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故乡谣》 第一节.山中老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也许现在站到塬上的田野看老潭干枯的河床正是这种令人叹惋的感觉。 可遗憾的,不只是夕阳,还有那带给我们无限喜悦的老潭。 多年以前,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屁孩儿。那时的老潭,宽阔并且明净。自来水并未普及,大人们要下山里去挑水吃(在这老潭旁几米处曾生发出一汪泉,人们于是因地制宜,凿琢此泉做得一口井)。山路崎岖难以行走,担在肩上的水桶发出怪声异响。曾经跟着母亲,在这条旮旯小道上,走了不知多少来回。 所幸老潭美丽的风景让我们如沐春风。 黄土地上水土流失严重,老潭周别边却有天壤之别。四周的水草,野蛮地生长着。蝴蝶飞过找寻花蜜朵,也不忘驻足,留恋这此时的美秒,不小心一头撞在埋头苦吃的老牛头上。有时候,鱼儿也会窜出水来,呼吸新鲜空气。婀娜的身姿,犹如技艺娴熟的跳水者。老潭并不算大,但是鱼种丰富,从草鱼到鲤鱼,应有尽有。 老潭在村人一代代的守候下,存在了约三十多年的岁月。老潭的身世和它的离去,多少有点神秘。 上世纪80年代某天夜里,村里人都已酣睡如昨。“夜寂静,寒声碎”。然而一声巨响,顿时雷雨大作,倾盆直下。那夜,小孩子哇哇直哭,大人们也没能睡着。第二天雨停之后,道路泥泞。几个胆大的男人们出去干活。却在瞥见山间地里的那三株大柳树消失了踪迹。之后一汪长而宽大的潭水。男人们是又惊又喜庆。待到天晴,修好了路,凿泉做进井,日子兴荣。 那些围绕老潭的有趣故事也值得一提。在我小做小孩时,老人们说老潭中有宝贝,是一匹金马,是老潭的守护神。这不足为信,只那年我亲眼见到两个喇嘛说要开潭寻宝。念念叨叨的,似乎真是那么回事。至于有没有找到金马,我也无从知晓。 只是老潭还是那老潭,村里人没想过用它来发财致富。 老潭里死过牛和羊,也有小孩出事在里头。 没有人去怪罪它,因为在质朴的人们心里,老潭就是一处荫庇,一座份寄托。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代的发展,生产了越来越多的闲人。老潭不在只属于我们。它处来的人,一有时间便来捉鱼,玩耍。垃圾袋,啤酒瓶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让人厌烦。潭里的水不在只是单纯的,夹杂着污秽的老潭早已不堪入目。 就这样,秋凡风席卷了落叶,垃圾漫遍了四野。 同样,一个死寂的夜。虽只不过,没有雷雨,没有哭声,没有睡不着。 老潭,离开了。 老潭离开的那个年夏天,我和同伴闻强看见,河床上数不清的生命,已经汗干瘪。那是不是一种控诉! 这几年,到四处闯荡的我。曾在西湖畔眺望雷锋宝塔,到青海湖中感受和风。 可是,什么时候,能见到家乡的那汪老潭? 第二节.世纪古柏 村东头的那块地里有一株古老的柏树。树身高大有十几米,枝叶苍翠繁茂。 远远地望去,其实这株柏树并没有多少特异之处。可是当你走近之后,瞅瞅那爬满树身的裂纹,再抬头仰望树冠深处。一股发内心的震撼油然而生。古树的历史,已逾百年。 而在这古柏下还埋着一个秘密,是村里已逝的先祖。 时间还要回到清朝末年。那时列强的魔爪已经伸向中华大地。 我们的那位先祖,自小爱好习武,又能写会画,所以十里八乡多少有点名望。每逢乡人操办红白事,或者哪里有钱人被土匪抢了钱财,他总是有求必应。因此虽然他身形五大三粗,而且脾气耿直。但是别人称他总是叫作“柳艺人”。 村里有个姓李的教书先生,前朝的贡生。因为参与义和团而受到打压,无奈逃回到家乡教书维持生计。 有一回,柳艺人到邻村艾大嫂家给写副对联。碰巧遇到李举人在学堂唉声叹气地抽着一袋水烟。 “咋地啦,老李,是孩子们惹你生气啦”? 李举人皱着眉头,一语不发。却从身后那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柳艺人接过报纸。半晌,不语。 那夜,柳艺人躺在土炕上。心中忧虑。 “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破胡虏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体还。” 秀美的笔迹掩盖不住纸上的泪痕。 国破了,匹夫尚有责。 一个大胆的想法闪现在他的脑海。参加义和团,抗击列强。 可是,自己单枪匹马,而招募志同道合之人又怕连累他们。 正思绪间,门“吱呀”一声,门里走进一文质彬彬的长大褂。 “唉!是老李呀,快坐!” “我正有事发愁哩,巧,你来了。” 李贡生理一理衣襟,正坐间,开口道:“以前一起的幕僚来信说,清朝势孤力竭,有意联结义和团残部,诛列强,复中华。” “我正有此意哩!莫非你也。” “读书人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目的。如今国破如此,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第二日,天蒙蒙亮,二人来到村子的学堂旁。 “此次行动,是为国家,九死一生。” 说话间,柳艺人从布袋取出一株刺柏幼苗。 “松柏代表常青,希望后背辈子孙奋发图强”。 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 战争的惨烈不言而喻。 腐败无能的清**在列强的打压下卑躬屈膝,开始了对义和团战士的彻底围剿。 那天村子上空,夕阳红得出奇。可谁知道,是夕阳昳红了天,还是鲜血染红了的。二人此后杳无音信,只有那株刺柏在拼了命地生长。 是夜,噩耗传来,不见尸首,只有柳艺人随身而带的毛笔和李贡生的烟袋。 钩月夜,徒悲斜阳,恨故人尘归是矣;谁无死,剑断花谢,未血之仇吾之罪。 …… 多年以后,当初的小刺柏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用自己的躯体守护着曾经亲手栽培它的那两个人。 “爷爷,能给我讲一下老树的故事吗?” “从前……” 第三节.家犬之思 农村人外出劳作,全凭养条狗来看家护院。 我家里总共养过两条狗,各有不同,但是却都给我们的回忆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一条狗我素未谋面,因为是父亲小时候养的。那时还是七八十年代,父亲家里人口很多,当时国家施行包产到户。家里人都在山崖下的窑洞里住着,白天大人们要去地里劳动,父亲又要到镇上读书。最后爷爷买了一条毛色较杂的狼狗,并起名“花花”。而从这之后,对于这条狗来说,陪伴父亲上学是它的必修课。 上学对父亲来说,也算是头痛的一件事。 崖下住人的窑洞几乎就在山沟上,每当冬季,去往塬上的那唯一的五十度斜坡路十分光滑,上去时勉强能走,但是下来的时候就变得特别困难,因为这,父亲至今觉得后怕,一个狗吃屎,真能痛死人。 路滑不过是第一关。 那个年代,读书可不是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村子本来不算很大,和父亲能作伴的娃几乎没有,何况父亲性子孤独不爱说话,所以大多时候父亲只能一个人摸爬滚打。 花花刚买来时体格已格外长大了,四肢健壮,目光有神,特机灵。经过爷爷的**,花花对于家人的意图几乎心领神会。 那时候电灯只是城里人的玩意儿,农村人都用蜡烛亦或是煤油灯照明。一到晚上,天气凉了下来,山中的兽类也出来活动,伤人害命时有发生,搅得人不安宁。花花似乎天生机敏非凡,每天晚上天一黑便蹲守在门口,直到凌晨四五点,有时也出去巡视一番。有一回,父亲早上起来发现花花爪上流了血趴在门口,于是便顺血迹找寻,只见不远处草堆里,一只奄奄一息的箭猪恶恶地**着。 再说父亲上中学时每天早上都要步行好几十里路途,早上四五点天又很黑。洗漱完,挎上包。花花已在一旁整装待发,探探舌头,孩子似的来回撒几个欢儿。于是乎,一人伴一狗,一狗护一人,一同走到学校门口后,花花伸出爪向父亲“再见”,然后它便径直狂奔回家里。中午,父亲在学校食堂吃饭,晚上十点准时下自习。父亲偏科严重,英语成绩一直不尽人意,为此没少挨批。心灰意冷踹出校门,不知所措。却未见小树下一只狗已经在树下等他,父亲转悲为喜。可能,对于那时的父亲来说,花花不只是一份守护,也是一种安慰。 父亲在镇上总共读了五年中学,花花也从一只小狗变得苍老起来,但年岁并没有减掉它的热忱。每天几十里路,来回两趟,还是依然如故。至于花花后来的命运,我只是听父亲说是被车撞的。依稀记得,父亲说这句话时是流着泪的。 之后,父亲成家立业,可那只狗的事一直是他的遗憾。 奶奶知道父亲的心事。在我八岁那年,她从铁匠仁军叔家牵来一只大狗,毛色黑中带黄,是一般人家都爱养的土狗。 村里小一轮的小伙子都娶上了媳妇,只有仁军叔依然是单身汉。仁军叔自个儿心里也清楚,有家才有温暖,有归宿嘛。于是他干脆租出了铁匠摊,狗也送了人,说要和阿奎爸去修铁路,好多赚点钱早日成家。 凡是狗都得有响亮的名字,那时候我也算上了两年学,看到这只大土狗透着欢乐气,于是擅作主张起名“洛洛”。说也奇怪,仁军叔以前总“旺财”、“富贵”地乱叫一气,此刻当叫它“洛洛”时,它立马摇起尾巴来,冲过来用舌头舔舔我的手。名字起好了,家人又给它在大门口(那时家里已盖好了新的砖瓦房子)做了一只小窝,用长铁链子栓在树下。 洛洛在我家前后生活了很长时间,从来都是糟糠作食,风霜为伴。 农村的狗都有一种共性。就像务农人那样经得起苦难。无需金窝美食,却仍然健康,夜以继日为主人服务。这一点让城市的名犬望尘莫及。 城里人养狗像伺候孩子,自以为面面俱到却不知狗的无奈,农村人养狗却像对待老友。 真正的知已,不在乎出身,更不重物质。乃是以心换心,真情永驻。 有一回,家里老母鸡孵化出一窝鸡仔,长了几周大就放开到院落里行走。一旁的洛洛盯着小鸡们“汪”地吠了一声,一只体形最小的鸡仔慌了方向,被洛洛一口吞掉。对于农村人来说,这不是小事。盛怒之下,父亲操起棒子,在洛洛身上重摔几下,洛洛杵在那里就跟赌气似的,呜咽过后竟将那只鸡仔完整吐出。那一天,洛洛滴水未进,只是呆呆地卧着。而自那以后,只要是家里的猫和鸡,它是理都不会理的。 狗的智力没有人类那么高,但是狗的忠诚谁人能比? 我平生不愿看到生命逝去,无论是人或是动物。而它仿佛也能体察人心,前年暑徦,八月中旬,它可能大限将至,连续几天不曾进食,弟弟晨阳急的大哭。终于,一天中午,它忽然起身,向着自己生命终点走去。 我和弟弟发现它是在山沟的一片向阳的草地上,也许这是处风水宝地。于是,在弟弟的哭声中,小小的草地上隆起一座小小的坟墓。只是没有墓志铭,没有…… 第四节.鬼怪奇谈 暂时告别在外打拼的日子,听着车窗外呼呼的寒风,我要回到相隔万里的故乡去了。 年关逼近。车轮急驰,天气愈加寒冷。渐近故乡时,又显得非常阴沉,隔着车窗向外一望,不由得让人瑟缩起来。却见不远处几个孩童横在那里,手里拿着爆竹,围着一个蓬头垢面,五六十岁的老气丐。 我喊住司机,麻烦他停车于此。我下了车,带着心中的疑惑。于是走上前去细细打量那个老乞丐。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张又脏又皱满是伤痕的脸颊,乱蓬蓬的络腮胡盖住了破棉袄的领口。拖着一双已经露底的破布鞋。手里捏着一个油兮兮的东西。我凑近一看,不知是从哪个摊点上捡来的凉皮袋子。 我心想,这是哪儿的乞丐,好像有点面熟但又不能想起姓名。 这时,几个孩童撒腿跑开还哈哈大笑,原来他们把点燃的爆竹扔到了老乞丐面前。“霹啪”一声,老乞丐“唔唔”大叫着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爆竹一个一个炸开,空气中弥散着**味。一阵寒风吹过,吹起了那个油兮兮的凉皮袋子,只剩下老乞丐的号啕声,我只好叹了口气走开了。 回家后第二天是北方的小年,各家各户都要清扫房屋,祭拜灶神。忙了一上午,吃完午饭,我点燃一支烟蹲在路边,望着光秃的田野,天气已经不是很冷了。迎面走来几个同村的老人,寒喧几句后,我便给老人们讲起自己在外闯荡的见闻,老人们点点头,面带微笑。说话间,一个佝偻着腰的黑影向这边走来,老人们见状,分分散开。 “怀锁爸,怎么了?”我问道。 “哎,你娃(wa读一声)长年在外,咋个知道呢。不瞒你娃说,歪就是咱村里的那个恶霸!” “唔,是他……"我思绪飞转,不由得想起当年。 …… 曾几何时。村中有一汉,身体肥胖,头大脸阔,迈一八字步。开一蓝色“大力神"货车,整日四处游荡,偷鸡摸狗。被村里人视为“眼中钉”,取一绰号“坏六儿”。 “恶人自有天遣,这不遇上鬼怪咧,弄得这副嘴脸。” 怀锁爸的话惊醒沉思中的我。追问之下他将事情的原委细细讲来。 原来,?坏六儿这家伙是前年出事的。 坏六儿喜欢混吃混喝,每逢哪家置办酒席,他都不请自来,敞开肚子吃个死撑。有一次,念存家娶新媳妇,请贴发到各家各户,唯独没有请坏六儿。新婚当晚,坏六儿大肚一挺,愣是厚着脸皮挤进席里。农村的老碗,他一气吃了八大碗面,五十度的老白干整瓶往嘴里一浇。好家伙,白白蹭了顿饭!不一会儿这货心里火烧,肚里摔跤,摇晃着走了出来。云里雾里走上大力神货车,也不知道哪儿抽筋,一脚踩上油门直蹦县道。 走到一段叫县坡的路时已到了午夜时分,路边树影婆娑,惨白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半边,一阵寒风吹进车窗,坏六儿的醉意消除了。他一看自己的处境,连忙打开车灯准备调头。车转行不过十米,眼前之景令坏六儿恐惧万分,原来离车不远处有一个瘦高的男人,只是颈上没有头颅。坏六儿陷入恐惧,恍惚间只听见“还我命来”,一阵眩晕,他便不醒人事。第二天中午醒来他已经躺在医院,原来出了车祸,一条腿被摔断。 坏六儿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才勉强出院。在医院的日子,他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回村后他好像安分了。 话说,怀锁爸的儿子怀军从小害了眼疾,家里贫耽误治病落下了病根,看东西一片模糊。村里人以怀锁爸平日与人为善,也不时对怀军加以帮衬。 有一回,怀军到地里割玉米,坏六儿和富堂家地与怀军家相连,恰巧这二人也在劳作。烈日当空,干了一晌午,三人都汗流浃背,便都坐在地畔的大桑树下乘凉。 富堂掏出一包纸烟,顺势递给怀军一支。然后又点燃一支捏在手里,深吸了一口。 “我回呀,天热活多,慢慢干么!” 怀军恬静地吸着烟,心想休息一会要再接着割。一旁的坏六儿脸色阴沉,心想凭什么给自己不给烟,不由分说就轮起拳头砸向怀军干瘦的脊背,一拳接着一拳。瘦小的怀军哪有还手之力?趴在大桑树下,呜呜地哭着,旁边那支未吸完的烟已经破碎不堪,陷在一块肥硕的鞋印下。 人们纷纷咒骂坏六儿不得好死,他又暴露出本性,横行乡里。 不久,大云镇上物资交流会开始了,农村的交流会十分热闹,小贩们的摊点铺天盖地。盘馔瓜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坏六儿向来习惯小偷小摸,这不,他趁跟会连偷带抢吃了个饱。 “该回了么,把人一下子逛美了。”坏六儿心想。 街口不远处有一院年代旧远的破房子,此时远处的夜戏声拉的幽长,仿佛催命的咒语,坏六儿也心慌了,忙加快脚步,不觉已到了破房子哪儿。这时后面传来声“他叔,你给我把娃抱一下,我去上个厕所”,他转头,是个中年妇女,包着红纱巾,穿着红旗袍,可能是天太黑,看不清对方的脸。坏六儿答应着接过娃,中年妇女便绕到破房子后去上厕所。 怀里抱的娃“哇哇”大哭,他内心更慌了。过了好一阵,也不见那个中年妇女。“还没好吗?”坏六儿心想。“等等,不对劲……”,怀里抱的婴儿已经半天不吭气了,他猛地低头,在惨白的月光下,他怀里抱着的分明是一块包着白纸的青石,不远处传来乌鸦“呱呱”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他大叫一声,扔掉石头,向家里奔去。 自那以后,坏六儿整日疯疯癫癫,不知所云。饿了在垃圾堆里找食。人们见了都躲着他,连他的亲儿都把他赶出家们。 “娃哎,这下知道了吧?”怀锁爸道。 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或许真的有鬼神在冥冥中惩罚着恶人,只愿人心向善。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