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繁星之处》 1.繁星之下的梦想 夜晚的星空中总有千千万万颗闪闪发亮的繁星,在夜空中忽明忽暗,亮度不一;有些世人皆知,也有些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却根本叫不出名字。从某些方面看,天上的星星就像地上的芸芸众生,有人名扬天下,有人隐世不闻,但他们都在发着点点亮光,让夜空不是纯粹的黑暗。 今夜的星空下,城市钢筋水泥楼群中的灯光构成了地上的繁星,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儿正过着与他人无异的普普通通的7岁生日。李怡心是她的名字,她的爸爸是当地一所小学的三年级教师,而之后她也将成为她父亲教学生涯其中三年的学生,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了。她的妈妈在女儿马上要就读的小学门前经营着一家小卖铺,向这所小学里的小学生们卖卖文具和玩具。一家说不上富有,但生活还过得去,而且父母作为土生土长的城市居民注定以后不会为房子之类的事操心。 科学家,是一个几乎每个孩子在童年时期都会有的且他们的家长都会当真的梦想,小小的李怡心也有,当然她的父母也理所当然也当了真。所不同的是李怡心的爸爸作为一个小学教师比一般的人更看重孩子的梦想,在今天白天时,他特地在学校放学后抽时间去了一趟书店,而不是像平时那样直接回家,这在他的教学生涯里可并不常见。因为,他要为自己的女儿挑一件生日礼物。他想要女儿坚持这个梦想,而不是像其他孩子那样任由其随着时间被遗忘。所要他要选一样女儿感兴趣,又与她自己的梦想息息相关的礼物。 外星人,公众和媒体相当感兴趣的事务,是少有的真身未明,而热度非凡的事务。每年在全球会发生大量的UFO目击事件,超市小报、故事会、自媒体和**官媒会为它们作大量报道,制作一大堆配上悬疑音乐故弄玄虚介绍它们的纪录片,形式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的收视率和热度都相当不错。很明显,小怡心被电视中神秘莫测有着远超人类科技的外星智能文明迷住了。这些在电视里,银幕上时常出现的大脑袋大眼睛的小怪物,虽然身材干瘦,却似乎掌握着魔法,总能将大人们的世界耍的团团转,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虽然那些用电脑特效雕琢的外星生命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不过在电视里它们其中似乎坏蛋更多,且有关它们的纪录片的背景音乐总有一股浓烈的恐怖片风格,所以在孩子们甚至是大人们的脑海中阴谋、绑架和侵略与它们总有一种或明或暗的联系,这也形成了以后好几代人对于深藏于暗夜的它们的感情基调。小女孩儿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生命就是这样既好奇有恐惧,既想找到这些潜藏于黑夜中的大眼幽灵,有害怕它们如鬼魅般出现在夜晚的梦境中。当然,这并不仅仅是小女孩儿一个人特有的心境,甚至不仅仅是儿童们特有的心境。 小女孩儿的父亲踱着悠然的步伐慢慢地用手轻抚着路过的一排排书架,略微有些漫不经心地挑选着自己要送给女儿的礼物,可能是因为自己被自己童年时的一些记忆引的分了神。在自己儿时,这个城市还是有低矮的小平房而非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组成的,想到这儿,父亲不由得朝向一边叹了口气,该死,这些回忆并不是很远,捅破天也不过二三十年,却出人意料地泛着一种极具时代感的老照片特有的微黄色,尽管自己童年时代的照片是毫无疑问的彩色照。看来这二三十年的确发生了很多改变,不过至少以后的改变可能不会发生的这么快了。他的脑海里接着浮现出了小女孩儿的脸,想起她用脸顶着她自己用蜡笔画的外星人在家中跑来跑去的身影,不自觉的咧嘴轻笑了几声,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顽皮而富有想象力。他的思绪被这些记忆牵引着回到了31年前,那时候的他跟现在的小女孩儿一般大,坐在让他的双脚都不能触碰地面的高椅子上,脸颊带着跟女人的化妆品一样重要的小男孩儿标配的两坨黑乎乎的污迹,瞪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讲台上讲的唾沫横飞的老师。父亲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忍住了没笑出声,有些庆幸长大后自己学会了洗脸。他还记得那时候老师问了全班一个问题,长大后想成为什么人,这应该是一年级教师的例行提问,所以他也做了一个孩子们的例行回答——科学家。这应该是这个国家的传统,班上的45个人有33个是这个回答,不过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其他国家是否也是这样,毕竟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学会的最有用的知识就是人与人,地区与地区,区别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差别巨大,相反,他们其实一模一样,人们只是在为了一些既无聊又无意义的概念来为他们创造区别。那可能,全世界的孩子都一样吧。科学家在社会中有着一种泛着光芒的神圣感,不过科学之所以神圣就在于很多人自以为触碰了她,其实只是在亵渎她,真正让她散发出光芒的是少数能读懂她的人。自己后来并没有成为一名科学家,根据记忆,似乎当时的同学也没有一个走上了这条路。还好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同样光荣的职业上,当然,哪个职业不光荣呢,他跟那些靠贬低其他职业来抬高科学家地位的人还是不一样的。他虽然没能成为一个科学家,但保不准他能培养出一个,不论最终是她还是其他人。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他已经沿着这排书架走到了它的尽头,眼下面对的是一堵墙。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随后目光从手表移向了另一边的窗外,此时,夕阳为窗外的景物、高楼、行人和车流染上了老照片特有的微黄,自己在这里待得有点久了。它的目光在书架上扫了两行,注意到了一本色彩丰富的书,伸出左手将它取下,看了看书名和作为封面的大脑袋灰皮肤小人儿,就它了吧,看起来不错,他如是想到。 点缀在漆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散发着细小的惨白光芒,千万颗星星遥想辉映,它们的魅力不逊色与与它们相对着的地上璀璨的城市灯光。在无数平凡而又特别的灯光里,有一颗灯光透着容易觉察的欢乐。小怡心如一汪清水的眼眸里倒映着面前的七支烛光,它们插在点缀着草莓和樱桃的奶油蛋糕上,代表着这个小女孩儿从6岁变成了7岁。她胀圆了自己软嫩如面前蛋糕上奶油的小脸,嘟起粉嫩的小嘴,用尽全身力气将7根蜡烛一起吹灭。随着最后一片娇弱的烛火在女孩儿卷起的狂风中熄灭,父亲缓缓地从自己的斜肩包中将他为自己生命中最看重的珍宝挑选的礼物拿出。他微笑着用双手将这本书拿着递给了小女孩儿,女孩儿的目光刚触及封面上那个十分熟悉的小灰人,便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将这个礼物搂入怀中。 这本书的书名是《世界未解之谜》,之后的某些年,小女孩儿会时不时嘲弄这个欺世盗名且极具地摊文学风格的标题。但很有可能,她的人生是因它改变。也或许,它根本对她没有半点影响,谁又说得准呢?多年后封面丢失,书页残缺不堪的它可能也没办法回答。 2.入职 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声称自己有“兴趣”这个东西,但颇为遗憾的是它并非是一种大众所有品。“兴趣”这个词往往是与坚持和钻研结伴出现的,其实是拥有着极高的标准的,而大多数人只是在跟风,顺便玷污这个词。李怡心也许勉强有资格使用这个词。 有很多自称外星文明爱好者的人,如果他们见到了李怡心,也许会心生惭愧。虽然已经不用备战高考很多年了,怡心的书桌上依然叠着高高的书籍、纸张和文件,它们的数量和厚度与高考复习资料有的一拼,只不过它们肯定与高考无关。这些都是有关外星人、UFO的各地目击事件和所谓**绝密计划的资料。这些有一点神神叨叨的东西大多来自网络,还有些来自圈子内的某些人,来自他们那些永远不会露面的“内部”朋友。大多数人对于外星文明的热情会随着年龄逐渐消散,大脑逐渐被咋咋呼呼的媒体搞得麻木,不再对这种天天说有极大可能存在,却总是什么有力证据都拿不出来的生物感兴趣。 所以,像李怡心这样对外星人如此执着的人倒是显得很是另类。小学和初中时,她还仅仅只是通过那些地摊科普文学、电视节目和科幻文学来了解它们,而自从在高中结识了一班外星文明爱好者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李怡心感觉最深的就是她能得到的资料的等级和水平瞬间不同了。过去她手上拥有的东西要么是有一股浓浓的科普风,拿到别人面前,看你的眼神就跟看三岁小孩子没有两样;要么干脆就是科幻小说,这就更不用说了,毕竟都已经有小说这个名头了。而现在,那些摆在桌子上装在文件夹里的有图有印章的复印文件很有官方风格,其可信度自然绝非那些地摊货可比的。好在她只是在面对这些外星朋友时废寝忘食,在平时她跟其他的女孩儿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对于她中学和大学的室友来说,怡心虽然有一点奇怪,但在一起聊聊校园八卦也不会感觉不适。 不过,虽然李怡心自己也很不舍,但她不得不告别校园宿舍,与朝夕相处的舍友说声再见了,她毕业了。仔细将自己的书本、文件袋和生活用品装入行李箱和父母带来的大包小包后,与相处四年的舍友一一告别,之后走出宿舍,离开校园。当踏出校门的那一刹那,李怡心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门口挂着的校名——xx传媒大学,不由得让思绪飘荡了一下。命运多多少少跟自己开了一点点玩笑,按照自己对于星际文明的眷恋,怎么也要是个理工科学生,结果自己却是个文科生,如果一定要对口专业的话,自己可能以后注定要端新闻媒体这碗饭。兜兜转转,梦想多少还是要向现实做出一定的妥协。自己小时候也曾拖着童稚的声音向世界宣告着自己以后科学工作者的宿命,结果却发现自己可能在文学方面有着更好的天赋。天赋与兴趣错开,还是多少有些滑稽。在一次次笔尖与纸张相碰的瞬间,逐渐发现自己并不擅长为自己做的梦添砖加瓦将其拽如现实,反而更加擅长用美妙的故事与修辞让梦更有如诗歌的梦幻感。于是自己做出了一个并不难做出的选择,她放弃了搭建小屋的砖块和瓦片,选择了为小屋涂抹的朱漆和油彩。她很确信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生活不能改变心灵的坚持。 告别了过去,她也已经为自己的下一步想好了方向。在离开校园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离开自己租的公寓,准备搭车前往市中心的一处办公室,那个办公室隶属于一个颇具规模的组织。早在刚进入大学时,李怡心就知道了一个在国内民间地外文明爱好者圈子里很有名气的组织——中华地外文明探索联合会。这个组织内部有两万多会员,经常在全球各地收集不明飞行物目击事件的线索,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各国**有关外星文明的内部文件,还经常在报纸上发表组织内部研究报告,在各大电视台投放自己制作的有关地外文明探索和**阴谋的纪录片。这个组织是李怡心刚进入大学时,她结识的一位圈内朋友介绍的。她的这位朋友名叫贾言,就是这个组织的一员,还是国内一个分部的负责人,在大学时怡心所得到大部分资料都来自于这个人。贾言不只一次在与李怡心的通信中表达过对她的赏识,称组织非常需要李怡心这样有着丰富新闻知识的人。坐在出租车内,李怡心回想起来,他曾多次邀约过自己加入,自己因为学业和很多其他原因都婉拒了,现在自己已经毕业,他又再次邀约,况且自己确实对这个组织颇有好感,就决定答应了。 李怡心一边用手指滑动着手机导航,一边向司机师傅说明着行驶路线。很明显,出租车师傅是很清楚这个地方。李怡心看着时不时向自己搭话的开车师傅的背影,黑白交杂的头发显示着他与她父亲相当的年龄,想来他干出租有些年头了,老一辈人是不大清楚一些新崛起的城市区域。司机师傅很健谈,时不时能讲出个段子或笑话逗的李怡心捧腹。在交谈中,李怡心知道了他还有一个跟她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还是自己的校友,只不过比自己早毕业一年,现在在一家报社实习,好像是一家地方性报社,不是本地的,不大不小,她听过这个报社的名字,不过敢肯定没什么全国影响力。那栋办公室所属的办公大楼自己倒是去过一次,那次是受贾言之邀前去参观,不过那时候贾言去了英国考察,也就没有向导,只能在手机导航的指引下到了那儿,之后在里面逛了一圈。那个办公室倒与其他企业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也是一排排办公桌,一排排人坐在电脑前,只是文件类的纸张特别多,打印机的声音有些嘈杂。虽然自己去过那里,不过她是个路痴,从不记路,于是这次只能再次求助于手机导航。 其实也不是很远,只经过了20多分钟的车程,就已经到了那栋大楼下。李怡心挥手告别风趣的司机师傅后,正了正衣领,扶了一下斜挎包,迈步走进了大楼。他们的办公楼层是在第42层,他们的楼上和楼下都是国内知名企业的办公室,可见这个组织还是有一定财力和规模的。上一次自己来的时候,原本是要由贾言接待的,可是那时候贾言临时决定要去英国采集目击事件的报告,便没见到他,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与他的聊天记录和他的公开照片上。说起来,在圈子内,贾言也是一个颇为传奇的人物。出身富二代,在全球各地搜集不明飞行物的目击报告,进行大量神秘事件调查,在很多报纸上发表过对超古代文明遗迹的调查报告,揭露了大量各国**的阴谋计划,凭一己之力将这个最初不满百人的组织发展到数万会员。对于李怡心来说,贾言既是自己兴趣相同的好友,也是自己的偶像。这次应该是能见到他真人了。 随着叮铃一声,电梯已经到了第42层。李怡心走出电梯,发现这里跟自己上次来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一条玻璃隔间两两相对的走廊一直延伸到整个楼层的尽头,直到另一头的电梯。每个隔间大约有六米长,有八张办公桌,有八名会员在办公。在每个隔间靠后门的一侧有一台打印机和一台饮水机,以及一台饮料贩卖机,不过应该是收钱的。两侧的玻璃隔间各自相连,与另一侧相对称,但中间也会有断开的地方,属于休息室之类公共场所,或是大人物的独立办公室,整条走廊给人的感觉很亮堂,这可能是因为布设很多灯光,也可能是因为它的玻璃墙。走了整段楼层大概五分之四之后,李怡心走到了一间由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单向透光的玻璃围出的房间的右侧,这间有些不同的房间大概只有其他办公室的三分之二长。她转头看了看这间房间门上的名牌,上面有名字——贾言,找到了。李怡心再次整理了一下衣服的上下衣角,长舒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慢慢抬起了右手,控制着力道不重不轻地在门上敲了三下,声音刚好能让这堵门里面的人听见,而又不显得吵闹。大约过了20秒,门把手向一边转了大概60度,门开了。 “你好,你是?哦!你是怡心是吧,请进,请进。”眼前开门的男人微笑着将上半身略微向前倾斜了一丁点,同时用伸直的右臂指向房间内侧的明显用于会客的桌椅。 李怡心是见过贾言的照片的,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也认出了开门的男人就是贾言。不过,真人与自己在照片上见到的形象还是很有些不同。李怡心微笑着欠了欠身,跟在贾言身后进了房间,走了两步后又回头将门关上。李怡心在沙发上坐下后,看着转身去拿茶叶准备给自己倒茶的贾言,想着真人与照片的不同之处。照片上的贾言是有超出普通人的气质,但并没有超出她自己对于一个富二代的认知。自己对于男生帅气与否倒没有什么概念,只要不归类于“丑”,在自己看来就没什么区别。自己之前印象里的贾言穿着规整干练的西装,留着很清爽的短发,很有朝气,隔着照片似乎都能看出其良好的教养。但就像之前说的,这些特征很常见,对于一个出身上流社会,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说,很普通。但今天的贾言与自己印象中的形象的不同之处已经肉眼可见。从进门开始,他的确展现出了他的朝气和有好,他的西装仍然规整笔挺,没有半点污迹,但李怡心没有感觉到与这身西装相称的内敛和最少要适当与朝气调和一下的严肃。在他倒茶时,李怡心更注意到他跟照片似乎一样风格的干练短发有两三根好像翘起来了,茶水从茶壶中流出的速度也有一点快。一点点的偏差在大多数时候确实无关紧要,但什么都有例外。 整间办公室分为贾言的办公区域,和现在李怡心现在坐的会客区域。会客区域由一张大沙发、两张小沙发和一张玻璃桌构成,玻璃桌上则摆着一副茶具,茶具可以肯定是木质的,不过李怡心认不出它究竟属于哪种“木”。李怡心接过茶杯,她敢肯定贾言现在不想用茶道浪费时间,因为他给自己倒茶的方式与自己给家里来的客人倒茶的方式没什么两样,而她敢对天发誓自己即使在梦中也是没学过茶道的。贾言的办公桌上堆着半米高的纸张,那些纸张密密麻麻排着文字和黑白图片,这堆文件一旁的台式电脑都要比它矮一点。外面的那些全透明玻璃办公室里办公桌上的文件也很厚,不过最厚的可能也不及这间房间里的一半。这堆文件由一本有新华字典一半厚的蓝壳书压着。从李心怡的角度看不到书的封面,但她知道这本书的名字——《**的阴谋》,因为她有一本这样的蓝壳书,而它的作者就是贾言。她很喜欢这本书,书中内容有大量证据佐证,且在其中还有贾言亲身前往美国第51区考察的现身说法,让人不信都难。 “我可是邀请了你很多次了,这回你可没法拒绝我了吧。”贾言的话把李怡心拉回了现实。 “我想我这回不得不从命了。”李怡心半开玩笑地说。她又看了看四周,发问道:“我原以为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会有一个秘书的。” “如你所见,是没有的,不过你来了之后应该就有了。”贾言摊开右手指了指坐在面前的李怡心。 “真的吗?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希望你不要中途炒了我。”一边笑着,李怡心一边用右手掩了掩嘴。 李怡心双手将面前茶几上的茶杯端到胸前,头微微向前倾斜,将嘴凑到杯口,两只手控制着杯子在嘴前转了两圈,同时轻轻吹了两下,然后才抿了一小口。双手将茶杯放回茶几后,李怡心抬头看了看眼前正在低头摆弄茶具的贾言,她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联合会这么大个组织,是怎么维持运营的?虽然听说会员也是要交会费的,但据我所知,那点会费应该不能支持整个组织的运转,且在这个楼里的会员好像不仅不用交会费,还可以拿工资,你可别告诉我这些钱都是你自己出的。” 当李怡心的问题说到一半时,贾言就已经放下摆弄了一会儿的茶具,微笑着面对着李怡心。李怡心的疑问说完后,贾言给出了他的答案:“你之前经常问我的成功秘诀,我一直没回答过你,今天就告诉你吧。”贾言起身走到窗户边,低头望着楼下的楼房和车流,“我开始接手时,它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松散的民间组织,但我把它变成了一个具有严密组织的企业。整个组织分为核心层和普通层。普通层的会员可以得到组织内共享的低价值资料,可以向联合会核心层反映有关线索,并向组织缴纳会费。而核心层,正如你所见,就是在这层楼里工作的诸位,他们更像是一家普通企业里工作的职员。核心层会到各地考察编写报告,登载在我们自己主办的杂志和报纸上,另外我们还会编写一些探索外星文明、揭露**阴谋的书籍。所以我们是有收入的,我们盈利的方式与一般的媒体类似。正是这种上下分明,内外结合的组织架构使得联合会走到了今天。”。说完,贾言转身看着李怡心,问道:“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我愿意。” 李怡心也站了起来,甚至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起身。 3.英国之行 李怡心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贾言会这么需要自己了。这个组织虽然规模庞大,但却仍然缺少真正的新闻人才。并非说他们没有懂这方面的人,而是说懂得人还是太少了。联合会制作的出版物实际上大部分出自少数几个人的手笔,这几个人中就包括贾言,而其他成员平时提交的预案、文章往往错漏百出,有很多明显的漏洞,在行文上也十分幼稚,总有一股浓烈的小学作文风格。所以平时新闻部的工作量十分巨大,很多其他成员的文章提交之后,新闻部对其校对的工作量有时几乎不亚于重新再写一篇。核心层新闻部的有限几个人既要每天审查校对数以千计的文章,还要培训组织内人员改变现状,人手还是很不足的。贾言需要大量新闻专业的人才,不过新闻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有正儿八经的新闻机构不去,干嘛要去你这样一个民间非正式机构。且联合会核心层的新闻部不仅要审核组织内文件,还要四处实地考察,工资又不比其他新闻机构高,实属又苦又累还不讨好。 在工作方面,她就不得不佩服贾言了。加入之后的一星期,李怡心还只是在贾言手下打下手专门校阅文件,就已是焦头烂额了。但贾言真的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贾言作为组织的掌门人,亲自参与新闻部的工作,是新闻部里工作最多的几个人之一,只有两三个组织元老能比过他。校阅、编排组织出版物的排版、亲自写文章、组织人员在全世界实地考察,还要负责整个组织的管理,在李怡心看来他简直是一个不会累的超人,估计也是他自己实在忙不开了才把她找来。 李怡心虽然很忙,不过其他方面都还很好,毕竟周围全是志同道合的人,而且工作环境也还不错。当然了,只是才一个星期而已,任何人都不是几天就能被弄懂的。 第一个星期之后,李怡心有了新的任务,贾言将带着李怡心在内的新闻部几人前往英国,说是跟麦田怪圈有关的一次调查。说实在的,李怡心心里有点紧张,毕竟这之前她从未出过国,虽然她对自己的英文水平还是很自信的。另外一方面,好像贾言对她的任务安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说了整个团队的任务和目的地,这就好像自己高考时的作文题只有一个题目,却没有任何要求,实在无从下笔。贾言显然注意到了李怡心的焦虑,同时也是例行安排,他要做一下行动前的动员演讲。 “我们都知道各国邪恶的**,出于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试图掩盖外星文明的存在,他们中的某些甚至与跟他们同样邪恶的某些外星文明结成了邪恶同盟,他们用无辜的人类活体实验品来换取足以毁灭世界的科技。但邪恶最终都是难以战胜正义的,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目击事件的出现,越来越多曝光的**文件已经使他们越来越越维系他们拙劣的谎言。在英国,一年比一年出现更多的麦田怪圈,这些异常倒伏的植物在短时间内形成了复杂而深刻的图案,它们明显不是人力所能制造的,它们绝对实在展示了外星文明的存在。而各国**出于他们独裁阴险的目的,百般掩盖,根本提不出有价值的解释。现在,需要我们,每一个尚有着自由意志的人类去揭晓真相,破坏他们的邪恶阴谋。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就是英国,我们将去调查在那里出现的麦田怪圈。”那个尚有谨慎的贾言已经消失,在演讲时的他高举双臂,握紧拳头,每吐出一句话,就向面前的空气砸出一拳。他的眼睛冒出火,嘴中吐出剑,拳头上爆出一根根青筋。 围在他周围的人也伸出拳头以响应,同时回以维护正义揭露阴谋的口号。很显然,周围的人对贾言的演讲很受用,除了李怡心。他的演讲的确很能煽动人心,李怡心的内心也确确实实被小小地触动了一下,但很快这份触动就完全消失了。因为贾言的演讲令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留着一撇小胡子活在上个世纪的人,他在演讲时有着同样的激动。一想到这里,短暂的触动立马化成直击内心的恐惧和一股浸透全身的凉意。 “一起加油,怡心,我相信你的能力,这次你一定能出色地完成任务的。”很明显,贾言充满激情的眼睛并没看出李怡心的异样,看来,他刚才的发言不仅鼓动了他人,也鼓动了自己。李怡心用右手食指的指甲掐了自己一下,强行让自己恢复了平静,再次以跟平时一样冷静的眼神与贾言对视:“好的,一起加油,我会努力的。” 两天后,李怡心一行5人乘坐国际航班抵达伦敦国际机场。20多个小时的航程让众人都多少有些疲惫,尤其是初次出国的李怡心在飞机上也没有休息好,于是他们决定现在伦敦休息一天,第二天再乘车去往他们的目的地——汉普郡。在机场,下了飞机后,贾言给组织在当地的办事处打了个电话,他们将派人来接,并安排酒店。组织在全世界的30多个国家设有办事处,他们基本上都和所在地的相似民间组织有密切合作,有时甚至会联手进行行动。 在机场外,等了半小时后,一辆加长版的豪车停在他们面前,贾言毫不犹豫走在众人之前,一把将车门打开,向后招手,示意我们上车,看来这就是李怡心他们的车。上车之后,李怡心发现在车内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是亚洲人面孔,看来很可能是国人;而另一人是一个白人,在看到贾言进入车内后,用英语向他打了声招呼,从贾言的表情来看,他们两个应该认识。贾言并没有大家介绍,在上车后径直与那两人坐在一边,开始用英语交谈,剩下的李怡心等四人则坐在另一边。李怡心与路过来英国的三位前辈在一边聊天,不过她那令自己满意的英语水平使她不得不对另一边的交谈加些注意。他们好像在聊汉普郡的一处农场,似乎在说当地**答应他们什么,还说要给农场主一笔钱,才会允许工作。这些对话有些吸引李怡心,她本想认真听清楚对话的具体内容,但她不得不时不时应付坐在一起的前辈们的提问,一心二用让她同时应对两种语言显得有些勉强。为他们安排的酒店并不远,经过了不到20分钟的车程,他们就已经到了目的地。办事处方面为他们一行人安排了三个房间,李怡心和一名女前辈在同一间,两名男前辈在同一间,这两间都是普通房间。而贾言是单独一间,在他们楼上两层,是酒店里最高档的套房之一。 他们到酒店时,已经是当地时间的下午五点,放好行李后,她们点了一份酒店里的晚餐,包括两份红茶、两份米饭、两份牛排、两份土豆泥和两份咖喱汤。李怡心晚饭吃的稍微有些后悔,这家酒店的咖喱汤似乎不是很对自己的胃口。 吃完晚饭后,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那位女前辈与两位男前辈要出去玩,看来除了李怡心外,来到英国的一行人都不是第一次到这儿。前辈也邀请了李怡心,但她今天感觉实在太累了,决定就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在前辈出门后,李怡心看了看窗外,异国天空的夜景倒与国内没什么差别,天空中有几多云,正自东向西飘动,将点缀在夜空中密密麻麻的群星时不时遮住几颗。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伦敦时间六点二十。现在还早,李怡心决定将准备在下个星期发表的一些文章进行一下审核,只有她一个人,在几个小时内是干不完的,但她决定先预处理一下。她会将自己认为可以立即发表的、需要修改的和无价值的分别与自己的附加意见打包,在之后发给新闻部总负责的前辈,由他最终决定这些文章的去留。贾言作为管理层,有时也会参与审查这些文章,他自己也是出版的文稿的提供者之一。贾言本身的文笔是不错的,他写的调查报告内容详实,证据充分,感情激烈而富有感染力,这些李怡心在加入联合会之前就知道了。 这项工作进行的速度并不快,李怡心大概每15分钟才能完成一份预备在联合会刊物上发表文章的审稿,它们中很多有很大概率是需要修改的或根本无任何价值的。在大约八点钟时,李怡心注意到了一篇文章。本来这篇文章无任何出彩之处,且文笔稀烂兼语句不通,李怡心本准备为它破个例,两分钟扫完它,然后将它归入毫无价值之列。但是其中的两个名字吸引住了她的眼球,使得这篇垃圾文章获得了李怡心原本不会给予它的关注,她值得强逼着自己再仔细看看。这篇文章不断提及的名字是“林晓”和“林梦言”,这两个名字在最近几年可是很出名的。林晓是一名理论物理学家,据媒体说他在弦论方面有高论,提供了跟传统方案截然不同的计算黑洞熵量的方法,获得了国际社会的瞩目。他得出的黑洞熵量与传统方法得出的相比存在很小的差别,以目前天文观测的精度还无法验证他的方法是否更接近事实。他的妹妹林梦言是一名生物学家,主要成就在转基因层面,她最广为人熟知的是通过转基因技术使得土豆彻底摆脱了晚疫病。晚疫病说实在的,在过去也不是十分严重,在种植过程中完全可以通过化学药剂较好防治。但她的研究是让土豆植株即使在无人工干预下也不可能患晚疫病。不过其实这两个人如此知名的关键并不在于此,甚至李怡心本不可能知道这两人的名字,这是显然的,他们二人的成就虽然不算小,但不是具有巨大公众影响力的研究,尤其是林梦言的成果是处在公众一般不会注意的农业方面。那么他们知名度如此之高就另有原因。这个原因主要是他们二人的兄妹关系和他们引人注目的年龄——两人现在均不满30.青年科学家加兄妹搭档很适合媒体,媒体为了获取更多关注是很乐意报道他们的,于是他们获得了远超他们同僚的关注度。另外,他们二人也在一些平台上有账号,会向公众做一些科普向视频,在公众包括李怡心的心中颇有不俗的印象。 又过了10分钟,这下李怡心可以很确信自己为了一篇垃圾文章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这篇文章主要就是想说这两位科学家不仅是邪恶**的帮凶,而且道德败坏,不顾伦常。正如之前所说,这篇文章文笔稀烂,举了论据却自始至终没有用过;语句不通,只是在不断重复自己的谩骂,不断攻击对方的私生活,李怡心是十分反感攻击别人私生活的行为的,因为这本来就与他人无关。烂文章有时的确很惹人恼火,李怡心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才毫不犹豫地拖动鼠标将其归为无价值一类。 李怡心干到九点半才告结束,这时女前辈也已经回到房间,她好奇地问了前辈刚才的娱乐项目,互相开了几句玩笑话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贾言通知了大家明早八点出发,于是结束谈话,进入浴室,等会儿准备各自休息。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两个人手机的闹钟。李怡心昨晚并没有休息好,很晚才睡着,毕竟时差不是那么好倒的,她有些后悔昨晚没有更早点谁了。她们匆匆洗漱后赶紧下楼到一楼大厅准备集合,她们到大厅后,贾言等人差不多也同时到达。众人到齐后,一起在酒店旁边的一家咖啡店里吃了早点,当昨天接她们的那辆车停在咖啡店门口时,时间是当地的七点五十。这次的车程有点长,他们将行驶大约一个小时又一刻钟,目的地是汉普郡的一个农场,这个农场的名字有点耳熟,李怡心查过之后,才知道近两年的很多麦田怪圈事件都出自这个农场。在车上的李怡心还是免不了困倦,车只开了20分钟,坐在最边上的李怡心就斜靠着座椅睡着了。在一行人中,除了贾言外都多少有些困倦,话也不多,基本上都在打瞌睡。贾言则在与昨天那位白人进行交谈,内容好像是说农场主虽然答应,但还是有几点要求,要求似乎是不能越界如果违反赔付多少什么的。与昨天不同,李怡心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她今天实在是困得不行,对于谈话的具体内容,自己实在是不想深究。又过了大约五十分钟,李怡心被汽车停止后车辆的惯性晃醒,她透过车窗看见车子一个木制的大门前,不过它并没有门板,是有两个白人男子挡在了前面。车子并不隔音,李怡心听到了其中一个白人男子的话,他叫他们买门票。此时司机也下了车,一路小跑来到其中一个白人男子面前,头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同时向自己的车指了指,白人男子向李怡心她们的车看了一眼后点了点头,招手把另一名同伴叫了过来,低声向他说了几句,他们便打开了路障,放了李怡心等人过去。李怡心此时已经没了睡意,转头看见在自己左边的女前辈也没睡了,便向她开口问:“原来这里已经开始收门票了,我原来竟然都不知道,不过想来也挺合理的。” “每年来这里看麦田怪圈的有几百万人次,怪圈已经成了这个小地方的一个特色旅游产业了,这里的居民和**每年靠收游客的门票钱都要狠狠的赚一笔。不过,你刚才也看见了,我们是不用交钱的,一方面这要感谢英国的地外文明探索基金会;”女前辈指了指坐在车内的那个白人男性,他注意到了以后也向她们点头示意,“另一方面,他们也得感谢我们帮他们做宣传,我们每年帮他们做了大量报道,也算他们的股东”女前辈讲到这儿有些开心,笑容很灿烂,手舞足蹈的。李怡心听得也很认真,不过可能兴趣点与前辈不同,李怡心感到这些信息可能很关键。 李怡心一行人的车在一条不是很宽的水泥路上行驶,在他们的左侧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李怡心对于农田的概念并不是很深,她从小到大也只见过校区里几个大爷大妈经营的小菜地,最大的只有一两个客厅那么大,小的可能就不会比自家浴室大多少了。而车外的麦田就不能用农田来形容了,它简直就是一片“海洋”,一片金色“海洋”。从车窗向外望去,整片麦田一路绵延到天边,与远方的地平线连成一条线。根根麦秆被不时路过的微风轻轻摇动,使得麦地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麦浪,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但这些陆上的波浪并不能一直延续到地平线尽头,因为在它传播的路径上有很多“沟壑”。在目力勉强能触及的地方,李怡心发现不是所有的麦子都是站立着的,有些地方的麦子出现了明显的倒伏,倒伏的区域有明显的弯曲,形成某种形状,不过在李怡心的角度和距离上她并不能辨认出它到底是什么形状。那应该就是当地的麦田怪圈。 一行人很快到了一个农舍,大家开始下车,从农舍内也走出了一个长得很壮实的白胡子老头迎接他们。一起来的那个白人男性与白胡子老头打了招呼,相互拥抱了一下,然后向他介绍了李怡心他们,介绍完以后又转身向他们介绍了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叫拉尔森,是他们面前这个农场和公路旁大部分麦田的主人,他的麦田一直延伸到和刚才的倒伏麦子相连的地方。相互介绍完后,他与我们这几位在场的华人一一握手,也对我们表示了欢迎。拉尔森又对一起来的那位白人进行了几句抱怨,表示他的邻居的麦田怪圈为他吸引了大量游客,每年能分得不少的门票钱,他自己也想要自己的麦田里也有一个,也为自己增加一些其他收入。李怡心感到他的抱怨多少有些奇怪,这种超自然现象怎么能够强求,只能寄希望于机遇吧。可是那位白人男子的回答更奇怪,他安慰拉尔森说他很快就会有一个的肯定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收入。 在农舍外寒暄了几句后,农场主邀请李怡心一行人到农舍旁他的家里作客,他告诉他们他已经准备好了招待他们的英式乡村美食。打了他家后,他们又见到了拉尔森太太,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李怡心看到拉尔森太太后不禁有些感慨,她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这个世界的确有很多不同名称的地方,有很多不同名称的人,但是他们的差别实际上远没有媒体想要告诉你的那么大,如果你真的认识他们,试图了解过他们,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相似点远多于那少的可怜的差别。拉尔森太太与李怡心在国内见到的四五十岁老太太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喜欢聊天,一样的喜欢唠家常,如果不是她长者一张外国人的脸,说着英语,李怡心甚至都不会察觉到自己身处异国的农场。想到这儿,李怡心又忍不住笑了笑自己,自己现在在英国,自己对于这一家人来说才是外国人。李怡心发现自己和拉尔森太太竟然有很多话题,聊得很是愉快,家长里短,两国人情,有无限的话可讲。李怡心在聊天的时候甚至有种错觉,在自己对面的不是一个异国的女妇人,而是自己家隔壁的热心肠又话多的大妈。其他的人则与农场主拉尔森在另一边交谈着什么,他们的声音被刻意地压低,要比李怡心她们的谈话的声音要小很多,不过李怡心还是在其中听到了“今晚”这个时间。 两拨聊天过了一会儿结束了,拉尔森太太要开始准备晚餐,贾言也坐到了李怡心旁边,他准备将刚才谈话的内容稍稍给她透露一点儿。 “等一下不要吃太多,晚上十二点左右我们要到旁边的麦地去进行调查,可能今晚麦田怪圈就要出现,晚上我们的劳动量不会少。”李怡心惊讶地转头看着身旁的贾言,后者正捧着手中的那杯红茶不动声色地说。 之前李怡心从未从贾言那里听说过这回事,她更是从未获悉过贾言有能提前预测超自然现象出现的能力,贾言突然来这一出,着实令李怡心意外。她感觉到贾言可能还有更让她感到意外的秘密没有告诉她,而这个秘密公开的时机就是今晚行动之时。 晚餐很是丰盛,有农场里的烤羊,还有这对英国夫妻专门买来招待他们的火鸡,其他琳琅满目的菜堆了一桌。尝惯了华夏美食,这桌西域菜肴对李怡心也是很有诱惑力的。但今天,李怡心的心思没在这桌菜上,她一直在想今天不断听到的那些不得不令人多想的对话,即使在餐桌上跟拉尔森太太聊天时,她也没把自己的思绪从这些对话上移开。贾言并不像她过去想的那样对每一个朋友真诚,他有一个没告诉过自己的秘密,而且李怡心有一种预感,她可能不是很喜欢这个秘密的真相。白天他们路过的麦田的确很广阔,但怎么看都是一片普普通通的麦地,它真的会在今晚变得神秘吗?贾言又是怎么知道它变化的时间? 晚饭后,拉尔森夫妇说是他们在麦田的另一侧还有一座房子,这里房间也不是很够,于是他们便出门前往那座房子,把这里让给贾言一行人过夜。拉尔森夫妇走后,整间房子陷入了完全的寂静。贾言在手机上设置好闹钟后开始闭目养神,其他人见状也闭上眼睛在沙发上靠着。李怡心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是晚上八点,确实还早,于是也闭上眼睛斜靠在沙发一侧。 等李怡心醒来已经是当晚12点了,或者说是第二天的零点,她是被贾言的闹钟闹醒的。大家各自收拾了一下自己睡眼惺忪的面容,李怡心则是用水冲了把脸,准备出发。李怡心很兴奋,虽然自己也不是很相信,但也许贾言真的有她未知的力量与方式获知外星人的降临,也许她这次真的能亲眼看到这样一种景象——悬浮在静谧夜空中的一个巨大圆形飞行器仅仅只是投下一道幽蓝的光束,麦地里的麦子就在顷刻之间匍匐在地,犹如古代低贱臣民跪倒在伟大君王之前,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圈环,而这些圈环又组成一整个神秘莫测的几何图形。这是她之前一直想见到的景象,虽然只是在脑子里想到,心脏就砰砰跳个不停。但贾言真的有这种能力吗? 走出屋外后,那位白人走到来时乘坐的那辆车的车后,打开后背箱,从中翻出了一些工具。这些工具李怡心从没见过,虽然她平时也不实用扳手之类的工具,但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它们中有金属制的,也有包含木结构的;既有看起来很原始简陋的,也有类似测距仪之类看起来可能会从它的孔洞中射出激光的东西。其中有一样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倒不是这样东西有多么高大上,而是它在一众工具中显得有些“原始”。它的主体就是一块一米多长、约莫两公分宽的长方形木板加上在其两端的四条细麻绳,再外加一些金属扣件,它的底部也有几道槽。它在一大堆金属和电子器件中不仅不先进,反而颇有点儿原始,应该随便找一个木匠就能做出一大堆来。每两块这样的长方形木板放在一起,看样子,这种工具还应该是两两一组,一共有三组,应该他们中将有三个人使用它。他们每个人都拿了这些工具中的一部分,李怡心则拿着那台看起来很像测距仪的东西,有一位男前辈拿着那三块“木板”,贾言从车上提下一个金属制箱子,然后一起从一条小路下到麦地里。 异国乡下的天空很干净,纯黑的幕布点缀着数不清的颗颗繁星,有几颗还忽闪忽闪的,犹如跳动着的萤火虫。李怡心是见过那种有趣的虫子的,那还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它们拖着发光的屁股,犹如电压不稳的白炽灯泡时而明亮时而暗淡,在草尖上下飞舞,画出波浪。她下意识的想要在麦田里寻找这样的小生灵,不过漆黑的麦田里只有他们一行人的手电灯光,没有出现其他被生物掌控的灯光。天上确实挂着月亮,不过此时的月亮不是圆润如盘,而是弯如镰刀,它投射的冷光不足以照亮麦田大部,只能让麦秆的上四分之一左右隐约可见,下四分之三则隐于黑夜之中。漆黑、静谧,很普通的乡村夜晚,李怡心很难相信在接下来的某一刻,周围正在随冷风摇曳的麦子会在天空中突然降下的一道光束指引下,在眨眼之间同时弯腰向未知力量折服,这些弯腰的麦秆将组成一个从天空中能轻易辨认的神秘图形。不管未来的某一刻怎样,此时的麦秆仍挺直如白日,仍轻轻地随着微风起舞,没有半点将要突变的样子。李怡心有些怀疑这片麦地什么也不会发生了。不过她显然错了,天上有没有能使万物臣服的生灵谁也不知道,但地上绝对存在具有这种力量的生物。 一行人沿着麦地里的一行小路,走了约半分钟,来到了一处稍大一点的空地,能勉强允许这个小团队里的每个人围成一个圈站着。于是他们围成了一个圆站着,贾言除外,因为他要作为“圆心”站在中心。贾言在周围五个人组成的人墙中心蹲了下来,将他手中的铁皮箱子放在地上,双手拨弄了一下密码轮,咔嚓一声,机关弹出,箱子应声开启。李怡心的视角被打开的箱子盖挡住了,不过无伤大雅,箱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她看不看的见箱子内部其实无所谓。贾言伸手从其中拿出了一个正方形的设备放在了自己的左脚旁,这台设备有一个比较大的屏幕,李怡心估计应该是4到5英寸;屏幕下面是三个红色的倒三角按钮,李怡心按照自己的经验判断,三个按钮是实现不了什么功能的,李怡心认为它应该是触屏的;另外在这台设备的左上部还有一根伸缩天线,应该是接收卫星信号所需。之后贾言又从中拿出了几副眼镜,或者说与它们长相相似的也只有眼镜了。这几副眼镜的支架要比其他普通眼镜的支架要粗的多,其直径应是正常值的四五倍左右,在其左侧黑色的支架上有一个红色的小开关,李怡心明白了,这玩意儿是通电的。贾言将其中一副递给了李怡心,其他几副给了在场的其他几人,他自己也戴上了一副。贾言双眼盯着李怡心,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边,用手将耳边的那个红色的开关向前拨动了一下,李怡心照着他的样子也将自己的那副眼镜的开关打开。然而这个开关似乎只是个装饰,李怡心眼前的贾言并没有任何变化,她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人,与自己用肉眼看到的并没有两样,整个夜景没有半点改变。就在她将要忍不住向贾言发问时,她在她们周围的麦秆上发现了这副眼镜的魔法所在——在周围的麦秆上泛着淡淡的蓝色荧光,嵌在夜幕中犹如在陵墓上飘荡的鬼火。李怡心看了看周围的人,结果他们都相当平静,没有半点惊讶,看来现场只有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她将目光移向贾言,她想他会给出解释的。 “这些泛着荧光的麦子将会在几个小时之内倾倒在地,共同组成一个复杂的几何图案,太阳出来之后,一个新的麦田怪圈将出现在世界上。”贾言确实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李怡心赶紧抬头望向夜空,没有一朵云的夜空,在星星的点缀下的确很亮,然而它与刚才的自己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天空实在是不像待会儿会改变这里的一股力量。 “不用找了,等会儿将要制造麦田怪圈的是我们,由我们来使这些麦子弯腰。”贾言看着李怡心疑惑的神情笑着解释道。 犹如一道炸雷猛然在天空诈响,李怡心紧闭的双唇不由得微微张开,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眼前的贾言身上,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此时他正嘴角微扬,一脸得意地接受着这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小姑娘的注视。贾言知道此时眼前这个刚刚毕业的无比青涩的学生肯定满心狐疑,有一肚子的不解,她一定十分渴望自己的解释。通过过去在网络上的交流,他自以为自己已经非常了解李怡心,他知道她内心的那份执念与天真绝对会促使她相信自己的解释。贾言始终记得,他如此成功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自己对人心精准的掌控,他对自己看透人心的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心。但是贾言似乎忘了一点,不是所有人的人心都可以轻易掌控,他能控制一些人,是因为那些人本身就具有偏执的潜质。也许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大多数人的内心都很容易被抓住,但不是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如此天真。贾言过去是清楚这些的,但现在他绝对已经忘记了,他过去把其他人变成工具,现在自己却变成了和“工具”一样的人。或许,权力真的会造成脑损伤,而且造成的伤害还不小。 “我们坚信外星文明的存在,他们一定在这个世界留下了很多启示,甚至参与了人类历史的进程。但是各国**和科学界出于他们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却企图对公众掩盖这些显而易见的现实。怡心,我以前跟你说过,麦田怪圈在几百年前的古籍中就已经记载过,我们都知道这已经毫无疑问的说明了它与外星智慧生物之间的关系,无可辩驳地说明了外星人在古代就已接触人类的事实。然而证据即使这样充分,官方仍然试图掩盖这一切,把麦田怪圈描述为自然形成或人为制造,可任他们怎样狡辩,他们也无法解释麦秆的瞬间倒伏和其异常的弯曲点。为了挫败这些阴谋逆流,我们和全球各地的同伴一起制造大量的外星文明设计痕迹来唤起公众的注意,使各国**的苍白辩解不攻自破,这其中就包括大量制造麦田怪圈。李怡心,我们有着相同的梦想,相信着同样的事务,痛恨着同样的恶行,请正式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来唤醒公众,击破权威的谎言。”贾言在月色下侃侃而谈,向李怡心伸出右手等待着对方的右手将其握住。他微扬的嘴角还未平息,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李怡心,他自信有绝对的把握自己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李怡心想起了刚进入大学时的一次课,班主任在讲台上向一大群刚进入大学的新生问了一个问题——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当老师提出问题后,坐在台下的学生都齐刷刷地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们其实已经有了自己认可的答案,但更期待老师给出的答案。“诚实与客观”老师一字一顿地缓缓回答道,他随后接着解释,“这不仅是两个彼此分离的词汇,更是一个复合概念,它有着丰富的含义。首先,最基本的,你们要诚实,绝对不能撒谎,绝对不能捏造新闻。没错,人都有猎奇心理,新闻获取者都想看到稀奇古怪的是,事件越离奇,人们越开心,新闻越受欢迎。可是新闻工作者恰恰是最不应该撒谎的人,因为他们的报道塑造着公众的价值倾向,决定着公众对于他们所处世界的看法,你们对待自己的言论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具有责任感。不过,对于诸位,仅仅是不撒谎是完全不足够的,你们还要做到客观。在新闻报道中,你们要尽量不掺杂个人情绪,要注意自己是否在带动他人的情绪偏向事件中的某一方。你们不能选择性报道事件,有时候这比撒谎更加的可恨。这些并不是叫大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毕竟不管什么媒体都要自己评论的。但无论如何,请诸位记住,就算要表达自己的看法也要传达好的三观,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要维护真正的正义,决不能昧着良心吃人血馒头。” 李怡心刚刚因过分惊讶张开的双唇已经重新合拢,慌乱的目光重新归于平静,她的思绪静静打量着映在自己眼眸中的贾言伸过来的右手。几秒钟后,她抬起了额头,用平静的目光回应着贾言投过来的眼神,用轻轻扬起的微笑回应着贾言的期待,她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将眼前的那只手轻轻握住。 “我明白了,我们一直是志同道合的同志,是理想相同的朋友,请让我加入你们的工作吧。”李怡心的声音被平静的语气裹挟着飘荡在静悄悄的麦地中,飘入了围成一圈的几个人地耳朵。 包括贾言在内的几人听到李怡心的回答后都不由得舒展开了轻松的笑容。贾言松开李怡心的手后开始分配各自的任务。李怡心负责拿着电子仪器结合卫星数据实时判断制造出的麦田怪圈是否符合计划要求,如果发现异常则立即停止其他人的工作,重新设计线路排除问题。其他人则拿着那个木板样的工具将有荧光标记的麦秆压倒,制作大型的几何图形。本来贾言是准备让李怡心也使用那个木板样的工具的,但李怡心第一次使用不是很熟练,所以就更改了她的任务。 “虽然麦子都是整体被压倒的,但会不会出现麦秆被折断的情况?这样不是很明显能被看出是人造的吗?”在各自准备时,李怡心不禁向身边的女前辈提出了这个疑问。 “不会的,这个工具看似十分简单,但设计还是比较巧妙的,它可以确保绝大部分麦秆都是整体倒伏的,不会从中部折断。”前辈向李怡心微笑着解释道。“另外,还有最关键的”随后,她又靠在李怡心的耳边故作神秘地轻声说道“其实这些麦子的麦秆是不是折断了根本不重要,反正在报道中它们永远是人力不可造成的。因为没有哪个大型媒体关注它们,而小型媒体只能采纳我们的消息,我们说它瞬间形成它就是瞬间形成,我们说它是人力不能制造的那它就是不能人为制造的。而且它们是这里的旅游资源,对于这里的居民和**,它们不是可能是产自外星人,它们是必须产自外星人。”说完,前辈对着李怡心露出了颇为得意的笑容。 月亮已经不知何时从头顶移到了西边,同来的几人正在努力地将那些荧光标记的麦子压倒。李怡心正站立在他们身后十几米开外,摆弄着手里的仪器,不过她并没有在测量什么,她正注视着在黑夜中若影若现的贾言的背影。 “不论你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你也只是个骗子。”李怡心心想。 4.新职位 回国之后的第四天,李怡心拿着一封信叩开了贾言的办公室门。她是来辞职的。 贾言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这封辞职信,李怡心则平静地站在他面前。对于贾言而言,李怡心的突然辞职令自己有些措手不及。在他看来,像李怡心这样对外星文明如此感兴趣的年轻人不会就这样轻易离开的,即使有报酬更优厚的职业诱惑他们,他们也能凭借自己的那股子热情坚持住。本不应该这么快的。 “真的很抱歉,贾言,我跟我父母说了一下现在的工作之后,他们不是很满意,就叫我重新找了一个新工作。我将简历投到了《N城日报》,本来不抱希望的,结果他们还是把我录用了,他们的薪水也比这边要高点,所以……”李怡心向坐在沙发上皱眉的贾言解释道。 “其实如果是薪水问题,都好解决,你可以找我谈嘛,都是朋友,可以商量的嘛。” “我父母也不是很放心这个工作,他们毕竟是很传统的人嘛。再说了,正因为大家都是朋友,所以才不能掺杂太多利益性的东西在其中,关于这个决定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感觉这样对大家都好,作为朋友,还可以互相联络嘛,我是辞职,又不是跟大家绝交。”李怡心一边用右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微笑着解释着。 贾言看着微笑着的李怡心,轻轻摇了摇头,只好无奈地同意了,“好吧,你走吧,祝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保持联络,大家还是朋友,以后常回来看看。要是哪天有空,记得回来帮帮忙,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的活儿可不少。” 随后,李怡心走出办公室,与一起工作了几天的同事一一挥手告别,然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将私人物品收拾干净后走出了整栋大楼。当她走出大楼时,不禁转身回头看了看它,随后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N城日报》是这个城市的一家地方性报纸,只是在信息时代,它的业务早就不仅仅限于报刊了,其在网络传媒上也有涉猎,这也是所有传统媒体都会采用的生存之道。虽说它是一家地方性媒体,不过它在全国都有一点知名度。这一方面是因为它所处的城市的名气大,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从来不只是报道自己城市的故事,它对全国甚至是全球各地的新闻都有报道。其实这并不难理解,毕竟一个地级城市,其人口再多,每天发生的新闻也是很有限的。如果还要再加一个原因的话,就是他们报道大多非常严谨,其结论一般只有在证据充足时才会做出,如果证据不足,就只会单纯描述事件。在前几年几场发生多次反转的新闻事件中,它因为这种严谨而为自己加分不少,从而在一众媒体中多多少少吸引了公众的注意力,扩展了自己的影响力。 在那次英国之行后的第二天,李怡心就向《N城日报》提交了简历,随后自己又抽时间去参加了他们的面试。面试进行的很顺利,李怡心虽然经常被亲戚朋友调侃为书呆子,但她明白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呆。一进《N城日报》她就遇见了一位“师傅”,是一名比较有名的记者,李怡心经常在这家报纸的文章署名部分看到她的名字,已经入行5年了。这个“师傅”叫何雨,是另一所传媒学校毕业的,比李怡心的母校名气要大。不过何雨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整个人比较亲和,而且她经常对李怡心说她对人从来不看出身,只看能力。对于李怡心来说,何雨很像是一位很有亲和力的大姐姐。何雨也经常指导李怡心的工作,校正她的撰稿,何雨从没对李怡心说过的是,李怡心很像她认识的一位朋友。 转眼之间,李怡心在这个地方工作了一个多月,她也开始进行一些采访任务,已经不是一个新人了。一天上午,一个身影停在了坐在办公桌前正敲着键盘的李怡心旁,李怡心马上抬头,原来是何雨。何雨身体倚靠在李怡心的桌角,背着正在码字的她:“你继续,我给你说些事儿。”她接着转过身来,挪到李怡心的身后,眼睛盯着李怡心电脑上显示的文案,“我本来后天有一个采访的,可是我临时有点事,你和小王替我去一下吧。很抱歉这么突然,采访的文案我已经写好了,等会儿发给你。”她又从旁边搬了把椅子在李怡心旁边坐下“我向你说一下受访者的情况吧。被采访的人是近来在公众中很有名气的两位年轻科学家,林晓和林梦言,也许你听说过他们。” 李怡心的确听说过他们,而且很早,大概两年前就知道了,但她现在想到的是在前不久的一次经历中听到过他们的名字,也就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英国之行,她在一篇浪费读者时间的文章中听到了他们的名字。这两个人近两年在科普界有些名气了,但自己也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关于他两的非议,似乎有些人对他们有些不满,不过自己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关心,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李怡心之前也有点想见见这两个人,苦于一直没有机会,遂未成行。当她再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身子向椅子后背靠了靠,渐渐放缓了自己敲键盘的速度,将眼神移向了何雨的方向,等着何雨的故事。 何雨仍盯着电脑,似乎是没有注意到李怡心的变化,继续自己的讲话:“他们两人在公众中和科学界都小有名气,一是因为他们与传统意义上的科学工作者在形象上有所不同,二是因为他们对于新媒体在科普上应用的理解。他们在新媒体上进行的一系列科普工作浅显易懂,很受年轻人的欢迎,也大众科普中发挥了很有益的作用。当然了,哪个名人不会受到质疑嘛,他们也受到了不少的非议,有不少的人对他们很是排斥,原因我就不介绍了,等会儿发给你的文案中会有一些介绍,你要是自己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上网查一下。报社的这次采访就是一些科学类问题和一些存在的对他们两的质疑。”何雨调整了一下呼吸,李怡心还从自己眼神的余光中瞟到何雨将目光从自己的电脑屏幕上移到了自己右侧的窗外。她接着说:“本来是非曲直要你自己判断的,但我还是想说几句。目前很多对于他们两的指责就是无稽之谈,或者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有人故意揪着不放的。林梦言她们还是在不经意间动了某些人的蛋糕,触犯了一些人的信仰。”何雨又将目光转移到李怡心那儿,刚好对上后者的眼神,微笑着说:“而且,要说对他们两人的了解,几乎网络上的所有人都没有我有资格,都没有我清楚他们两的为人和故事,因为他们和我是高中的同学,也是多年的朋友。” 李怡心吃了一惊,完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自己也完全转了过来,面对着何雨。这层关系她之前倒真不知道,以前也没听何雨说过,初次听说的确有些令人惊讶。不过她随后又在心里稍稍嘲笑了一下自己,虽然自己整天师傅长师傅短的叫,但毕竟人家才跟你认识一个多月,况且这本来就是人家的私人关系,凭啥告诉你呀。 “那时候我与林梦言是同班同学,林晓则是大我们两届的学长。所以说,要论对梦言她们的了解程度,几亿网民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个人。他们对梦言她们的那些怀疑、指责和诋毁,在我看来充其量也就是笑话的水准,平时我也的确把它们当笑话看。当然了,也偶有很过分的话令我看不过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本来我是跟他们约好了在他们工作的研究所外的一家餐厅里接受采访的,顺便老朋友一起聚聚餐,结果家里突然发生了一些事儿,不得不处理,就把这顿饭让给你了,是他们两个请客。等会儿,我会把他们的联系方式也给你发过来的。”何雨将她要介绍的东西差不多讲完了,于是起身,用右手拍了拍李怡心的肩膀,“加油,好好干!” 何雨转身离开两三步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等了几秒钟后,以左脚为轴,右脚画了一个圈转过身来,开口说:“我作为他们两的朋友,向你提一个请求吧,采访前告诉他们采访中的任何问题他们愿意回答就回答吧,就说是我的意思,谢谢啦。” “是,师傅,一切听组织的安排”李怡心有些俏皮地回应道。 听到李怡心的回答,何雨不为人察觉地微微地点了点头,又以右脚为轴,左脚画了个圆转了回去,步伐轻快地离开了。 5.兄妹的采访 N城第四研究所,李怡心正在这家餐厅的二楼侧着身子透过窗户看着楼下马路对面的研究所的牌子。拿着摄影机的小王正坐在她旁边,她对面的两个位子是留给被采访者——林晓和林梦言的。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中午12点,也是林梦言她们的午饭时间,现在是11点50.何雨果然没说错,这顿饭是他们兄妹两请客。不过李怡心并不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的人,这倒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小王轻轻碰了一下李怡心,她转过来发现林氏兄妹已经过来了。李怡心在各大网络平台都见过他们二人,是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的,在几米开外她就一眼认出了他们。李怡心很快发现他们的确和自己印象中的科学工作者有很大的不同,他们穿着便服,把他们放在人群中的话,如果不是自己对他们的脸很熟悉,很可能找不出他们。左边的穿着黑色连衣裙,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士是林梦言。她看起来和李怡心的师傅年龄差不多大,甚至看起来更年轻些,在李怡心看来林梦言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般无二。右边的穿着短袖衬衫和九分裤,比林梦言略高一些的男士就是林晓。他跟自己学校里的男生看起来差不多,李怡心有点知道这两人人气怎么这么高了。他们走的比较慢,林梦言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他们好像互相在谈论着什么,似乎林晓开了一个玩笑,把妹妹逗的咧嘴笑了起来,她不得不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还不忘用左手纂成拳头锤了哥哥两下。 兄妹二人来到了李怡心二人所在的餐桌边上,妹妹先进去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而后哥哥坐在了李怡心右手边靠过道的座位上。 “你们好,随便点点儿什么,我们请客。是边吃边聊,还是吃完了在聊,你们决定吧,不过怎样,我都得先吃点,我饿坏了。”林晓微笑着将菜单递给了李怡心。 “真的怪不好意思的,不仅占用了您二位的时间,还要您破费。”李怡心接过菜单扫了两眼,又将它递到了林梦言面前,“还是您二位点吧,我一直以来很随便的,叫我点的话,我反而选不出来了。” 林梦言看着李怡心递过来的菜单,又把后者大量了几眼,便双手接了过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就为大家选几道菜吧,希望能和诸位的胃口。”林梦言把头向右歪了一下,微笑着回应道。林梦言点了几道这家店的招牌菜,又问了一下身边的林晓,他加了两道菜,又叫了四杯饮料。她又问了一下同来的摄影师小王,小王推辞了一下,无奈盛情难却,便点了一道家常菜。 几分钟后,红红绿绿的菜品摆了一桌,林晓先动了筷子,然后大家也不再拘束,也各自开始夹菜。李怡心已经向他们说了是在吃饭后再进行采访,不过就这样蒙头吃,一句话都不说,还是令她感到一些尴尬。她的师傅跟林晓两人很熟,可是她跟他们不熟,实在是很难找到话题引出谈话。好在,坐在对面的林梦言对老同学何雨很感兴趣,不时询问一下李怡心的师傅的工作近况,有时还要讲一些学生时代两人的趣事,把包括林晓在内的其他三人都逗笑,李怡心也第一次知道何雨在学生时代的纯情样子。 李怡心吃到一半,抬头观察对面的两人时注意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林晓坐在林梦言的右手边,林晓是左手拿着筷子,林梦言是右手拿着筷子,两人没有拿筷子的手都垂在桌面以下,两人一人一边,有着一种别样的和谐感。好奇心驱使李怡心向林晓提出了疑问:“您是左撇子?” 林晓听到李怡心的问题后,疑惑地看了看李怡心,又看了看自己拿筷子的左手,一下子明白了,微笑着回答:“可以这样说吧,但不是很准确。”他用左手食指指着身旁的林梦言“我和梦言都是双利手,我们两个平时坐在一起的话是各自在哪边用哪只手,免得活动的手互相碰到。” “那二位真是很奇特啊,生活中左撇子很少吧,应该双利手就更少了。而你们兄妹竟然都是双利手,那更罕见了。”李怡心面露惊讶地对林晓说。 “其实生活中有很多人是天生的左撇子,在全世界,好像应该是有超过7亿人吧,只是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在后天被强制校正为右手。左撇子并不稀奇,在惯用手为左手的人中绝大部分都是遗传决定的,没什么特别的,他们跟其他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我们的父亲就是一个左撇子。至于双利手,其实大多数说到底都是左撇子,只是他们在某一段时间也使得右手惯用了一些,我们也是这样。其实惯用左手只是在生活中少见而已,相比惯用右手者,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没必要这么惊讶的,这只是一个习惯而已。”林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右手从桌下抽出,双手合拢,向对面的李怡心解释了一下。当林晓把右手抽上来时,林梦言也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歪着脑袋靠在自己的右手上,将她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的哥哥身上,扑闪扑闪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林晓的面庞。 这顿饭吃得很快,李怡心两人不好意思多吃,林晓两人也看的出来都不是胃口很好,草草地吃了不到半小时,两边就都已经解决战斗开始下一阶段的聊天了。林晓好像比较腼腆,李怡心感觉他话不是很多,在交谈中比较少说话。林梦言相比她哥哥要健谈不少,聊天中一半的话题都可以由她来引出,而且每个话题都可以进行的顺畅。虽然林晓的话比较少,在聊天过程中很少插话,但李怡心还是从他为数不多的话语中找到了他与他的妹妹的相似之处。他们各自无论话多还是话少,语气都很平缓,音调不高不低,就好像一条清澈见底缓缓流动的小溪,并非通常所见的如奔腾汹涌的大河或是平静如镜的湖泊。李怡心能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二人的情绪变化,却绝对无法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出他们的情绪发生了怎样的波动。他们果然是兄妹,看似不同的地方其实暗藏着相似,李怡心心想。 当聊天进行了十几分钟后,李怡心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感觉时间上已经差不多了,便征求了一下林晓两人的同意,采访可以开始了。李怡心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的中性笔,小王则拿出了一个数码相机站在了一旁。这次报道将登载在报纸上,并不需要录像,只要拍几张照片就行了。被采访的林梦言两人比较放松,林晓喝着自己刚点的一杯饮料,林梦言正用右手拨弄着面前杯子里的塑料勺子,那个杯子里盛的是她刚刚点的冰淇淋,白色的奶油上还点缀着一颗红色的樱桃。被采访者处于放松的状态是李怡心想看到的情况。 “在采访之前,我师傅托我给你们说明一下,采访中的所有问题你们二位是否要回答,完全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采访中提出的问题你们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这些内容也绝不会出现在报道中。”然后李怡心又微笑着调侃了一下“不过还是请您二位看在和师傅那么好的交情上不要全部问题都拒绝回答了,如果我的笔记本上字迹空空,本人可能很难回去交差,拜托了。” 结果一直在旁边没有讲话的林晓听到这里,突然收起了笑容,缓缓站了起来,林梦言也有些疑惑地歪过头来看着他,只见他开口说:“那我拒绝这次采访,我走了。”引得李怡心两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林晓看着两人夸张的神情,竟一时没崩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我开个玩笑而已,瞧你们两。”林梦言也用手掩着嘴咯咯地笑,李怡心这才反应过来,也不免会心一笑。李怡心发现自己之前想错了,林晓并非简单地不善言语,实际上他有时候会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刻说出一些能将所有人逗笑的笑话,而他平时少言的形象又使这些笑话的威力加倍。 “放心吧,只要不是太为难的问题我们必定知无不言,也是给何雨一个面子嘛。”林梦言止住了笑容,向李怡心回答道。 “谢谢您的理解和配合,那我们开始吧。那就先从林晓博士开始吧。第一个问题是有关于两位的科普工作的。我们都知道您二位一直在各个网络平台上进行科普工作,您又是理论物理学家,在宇宙学和粒子物理方面都提出过很有价值的见解,这又是非常有难度的科学理论,您是怎样将这个复杂的科学原理和以通俗易懂为目标的科普结合在一起的?”李怡心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说起来很有意思,我们决定做科普的契机来自很久以前的一次事件了。不过说是很久倒也不是太久,你可能也有印象。那是我高一时候的事了,那时社会上出现了很多名为‘量子波动速读’的补习机构。这些机构宣称他们能让人类的脑电波与物质的物质波发生共振实现快速阅读书籍,在极短时间内获取知识。他们甚至说出了他们能让接受培训的人在蒙眼情况下看清书本的奇谈怪论。很荒唐对吧?凡是受过最基础的科学训练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些人只是将两个有技术含量的词生硬地结合在一起,硬造出的一个可笑概念。但多少令人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有成千上万的人相信了这个幼稚到令人发笑的骗局。这使我突然意识到,虽然我们总称自己为万物之灵,但我们很可能远没有我们自以为的那样聪明,至少是我们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是这样。从那时起,我开始有意观察相似的这类事件,发现情况比我开始人为的要严重的多。反智主义、怀疑主义和阴谋论在民间有很大的市场,它们对于民众而言,相比证据详实却布满公式与图表的晦涩难懂的科学结论有着更强的亲和力。可能我有些悲观吧,照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大部分民众会被拉到反智的一边,从而使社会整体与科学界相对立,这是翻版的黑暗中世纪。所以我投身科学不只是因为我热爱它,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救一些人于愚昧中,从科学的对立面中解救他们,我希望幡然醒悟的人越多越好,科学工作者的工作环境越来越好。” 林晓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问我是怎样做科普的,其实也就是在网络和生活中挑选出一些大家普遍有误会的理论,让人们不再以玄学的方式思考科学。这也是在公众中很有意思的现象,即前沿的科学在传播过程中被玄学化,从‘严格地定量定性’变成了‘冥冥天意’。我刚才举的‘量子波动速读’是一例,还有科普和科幻的重灾区‘双缝干涉’。不知道李小姐平时对科普书籍感兴趣吗?如果感兴趣的话,你应该知道这个实验。” “不满您说,我平时对科学是很感兴趣的,读过很多科普书籍。这个实验应该在光的本质问题的探索上和量子力学的发展上都有很重要的地位,我记得好像还被评为过最美的十个物理实验之一。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粒子在通过双缝时是以波的形式存在,然后如果有观察者的话,它们就会坍缩成粒子,好像是因为有意识的干涉。有意识的观察者……” 李怡心正有些得意地展示自己对于这个知识的了解时,她注意到林晓的双眼正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向前探着身子试探着说:“您的意思是……” “没错,这个故事当中就存在一个玄学式错误。这个所谓意识的干预实际上只是科学家试图让公众理解而做的比喻被玄学化曲解的产物。我现在举一个例子吧,现在在你面前有一辆小汽车它将从A点走到B点,你要知道小车这个过程中的速度,只要知道AB两点的距离、出发与到达的时间就行了。我说的对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这个实验又一个明显的问题,那就是观察。在我刚才的叙述中,实际上我是在暗示你整个实验系统中只存在小车和AB线路组成的系统,那它就只是一个思想实验。在实际情况下,我们是要看到整个过程的。请注意我说的这个‘看’字,它并不仅仅只是视觉意义上的,它包括一切能发现整个运动情况的方式。如果在实验中,我们对实验的情况,甚至与它是否存在都未知,那么整个实验就失去了意义。在这个实验中我们就取‘看’这个字的视觉含义。就算您是文科出身,我想你也知道眼镜看到一个东西的原理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而且我想在现在这个时代,无论文理出身,无论受教育程度高低都知道这个常识。应该是外界光线照射在物体上,然后再反射进观察者眼睛里,从而产生视觉。”李怡心有一些不解地回答道。 “这个知识是否是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真正的常识,我可能有点怀疑,不过这个问题与现在的话题没有关系,我们继续。”林晓又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水“问题就存在于这个过程中。从微观尺度上看,‘看’这个过程中是有数以亿计的光子打在了小车系统上,又反射回我们的眼睛里的。那么这些光子难道不会改变小车的运动状态吗?如果改变了,整个系统还是我们开始想要研究的那个单纯的小车运动系统吗?显然不是。”林晓这时看到李怡心犹豫着想要开口,他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是,没错,光子很小,能对小车这样的宏观物体产生的影响极其微小。当然了这是否表明了这种影响可以忽略,我认为还是要仔细研究一下才能决定的。而如果我们把小车缩小,缩小的微观粒子尺度,那这种影响就不用怀疑了,绝对不可忽略。因为这时,用于探测的粒子,如光子,将对被观测粒子带来十分明显的影响。这才是观测对双缝干涉实验产生干扰最主要原因。在我们试图观察通过双缝的其中一个粒子时,如果我们使用一个外源粒子探测,那么可以肯定双缝干涉条纹绝对消失了,因为形成干涉条纹的粒子已经被一记重击给打飞了。而假如我们不发射探测粒子了,直接在旁边放一个摄像机的话,会怎样呢?” 正听得专注的李怡心一听到这里,浑身一激灵,猛然反应了过来:“对呀,我们不向它发射粒子,不对它进行干涉就不会对它产生影响了!” 林晓却已经露出了微笑,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说:“的确,现在是对实验不会有干扰了,但请问这台摄像机又拍到了什么?” 李怡心听到这里,突然如梦初醒,没错,现在整个实验结果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了,可是摄像机也什么也拍不到了。因为…… “因为唯一存在的粒子打在了屏幕上,参与形成干涉条纹了。摄像机本身实际上是一个接收设备,它要实现观测必须接收到什么,而唯一的粒子并没有进入镜头,摄像机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跟它没摆在那里是一样的。如果它真的看到了什么,那就意味着粒子被它偷走了,干涉条纹自然也没了。很显然,在刚才的分析过程中没有意识的参与,所谓意识只是科学家对观测过程产生的干预的形象化描述。实质上,观测本来就具有主动干涉的含义,从来就不是绝对客观独立于被观测者存在的。我们就是像这样从大家有普遍误解的知识入手,通过相似例子类比来讲述科普知识的。从现在我们得到的反馈上看,效果还可以,当然还远没到说成功的地步,对于众多科普人来说,依然任重而道远。” 李怡心似有似无地获得了某种东西,而这种东西过去自己没有,或者是有但一直处于隐藏状态。有些自己以前坚信的东西真的不可怀疑吗?有些事情自己究竟是想简单了还是想复杂了?科学需要的是证据与逻辑,不需要玄学。但是玄学似乎隐隐约约地潜藏于自己的知识体系之中。自己认为的某些东西似乎并没有依据,只是想当然,李怡心这样想,准备在不久之后将这些缺乏支撑的东西剔除出去。 “第二个问题是提给林梦言博士的。您主要从事转基因作物的研究,您研究的抗病转基因土豆在国内得到了很大的推广,减少了作物的因病损耗,创造了很高的经济价值。但是转基因技术的安全性一直存在很大的争议,有不少的实验也指出转基因农作物对人体可能存在危害。像我个人也对这项技术存在怀疑,也想请您做一下相关技术的介绍,回应一下质疑。” 林梦言听到这个问题尴尬地笑了笑:“您提的这个问题也是我经常被提问的问题。怎么说呢?这个话题被提起如此之多其实多少和公众对于这项技术不了解的情况有关。很多关于这项技术的问题都十分的荒唐和可笑,我本来是想跳过的,但是我今天心情很好,就再解释一下吧。”林梦言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们推出的且已经正在广泛种植并大量供应市场的转基因土豆是通过了严格的安全审查的,食品安全性是很高的,绝对不会逊色于天然土豆。这些安全审查的方面不仅包括食品中毒层面,也包括被人大谈特谈的遗传学领域。转基因土豆并没拥有使哺乳动物绝育的能力,这点是绝对可以保证,不需要大家操心的。当然了,我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它的安全性,毕竟连水都存在‘水中毒’这回事儿,可见这个世界上没有哪种进入消化道的东西是绝对安全的。另外,现在的转基因技术领域的操作流程实际上都是非常的精准和安全的。我们只会对已经百分百确定功能的基因进行修改以确保它完全可控。实际上从事我们这一行的人都知道,转基因过程中几乎不存在误操作的可能性。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操作失误,样本也就死了,根本不可能产生所谓的意外产品。这一点多少有点像可控核聚变的过程,即其技术特性所天然决定的安全性。像可控核聚变过程中一旦发生故障,其高温环境就无法维持,核反应就会自动停止,不会像核裂变那样由于热量堆积引发爆炸。还有就是存在人身攻击这个领域的科学工作者的现象,认为我们是妄图使人类绝种的邪恶科学家,或是跟外国势力勾结的企图残害自己国民的叛国分子。我不得不佩服这部分人的想象力之丰富。我要先声明我很反感这种针对科学工作者的刻意侮辱,你们以为我们是再为谁能吃的更饱努力工作,我们如果只是想挣钱会有来钱更快更多的方法的。我们也没那么闲,不会天天绞尽脑汁地损人不利己地陷害别人。这种脑残式的反派只活在电影中,不会在现实世界中大行其道的。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国家的十几亿人中就包括我们的家人和朋友,我们应该还没凶残到为了自己所谓的‘邪恶目的’而六亲不认的地步。至于所谓外国势力干涉问题,不是去过国外留学的人都是被敌对势力收买了的,国外对我们并没有如此巨大的诱惑力。而且还是可以用我刚才的说法来回答,我们就算被收买,我们制造的产品也是要供给全国人民食用的,我们没必要为了一丁点儿利益而伤害自己的家人。另外就是那些所谓的支持转基因食物‘有害说’的实验,它们到底有多靠谱这个领域的专家心里都有数,反正我们没能够重复那个实验,得到相同结果的。做出这些实验的科学家他们的地位可能只在某些人心里比较重要吧。” 林梦言稍微停了十几秒钟,喝了小半杯水,舀了一勺冰淇淋塞进了嘴里,缓缓咽下去后接着说:“最令我在意的是在这场争论中的一些人的十分有意思的言论。在我们解释时,有很多人不以为然,对我们冷嘲热讽地说‘要吃你们吃,反正我们不吃’和‘你们说无害就无害?反正我们不信’之类的话。我们做的是科普,不是吃播,凭什么要在公众面前表演吃东西的技能。我们平时吃什么属于我们自己的私事,本来就不需要向公众透露。其次我个人在平时采购食物时从来不曾考虑它究竟是转基因还是非转基因,我也没必要为了与我没有关系的人而专门只吃转基因食品。最后我认为把我能讲清楚的东西全部讲清楚了,该给出的证据也都拿出了,如果他们仍不相信,不愿意深究其原理,那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李怡心在听的过程中,手中并未停下,将他们两人说的内容全部记下。将林梦言说的最后一句话记下后,放下笔后,不由得调侃说:“我开始以为林博士柔弱温柔,没想到您一说到这个话题竟能这么健谈,弹指之间口出文章。练了这么久的速记,竟然差点没有能跟上您的语速,手都累麻了。” 林梦言微笑着回应:“很抱歉,一讲起自己的工作就有一点停不下来,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啰嗦。不过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而且其中的内容我自己觉得都是有确实依据的,比那些没有确实证据的小道消息要靠谱很多。希望能改变一下大家对这个行业的误解。” “不满您说,以前我也对转基因食品存在很多顾虑,但听了您的讲解,对它有了更深的了解。不过它其中的很多技术细节、实验结论和安全规定等,我想自己再去认真了解,只有亲自去认真调查才能对它进行评论。我不会在自己没有对某件事有充分了解的情况下,就妄下评论。” 林梦言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我从来最希望的不是改变他人的观点,而是改变大家对待知识的态度。正因为知识很重要,我们才应对其更加尊重和严肃。科学不是不允许不同观点出现,恰恰相反,它是欢迎不同的有益观点同时存在的,这一点正是它胜过神学的地方。但是,我们也应该清楚,科学欢迎的是有切实依据的不同观点,而不是随口胡诌的臆想。有根据的不同观点能为问题的解决提供不同的方法,相互促进,更接近各个领域最终的科学圣果;胡诌的臆想则会为科学的前进蒙上层层迷雾,凭空为科学的前进增添障碍,甚至使已经取得的成果前功尽弃,这在人类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发生过。所以我希望的是,公众如果对一个科学产品确实存在怀疑,想要指责之前,也应该尽可能了解学习一下与它相关的知识,不要唯独在咒骂方面如此慷慨。这个问题就到这里吧,请提下一个问题吧。” 随后,李怡心向林晓说了现在存在一种观点,这种观点认为人类的基础科学的发展已经陷入了停滞,自20世纪的一系列重大发现后就很少有震撼世界的重大发现了。她请林晓谈一下自己对于这种观点的看法。林晓驳斥了这种观点,并表示自己很反对这种看法。他认为不能因为普通人对当代的前沿科学领域不了解,就认为现代的科学家弱于上一个时代的科学家。实际上现代的基础物理即使在现在也不断产生对于解决问题很有益的理论,有些与实验符合的也是很好的。当然,一般这些新理论和新方法的基础都是上个实际的相对论和量子物理。这其实也并不稀奇,毕竟这些新理论的基础,它们也同样有自己的基础,例如它们的基础动量定理、麦克斯韦理论和牛顿力学诞生的年代就更早了,总不能说上个实际的基础物理也停滞了吧?公众之所以有这种基础物理陷入停滞的想法,很可能认为上个实际的奇迹的确太伟大了,与实验符合的实在太完美了。实际上现在的很多新理论所做出的预言实验验证的难度都太大了,其中的很多预言人类在最近的几十年内还很难验证。能和实验数据奇迹般符合的理论往往能更容易地被大家记住。不过我相信,当观测或实验最终验证了今天的那些假说所作出的预言后,这个世纪基础物理的奇迹也会被后人记住并怀恋。 李怡心又问了林梦言有关于克隆技术的相关争论,林晓的话倒比刚才少了很多。她表明了自己并不是该领域的专家,能对其发表的评论较少,如果大家真的想了解的话应该去向该领域的研究者提问。不过她也做出了有限的评论,她说在她有限的了解中,公众也对这个学科存在不比其他领域少的误解。 窗外的阳光依旧强烈,但手表的指针表明这场采访的预订时间已经快到了,李怡心手上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李怡心将之前记载的内容扫了一眼后,将手中中性笔的笔盖盖上了之后,向林晓两人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您二位在公众场合经常一起出现,有一部分人认为你们两个过于亲密了,亲密程度超过了兄妹应该有的水平,你们对此会有什么回应。”李怡心问完,面露尴尬;“很抱歉,我最终还是问了一个与两位的工作领域无关的问题。我说过,如果,你们不想回答的话,可以拒绝回答,就当刚才的问题不存在。正好采访的时间也快结束了,就此结束这次采访也是可以的。” 林晓和林梦言沉默了一下后,林晓抢先做出了两人的回答,很意外,他并不是拒绝回答这个提问:“这是我们两个的私事,我和我妹妹是什么关系,关系怎么样,与无关的陌生人没有关系,这就是我们现在及以后的全部回答。” 李怡心吃了一惊,但马上恢复了平静,站起身,将自己的笔记本抱在怀里,向前鞠了一躬,直起腰后,说:“谢谢二位今天的回答,我会如实报道的,请两位放心。”林晓两人也站了起来,林晓说:“我们相信何雨的徒弟一定会恪守自己的职业操养的,我们下午还有工作,以后有机会还可以找我们聊,随时欢迎。” 在林晓兄妹走后,李怡心靠在墙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独自出神。刚才,她的脑子里接收了不少的东西,她需要静一静。她看向那个研究所的门牌,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方向。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