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骚离恨》 巴多拖卓 (一) 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周围是白蒙蒙的一片,像奶糖一样腻白。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我开始尝试探索这个地方。我发现,往常的物理规律已经失去了作用。 上一秒我还在平直前行,下一秒我就垂直下落。正身站立时,世界倒转,当我感受到倒悬时,世界又归正。明明没有参照物,却让人感觉到身位变换。 (二) 我崩溃了。 我开始狂奔。可是不管跑出去多远,我都看不到这个空间的边界。我开始呼喊,可是不管多么嘶声力竭,声音都传不出去,仿佛这是一个没有介质的真空。 我就像一叶孤舟,在渺茫的大海上毫无方向,毫无目的地行进。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闭上眼睛,我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能听到骨肉黏膜摩擦的声音。 (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我惊喜地狂呼。 渐渐的,我听到了一阵朦朦胧胧的声音。十分不真切,就好像水底的人,听不清岸上的人在说什么。随着声音的出现,周围的白色逐渐消退。 等到白色褪去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正在下坠,完全失重的极速下坠。仿佛坠入一座深渊,时间失去了意义。等我坠到底时,毫发无伤。就像在两万米的高空,自由落体到地表时,却撞入一团棉花糖中。 睁开眼,周遭的背景从极致的白,变成了纯粹的黑。 (四) 我好像真的坠入了深渊。 我不要命的狂奔,因为身后有一个怪物在追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我敢说,世界上所有的影视作品,都没有这样的表现力。 但我却无法描述它,因为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的理智就归零了。 无法描述,不可名状。 我的脑子好像有了自我意识。每一个脑细胞都长了脚,要从我脑壳中跑出来。 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人和人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我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速度。 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那怪物一直在我身后三米的地方,紧紧的跟随我。耳边是那个怪物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鼻间闻到的是咸湿的腥臭味。而身体就像是被滑腻的触手缠绕。 我就好像一只弱小的猎物,被老道的猎人玩弄。 我完全没有面对的勇气。我只有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肚子里翻江倒海了。我觉得五脏六腑随时会吐出来。 终于,我看到前方有一道雾门。没有任何犹豫,我一头撞进雾门里! (五) 白雾消散…… 这一次,我出现在了一座巨大庭院里。 庭院里满地都是浓稠腐败的血液,血液没过了我的脚踝。那浓郁的腐臭血腥味麻痹了我的嗅觉。在庭院的四角,堆积着如山的尸骨。甚至有些血肉未干的尸骨还在动!伏在地上,仿佛在膜拜着什么。 本来内脏已经极度痉挛的我再也忍不住,腹中之物如井喷似的吐了出来。呕吐物甚至从我鼻孔喷了出来。那积年胃酸软化了我的牙齿。 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当我缓过来后,之前的呢喃声又响了起来。但是这一次,我已经勉强可以听清楚了。 “不要逃跑!千万不能逃跑!” 这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好像是教堂里的祷告,又好像是从我的心底传来。 咔擦…… 一声细微的裂帛声传来。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 砰! 那些尸骨爆散开来。一头像驴一样的怪物从里面窜了出来! 它长着怪异的四肢,浑身鼓着脓包,微微蠕动。那张惊骇的长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驴。在头颅旁还长着一个巨大肉团。肉团中分成两半,像一张张开的巨嘴。“巨嘴”里面,排满着密密麻麻的眼珠! 我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怪物朝我嘶吼,后足弓起,眼看就要朝我扑来! 我也管不上那个让我不要逃的声音了! 撒腿就跑。慌乱中,我看到了楼梯,向下盘旋,深不见底。 我也不去想到底通向哪里。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了! 慌乱中,我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我清楚感觉到,我的鼻梁已经折了。头上流下的鲜血模糊了我的视线。浑身上下,骨头不知道折了多少处。现在的我估计勉强保持一副人形。 “不要跑!不要跑!回头!”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真踏马见鬼!我努力长大嘴巴,以阻隔那个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不知道逃了多久。面前终于出现一座光门。 我一个飞扑,跃进了光门! …… (六) 光芒逐渐消失,我又来到了新的场景。 这是一个昏暗的崖边小道。在我前面不远处,站立着一个巨汉。这个巨汉大概三米多高,全身肥硕,皮肤呈暗青色。恐怖的是他没有头颅。那比海碗粗的脖子齐肩而断。右手握着一柄环首大刀,左手抱着自己的头颅!那头颅眼神呆滞,直勾勾盯着我。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不要跑!不要跑!” 这个声音已经很清晰了,就像在我身边,对我耳语一般。 “给老子闭嘴!”我狂吼了一声! 我已经逃了两次,就算这次再逃过去,后续还不知道有什么怪物等着我。如果这是一个永无止尽的折磨,那么不如在这里解脱好了,就算是死去! 我怒极反笑,心中涌起无限的愤怒与勇气。 “过来啊!你过来啊!”我对着巨汉嘶叫。 巨汉像坦克一样冲向我,大刀朝我劈下! 啊啊啊啊啊啊! 我愤怒地用双手迎了上去! 刀光一闪,我失去了意识…… (七)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正漂浮在半空。 看着身下的一切,我终于回想起了一切。 前尘往事,一股脑的涌现出来。 我叫胡亮亮,是个轨道维修工。七天前,我就已经死在了一场事故中。 而今天,刚好是我的头七。 我朝着身下憔悴的父母喊叫。但他们根本听不到。 过了不久,我感觉到自己慢慢地上升,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耳边的一切也变得朦胧…… (八) 天旋地转,我投胎降生了。 带着前世的种种记忆,我投胎了。 所以这辈子,我是个天才。不,或许“天才”都不足以形容。 我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十二岁,我就上了最顶尖的大学。别人从本科到博士最快都要九年。而我在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年就已经博士毕业了。对我这种天才而言,规矩的条条框框,就是拿来打破的。 我几乎是全才。我通晓十二国语言,金融政商、工哲文史,无所不会,无所不精。 对常人来说十分困难的问题,我解决起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生具宿慧。 我常常随团出现在各种高端论坛、峰会上,与各位专家谈笑风生。我的每次发言都让业界人士惊叹。 可是我却并不开心。前世死亡后的那段记忆一直盘亘在我的心中。 (九) 二十岁,我做了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 我在小林寺出家了。方丈亲自为我剃度。赐我法名——释永强,法号——梦遗。 父母来到了松山,看着脑袋锃亮的我,满脸不可置信。 方丈口宣佛号,当场写了一张一千三百万的支票,递给父母,表示两位还年轻,而你们的儿子尘缘已断…… 父母看着一脸淡然的我,终于是痛心、死心地拿着支票走下了松山。 (十) 后来,我在小林寺服务了五年。是的,就是“服务”。 小林寺与其说是佛教圣地,还不如说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当然,方丈师兄也很清楚。 这五年,凭我的才能,运作各种商业活动。我们的业务水平蒸蒸日上,全球化布局更加广阔。而我创造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千三百万。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我要去追寻我自己的路,我要去解开心底最难解的迷题。 (十一) 我在藏地结庐而居,精研佛法。 由于我具有精深的智慧,轻易就能洞见佛谛。 我开始在藏地行走,践行真知。 都说了,我是个全才。 我运用自己精深的医理知识,救治了许多劳苦贫民。 我用自己高深的心理学、哲学知识,治愈了许多失意者。 我用自己高深的佛理,折服了许多佛教徒。 …… 渐渐的,我的名声在藏地传播开来。而我也被宁玛派尊为上师。大家都知道我——伽马上师。 我也时常讲法。在由我亲自操刀设计的讲经场所,运用现代化技术。将我的声音渲染得恢宏浩大,直如真佛降世。 …… (十二) 春去秋来,我见证着无数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青灯古佛之下,我的身躯日渐枯瘦,但我的神情却越发恬静。我已经参透了那个秘密。 常人都渴望长命百岁,而我却期盼死亡的到来。这真是个讽刺。 在我78岁那天早晨,我知道我要圆寂了。我唤来门徒,交代后事。我让他们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陆法会,为我颂念经文。 …… 睁开眼睛,我又看到那片白,那片78年前就见过的白。 我笑了,我开始静静等待。 我的身边开始出现了种种大恐怖。灭世灾劫、魔鬼精怪、红尘骷髅…… “巴多拖卓……巴多拖卓……”耳边是一阵阵颂念声。 我一概坦然面对。过了不知道多久,所有幻像都消失,眼前一片光明。 我又漂浮在半空,静静看着身下的门徒。 我的灵魂反照虚空,将21克的重量返还肉体。我知道我要往生极乐了。 当我的法身变成金色的时候,我成佛了。 对了,转世以后,我的名字叫胡佛。 …… PS:“巴多拖卓”是一句藏语,译成中文为“中阴得度”,意指《西藏度亡经》。 灰色轨迹(一) 我叫陈枫,在南方的城市读大学,学的是机电工程。 说是大学,其实是我们给自己脸上贴金才这么叫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的学校只不过是一所民办的三本院校。 2014年9月,取消了三本,将其与二本合并。名义上我们也是二本,但实际上我们性质并没有改变。不管一本还是二本、三本,证书都是“普通高等教育学校”,但我知道这其中有很大差别的。 其实我并不笨,之所以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我自己作的。 我从小就酷爱打电子游戏。2003年之前,网吧还没有遍地开花。那时候我们都是泡在电子游戏厅里。 每次上学都会得到一块钱的零花钱。我从来没有用,都是晚上花在游戏厅里了。而一块钱能买上四枚游戏币,足够我玩上好久。 一般人四个游戏币只够玩上几十分钟。而我不一样,我游戏打得非常好。像是《三国战纪》、《三国志》、《恐龙快打》我往往都能一命通关。而当时最火爆的《拳皇》系列,我也是高手。大家为了看我表演或者挑战我,还会送我游戏币请我玩。 正因为这样,我常常得到大哥们的照顾。正常来说,那个年代,进游戏厅的孩子,十个有九个都会被大哥们盘剥抢劫的。 后来网吧兴起了,我也就成了网吧的常客。我经常翘课、翻墙去网吧。记得高考前半个月,我还借着体检的名义去网吧玩了个通宵。 现在想起这些来,我十分懊悔。如果我用功读书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临近毕业,我的简历像雪片一样投了出去。可是从来没有哪家公司回复我。 贴吧上的老哥都说,就算是芝麻大的公司,都优先青睐一本的高材生。而至少二本才有资格被HR看简历。像我这样的三本,简历是直接扔进垃圾堆里,看都不看一眼的。 我烦躁地将手机丢在床上。 胡克看了我一眼,说:“陈枫,找工作的事情咋样啦?” 胡克是我的室友,是属于那种家里有矿的。据说他家里又开餐馆又开农家乐,一天的流水就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钱还多。 我敷衍了几句正想离开。没想到胡克却说:“要不跟兄弟我混?我老子说了,让我毕业马上回去接手他的农家乐。我一想也对,现在的农家乐讲究一个与时俱进。正是需要我们这些人才来经营的。要不考虑考虑?兄弟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就谢谢哥哥了!”我并没有抱有多大期望。胡克这个家伙极不靠谱,说话流哈喇子。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一时口嗨? 听说到毕业那天,班主任将会组织我们开一次毕业座谈会。那个时候也可能是我的机会了。 学校为了自己的就业率,会与一些公司签协议,等到学生毕业时转输一批实习生。 像我这个机电专业的学生,那也只能去厂里,做车间的技术员了。但我已经没得选择了。那些高大上的岗位,比如技术、研发这种我是不能奢想的了。说起车间技术员,那些工厂更青睐专科的学生。因为他们实操能力比我们强多了。很多工厂愿意找专科的都不愿意找我们三本的。 …… 两个小时的毕业典礼终于开完了。大家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回到了教室。接下来就是各种激励劝慰,各种离情别叙。 我根本没有心情听,我只在乎工作名额。 “既然差不多了,那我也就直接宣布了,念到名字的同学,请在结束后带上身份证件及毕业证书,到报告厅签三方协议。当然不愿去的也可以跟我说……”班主任直接了当地说道。 我一下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听班主任宣布。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等到班主任念完后,我手脚一片冰凉。 “希望这些同学能够好好学习,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至于没有念到名字的同学也不必气馁,天生我材必有用,相信你们……” 我一阵阵恍惚,班主任念什么我都听不到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只剩下几位同学了。 “几位同学,就麻烦你们清理打扫了一下教室吧。就当为母校做最后的一点事吧,谢谢!”班主任也离开了。 “那个……我赶车,我得走了!” “是啊,是啊!我爸妈来接我了,我得去校门接他们进来!” “陈枫同学,我约了女朋友出去玩,所以就麻烦你了!” 最后就只剩我一个人,浑浑噩噩清扫过后回到宿舍躺在了床上。 躺在床上我根本睡不着,我合计着能不能试试胡克这条线? 但胡克早已人去床空了。我拿起手机拨打了他的号码。 一阵忙音过后,根本没人接听。这件事还没开始就黄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还是挣扎了一下,但是却没有找到让我觉得满意的。倒是有好几个电车维修铺的老板问我愿不愿来做学徒。 晚上回到宿舍,我发现我的铺盖已经被扔到了走廊的地面上。看来我住得太久,宿管已经很不耐烦了。 赶紧到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包十二块钱的喃经,找到宿管大爷,好说歹说才同意我再多住一晚,但第二天中午之前必须搬离,没得商量。 瘫在床上,默默打开购票软件。本来还打算买一个卧铺的,没想到却已经售空了,没有办法,只能买了硬座。 放下手机,我不敢再多玩了。明天要坐24个小时的硬座,我要养足精力。 灰色轨迹(二) 由于昨晚睡得太早,忘记了收拾行李,导致我差点错过了列车。 坐在客座上,百无聊赖地看起了视频。但列车上网络信号不好,每次列车穿过隧道时,信号就从4G变成2G。 我只能打开贴吧,看看老哥们又有什么趣事。 坐二十四个小时的硬座确实是很难熬的。首先是吃的问题。在列车上,一盒快餐就要三十块钱,我根本不敢买。所以吃泡面成了首选。四个人共同挤一张桌子,吃泡面的时候,其他人都在看着我,我实在受不了,只能跑到两节车厢中间的位置。 最难受的还是夜晚睡觉的时候。颠簸就不说了,最让我无语的是旁边的大妈的呼噜声。更气人的是,她竟然将脚往我身上靠。 第二天早上九点就差不多到家了。人们说近乡情怯,我是因为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而一阵阵心虚。 看到我回家,爸爸妈妈十分高兴。 “你怎么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呢!”妈妈责怪我。 “妈,我坐了一整天的火车,实在太累了,先去睡觉了。”我回道。 “洗个澡再睡!” “知道了……” 草草冲洗了一下,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我在想该怎么向爸妈开口,又想到了以后的前途…… 迷迷糊糊之间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了。 刚走出房门,妈妈就喊我吃饭。刚上桌,老爸就拍了拍我的肩膀。 “儿子回来了,今晚你得跟我喝几杯了!” 老妈用筷子拍了拍桌面,道:“狗蛋才刚毕业,年纪还小喝什么喝呀!”。狗蛋是我的小名。 老爸讪讪一笑不敢多说。 桌上都是我爱吃的菜,可是这一次我却吃不出味道来。 “狗蛋呀,找了哪里的工作了?”老爸终于问到。 我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话来,场面一沉。老爸站起身来说要出去抽支烟,让我们接着吃。 这几年老妈已经严格控制老爸吸烟了,不过这一次她却没有阻止。 “狗蛋,有啥说啥,跟我们有什么不能说的呀?” 我嘴角嚅嗫,“妈,我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那你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学的那些东西都没用……” “妈不懂……但是知识都是有用的。没关系的,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我心中默然,其实这个专业的我并不喜欢,也学不进去。当初选择它也只是听说好找工作。 这个时候老爸拿着一瓶牛栏山二锅头进来了。二话没说,分别倒满了两杯。 “咱们狗蛋也长大了,喝点要什么紧?”老爸低低说道。老妈也没再反对。 第一次喝酒,没想到竟然这么苦,这么呛。苦味从舌尖蔓延化作热辣,热流沿脑干从后脑勺传到前额,我感到一阵阵眩晕…… 这一晚我和老爸都醉了。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听到老爸念叨,什么“排队交公粮……”、什么“饿到头了,撬供销社的栅栏偷粮食……” 在家待了半个月,基本没怎么出门。爸妈让我多出门走走,说是宅久了人会废。 出了门漫无目的地闲逛,由于天气太热了,我走进了镇上一家凉品铺。一进门我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大壮。显然大壮也看到了我,他对我招了招手,接着回头喊“蚊香姐,再来一碗凉粉。” 大壮比我大好几岁,却是我儿时最好的玩伴。后来读了初中之后就分道扬镳,他去了技校。出来后在外面闯荡了几年,之后回到了家乡,混的风生水起,也算是风云人物了。 蚊香姐看了看我说:“狗蛋啊,听说你毕业了?在哪里找个工作呀?你是大学生,可不能被大壮比下去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大壮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到:“咱兄弟好久没见了,要不等下去我那里耍耍?” “也好,反正没地方去。”我点了点头回答到。 囫囵喝完一碗凉粉后,我跟大壮上了他的雷克萨斯ES。车子开动几分钟后,我问到:“大壮哥,你不住原来的地方了?” “在县城住了好几年了。”大壮回答我。 听了大壮的话,摸了摸身前的内饰。我没想到现在大壮竟然混得那么好。 只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大壮住的别墅区。这是一栋白色的独栋别墅,四周围有铁栅栏,门前还有庭院,庭院里是草地和花圃。 进门后看着敞亮的大厅。我问到:“大壮哥,你自己一个人住吗?伯父伯母呢?” “他们不习惯,给他们在乡下修了一栋小洋房。”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感觉屁股完全都陷入了进去。我忍不住问到:“大壮哥,这些年做得好大生意啊?” 大壮摆了摆手,说到:“这没什么,种些火龙果罢了。” “火龙果?”我不解地问到。这几年兴起种植火龙果,据我所知,在我们这里做这一块的就不少,可是基本没怎么赚钱的。我们这一带虽然光线条件好,但地理位置却不佳,并非临海临河地区,公路运输成本高,所以种出来的果子都出不了远门,而本地的内消量又少;再加上没有科学、规范指导,连株与株,行与行的间距都弄不明白。产出的果子品相、质量都不好。 听了我的疑惑,大壮神秘地笑了笑:“你真以为靠这个赚钱?”“你知道关于经济作物可以拿多少补贴吗?插苗期、未产期、盛果期分别能拿多少你又知道吗?而且咱这里的土壤、光线好,所以人工成本很少,我只需要保证能产果就行了。” 我突然觉得大壮有点陌生。 大壮接着说到:“而且产出的果并非卖不出去。你以为那些KTV、酒吧的果盘怎么来的?你买我的火龙果,我买你西瓜。朋友之间互相关照嘛。” “合理利用规则,勤劳致富嘛!”拿起了一根烟,大壮得意地说道。 “狗蛋啊,如果实在没有好去处,你可以来我的白河酒吧,你是我兄弟,我给你最高一档的提成。不久之后做个经理有什么难的?”大壮对我说到。 “白河酒吧竟然是大壮哥你的?”白河酒吧刚开了几年,是我们这有名的销金窟,听说一个小卡座每晚的消费都比我一个月的生活要高。 “是啊,几个朋友一起搞的。”大壮吞云吐雾。 “但我听说将要新开几间新的酒吧,会分流不少吧?”我问到。 大壮冷笑了一下,说到:“他们开办不起来的,因为消防不过关。”对此我表示不解。 “消防做得好不好不是他们说了算,当然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其他人说了算。就算消防过关了,也会有其他方面不过关的。”大壮后仰,往沙发靠了靠,意味深长地说道。烟雾缭绕中,仿佛一位掌管山河的帝王。 这时候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了。 “唉,说这个……不是说要耍耍吗?跟我下几盘象棋吧。”大壮说着抽出了一盒象棋。象棋由紫檀木制成,棋盘上刻字。 右边刻着“思亘七险,点落九宫”。 左边刻着“神游八极,纵横十方”。 我没想到大壮竟然附庸风雅了起来。 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下不过他。大壮的棋风十分犀利,点落之间,大开大合,我根本招架不来。就这样连续败北了几盘。 大壮志得意满地站起身来,右手拿着手机,背在身后。 “在这吃饭吧,我点外卖。”他在对我说。 “不了,出来了一整天,爸妈要担心了。”我回答。 “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也好久没来县城了,我还想随便逛逛看一看……”我话未说完,就看到大壮接听起了手机,隐约中听到一阵甜腻的女声。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大壮从阳台回来。对我说:“既然这样,那你自己小心。还记得进来的路吧?出去后就有公交站点,转一趟应该就能到你家了。” 回家路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蚊香姐和大壮的话。当然,大壮是做大生意的人,我这样的人肯定做不来的。 晚上,饭桌上我跟爸妈说打算出去找工作的事。爸妈自然表示高兴。 第二天,上车前爸妈千叮万嘱,要我小心在意,他们怕我不小心进了传销。临走前,老妈塞给我三千元,要我省着花。 我转头,强忍鼻头的酸楚,踏上了前途未卜的绿皮车。 灰色轨迹(三) 在几座城市之间游游荡荡,我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钱包却越来越轻干瘪。而前方是我最后一站了,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叹了口气,摸着仅剩的七百块钱想到。 “来了!来了!三和到了!三和到了,带好自己东西后门下车了!”大巴司机抓着喇叭吆喝到。 贴吧上老哥们都说,三和是打工者的天堂。听说这里消费很低,工作机会多,关键是结算方式自由可选。 现在的我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这样低消费,结算灵活的地方刚好适合我。 来之前我就查过了。在这里,餐食一般是二到十元就可以解决,就连三荤一素也只要十元。而饮用水方面,一元钱就能买到一升水。住宿也很便宜,最低只要十五元,当然只能保证你有一张床。 再说工作方面,有日结的、有月结的。要求也不高,大多都是只要认得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就行。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身份证能比没有身份证的多拿一点钱。 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我打算先找个网吧将就一晚再说。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一块钱一个小时的的网吧。 但当我进入里面以后才知道,价钱也是和质量成正比的。里面的空气闷就不说了,还充满着烟味、汗味、臭脚味…… 我找了个尽量靠门的位置。手机已经没电了,我干脆连上数据线接上电脑。又点了两桶康帅傅泡面。 我打开英雄联盟,没想到却需要更新。趁这个间隙我观察了一下,发现玩英雄联盟的没有几个人。大多都是玩传奇类的页游。 我玩了一晚上的英雄联盟。原本是想着通宵一晚,到白天找个地方睡上一觉,然后再找一份月结的工作。 但显然我高估了自己,迷迷糊糊我就睡着了。上一刻我还在网吧里,下一瞬间我就在儿时常去的电子游戏厅里玩耍了。我正在用街机玩着英雄联盟,而身后站满了人。这时我操作着英雄德莱厄斯进行最后一波团战。当我顺利拿下五杀取得胜利后,身后爆发一阵阵喝彩。 也是这阵喝彩让我觉得违和。我竟然在电子游戏厅里,用街机玩着英雄联盟。这个时候我从梦中醒了过来。 下意识地要拿手机,拿了个空。心里一个咕咚,抬头一看,发现手机连带着着数据线已经没了。再一看左手边,行李箱也不见了。我将七百块钱分成两份,一份两百放在身上,一份五百放在行李箱里。 糟了! 我冲出网吧门口,发现行李箱已经翻到在地,只有一些散乱的衣物。我眼红地将衣物收拾好后,回到网吧质问老板。结果老板低低地回复说不为顾客的随身物品负责。我不服气地跟老板吵了起来。 吵了半天没吵出什么结果来。这时候一个人向我靠了过来,一把就将我拉出了网吧。我奋力挣脱,大喊:“你干嘛?” “不是兄弟,你刚来的?敢在这里闹事,你不怕等下爬着出来?唉……一看就知道你刚来这里,不过没事,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了,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阿杰,他们都叫我杰哥。”拉我出来的这个人絮絮叨叨地讲到。 我看向他,杰哥,穿着黑色的短袖,残留的汗渍染出一条条白线;皮肤倒是挺白,不过却是油油腻腻;头发蜷成一团,像个鸡窝,发间还夹杂许多头皮屑。 “兄弟,我都看到了。话说你身上的钱不会都没了吧?如果还有的话,能不能请我吃碗面?当然也不是白吃你的,我可以带你找个好的日结哦!你刚来可能不懂,又轻松钱又来钱的日结不是很好找的,老哥们都盯着呢。再说了如果不小心碰上黑中介,白干活还好,身份证被扣就惨了!对了,你身份证没丢吧?要看好哦,一张一百多块钱呢!” 刚来一晚,就碰上这样的事。听到杰哥这么说,我还是挺害怕的。我看了看他说到:“我叫陈枫。身份证倒是没丢,我也可以请你吃面。但是说好了,要给我介绍好的工作!” 杰哥高兴笑了笑说到:“那当然了!不会骗你的,我在网吧三天了,今天也是要出来回回血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跟你同一流水线,还怕我跑了?” 杰哥带着我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条破旧的小街道。突然,杰哥停了下来,说到:“兄弟,你等等!我先开个宝箱!” 开宝箱?我正疑惑着,就看到杰哥把路旁的垃圾桶提了起来,一阵翻找过后,他高兴大叫“哈哈!太幸运了!” 只见杰哥手里拿着一盒打开了的香烟,是十五块钱的利群,盒里还剩零散的几根。“兄弟你抽烟吗?”杰哥朝我抖了抖烟盒,我表示不抽烟。 杰哥麻利地点上烟,贪婪地猛吸了两口,美滋滋地说到:“哈哈哈!这可是高级货啊,竟然有傻子没抽完就丢了!” 没走几步路,我们来到了一家小面馆,名字叫“双丰面馆”。面馆不大,大概五六平米见方,门前又油腻又黑,店里靠墙是一排狭窄的餐桌。由于来得早店里并没有几个人。 老板是个干瘦的老头。他看了看杰哥眯着眼问到:“又挂逼啦?” 杰哥却笑嘻嘻地说到:“老板,来两碗挂逼面!” 原来所谓的“挂逼面”就是一把挂面,加一勺汤,上面漂浮着几根零散的青菜,偶尔还能看到几条肉丝。 杰哥呼噜噜地大快朵颐,而我却没什么食欲。 “你不吃?可别浪费!”说完很自觉地将我面前的“挂逼面”拉了过去。 结账的时候,才付了九块钱,也就是说一碗才四块五。 没走几步,杰哥手肘顶了顶我,尴尬笑道:“陈枫老弟,吃完面真是口渴,你能不能再请我喝点水?不多,只要两块!” 我递给了他两枚硬币,他垫着小碎步跑开了。当然,我紧跟着他,我还真怕他跑了。不久就看到他从小商店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大瓶矿泉水,看样子足足有两升。这种矿泉水叫“清蓝”,我没见过,但据杰哥说,这叫“大水”,他们都爱喝,算是他们的特供水,在此地市场占有率是最高的。 “吨!吨!吨!” “嗝儿~” 杰哥满足地拍了拍肚子。然后就拉着我的手说:“走吧!我们要快一点了,如果晚了没找到活儿,估计今晚要睡三和大酒店了!” 三和大酒店?我又是一脸懵逼。经杰哥解释,我才知道所谓“三和大酒店”就是三和人才市场门前的台阶。好多“挂逼”的大神都睡在那里,条件好的还能垫两张报纸。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上了一辆大巴。杰哥喜笑颜开地说:“陈枫你真是我的福星啊!都九点多了,还能找到两百多的日结!往常六点多排队都难找!”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家小电子厂。按要求,将随身行李放到临时保管柜后,我被带往了车间,进入之前,每个人都要穿戴一次性的鞋套、头套,说是防静电。 我被分在其中一条流水线上。我这个工位,要用剥线钳将一个个传感器多余的线套给剥下来。要求不能太短,也不能太长。 刚开始我还觉得十分有趣,可是一个小时后我就受不了了。 首先是身体上的,小臂和手掌一阵阵酸软。其次是心理上的,要长时间连续重复一个动作,实在是太单调太枯燥了。我真不知道那些重复一天、一周、一月甚至是年复一年的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们是早上十点钟开始干活的,按照要求,我们要干满十二个小时,才能拿到二百五。算上中间两次吃饭用的两个小时,我们要夜晚十二点才能下班。 由于昨晚在网吧只睡了半宿,早上的“挂逼面”也没有吃。我真是又困又饿。 终于熬到了休息时间。 电子厂并不解决吃饭问题,大家只能到附近村里的小店里吃快餐。天气太热了,我根本没有吃米饭的欲望,所以草草在路边摊买了碗绿豆汤。不仅解暑,还能多挤出一点休息时间。 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厂子门前的空地、草坪或者车棚里将就的。 八九月份的天气十分炎热,热气从地面蒸腾而上,一眼望去,远处的建筑都扭曲了。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不过睡之前我留了个心眼,我将随身的财物塞进了裤裆里。 之后我是被一阵喇叭吵醒的,我知道我们又要开始干活了。 下午干活是最没精神的,想找个工友聊天都办不到。周围静悄悄的,只传来远处机器的轰鸣声与“剔剔挞挞”的剥线声。厂里有规定,工作时间闲聊要扣钱。 一天的工作,我就因为无聊枯燥打了好几次瞌睡,每次都是流水线的小组长把我拍醒的。终于熬到了夜晚十二点,结算工资时,小组长扣了我五十块钱,说是打瞌睡的处罚。 原本以为能马上回去的,可谁知道出厂门的时候,却被保安拦下检查,说是害怕我们私藏携带厂里的物品。又折腾了半个小时,我们终于上了最后的一班车。 回到三和的时候已经是夜间一点多了。 杰哥带着我走进了一栋看起来是民房的小楼。我们与柜台的大妈谈好了价钱,收费十五块钱就能留宿一晚。不过为了防止客人搞破坏,大妈要求我们抵押身份证。我没办法只能将身份证抵押给了大妈。而杰哥由于没有身份证,只能抵押五十块钱。 在大妈的带领下我们上了二楼,拐了几下后,来到一间较大的房间。一眼望去,地上已经躺下了七八个人。粗糙的水泥地板上,用粉笔画出了一个个格子,这些格子就是我们的床位了。大妈拿来铺盖和枕头递给我和杰哥,并提醒我要注意保管随身物品。 安顿了之后杰哥说好几天都没洗澡了,问我要不要去洗。我摸了摸油腻地头发同意了。出了房门后走到房廊尽头就是厕所,当然也是洗澡间。 我将裤裆里的钱塞进裤袋,并挂在墙上,正要冲洗,没想到杰哥却向我靠了过来。 “身材不错哦,蛮结实的啊!”趁我不备,杰哥拍了拍我的大腿。 “杰……杰哥……你干嘛?”我气愤地说到。 “都几岁了,还这么害羞。我看你……完全是不懂哦!” “懂……懂什么啊?” “你想懂……我现在就教教你……老子好久没有修车了!虽然你是个男的……嘿嘿嘿……” “诶诶诶!杰哥你到底要干嘛?” “让我看看你发育正不正常啊!”说着就要来扯我的平角裤。 “不要!”我一把推开了他。 他一个趔趄,然后朝我大吼“听话!让我看看!” 我们两个扭打了起来,我拼了命地挣扎!终于挣脱了,慌乱中跑到了柜台。 “怎么了?怎么了?”大妈问我。我没有回答,只在原地瑟瑟发抖。 过了不久,就见杰哥已经穿戴好了下来,他恼羞成怒地看着我,嘴里骂骂咧咧,威胁我说以后不要让他单独看到。威胁完后就冲出了大门。 “糟糕!”我意识到了什么。跑到洗澡间,发现我裤子口袋里几百块钱都没了踪影!我一把跌坐在地上。 完了…… 这回全都完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碰到了好人,找到了靠山,没想到却遇上这种事!现在手机没了,钱也没了,仿佛天塌地陷。人生地不熟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安慰我道:“唉……先穿好衣服吧。”回到了柜台,大妈问我是不是学生,怎么跑到了这里来。我大致跟她说了一下情况,听完后她表示,这里的情况太复杂了,治安也并不怎么好,我就算报警也没用。 “唉……孩子,下次多留几个心眼吧。唔……如果你想洗澡的话,就用一楼的独立卫生间吧,没事的。” 当我洗完澡后,大妈给我端来了一碗蛋汤,并表示待会儿可以帮我安排一个单间。我跟大妈说身上已经没钱了,大妈却表示不会加钱,让我安心住下就是。 经过了一晚上的波折,我很快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钟了。跟大妈退房的时候,大妈对我说:“孩子,以后千万要小心啊,多留几个心眼。还有你也不用太担心,阿杰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的。保证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顿了顿,大妈又对我说到:“年轻人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出去后先好好找份工作,之后能离开就尽量离开!”说着将身份证递还给了我。我感激地对大妈道谢后就走了出去。 出来后我才发现,身份证用胶条套着,倒转过来,就看到背面套着两百块钱。连带的还有一张纸,上面潦草地写着“算是我借给你的”。 抬了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我的心里暖洋洋的。 灰色轨迹(四) 我匆匆离开了小宾馆。顾不上吃早餐,就一路赶往了三和人才市场。这一次我想先找一份月结的工作,累不累、枯燥不枯燥我已经不去想了,只要能挣到钱就行。攥紧了手中的两百块钱,我想到。 到达三和人才市场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了。看到花圃附近还有一个小桌,我赶紧跑了过去。坐在塑料凳上的女人看了我一眼,懒洋洋地问到:“做月结?做的话填一下表,等时间到了就走。”我点了点头表示愿意。 这时她才来了一丝兴致,她向我介绍到:“我叫王小美,是我们公司的招聘专员。我们公司是一家自主研发电主轴的上市公司……”王小美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我都懒得听。但是我还是挺满意的,因为公司竟然包吃包住。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招够了人数,大家都是做月结的。因为公司表示最近订单需求多,任务重,所以需要做长时间的工人,以免出差错。 上了大巴后,王小美还贴心地给了大家发了一瓶矿泉水,这让我对这家公司感官有变好了一些。车程不长,大概四十分钟就到了。下了车后,王小美让我们在接待室等待,过了不久只见她抱了一大撂文件进来。 “我们是正规的公司,大家都签一下合同吧,为期一个月,一个月后是否续签,双向选择。” 翻开合同,仔细看了看,大概一个月能拿四千元。看到这里我已经很满意了,但没想到竟然还有加班费。再看了看,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用手指沾了印泥按了上去。这样我就正式找到了一份工作了,虽然只有一个月。 “好了,欢迎大家加入我们。现在我带你们去宿舍,宿舍是免费的,但十元的管理费和水电费直接从你们工资里面扣。你们有一个下午的时间购置生活用品,明天正式上班。对了推荐就在大榕树下的那家买,便宜。”王小美带我们走进了一个小村子。这里新起的一栋栋民居都用来出租给了附近的公司、工厂当员工宿舍了。 宿舍不大,也就八平米左右。里面安置了三张床,每张还分上下铺。厕所也是个逼仄的小间,如果不及时扫掉积水的话,很快就会漫进房间里。虽然条件不好,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免费住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呼噜震天,但我却睡得异常安稳。 第一天上班,我是从最简单的做起。搬运物料、清洗周转箱……虽然简单却很繁重。做了大概一个星期,有位工段长找到了我。见面就说:“没想到还真有个大学生,这些活你别干了,来跟我做投料吧。” 我就这样被安排来了“前工序”线干活。主要是根据需求,捡料、投料。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工段长愿意教,而我也愿意学,并且学得很快,工段长连连夸我机灵。 大概过了十来天,王小美找到了我说出事了。跟着她走到办公楼的二楼接待室,只见一位民警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 “陆警官,人带来了。”王小美说到。 “陈枫?”陆警官抬眼看向我。 “是……是我!我是陈枫!”我紧张地回答到。 “身份证出示一下吧。”陆警官又说到。 “这……干活不方便,所以并没有带身上……”我答到。 王小美拉了拉我的衣角,说到:“没事的,回去拿吧,记得快去快回哦。” 回到宿舍的时候我一阵害怕,我不知道警察为什么找我,我在想要不要趁现在跑路好了。但最后我还是拿着身份证返回了公司。 “嗯……主要是个流程,需要确认一下证件。你自己看吧。”陆警官说着将手机递给了我。 接过手机我才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原来是我父母久久联系不上我,而发的一份寻人启事。我心中一片羞愧,出来后手机被偷了,一直没想过和父母联系。 我用手机打了老妈的电话,电话中她呜咽着责怪我,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连连道歉并表示我现在过得很好。老妈说太想念我,希望我发一张照片给她。 我向王小美说明了情况,并请她帮忙,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请她稍等,然后进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并整理好发型。进到王小美的办公室后,将身上灰色工作服脱下,并穿上了白色的工作外衣。我站在电脑旁,右手比了个剪刀手,微笑着让王小美拍了张照片。之后,用她的手机通过微信发给了我妈妈。 回到工位上的时候,工段长问我怎么回事。我大致跟他说了一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晚上下班之后,工段长找到了我,并塞给我几千块钱,表示这是帮我预支的工资,让我先买个手机。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挺害怕工段长。不止是因为他沉默寡言,还有他严肃刻板的表情。但相处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其实他人挺好的。据他说,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上高中了,成绩名列前茅。工段长打算让他去学计算机,出来后就是白领,坐在写字楼里,每天只需要操作电脑就可以了。他说不愿意让孩子像他这样,在厂里待一辈子。所以,即便四五十岁了,他每天还在拼命加班。 说到加班,每天他都会用沙哑的声音问大家愿不愿意加班。因为根据规定,至少要有五个人,才能报加班。但他从来不会问我,因为不管怎样,我都会主动留下,要求加班。 月底的时候,结算加班费,我拿到了三千多。工段长也哭喊着要我继续做,表示只要再做一个月,就可以帮我申请签长期合同,并且可以交社保。我自然同意,虽然累,但好歹能挣到钱。毕竟现在的我不敢奢求什么自由了。 月底我们都有一天的月休,我一大早起床,赶着公交车回到三和。首先买了一个手机。钱来得不容易,我只买了一部七百左右的HTC。 买了手机之后我又去找了宾馆的大妈。当我把两百块钱递给她时,她欣慰地收下了。 “小陈啊,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这多不好意思啊……” “嗨……这有啥的呢?我平常一个人,孩子们都出去了,怪冷清的。你就当陪陪阿嬷,好不好?” “那……那好,我去买菜。” “诶,等等,你不熟悉这里,能买到好吗?”说着她又朝楼上喊到:“晓莉!晓莉!快下来!” “来啦!” 蹭蹭蹭! 楼梯一阵响动,跑下来了一位女孩。留着干爽的马尾辫,皮肤白净,脸上还残留两个小酒窝。 看着她,我突然一阵脸红心跳。幸好这个时候并没有人注意到我。 “晓莉啊,这是小陈,今晚跟咱们吃饭。你带他一起去买菜好不?” “你……你好……”我伸出了手,可伸到一半就停顿了,我不知道这样打招呼是否合适。 倒是她大方,伸出手了手,说到:“你好,我叫胡晓莉。” “你……你好……”我伸出手去,轻轻一握,然后又触电般收了回来。 “哦……对……对了,我叫陈枫。”我补充到。 胡晓莉看着我轻轻一笑,说:“走吧!我们去买菜了!” 直到走出门,我还在回味,刚才那入手一握,温润如玉的感觉。 胡晓莉十分开朗活泼,一路上我知道了她是大妈的亲戚,今年大四,因为刚好在这附近实习,所以就在大妈这里住下了。 我不会做饭,更不会买菜。看着胡晓莉利索地挑菜、砍价,我心中一阵阵佩服。砍价成功了,老板郁闷地对我说:“小伙子真幸运,女朋友这么会持家”。还没等胡晓莉说什么,我倒是先急忙解释起来:“不是!我们只是……朋……朋友。”说完我又心虚地看了看胡晓莉。胡晓莉掩嘴笑了笑,嘴角边的酒窝又令我看得一阵脸红。 回到宾馆,胡晓莉要亲自下厨,大妈拍手叫到:“咱们晓莉的手艺啊没的说,小陈你有口福啦。” 在厨房里,我第一次摘菜、洗菜。看着我笨拙的样子,她还笑我第一次下厨房。看着她炒菜时专注的样子,我又看痴了。突然她回过头来,我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别处。她看我这样子,笑得双肩都抖动了起来。 饭桌上,我们渐渐聊了开来。从大学生活到实习生活、从电影到动漫、从三次元到二次元…… 大妈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们,表示还是年轻人之间互相处的来。 …… 末了,大妈说到:“要不小陈你搬来这里住吧?我便宜给你,大家也好做个邻居啊。” 我说到:“我不太好吧,上班的地方虽说不是很远,但我平时挺忙的,再说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搅您啊。” “嗨!别说打不打搅的……嗯……既然这样,记得以后常来看看阿嬷。” “好!好的!我会常来的!”我立马回答到。 往后的日子里,每个月的月休成了我最期盼的时刻。 灰色轨迹(五) 在我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好像开始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工作越来越卖力。工段长见了我,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后来,工段长去找了领导,说什么都要把我留下来,并且要求为我涨工资。 我十分感动,而我也没有辜负他。在往后的工作中,我提出了好几个整改,都点在了实处,我们整个工段因此都得到了奖励。 每到月底,我都雷打不动地往胡晓莉那边跑,我们越来越熟络。而我也学会了做菜,从简单的炒青菜,再到青菜炒肉丝……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们就是一家人。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我却格外地开心。 回到工厂后,我浑身充满了干劲。看着轰鸣的机床,我在想着我的工资,六千、八千、甚至一万……当然这一切都还远,但我却好像有了奋斗的目标。日子有了盼头,一切好像都变得好了起来。 半年后,又是月休,我兴奋地跑到了宾馆。 “阿嬷,今晚想吃什么?我马上跟晓莉去买!” “什么?”大妈问到。 “什么?”我反问到。 “你不知道吗?”大妈诧异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到。 “晓莉实习期结束了,已经回去了呀!话说你竟然没留她的联系方式?” 我心中一片焦急,都怪我,一直以来竟然没敢要她的联系方式。 “阿嬷!你能将她的微信给一下我吗?”我急切地问到。 “你啊你……”大妈捣鼓了一会儿,将手机放在了桌面上。 我掏出手机,扫了扫二维码。还没加我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飙进到了脑袋里。我看到了什么? 胡晓莉的微信头像上,她依然清丽动人,可是在她旁边却有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两人脸贴着脸,十分亲昵。 “晓莉她……这是她男朋友吗?”我沙哑地问到。 “对呀,你不知道吗?不会吧?不会吧?她俩是同所大学的,谈了两年了。对了,差点忘了,晓莉让我向你祝好,说你是个好人,让她找到了大哥哥的感觉。” 我仓惶而逃! “诶!这孩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大妈摇摇头。 我不知道一路上都走过了哪里,脑袋晕乎乎的。 给工段长打了个电话,我请了明天的一天假。我坐在树下抓着脑袋想好好静静,可却静不下来。失魂落魄中,我走进了网吧,我打算玩它个天昏地暗。 打开英雄联盟,发现由于长久不玩,我原本王者的段位已经掉到了钻石段位。本来太久没玩,手感操作应该生疏才对。但我却带着一股情绪,操作火暴。 左下角聊天框飘出一句话“好兄弟,那么凶吗?我都自闭塔下了,还不放过我?”这是对面受不了,打字问我。 噼里啪啦! 鬼使神差,我回复了一句“让世界感受我的痛!” “666!” “老中二病了!” …… 屏蔽了所有人,任由情绪操控着我。GODLIKE、LEGENDARY……连战连捷,我不断地取得胜利。每一局结束后,队友、对手都发来好友申请,我一律拒绝了。 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突然看到一个胖子,凑着我双眼放光,猝不及防我吓了一跳。 这个胖子我认得,应该说这里没有几个人不认得。说起来他就是一个传奇。 胖子叫马翔,大家都叫他翔哥。翔哥是个富三代,世居南桐。从祖父那一辈起就在做家居四件套,从最开的手工小作坊开始,越做越大。到了他父亲那一代,更是奋父辈之余烈,挣下了好大一份家业。甚至还在东南亚国家开设代工厂。而翔哥自己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毕业于许州大学商学院。 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会跟我们这些人产生交集的。可是翔哥确是个另类。放着千亿的家资不要,自己跑出来谋求发展。听说三和是个奇妙的地方,三和大神更是远近闻名。所以一毕业就跑到了三和。翔哥跟大家说,这叫远离舒适圈。还说要从生活中找寻创业的灵感。 舒适圈?恐怕他不知道,他的舒适圈包含在父母的实力范围之内,直接从中原辐射到一千五百多公里以外的西南。我心中默默地吐槽。 “兄弟,我常来这里玩,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大神啊!你什么段位呀?带带我呗!” “翔哥你好,我之前是一区的王者,但大半年没玩已经掉段了。翔哥如果看得起我,那我们就一起玩玩吧。” “哎呀,我不在一区呀!要不你来我们五区吧,我给你安排个号,全英雄全皮肤。” 不愧是old money! 登录之后发现是个白银段位的号,这个段位对我来说真是有手就行。看来翔哥是个又菜又爱玩的人。 一进排位,翔哥就一秒锁定了蒸汽机器人布里茨。我对他说:“翔哥,你想要什么ADC?”,他回答到:“别了兄弟,你不是打野玩的牛皮吗?你就去打野吧,只要来下路照顾一下就行。” 好了,这一局的思路已经清晰了。疯狂针对下路,把这位爷伺候好就完事了。 我知道这个段位玩家的通病,没事就喜欢打一级团。果不其然,翔哥的机器人带头冲锋,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我不得不跟随,结果我们被团灭了。 我操作着狂野女猎手,直接绕到了对面的红buff处,利用我超快的清野速度,二级就抓上路。 对面上单一级团拿到两个人头的诺克萨斯之手还在疯狂地跳舞嘲讽。没想到我一个绕后直接三两下击杀了他。 接下来我的活动范围基本在下半部分,疯狂照顾下路。一有机会我就故意让人头给翔哥,但不想他菜到令人发指,贴脸一毫米都能空技能。但我还是想尽办法让给他人头。而他也不出我所料,回到泉水之后直接出了个梅贾的窃魂券…… 就这样,我用自己的实力硬生生地将他从白银带到了铂金。 翔哥伸了个懒腰,兴奋地对我说:“兄弟,你这种实力完全可以开直播啊!” 直播?我不解其意,这个词好像近一年听到过。 “对了,除了这个你还会玩什么游戏吗?” “嗯……小的时候玩街机,大多会一点。” 翔哥又跟我在约战平台上玩拳皇97,而我操作着山崎龙二,轻轻松松就将他一串三了。 翔哥崇拜地看着我,说到:“今天真是遇到大神了!走走走,我请大家吃饭!”说着就带着我和几个平时较好的去了饭店。 大家都没有客气,净挑好吃的点。期间翔哥拉着我频频劝酒,而我也由于心情烦闷,喝了几瓶啤酒下肚。 酒过三巡,吃饱喝足后。翔哥又说请大家去唱歌,大家都是一阵欢呼。 几个大老爷们去唱歌,几个人都是鬼哭狼嚎地胡乱唱。 这时候翔哥拿过麦克风,说到:“陈枫,你也来唱一下啊!” 旁边的人都在起哄。 “对啊,枫哥,今天大伙儿都沾了你的光呢!” “对呀!对呀!” 回想这大半年来,数次期望数次失望,一直忙忙碌碌为生活奔波,这期间还妄想收获爱情,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一把拿过麦克风。伴随着旋律: 酒一再沉溺 何时麻醉我抑郁 过去了的一切会平息 冲不破墙壁 前路没法看得清 再有那些挣扎与被迫 踏着灰色的轨迹 尽是深渊的水影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 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 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的空虚 Wo 不想你别去 …… 一曲唱完,除了伴奏,周围静悄悄的。翔哥沉默着,突然抬头认真地看着我,道:“陈枫,真的,你可以考虑考虑一下做直播。” “翔哥,今天你说了两次直播,这到底啥意思啊?”我问到。 “你不知道吗?直播这玩意儿是这两年兴起的。其实在国外已经很早有人在做直播了,只是这两年我们国家才方兴未艾。我已经盯着这块很久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伙伴,而我又没有节目效果……再说了,要我爹妈知道我在外面抛头露面……但你不一样啊!游戏玩得好,唱歌又唱得那么有感觉,节目效果爆炸啊!” 这一晚,翔哥力邀我跟他合作搞直播。他跟我说了一大堆。我半懂半不懂地点头表示考虑考虑。 晚上,一个微信加了我,昵称叫做“大梦想家”,一看头像就是翔哥那张儒雅随和的大胖脸。 通过验证之后,翔哥发送了一条消息“:陈枫,我信得过你,如果你也信得过我,那就收下这笔钱,明天跟我走。” 说着我就看到一笔转账消息,足足有两万元! “这算是先预支给你的两个月的工资,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说实话,这晚我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过去的一件件事,翔哥的一句句话都在我脑海回荡着。 第二天八点多,我犹豫再三,终于拿起手机拨打了工段长的电话。 “喂!小陈。” “喂……喂……伍工,我……我想辞职……今天就想办好。” “什么?怎么回事?这才休息了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家里出了点事。”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等会儿来找我,我再跟你说。”说完挂断了我的电话。 之后我又给翔哥回复,说我愿意跟他做直播。翔哥自然很高兴,说三和果然是他梦开始的地方。 但我也表示要花半天时间办理离职手续,翔哥表示没问题,并愿意陪着我去。 等了半个小时,我坐上了翔哥的奥迪RS5。来到公司,直接找了工段长。 “唉,小陈啊。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怎么那么突然?你不要搞我呀!” “没有,家那边确实出了点事。” “那我给你放个假呗。” “这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唉……你做得这么好,我都已经计划着半年后让你当个小组长……唉……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勉强了!你去找财务吧,放心,打过招呼了,不会卡着的。” 我连连致歉,表示承蒙工段长抬爱,说完就要起身。 “等等!这个你拿着”工段长掏出了一小撂钱,“不多,四千块,我自己掏腰包的,拿着吧。” 好说歹说,工段长硬要塞给我,并表示不收就不放我走。没办法,我只好收下了。 离开之后,翔哥表示如果行李没多少的话就不用拿了,说我这些行头是做不来直播的,他会帮我置办好的。我想想,随身只有一些旧衣服还有一卷铺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们驱车赶往光州。 坐在副驾驶位上,我闭上了眼睛,我知道,当我醒来之后,就是新的开始了。 灰色轨迹(完) 当我睁开眼睛时,我们已经身处一处繁华的市区。 “醒啦?刚好,我们准备找个地方停好车。然后去看看房子,昨天我已经跟房东说好了。” 在地铁口旁,我们走进了一栋单元楼,走到233号房的时候,房东已经在里面等我们了。 房子十分宽敞,三室一厅,家具一应俱全,可以拎包入住,翔哥很满意。 我悄悄地问到:“翔哥,我们在闹市做直播的话,不会扰民吗?万一被举报怎么办?” 翔哥笑了笑说到:“放心好了,我早就运筹帷幄了,不久就有人来重新装修,隔音方面不用担心!” “对了,今晚上你就好好休息。明天等电脑到了,你就要干活了。首先你要好好训练,恢复实力,尽快冲上王者段位。这是我给你定的第一个指标!”翔哥说到。 晚上,我又失眠。不是因为翔哥给我的指标,而是因为床垫和枕头太柔软了,我根本不习惯。 第二天醒来,一到客厅就看到了全新的设备。坐在高档的电竞椅上,我费了好大劲才适应过来。接下来我就开始了恢复训练。 我没有辜负翔哥的期望,短短三天,我就重新冲回了王者段位。翔哥点点头表示时机成熟了。 又过了一天,租房里来了一对双胞胎兄弟,分别是大毛、二毛。翔哥说这两人是他请来的,大毛负责构想节目效果、撰写文案;二毛负责打光、化妆、现场支持。 我这才知道翔哥为什么要租三室一厅。翔哥作为大老板理所当然住了主卧,而我算是主角,住了次卧。剩下的一间就由双胞胎居住,好在房间都够大。这还没开始,就已经花钱如流水。我不得不再次感叹,翔哥果然是财大气粗,这回总算遇上贵人了。 接下来,翔哥要求我开始注册主播号。他说他已经物色好了,就在斗鸡TV平台。填写ID时,我想了想,填上“灰色轨迹”。翔哥摇了摇头,说这样纯汉文的ID不够逼格,还说现在的趋势是取洋文ID,或者半汉半洋。想了想,我将ID修改成“GRAY_轨迹”。翔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开播前,二毛花了半天功夫精心帮我打扮,还设计了一个新的发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差点就认不出自己来。 正式开播时,翔哥让我不要紧张,正常发挥自己的水平就行。然后节目效果方面,就按大毛构想的剧情、写好的文案去演就行了。 我们第一次的直播内容,选择了英雄联盟。这一局的比赛,看着游戏ID,都是国服顶尖玩家。我手心沁出汗水,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第一次直播我就发挥出色,在游戏对局中操作、意识十分亮眼。而翔哥也趁机安排水军引流、造势。 我们的名声算是初步打出去了。第二天我表示要趁热打铁,翔哥却说不要。他说第一天的直播大家已经认可我英雄联盟的实力。但是英雄联盟玩得好的人实在太多了,要趁热打铁也是打其他的铁。 翔哥表示,这年头能玩好多种游戏的主播还是太少,如果我们表演一些其他的东西效果可能会更好。 所以一大早,他就联系了自己的老乡——南桐包王。南桐包王在我们拳皇界也是赫赫有名,算是T2级别的选手。翔哥利用自己的人脉,成功地让我跟包王来一次抢十的友谊赛。所谓抢十,就是两名玩家对战,谁能先累计赢十次对局,谁就胜利。 这一次翔哥出的彩头是五千块,谁赢谁得。我们也知道,凭我的实力很难战胜包王,这一次的比赛纯粹是为我造势罢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我通过连麦跟包王在约战平台训练。也是这样我才明白自己跟顶尖高手的差距在哪里。他们的挥消、目押、硬直、浮空各种技巧用得出神入化,令我神经紧绷。事后包王表示我的实力还是有的,如果好好打磨一下,能够进入T4的序列。晚上直播的时候不要太紧张,好好发挥,而他也会适当放水,营造一种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一代年轻人,了解拳皇这个游戏的人并不多。晚上直播的时候,看着我行云流水地操控角色进行格斗,好多观众都被吸引过来,大家都充满了新奇感。等到跟包王对战时,更是吸引了一大堆80后的观众。满屏都是“666”。 我的热度越来越高,翔哥总会适时地让我穿插一些新的内容,比如唱歌、跟观众互动、读邮件等等。 有时候翔哥,甚至让我故意犯傻,故意变菜,形成一个反差,说这就叫节目效果。 经过大半年的运营、造势我终于拥有了一大波粉丝。而斗鸡平台也看到了我异军突起,开始跟我们商谈天价合同。 最终经过一系列的谈判,我们拿到了一千三百万的合同,为期三年! 扣税以后,翔哥拿六成,而我拿四成。我毫无怨言,因为我知道没有翔哥就没有我,我除了游戏什么都不会。这样分配是天经地义的,甚至我能拿到四成还算占了便宜。剩下的大毛、二毛是翔哥另外结算工资的,偶尔还有奖金给他们。 除了斗鸡给出合同外,我们还有其他收入。包括观众送的礼物,当然平台也是要抽成的,一般是对半分。当然也有些商家、手游公司会请我们打广告,一般给的钱是根据粉丝数量除以一点五。比如拥有两百万粉丝,除以一点五就是一百三十三万。当然平台也要抽成,自己也要上税。 而我的热度终于在一次活动中达到顶峰。那是一次跟英雄联盟有关综艺活动,活动上重量级嘉宾都是些爱玩英雄联盟的明星,比如周跌轮、陈鹤……我而我也有幸作为嘉宾受邀参加,出境之前都要精心化妆,摸着脸上厚厚的一层粉,我感觉就像是砌上去的一样。当我跟明星同一个镜头时,我的直播间满屏都是“有排面!” 就这样,我每天兢兢业业地直播。我本来以为,会这样一辈子下去。可谁知道三年之期将近的时候,事情有了变化。 这天翔哥找到了我,他表示他老爹病重,要他立马回去探望并接手家族产业。 翔哥是我命中的贵人,我很有自知之明,没了翔哥我什么也不会,也什么都不是。没了翔哥,凭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运作这么大热度的个人IP。运营、造势、引流、炒作我一概不会。 翔哥走后,我坚持了一段时间,混满了三年。而这段时间,我也能明显看到节目效果在变差,观众开始不满意我的直播内容。 所以深思熟虑之后,我并没有续约。虽然在大城市生活了几年,但我还是不适应它的喧嚣。想了想这几年我也有些积蓄了,我打算利用这笔钱,回到家乡做一些营生。当然也经常有电话打来,让我投资这投资那的,满嘴都是什么“通货膨胀”、什么“跑赢银行利息”、什么“实现财务自由”……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还是选择将钱存在了农行里,因为看到“农”字我就莫名地放心。它让我联想到了慈祥的父母。 我淡出了直播界。每个行业都一样,都是人走茶凉,渐渐的我被网络所遗忘。 回到家乡,由于我什么都不会,所以只能用钱盘了一间铺面,开始做起了日杂批发,卖一些生活用品以及零食饮料之类的。由于店面就在公路旁,每次四里八乡的老乡出来采买时,都会选择我这里,所以客源并不缺。而我,也让父母来店里帮我操持。 后来,听说大壮出事了。先是白河酒吧被下令停业整改,而大壮因为一系列的债务被列入了失信名单,房产车辆都被查封了。此外还听说他在网络上跟人玩德州扑克,欠了两千万。所以已经跑路不见了踪影。 生活逐渐安定下来,父母也开始为我张罗终生大事。经过两家人的撮合,我跟镇东面的二丫结了婚。婚后我又盘下了一个店面,让二丫经营起了快递。生活平淡却有味 婚后第二年,我们的女儿出生了。我给她取名“陈素衣”,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质朴淡然。 二丫忙她的快递,孩子也有父母帮忙照看。而我的日杂店除了进货、送货外也没什么事了。我每天就是坐在店里的电脑前,玩着无聊的网页游戏,刷装备卖金币,还别说,好的时候凭这个一个月还能额外多出四千元的收入。 有时晚上无聊的时候,我又开启了直播,而认识我的观众都在弹幕里刷“呜呜,G哥回来了!爷青回!”当然,直播已经大不如前了,偶尔才有几条弹幕,我也没在意,就当是消遣。只是,我时不时会收到一个名为“三和引路人”的土豪刷的飞鸡。看到这个ID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翔哥。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当然,他这种大富豪根本用不着我操心。 这一晚,我结束了直播,刚想洗洗睡,却看到微信一个好友申请。点开一看,名称叫“Lisa”,一看头像我就认出来了是胡晓莉。犹豫了一下,我点了同意。 胡晓莉发来一张图片,是我直播时的一张截图,接着问到:“这是你吗?” “是的【笑哭】”我回到。 “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是有点小帅的嘛【调皮】”她又说到。 接着我们互诉了近几年的生活。犹豫了一下,我问到:“你男朋友呢?” “早分了【狗头】”她回复。 在她的诉说下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跑赢了时间,却跑不赢生活。 聊了半个小时,我回复到“我女儿开始闹了,先不聊了。” 过了十几分钟,对面才回复到:“好的,不打扰你了。” 将手机关机,看了看熟睡的母女俩,我摇头笑了笑,盖上了被子。明天是集日,还要早起摆摊呢。 …… 狩直手记(一) 2333年,人类已经冲出地球,成为了银河霸主之一。 早在两百年前,为了应对日益复杂的星际形势,地球上各个国家政党抛弃成见,成立了“泛银河系第三悬臂地球人类命运共同理事会”。 两百年来,地球科技飞速发展,在技术理论与工程应用上连跨好几个台阶。 戴森球的实现及应用标志着地球人开始制霸太阳系。 简单来理解,戴森球就是一张球状的巨网,用来锚定包裹恒星,完全阻绝恒星能量向外逸散,从而将所有能量供应于恒星系中的行星。 这项技术的实现,意味着太阳变成地球的专供能量源。 而能量的富足带动了星际科技的进步。最终地球人制霸了猎户座。整个银河系只有四支悬臂,猎户座为第三悬臂。可以说,地球文明是当之无愧的银河霸主之一。 地球人类再也不用为能源问题担忧。单单一个太阳星,就还剩54亿年的寿命。而整个猎户悬臂,所知的恒星就有7颗。 虽然地球文明的物质已经极度丰富,表面上歌舞升平,但实则暗流汹涌。由于历史遗留问题,在地球理事会辖区内鱼龙混杂。外星文明势力、本土星际海盗、跨星际犯罪团伙仍然活跃。 而在地球文明社会中,困扰人类的一个“毒瘤”就是直男。 直男被视为最危险的群体之一。直男的存在严重影响社会的安定,往往带来不可揣测的交往问题。根据每年反馈的数据来看,无数女性不堪其扰,严重影响社会交际,影响家庭生活。 不单如此,直男是一种病,这种病被称为直男癌。该病种潜伏期长、虽不致命,但罹患直男癌的个体却会因为情感机制的异变,导致身体机能强盛,往往具有较强的战斗能力和破坏力。 一旦患上直男癌,就要强制隔离。那些患上直男癌,又没有被发现的人,就隐藏在人群之中,很可能就在你身边。 为了建设和谐社会,消灭直男是一项重要工作。 于是,一个组织应运而生。这个组织叫做“社会安全部和谐专项组第一特别行动队”,俗称“狩直小队”。狩直小队直接向理事会负责。小队专职于直男的侦辨、抓捕、改造、治疗。 当然,除了直男外,还有渣男、绿茶等等危险群体,这些由其他小队负责。有的个体除了是直男外还可能是渣男。这样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往往需要三司会审,这里暂且不表。 而我,胡亮亮,就是狩直小队的队长,是队里的二把手。小队的一把手是我哥哥,驻队第一书记,胡佛。 我是小队第一高手,大家都叫我战神胡亮亮。 可能你会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我的名字跟战神这个称号搭配起来很违和。 但你不知道的是,在今天这个社会,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姓名的。姓名是我们这些贵族的特权。平民往往只能拥有一串编号,作为身份的标识。普通人想要拥有姓名,必须取得相应的财富和地位,并且还要缴纳一笔昂贵的费用,之后还要经过严格审核。 今天我们要进行一次特殊的抓捕,抓捕对象的身份也不简单。 我和两名队员站在一座高楼前,跟门口安保人员对峙了两个地球小时。 目标是企鹅集团董事长——马的N次方腾的孙子,马翔。 企鹅集团在几百年前就是世界知名企业,几百年来更是屹立不倒。 不过,法不容情,又岂会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就可以法外开恩? “胡亮亮,批捕令已经下来了,可以行动了!”超距量子通讯蓝牙耳机中传来我哥哥胡佛的声音。 “书记!收到!立马实施抓捕行动!”我回到。 滴! 我触摸了一下护臂上的按钮,一张正式的批捕文书投射在半空中。 “现在根据批捕令,对嫌疑人马翔进行抓捕。胆敢违抗阻挠者,就是在反抗理事会!”我大声喝到。 与我们对峙的安保人员面面相觑,不过还是很识相地让开了路。 我对身后两位队员一挥手,刚要踏进大楼。 “有没有那么严重啊?胡警官您会不会搞错了?” 在我们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全息投影,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这一位就是企鹅集团现任董事长,马的N次方腾。 “马先生,我们已经掌握证据。胡晓莉,让马先生看看证据。” “是队长!”在我左侧后方的一名队员向前一步迈出。殖装头盔收敛后,露出一张清丽的颜容。 胡晓莉接着将一份聊天记录投射到半空中。 “早啊!” “今天做什么呢?” “吃饭了吗?” “不舒服啊?记得多喝热水!” …… “马先生,您都看见了吧?根据您孙子的聊天记录,已经能初步判断他是个直男。当然,我们有专业的团队,将您孙子带走后会进行专业的测试,不会冤枉他,请您放心。” 马的N次方腾听了之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身前的全息投影就消失了。 “行动!”我点了点头说到。 很快,我们就到了最顶层。却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上了。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大胖子坐在桌子后。 “马翔!”我叫到。 “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嘛?” “你被捕了!”我回答到。 “诶?你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哦?” “快开门!”我继续说到。 “那我凭什么开门?” “你不开门我们就要强闯了!”我继续说到。 “那你去找物管啊!” …… 无可奈何,我对身后挥了挥手。很快,胡晓莉端着高能粒子流射炮,对准房门,一扣扳机,无声无息中,大门就湮灭了。 两名队员冲向了马翔,眼看着就要成功抓捕。 突然马翔仰天一吼,双目变红,本来已经肥大的四肢又粗了两圈。 两名队员被甩开来。 “发病了!”胡晓莉喊到! “看来不用进行后续的诊断了,已经可以确认马翔是直男!”舔了舔嘴唇,我略带兴奋地说到。 “你们都退下,让我来!”我吩咐到。 “呼!哼!”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经过引导,浑身肌肉膨胀了起来,看起来快要将紧身战衣撑破了。 不过这种作战服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延展性极佳,就算膨胀一万倍也不会被撑破。 我双手一抬,摆开了一个架势。“来吧!”我挑衅地向马翔招了招手。 “吼!”马翔双目赤红地盯着我,咆哮着朝我冲来。我面无惧色,不闪不避。 “接!化!发!”我喊出招式的名称。双手一架,接住了马翔的冲势,紧接着运用巧劲使这股巨力在体内转化,最后一个发力再将这股巨力打出去返还给对方。 “砰!” 马翔仰天而起,肥硕的身体向后飞倒。 “咚!” 地面被砸得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收掉了运劲。 刚才使用的这一招“接化发”是古武术中一门高深的绝学,相传是数百年前的一位前辈大德创立的。这位前辈可谓是继往开来,开创了“混元形意太极门”,堪称绝代大宗师。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门绝学差点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万幸的是,在一次考古发掘活动中,挖掘到了数百年的服务器。通过数据还原,得到了这位大师的珍贵视频资料。而我由于天资绰约且战功彪炳,所以有幸继承了这位大师的衣钵。 马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狂暴状态已经解除。我上前使劲拍了拍他的脸,发现没什么动静,不过好在还有呼吸和脉搏,我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那张儒雅随和的脸,我想不到他竟然是个直男。 摇了摇头,我吩咐胡晓莉将马翔收走。只见胡晓莉甩出了一枚胶囊,砰的一声,烟雾缭绕,马翔直接被收到了胶囊中。 这种胶囊是时下最先进的产品,名为储物胶囊。可以将很大的物品收入进去,包括车子、房子等。据说是科学院那帮大佬,运用量子科学做出的成果。说是可以铭刻每个量子的状态,然后记录在胶囊中,而物品就被打散成量子态,变成一段信息。到了要使用的时候在通过还原量子态,重新复原出来。而用来装人的胶囊就更复杂了,我是个脑袋只长肌肉的人,根本搞不懂其中的门门道道。由于技术还达不到量产的程度,所以这些胶囊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使用。 我们收走马翔后很快就回到了安全部。解开胶囊,将马翔丢入充满液体的治疗仓中。我们首先需要治好他身上的伤,再来治好他的直男癌。 直男癌主要是脑子里某块区域病变,但遗憾的是,到了今天虽然科技如此发达,但我们还是解不开大脑的奥秘,仿佛这是神的禁忌领域。 所幸我们长期以来积累的经验,已经得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疗体系。我是一个作战人员,治疗方面的事并不是太懂。所以我挥了挥手道:“去,将杨教授请来。” 不多时就见一位身披白大褂,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位杨教授是我们狩直小队的首席医官,拥有极其丰富的主治经验。 杨教授过来开门见山地说到:“队长,情况我都了解了。我建议直接使用电击疗法!” 我眉头一挑。电击疗法可是杨教授的拿手好戏。相传这是他们的家族传统艺能,早在数百年前他的老祖先就用电击拯救了不少迷途青年,可谓是家学渊源。 沉思了一下,我同意了杨教授的提议。杨教授得到了我的首肯后就下去准备手术了。 这一趟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是去见一见我的兄长,书记胡佛,向他交差了。 …… (未完待续) 永旅经·得虫之章 我们的国家要完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好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的国家叫做“法兰”,虽然是个弹丸小国,但却是物阜民丰。虽然偏安一隅,但也正因为地处偏僻,所有没有外敌侵扰,生民安乐,自给自足。 听那些老人家说起我们国家的起源,说是久远之前,一群先民为了躲避战乱,来到了这片山区。那些破旧失修的栈道、吊桥似也在诉说先民们攀山越岭,开辟家园的故事。 先民们筚路蓝缕,开荒耕种。因土地肥沃、风调雨顺,很快就在这里扎根繁衍。 没有兵荒马乱,没有阶级压迫,人们安居乐业,怡然自得。 后来人口逐渐多了起来,为了管理这个日益壮大的家园,大家共同推举了一个名为“胡”的男人,担任共主。 随着人口及财富的日益积累,阶级也慢慢产生。“胡”去掉了共主之位,改称“胡王”,将公天下变成了家天下。 所幸的是,长久以来每代胡王都是开明贤君,从来没有鱼肉百姓。所以国中上下一心,百姓忠于王事。 到了这一代胡王继位以后,更是励精图治,国力鼎盛。胡王开始动起了与外界互通有无的心思。 胡王命工部大臣主理修缮事宜,征发民夫,逐渐将与外界交通的栈道重新修筑。于是我们与外界恢复了沟通。 我们国家盛产一种果子,这种果子呈蓝紫色,晶莹剔透醉人心魄;食用之后令人产生巨大的愉悦,飘飘欲仙。 外界的人十分迷醉于这种果子,并称其为“法兰”,这也正是后来我们国家得名的由来。 而我们国中也逐渐见识了外界的繁华,人心渐渐地变了。 国王认为自己文成武德,功绩盖过了历代君王。 犯了每位人君都会犯的错误,我们的胡王开始醉心于长生之术,追求长生不死。 于是,国中巫卜鬼神之事兴盛了起来。外界的方士、僧侣、道士来到我们国家后,都受到隆重对待,地位超然。 单单国师,胡王就册封了十多位。国事也荒废了,整日都在与国师们谈玄论道。 国师们说要参谒上仙,国王就大兴土木,修筑法坛。 国师们说要采药炼丹,国王就加重赋税,大肆搜刮。 只是,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国师们借机敛财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君王龙颜大怒。 …… 思绪逐渐归复平静,我甩了甩头,将脑海中这些回忆驱散。 我叫马翔,是国中新近崛起的贵族,任王宫御卫右执中,掌管主城及王宫的防卫,职责就是保卫国王及朝中贵人的安全。 国王待我恩重如山,让我担任要职。作为人臣,我一直认为一切都不是君王的错,国家出现了问题,肯定是国王身边出了佞臣,蒙蔽圣聪。 在我想来,长生不死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事,世上有谁人能不死?长生这个想法本来就是违逆伦常之事。想来经过几番挫折,国王应该会醒悟过来,我们的国家还有救! 站在城门楼上,目眺远方。最近国内实在是不平静,经过几次风波以后,民生凋敝,国内出现了几股流民,他们四处流串,烧杀抢掠,搅扰国中局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阴影中的“老鼠”,暗中推波助澜,伺机作乱。非常时期,我的任务十分繁重。每天我都会巡视几次。 下了城楼,一名道人迎面走来,道人对我打了个道稽,说到:“贫道见过右执中大人。” “陈枫道长有礼了。”我抬手回了个礼。陈枫是一名云游到我们国家的道士,初闻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男的,但见过之后才知道她是一名坤道。 陈枫跟其他招摇撞骗的道士不同,是一位真正的修道者。她从不讲什么长生不老,她修的是道德真言,求的是自然妙道。 一年前她在王廷上直言不讳,直斥君王长生不老为水中幻月,惹得君王不悦。是我见她精通医道,长于工事,便一力作保,这才让她到我麾下当差。 “近日国事不宁,城中事务还要劳烦陈道长费心了。”我说到。 陈枫温声言到:“承蒙右执中看重,贫道自会尽心尽力。只是……”她抬头看了看我,继续说到:“只是近来据贫道观察,胡王好像并未放弃长生的念头……” “够了!”我出声打断到。“前番你在君前失仪,本已是死罪难逃,是本将作保才免你一死。如今你又以‘长生’议论君王,若让旁人听去,你我免不了到剐台上走一遭!” 陈枫连忙一躬“是贫道失言了,这便告退。” 看着陈枫离去的背影,我叹了口气。身为人臣,忠于君主是我们铭刻五内的信条。就算君王有错,我们也不该议论。况且胡王对我有知遇之恩,不管怎样我只要尽心尽责守护好主城和王宫就没错。至于其他事,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回到我的府邸,用过饭食之后,我握着夫人的手问到:“安顺、安心好些了吗?” “唉,虽然用过陈道长开的药,但是并未好转。不若明日我进宫求求王兄,让御医再来看看?”夫人说到。 我的夫人叫胡晓莉,是国家的长公主,承蒙圣恩,下嫁与我。婚后我们生了两个孩子,分别是安顺和安心。 两个孩子一直平平安安没出过事。只是近来却离奇地患上了一种奇怪的咳嗽病。不单单是我的孩子患上了,城中很多人都患得了这种怪病。 刚开始,我怀疑是城中闹了瘟疫。但经过排查,发现并非如此。但也迟迟查不出病因。 没有办法,我只能调配所有能调配的医师在城内坐诊,尽量让他们救治病人。 没想到除了人祸之外,还出现了天灾。难道是上天对我们法兰的惩罚吗?可是自古以来,我们都是辛勤劳作,礼敬天地。难道就因为君王的几次错误,就要惩罚我们整个国家和人民吗?我默默地想着。 第二天,夫人早早进了宫,可是回来时却一脸灰败,据她说并没有能面见圣容。国王一直躲在深宫中不肯见人。而且还说宫内好像比以往冷清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能感受到气氛越来越凝重,空气中好似夹杂着烟火,令人窒息。 这天,几匹快马打破局势。 “报!参宿城暴民反叛,守将尽皆战殁!” “报!环宿城流民抢掠,官员尽数被戮!” “报!迁宿城遭不明势力攻击,请求驰援!” …… 一个个噩耗传来,我如遭雷击!正当我要进宫面圣时,掌宫太监却带来了国王的旨意。 “王与众臣商谈要事,特命右执中暂理国事,战事一言可决!” 什么?国王竟然令我监国?我只是个武人,哪里会治国大略? 不过我也不敢违抗,况且我们国家本来就小,只有几座城邑,我勉强能够暂撑一段时间。只希望国王和大臣能赶快商议出对策来。 接过符信,我算是暂时执掌了这个国家,于是我迅速召集麾下商议对策。 署衙内,众人七嘴八舌互相争论。可以看出人心已经十分浮动了。 “杨副将,你可有对策?”我问到。 “禀监国右执中大人,属下认为,为今之计当集结兵力,坚守本城!”杨副将回答到。众人纷纷点头,显然是认可了这一对策。场中只有陈枫沉默不语。 我看了看她,问到:“陈道长有何高见?” 陈枫打了个道稽:“贫道以为,当分兵驰援迁宿。” “荒谬!”杨副将打断到。接着继续说到:“如今国中纷乱,暴民四起,我城中防御尚且不足,如何敢分兵支援?若暴民趁此来袭,如之奈何?若援兵途中遭伏,岂不平白折损?”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啊……”底下一阵阵赞同之声。 陈枫朗声道:“禀大人,迁宿向外接通中原,是我法兰的第一要冲。如若失陷,我等将如瓮中之鳖,请大人明断!” “妖言惑众!” “荒唐!” “荒天下之大谬!” …… 众人纷纷反对。 我将手抬起一压,场上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我沉声说到:“我意驰援迁宿!” “大人三思啊!” “我意已决!迁宿为我法兰门户,断不可失。况城中尚有我数千袍泽,怎可舍弃?在本座看来,主城城坚池深,粮草丰沛,众将士同心戮力,必可保我主城不失!” “谨尊钧意!”众人见我下定决心便不敢再多言。 “李副将,你持我印信,速调两千兵马,驰援迁宿!” “领命!” 看着李副将离去的背影,我深知此行凶多吉少,但有些事情不得不为。而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在进犯迁宿。 接下来我又一一部署了防御。看着众人纷纷离去,我心中充满了担忧。我们国家承平已久,一直没有经历战争,所以兵士们都没有实战经验,局势充满了变数! 才过了五天,我们就接到了噩耗。传令兵浑身是血地躺在我脚下。 “发生了何事?” “沦……沦陷了,迁……迁宿沦陷了……是……是中……原上国……”传令兵断断续续说到。 “什么?”我失声大叫!“作为蕃属,我们年年上贡,且我国弹丸之地,而中原的天子富有四海,为何会来侵犯我等啊?这是为何?这是为何?”我激动叫到。 “大人,且听他把话说完。”陈枫提醒我到。 传令兵艰难开口:“是……不死……中原天子听闻我国中有不死之术……”话没说完就死了。 不死!又是不死! 难道王上隔绝尘世真的在研究不死吗?难道真有不死之术?可如果真有不死之术,国破家亡了,要不死又有何用?为了个人的长生,可以弃天下于不顾?我恨恨的想到。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小兵冲进署衙内。 “何人喧哗?”我大喝。 小兵噗通一声跪下“大人,您快去看……人……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登上城楼,往远处看,密密麻麻的都是流民。他们衣不蔽体,手中拿着破败的刀剑,有的拿着农具,有的拿着木棍,甚至有的拿着打磨的石块。他们脸上的表情或饥渴,或麻木,或残忍。铺天盖地,缓缓朝主城行进。 我回头一看,士兵们都忍不住颤抖。我向杨副将问到:“宫中可有回信?” 杨副将涩声回到:“这段时日频频向宫中请示,可宫门紧闭,只在门缝中传来批命,令我等坚守。这几日干脆连个回信都没有!” 我双手紧握,十指硌硌作响! 没奈何,我只能继续率众抵御。可是流民太多了,他们不断从各个山壁爬上来,我们真是疲于奔命。 山壁下、城楼下尸体堆积如山。当然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为了不让尸体在城中引发瘟疫,我只好下令将战死的士兵都丢出了城外。 我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站在城楼上不知不觉我不知何时睡着了。突然喊声连天,我惊觉过来。 一看城中已经火光冲天,尖叫声、嘶吼声,喊杀声连做一片…… 我拦下一个小兵,小兵说主城已经失守了。原来,流民们竟然从水道中摸了进来。 我冲下城楼,一路砍杀,我不知道杀了多少,又杀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百炼钢刀都卷刃了。 艰难中,我劈开一条路朝家里冲去。到了家门前,脑袋嗡然做响。家门已破,家中被洗掠一空。 夫人衣冠不整地躺在血泊中。倒塌的房屋中,安顺用身体庇护着安心。 我发了疯似的冲向里面。夫人已经死去多时了,而安心仍然有一口气。 “爹爹……安心不咳了……安心不难受……来……来世,我和……哥哥还要再做爹爹的孩子……”安心死在了我怀中。 “安顺!安心!夫人!”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 我像孤狼一般凄厉哭了起来。 “大人!”“大伯!” 门外响起了一阵呼唤。陈枫头戴斗笠,右手持着雪花长刀,左手齐肩而断。陈枫身后跟着一个小孩,那是我的侄儿。 “陈枫、九郎……你们没事……”我木然说到。 “唉……贫道还没赶到,就发现九郎逃命,贫道拼死救了九郎,但也失去一臂。等止住伤势,过来一看,没想到……”陈枫叹气到。 “大人,我们走吧,逃出去吧!” “逃?往哪里逃?” “实不相瞒,贫道早在引水城楼挖了密道,以待时变。” “呵呵呵……哈哈啊哈哈啊哈……国破了……家亡了……我还能逃到哪里去?”我惨笑到。 “大人……” “不用说了!九郎就托付给你了。你们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 “唉……福生无量天尊!”陈枫一揖,带着九郎消失了。 一切都没了,我只想着回到战场,在杀戮中死亡。 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我望向王宫方向,眼中恨意滔天! 刚来到王宫前,就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地要逃离。定睛一看,我认出了他是御前司仪——胡克。说是御前司仪,其实我却知道,他不过是君王的娈童罢了。 我一把将他揪了过来,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咳咳……马翔!右执中大人,饶命啊!咳咳……” “说!宫内发生了何事?” “我说!我说!咳咳……”胡克双腿颤抖,一股液体从垮间流出。 …… 不知何时起,君王得到了一卷奇怪的经书——《永旅经·得虫之章》。 经书中除了记载一些诡异荒谬之事外,还着紧地记载一篇邪异的长生之法。法中详尽说明了如何培育一种附体之虫。当培育出虫体后,让其啃咬自己,从而附到自己身上。从此自己和体内之虫永享不死。而生机的来源主要靠虫子隔空吸取他人的生命力。被吸取生命力的人就会患上奇怪的咳嗽。 原来国王一直都在用宫中的人来喂养虫子。而那些贵人、大臣们显然站在了国王的队列,共享不死。 胡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灰白经书,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这就是《永旅经·得虫之章》。 我一把夺过,然后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闯进王宫中,我闻到一阵阵奇异的香味,我认出来这是用“法兰果”制作的香料。 走进朝堂,发现众位大臣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前的那盏灯。他们身影瘦削,双眼木然。看到我进来后他们齐刷刷地朝我看来。 宝座上,胡王头戴黑冠,身着兖龙袍服。 “右执中,尔不坐守城关,来此何为?”胡王木然问到。 我怒吼到:“昏王!某特来取你性命!”说完我将他一刀枭首! 大臣们张牙舞爪向我扑来,我一一将变他们斩首。可是在他们脖颈里却钻出蜈蚣似的巨虫,那狰狞的口器朝我嘶吼并喷出毒液。 我忍着恶心将它们揪出一一杀死。可我发现它们根本杀不死。不管多少次,它们都能迅速钻回尸体中,而虫附体后,尸体又动了起来。他们好像真的成为了不死。 我放弃了,变成了这样的怪物跟死有什么区别?我冷冷地想到。 …… 冲进人群中,挥刀就砍。不知多久,我带着巨大的怨念被杀死。我死后因为怨气深重,灵魂化作了恶鬼。我漂浮在法兰上空,看着地面上人们互相厮杀,将这个国家彻底化成了炼狱修罗场。 …… 夜尽天明,我的灵体裹挟着一卷灰白的经书,飘向远方。 接下来,哪里有对长生不死的极度渴望,我就会出现在哪里,带着这卷《永旅经·得虫之章》,为世人播撒死亡的罂粟。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