世横笑道:“我这条鱼比你咸多了,我找这份工作就是想混日子,不然我早进公司了。” “对啊,你那么好的学校,要是想挣钱,毕业就留在首都,随便进个公司都比现在挣得多。结果呢,你回了成都,还当了老师,可见你也是个爱清闲的人。” “是啊,我确实喜欢清闲。不过当老师确实是我的梦想,在家乡工作也是我的心愿。” 苏世横和余梅在茶馆外围站了许久,聊了许多,相识才半个多月的他们,现在俨然成了好朋友,那些真心话,他们是绝不可能跟章老师和谢老师说的。刚进入社会的苏世横,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是多么重要,如果没有余梅和朱笑,他很可能就会成为余梅口中那种孤零零的人,被同事排挤,被领导忽视,多惨啊。所幸上苍是公平的,世上有劳模就有咸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时,在家里睡觉的朱笑也醒了,他睡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是学校里两节课的时间,工作日能这么舒服的人,恐怕不多。他躺在床上,看见了窗外的夕阳,便又闭上眼享受起了温暖的余晖,还自言自语道:“这样的生活,我很喜欢。”他翻身起来,先去洗了个脸,然后给苏世横打来了电话,他说:“老苏,你在学校吗?吃饭没有?一起不?”苏世横答道:“好,一起吃啊,我和小余在老街上,观音楼茶馆,你过来吧。”知道位置后,朱笑便出了清河小区,他找了一辆共享单车向老街骑了过来,和自己的两个好朋友会合。 苏世横取笑道:“朱主任,今天睡舒服了吗?” 朱笑得意洋洋,毫不避讳地回答:“舒服噢,这才是我来当老师的初衷。” 余梅笑道:“堂堂班主任,不好好守学生,还溜回家睡觉,像话吗?” 朱笑却邪魅一笑,“你好意思说我吗?你不也在外边散步?” 苏世横笑道:“你别怪小余,是我强迫她出来的,不怪她。” 朱笑装作深沉,点点头道:“嗯,对,都是你把小余带坏的。” 余梅捂着嘴笑道:“别怪苏哥哥,我本性如此。” 朱笑笑道:“是我们三个本性都如此啊。” 苏世横和余梅相视一笑,朱笑的话确实说在点上。 他们掉头离开茶馆,在右偏街上找了一家餐馆吃饭。 苏世横说:“老朱,你师父给你打电话没?找你什么事啊?” 朱笑答道:“她没给我打,估计是小事,明天再问她吧。” “为什么明天才问?今晚咋不问?” 朱笑笑道:“我师父今晚没晚自习,她不可能在学校的,我也不想给她打电话,免得打扰她带孩子。” 余梅说:“啊?你师父也有孩子啦,几岁?” “好像上四年级,十岁吧。” 余梅说:“哇,看不出来啊,她看起来还挺年轻的。” “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她下午上完课就要回家给孩子辅导功课,不会在学校多呆一秒。” 苏世横笑道:“那你师父应该不是劳模吧?” 朱笑摆摆手,笑道:“不是,当时我找她当我师父,她就跟我说了实在话,说自己有孩子,可能没时间指导我,让我换个人;我也跟她说了实在话,我不想找太严格的师父,天天盯着我、督促我,我会疯的,我让她别多想,当我师父后尽管照顾孩子,不用在我身上多费心。而且初一数学老师就我和她,我也只能找她当师父啊,找其他年级的,总感觉不太方便交流教学。” 余梅说:“朱哥,你运气真是好,找到一位好师父,有事也不会打扰你,难怪你敢放心地在家里睡大觉。可怜苏哥哥啊,师父是个劳模,以后可能有点惨噢。” 苏世横说:“小余别吓我,我可不想被天天盯着。不过我现在感觉还好,除了我那一次去找她,她还没有正儿八经来找过我呢。” 朱笑说:“她不是劳模吗?不应该啊?” 余梅说:“也许她做自己的事情是劳模,做别人的事情是咸鱼嘛。” 苏世横笑道:“希望如此,我也不想她盯我太紧。她也是班主任,挺忙的。” 朱笑说:“行了,不多说了,我得赶紧吃饭,有晚自习。” “嗯,多吃点,还要奋战到查寝结束。”余梅苦笑道。 第二十四章跟随自己的心 吃完饭,朱笑和余梅都准备回学校守晚自习。 朱笑说:“老苏,你有晚自习吗?” “没有。”苏世横答道。 “那德育处给你安排事情了吗?” “也没有,暂时没有。” 朱笑满脸羡慕,“哦哟,那你今天舒服啊,现在就可以回家休息了,比我们早下班好几个小时,你太爽了,真的。” 余梅一脸愁苦相,唉声叹气道:“唉,不当班主任是真好,早下班,早回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孩子上学,我也方便照顾他们,结果呢,孩子没照顾到,工作量倒是越来越大,早知道是这个样子,还不如不来,就让他们在老家上学算了。” 朱笑说:“世上没有早知道啊,余姐姐。” 苏世横忙安慰道:“你们当班主任的,钱肯定挣得多点,往好处想想。” 朱笑却说:“多不了多少的,不信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你,你来试试。” 苏世横摆手笑道:“不用了朱主任,领导慧眼识英雄,知道我不行,才选了你。” 余梅说:“咳,别敷衍我们了,我和老朱就是倒霉,一来就被安排上班主任了。” 朱笑却说:“余姐姐,你是肯定躲不了的,你评过市优秀班主任,领导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用。我才是真倒霉,和老苏都是应届生,都没啥经验,但老苏毕业院校比我好一万倍,老严居然不选他,选我,这找谁说理去啊,真不知道老严是咋想的。” 苏世横笑道:“我说了,严主任慧眼识英雄嘛,一眼就相中你了。” 朱笑翻个白眼,起身道:“算了吧,这话鬼才信。唉,走了,快上晚自习了。” “对,走走走,挣钱去,这么想心里好受点。”余梅也起了身。 苏世横也起身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回去吧。” 朱笑有点恨铁不成钢,面无表情道:“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回去干嘛?直接回家休息啊,做点其他事不比在学校呆着强?” 苏世横解释道:“我回去把明天的课备了,明天也轻松一点嘛,而且太早回家很无聊啊。” 余梅说:“朱哥说得对啊老苏,你回家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只上一个班,一周课才几节,有的是时间备。” “我喜欢提前把事情做完,早做完早休息。”说完这句,苏世横便朝学校方向走了三步,然后他转回身继续说:“走吧,我带路,咱仨不是感情好嘛,我去陪你俩上上班。” “陪你俩上班”,这本是苏世横的玩笑话,却让朱笑和余梅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俩甚至有点懵,不知道作何回应。苏世横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朱笑和余梅很快也喜笑颜开,迈开了步子,跟上苏世横走上了返校之路。不过,才走了两分钟,朱笑就又开始劝苏世横回家休息了,余梅也同样地劝,但苏世横就是不听,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就会执拗地做下去,谁也劝不了。 回到办公室,苏世横先坐下休息,什么也不干。过了十分钟,他翻开了桌上的英语书,准备备课,却不再有下一步动作。他继续坐着,想到朱笑和余梅去了班上守自习,他又庆幸起了自己没有当班主任,颇有幸灾乐祸的嫌疑。虽然他也有早晚自习,但每周只有四次,两早两晚,也就是说,他每周除了八节正课,就只需要去班上四次;而朱笑和余梅作为班主任,无论早晚自习是什么科目,他俩都要去班上,每一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去,确实很辛苦。 没有晚自习,没有德育处的任务,苏世横感到很舒服,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是谢老师那一类工作狂,也不是夏老师、洛老师那一类劳模,没事干,没课上,没会开,他只会感到轻松惬意,绝不会觉得空虚,他是个闲人,地地道道的闲人。他很喜欢今天,因为不忙也不累,要是再去掉被安排的公开课和无聊透顶的新教师会议,那今天就完美极了,可他也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比起朱笑和余梅,上天已经够偏爱他了。 又过了十分钟,苏世横终于提起了笔,做出了备课的样子。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今天他已经让学生做了练习册,那明天的课他就应该讲练习册,换句话说,明天依旧不用上新课,那还有备课的必要吗?他摇了摇头,同时露出了笑容。接着他放下了笔,合上了书,背靠在座椅上,继续享受起了时光。 不一会儿,他又觉得回家休息比在办公室休息更舒服,便决定回家去。没什么事,呆在学校确实没必要,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想了这么久,他不禁自嘲道:“我到底是傻呢?还是单纯的爱岗敬业呢?”出了办公室,他想到回学校时自己说过要陪朱笑和余梅上班,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既然说了,就这么走了也实在不够朋友,于是他绕了个远,先去2、3班教室给朱笑和余梅远距离告了个别,再从侧廊出了综合楼,回到租住的小家。 第二天,苏世横拿着一本练习册就进了教室,没等他开口,部分眼疾手快的乖学生就把练习册摆到了桌上。铃声一响,穆校又悄悄从后门进来了,他自然是来听课的,做其他事也不太可能;苏世横倒也不在意,反正今天他只讲练习册,随便穆校怎么听。当苏世横让学生拿出练习册、并翻到第一单元时,穆校有点失望,他想听苏世横上新课,那样才更方便给苏世横提教学建议,苏世横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只怪他来得不巧。 上完课,苏世横又来到后门见穆校。他微笑道:“穆校,辛苦你咯,又来指导我,今天有啥建议呢?” 穆校依旧将听课本夹在左臂,缓缓说道:“额……今天你没上新课,讲的练习册,我也没啥好跟你交流的,就一点,你讲题时把知识点拓展下,让学生多了解同一类知识。” 苏世横讲题时明明拓展了知识点,但穆校还让他拓展,大概是因为他拓展得不够多吧。他答应道:“好,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改正。昨天上午把第一单元的新课结束了,下午我让他们做了练习册,今天就趁热打铁评讲。” “噢,那你好好准备第二单元。”穆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顿了顿,翻开听课本看了两眼,才又提问:“我上次给你的建议,你有行动没得?” 恰好朱笑也上完课了,他要回办公室,1班外的走廊正是必经之路。他从4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穆校和苏世横在后门交流,等走近了,他先是微笑着给穆校打了招呼:“穆校你好。”然后他向苏世横笑了笑,还使了眼色。他并不停留,直接回了办公室。 苏世横看了看走远的朱笑,又看回了穆校,他答道:“有行动的,我暂时给他们分了小组,每组六个人,但因为他们没有进行入学考试,我暂时没有他们的成绩,现在也不知道哪些学生基础好、哪些学生基础差,只好等到月考之后有了成绩再来细分。” “没有入学考试,确实麻烦。”穆校沉默了五秒钟,继续说:“反正这件事你记得做,小组建设很重要,做得好能让你轻松很多,有啥事就交给科代表和组长。” “嗯,我记住了,谢谢穆校。” “有时间多去听听章老师的课,还有夏老师和洛老师,她们都很有经验,你好好向她们学习,尽快成长起来,初中部需要你。”说完穆校便走了。 又是一句“尽快成长”,苏世横有点烦了,上次穆校就对他这么说,虽然话是好话,但没什么实际作用。他自己也想尽快成长啊,但教学这种事,不应该一步一个脚印吗?哪有什么“尽快”,除非是天才,难道那些优秀教师都是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甚至两三周的时间就成长起来了吗?没人会信吧。提高教学能力是需要经验的,章老师教龄十年,夏老师教龄二十年,她们都不是一蹴而就,成长,需要时间。 当苏世横回到办公室,朱笑立马调侃道:“哎哟,穆校的关门弟子回来啦?” 苏世横白了朱笑一眼,放下练习册,坐下说:“少来,谁知道他又来听课,又是鬼鬼祟祟地进教室,不打声招呼。” “人家是怕打扰你和学生上课啊。额,说真的,穆校确实想栽培你,说不定还想让你当他的接班人。” “当接班人多累啊,我不想当,我就想每天轻轻松松的。” “以你的出身,他们是不会让你轻松的,人才不能浪费。” “行了,你又恭维我了,咱们是朋友,多点真诚,少点套路吧。” 朱笑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三秒,他又问:“他今天又给你提什么建议了?” 苏世横说:“没什么,今天我在讲练习册。他就让我多向章老师她们学习,尽快成长。” “又是‘尽快成长啊’?” 朱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 “他每次见我也这么说,都好几次了,也让我尽快成长。” 苏世横也笑了,“原来他是遍地撒网啊,看来他也想栽培你。” “胡说,他都没来听我的课,只去听你的。” “那是因为他只能听懂英语,听不懂数学。” 哈哈哈,两人大笑。 苏世横止住笑,看看门口,又说:“行了,小心隔墙有耳,取笑领导可是大罪。” 朱笑身子往后仰,一本正经道:“上纲上线,说实话还有罪了。” “那可不,古往今来,说实话的下场都比较惨。” “确实。唉,没办法,世道如此啊。”朱笑继续说:“对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苏世横问:“你说的哪方面?” “当然是‘尽快成长’这方面,你想不想成为他们希望你成为的那种人?” “成长我自然是想成长,毕竟我现在是老师,在培养祖国的接班人,就算我不想对领导负责,也要对学生负责,因为我是会影响他们的未来的;但成长需要时间,我觉得急不来,短时间就成功,那不是打老教师的脸吗?再说人生目标吧,我没想过当名师,也没想过当领导,我只想安心当个教书先生,和学生一起成长;我喜欢悠闲自在,每天上完课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享受生活,不想把时间浪费不喜欢又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听着苏世横的真心话,朱笑眼前一亮,对面这个人果然和自己是同道中人。他微笑道:“我也是,我也没想当名师,没想当领导,我只想有这么一份工作,能养活自己,还能补贴点家用,除此之外,别无追求。” 苏世横微笑道:“我很爱古诗词,最喜欢的就是山水田园一类的,我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这辈子只要过得快乐就好了,不想累死累活地争什么功名。” “我和你想得一样。”苏世横伸出右手。 苏世横也伸出右手,“那有个伴了。” 第二十五章好一个“尽快成长” 这一次交过心后,苏世横和朱笑都对彼此有了完全的信任。二人都是刚参加工作的师范学校毕业生,机缘巧合下签约到了同一所学校,他们本来都该去高中部,结果又都被领导悄无声息地安排到了初中部,加上庞大的工作量,残酷的坐班制度,让他们对学校和领导有了不少怨言,一样的年纪,一样的遭遇,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不过上苍还算有点良心,虽然让他们感受到了社会的复杂、赚钱的辛苦,却也给了他们能谈心、能倾吐的朋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穆校的确很看重苏世横,他几乎每天都要来听苏世横的课,前两周他也能给出比较中肯的建议,因此苏世横并不反感他。然而从第三周开始,穆校就提不出有价值的建议了,每次评课,他翻来覆去就只说那么几点,什么“小组建设”、“注意学情”、“课堂管理”之类的,最后还总要加上一句“你要尽快成长”。这些没用的话,苏世横很快就听烦了,他也越来越反感这位“关爱”自己成长的大人物,但他还不敢直接顶撞领导,只好忍了,穆校爱听课就听吧,听完想评课就评吧,反正他不放在心上。 又一个周四,去食堂吃完不太好吃的午饭,苏世横又打算到二楼德育处办公室睡午觉,前边说过,二楼办公室有张柔软的沙发椅,在那上面睡午觉,比坐着椅子、趴在桌上睡舒服得多。他刚走上楼梯,便听见一点点读书声,读的是英文,他是英语老师自然听得出来,他越往上走,朗读声就越清晰,他心想:“现在可是饭后休息时间,哪个班这么爱学习?”他快步到达二楼,想要一探究竟。 声音就是从最靠近楼梯的教室里传出来的,苏世横上楼后,便大大方方地走向了那个教室,走到门口时,他装作无意往里边看了一眼,只见一位矮胖的中年女教师正拿着英语书,领着学生读课文。他没在门口停留,生怕教室里的老师看见他,以为他有什么不良企图,他继续往前走了十来步,才又折返回来,进了德育处办公室。他感叹道:“我就说嘛,哪有那么自觉的学生,果然是有老师,不用说了,这老师也是个劳模,这个点居然还在教室。”他摇了摇头,自知做不到那样“爱岗敬业”,他又笑了笑,一转身就倒在了沙发椅上,睡起午觉来。 过了一个小时,午睡中的苏世横隐约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但他睡得比较香,没有睁开眼。又过了半小时,他醒了,这时他才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个透明袋子,而袋子里装的是一套新衣服。他恍惚记得有人来过,却不知道是谁,不过在他的印象中,能进这个办公室的只有德育处的人,他猜测这套衣服是李老师拿过来的。他站了起来,拿起那个袋子前后左右都看了一看,里面是一套西装,上衣和裤子齐全。 不出苏世横所料,没过多久李老师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李老师说:“小苏,你醒了吗,桌上的衣服看到了吧?” 他答道:“嗯,我看到了,李老师,是你放在这儿的吗?需要我给谁吗?” “给你的,我很少见你穿正装,就给你买了一套,以后你上班多穿正装嘛,你刚毕业,还很年轻,在学校穿便装太像学生了,还是有个老师的样子才好。” 苏世横受宠若惊,“啊?衣服是给我的啊李老师?”的确,他只在上周上公开课时穿过一次正装,他也只有那一套正装,那还是当初他为了去面试、找工作才狠心花钱买的。他不喜欢穿西装,或许是因为他刚毕业,刚进入社会,暂时还没接受自己已是社会人的事实;他也不想把唯一的一套西装弄脏,那么正式的衣服,他觉得应该在重要的场合穿,而不是日常。 “嗯,你穿起试试,看合不合身,我俩身材个子差不多,估计没问题。” 苏世横有些感动,接着他拆开袋子,先拿出上衣套在身上,再拿出裤子放在身前比对,果然,这套衣服很适合他。他说:“谢谢你李老师,衣服是挺合身的。可是,太让你破费了,我才来学校不久,我和你……说实话并不是很熟,而且我也没为德育处做什么事,不值得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的。”他很理智,知道自己应该无功不受禄。 李老师却说:“嗐,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我送你的,你就收下,我们在一个部门,以后会慢慢熟悉。我现在当着班主任,开了学就越来越忙了,最近我都在年级办公室这边,很少去你那里,反正以后安全相关的事情经常会需要你帮忙,就当是我提前感谢你了,你放心收下吧,不要有顾忌。” 苏世横突然警觉起来,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或许李老师送他东西,只是为了以后更能心安理得地安排他做事。当然了,也可能是李老师真的关心他,而他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笑道:“李老师你言重了,我本来就在德育处,安排我做什么事也是应该,你送我东西实在是太客气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行,衣服你收下,我下节课还要上课,电话先挂了。” “好,再次感谢你李老师,你太照顾我了。” “没事。对了,你没课的时候多到二楼坐坐哈,因为我最近事情多,没啥时间去那边,但那边要有人值班,反正你不是班主任,又只教一个班,每周课也不多,就不要一直在一楼的年级办公室坐着了。”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苏世横将正装叠好,装回了透明的袋子里。看着袋子,他突然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李老师的礼物,现在收了,以后李老师再给他安排任务,他可就不好意思拒绝了;但他很快又想通了,即使李老师不送他东西,他也不太可能拒绝李老师的要求,敢向上级说“不”,对新人来说可是个巨大的挑战,他还是个比较听话的人,虽然对学校颇有怨言,但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做。 到三点半了,查坐班的方老师又开始行动了,下午没课的苏世横也在被查的名单上。方老师没在一楼办公室看到苏世横,但被朱笑告知苏世横在二楼还有个办公室,于是她来到二楼,和苏世横碰了面,她说:“苏老师,你在这啊。”苏世横笑道:“嗯,方老师,我有时候会在这个办公室。”方老师便在名单上勾了苏世横的名字,走之前还说:“行,我知道了,以后在下面没看见你,我就来上面看看。”苏世横不禁一笑,心想这方老师果然很严格,难怪学校派她来查坐班。 方老师走后不久,朱笑又给苏世横打来了电话。 朱笑说:“喂,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啊,怎么了?”苏世横答道。 “方老师来查了你坐班了吧,出去走走不?” “好啊,从前门还是后门?” “后门吧,后门安全。” “好,楼梯口等我。”说着苏世横起身离开办公室,出门后他继续说:“小余去吗?” 朱笑答道:“她有课,不过有老杨。” “杨立?” “除了他,还有哪个老杨。” 苏世横下了楼,在楼梯口和朱笑、杨立会合,三个人一起去了后校门。 没走几步,杨立就发起了牢骚,“我对这个学校越来越失望了。” “你又怎么了?”苏世横问。 朱笑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被严主任秀惨了。” “怎么个意思?”苏世横继续问。 杨立说:“小朱你帮我说吧,我一肚子气呢。” 朱笑便说:“上周六咱们不是又去参加新教师培训了吗,中午我们十几个文化科的新教师一起下馆子吃的饭,还记得吧?” “记得啊,在市一小培训的嘛,那天严主任也去了,他说我们可以在外面吃,学校会给报销,我们就出去吃了大餐,没有去一小的食堂。”苏世横回忆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老杨是新教师里年纪最大的,当时他就先垫了饭钱,准备回学校再找人报销,结果昨天他去了财务室,财务室说这种不能报销,他又去找了严主任,严主任知道那顿饭不能报销后居然还很吃惊,说他以为能报销的,呵呵,他以为,严主任随便安慰了两句就把老杨打发走了,换作你你气不气?” “什么鬼?这种事能以为?当时吃了好几百吧,几句安慰就了事啦?” “不然嘞?还能打他吗?”杨立忿忿道。 朱笑笑道:“我也有点想,不过算了吧,还得在这混呢。” 苏世横说:“真的,他真是……唉,别太生气了老杨,我给你发个红包,你也少损失点。” 杨立说:“那倒不用,我倒是不缺那点钱,就是他这种行为让我很生气,他也不想办法帮我争取下,就安慰几句,有个屁用。” 朱笑说:“好了,别想那些破事了。好不容易出来,心情好点,想想去干嘛?今天我可没有晚自习,可以玩很久。” “去哪?”苏世横脱口而出,“去网吧打游戏?” 朱笑笑道:“我正有此意。” “好,走。”杨立也转怒为喜,游戏果然大多数男生共同的爱好。 朱笑和苏世横本打算带杨立去“网事如风”,但那个网吧离学校比较远,他们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途上。而且朱笑是班主任,苏世横又为德育处工作,两人都要准备好随时被电话召回,于是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帅帅网咖”,这个网吧就在老街的出口,距学校只有三百米,即便学校有事,他们也能快速返回,不会漏出“早退旷工”的马脚。 进了“帅帅”网吧,三人便找网管,开会员,充钱,买饮料,最后选座上机,一气呵成,不能说他们是网瘾少年,只因他们都爱打游戏,这么多年,进了网吧无数次,这一套流程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同时点开了“wegame”,同时登陆了时下热门的“英雄联盟”游戏,这款游戏他们仨都在玩,一群男生去网吧,自然要像这样体验“开黑”的乐趣。 苏世横似乎良心发现,笑道:“我们这样是不是太罪恶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啊,怎么又提前下班了。” 杨立笑道:“你这小东西,进门前你咋不说啊,说了我们还能掉头回去,现在都已经上机了,难道又下机走吗?” 朱笑说:“就是,我坐下了可就不想起来了,而且谁说我们下班了,我们只是出来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还要回去呢。” “你真会解释。”苏世横说。 朱笑说:“难道不是吗?回去也没事做,在办公室干坐着多难受啊。晚上我还要查寝,又要深夜十一点半才能回家睡觉,现在还不让我放松下?穆校说了,我们要尽快成长,现在我就成长了,知道劳逸结合了。” 苏世横说:“照你这意思,是穆校让你溜出来的。” “是啊,成长嘛,你看我成长得快不快?” “快快快,好一个‘尽快成长’。” 杨立嘲讽道:“两个杂碎,偷懒就偷懒,还强行解释。” 第二十六章没有谁带坏谁 越长大,就越能体会到时光飞逝,一转眼又到了星期五,对苏世横来说,前四个工作日就像一场梦,他只记得上过七节课;收到了李老师送的西装;和朱笑、杨立去网吧玩了游戏;其他的事,都没有意义,连在他脑海里留个印象的资格都不够。当然了,工作日过得快,周末过得更快,加上每周六教育局要举行新教师培训活动,苏世横、朱笑、杨立必须去参加,原本美好的双休也就成了单休。更难受的是,学生是周日下午返校,朱笑作为班主任,苏世横作为德育处干事,也都要返校值班,换句话说,他俩的休息时间不到一天。 幸运的是,苏世横渐渐适应了上班挣钱的新生活。还记得开学头两周,他每天都觉得自己要做很多事,每天都疲惫不堪,而在他印象中,老师的工作量不应该如此繁重,他怀疑过自己的职业选择,甚至后悔过。现在好了,他和朱笑都认清了自己,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功成名就,而是轻松舒适,简单快乐地生活,做个平凡人没什么不好,于是他俩越来越像两只“咸鱼”,越来越喜欢“偷闲”。 尽管苏世横是一只咸鱼,但该他做的事,他都会认真去做。他一周要上八节正课,只要是讲新内容,他都会至少提前半小时准备,自己理清重难点,自己做好课件,还要向章老师和余梅请教;只有在评讲练习册时,他才会拿上书直接去教室,自由开讲。除开教学,德育处的工作他也尽心完成,李老师给他安排什么,他就会及时做好什么,不推辞,不拖延,不仅因为那是他分内之事,也因为李老师送了他一套西装,虽然一开始他觉得李老师是别有用心,但很快他就反省了自己,不该那样心胸狭隘,他觉得李老师对他还不错,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听话一点。 上完最后一节课,布置完周末作业,苏世横一身轻松,现在是上午十点四十五分,第三节课才刚下课,而他已经提前进入了假期模式。从教室出来,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这是他本周最开心的时刻。快到办公室时,他突然收了笑容,缓缓地进了门,因为章老师和谢老师也在办公室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太嘚瑟,以免拉仇恨。他回到位置,放下书,坐上椅子,整个过程十分平静。 不一会儿,余梅给他发来一条微信消息:“哥哥,你还有课吗?” 苏世横回头看了一眼,余梅明明就坐在他身后,却是用微信和他交流,显然余梅是不想让章老师和谢老师知道。他回复道:“没了,我已经放假了。你呢?” “我还有个第五节。你要提前溜吗?下午还来学校不?” 苏世横瞬间看透了余梅的心思,回复道:“你是不是有事拜托我?问这么多。” “哎呀,哥哥你真是善解人意,我确实想拜托你个事。” 苏世横露出笑容,继续回复:“咱俩谁跟谁嘛,你说,什么事,我一定尽力。” “是这样的,周五下午班主任不是要去班上放学嘛,我想拜托你帮我放2班学生。我家两个宝贝下午三点半放学,我上完第五节打算直接回家,下午好去接孩子,本来我带他们来成都上学就是为了照顾他们,结果这个学校事情这么多,前三周都是他爸去接的,我一次都没去成,两个孩子都盼着我去接他们一次。你看,你能不能成全我一下?” 苏世横没有多想,“当然能,你去嘛,下午我帮你放学。”他当余梅是朋友,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 余梅惊喜地往后看了一眼,又发出消息:“哇,太谢谢你了哥哥,以后我和老向一定请你吃饭。” “别客气,君子成人之美嘛。你居然还没有去接过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谁说不是啊。昨天晚上我家老向跟我说,他去接小宝放学时小宝哭了好久,一直怪我换了学校就不去接他放学了,还说要回老家,因为以前他在老家上学,我就算当着班主任每天都会去接他,但来了这里之后,好像我就不爱他了。平时我查完寝回家两个孩子基本都睡了,早上我走时他们又还没醒,周一到周四他们难得看见我一次,我虽然能看到他们,却不能跟他们对话,只有周末我才能好好陪他们,唉,难受啊。” 苏世横十分同情余梅,“可怜的小余,那你今天好好补偿下他们吧。” “好,谢谢你啊哥哥。” “应该的,说好的姐弟抱团取暖嘛。” 看到苏世横这条消息,余梅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脸上也洋溢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这是她本周最开心的时刻,不仅是因为她下午能去接孩子,更是因为有苏世横这样的好朋友,在她需要时,能够爽快地伸出援手,对于进入社会十年、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她来说,这份感情十分难得,很令她感动。一时间,余梅仿佛打了鸡血,有了充沛的工作热情,她迅速翻开教材和教参,准备起了这周的最后一堂课。等上完课,她就可以回家,在家里吃了午饭,再睡一会儿午觉,醒了就去小宝和大宝的学校接他们放学。可以想象,大宝和小宝会惊喜地奔向妈妈,那是多么幸福的画面。 备完课,余梅又给苏世横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苏哥,这事我还没告诉章老师,你先保密噢,我待会儿上完课再回来给她说。” 苏世横回复道:“好的小余。不过,你不怕章老师不同意吗?不如你直接走了,反正有我帮你放学,没关系的。” “不行噢,那样太得罪人了,章老师毕竟是年级主任,我还得在这混呢,还是跟她打声招呼吧,而且我有正当理由,她人又不错,八成会同意的。” “也对,你比我想得周到。” “呵呵,没有啦,只是在江湖混了十年,知道一点人情世故。再次感谢你哦苏哥,改天请你来我家做客,我厨艺还不错的。” “真的啊,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朱笑在4班上课,三、四节连堂,今天周五,和以往的周五一样,除了少数真心热爱学习的,多数学生上课都不在状态,他们从早自习就盼着下午,盼着放假,心也飞到了九霄云外,根本不能认真听讲。朱笑倒是很理解这些学生,毕竟他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是个正常的孩子,都应该盼望放假;而且经过前三周,他发现不只学生盼着放假,身为老师的他也盼着放假,老师都这样,哪还有资格苛求学生呢。于是,他讲课越来越随意,也不在意学生是否专心,只要混到下课,他高兴,学生也高兴。 下课铃一响,孩子们果然开心得不成样子,没等朱笑说下课,他们便自觉站起来,向朱笑鞠躬道:“老师,您辛苦了,请休息。”每个人都在说这一句,却说得不整齐,有的先说,有的后说,结果说完他们全笑了。朱笑也止不住笑,说:“重新来,严肃点。”孩子们憋住笑,又整齐地说了一遍,直到看见朱老师点了头,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玩,他们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朱笑离开教室,向办公室慢慢走;余梅有第五节课,从办公室小跑着去班上;二人在走廊上相遇。余梅春风满面,热情地跟朱笑打招呼:“朱哥,上完课啦,恭喜恭喜,坐等下班了。”朱笑笑道:“对啊,余姐也加把劲,该你了。”余梅点点头,继续小跑进了2班教室,她一心只想快点结束这堂课,然后溜回家准备和两个孩子团聚。 进了办公室,朱笑一边放书,一边对苏世横使眼色,他还变换嘴型,说起了唇语:“没课了吧?”他没有发出声,自然是因为不想被章老师和谢老师听见。苏世横也秒懂了,微笑着点了点头。朱笑先坐回椅子,装模作样地看了五分钟手机,然后若无其事地起身,慢慢走出了办公室;苏世横又秒懂了,但他等了两分钟才起身出门,他知道自己不能和朱笑同时出去,那样章老师和谢老师就太容易看穿他们了。 苏世横出了办公室,看到朱笑就站在不远处,他便小跑了过去。 苏世横笑道:“你要去哪?不放学吗?” 朱笑也笑道:“还早啊,出去玩一会儿,最后一节课赶回来就行。” “去哪里?” “你说呢,当然是老地方。”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走向学校后门。 朱笑说:“对了,余姐今天有啥喜事吗?刚才我见她去上课,开心得很哟。” 苏世横说:“噢,我答应她下午帮她放学,让她能回家接孩子。她也是可怜,开学这么久了,一直给别人家的孩子放学,还从没去接过自己的孩子放学,我和她关系这么好,不帮她说不过去啊。” “难怪,我说呢,她就像捡了钱一样。” “嗯,上完第五节课她就回家了,反正我就住在学校附近,帮她放学也是举手之劳。” “挺好的,换我我也要帮她。”朱笑笑了笑,继续说:“没想到小余也学坏了,都知道提前溜了。” 苏世横笑道:“那么问题来了,她是跟谁学坏了的呢?” “那肯定不是我。”朱笑一本正经。 苏世横连续点头,“嗯嗯嗯,我相信你。” 二人对视几秒,忽然大笑。 朱笑笑道:“还真不能怪我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她本性要是不坏,也不会和我们成为朋友。” 苏世横说:“你注意用词,什么叫本性坏,她本性哪里坏了,我们本性又哪里坏了。” “哦,对对对,接受批评,我们本性都是好的,只是喜欢悠闲自在而已。” “嘿,悠闲自在,包不包括去网吧啊?不堕落?” 朱笑故作严肃,“你也注意用词,什么叫堕落,我们是去视察本镇的网络文化产业。” 苏世横笑出了声,“哦哟,服了你了,去网吧打个游戏还能说得这么高尚,真是文化人啊。” “咳,惭愧惭愧,我这都是小文化,你才是名校的大文化人。” “哎,过奖了,我可说不出你那样高明的话,还是你厉害一点,别谦虚了。” “谦虚好,谦虚好,做人要低调。” “行行行。” 走了一会儿,朱笑又说:“对了,老杨在不在学校?叫上他一起吧,他也爱打游戏。” “是噢,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苏世横摸出手机,翻出杨立的号码。 “喂,小崽子,啥事儿?”杨立在电话那头说。 苏世横打开免提,“谁是小崽子,又占便宜。你在学校吗?出来打游戏噢。” 杨立说:“嘿嘿嘿,我今天没课,根本没来学校。” 朱笑说:“我去,敢情你比我们还离谱,来都不来。” “我又没课,来干什么,办公室里傻坐着吗?那才是真的傻。”杨立说。 朱笑说:“过来打游戏啊,我们三个开黑。” 杨立说:“我在家也能打啊,一样能开黑,何必要跑过来,浪费我车费。” “你不怕查坐班吗?”苏世横问。 “随她查,我不在乎。”杨立十分洒脱。 朱笑说:“老杨就是老杨,顶尖的老油条。” “扣钱也不怕?”苏世横继续问。 杨立说:“能扣多少,怕没有车费多哦。” 朱笑笑道:“不仅是老油条,还很会算账。” 苏世横笑道:“那你准备上线,我们马上到网吧。”? 第二十七章等发了工资就不自卑了 苏世横和朱笑连午饭都不吃,直接进了网吧,他们各自在吧台买了一瓶肥宅快乐水(可乐)和一袋薯片,以此充饥。苏世横说:“就吃这么点,能撑到晚饭么?”朱笑笑道:“我们还有精神食粮啊,实在坚持不住,再出去吃嘛。”苏世横顿时笑了,他知道“精神食粮”指的就是游戏。刷过身份证,他俩迅速找好了位置,开机,入座,登录游戏,杨立也已经在线了,三个人连上语音,再一次“开黑”玩起了游戏。 初中周末是双休,周五下午会提前上课,一点半上第一节,三节课后,也就是三点五十,学生放假。苏世横和朱笑在网吧玩到了三点半,然后结账下机,游戏还真是精神食粮,他俩一出网吧就感觉饿得不行,但马上就要放学了,他们只能坚持,反正已经坚持三个小时了,再坚持一会儿问题也不大。二人一会儿走,一会儿跑,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他们竟然在十分钟之内回到了学校,进办公室时刚好三点四十,还要再等十分钟才放学。 苏世横环顾了办公室一周,除了朱笑,没有别人。他说:“现在还在学校的,除了有课,就是班主任了吧。” 朱笑说:“那是自然,我师父上午上完课就走了,这就是不当班主任的好处。” 苏世横控制不住嘴角上扬,取笑道:“哎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朱笑白眼道:“少来,还是那句话,你怎么不来当,堂堂名校毕业生,能力难道还不如一个普通本科生?” “真的,当班主任可能我真不行,我从来没当过。” “难道我当过吗?谁生来就会啊?” 这个时候,黎娟突然进了办公室,她微笑道:“你俩还没走啊。隔壁办公室有好戏看噢,我都不好意思回去,来你们这里躲一躲。” 一见黎娟,苏世横就欢喜得很,心里一群小鹿乱撞。 朱笑说:“我是班主任啊,等着放学。对面怎么了?” “向来在给田青送花呢。”黎娟捂着嘴笑。 “啊?真的啊。”朱笑赶紧起身,两个大步跨到了门口,偷偷观察起了隔壁办公室。他接着说:“还真是,向来老师动作挺快啊,开学还不到一个月,他就下手了。” 苏世横笑了,他想起当初向亭亭还打算撮合自己和田青。他说:“早点行动好,免得被别人抢先了。” “被谁抢先啊?难不成你也喜欢青姐?”朱笑开玩笑道。 苏世横面不改色,“不喜欢啊。”他的确不曾喜欢过田青。 黎娟双手合十,闭眼道:“真羡慕田青,有人送花,要是有人也给我送就好了。”说完她睁开眼,看了苏世横一秒,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苏世横有点慌,一时不敢说话。 朱笑仿佛看出点什么,半开玩笑半撮合地对黎娟说:“老苏还没有女朋友,他送你花你收不收嘛?” 苏世横立即说:“你别乱说话,吓着黎老师。”其实他心里是很愿意给黎娟送花的啊,但在这种场合,他不能让自己和黎娟难堪。 黎娟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小弟,吓不到姐姐我。” 朱笑又说:“姐姐?其他老师不都叫你小黎吗?敢问姐姐芳龄?” “姐姐马上二十五啦。”黎娟双手捧着脸说。 朱笑忍不住笑,又撮合起苏世横和黎娟来,“正好啊,老苏二十二,女大三,抱金砖。” 此时,苏世横内心慌乱无比,他不知是该骂朱笑唐突,还是该夸朱笑懂事。他故作镇定,微笑道:“让你别乱说话,咋不听呢。我又穷又丑,哪里配得上黎老师嘛。”看似为黎娟和自己解围,其实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现在一无所有,十分自卑。 朱笑说:“你刚刚参加工作,没有钱很正常;你有编制,以后工资源源不断,永远不失业,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黎娟伸出左手,搭在苏世横的肩膀上,丝毫不介意男女之别。她说:“对啊,现在编制好难考噢,被你们名校毕业生霸占完了。” 苏世横正思考如何应答,铃声却突然响了。 朱笑说:“好了,放学放学,放假了。” 苏世横也借坡下驴,起身说:“嗯,放学。” 黎娟问苏世横:“你什么时候成班主任的?还放学?” 朱笑帮苏世横答道:“他帮余梅老师,余姐姐家里有事先走了。” 苏世横又问黎娟:“你也不是班主任吧,为什么也还在学校?” “我有个重要的东西忘记拿了,拜拜。”说完黎娟便出了门,去了隔壁办公室。 看见黎娟进门,田青顺手将向来送的花放平,尽量不让花出现在黎娟的视线中。 黎娟却笑道:“别藏了,我早看见了,还藏。” 向来这才知道黎娟来了,他转过头,对黎娟微笑道:“黎老师,你还没回家呀?” “你管我,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没有没有,”向来有点尴尬,看了一眼田青,又对黎娟说:“没有什么好事。” 黎娟也看了田青一眼,又笑着对向来说:“我在对面办公室等了那么久,敢情你还没取得什么成果啊?周末没把人家约出去吗?看来一束花还不够噢,某人有点贪心啊。”说完她又笑眯眯地看着田青。 向来挠挠头,避重就轻道:“唉,我没有周末啊,高中明天要补课,我只有星期天能够休息半天。” 黎娟说:“半天还不够啊,第一次约会,别太贪心。” 田青听不下去了,她拿起桌上的一个黑色手提包,一扬手递向了黎娟。她说:“拿上你的东西,赶紧走,话这么多。” 黎娟微笑着接下手提包,说:“行,我走,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说完她转身出了门,一刻也不停留。 走出综合楼大门,黎娟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想起苏世横正在放学,自己似乎可以等苏世横一起走,甚至可以一起吃个晚饭。班上学生经常撮合她和苏世横,撮合这么久了,她对苏世横好像还真有了几丝好感,她今年二十五岁,老大不小了,却还是单身,父母和朋友经常催她,说女生年纪大了就不好找对象了,不像男生,四十岁还是一枝花;而且大多数女生都需要情感寄托,一个人生活确实有些孤独,她也希望早点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其实黎娟对苏世横印象不错,名校毕业生,工作也稳定,只是苏世横从来不约她,就连在QQ或者微信上和她聊天都很少很少,她不清楚是因为苏世横胆小,还是因为苏世横根本不喜欢她,但她知道,如果苏世横约她,她会很开心,而且百分之八十会答应。她在原地站了五分钟,突然又不敢等苏世横了,这样一等,待会儿苏世横出来,她该怎么解释呢,就算苏世横看不出来,朱笑也肯定看得出来,那样她就太被动了,女生应该矜持点,她点点头,往学校大门走了。 向来也是今年来宜中的新教师,他被分到了高中部,当了高一某个班的班主任,苏世横和朱笑还很羡慕他,因为经常看见他在上班时间离开学校,便以为他在高中很轻松。其实不然,他是历史老师,虽然历史不是主科,每周的课确实不多,但作为班主任,班上需要他处理的事一点都不少,苏世横和朱笑只看到了他离开学校,却没有看到他中午和深夜被叫来学校。况且高中周六要补课,向来是班主任,必须到校管理学生;他又是新教师,还必须去参加教育局组织的培训;上周六他正在市区培训,班上学生却闹出了事,年级主任便给他打电话,他赶紧打车回了学校,这样两头奔波真的很辛苦,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向来是在第一次“新教师学会”上认识田青的,“一见钟情”这个词虽然老土,但依然很实用,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词来代替;向来可比苏世横勇敢得多,当天就要了田青的电话,加了田青的微信,展开了自己的追求攻势,每天早安晚安、嘘寒问暖,这不,今天他又给田青准备了一束花,还打算约田青星期天一起吃饭。然而,田青并不喜欢向来,虽然向来十分热情,但她对向来没有产生任何超越同事或朋友的感情,至少目前是这样,向来约她周末吃饭,她拒绝了,她本想连那束花都拒绝,但又怕太伤向来的心,就把花收下了;不过向来一走她就后悔了,既然不喜欢,就不该给人家留下希望,她想好了,必须给向来说清楚,让向来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了。 下课铃一响,2班学生便像往常一样收拾起了书包,他们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就收拾好了。他们把书包摆在脚边,一伸手就能拿到,待会儿也能迅速冲出教室。一些人的课桌上放了笔和便利贴,因为前两周余老师都是这个时候来布置周末作业,他们记性不太好,便养成了记录在纸上的好习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同学们越来越躁动,往常这个时候余老师已经来了,今天却有点不对劲。一个男生大声说:“科代表,你去看看余老师嘛,她怎么还不来噢。”第一排的一个女生答道:“再等一分钟吧。” 当看见苏世横进了教室,学生都很疑惑。坐在第一排的科代表说:“苏老师,你走错教室了吧。” 苏世横笑道:“没有。”说着他走上讲台,继续说:“余老师今天有事,让我来给你们放学。作业余老师都告诉我了,我写在黑板上,你们记一记,下周一余老师收作业时,可不要交不出来。”他在粉笔盒里挑了一支白色粉笔,接着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道:“英语作业:练习册p20-p24。” 科代表边记边问:“苏老师,余老师有什么事啊?” 苏世横转过身来,放下粉笔,微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赶紧记作业。” “好吧。” 过了十秒钟,苏世横又问:“都知道作业了吧?” 同学们齐声答:“知道了。” “说一遍。” “练习册,20页到24页。” “好。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余老师肯定跟你们说了很多遍了。周末认真完成作业,注意安全,走吧。” 苏世横一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苏老师再见。”大家一窝蜂涌出了教室。 放完学,苏世横和朱笑在走廊上会合,一起出了综合楼。放假的初中生们就像是刑满释放的犯人,一瞬间就把“监狱大门”堵住了,幸好老师有个特权,可以从门卫室出去,不然苏世横他们只能和学生硬挤,或者从后校门走了。很多家长都开车来接孩子回家,校门外的大街也早已堵得水泄不通,交警们正在路口艰难地维持秩序,每当学生放假或者返校时,这种盛况都会出现,如此繁忙的街道,倒像是在市中心,而不像在一个小镇上。 苏世横和朱笑走出门卫室,看到放学的盛景,都回忆起了学生时代。 朱笑忽然笑出了声,他说:“老苏,我问你个事,你是不是喜欢黎娟?” 苏世横有点害羞,却不反驳,他愿意说实话,因为他当朱笑是好朋友。他笑道:“很明显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的,下午她来我们办公室,聊天时我看你有点奇怪。” “你都看出来了,那黎老师怕是也看出来了。” 朱笑笑道:“我觉得啊,她不仅看出来了,而且她也对你有意思。你要赶紧行动啊,像向来那样,追起青姐一点不含糊。” 苏世横咬咬嘴唇,“我是乡下人,身无分文,感觉配不上她。” “你现在有稳定的工作,怎么会配不上。” “还是等发了工资再说吧,贫穷使我自卑。”? 第二十八章一切为了校庆上篇 周六,苏世横和朱笑又去了市区参加新教师培训,上午八点开始,下午五点结束,依然是专家讲座,依然枯燥无味,他们半小时都没挺过来,歪起了身子,打起了瞌睡。他们现在也成了上班族,也患上了“上班综合征”,一到周末就感觉很疲惫,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专家的声音更是起到了催眠的效用。培训结束后,他们迅速吃了晚饭,回到家便躺上了床,周日睡到自然醒,醒了还在床上多赖了一个小时,起床后的室外活动,除了吃饭,就是去网吧打游戏。 周一上午,苏世横又跟着章老师和余梅去参加了英语组教研会。上周的教研会他上了一节公开课,听课老师对他的课堂教学做了点评,虽然有些点评无关痛痒,但多多少少对他提高教学能力还是有一点帮助。然而,这次教研会又变得像刚开学那两周一样了,分管领导穆校和各年级大、小组长轮流发言,苏世横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他觉得那些发言冠冕堂皇,假大空,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他是个实在人,也可以怪他太狂,太清高了。 来宜中快一个月了,苏世横越来越讨厌开会,在他看来,除了上周的公开课教研会,其他会议都没有意义,无论是学校的“教研会”、“教职工会”、“新教师学会”,还是市区的“新教师培训会”,全都一个样,没有参加的必要。尤其是学校的“新教师学会”,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不同学科的教师自说自话,毫无专业性,连理解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帮助大家尽快成长呢?难道是因为苏世横目光短浅,看不出这会议的精髓? 回到办公室的苏世横一脸愁容,他已经记不清刚才在教研会上听到了什么。 朱笑取笑道:“诶唷,看来又在教研会上学到不少啊,还在思考。” 苏世横假笑两声,“呵呵,确实,内容太‘高大上’了,把我都给整懵了。” 朱笑参加过数学组教研会,和苏世横有相同的感受,他笑道:“这能怪谁呢,只能怪我们太垃圾了,学艺不精,连他们说的话都听不懂。” 苏世横连续点头,“对对对,我们根本不配去开会,你说他们怎么不放我们一马,让我们在办公室好好休息呢?” “你想得美噢。” “唉,下午又有‘新教师学会’,难受,不想去。” “谁想去啊,什么都学不到,在那傻坐着,像个憨批。” “有没有什么办法,不去参加那个会啊?” “能有啥办法,要点名,请假得有正当理由。除非出现奇迹。” 章老师突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进门后她笑道:“你俩在聊什么呀?” 朱笑答道:“唉,没说什么,就是……”他想了想,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我们不太想去参加下午的‘新教师学会’,我觉得那个会对我们……没有太大帮助。”毕竟是说给章老师听的,他还不好意思把“新教师学会”贬得一文不值,说得还算委婉。 苏世横有点吃惊,他没想到朱笑胆子这么大,竟然跟章老师说了实话。 章老师却微笑道:“噢,是这样啊。确实,那个会对你们成长没什么大用处。”她一边说,一边回到了座位。 苏世横更吃惊了,他没想到连章老师都觉得那个会没有用。他将信将疑,半开玩笑道:“章老师,你不是在钓鱼执法吧?你真的也认为那个会没有用?” 章老师依然微笑,“当然了,我当年进校时也参加过,那个会真是没意思,而且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哈,我认识的人里,参加过那个会的都这么认为。有开会的时间,还不如多去听两节课,那样更有利于成长。” 朱笑笑道:“理解万岁啊章老师。既然都觉得那个会没用,学校为什么还开啊?章老师,你们当时没人提意见吗?” 章老师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提,反正我胆子小,不敢提,只能忍着。” 苏世横像泄了气的皮球,“唉,我们胆子也不够大。” 朱笑说:“枪打出头鸟,暂时忍忍吧,实在受不了,就不能怪我莽撞了。” 章老师捂着嘴笑道:“看来你们也是比较听话的哈。好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好消息?能让我们不去参加‘新教师学会’吗?”朱笑没精打采道。 章老师说:“还真能诶,下午要开教职工大会,你们的‘新教师学会’应该会取消。” 朱笑一下子坐端正了,激动道:“真的假的?章老师,你别骗人。” 章老师笑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我刚去开了行政会,老大说的,下午要开职工大会,安排校庆的事,这下你俩开心了吧。” 苏世横和朱笑相视一笑,没想到真的出现了奇迹,他们下午不用去参加“新教师学会”了,虽然教职工大会也很无聊,但和“新教师学会”比起来,可就有趣多了。 苏世横又问:“章老师,什么校庆啊?” 章老师答道:“就是我们学校的校庆,每年九月底,国庆节假期之前,我们学校都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晚会。下午开了会你们就知道了。” 宜中是一所比较年轻的学校,到今年九月底刚好建校六十周年,一个甲子,而苏世横和朱笑的高中母校都已经建校过百年了。最初宜中只是一所破旧的乡镇初中,学生很少,只有一个年级,一个班,后来它才慢慢发展起来,既扩大了初中部的规模,也办起了高中。然而,由于建校时间太短,位置又相当偏僻,所以没有几个优生愿意来这里念书,生源问题一直很大,升学率也很低。再后来,学校换了一位新校长,他将学校改制成了以艺体为主导的完全中学,初中就注重艺术和体育培养,高中即以艺体为主、文化为辅,应届生既参加高考,也参加艺考,这一转变确实很有效果,升学率肉眼可见地飙升,学校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从十年前开始,它甚至成了全省最好的主打艺术与体育的完全中学,那些文化基础薄弱的学生,都希望通过这里圆一个清华北大的名校梦。 前面提到过,苏世横之所以来宜中当老师,就是因为他自己是个闲人,只想享受生活,他觉得在这里上学的全是艺体生,学校应该很重视音体美之类的艺体学科,语数外之类的文化学科就变得不重要,换句话说,文化课教师是没有教学压力的,当初招聘时严主任确实也这么说。可苏世横没想到,他被安排到了初中,被安排到了德育处,经常被催着“尽快成长”,经常被喊去值班查寝,日子过得远远没有他来之前想象的那么逍遥自在。他渐渐明白,招聘时严主任说的“来宜中很轻松”都是鬼话,目的就是把他骗到学校来,可惜那时的他还很单纯,刚进入社会,不懂世道险恶。 教职工大会于下午两点半召开,苏世横和朱笑提前了五分钟从办公室出发,来到了位于科教楼一层的大会议厅。他俩触摸起了手机屏幕,在QQ群里查看了教职工座位表,找到了安排给自己的位置。座位表是办公室特制的,全体教师按任教学科或任职部门被分在了不同的组,每个组有相应的一排座位,这是为了方便检查教职工的参会情况,谁缺席谁迟到,一目了然。苏世横和朱笑一个在英语组,一个在数学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人隔得很远,这次可没办法一起开小差了。 会上,以施校长为首的校领导们又一次集体露面,他们围绕“校庆”这一主题,轮流进行发言:先是施校长,他声情并茂地回忆起了宜中六十年来的发展,从当年一个班、三十人,到如今六十个班、三千多人,确实是巨大的变化;随后是教务、德育、安全、后勤等部门领导,他们就自己部门所负责的校庆相关事宜做了细致的安排,就连晚会举行的时间都精确到了秒。苏世横和朱笑都很兴奋,他们觉得校庆那两天应该没法上课,而校庆后又是国庆节长假,岂不又是他们放肆休闲的好时机。 会议结束,全体教职工挤出大厅,再各自组队回到办公室。 朱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面向章老师说:“章老师,29号、30号两天应该就不上晚自习了吧?一天彩排,一天表演。” 章老师笑道:“嗯,那两天确实不上。你好像很高兴嘛。” “嘿嘿,我那两天正好有晚自习,这下好了,不用上了。” “但你是班主任,不能提前走哟。” 朱笑差点忘了自己是班主任,经章老师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对啊,虽然校庆只需要学生去参加表演,但班主任也必须在场啊,不然谁来管理学生呢。他苦着脸道,“哎哟,真难受啊。” 余梅笑道:“还想溜,和我们一起去看表演吧,你以为你是老苏噢,没当班主任。” 苏世横本来也很高兴,但当章老师提醒朱笑是班主任时,他突然有了忧患意识,他想起自己虽然不是班主任,但却是德育处的部门人员,像校庆那样盛大的活动,德育处的人应该也溜不了。他看向章老师,说:“我在德育处,怕是也要去帮忙吧。” 章老师点点头,“德育处不比班主任轻松多少,那两天田主任肯定会给你安排事情的。” 知道苏世横那两天也不能溜,朱笑竟开始幸灾乐祸,“哈哈,正好,一起去看晚会。” 苏世横瞪了朱笑一眼,“真是好兄弟啊,这下开心了吧。” 朱笑笑道:“开心开心,要是那两天你一个人在家休息,我和余姐姐却在学校组织学生,那你多不厚道啊。” “我还真想不厚道呢,结果老天爷不允许啊。” “对啊,老天爷要让我们同甘共苦。” 章老师微笑道:“也不是特别苦啦,有表演看呢,我们的校庆晚会可是很棒的,要在网络和电视上直播,让全城的老百姓观看,可不比那些大明星的演唱会差。” 余梅有点兴奋,“那敢情好,真要那么好,就相当于免费看了一场演唱会。” 朱笑又说:“章老师,晚会就定在30号,不会改吗?” “不会啊,每年都是9月30号,第二天就开始放国庆假。”章老师答道。 “听说在操场上举办,不怕下雨吗?要是下雨,学生和老师不得全淋成落汤鸡?” “不会哟,我来这儿快十年了,还从没遇到过校庆晚会下雨呢。” 苏世横说:“一句话,风雨不改嘛。” 章老师说:“嗯,领导就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下雨吧,这么多年都没下。” 朱笑说:“希望别下。” 章老师微笑道:“下不下雨,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问题,我们今晚上就要通知学生校庆这个事哈,看看有没有学生想参加晚会表演的,如果有,就先跟你们报名,然后28号去参加学生会组织的节目选拔。” 朱笑说:“好,他们肯定很积极。”? 第二十九章一切为了校庆中篇 吃过晚饭,朱笑便去4班给学生说了校庆的事,如他所料,学生都兴奋得不得了。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有活动,自己无论参不参加,都一定能玩得很开心,如果还能少上几节课,那简直做梦都要笑醒。当朱笑问谁想去表演节目时,近一半学生高高举起了手,真是讽刺啊,他们在课堂上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当然了,也不能全怪他们,十几岁的年纪,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上晚自习时,朱笑发现很多学生都不在状态,甚至可以说整个班都不在状态,连平时认真听课的“乖娃娃”都开起了小差,更别说那些从开学就没有认真听过课的“坏娃娃”了,他们看似人在教室,其实心已经飞走了。朱笑站在讲台上,像在唱独角戏,他针对某个知识点抛出的问题,张嘴回答的学生连十个都没有,他一个人干讲真的很难受,况且学生不听,这堂课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不过他还算尽责,硬着头皮把练习册上的易错题给学生过了一遍,不管学生听没听,至少他没白拿这份工资。 讲了二十分钟,朱笑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了这堂课,没人理他,没人配合他,他也确实坚持不住了。他放下书和粉笔,点了一个“乖娃娃”的名,一脸严肃地问:“贺苗苗,你今天怎么回事?课都不听了?不想读书了吗?”刚才他讲课时,贺苗苗一直在和同桌说话,甚至还转过头和后排的同学说,其实他猜得到,贺苗苗是在和同学谈校庆的事,点名只是为了杀鸡儆猴。 贺苗苗自觉站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被老师点名批评,还怪不好意思的。她红着脸说:“朱老师,对不起,我……我在和她们商量要不要去参加校庆晚会,去的话表演什么节目,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说着说着,她的眼睛也红了,泪水仿佛马上就要流下来。 其余学生看到这场面,纷纷不敢说话。 听到贺苗苗连说三次对不起,朱笑心都软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狠话,生怕会吓到这个从新生报名时就表现得胆小怕事的小女孩。他突然露出笑容,语气也变得十分温和,“行,我就知道是这样,你们这群小东西,一知道学校有活动,就把学习忘得一干二净了。” 看见朱老师笑了,同学们也松了口气。 夏婉芙也帮着贺苗苗说话:“老师,我们还小,喜欢活动很正常嘛。” 朱笑白眼道:“你啥意思?你在说我老吗?” “噢,没有没有,老师只是稍微比我们大了一点点。”夏婉芙笑道。 “行了,别安慰我,我确实老了,都奔三的人了。”朱笑接着说:“既然你们这么憧憬校庆,想去表演节目,那这节课还剩下十多分钟,我就让你们好好讨论讨论吧。” “真的吗朱老师?”同学们将信将疑。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明天上课时可得给我认真听讲,不然别怪我发脾气。” “好,谢谢朱老师。” 夏婉芙又问:“朱老师,可以下座位吗?” 朱笑想了一想,那就好人做到底吧,“可以,动静小点,别影响隔壁班。” 话音刚落,同学们便呼朋引伴,和自己在班上最亲近的人聚到了一起,想去表演的就商量表演什么节目,不想表演的就聊聊校庆那天怎么玩、带多少钱买零食,大家说着笑着,热闹得像一场茶话会。朱笑不禁反思道:“当初我上初中的时候,学校一有活动,我不也像他们这样激动吗,他们这个年纪,我那个年纪,贪玩很正常,我确实不能对他们太苛刻,偶尔还得让他们释放下天性。” 苏世横在1班上晚自习时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学生完全没心思听课,张青青和谢倩容身为科代表都在和周围同学交头接耳,苏世横还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他倒是比朱笑洒脱,讲了五分钟课,发现情况不对,他就停下来不讲了,反正学生不听,讲得再多也没用。他也像朱笑那样,把课堂时间送给了学生,让学生尽情地讨论如何迎接校庆,而且他一送就是半个小时,可谓慷慨至极了。 上完晚自习,苏世横和朱笑在办公室碰了面,说起今晚的课堂,二人相视一笑,交谈之后,才知道学生的表现和各自的对策竟如出一撤。不一会儿,余梅和章老师也回来了,她们班上的学生一样不听课,但她们不像苏世横和朱笑那般“仁慈”,她们先挨个处理了违纪的学生,然后对全班学生进行了思想教育,最后正常上课。听了余梅和章老师的应对方式,苏世横和朱笑自认缺乏经验,觉得自己不该太顺着学生,虽然那样会得到学生的喜爱,但让学生好好学习才是自己的职责。 第二天,朱笑又去了4班上课,他发现学生不仅找回了学习状态,甚至比平常还要认真。他笑道:“昨晚就全都不听,今天就全都好好听,你们上课是看心情的吗?”夏婉芙答道:“朱老师,昨晚你送了我们半节课,我们答应了你今天要好好上课的,说到做到。”其他同学纷纷点头附和:“对,对。”朱笑又惊喜又感动,看来对学生宽松一点并不是坏事,他们虽然贪玩,但很清楚谁对自己好,也知道回报。 下课铃一响,一群女生便冲出了教室。夏婉芙笑道:“朱老师,她们是出去排练舞蹈的,明天学生会就要组织选拔,她们必须抓紧时间排练,哪怕课间只有十分钟,她们都想把那支舞从头到尾多打磨一遍。”朱笑点点头,微笑道:“行,我也懒得说你们了,反正后天就是校庆,校庆过后又放长假,你们就浮躁吧,别忘了自己姓什么就好了。” 一出教室,朱笑就被六个跳舞的女生挡住了路,但这六个人不是4班的,应该是2班或者3班的。他放眼望去,一楼走廊上竟然全是学生,小部分在排练节目,大部分在围观叫好,他又气又笑,自言自语道:“真是老了,不是小年轻了。”他不想打断那群女生跳舞,便在原地站了三分钟,当他看到苏世横也被堵在1班教室门口时,他才迈开步子,对跳舞的女生说:“借过借过。”他费了不少劲儿,好不容易才挤到了1班前门。 苏世横笑道:“你是游过来的吧。” 朱笑也笑道:“差不多。这群瓜娃子,怎么不去小操场排练啊,都挤在这里。” 一个男生说:“朱老师,你竟然骂我们是瓜娃子。” 朱笑白眼道:“去去去,我和苏老师说话,别打扰我们。” 苏世横摸了摸那个男生的头,又对朱笑说:“其实排练节目的人不多,多的是看节目的,把走廊都堵死了。” 朱笑说:“没办法,中国人天生就爱看热闹。别说他们了,咱们当初要是碰上什么活动,不也要激动好几天吗。” “对啊,换位思考,我们也是从他们这个年纪走过来的,知道这个年纪心里想的是什么、真正喜欢的又是什么。” “嗯,因为经历过,所以都知道,也能够理解他们。” 苏世横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好了,我们回去吧。我还要去一趟德育处,估计要给我安排校庆那天的任务。” 朱笑望着人群,“怎么走噢,硬挤吗?” “我感觉2班、3班外面的人要少点,不如从你那边绕一圈吧,4班后门出去有个小通道,可以通向综合楼大门,我走过一次。” “嗯,对,我走过很多次,那绕得有点远噢。” “没关系,就当散散步嘛,总比堵在这里好。” “也对,走吧。” 苏世横先和朱笑回了年级办公室,把上课用具(教材和练习册)放下后,他又赶紧出门去二楼德育处,早上李老师给他打过电话,让他上完课就去一趟,说要给他安排校庆相关事宜。他担心让李老师久等了,便大跨步跑上了二楼,结果发现办公室还锁着门,他笑了笑,约的是下课时间,李老师不可能提前走了,只能是还没过来。他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等,像校庆这么重大的活动,德育处负责的事务肯定不少,他注定不能像学生一样尽情地享受,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过了十分钟,李老师依然没有出现,也没有给苏世横打电话。苏世横尝试联系李老师,打电话却没人接,他估计李老师应该有急事,可能在上课,也可能在开会,他便继续刷起了手机新闻,打发起了时间。又过了十分钟,他新闻也看腻了,手机上又没有什么游戏,他觉得很无聊,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锁好门后,他又回到了一楼。 见苏世横回来,朱笑说:“去这么久?看来事情有点多哦。” 苏世横笑了笑,回到座位上说:“人都没见到,我一个人在上面坐了二十分钟。” “那你也是有耐心,没给他打电话吗?” “打了,没人接,估计他有急事,等他来找我吧。” “那你可太有耐心了,要是我,他不接电话我就直接走了。” “没事,反正在下面也是坐,在上面也是坐,上面的椅子舒服点,多坐一会儿。” 朱笑笑道:“那你还下来干嘛?一直在上面呆着多好。” 苏世横微笑道:“虽然椅子很舒服,但一个人很无聊啊,下面有人说话,聊天。”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说的。”朱笑忽然看见黎娟进了对面办公室,他对苏世横坏笑道:“你应该去找黎老师聊天,增进下感情。” 苏世横看了一眼对面办公室,羞涩道:“去去去,小声点,别败坏我的名声。” “到底是怕败坏名声?还是怕人家知道啊?” 苏世横露出笑容,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苏世横说:“对了,校庆那天,章老师给你和小余安排事情没有?你们是班主任,事情应该也不少吧。” 朱笑摆摆头说:“唉,是啊,那天不上课,科任老师倒是舒服了,我们当班主任的就难受了,要从早到晚守着他们。” “没关系,班主任,钱钱多。” “希望吧,最好多个两三千,不过不太可能啊,唉,发下来才知道。” 苏世横突然兴奋起来,“我记得我们新教师就是国庆节放假前发工资吧,不就是明、后天吗。” 朱笑也变得有点兴奋,“嗯,赶紧发啊,有钱才有动力。我身上的钱都快用光了,再不发工资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那我比你好点,身上还有点钱,有需要说一声,我尽量支援下你。” “谢了谢了,我没钱肯定问家里要啊,问你要多不厚道。” 苏世横微笑道:“我还挺期待的,第一次拿工资,听说是八、九、十三个月一起发,应该很多。” “两个半月吧,八月只发一半,我们八月二十多号才上班。” “嗯,加油,把这两天熬过去,为了工资。” “加油,为了校庆。” 苏世横笑道:“是是是,为了校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