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是人也》 第一章天降大任于是人也 放学铃声响起,片刻之后,一大群孩子如潮水般从小学门口涌出。 他们大声吵闹,互相追打着,都要做那第一个跑出学校的人。 但是头筹已经被谢失恙给拔了。 跑在最前面的小孩儿七八岁的模样,虎头虎脑,梳着整整齐齐的背头,但现在已经跑得凌乱了,几缕乱发从额头散落下来,随着跑动上下纷飞,被身上那套小西装所拘束的孩童天性似乎也随之萌动。 在他身后有个小胖子气喘吁吁地跟着跑,脑袋圆圆的像个肉包子,三九寒天里脑门上却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眼见着前面的小西装离他越来越远,小胖子急得大喊:“谢失恙你给我等着,下次第一名一定是我!” 谢失恙闻言伸手一撩头发,回头笑道:“就凭你这堆肥肉?你还是安心吃屁去吧! 脏话一出口,谢失恙只觉得心情蓦然舒爽起来。没办法,和大多数小学生一样,脏话从来都不敢当着爸妈的面讲,学校里又有老师,要学着做点儿大人的事情就只有趁着放学这段时间了。 而且今天谢失恙还有件更大的事儿要做,那就是自己回个家。 学校出门右拐的十字路口上停着一辆亮黑色的轿车,谢失恙一见到它就立马加快了步伐,因为这就是家里人派来接他的,天天雷打不动准时出现在这儿把他给装回家。谢失恙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会儿那里面正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小青年,一边流连忘返于不知名网站,一边捧着手机啧啧个不停。虽然不知道家里为什么要雇这么一个看起来丁点儿也不靠谱的人作司机,但鉴于他总能随时随地掏些谢古怪的玩意儿给他玩儿,谢大少还是挺喜欢他的。 但今天可不能再陪你玩儿了,你也该长大了。谢失恙这样想着,旋即混入了人群之中。 在那辆亮黑色的轿车之中,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放下了手机,他抬起头来,久久望向车窗外灰白的天空。 过了司机那一关,谢失恙的这次冒险就算成功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不过他早有准备。 谢失恙从背后取下书包,翻出了一个作业本,翻开来就是一幅跟儿童简笔画似的草图,图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二十几个地标,它们之间穿插着歪歪扭扭的线条。这些地标大多很正常,诸如书店、火锅店之类的普通建筑,但有一个例外,它没有名字,而是被画成了一棵树。 到了那棵树之后,就离家不远了。 谢失恙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重新背上书包,拿着地图边看边走。 虽然已经从这条路上经过了许多次,但谢失恙从来没有仔细看过沿途的风景。这条路上的一切仿佛都只是被封存在水晶球里的另一个世界,他只能在车窗的这一边向窗外蹦蹦跳跳的同学投去羡慕的目光,即使他们已被几斤重的书包早早压弯了腰,而他自己却惬意地靠在真皮座椅上吹着空调。 这并不妨碍他羡慕大街上背着“单兵作战装备”跑得满头大汗的那些个孩子,他有的东西别人虽然没有,但别人有的东西他也不会都有,即使别人有的东西相比之下是多么微不足道。羡慕嫉妒这些情绪,就是在这样的差别之下悄然而生的。 “找到了,就是这儿。”谢失恙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这条回家路上唯一的藏宝地。 在地图上它被写作“垃圾桶”。 昨天放学的时候有两个小孩儿经过这儿,其中眼尖的一个瞟到了垃圾桶里支出一角的竹蜻蜓,立马急冲冲地跑过去捏着那一角儿把它捡了出来,然后双手握着杆儿使劲一搓刚想给它放飞出去,就被另一个小胖墩儿给截了胡。这刚到手的好东西还没捂热就给人抢走了,这换谁能忍?纵然体型上吃点儿亏,大街上放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呢,怎么着也得把场子找回来!受害人当下就大喊一声“你妈的!”,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俩小孩儿打得急眼了,到最后走了都没想起杀了他们这“二士”的那桃儿,独留一杆竹蜻蜓孤零零地待在垃圾桶旁边给行道树准备的泥坑里。 那时候谢失恙家的车就堵在旁边儿的路上,所以大少爷就趴在车窗上目睹了全过程,那杆没人要的竹蜻蜓就被他给惦记上了。在这期间吊儿郎当的司机一不小心把手机音量开大了点儿,“嗯嗯啊啊”的声音听得谢失恙耳朵疼。 谢失恙在坑边蹲下,捋了捋袖子伸手把竹蜻蜓捡了起来,并在这个过程中无师自通了如何无视他人异样的眼光。毕竟穿得这么周正的小孩儿在大街上捡垃圾可不常见。 竹蜻蜓上站着些许泥土,还有小雨过后的粒粒水珠。谢失恙左手抓着竹杆,手心感受到了泥土的粗粝和湿滑,这二者又在他的手心里混合成了一种黏糊糊的感觉,就像教室讲台上常年备着的浆糊。他的手也像是被粘住了,再也松不开那杆竹蜻蜓。 谢失恙意识到这儿可不是放飞梦想的好地方,要是突然碰上昨天那俩傻子可就不太妙了。 于是他放下衣袖,拍了拍手,继续向前走去。 说来奇怪,平时坐着车从这条路上经过,不管那十几分钟的路程有多近,对谢失恙来说那就是漫漫长途。而现在他一边走,一边这儿看看那儿瞅瞅,不知不觉间就快走到了家门口。 谢失恙意犹未尽地在一棵香樟树下停下脚步,这儿也就是他地图上的那棵树,但他并不知道这是棵什么树,所以只能在地图里的那棵树上画了几个苹果。 到了这儿已经能看到家了,踮着脚就能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别墅群。 就快到家了,谢失恙已经等不及想看看爸妈看到自己一个人走路回家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了。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害怕。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件事儿要做。 谢失恙双手握住竹蜻蜓,举至胸前,用力一搓,竹蜻蜓就摇摇晃晃地朝天空飞去。 心中刚刚的兴奋和害怕已经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满腔喜悦。 他抬起头来,阳光从树荫中投射下来,像是有一片碎金撒在了他的脸上。他随着竹蜻蜓的舞蹈向天空望去,眼角却忽然瞥到了一抹赤红的光芒。 他睁大了眼睛,发现那是一颗硕大无朋的天外流星。 下一刻它声势无俦地砸了下来,不远处影影绰绰的别墅群便被彻底夷为平地。 几秒钟后巨大的气浪如狂奔的猛兽向谢失恙扑来,把他小小的身躯像抹布似的狠狠地甩在了那棵香樟树上,树干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 但谢失恙已经听不到了,大脑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晕了过去。 剩下的只有那在天空中翻飞的竹蜻蜓,在气浪的卷挟下向更远更高的天空飞去,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第二章笑 早上五点的时候,谢失恙那块没了表带的电子手表响了起来,刺耳的滴滴声在黑夜里回荡。他摸索着关了闹铃,又在被窝里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悠悠地穿衣起床。 寝室里的其他人都还在闷头大睡,谢失恙待会儿还得把他们挨个叫起来。 这会儿寝室里的电还没供上,因为宿管阿姨还在梦里跟门卫熊大爷打情骂俏,也没那个兴致去把供电开关给扳上去,所以谢失恙只好摸着黑走到阳台,抹了把脸准备洗漱。 他站在长方形的盥洗池前,看着自己的牙刷杯子愣了一会儿,蓦然怒目圆睁,双手成爪对着印着鸣人的塑料杯子作拉扯状,使劲儿使得脸涨得通红,太阳穴边的青筋粗壮得就像虬结的长虫。但一分钟过去了,漩涡鸣人还是在原地搓着螺旋丸,嘴里喊着“撒死给”。 结果还是不行啊。谢失恙也没有多在意,耸了耸肩,伸手抓过杯子洗漱完毕,就扯了一把卫生纸准备出去上厕所。 寝室里虽然有厕所,但是也有个淋浴喷头在里面,所以那基本上就是淋浴间了,小便可以允许,但要整大活儿就得去宿舍楼里的公共厕所。 谢失恙摸摸索索地穿过寝室中央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出门的时候顺手把灯给打开了,瞬间响起了一片呜呜喳喳的叫骂声,入了谢失恙的耳那就是一长串的“哔——”。 他笑着走了出去,在把门关上的一瞬间,他透过门缝瞥到了一号床同学挥了挥手,耀眼的灯光便随之退散,日光灯管恼人的嗡嗡声也戛然而止。 谢失恙嘟囔了一句再不起床你们几个龟儿子就迟到了,然后紧了紧衣服向前走去。 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过了,那几个货色还在床上躺着尸。谢失恙站在盥洗池上的镜子前,模糊的面孔在黑暗中扩延,他看得出了神。 已经十年了啊。 我已经一个人过了十年了。 曾经的优渥生活一去不返,现如今只能靠着在便利店打打零工聊以维生。这十年来他被几个亲戚轮流抚养,虽然怎么也比不上原来上下学都有专车司机接送的少爷标准,但好歹避免了进福利院的下场。 18岁生日那天谢失恙让把几个亲戚叫到一起,他站起来,一个一个的把蛋糕分到了他们手上,同时眼中带泪地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并表示以后的路就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亲戚们也全都声泪俱下,狼吞虎咽了谢失恙打一周零工换来的酒菜之后匆匆离开。 在最后一下关门声停息之后,谢失恙瘫倒在了椅子上。他望着一片狼藉的餐桌,回想起了亲戚们脸上的如释重负,以及掩藏在酒杯后的上翘的嘴角。 终于只有我一个人了。谢失恙叹了口气,苟延残喘的烛光便随之消逝。 即使是十年后的现在,谢失恙也时常会梦到那次叛逆的回家之旅,梦到当时总觉得能顶住天空的香樟树,梦到从他手中飞升的竹蜻蜓,还有一小块炽红的石头。这块石头并不很大,只有小孩儿拳头大小,但是被烧得通红,就像里面正燃烧着火焰。这石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谢失恙的手上,把他的掌心烫得滋滋作响。他哭喊着将它用力向前抛去,不想它竟像出膛的炮弹一样掀起了浩大的声浪,向谢失恙的家轰然射去。 然后他就会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得就像是退潮时搁浅在沙滩上的鱼。 谢失恙紧紧盯着镜中的黑暗,思绪渐渐沉溺在黎明将至的夜色之中。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忽然自心头席卷而上,那童年的梦魇仿佛自镜中袭来,照得半边夜空好似晌午。 谢失恙半步不退,怒目而视,胸中似有猛兽要脱笼而出。 但下一刻,灯亮了起来,谢失恙的脸也清晰地映照在了镜中。 那是一副平淡无奇,又似要择人而噬的愤怒的面容。 “你杵那儿干嘛呢?”六号床揉着眼睛走了过来。 谢失恙猛地一转头,那人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惊呼出声:“大早上的你哭啥呢?” 谢失恙闻言伸手往脸上一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抹了把脸,低下头,从室友身边仓皇逃离。 六点半的时候,从宿舍到操场的这段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东边的天空也开始微微泛白。谢失恙低着头,被身着蓝白相间校服的人群卷挟着前行。 突然有个人从背后过来搂住了谢失恙的肩膀,“喂,你小子今早上怎么回事?一个大老爷们哭得娘娘们们儿的。” 是六号床的声音,谢失恙脑子里把他跟“李玉磊”这个名字对上了号。 “哭锤子呢我哭,老子在洗脸。”谢失恙一抖肩把肩膀上戴着个黑色手环的手给甩了下来。 “是是是你是在洗脸,那小的不小心扰了大爷您洗脸的闲情逸致,还望大爷见谅哈。”李玉磊搓了搓手,耸了耸肩,没再问下去。 谢失恙笑了笑,“下次注意点儿就行。” 这所高中是全省重点,也是出了名的管理严格,每天六点半之前必须出寝室大门,没人出来就等着班主任上门提人;六点四十的时候就要在操场集合做早操了,一个班的人排成长长的一列,像是搬家的蚂蚁,又像是在跟前面的领操员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每当这个时候,谢失恙总喜欢站在队列的最后一个,慢慢地后退,踩上后面绿化带的路牙,看着前面此起彼伏的人头,就像是在二楼观众席欣赏着一幕荒诞的喜剧。 今天的剧情出了点儿意外,高一那边儿有两个心浮气躁的小子不知道怎么的互相推搡了起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估计也就是因为你踩了我一脚我回了你一嘴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谢失恙见其他人都停下了动作朝那边儿探头探脑,也就跟着双手保臂向那边望去。 两人推搡的力度逐渐加大,对彼此家人的问候也越发亲切,就在谢失恙觉得周围的老师快要插手的时候,那两个高一新生中稍显瘦弱的那个右手猛地向对面那人的腹部一捅,与此同时小个子左手腕上的黑色手环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高2014级五班杨礼同学违规使用危险能力,应给予十小时禁闭处分!警告,警告,高2014级五班杨礼同学违规使用危险能力,应给予十小时禁闭处分!警告,警告……” 广播里的体操音乐戛然而止,学生们也停下了之前围观时的窃窃私语,所有人尽皆噤声不敢言。 犯下大事儿的杨礼同学把右手缓缓地抽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伤人者特有的本能的疯狂,他的右手小前臂整个化为了一片锋利的刀刃,在操场四周的探照灯光下荡漾出摄人的寒光,上面所沾染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了人造草坪上,旋即融入了草坪下的黑色颗粒之中。 谢失恙眼看着被捅的那个大高个儿踉跄着退了几步后倒在了地上,忍不住骂了声“操!” 这早操肯定是做不下去了,谢失恙便混入逃操的人流之中,向食堂走去。 不过在走之前,他又看了看脸上还带着狞笑的杨礼,和他仍就是刀刃模样的右手,以及右手上还在乱叫个不停的黑色手环。 手环上有个小红点此刻正在疯狂地闪动,就像杨礼捅人时发红的眼睛。 因为今天走得稍微有点早,所以食堂里的人并不很多。谢失恙晃晃悠悠地走到早点窗口,跟阿姨点了几份自己要的早点,阿姨便在窗口上方的按键上摁出了价钱,,他伸出左手往窗口里一探,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便随之发出一声清亮的响声,五块钱就这么从谢失恙的账户里溜走了。 时间还很充裕,谢失恙便多买了碗白米粥,打算就在食堂里吃早餐。平常食堂里都坐满了人,一般来说只能买回教室吃,今天是个例外。 因为来的早的缘故,食堂二楼窗外的景色比往常那白茫茫的天空多了些晓夜含羞的韵味。谢失恙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端着东西刚打算坐下,就从身后伸过来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那张凳子上。谢失恙顺着连着那只脚的腿回头望了过去,这一望就望到了五米开外,有个金鸡独立的家伙,站那儿一脸挑衅地对他挑了挑下巴。 谢失恙瞥了瞥那扯得跟面条似的五米多长的腿,用了好大的劲儿才绷住了没笑出声。靠窗的位置又不止一个,你还能跳起来用脚把两个位置都给爷占了? 嘿,还真能。那家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条腿各司其职,延伸了五米多长,每只脚都占了一个座位。 于是谢失恙终于笑出了声。 他左摇右晃了好一会儿才没把那碗粥给洒在地上,半天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我说同学,你就不能用手吗?” 第三章觉醒之战 找茬的那人谢失恙并不认识,事实上在这所学校里除了自己班上的同学他谁也不认识,但绝大部分人都认识他。 “你说你用手来占位置不是方便得多吗?”谢失恙笑着问。 那哥们儿坐地上愣了一会儿,然后就像吸面条一样把两条长腿给吸溜了回来,又像是小时候玩的那种铁制卷尺,拉出去老长,再一松手让它自己猛地缩回来。谢失恙小时候就经常偷拿家里储藏间的卷尺这么干,连累得家里的下人被爱子心切的女主人一块儿训斥。 那人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环视四周,发现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便一言不发地走了,估计也是没脸再放什么狠话了。 只不过在经过谢失恙身边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撞了下谢失恙的肩膀,一碗白米粥就顺势洒在了胸前。 谢失恙左手端着空碗,低下头看着胸前的一片狼藉,双眼逐渐放空,十八岁生日时那群貌合神离的亲戚又出现在眼前,伙同着那颗硕大的陨石,勾动着他心中的怒火像月下的潮汐般肆意涌动。他的牙关紧咬,右手成拳,指甲都深深嵌入掌心,太阳穴旁的青筋也虬结暴起,一如势要发难的自己。 但最后什么也没发生。眼前的那些场景被突如其来的泪水荡出了阵阵涟漪,就像是一场不知所云的水幕电影。 谢失恙的班主任在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准时走进了教室,绕着桌椅之间的走道蛇行,时不时俯身瞅瞅热爱学习的课代表在看哪科的书,要不是自己教的语文那准得撇撇嘴;或者晃悠着一手拍到闷头大睡的同学后脑勺上,拍得他梦断周公卧榻之侧。 谢失恙现在就挨了这么一下。 他揉着脑袋抬起头来,连眼睛都不用睁开就知道是哪位下了这么重的手,“老马啊,我这儿的周公天天被你整这么一出,以后他可能就不让我去了,那我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上课打盹儿我可就让老师都找你去啊。” 老马的小眼睛透过厚重的镜片射出犀利的光芒,他一抹自己的自然卷油头,自顾自向前走去,“你小子那节课不是睡过去的?也就老子的课你不敢睡了,他娘的,你他娘的还科科都考那么好,谁拿你都没办法!”老马越说越气,优雅的小步子也凌乱了起来,到最后几乎是夺门而去。 谢失恙揉了揉眼睛,笑着大喊:“你走什么啊,第一节课是你的啊!” 就睡在旁边的李玉磊被谢失恙的声音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你这是又把老马给气着了?我可真羡慕你啊,成绩那么好,跟班主任扯淡都不怕,换成我早就挨了不知道多少大嘴巴子了。” 谢失恙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笑着说:“你以为我就没挨过打吗?” 上课铃响的时候,老马踩着点进了教室,估计是怕被谢失恙笑话,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不好意思进来。 “咳,”老马乜了谢失恙一眼,意思是你给老子接着睡啊,“上课。” 谢失恙应声倒下,再起不能。 ………………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老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宣布下课时间到。 没错,这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平时上课一直是坐着的,用他的话来说是因为他资历老本事大,校长见了他都得怵他三分,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不过上课的时候倒是真的从没见他站起来过。 老马刚走下讲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折了回来,本来都已经趴倒一堆学生的教室里又树起了一片背后写着“博雅”的蓝白色小林子。 老马清了清嗓子,“那个,今天是星期五对吧,照理说明天周六该补课的,不过……” 下面不少学生听到这儿都主动坐直了身子。 “不过像我这么英明的老师怎么可能不懂劳逸结合这点小事儿呢?该玩儿还是得玩儿嘛!所以,我就向校长建议啊,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学生放松放松?比如……” “比如去体育馆打觉醒之战?”李玉磊忍不住接了一嘴。 老马瞪了他一眼,“……比如去体育馆放松放松。” 教室里霎时沸反盈天。男同学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握拳大吼,抓起桌上的作业课本就是用力一撕,更有甚者在漫天纸屑纷飞中相拥而泣;而女同学,女同学反应倒是很平淡,最多是被不用上课的欣喜消去了睡意。 老马也跟着笑了起来,“记住了,明天所有高三的班级都会去体育馆,活动早上八点开始,到晚上十点结束,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可以多睡会儿,但一定要给老子按时到。而且,虽说是为了让你们放松,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所以还是要有比赛才像话。至于具体规则嘛,当然是一对一挑战制,倒了就下场,想上场就挑战,就这么简单,这才叫爷们儿!“老马说到兴奋处,猛一挥手,不料老腰丝毫不给面子,当场就”背道而驰“。 老马抹了把汗,咬牙道:“那个,我先去学校医务处给你们踩踩点,免得你们这群小崽子明天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得叫妈妈,听得老子心烦。“ 李玉磊转头对谢失恙尴尬地笑了笑,”上次那小子下手太重了,疼得我实在是忍不住,这次不会了,这次一定不会了。“ 谢失恙笑了笑,看着漫天纷飞的纸屑,缓缓说:“下次别喊什么‘觉醒之战’了,太中二了。” 整个高三年级所在的这栋教学楼一天都不曾消停下去,就连上课回答问题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三分,偶然经过的不知情的教导主任觉得甚是欣慰。 晚自习过后谢失恙本打算直接回寝室的,可李玉磊那家伙兴奋得饿了肚子,硬要拉着他去食堂买宵夜吃。谢失恙拗不过他,想着回去也没啥事儿做,就被他拽着去了。 李玉磊买了一碗炸酱面找了个座位坐下,谢失恙就陪着坐在对面。 “欸,你明天打算怎么办啊?”李玉磊吃得差不多了,正在嗦最后一根儿面条。 谢失恙靠在椅背上,“什么怎么办?” “我是说啊,明天的活动你也没办法参加,到时候就只能跟那堆娘们儿坐一块儿,多膈应啊。” 谢失恙一挑眉,叹了口气,“是啊,多膈应啊,你说这活动要是经常整该多好啊。” 李玉磊骂了句“去你妈的”,谢失恙回了句“去你大爷的”,俩人儿就这么骂着骂着走出了食堂。 这时候回寝室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只有满头大汗的夜跑的单身狗和憋了一整天的腻腻歪歪的小情侣出来放风。 李玉磊突然开口,“说真的,你要不存点儿钱随便去弄个啥能力得了,实在不行我这儿还能借你一点儿,”他看着谢失恙想要开口,又连忙说道:“你别跟我说你不感兴趣那些屁话,次次‘觉醒之战’都只能站旁边儿看着……” “别提‘觉醒之战’,太中二了。” “……次次活动都只能站旁边儿看着,你可是个爷们儿啊,我能想象出来你有多难受,哪个爷们儿不想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谢失恙低下头,踢着不知道是谁丢下的瓶子。 李玉磊见他不肯搭话,于是也就不提这事儿了,“唉,你说要是那颗陨石当年没掉下来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德性?” 谢失恙踢瓶子的脚在那一瞬间没能收住力,瓶子远远地飞了出去。 他小跑过去,捡起瓶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知道,回去睡觉了。” 第四章青山有幸 “欸,你说啊,女人生孩子痛不痛?”李玉磊在划给高三一班的区域找了个位置坐下,一遍伸手招呼几步开外的谢失恙,一边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大嗓门儿抛出了这个问题。 谢失恙尽量无视周围同学异样的目光,在李玉磊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拿了本儿小说出来看着,没去理他。 李玉磊一拍大腿,“我觉得肯定痛得要命,光是想着我要是长了那么大个结石我幻肢就疼。” 谢失恙抬眼一瞧他,“你知道幻肢是什么意思吗?” 李玉磊嘿嘿一笑道:“不大清楚,但不妨碍我们进行接下来的学术研讨。我接着说啊,既然生孩子那么疼,为什么大部分女人都还是很想要孩子,有的还是二胎三胎,她们难道就不怕疼吗?” “不知道,生物本能吧。” “那你说,那家伙疼吗?”李玉磊朝下面一努嘴。 谢失恙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就见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小胖子站在体育馆中央扎着马步一副使着大劲儿的样子,还一直“嗯嗯啊啊”得叫个不停。 “那家伙干嘛呢?跟生孩子似的。”谢失恙问道。 李玉磊挠了挠脑壳说:“我们这不是来晚了吗,活动好像都开始一会儿了,你等着,我去问问。”说完就扭头去找旁边的同学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扭过头来,伸手把谢失恙手里的书给合上了,“还看啥小说啊,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谢失恙翻了翻白眼把书收进了书包,问道:“那底下那人是谁啊?” “哦对,那小子是高三十班的人,好像叫什么叶楼润来着,具体是个什么能力我也问不出个名堂来,不过这小子从老马宣布比赛开始就跳下去杵那儿扎马步了,到现在快十分钟了啥也没憋出来。” 谢失恙一挑眉,“老马还是主持人?他在哪儿呢?” “可不是吗,这下我们想输都难喽。喏,在那儿呢。”李玉磊伸手给他指了个位置。 谢失恙刚顺过去瞧见老马,老马就开口了。 “咳,那个,叶楼润同学啊,我这一喊开始你就跳下去了,这赛制你弄清楚了没啊?” 叶楼润一抹额头上的汗,边使劲儿边说道:“不是说谁觉得自己行谁就上吗?我觉得我挺厉害的,你看我在这儿都站这么久了,还没人敢来挑战我。” 李玉磊“嘿”了一声,“这小子可真会放屁啊!” 老马有点儿无奈,关键这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话不好说重了。 于是他扭头向旁边的教导主任询问:“那个,小花啊,”老马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耳边把这昵称叫出来之后又连忙缩回去,双手交叉夹在大腿中间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直把叶楼润给看得差点儿忘记使劲儿了,然后才又老脸一红满面含羞地接上一句,“你看这事儿怎么才好?” 教导主任柳一花哼了一声,伸手私下里掐了掐老马腰上的嫩肉,拿过话筒冷峻发言:“这位同学,你已经浪费了我们所有人整整十分钟的时间了,现在请你马上下场,要不就站一边儿去蓄力,不然小心我记你大过!” 叶楼润这下没敢顶嘴,因为教导主任是出了名的铁面妖婆,虽然四十好几,但却也风韵犹存,真不知道老马那糟老头子是怎么勾搭上这朵霸王花的。 看着叶楼润乖乖走到了边边角角上继续扎马步,老马就接过柳主任递来的话筒下令:“哪位同学愿意第一位上场的呀?” “老子来!”从体育馆入口突然传来某人的自荐。 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人站在门口,其右手形如刀剑。 谢失恙眉头一皱,低呼出声:“杨礼?” 杨礼从门口一步步走到体育馆正中央,把已化形为刀刃的右手扛在了肩上,扬着下巴环视四周,“谁敢来挑战老子?!” 李玉磊凑到谢失恙耳边说:“这不昨儿早上捅人那小子吗?看这样子是禁闭关完给放出来了。” 谢失恙转过头去刚想回话,就见这小子猛一拍大腿,在那儿压低了嗓子喊道:“这我必须得上去弄他,不弄得他躺床上十天半个月下不来我就不姓李!” 谢失恙有点儿讶异,“你跟他有仇?” 李玉磊咬着牙说:“他昨天早上捅的人是我兄弟!” 谢失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巴掌就呼他后脑勺上,“你当我傻啊?你他妈不就我一个兄弟吗?糊弄谁呢你?!” 然后李玉磊就摸着后脑勺傻笑去了。 但是他俩刚才的动静虽然算不上有多大,但还是被杨礼给瞅着了。只见他朝着谢失恙这边儿一挑下巴,“你们两个是不是想下来斗斗?” 全场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全都投了过来,只不过大都关注在了李玉磊身上。 李玉磊摸了摸鼻子刚想起身,就被谢失恙给拽下去了。然后后者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俯首问道:“你是想跟我打?” 杨礼用左手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仔细瞧了瞧谢失恙,然后笑道:“嚯,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谢失恙啊。我哪能跟你打呢,我跟你打得起来吗?别人不得说我欺负人啊?老子要打的是你旁边儿那嬉皮笑脸的小子!” 老马这会儿也坐不住了,“杨礼同学,请你注意你的言辞,你要再在老子面前‘老子老子’得不停,老子就再关你十个小时禁闭!” 杨礼同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愣了半分钟,这才轻言细语道:“请问谢失恙边上的这位同学,你愿意接受我的挑战吗?” 李玉磊这是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旁边那么多妹子看着呢,这我要是怂了,班上那些暗恋我的漂亮妹妹还不都得心碎成一片儿一片儿的了。 于是他一撩校服外套,站起身来缓缓走下观众席,在杨礼面前站定,朝老马一挥手示意,“开始吧。” 老马暂时忍住了这小子的这幅德性,大不了明天回班上收拾他,这会儿还得给他面子,“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杨礼就带着化为刀刃的右手径直向李玉磊冲来,脸上恣意疯狂的笑也瞬间弥漫开来。 而李玉磊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杨礼的刀刃裹挟着凛冽的寒风正欲刺向李玉磊的脖颈之时,一座似真似幻的玲珑山峰突然出现在了刀刃与脖颈之间,堪堪挡住了这一记凶狠的刺击。 这时候李玉磊掐准时机微微一笑,“这就是我的,青山有幸。” 第五章生鬼神 谢失恙刚从杨礼迅猛的攻势中回过神来,就见到李玉磊左手叉腰,右手虚托着一座烟雾缭绕的玲珑小山,站在离杨礼两米开外的地方满面春风地朝着观众席笑。 这德性就连谢失恙看得都想跳下去揍他了,换成是杨礼这暴脾气他还能忍? 他还真能忍。 杨礼的右手早就收了回来,重新扛在了肩上,他朝李玉磊一扬下巴问道:“你这小东西还挺能抗的,就是不知道到底能抗住老子几下?” 李玉磊将玲珑小山托到面前,一边注视着小山上自成一体的缭绕云烟,一边回答道:“我这‘青山有幸’可随心所欲,心至即山至,随你怎么打,只要我一个念头,它刹那间就能飞跃过去挡住你的攻击,我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杨礼终于没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真他妈的装,真他娘的酸,”他的左手缓缓自然下垂,“那老子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挡住老子这招!” 话音还未落,杨礼原本叉腰的左手就猛地一甩,瞬间从手肘至手掌化成一柄形似龙泉古剑的剑刃,剑锋清寒如水。随后他双臂在身前交叉一挥,只听一声金铁交鸣,杨礼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李玉磊飞射而出。 李玉磊见状面色一变,连忙心神一动,那座玲珑小山就倏忽一下遁入虚空,下一刻就蓦然出现在李玉磊的腰腹处,将将挡住了杨礼刀剑合一的一击侧斩,打得小山上的云雾陡然消散一空,露出翠然如玉的无瑕山体。 李玉磊长舒一口大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默默拉开了距离,对杨礼说道:“同学啊,我俩初次见面也没啥深仇大恨,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招招致命?下手也没个轻重。” 杨礼皱了皱眉头,“老子烦得就是你这满嘴的酸劲儿,再说了,老子就算把你腰斩了,也有人能把你救回来,你怕个卵蛋!” 李玉磊刚想接着扯淡,就见杨礼缓缓半蹲,成剑的左手横于身前,成刀的右手在背后扬起,他紧盯着李玉磊缓缓道:“这就让你试试老子自创的招数,双刃流转!” 杨礼的身形突然如**般疯狂旋转而起,双手化成的银白双刃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圈致命的轮廓,朝着面前的李玉磊不断逼近。 李玉磊心说这尼玛不就是转圈圈吗?!老子这场要是打赢了非得把你“小彩旗”的名号给他妈喊响亮了!不过吐槽归吐槽,李玉磊也明白杨礼的能力绝对不只是双手化形这么简单,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有这种让他如同面对龙卷风一样的威压,看来这小子的体能肯定也有过大幅的增强。 李玉磊来不及多想,急忙向后一步步躲闪退去,那座光溜溜的小青山就不停地在他身体四周闪现,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下刀剑之刃,一时之间体育馆内打铁之声不绝于耳。 谢失恙看着下面忙于打铁的杨礼和疲于奔命的李玉磊,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他避而不答的那个问题。 要是当年的那颗陨石不曾掉下来过的话,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其他的都不去说,最起码下面这些光怪陆离的能力都会不复存在。 谢失恙不再去看下面看起来还有得打的争斗,双手抱着后脑勺,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发呆。 当年的那颗陨石坠落之后,当地百姓起初仅仅只将其当作是一场普通的天灾,虽说当时在那片别墅区里的人全数死亡无一幸免,但这样的天灾谁又能防得住?几个月后就无人再关心此事了,那片别墅区因为再没办法卖出去,也被收作研究残余陨石的地点,在原址上另起了一座小规模的博物馆。 但是一年之后,博物馆的部分工作人员突然发现自己有了某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异常能力,或是隔空举物,或是化形无数,怎么违背常识怎么来,这就引起了当时社会的轩然大波。 一大批世界各地的专家远赴此地,经过长久研究之后终于得出结论,这些能力通通来自于那颗陨石的不明辐射,这种辐射不关乎电磁波与粒子,它更像是一种生命。那颗陨石就像是北欧神话中的世界之树,而它的花种则已类似波与粒子的形态存在,进而对周遭的生物进行辐射影响。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辐射只会对人类形成正面影响,非人类的生命体则无法在这种辐射下生存十分钟。 在经过一系列的实验证明这种辐射对人体绝对无害之后,一种新兴的产业就此产生了,那就是超能催生。 原本建在陨石坠落地点的博物馆被改建成了衍化中心,只要付出一定代价,你就能获得在中心的衍化之池的高强度辐射下待上十分钟的权利,最后成为拥有超自然能力得“衍化者”,而他们所拥有的能力则被称为“衍华”,取“衍化尽头之花”的意思。不过最终产生的能力完全因人而异,有可能获得力摧山河的力量,也有可能只是毛发比别人茂盛了几分,这就像是一场拿自己做赌注的赌博。 而加入这场赌博的最低筹码,就是十万人民币。 衍化中心原本打算借着这天赐良机大捞一笔,事实上在刚开始的两年里他们确实赚到了不少钱,但随着进入过衍化中心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就像是又一个小型辐射源一样将世界之树的种子带到了世界各地,一传十十传百,直到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染上了这场“超能瘟疫”。 而谢失恙,就是那剩下的百分之十中的一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就算是在全体教师学生都身为衍化者的情况下,他还是没能赶上这趟瘟疫的列车,成为了一个被“感染者”歧视的“健康人”。 不过至少在学校里,除了像今天一样的特殊日子以外,所有学生都必须佩戴抑制能力的“端粒环”,不能擅自使用衍华,违者就要受到跟杨礼昨天所受的同样的惩罚。 一想到这儿,谢失恙重新坐直身子,向台下望去,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似乎总算要有了结局。 杨礼一边施展着“双刀流转”,一边发出了肆意张狂的疯癫大笑,刺激得李玉磊防守得心惊肉跳。终于在李玉磊刚挡下一击目标脖颈的刀砍之后,被杨礼抓住了破绽,在刹那间变换招数,停下了旋转的身法,弯身沉腰对着李玉磊双腿就是一记剑斩。 而李玉磊此时是心力交瘁,再也没办法把小青山挪移过去了,只能闭上眼睛任人宰割。 但他等了许久,却没等到想象中的剧痛,睁开眼睛却发现双手早已回归正常的杨礼正站在面前对他微微一笑,说:“虽然老子很不待见你,但真早把你斩了可就又要待上十个小时禁闭了,老子可不会为了你小子再去坐次牢。” 李玉磊刚想回顶一句,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惊呼:“小心!” 下一刻,一只带着血红利爪的脱形枯手就从杨礼的腹中穿刺而出。 而在一旁蓄力良久的叶楼润此时缓缓站了起来,在一片不知何时开始弥漫的黑雾中缓缓出声,“老子生的,是鬼神。” 第六章光影嬗变 杨礼的笑容在那只仿若枯木的鬼手自其腹中穿刺而过时就僵在了脸上,他缓缓低下头,亲眼看着那骨质利爪从他腹中猛地抽出,上面还沾染着他杨礼的血。 然后他就推金山倒玉柱般地一头倒了下去,露出了身后鬼物的完整身形。 此鬼阔口大眼,口生獠牙,面目狰狞,身长八尺有余,通体惨绿,筋肉虬结,偏偏一双骨质利爪,此时正看着自己被杨礼的血染得通红的利爪桀桀怪笑。 李玉磊呆呆地看着面前还沉浸在施虐快感中的鬼物,完全忘了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逃跑,就连那座小青山都因为他的失神早已消失不见了。 狰狞鬼物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它腐烂膨胀的鬼脸上那双硕大通红的巨眼悠悠一转,就盯住了面前呆若木鸡的李玉磊。下一刻它的右臂便高高举起,朝着面前闭眼等死的李玉磊狠狠挥了下去! 体育馆内刹那间尽皆哗然,但并不是因为目睹李玉磊被剁成碎肉,而是因为一个矮胖的身影。 那个矮胖的身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从看台一跃而下,左手负后,右手对着狰狞鬼物张了开来。 他说:“金吾。” 一道灿金色的璀璨光幕在一瞬间以他的右手为中心光速展开,形成一个仿佛倒扣大碗的金色光罩,将身后的李玉磊稳稳护在了其中。随着鬼物的利爪从光幕上划过,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便响彻于体育馆之中。 鬼物见一击不利,便怒睁双目,双手齐挥,在空中划出了两圈枯绿与惨白相交的光影。它宛如疯魔了一般发出刺耳的大笑,打得金色光罩震动不止,大有摇摇欲坠之势。 李玉磊这会儿缓过神来了,他向那个背影问道:“老,老马啊,你这罩子撑得住吗?” 老马转过头来,自信地朝自己一竖大拇指,“就这程度,想打破我这‘金吾’可还远远不够,除非叶楼润那小子再整个十来个这丑东西才有点儿可能,”他一指躺在地上的杨礼,“你快把他弄去医务室,这儿交给我就行了。” 李玉磊立马点头应诺,抱起杨礼就往体育馆外走去。 老马这才转向叶楼润喊到:“嘿,你小子可以了吧,快把这丑东西收回去,这次我就算你赢了。” 叶楼润闻言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与疯狂。他脸上的血管暴起,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与痛苦。他双手抱头,紧咬牙关,涎水直流,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句话,“你还想要十个,那老子就给你十个!” 叶楼润双臂张开,向着老马猛地一挥,就见他身后黑雾一阵疯狂涌动,蓦然从中伸出数十只脱形枯手,其主人也尽皆挣扎着自黑雾中脱困而出,那是整整十只狰狞鬼物! 这十只狰狞鬼物齐声怪叫,朝着老马的金色光幕大步冲去。 老马见状终于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小子怎么可能有这种程度的衍华?这下老子这身腱子肉得交代在这儿了!” 十一只狰狞鬼物齐齐上阵,打得那层金色光幕震颤不止,老马也顾不得背着左手装逼了,两只手全都用上,拼命维持着这层关乎性命的光幕。 但这可远远不够,鬼物们不会疲倦,但老马会,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失利的必定是老马,到时候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都算好的了。 所以即使再抹不开面子,老马还是不情不愿地朝着教导主任发出了求救。 他露出了一个难为情的微笑,“小花啊,我这不是昨晚上没睡好觉嘛,这个就得要你出手了哈。” 柳一花脸上一红,又“哼”了一声,右手对着那群狰狞鬼物轻轻一挥手。 只见那十一只鬼物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在体育馆内空响的抓挠光幕的刺耳余音。 “我把那些东西送回它们该去的地方了,你快把那小子带去医务室看看吧,今天的活动就到此为止了,择日再办。”柳一花不动声色地抹了抹汗,强装镇定地继续发号施令。凭空移动那些家伙并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这些鬼东西个个重量惊人,同时移动它们的难度不亚于平移一座小山丘。 老马松了口气,收回光幕向叶楼润走去,这小子之后肯定要好好挨顿罚了。 小胖子在放出那一波鬼物之后已经筋疲力尽得瘫倒在地,但涨满血丝的通红双眼依然不减半点疯狂。他怒视着步步逼近的老马,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小子有点儿不对劲啊。”老马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叶楼润心中的怒意仿佛永无止境地喷涌而出,这一点让他自己也感到惊讶,但这惊讶转瞬之间便烟消云散。这股怒意直冲上灵台,冲得他七窍尽皆血流不止。他如毫无灵智的野兽一般朝着老马嘶吼,而其身后的大片黑雾也给了他回应。 这回应就是自黑雾中钻出的数十上百只狰狞鬼物。 刹那间仿佛要刺透云霄的凄厉嘶吼响彻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映衬着如同阴兵借道般的鬼物大军,这体育馆内就好似人间地狱。 老马当下就骂了句娘,立马转头就跑,边跑边朝柳一花大喊:“小花快把叶楼润给弄走!”凭他对柳一花的了解,他知道以柳一花的衍华送走先前那十一只丑东西已经是其能力极限了,要想弄走现在出现的这么多鬼物那根本不可能,只能把作为衍化者的叶楼润给远远传送离开,因为按照常理,这些召唤物是无法脱离召唤者太远而独存的。 柳一花立即放手施为,但早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叶楼润却纹丝不动,“不行,他跟那片黑雾是勾连在一起的,我移不动!” “那就把学生都给老子传走!”老马这时也顾不得怜惜小花了。 柳一花闻言双手大开,体育馆内的所有学生忽然感受到自虚空中传来一股不可抗拒但又显得异常虚弱的引力,他们知道这是教导主任的传送大能,便按捺住了惊慌,原地不动,任凭那股引力牵扯。 柳一花双手猛然高举,大喊道:“光影嬗变!” 下一刻,除了叶楼润与他的鬼物大军之外,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 第七章夺华 谢失恙所就读的这所高中,全称叫做“柏文市第五中学”,分成两个校区,一个位于繁华的市中心,主要供初中学生就读,被称为本部;而另一个则地处郊区,是在那颗陨石坠落多年之后在衍化中心如日中天时受到其援助而修建的,因此也被称为“衍化五中”,在这里就读的全是高中生,谢失恙就身处这片校区。 而现在,在柳一花的一己之力下,体育馆内的所有高三学生都被转移到了柏文本部的操场上,跟正在上体育课的本部学员面面相觑。 柳一花背对着学生和老马揩去了鼻血,双脚一落地就马不停蹄地去找本部老师解释情况,而老马则立即下令让各班班长统计人数汇报情况。在这期间,他们展现出了作为全市唯一重点中学学生应有的高度服从性与执行力。 “什么?谢失恙不见了?!”老马大惊失色,但他绝对不能在学生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安,“不行,这是老子的学生,老子必须要他一根毛也不能掉!”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情况了,嘱咐各班班长集合同学就地休息,而他则迈步向校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失恙悠悠醒转了过来。他挣扎着想爬起身来,却感觉到脸上一阵粘稠的触觉。他伸手一摸,摸到了额头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还摸了一手已经快要凝结的血,看来是。 他慢慢地抬起头,尚未干涸的血液在他的脸颊与地板之间扯出了数条纤长的血丝。谢失恙摇了摇头,开始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 在教导主任柳一花施展衍华转移体育馆内所有学生的时候,谢失恙也感受到了虚空中传来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引力,他也马上放松了下来,任凭那股引力拉扯。 但是就在将要传送成功的一瞬间,从另一个方向蓦然传来一股更加磅礴浩大的巨力,它以仿佛君王俯视平民一般的威压将柳一花与其衍华的联系悍然斩断,将他强行掳走,扔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一念及此,谢失恙终于沉下心来仔细审视这个自己莫名其妙被掳来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儿是他曾经无数次梦想着进入却从未真正踏足的地方。地上铺着的明净照人的大理石地板,顶上高悬的大气奢华的水晶灯,四周墙壁上遍挂的拥有出色衍华的衍化者的肖像,以及前台上浮刻的四个大字——“衍化中心”。 那股蛮横的巨力竟然将他带到了孕育了无数衍化者的衍化中心。 至于其他人为什么不在这里,谢失恙根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那股怪力在作祟,其他人肯定早就被移动到安全地带了。 不过比起担心被柳一花主任传送到安全地带的同学们,谢失恙觉得现在最好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因为就在那面悬挂着的最早从衍化中心走出去的“造世者”的肖像画之下,正站着一个身着纯白西装的男人,他一头白发,一双白鞋,整个人从头白到了脚,在大厅强烈的灯光下变得异常刺眼。 谢失恙凝神看去,却发现那人脸上蒙着一层仿佛印有罗夏墨迹测试的薄布,且处于不断变化的动态之中,一会儿宛如展翅欲飞的蝴蝶,一会儿又好似人类的颅骨,就像是一副自动变化的墨渍图版,而这也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黑色。 “哦,你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吗?”一身纯白的男人指着自己的面具发问,“这是我从《守望者》里抄来的,我也觉得变来变去的很有意思。” “抄来的?”谢失恙心有疑虑,像这种不断变化图案的面具看似很简单,但实际上以现在的技术是不可能被做出来的,即使能够利用热敏材料做出类似的变化,但也绝对没有如电影中那样让墨迹仿若活物般的效果。 男人靠在背后的墙上,头顶是“造世者”的肖像,他伸手从脖颈处将面具掀起,露出了没有半点胡须的嘴唇,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抽了起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虽然谢失恙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从他露出的笑容猜到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在《守望者》里,罗夏的面具是用一种特殊的布料做的,他当时在一家服装公司任职,有一天收到了一名女顾客的订单,被要求把这块布料裁剪成一条裙子。你知道那块布料长什么样子吗?”男人突然向谢失恙发问。 谢失恙指了指男人的脸说:“跟你脸上的那块差不多。那块布料其实是由两层乳胶构成,中间夹杂着一种粘性流体,这种粘性流体保持着恒定流动,并且其运动模式会受到热量和压力的影响,最终形成罗夏墨迹测试里的对称图案。”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也看过《守望者》?那就好办多了。跟我来吧。” 男人的手中忽然冒出一小股赤红的火焰,将那根抽了一半的香烟化为了灰烬。他皱着眉头拍了拍手,转身向衍化中心深处走去,“对了,你额头上的那道伤我手下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弄得,等这儿的事儿了了我就好好说说她。” 谢失恙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抹了把脸跟了上去。 已经门可罗雀的衍化中心主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用以接待前来衍化的顾客的大厅,另一部分则是用以催生衍华的重中之重——衍化池。而将这两部分连接在一起的,就是谢失恙面前的“夺华长廊”。 这夺华长廊并不很长,大约只有百来米,长廊顶上每隔十米便有一盏形如炽红陨石的灯盏,排排列去,共有十盏,此为夺华灯。 谢失恙在这夺华长廊前面停下了脚步,望着长廊间的十盏夺华灯,陷入了沉思。 这夺华长廊他之前就有所耳闻,此间最重要的就是这十盏夺华灯,而这“夺华”二字,便是取自这灯盏的非凡效用。 此灯,可测出常人体内的衍华根基。亮起的灯盏越多,就能衍化出更加强大的衍华。 谢失恙还记得老马上完了自己的语文课之后心血来潮要给大家讲讲历史的那节晚自习,那会儿他就聊到了过去十数年间涌现出的数位能力卓群的衍化者,个个都点亮了至少九盏夺华灯,在传闻中,以一己之力霸居魁首的造世者甚至点亮了整整十盏夺华灯,照得整条长廊恍若白昼,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谢失恙此时在夺华长廊前止步,抱得就是想看看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罗夏”到底有什么能耐。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谢失恙冠以“爱称”罗夏的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止步不前,依然缓缓向前走去。 “呼!”一盏夺华灯在罗夏经过的瞬间燃起,其形如天外破空而来的炽热陨石。 谢失恙盯着那簇熊熊燃烧的灯火,恍惚间失了神。 “嘿,你小子不是想看吗?那就别走神,给我仔细看好了。”罗夏轻笑的声音从长廊中传来,将谢失恙从回忆中拖了出来。 他此刻也顾不上惊叹于罗夏的心智之高,竟能窥探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凝了凝心神,向着前方仔细看去。 “呼!”又是一盏夺华灯亮起。 随后便是第三盏、第四盏、第五盏……照老马那次与往常一样的课间瞎扯淡的话来说,他当年也是点亮了“整整五盏”夺华灯俊俏小生! 罗夏却在此时突然止步,他回首望去,看着摇曳而上的五盏灯火,撇了撇嘴,说道:“啧,好像慢了点儿,缺了点儿气势……” 他冲着谢失恙笑了笑,一打响指,“那就,全都给我燃起来吧!” 刹那间,剩余的五盏灯火呼啸而起,整整十盏夺华灯绽放出了远超之前的光热,好似欢呼着迎接它们暌违已久的君王。 第八章空洞与怒火 在通亮如白昼的夺华长廊中,一身白衣的罗夏卓然而立,恍若神明。 谢失恙双目圆睁,愣在当场,惊呼出声:“十……十盏?!” 罗夏脸上的面具在此刻幻化出了蝙蝠的模样,他收回打响指的右手,那只惨白的右手在夺华灯的光芒之下变得异常刺眼。 他的声音中带着轻浅的笑意,“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什么‘造世者’来得威猛得多?那家伙还得一盏一盏得去点,我可是一下子全都给它燃起来了。” 谢失恙没有出声,那明晃晃的十盏夺华灯让他心中对罗夏生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恐惧情绪,这家伙的实力恐怕比在体育馆弄出那么大阵仗的叶楼润还要恐怖,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命现在已经被牢牢握在罗夏的手中。 罗夏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便转过身来问道:“你小子不会是害怕了吧?” 谢失恙抬头看着长廊天花板上的灯火,依旧不敢正视那个仿佛君临于重重火场中的男人。 罗夏见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便转回身去,微微弓背屈膝,然后猛一发力,只听一声仿佛重锤撞地的震天巨响,罗夏的身影便飞射而去,眨眼间落在了夺华长廊的尽头,而那十盏夺华灯也霎时熄灭。 他背对着通往衍化池的大门,面朝谢失恙,轻声说道:“你也来走走试试吧,这十盏灯,你也一定能点亮的,”他的语气里忽然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惆怅,“你一定可以的。” 站在长廊入口的少年因他这不知从何而起的伤感和笃定缓缓抬起了头,“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我就是知道。” 于是他迈出了第一步,入口处的夺华灯才一熄灭,又微微摇曳起了萤火般的光芒,在谢失恙的心底点燃了一丝希望。 能行!虽然只有一盏,虽然只有这么一股好似经不起一股微风的小小灯火,但只要有一丝光亮存在,我就不是个废人! 我不是废人! 他向前走去,行至十米处时,第二盏灯亮起,依然如同第一盏灯般燃着呼之即灭的火光。 我也能有衍华! 一股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喜悦涌上了谢失恙的心头,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一丝点亮十盏夺华灯的期许了。 罗夏看着这一幕,脸上的面具变成了蝴蝶的形状,他说:“别扭扭捏捏的了,像个男人一样冲过来吧。” 谢失恙坚定地点了点头,学着罗夏之前的样子微微弓身,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之内,就像是在放肆地宣泄这些年来自己所受的屈苦。 下一刻,他冲了出去。 额头上的伤口在喷薄的情绪潮水里再度撕裂,谢失恙被流下的血液模糊了视线,他的眼里只有头顶映下的朦胧的光芒,以及前面那个一身纯白的身影。 只要我能在这灯火的映照下到达彼岸,那就没人能再把我看作废物! 第三盏,第四盏,第五盏! 谢失恙的目光已经愈发模糊不清,但他能透过这层血色幕布感觉到夺华灯萤火般的光芒,这就是希望! 第六盏,第七盏,第八盏! 罗夏面具上的蝴蝶黑影不断变换,就像是在翻飞起舞。 第九盏! 谢失恙的心跳声在胸腔回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被尘封已久的东西正蠢蠢欲动,想要借着这股久违的血性破土而出! 他迈出了最后一步。 在罗夏的注视下,第十盏夺华灯蓦然亮起! “你做到了。”罗夏的声音里有着谢失恙意料之外的柔和。 谢失恙已经大汗淋漓,这短短一百米的路程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座难以窥探全貌的深渊,只要跨了过去,他就能和过去那个挣扎于苦痛泥沼里的自己告别;只要跨了过去,他就能拥有向过去复仇的能力;只要跨过去,他所遭遇的一切不公,都将百倍奉还! 谢失恙止步在第十盏灯下,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他回过头,看着自己闯出来的一片通明,嘴角不由自主地张扬了起来。 但下一刻,谢失恙体内的那股冲动仿佛被什么东西镇压而下,汹涌的热血如月下潮水般疯狂袭来,又飞速退去,他只觉得自己心中多了个空洞,就像是自己已经唾手可得的东西突然在自己眼前不翼而飞。 所有的夺华灯也在一瞬间悄然熄灭,先前的一室通明便不复存在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有跨过去啊?!”谢失恙心中充斥着无法言喻的失落与绝望。 他不甘心,又跑回了长廊入口,再次冲到了第十盏灯下。 但这次连一盏夺华灯也没有亮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谢失恙喃喃自语道,“我是有衍华的,我一定是有的!那颗陨石毁了我的家,凭什么他们能因为你获得那些能力,而我除了变成了孤儿就一无所有?!” “绝对不可能!”谢失恙双眼通红,在心中的失落与绝望退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势要滔天的汹涌怒火! 而在这滔天怒火的冲击之下,原先已经销声匿迹的那股冲动又开始了萌芽,谢失恙隐隐之中有一种感觉,这就是属于他的衍华,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它被死死压制,连夺华灯都只能微微一亮,旋即熄灭。 老子必须冲破它! 但他只能这样徒然想着,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他的衍华挣脱出来,那层束缚并没有实质性的存在,却又像是存在于他的每个细胞之中,让他如同隔靴搔痒,徒劳无功。 谢失恙紧紧盯着头顶的夺华灯,看着看着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 他蹲了下来,把脸埋在两腿之间,像是受伤的小兽一样低声啜泣着。 好不甘心啊,“为什么啊……” 忽然间头顶的夺华灯亮了起来,他抬起头,看见罗夏走到了他身边。 罗夏摸了摸谢失恙的头,语气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说:“没事的,我们进去吧,”他打了个响指,再一次点亮了所有夺华灯,“我相信你。” 在满室的灯火之下,谢失恙认清了罗夏面具上的图案,那是一团散乱于迷雾之中的模糊树影。 第九章衍化 眼前通往衍化池的石质大门足足有三米之高,门上浮刻着繁复华丽的线条与图案,定睛看去,赫然是那颗蛮横闯入这原本遵循着普世科学常理的现实世界,并且将整个世界带入全新纪元的天外陨石。 罗夏看了眼谢失恙,轻浅地笑了一声,便推开了门。 这三米高的大理石门少说也有数吨的重量,竟然被罗夏用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推了开来。谢失恙怎么也想象不到他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干瘦身体里竟然能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看来他的衍华应该是增强力量方面的。谢失恙低着头暗自思忖着。 这方面的衍华虽然比较普遍,从能力举数百斤的重量,到一手掀翻汽车,拥有这种相较其他动辄金光灿灿、召唤鬼神的华丽衍华要朴实得多的能力的人占了衍化者中的大多数。不过虽然没有什么观赏性,打不出飘然似神仙的感觉,但只要能一力降十会,把天上神仙拖下凡间按在地上打,那就没谁敢耻笑。更何况罗夏衍华的根基能够硬生生点亮十盏夺华灯,这等力量的强度谢失恙根本难以想象。 不过罗夏的衍华既然是增强力量方面的,之前又为什么能凭空在指尖燃起火焰呢? “你看,这就是衍化池。”罗夏的话打断了谢失恙的沉思。 谢失恙应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正圆形的大厅之内,四周墙壁上满是那颗天外陨石的浮雕,头顶上则是通透的玻璃穹顶。 而整个大厅的正中间,就是赫赫有名的衍化池。 这衍化池直径大约十米,池底涅白似瓷,微微下陷,就像是个大了不少的净白瓷碗。衍化池整体朴素低调,与整个大厅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对比。 谢失恙随着罗夏走到池边,忍不住问道:“这就是衍化池?” “是啊,怎么,你不满意啊?”罗夏扭头问道。 “倒也不是,不过这衍化池衍化池,池子里怎么都得有水吧,这池子里的水到哪儿去了?”、 罗夏搓了搓手,“原先这衍化池里的水都是我们华廷国里那帮子搞科研的老家伙专门弄出来催化衍化石的药剂,你也知道,自从人们能自行觉醒衍华的时候,这衍化中心就荒废了,那催化剂也自然没有了。” “衍化石?”谢失恙眼露疑问。 罗夏缓缓说道:“就是十年前那颗砸在我们华廷国里的大石头,从那上面弄下来点儿边边角角的碎屑,就足够让一个普通人觉醒衍华了。所以说催化剂倒是次要的,那衍化石才是重中之重。” 听到此处,谢失恙眼里微弱的光芒又黯淡了下来,“那我还怎么觉醒衍华。” 我还是变回了废物啊…… 大厅里忽然响起了“啪”的一声脆响。、 罗夏的右手还放在他刚刚拍打过的谢失恙地脑袋上,没好气地说道:“我劳烦你动动脑子,要是我没办法让你觉醒衍华我还费这么大周章把你弄过来干嘛?我还迫不得已打晕了外面那个看门的家伙,差点儿就弄脏了我的衣服。” 他按着谢失恙的脑袋,一米八几的身高比谢失恙高上几分,他微微低头,脸上的面具又幻化成了飘忽不定的云,“有我在,我就不会再让你变成从前的谢失恙,我要你抬起头,用你应得的力量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谢失恙看着他面具上的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次放学回家时看到的被陨石点燃的天空。 “嗯。”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这个男人所说的话让他没来由地充满了信任。 罗夏轻笑一声,收回了右手,往屁股后面一掏,不知从哪儿就掏出了一块大似人头的石头,“不就是衍化石嘛,小爷这儿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谢失恙惊讶之间凝神看去,只见这块石头整体呈现不规则的圆形,表面却充斥着异常整齐的方形螺旋,拥有着极其复杂的几何结构,整块石头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方形螺旋堆叠而成,并且散发着极其璀璨的金属光泽,让人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入其中。 “这是,铋晶体?”谢失恙忍不住发问。 “嘿,没想到你小子懂得还挺多。这衍化石的确和铋晶体外表一般无二,常人难以用肉眼区分,就连那帮子老家伙有时候都会不小心老眼昏花,分辨不清。不过你放心,我手上的这块,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衍化石。” 谢失恙努力收回了注视着衍化石的目光,仅仅是方才的一小会儿就让他产生了想要这样一辈子看下去的想法,“可是光有衍化石,没有催化剂,也没有办法让我觉醒衍华啊。”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有我在,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催化剂!”话音刚落,罗夏的手掌里忽然燃起了一团火焰,炙烤着手上的衍化石,不一会儿就有小部分石体升华成了散发着七彩金属光泽的蒸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在谢失恙的注视下缓缓下坠。 没错,这股蒸汽不同与一般气体,缓缓沉在了空气下部。 他一不小心吸入了一丁点儿,就觉得自己身体里那已经被压制平息的东西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可行! “等等,”谢失恙皱了皱眉,“既然你有这衍化石,又能徒手帮我催化,那为什么非要把我弄到这里来?” “啊这,”罗夏面具上的图案变成了滑稽的小丑,“这不是有那种仪式感嘛。” “好了好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你赶快进衍化池去吧。”罗夏推了谢失恙一把,后者被一把推到了池底。 “你不是直接就能帮我觉醒衍华了吗,我就非得跟个傻子似的坐在这半点儿水也没有的池子里?”谢失恙半恼问道。 罗夏轻轻一笑,高举手中人头大小的衍化石,说道:“欸,池水是没有了,这不还有这么大一坨石头嘛,我给你弄化了也是好大一滩呢!” 谢失恙被吓了一跳,“你是打算把这么一大块衍化石都给我用?” “要不然呢,这么大一块石头我带着好玩啊?”罗夏反问道。 “可你不是说普通人只需要一丁点儿就可以催生衍华了吗?” “是啊,”罗夏理所当然地说道,“可你不是普通人。” 话音刚落,罗夏手里霎时间燃起了熊熊烈火,一整块衍化石都被包裹其中,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大团令人目眩神迷的七彩蒸汽,朝着坐在池底的谢失恙缓缓流去,就像是一场掺染了七色染料的月下潮水,最后将谢失恙的全部身体都掩盖其下。 在这股潮水淹没了谢失恙头顶的那一刹那,一股让人无法抵御的睡意便扑面而来,像是午后暖阳下的微醺,又像是母亲怀抱里的淡淡香气。 谢失恙沉沉地睡了过去,但仍在衍化石所化蒸汽的包围下端然正坐。 罗夏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其目光好似透过重重迷雾去往了不明的追忆,他喃喃自语道:“他们不给你的,我给你。” 第十章二十四格每秒天堂 妈妈坐在落地窗前,我躺在落地窗前的钢琴下面,看着她在窗外洒进的阳光下的影子随着琴音律动,一股倦意就涌上了我六岁的脑海,克莱斯勒的《爱的忧伤》在午后慵懒的空气里扩延开来。虽然我看不见妈妈的脸,但是我能想象到她的笑脸,一定和看我吃下她亲手做的鸡蛋三明治时的笑容一样温煦。 我小小的思绪在琴声里纷飞,飞到了鸡蛋三明治里浓浓的蛋黄酱里,又被自己一口吃下。 忽然间琴声停了下来,属于夏日的蝉鸣旋即嚣张起来,把沉浸在蛋黄酱里的我惊醒了过来。 “你醒啦。”妈妈弯下腰,正如我所想的那样温柔地笑了起来。 奇怪的是,妈妈的眼睛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不清,被一层迷幻的七彩光芒所遮蔽,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惶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妈妈俯身把我抱在怀里,,笑着说道:“好了好了,爸爸就快下班回来了,你想让他看你哭成一副脏兮兮的小花脸吗?” 我抽泣着说:“不……不想。” “那就快把你的小脸洗干净,等着爸爸回来吧。”妈妈揉了揉我的头,起身去厨房照看早已炖煮上的饭菜了。 平常都是家里的阿姨做饭的,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妈妈说要亲自下厨。 我洗好了脸,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小王子》抽抽搭搭地看着。不过一会儿我就顾不上伤心了,慢慢沉浸在了书里的故事之中。 “‘再见了。’他对花儿说道。 “可是花儿没有回答他。 “‘再见了。’他又说了一遍。 “花儿咳嗽了一阵。但并不是由于感冒。 “她终于对他说道:“我方才真蠢。请你原谅我。希望你能幸福。” 花儿对他毫不抱怨,他感到很惊讶。他举着罩子,不知所措地伫立在那里。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温柔恬静。 “‘的确,我爱你。’花儿对他说道:‘但由于我的过错,你一点也没有理会。这丝毫不重要。不过,你也和我一样的蠢。希望你今后能幸福。把罩子放在一边吧,我用不着它了。’ “‘要是风来了怎么办?’ “‘我的感冒并不那么重……夜晚的凉风对我倒有好处。我是一朵花。’ “‘要是有虫子野兽呢?……’ “‘我要是想认识蝴蝶,经不起两三只尺蠖是不行的。据说这是很美的。不然 还有谁来看我呢?你就要到远处去了。至于说大动物,我并不怕,我有爪子。’ “于是,她天真地显露出她那四根刺,随后又说道: “‘别这么磨蹭了。真烦人!你既然决定离开这儿,那么,快走吧!’ “她是怕小王子看见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骄傲的花……” 我读到这里,虽然看不太懂,但之前那股没来由的悲伤又涌上了我的胸间,就好像胸口里被别人生生剜走了一块,空空如也的难受得厉害。 于是我又哭了出来,书页渐渐被我的泪水一点点打湿,晕染出了一片蝴蝶般的水渍。 忽然从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我连忙揩去泪水,正襟危坐地装作读书。 “我回来了。”爸爸的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疲惫。 我把书举得高高的,遮住了我还带着泪痕的脸,然后悄悄地从上面朝着玄关的方向看了过去。 却看到了同样盘旋在爸爸上半张脸的金属光芒,除此之外只能看见他被疲惫压低了弧度的笑容。 偌大的恐惧再次向我袭来,我就像是一叶小舟般在恐惧的潮水里起荡不定,铺天盖地的压力朝我迎面而来,六岁的我本能地大哭出声。 “你们的脸都没有了!”我这样叫喊着。 爸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他摸着我的头,低声笑道:“你这傻小子说什么梦话呢。”他拉着我的手朝自己的脸上摸去,“你看,爸爸的脸不是在这儿吗?” 但我触碰到的却是一团冰冷如铁的迷雾。 我透过模糊了双眼的泪水仔细看去,看到了那迷雾之中无数细小的方形螺旋。 我慌忙间把手抽了回来,抱着自己的整个身体缩在沙发上低声啜泣。 这时妈妈端着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问爸爸:“闻吾呢,叫他也一起过来吃吧,小阳平时也最喜欢他了,没准儿见到他就不哭了。” “他说他妹妹又住院了,得赶去医院照顾照顾,把我送到家就走了,车我也让他开过去了,”爸爸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不过他叫我帮他带了小阳的生日礼物过来,可惜啊,看来这礼物是没人要喽。“ 我连忙站起身,从爸爸早已递到我眼前的手里把礼物抢了过来,急急忙忙地拆开包装,然后把所有的伤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是一只小小的竹蜻蜓。 竹蜻蜓上贴着一张同样小小的卡片,上面的字迹就像是出自八岁的我手下似的歪歪扭扭,谈不上半点美感。 他写着:“日乐日乐,小恙。” 只有他会叫我小恙。 这家伙,连说个生日快乐都没个正形。 我笑着抬起头,忽然发现爸爸妈妈脸上的那层七彩迷雾同时向我涌了过来,就像是受到了来自我体内某个东西的召唤。在被迷雾遮住双眼前的一刹那,我看到了爸爸妈妈完整的脸。 我看到了他们满足的笑脸。 “你从我这儿夺走的一切,我都要全部夺回来!“谢失恙仰头怒视着玻璃穹顶外的无垠天空,发下了他要用一生去践行的誓言。 他醒了过来。 围绕在谢失恙身旁的七彩浓雾在这一瞬间涌入了他的身体,他只感到体内仿佛有无数只细小的蚂蚁在咬噬着那层让他始终想要破之而不得的屏障,把他心中的希望无限放大。 与之一同逐渐放大清晰的,还有他父母温煦的笑脸。 然后那层困扰了他整整十年的障壁,就这样如烈阳下的冰雪一般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下一刻一股庞大的力量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声势浩大得如同洪荒猛兽的搏命一吼,硬生生将大厅之内的玻璃穹顶轰得粉碎。 在从天而降的玻璃碎片之下,罗夏恍惚间看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足足二十四个盘坐在衍化池底的谢失恙。 他们抬起头,眼睛里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滔天怒火,但却也同时伴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们流着泪,笑着说道:“就叫它,‘二十四格每秒天堂’吧。” 第十一章香樟树 衍化大厅门口,罗夏站在门廊之下,扭头向谢失恙问道:“你之前吼那么大声,是看到了什么吗?” 谢失恙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平静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事儿。” 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握紧,松开,握紧,松开,仔细体会着那股从身体内部喷涌而出的力量,享受着那种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由内而外的充盈之感。 “话说回来,你觉醒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衍华?”罗夏终于忍不住发问。 之前在谢失恙醒来的那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二十四个同样盘膝在地的谢失恙,但在那一句异口同声的“二十四格每秒天堂”说完之后,除了真正的谢失恙之外,其余的人影都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总不能就出来说句话装装样子吧。”罗夏笑道。 谢失恙依旧凝视着自己的手掌,沉默不语。事实上,他对这一点也很是耿耿于怀。自己好不容易捱过了这十年的时间,好不容易被重新点燃了原本已经被放弃的希望,好不容易见到了阔别十年的父母,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衍华,结果…… 结果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这股力量,就连它能做到什么也毫无头绪。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绝望的被力量所鄙弃的废物,变回了儿时那个拥有一切却不自知的孩子。 “我不知道,”谢失恙缓缓蹲下身子,“我能感觉到身体里有股力量,它充斥在我的全身各处,想要找个地方释放出来,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这很正常,”罗夏摸着谢失恙的脑袋,“刚刚觉醒衍华的人是这样的,这毕竟是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你还需要点时间去熟悉。” “不过起码你现在不是什么废人了。”罗夏低着头,脸上是黑白相间的蝴蝶。 谢失恙猛地抬起头,他站起身,笑着锤了一下罗夏的肩膀,“老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废物。” “行,你说是那就是吧。”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坐在了门廊下的台阶上。 太阳逐渐向地平线不断逼近,碧蓝的天空在此刻也变成了被火烧透般的赤红色。在漫天霞云的映照下,谢失恙缓缓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罗夏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凭空变出了一副雪白的手套戴在了手上,他把右手伸出门廊的阴影之外,感受着夕阳投射下的温度,手心里像是握着一团火焰,“就好像是看到了路边奄奄一息的小狗,忍不住非得帮上一把。嗯,就是这样。” 虽然自己很明显是被他故意从柳一花那儿掳过来的,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谢失恙还是没有多问,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他没来由地觉得这个从头到脚被白色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值得他用全身心去信任。 “你真的能点亮十盏夺华灯吗?”谢失恙扭头问道,“这么多年我只听老师说过,这种程度只有当年第一个走出衍化中心的造世者可以做到,就连其他四者也只能点亮九盏夺华灯。” 罗夏笑道:“假的,我的衍华比较特殊,这夺华灯我想点几盏就点几盏。” 谢失恙愣了一下,“那你之前是耍我的了?” “这不是要给你做个好榜样嘛,你是没看见你之前那个样子,啧啧啧,软趴趴的实在是颓废得不行,不给你点儿动力你怎么硬得起来?” “我之前虽然没有衍华,但好歹还是个男人,想硬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罗夏笑着拍了下谢失恙的后脑勺,“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估计你班主任现在都急得不行了。” “是你把我弄过来的,难道不负起把我送回去的责任吗?”谢失恙愣了一下,诧异地问道。 罗夏抠了抠后脑勺,“呃,把你弄过来的是我的一个手下,他的衍华也很特殊,我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反正你是得靠你自己走回去了。” “你的小弟?”谢失恙绕着罗夏仔细看了一圈,“我没看到你有什么小弟啊,他人在哪儿呢?” “他有点儿害羞,不好意思见人,一边儿躲着呢。”罗夏说道。 谢失恙叹了口气,“那行吧,我就走回去吧,这儿离学校也不远,就是不知道叶楼润那小子发完疯没有。”说到这里,谢失恙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了一个想法。 他双眼注视着罗夏,凝重地问道:“叶楼润的突然失控,是不是和你有关。” 罗夏连忙摆手道:“哪能和我有关啊,我也就是瞅准这个时机把你弄了过来而已,那小子发不发疯的真的和我没关系。” “嗯?这么说你是一直在监视我了?”谢失恙步步紧逼。 “那倒不会,监视这种事哪能让我纡尊降贵地去干呢,这也是我小弟干的,”话一出口,罗夏连忙“呸”了一声,“也不要说监视那么难听,那叫关注,关注。” “你到底是谁?”谢失恙的眼神里有前所未有的认真。 罗夏的面具蓦然幻化出了骇人的骷髅,“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他的声音忽然低沉,像是来自深渊的无名恶鬼。 谢失恙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问道:“那你要怎么回去?既然你那小弟不能把我原路送回去,应该也不能把你送走吧?” 罗夏轻笑一声,面具上的骷髅又幻化成了展翅的蝴蝶,“没错,我也得靠我的双脚走路,不过应该比你要快得多。” 他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副画像,谢失恙定睛看去,发现那就是衍化大厅里挂着的那副造世者的画像,被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地取走了。 那幅画像在罗夏的手里突然燃起了赤红的火焰,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小堆焚烧殆尽的灰烬。罗夏右手一扬,那堆灰烬便散落在不知从何而起的微风里。 他微微躬身,一如在夺华长廊一跃五灯时那样,然后猛一发力,整个人便冲天而起。 下一刻从天上传来了他的声音,“你走之前,先在这儿好好逛逛吧。” 然后他便消失在重重晚霞之中了。 衍化大厅。 陨石。 家。 谢失恙忽然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他慌张四顾,终于在远处看到了一棵朦胧的树影。 那是棵硕大无朋的香樟树。 第十二章笑魇如花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是要擅自逃离自己的身体,远离背后那片百鬼夜行的深渊。 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 李玉磊全身汗毛竖起,冷汗不停地往外冒,滴到了怀里的杨礼身上。 李玉磊低下头,瞥了一眼杨礼肚子上的大洞,就立马抬起头不忍再多看一眼。 那他妈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他妈的都快三米高了,那爪子还利得吓人,这要我怎么打?! 杨礼肚子上那个从前到后通透得一览无余的大洞不断向下滴血,李玉磊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他甚至能感觉到从杨礼身体里漏了点儿什么东西出来,在他的腿上不断地蹭来蹭去。 他不敢去想那到底是什么,他怕自己一旦在脑海里有了那东西的模样,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虽然杨礼这家伙不怎么讨喜,但他怎么也不可能看着这么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的怀里。 李玉磊一边向学校医务室跑去,一边回头看着体育馆的动静,他怕那些东西跟着他追出来。 只见整个体育馆已经被笼罩在从叶楼润身上涌出的黑雾之中,已经见不到它原本的样貌了,那股黑雾还在不断涌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挣扎,想要踏入这座被它们所侵染的校园。 叶楼润忽然余光一闪,看见又一只狰狞鬼物从那黑雾之中爬了出来。 这东西跟之前那些不大一样,通体墨绿,且并非直立行走,而是匍匐爬行。其双手双脚皆无指趾,整个小臂化作了一柄墨绿色的刀刃,小腿也是如此。 它爬出黑雾之后,扬起没有双眼只有满口利齿的脑袋四处探寻,忽然间好似察觉到了前方不远的叶楼润,便咆哮一声,朝着叶楼润飞速爬去。 它化作墨绿色利刃的双臂双腿在水泥地上不断摩擦,让人抓心挠肝的尖利声音不绝于耳,更是伴有火花溅射,仿若打铁。 这一出吓得叶楼润是肝胆俱裂,那些刀刃要是砍到了自己身上,恐怕就得跟杨礼在这儿共赴黄泉了。 他当下就卯足了十成的劲儿,抱着杨礼不要命似的跑。 “妈的妈的妈的!学校里的老师都死哪儿去了?!老子连女生的小嘴儿都还没亲过,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丑东西手里!” 但那鬼物虽然看起来笨重,四条腿跑起来还是比叶楼润要快得多,不一会儿就追到了他的身后。 然后就是一刀砍出! 叶楼润听得耳边传来急促的破风声,心神立马一动,之前那座把他从杨礼手下救回来的玲珑小山飘忽间出现在了他的右边耳侧,硬生生挡住了这夺命一刀。 但他只能挡住一刀的锋利,却没办法抗下这一刀全部的力量,那座小青山被打得狠狠地撞在了李玉磊的脖子上,把他远远地击飞了出去,脖子上挨的这一击把他的惨叫都掐灭在了喉咙里。 李玉磊只来得及在被击飞的空中紧紧抱着杨礼,竭力稳定身形,让自己处在与地面相撞的那一侧,给杨礼一个柔软的缓冲垫。 李玉磊落在了十米开外的水泥地上,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辆大卡车撞在了背上,刹那间的剧烈痛苦甚至让他都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开口呼救,发出来的却只有无意义的嘶哑的“啊啊”声,他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哑巴。 “妈的,杨礼的刀都比这家伙差远了!叶楼润那小子怎么可能召唤得出这样的家伙,这他妈怕是得有七盏夺华灯的程度了!”李玉磊只能在心中狂喊。 那只鬼物一击得手,立马兴奋得疯狂咆哮起来,直立起上身,两只刀刃状的手臂飞速得交叉碰撞,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听得李玉磊头都快炸了。 “不行,不能倒在这儿,再躺下去就完了,老子得马上站起来!”李玉磊眼神一瞥百米开外的行政楼,老师都在那儿,这么大动静他们肯定有所察觉,自己只要撑到他们来就行了。 痛痛痛痛痛! 李玉磊挣扎着起身,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疼。他看了一眼远处的行政楼,还是没有人影出现。 不会真的要我死在这儿吧?苏老师医术虽然好,但是死透了的她也是救不了的啊! 十米外的鬼物发泄完了情绪,把头又转向了它的猎物。足有半米长的舌头伸展而出,滴落下墨绿色的涎水,离得这么远李玉磊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李玉磊半俯下腰,眼神紧盯着那头鬼物,随时准备做出反应。 他妈的这丑东西眼睛都没有鬼知道是怎么看见老子的,李玉磊在心中骂道。 那鬼物布满利齿的嘴缓缓张开,露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好似笑容一般的表情,然后在下一刻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李玉磊飞速奔去,眨眼至今便袭至李玉磊身前。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李玉磊匆忙之间只能用小青山再度拦阻。 一阵阵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在两者之间,那鬼物的两臂双刀挥舞出了偏偏残影,打得小青山节节败退,李玉磊也跟着不断后退,其上原本就在杨礼先前的攻击之下出现的裂痕也在此时逐渐扩大,甚至已经有细小的山体滑落在地。 李玉磊看得是心急如焚,他这小山若是在此地毁坏了,虽说不至于伤及衍华根本,起码也要一个月才能重新凝聚,而且怎么也得让他历经切肤之痛! “妈的,老子最怕疼了!”李玉磊一发狠,打定了主意,“你要玩,老子就陪你玩!” 他突然站定,停下了对鬼物攻击的阻截,那座小青山也忽然消失不见,任由那鬼物狂笑着朝他袭来。 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那张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豁然大开,誓要一口咬下李玉磊的项上人头! 正当此时,隐匿了行踪的玲珑小山蓦然浮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了鬼物大开的利齿之内,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在其胃肠之中好一顿横冲直撞,翻飞肆虐。 那鬼物当下就落在原地,捂着肚子来回翻滚,鬼嚎之声响彻云霄。 李玉磊向上提了提早前背在身后的杨礼,走到鬼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倒在地上翻腾的它,笑道:“丑东西,现在知道疼了吧!他妈的敢惹小爷,老子……” 话音未落,就见那鬼物一个翻身,被疼痛刺激得凶性大发,朝着李玉磊张嘴一喷,一股墨绿色的毒雾刹那间喷射而出,结结实实地喷了李玉磊一脸。 一阵仿佛被硫酸腐蚀的蚀骨之痛从脸上传来,李玉磊痛得哇哇大叫,又惊又怒之下破口大喊:“给老子爆!” 好似如言出法随一般,鬼物体内的玲珑小山应声炸裂,无数块青玉碎片飞射而出,把它活生生炸死在当场。 “好他妈的痛啊啊啊啊啊!”在蚀骨之疼与切肤之痛的双重侵袭之下,李玉磊终于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晕倒了过去,背后的杨礼也顺理成章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老子要死了。”在晕过去的那一刹那,他恍惚间看到了一张如花的笑颜。 “苏老师……”李玉磊的声音细若蚊蝇。 “嗯,”她轻笑着说道,“你们不会死的哦。” 第十三章无力还命 “啊啊啊啊!!!” 李玉磊大叫着醒了过来。 嘴巴的大幅度动作牵扯到了他脸上被那鬼物喷涂出的毒雾所腐蚀的伤口,疼得他立马就倒吸一口冷气,乖乖闭上了嘴。 他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半坐在一张病床上,跟他一起的还有旁边床上的杨礼。 不过杨礼肚子上的大洞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衣服的破洞之下露出了结结实实的六块腹肌。 看得李玉磊是那个自惭形秽啊。 难怪这小子那么能打,身体素质就在那儿摆着的,不服不行。不过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的身体是找人专门加强过的,还是自己一把把汗脚踏实地练出来的。 李玉磊觉得应该是前者。之前杨礼肚子上带着那么个大洞跟着自己一路折腾,那肠子都吊外面晃荡了,换一般人早就不知道死好几回了,这小子却还能挺到苏老师来救命,单凭纯粹的锻炼是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 一想到苏老师,李玉磊又忍不住扯起嘴角,露出了痴傻的笑容,然后又牵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苏丛笑苏老师那可是个大美人儿啊!记得自己之前就经常装病来医务室,一是为了逃课,二就是为了多看苏老师一眼。谢失恙那呆子不解风情,成天冷着个脸,除了在自己面前基本上就没个笑脸了,亏得自己每次来医务室修身养性的时候都把他带上,可这家伙在自己忙着跟苏老师打情骂俏的时候就埋着个头坐一边儿玩手指,属实没趣得很。 不过自己也还是得靠他才能溜出教室,要不然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装病的老马可不会那么简单地放人走。 李玉磊摸着下巴傻笑着,连医务室的门被人推开了都不知道。 “还在这儿笑什么呢?”来人扔了个东西到他怀里,“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什么德行了。” 李玉磊沉浸在这令他如沐春风的声音里,抬头一看,发现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苏老师。 “好嘞,”他忙声应道,拿起手中精致玲珑的小镜子往脸上一照,立马倒吸一口冷气,惊呼出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镜子里李玉磊的小半张脸已经腐烂得一塌糊涂,要是把这张他自己硬说是“有点儿小帅”的脸划出xy轴,分成四个象限,那第一象限内就已经变成了一团烂肉的泥沼,让李玉磊想起了自己老爹偷懒的时候让他剖的那条鱼,手上仿佛又传来了内脏的滑腻手感。 还好眼睛没事儿,那鬼东西喷出来的东西可太毒了。 李玉磊捏了捏拳头,缓过神来,立马把脸转向一边,企图避开苏丛笑审视的目光。 苏丛笑见此轻笑一声,“差不多行了,你那模样我早见过了,要不是给你打过麻药你早就疼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了,哪还能睡那么久。” 李玉磊这才转过头来,但还是拿手里的小镜子遮住了那小半张不堪入目的脸,向苏丛笑问道:“那苏老师,我还能帅回来吗?” “想变帅啊?”苏丛笑拖了张椅子在李玉磊病床边坐下,“这我可没办法,你得去整容医院问问。” 李玉磊在苏丛笑坐到他床边的那一瞬间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一时间竟然忘了插科打诨。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魂牵梦萦的苏老师近在咫尺的脸,却又不敢望进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在李玉磊的感知里,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因为当下两人所处的位置拉近了不少。虽然平时也不是没有和苏老师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交谈过,事实上这样的情况还不少,并且大多数时候旁边还杵着个碍眼的谢失恙。但当下李玉磊失神在坐在床边的苏丛笑的目光里,在一种悄然而生的生活气息的感染下,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脑袋上突然被轻轻地拍了一下,李玉磊醒转过来,没敢再看那双如一翦秋水的眼眸。 淡淡的轻笑声传入耳中,“怎么忽然就傻了呢?别担心,我说的是没办法把你变帅,但要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老师我还是能做到的。” 李玉磊这才想起身为校医的苏老师所拥有的衍华。 苏丛笑话音一落,转身从医务室角落里的笼子里捉出了一只小白兔子。李玉磊收拾收拾心情定睛看去,发现那个大概一米来宽半米高的笼子里还满满当当地塞着大大小小十来只小兔子,三瓣嘴不停地翕张着咀嚼菜叶。 先前李玉磊心思全在苏老师身上去了,压根儿没注意医务室里还有这么一群小家伙。 “这些都是今天新到的吗?昨天好像都没这么多。”李玉磊朝着右手拎着兔子的苏丛笑发问。 女校医没好气地说:“你听听你小子这轻车熟路的话,我这医务室都快成你大本营了。” 她捏着小白兔的后颈皮,重又来到李玉磊床边坐下,语气严肃了那么几分,“下学期你们就高三了,别老想着逃课偷玩,该收收心了,你得多向你那好兄弟学习学习,人家成天被你拖着往我这儿跑,成绩还是一点儿没落下。” 我那哪是偷玩啊……李玉磊心里因为近在咫尺的苏丛笑开始雀跃的小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这些小家伙都是今天刚从菜市上买回来的,让我好及时医治你们。就是怕你们在体育馆放松得太过头了,弄得家长怨声载道。别的不说,要是你就顶着现在这张脸回家,你父母肯定得跑到学校讨说法,校长那小老头儿就又有的忙了。” “我爸才没那么矫情呢,他巴不得我多挨几顿毒打,就没力气给他添堵了。”李玉磊抓了抓后脑勺,笑着说道。 他忽然之间和苏丛笑怀里的那只兔子对上了眼,于是伸出手去揉了揉兔头,“不好意思啊,就拜托你了。” 兔子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咀嚼着嘴里剩下的一截菜叶。 苏丛笑见此收起了笑容,“那我就开始了。” 李玉磊点了点头,不再去看那只兔子。 苏丛笑一手抚在兔子头顶,嘴里轻声喃喃道:“无力还命。” 下一刻从她的手心蓦然逸出一股金属七彩的迷雾,缓缓流动,像是一片薄纱般将那只还在吃个不停的白兔笼罩在内,直至它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那团金属七彩的迷雾在苏丛笑一指之下向病床上的李玉磊涌去,覆盖在了他的伤口之上,迷雾涌动之间,李玉磊只觉得脸上伤口一阵刺痒难耐,伤口组织的拼命生长全在他的感知之下,让他废了好大劲儿才忍住了伸手抓挠的冲动。 几分钟之后,等到迷雾散去,李玉磊脸上原先那片烂肉泥沼已然消失不见,新生的皮肤甚至还比之前白嫩几分,对比之下颇有些不伦不类。 再往苏丛笑怀中看去,那只小白兔早已没了踪影。 “对了苏老师,我这是睡了多久啊?”李玉磊摸着脸上那一小片滑腻的肌肤,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自己是在抚摸苏丛笑的错觉,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变得**起来。 苏丛笑拍了拍手,向前弯腰,伸手使劲儿往李玉磊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你自己看。” 她一指挂着淡蓝窗帘的窗子外面。 李玉磊没有去看窗外,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橙黄得带上了仿若微醺一般酡红的夕阳映照在了苏丛笑的侧脸,将其描绘得纤毫毕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在夕阳下熠熠闪烁的睫毛上,久久不肯离开。 “不用了,”他仿佛陷进了那汪清澈的秋水之中,“我知道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