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长安十日劫》 第一章九月初一辰时 太和元年九月初一,长安城一如往常的繁华,大唐东西市不同血统和面孔的商人,牵着骆驼四处交织着,灰尘若有似无地飘着,偶尔落在人们肩上、头发上,但没人会在意这些。在朝阳门和通化门中间的安仁坊,一座看起来低调却又不失大气的院子坐落在这里。大院子的门口,一个身材微微发胖,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拧着眉毛,在门口踱来踱去,时不时朝远处张望,像是在等着什么。 这是大唐的度支使,是度支司的首席文官,度支司隶属于户部,掌管着整个大唐的银票印制,外币兑换,他肩上的责任重大,平日里是不允许出任何一点岔子,久而久之,身边的人很难再看到他的笑容。责任对应的往往是权力,度支使是少数可以直接面见皇帝的官员,在朝廷里说话举足轻重,外国商贩的贸易往来,都要由他盖章办理签证文牍,可以说是一只手搭到了大唐及经济脉搏上,甚至朝中宰相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可是他心里清楚,他最需要讨好的,不是皇帝,而是颇受皇帝器重的当朝太子——李纯。上月皇帝刚刚宣布,将度支司交由太子直接管辖负责,一是为了锻炼太子,二来也是为了向天下证明太子有治国的能力,大唐繁荣的经济重任交由太子打点好,反太子的党羽们也会乖乖闭嘴。 一阵风吹过,已经有点凉了,度支使搓了搓手,叹了一口气。太子今日携随从第一次来视察度支司,以便更快执掌度支司的运作,度支使需要讨好太子,今日不能出现一丝纰漏。微弱又杂乱的马蹄声响起来,度支使转过身,望向道路尽头,很快,一队装备精良的黑衣士兵骑着马出现了,每皮马都带着金色的护面罩。这是东宫的近身侍卫队,他们并不急躁,甚至有些悠闲,大概他们以为这只是又一次没有危险的外出,他们由皇帝从自己的侍卫队伍里亲自挑选,只为了给太子最好的保护。只是他们忘了,再好的士兵,只要久不经沙场,也会变得反应迟钝。侍卫们后面跟着几辆马车,最华丽的那个,里面坐着的就是太子,其余则是他的各路随从。侍卫们训练有素,一下马就做好部署,任谁看了也不敢走近半分。马车停稳,度支使已经来到路边等待了。待太子一下车,他就走上前去,跟太子行礼。一阵寒暄过后,一众人由度支使带领,进了院门。 原来院门里还有一座稍小的建筑,通体都是一至两丈高的石料,竟看不出开凿的痕迹,像是天然一块石材,再加上一个石板的屋顶,可以说是牢不可破,密不透风,在墙壁和房顶之间,灌胶这西域运来的大食帝国进贡的水泥(罗马水泥),这个建筑由来自大食的西域设计师阿方索设计,固若金汤,最锋利的箭矢也穿不透墙壁。度支使边走边向太子介绍,这是皇帝下令,长安南边的终南山顶开了一整座山头,就为了建造坚不可摧防盗防火的建筑来印制银票和进行外汇兑换。 再往里头,先是负责登记的官员和负责校验银两的官员,他们分别站起来向太子膜拜示意。后面都是正在印制银票的工人,他们各司其职,不停地忙碌着。太子看着这个场景,满意地点头。度支使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一名官吏冲进来, “报!!!” 太子一众被吓到转身,太子很不快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官吏扶正帽子,说到:“门外一队自称西域富商的人,说要进来兑银票,是否允许通行,请太子明令。” 太子更不悦:“这种每日都有的事,有什么好慌张的,我今日就是要视察整个度支使的运作,既然来了,通过检查,就让他们进来吧。我也好看看你们的章程,有没有按照法纪办事。” 官吏转身跑出。门外,两个打扮极尽奢华的西域商人,带着几个随从和一个昆仑奴,趾高气昂地站在门口,身边的货车上堆满了箱子。官吏出来跟同伴低语了几句,过来查验这票人的文书,每一张都盖着官印。另一个官吏则是来到货车旁,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检验,随从们帮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整齐码放着西域金币。两个官吏交换了眼神,确认无误后,放行。 一票人大摇大摆,拉着货车,走进院子,大门被重新关上。 度支使和太子一众在里院稍小的建筑静静等着他们,看到这些衣着华丽的商人都来到大唐行商交易,太子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自豪之情,他高高在上地看着这群人越走越近。终于来到门口,两个西域人跟旁边的官员询问了几句,立马走上前,向太子行礼,太子十分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指示部下,带他们进来验金币。 一切看起来都和气融融,负责登记的官员带走他们的文书,登记在册,负责检验的官员来到货车旁,随从们正在把箱子从车上卸下来,整齐地摆在地上。官员依次打开,看起来都是满满的金币,气氛在这时却变得越来越紧张,他随机选了一个箱子,伸手抓起一把金币,准备检验纯度,可是箱子里传来的声音,好像不纯粹是钱币碰撞的声音,更像是有铁器。官员狐疑地皱着眉头,西域富商的随从们,也开始盯着官员。 “小心!!!这里面有武器,保护太子!!!” 官员一声惊呼,所有人都被吓得愣住,就在这眨眼间,西域富商的随从们,按下了门口的机关,那重坚固无比,火攻不进的石门重重落下,武器也被从箱子里拿到了他们手上。太子被吓得乱了阵脚,只能被身边人仅仅护住,可他们大多也都是文官,根据大唐法例,任何人不得佩戴武器进入度支司内院,遇到这种状况,各个官员和工匠们都吓的心慌意乱,不敢说话。 只见那两个富商和众位随从,脱去了一身华服,白衣着身,每人都待着金色面具,在昏暗的环境里,更是看不真切,一个一个就像从另一个世界前来索命的邪神。 外面的侍卫听到石门重重落下的声音,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敢贸然行动,卫队将领着急地看向院里,思索着该怎么行动。 而此时门里,连带着太子的随从以及工匠在内的三十余人,均被捆住了手脚,蒙住了眼睛。其中两个劫匪带着箱子走到最深处的房间,那里存放着刚刚印出的银票,他们边嬉笑打骂着,边把银票装满箱子。 其余人则在外面静静等着,不一会儿,他们带着沉沉的箱子出来,汇集到一起。角落的刻漏有规律地滴着水,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们盯着那个刻漏,好像在等待什么时机。 过了许久,门外开始响起慌乱的马蹄声,长安的护城军及终于来了,和东宫的护卫们一起,团团将小院楼围住。卫队将领高喊着: “里面的贼人听着!你们已是瓮中之鳖,还不速速出来投降,若伤着太子丝毫,必将你们粉身碎骨,株你九族!!!,现在出来投降,还可以留你们几个人全尸,速速开门!!!” 门内的几人,眼神中没有一丝慌乱,甚至有些得意,他们互相张望了一下彼此,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二章九月初一巳时 安仁坊门外被大批东宫骑军团团围住,东宫禁护卫军统领王帅骑着马立在安仁坊内楼门口,心急火燎的在等待什么人。这长安的秋风不禁让打了个寒战,王帅虽然现在只是一名邵武校尉——长安城中的一个不太起眼的从六品小武官,统领着不到五百人的骠骑护卫军,但是他自幼陪同太子练剑读书,常日里护卫东宫安全,全长安城中的文武百官都知道,王帅迟早是要坐上震军将军的位置,统领京城禁军,护卫将来圣上的安危。这满朝上下年轻朝官,没有不巴结他,不奉承他的。而此刻的王帅,集愤怒、害怕、担心、急躁的心情于一身,兵士们都能感受他紧张复杂的内心,谁也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话。 “报!人已带到!”一名兵士高声呼到。 “快带过来。”王帅着急的赶紧下马迎去,来的是一名西域人士,虽然金发碧眼,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但却穿着唐朝的官服,拱了拱手,用一口流利的唐语向王帅打招呼: “王将军,不知此次找下官来所谓何事啊?” “阿主簿,此安仁坊内的度支司可是你主持修建的?”王帅着急的问道。 “正式在下奉圣上旨意设计修建的。”阿方索恭恭敬敬的答道。 “此处刚有贼人从内反锁石门,挟持我大唐重臣,我们兵士数人又抬又推,丝毫不动。还请主簿指出此楼机关之处,我好率领天朝上军擒贼救人。”王帅焦急的说道。 阿方索朝度支司看了看,楼宇周围已被军士围得水泄不通,在门口还停着攻城锤车,所有兵士均利刃出鞘,箭在弦上,一切就等主帅的号令。 “王将军,此度支司是我长安城中最坚固的建筑,掌握着我大唐的经济命脉。这楼四面都是用完整终南山石直接搭建,浇灌了大食进贡的水泥,密不透风,坚硬无比。石屋的门口用了长三丈宽三丈的天然石门契合,石门面上有三处闸关,可以从内打开闸口观察楼外并射箭防御。石门内有机关,从内反扣,利用巨大石门压阵,外部打不开,只有屋顶有很窄的通风口,但是也容不得一人通过” “东宫禁军护卫精弩队何在?”王帅大声问道。 “喏!”话音刚落,六名背负**的士兵拱手来到跟前。精弩队由太子亲自选取**和各节度使中最精锐的弩手编成,全唐共计十二人,各个百步川杨,武艺高超,配备强精钢与陨铁所制的短弩。圣上和太子的禁军各有六人一队,用来贴身护卫和执行狙击任务。 “此楼顶处有通风口,从通风**箭击杀贼人,可有信心?” “将军放心,吾等百丈可命中铜钱中眼,连发可箭箭射敌眉心,箭无虚发,将军放心,定能取贼人性命。” “好,行动!切记不可伤得重臣” “喏”,六名弩手拱手应道,瞬时编队举弩前行,环绕度支司,准备抛索上楼。 “将军且慢!”突然一个女声大声喝道,随音而落,一个矫捷的身影手拿腰牌,快跑来到王帅跟前。 “你是?”王帅举手示意弩手暂停行动。 “王将军,卑职是安仁、长乐、兴庆、大宁城东四坊不良帅,冯晓!” 王帅这才回想起来,这冯晓来头不小,其父是监察御史冯师古,兄长是河南参军归德将军冯西辰。此女虽说生得水灵高挑,朱红齿白,面容姣好,但是从小变不爱女装爱戎装,自幼跟骠骑将军李玉习武出征。周武皇帝朝起海纳百川,女子、外裔均可入仕为官、入军为伍的习俗一直延续至如今的大唐。御史大人宠爱**,便由她性子,替其某得不良人职位,平日里在东郊众坊巡逻稽查。安史之乱之后,大唐重用地方武官维护日常,加强管理,不良人早已经不是军中获小罪者担任的惩罚性官职,而是通过武举和军衙推荐选拔、正规的地方护安武装。冯晓16岁时天宝年间上元节雷火案中协助万年县不良帅张小敬擒贼救驾,立下奇功,圣上亲封城东四坊不良主帅,成为大唐历史中第一位女不良帅。 “原来是冯主帅,小将拜见主帅”,虽说自己是禁军将领,但是日后入朝为官任将,免不了要和冯晓父亲、师父、兄长打好关系,此时还是对冯晓客客气气一些为好。 “王将军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冯晓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王将军,此安仁坊乃我管辖坊间,刚闻得东宫禁军前来,有人挟持朝中重臣,抢劫度支司,小的特率不良人前来协助。” “谢冯主帅好意,小将心领。不过我禁军已将贼人团团围住,他们插翅难飞。还请主帅于坊外维护一下治安,安抚一下围观的百姓,这里面由我们来处理吧。” “王将军此言差异,我虽军阶没有将军高,但是我常年值守于此地,这坊间八十一街,一百四十余楼,我都了如指掌,家家户户我都铭记在心,我定能助将军一臂之力。”,冯晓坚定的说道,“还敢问将军,这楼中被挟持的重臣,可是当今太子殿下?”冯晓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王帅也觉得冯晓说的也有些道理,能得不良人相助必好,但是身为东宫禁军护卫统领,太子被挟持,自己本身就有罪过,这再不将功补过,怕是性命不保啊。想到这里,王帅决定谢绝不良帅,自己擒贼救主。 “冯主帅,这还是由我们......” 还没等王帅把话说完,周围的士兵纷纷人头攒动,拱手行礼。王帅和冯晓也回头望去,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坊内。此人银甲护身,威风堂堂,周围跟随了六骑黑甲卫兵,各个都是人马合甲,威严矗立。 “拜见师父”,冯晓立马拱手。 “拜见李将军”王帅也赶紧拱手行礼,这人便是大唐第一武将,骠骑将军护国公李玉,世人又称李光粥。李将军本是契丹人,大唐中西域人为官做将屡屡皆是,李光粥也是通过武举的众多胡人将军之一,安史之乱爆发时,李光粥与辅国大将军郭子仪率军救驾,奇兵突进,大破安禄山于河北,解放长安城。是大唐复兴的脊梁,真正的大唐神将,军中朝中威望极高,连皇上也极其依仗他,多次加赏封爵。 “这位小将军可是东宫禁军校尉王帅将军?”老将军虽然年过花甲,但是依然健硕威风,声如洪钟。 “卑职是王帅,老将军安康。”王帅恭恭敬敬的答道,心里想到“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吧!” “我劣徒冯晓,自幼随我习武,14岁时和她兄长随我出征塞北,乃我帐下捉刀兵;16岁时入长安做不良人,当年就随张小敬大立奇功,被圣上钦点立帅,安史之乱一直护卫禁宫圣上,论战功也不差于你啊。” “可是......”王帅刚要辩解,被李玉打断: “现在圣上和辅国郭将军亲征甘肃,朝中由李必李相住持,我方才和李相商议过了,此事在报与圣上之前,最好就能解决好,你说是吧?比较这楼中之人,若出了差错,可不是你我能担当的。李相刚才已经起草了相令,封冯晓暂为宁远将军冯怀郎将,统领不良人、长安守军、东宫皇宫禁军,立破此案,王将军便协助一下劣徒吧” 既然老将军和朝中宰相都发话了,都这么看好御史家中的大小姐破案,王帅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只得低声答道: “喏,尊听将军调令。” “冯晓!”李光粥高声喝道:“擒贼救人,若有失败,拿你是问!” “喏,师父!”,冯晓声声坚定,拱手行礼。 目送李光粥的离开,王帅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有些得意的冯晓。 突然石门半开,所有兵士都举刃搭弩朝向,门内可以看见数人,站立在长安城中的寒意冷风里。 第三章九月初一巳时二刻 就在门外的王帅和冯晓互相寒暄之时,度支司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连同太子、度支使、工匠在内的三十三人被捆住手脚,蒙住双眼,联排坐在地上。有低低的抽泣声不断传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官员不停抖动着,他是度支司侍郎,一个记账的出纳文官,一辈子平平稳稳,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惊吓。此刻的太子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勉强还能保持镇定。他努力地调整呼吸,挺直腰板,不在别人面前露出不堪的模样。 这群匪徒中走出一个身形高挑女子,径直走向太子,蹲下,细细地端详起来,好像对太子很感兴趣。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 “大寒!怎么,想当太子妃吗?”大寒转过头,对那人诡魅而又轻蔑地笑了一下,但也不多理会,回过头来更仔细地盯着太子。 去年的冬天,在长安东郊外二十里铺,一座荒废的宅院内,八个素不相识的人被一个神秘人物聚集起来,他们有着各自的身世,不尽相同,却又一样曲折。他们背负着不同的使命,却可以用一件相同的事来达成,那就是控制度支司——负责大唐银票印制和外币兑换的机构。他们很有默契,从不主动过问对方的家世和过往,甚至是真实姓名。为了称呼方便,大家用节气代称,而大寒之所以叫大寒,就是因为她整日尖酸刻薄,没有一丝人情味,说话时十分毒辣,总是用看似温和的语气发出残忍的指令,而处理事情时往往又狠又稳,让人不寒而栗。他们每天都在打磨这个计划,力求完美,并且不断地演习,完美的行动需要每个人都不出差错。 又是辛苦演习的一天,终于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这是他们每天最放松的时刻,大家一起享受食物,放肆喝酒,放下戒备,愉快地聊天,唱歌甚至跳舞。大寒不喜欢跟其他人一起吃饭,觉得他们粗鄙,她喜欢乘一碗自己喜欢的食物,坐到小桌边,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观察着其他人,柳叶眉下面一双精致勾人的眼睛,却时时刻刻都流露出杀意。 那个胖胖的很敦厚的男人,代号叫谷雨,他自己选了这个名字,据说因为他在谷雨时节出生,这是大家对他过去的唯一了解。谷雨很和善,跟人说话时,会直视对方的眼睛,让人感到很可靠,事实上他做事确实很可靠,答应别人的事,无论如何也会做到,他的双手指腹和掌心布满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和无数细小的疤痕,这是长期握拿重兵器,经常打斗受伤留下的痕迹。 谷雨对面坐着一个面容清冷却又端庄大气的女子,眉宇间似有心事重重,衬托着她娇美的容貌里一丝丝悲凉的气质,她的代号叫白露,很符合她的气质。她的神情总是淡淡的,不怎么说话,也不喜欢回应别人,显得非常冷漠。白露的行为举止总是很优雅,有条不紊,不急不躁,隐隐能看出她以前的身份,绝非凡夫俗子。 一个长相略带痞气,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走到餐桌旁,开着玩笑坐到白露身边:“今日寒风冽冽,露~你要多加衣服,万万不可着凉”。他的代号叫春分,人如其名,性格热情奔放,充满着浪漫派诗人应有的气质。他平日里对动不动就使用武力的人很是鄙夷,遇到危险时,却又不得不寻求他们的保护。 在长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略显老成的年轻男子,很难想象他会坐在这里,因为他看起来也不过就二十出头。他的代号是秋分,他眼神锐利而又坚定,能看出他不小的热情和野心,很不符合他的年龄。实际上,就是他通过各种机缘巧合,将这些人集合起来。没有人怀疑他的能力,大家都明白,只有跟随这个天才,这个计划才有实现的可能。 长桌的另一端,坐着一个又高又壮的昆仑奴,他不太会说大唐官话,大家帮他取了惊蛰这个代号。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大家不再把他当成低等人,渐渐地,他从最开始的沉默阴郁,变得温和自在。种族优势和常年的底层生活让他练就了一身高强的武艺和结实的肌肉,十个成年男子都近不得他身。 他身旁还有两个有着浓郁西域面孔的男人,仔细一看,竟是一对双胞兄弟,他们代号分别是大暑和小暑。他们身型并不像惊蛰那样高大凶猛,但是他们腰间别着镶嵌着宝石的西域弯刀,手臂上纹着大片的图腾刺青,一看就是骁勇善战的西域武士。他们好像很少有烦恼,总是很快乐的样子,对研究武器和研究美食有着相同的热情。 太子察觉到有人接近,变得更加紧张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呼吸也渐渐加重。这些反应让大寒更加兴奋了,嘴角甚至露出阴险的一丝坏笑。她忍不住伸出手,触了触太子的额头,食指沾到汗珠,用大拇指捻了捻,语气轻佻地对太子说:“别怕,跟我走吧,我会保你的命。” 不知为何,大寒的话居然让太子有了一点安心的感觉,他相信大寒不会伤害他。大寒抓起他的手腕,让他站起来,跟着大寒走到里间,官员的休息室里。大寒在这里解开了太子的眼罩,屋里的灯火很微弱,但还是足够令太子的眼睛感到不适,他挣扎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个,令他难以捉摸却又莫名安心的绑匪。他大概没想到,这是一个长相十分艳丽的女子,竟看得愣住了。正愣着,一团白色的布被砸进他怀里,他这才缓过神来。大寒用一把短刀抵住太子的腹部,用仍然温和的语气说: “殿下,换上这套衣服,我就能保你性命。” 太子一手拿着白衣,另一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衣服,解到一半,犹疑地看着大寒。大寒诡魅的挑了挑眉毛: “怎么了殿下?不好意思了么?”说着,又把短刀往前推了推。 太子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端庄礼仪了,当着女子的面,手忙脚乱的解开衣带。 过了许久,太子才换好白衣,想必是太子的服饰太过繁琐,平日又从未自己更衣,才会这么耗时。 度支司大厅里,谷雨等人拿着大刀和弩箭,命令众人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给每人分发了白衣和面具。待众人换好衣服后,他们又开始分发弩箭。大家哆哆嗦嗦地接过弩箭,正在奇怪,绑匪为何给人质武器,度支司拿到了弩箭,自作聪明地将弩箭对准春分,准备按下扳机,却发现,怎么按都按不动,原来这根本就是无法正常使用的假武器。春分盯着度支司,开始漫漫地靠近,官员开始慌了,越走越近的春分此刻对他来说,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王,他禁不住地发抖,汗珠凝成水柱,从额头淌到下巴。春分比他高出许多,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脖子上有点冷,低头一看,竟架着一把弯刀,弯刀被磨的锃亮,透过弯刀的反射,度支司可以看见自己大汗淋漓的脸颊。他顿时腿一软,险些跪下。春分看了看官员颤抖着拿着弩箭的手,觉得颇有些讽刺,咧出一个坏笑: “怕了吗?那就照我说的做,否则今天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官员听了连连点头,生怕迟疑一秒就会被大刀割喉。春分继续发出指令: “现在,把弩端起来,像要战斗一样。” 度支司颤抖着手,端起那把并不能射箭的弩,学着自己看过的官兵,作出战斗状,整个过程看起来又蠢又笨,春分被这滑稽的场面逗地大声笑了出来,度支司看着春分现在心情不错,马上陪着笑脸。春分却被这陪笑脸的举动恶心到了,收起笑容,把大刀逼得更近了: “就是这样,做得很好,老实点,我就暂且留你一条狗命。”度支司听了春分说完,愣愣地点着头,连连道是。 第四张九月初一巳时三刻 这时大寒带着太子从里间走出来,那几个官员,看见太子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自己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是太子但凡有一点闪失,他们活着走出这里也是没有意义的。 所有人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队列,度支司的工人们站成一队,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则站成另一队,他们对面而立。大寒几人站在他们中间,用震慑的目光扫视着他们,没有人敢抬头,除了太子,他依旧挺直腰板,高抬着他高贵的头颅,经过刚才那一番,他已经明确,这些人并不不想伤他性命,毕竟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没这么傻,而且他们一行人很有可能要利用他,而他的身份,比这满屋子的银票要重要的多。太子隐隐约约觉得,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谋划。 谷雨在箱子里翻找了一下,拿出笔墨和一沓纸,交到大寒手里,大寒邪笑了一下,接过纸,大声的呵斥道: “现在,所有人,给我跪下!” 左侧的工人们倒是很听话,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毕竟他们每天都要向权贵们下跪很多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右侧的官员们却开始出现骚动,一个有气节的官员开始低语: “这怎么行,我们读书为官可不是来向几个莽夫下跪的。” 见他们磨磨蹭蹭,大寒有些不耐烦,她拿着弩箭,指向太子,手指放在扳机上: “你们骨气高,好吧,只有这一瞬的时间给你们用来考虑,三、二……” 大寒的一还没说出来,刚才拿个有着骨气的文官们连滚带爬地跪了下来,哪怕脸上带着不甘心和愤怒,他也不敢用太子冒险。太子不甘地看着大寒,身体慢慢往下,最终单膝跪地。大寒也并不气愤,笑着看了看太子,开始分发手中的纸张,众人看着面前的纸,正在疑惑,大寒高昂的声音再次划破大厅的空气,尖锐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这里有一支笔,从现在起,你们轮流用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号,所住地址,家中亲人,官职,越详尽越好。今日之事,绝非偶然,我们谋划已久,已经知晓你们的家室,如若有人造假,嘿嘿,让他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大寒说完,用笔沾了墨,递给最近的一个人,此时众人才明白,让他们跪下只是为了更好的写字而已,官员们想到这个,更气愤了,但又并不能做什么,只能颤抖着手,乖乖抬起袖口,写下歪曲的字,毕竟在这个环境下,也没人会较劲谁的书法更大气秀丽了,有的只是为了活命的苟且本能。 最后轮到了太子,当朝太子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受尽这大唐万般宠爱,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他沉重地呼吸着,拿着笔的手,青筋凸起,还是尽力保持着镇定,不慌不忙,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笔法较平时,仿佛更添了一股力道,这力道由愤怒化成,几欲穿透纸张,刻在地上。而在写下这苍劲笔法之时,太子的脸上,丝毫不露声色,平静淡然。 等众人写罢,春分上前收回纸张,在看到官员们歪歪扭扭的字体时,春分不禁嗤笑起来: “原来所谓朝廷命官,书法也不过如此,也不知当年是如何通过科举考试的,呵!可悲可叹也!” 收到太子这一张,春分竟露出了欣赏的眼神,但语气仍然充满讽刺: “太子果真不是这些个凡夫俗子,这力道和笔法,大不一样,真是令在下钦佩不已。” 太子抬着头,目视前方,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屑。 春分拿着这些写着工匠和官员们名单的纸张,交到大寒手中,大寒满意地看着这些纸,不停用手翻阅,边翻边来回踱步,看到有趣的,就大声念出来。 “姜文龙,任大唐度支司度支使,年三十三,家住安仁坊朝阳巷,上有一父一母,下有一儿两女,有一正室妻子,五房妾室。” 读到这里,大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度支使大人,您平时忙得过来吗?哈哈哈哈哈!” 其他的绑匪听到此处,也无不哈哈大笑起来。 “看不出来,这度支使大人还是正值壮年的好汉啊!”跟着起哄的是一个年轻的劫匪,号为春分,一直都是满不在乎,嬉嬉笑笑的表情。 度支使羞愧难当,双颊红地要滴出血来,他轻轻的瞥了一眼太子,只见太子依然面不改色,冷静的看着大寒等人,他低下头,不敢再看众人半分。 大寒继续翻着,一页纸让她停下了动作,她戏谑地看看纸,又看看太子,说道: “李纯,大唐太子,年二十八,领陕川节度使,领户部侍郎、兵部侍郎、辖东宫禁军,长安城东守军、度支司;宅东宫,无家室,上有一父母,父乃大唐天子,母为天下皇后。呵,好大的头衔和家室啊,看来我们太子平日里真的是公务繁忙啊,缺一个太子妃啊,哈哈哈哈” 太子听着这些,并无表情。大寒见逗弄太子不成,也觉得没意思,把纸张丢给白露,白露拿着纸张,默契的坐在旁边的案桌旁誊抄起来,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用处。 “这位女侠。”突然,太子叫住了大寒,依然是沉着冷静的言语,丝毫看不出半点惊慌。 太子心想,即使再害怕,也不能丢了大唐的威严,也不能丢了李氏王朝的气节。 “诶唷,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啊?”大寒听见太子叫她,歪着头,好奇的看着太子,似乎这大殿上她才是唯一至高无上的尊者。 “不如放了大家,我历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此刻放了我们,我不在追究,你们离去便是。保你们所有人的姓名。”太子转过身,定了定还算合身的白衣。 “不不不,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这些人现在比您可重要多了。”大寒讪笑着回到。 “不愿放人也罢,既然如此,这些文官和匠人,和他们无关,要抓,抓我一个即可。”太子依然在给臣下求情。 “我说太子殿下,你还没听明白么?他们的用处,一点也不差于您的,换句话说,若没有了他们,我们还真完不成计划呢。” 太子听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依然笔直着站着。 节度使姜文龙在旁边听着,心里合计着,绑匪现在看来万万不可能放人,反正也出不去,还不趁着此刻给未来的圣上多多表现一下。只见姜文龙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高喊: “臣愿随太子留下做人质,要杀要剐冲我来!” 随着姜文龙的下跪,其他文官突然也反应过来了,反正也不可能离开,不如表演一场忠心护主的好戏。众人纷纷跪下高喊:“愿随太子留下为人质!”,和刚才唯唯诺诺担惊受怕的样子截然相反。 众绑匪哈哈大笑,春分走到姜文龙跟前,上前就是一脚,踹翻了度支使,拿起短刀骂道:“刚才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呈英雄,好啊,那就先剁了你!”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度支司吓得赶紧抱头大叫,大厅里其他绑匪笑的更欢快了。 太子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一个身影,在众人跪下的场景中突兀异常,他直挺挺的站着,坚定的看着太子,忠诚的目光丝毫不闪躲。他就是刚才不愿跪下的那个有气节的文官。 第五章九月初一巳时三刻(下) “诶唷,你怎么不跪下给你的主子演戏呢?”,大寒看着唯一没有跪的文官,这是一个年轻的面孔,有着消瘦的身躯、坚毅的眼神和没有经历过沧桑磨练的脸庞。他紧紧握住双拳,怒目圆瞪,盯着大寒。 “你们逃不出去的,不如早早投降吧!”,年轻的文官丝毫不惧。 “你怎么知道我们逃不出去啊?”,大寒戏谑着看着年轻人,同时手上拿着弩箭,戳着他的喉咙。 这时候,白露走了过来,瞥了一眼站着的文官,轻声对大寒说道“就选他吧!” 大寒歪着头看了一眼,对着白露点了点头: “好啊,既然白露大小姐发话了,那就他吧。大暑小暑,带他走!其他人,带上面具!”这大寒对着同伙说话,也是句句充满了嘲讽。 其他所有人,被绑匪胁迫着戴上了金黄色的西域面具,包括太子在内,所有人质都举着发射不了弩箭的假弩,而真的绑匪却拿着真弩,混在人质中,根本无法分辨。 两个被叫做大暑小暑的壮实绑匪把年轻文官的眼罩蒙上,双手反绑,拉拖着他往大门口走去,年轻文官边被拖着边大叫: “你们把我带到哪去?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是不会怕你们的,我是大唐的命官,你们这等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就凭你们几个,等下我唐大军攻进来,全把你们......” 还没等他骂完,一块破布被塞到嘴里,他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年轻文官被带到大门口,跪在地上。他叫喊不得,只能把身子坐直,伸着脖子,死也要有气节的死。 其他被挟持的人质,有的侧过身不敢看同僚被处刑的现场,有的两股战战,害怕万分。在金色面具背后是一个个担惊受怕的面孔,就连太子也呆呆站立着,似乎要说话,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跪了多久,年轻文官也崩着累了,索性瘫坐下来。 度支使隔着面具看到了年轻文官跪在门前,心里又怕又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来这个手下杨旭,刚入度支司仅仅半年,是负责印制银票里抄写票号和核对数额的小官,前些年考了童生,后来中了科举,虽然挺有才华,但是大唐人才济济,科考名次也并不靠前,家里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只得来到这衙门里做一个小小的文官。跟着自己这半年,杨旭倒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虽然谈不上立了丰功伟业,但是合着运气好,这度支司自成立以来越发重要,圣上亲自视察过好几次,如今太子也开始管辖,这样也能混着得个一个一官半职,平平安安。谁想到今天杨旭凶多吉少啊...想到这,度支使不免有些伤感。 现在的恐惧感,压迫并且环绕着被挟持的每一个人。绑匪似乎不着急,只是恐吓大家当做乐趣,等待着被处决的时间才是最漫长和痛苦的,大厅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刻漏滴答滴答的水声。 .............. 东郊二十里铺的废弃院宅,院落内一行人坐在大长桌前,桌首的年轻人,也就是代称为秋分的组织者,正是他把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的几个人聚集在一起的。秋分一一给他们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各自的代号,每个人的代号都是十二节气的一个。谷雨拿到了正好是自己出生那天节气的代号,而高冷不苟言笑的白露,也拿到了符合自己“白露为霜”气质的名字。从今天起,大家没有自己的名字,只能叫做代号,不论之前的身份是尊是卑,大家都是一样的“贼人”。谷雨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这些彼此互不相识的同伴。在日后的几天内,会互相交托着性命,而他们的命运也被神奇的交织到了一起。 “秋分,为什么要放一个人出去?”大家对秋分刚才所说的计划,纷纷表示不理解。 “大家莫急,听我说”,秋分清了清嗓子,“咱们只是放走一个人而已,还有数十个人质在手,不影响大局,放走他的意义,是给咱们增加谈判的筹码。” “此话怎讲?”有人不解的问道。 “谷雨,你来说说,咱们这个计划最重要的是什么?”秋分冷不丁的问谷雨。 谷雨缓了一下,实在不明白秋分的意思,只得慢慢答道:“我觉得,最...最重要的...应该是银票吧?” “那当然,银票固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大寒,你觉得呢?”,秋分又面向了大寒。 “我觉得,是太子吧”大寒阴沉的答道。 “当然了,太子也重要,太子和银票一样重要,但是都不是!” 大家都想不出来秋分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人回话。 秋分看了看大家: “时间,咱们计划里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那和放出去一个人,有什么关系么?”一直嘻嘻哈哈的春分,也正经的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放出去的这个人,就是咱们争取时间的关键,他就是一个陷阱。” “可是该放谁出去呢?” “很简单,有一个人,让他跪他不会跪,让他干嘛他非要反正来,那就选他出去便是。”秋分说完,抿了一口桌子上的茶。 “那肯定是太子,他肯定不服从!”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过话的惊蛰突然用不太流利的唐语接话道。 “不,肯定不是太子,太子肯定会服从的,你们放心。”秋分把茶杯放下,若有所思。 ................. 九月份的长安城,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天意见凉,秋风爽爽。可是今年这几天却一直寒风阵阵,凌风飘荡。自太宗皇帝建都以来,整个长安一直风调雨顺,平平安安,享受着作为大唐、乃至是世界第一都市带来的财富和荣耀。可是自打安史之乱之后,这已经繁荣了千年的都城一下子遭遇了兵荒马乱,背叛、邪恶、烧杀掠夺轮番在这座有着百万之众的城市里上演,后来圣上继位,收复长安。对内休养生息,消番以加强中央集权;对外促进贸易,平定边境,远交近攻,任用能相名将,辛劳治国。大唐一派欣欣向荣,向往日的荣光里追逐,后人称这段时间为“中唐之治”。也是这段时间,大唐建立了度支司,一个新的职能机构,开启了短暂的纸币经济和对外贸易为主的修复政策。 王帅将军此刻就站在这度支司门口,旁边站着东城不良帅冯晓,二人正为要不要进攻度支司讨论。方才大将军李玉已经来“视察”过了,点明指挥权归于自己的徒弟冯晓,而王帅身为东宫禁军将领,却被这女流之辈压了一头,甚是不爽。 王将军正要想着怎么压压这新官的风头,突然度支司大门敞开一半,所有弓弩手都对准了大门,隐约可以看见门内站立了数十人,手拿弩箭,王帅正要下令攻击,却瞥见旁边的冯晓若有所思,表情凝重,并没有说话。一想到自己刚刚被换下了指挥权,还是听“主帅”的命令吧,不要节外生枝。 少顷,一个白衣男子蒙着眼,反绑双手跪着被扔出了门外,门又瞬间闭上了。 第六章九月初一午时一刻 大门闭上的瞬间,数十名禁军兵士快速的将被扔出来的人按住,抵上刀剑,弩手也转向此人。他嘴巴塞着布,说不出话来,一直呜呜的直叫。经过简单的搜身,确定无任何利器之后,被士兵们押解着带到了两位主将跟前。 冯晓把他嘴上的布条撕掉,眼罩拿开。王帅急忙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太子,侵占度支司,速速招来,可赐你速死。” “我不是贼人,我乃度支司文书官杨旭。” 这时一个士兵走上跟前,小声对王帅和冯晓说道 “已经验明正身,此人确实是度支司文书杨旭。” “好,你说说,里面什么情况?”冯晓继续问道。 “回两位大人,里面贼人绑了太子和度支使等官员、工匠,让他们换上了统一的白衣,戴上了金色面具,拿起了不能发射的假弩,和贼人混作一团,难以区分。” “太子可安好?”王帅焦急的问道。 “太子无恙,但是两位大人万万不可大意进攻啊。” 冯晓示意将杨旭带下,待杨旭被带走后,又小心的叮嘱了一位不良人暗中跟着杨旭,且不可被发觉。 “冯帅,小将却不信此人说辞”,王帅斩钉截铁的说着。 “如此人所说,贼人绑了太子和其他官员,为何偏偏放他出来?我看里面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那番情景,不如全员突击,速战速决,要不了一个时辰,定将太子救出。” “王将军,且慢!不可轻举妄动!我也不全信此人,但是请将军设想,这伙贼人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恐怕是谋划已久,想必已有比较周全的对策,咱们这样贸然进攻,只怕中了他们的圈套,而且若真如杨旭所说,怕是还会误伤太子。” 王帅本就处在千钧一发的境地,听到有人阻止,心中更是焦虑万分,不悦道: “里面被绑的可是太子,我不在乎其他人的性命,我只知道,若是救不出太子,待明天消息传遍整个长安城,你我二人,再无明日可言。” 说着一把推开冯晓,大步流星走向士兵队伍。冯晓被推地一个踉跄,紧接着赶紧稳了稳身形,愤怒和无能为力的感受,让她只能握紧拳头,望着王帅,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 此时的王帅,来到众士兵前,准备鼓舞士气。 “众东宫禁军将士听令!大家都是跟着我自安史之乱便戍卫东宫,什么凶狠的贼人没见过。现在太子被困在这度支司中,区区几个绑匪而已,大家听令,给我一鼓作气,歼灭贼人,救出太子!” 众将士听了这话,更觉信心大增,各个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大喊出 “喏!!!” 王帅看着气势汹汹的东宫禁军,心中不禁觉得多了几分胜算,到底是自己亲自带出的士兵,必能在顷刻之内救出太子。王帅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下属部署好士兵的阵型及武器。最前排是手持长枪的步兵,擅长冲刺搏斗,都是四处征战的行伍高手,后面则是端着弩箭的射手,各个百步穿杨,远近配合,互相掩护,此外更有六名精弩队兵士在旁狙击,这样的阵型,在王帅看来,于室内厮杀定是万无一失。他满意地点点头,站在一旁。此时气氛凝重,众人更是不敢出声,直直地站着,仿佛坚固的石头一般,只等主帅下令突袭。 冯晓突然大声呵斥道:“来人,围上!” 只见冯晓手下的数十名身穿黑衣带着面巾的不良人手持弯刀,迅速立于东宫禁军之前,背对度支司。因为不良人平日里抓捕市井贼人,寻拿通缉,所以平时着黑衣,带面巾,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且佩戴的都是短刀或者西域弯刀,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与威严华丽穿着的东宫禁军形成鲜明对比。 王帅瞬间震怒,这小小不良帅,竟敢围困自己的东宫禁军。 “冯晓,别看你师父是骠骑将军我会怕你,大胆不良帅,竟敢阻挡禁军救人。” “王将军,你忘了,谁才是主将了么?”冯晓也不甘示弱,丝毫不落下风。 王帅突然想起刚才那一幕,自己已经被下放了指挥权。 “让开,区区不良帅,还敢统领禁军不成!”王帅又羞又恼,绝不退让。 度支司外,两只唐朝军队互相拔刀怒张,气氛紧张。 “王将军,我刚才已经私下差人前去打探,咱们等等在攻也不迟。” 王帅听着冯晓语气略有松软,也顺带卖个台阶,毕竟这还没有诛杀贼人,自己人倒是先乱了阵脚,互相内斗,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于是王帅应了声“好”,挥手让所有禁军都把**收起,不良人们也都散开,回到冯晓身后。 此刻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时间慢慢流过,王帅越来越焦急,拳头也紧紧握住。突然一个身影翻墙而下,禁军士兵下意识地将武器对着这个身影,随时准备攻击。 “报!!!主帅、将军,情况窥探完毕!” 听到来人发出大喊,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不良人探子回来了,不良人一直以来都要走街访楼,自然少不了“跑窟”的训练,这翻墙上梁,飞檐走壁、偷听刺探的本事,不良人可是强过禁军不知道多少倍。 王帅听到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快快上前禀报!” 那人焦急地跑来,单膝下跪,喘的厉害,不只是跑的太快还是里面的情况太危险令他如此紧张,还未调整呼吸,便急匆匆开口, “将军、主帅!切勿硬闯!” 王帅眼见此景,又不免紧张起来,看来里面的情况果真如杨旭所说,不是这么简单啊,这让他有些恼怒, “急什么!有什么情况细细说来便是,慌里慌张,你们不良人都这么毛毛糙糙么?”王帅嘴上批评着不良人,心里却暗暗庆幸,亏得不良人相助,打探了消息。 不良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态,立马调整状态,汇报道, “从楼顶的孔缝中看进去,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清晰可见。共有四十人,均身着白衣,头戴金色西域面具,手持弩箭,对着门外,蓄势待发,根本分不清谁是贼人,谁是人质!” 王帅听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颤,这伙贼人果真阴险狡诈,就等他们一步步走进陷阱,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叫来安仁坊坊门卫队: “今日度支司内共有多少工人上工,值班官员又有几人,太子及其随从又是多少人,细细报来!” 下属早已对今日度支司的情况做了调查,这些数字也是了然于胸,不急不躁地报道, “今日上工工人实到一十六人,值守官员共九人,方才一名值守官员被送出,还剩下八人。太子一行共计七人。” 王帅心中暗暗计算着,这样一来,其中只有八人是绑匪,贸然进攻,恐怕伤及太子,救不出太子虽是大罪,但太子若是被自己所伤,恐怕就是诛九族的死罪了。此时禁军将士也不知该如何行动,纷纷看向王帅,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王帅思虑再三,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再看了看旁边的冯晓,冯晓此时也得知情况,瞪着眼睛盯着王帅。王帅心虚地不敢直视冯晓,低头叹了口气,终是挥了挥手, “取消行动,众将士原地待命。”,随后向冯晓拱了拱手: “一切行动,小将及东宫伍佰禁军,悉听冯帅调遣”。 第七章九月初一午时正午度支司内 度支司内,人质们皆又被反绑坐于地上,只不过这次没有捂住嘴巴也没有套上眼罩。三个壮实的绑匪拿着弩箭在前面巡逻踱步。刚才送出年轻文官的那一幕,让众人又惊又叹,本以为要被杀头处决的小官吏,顷刻间获得了自由。 大寒刚才又发表了一篇言论,强调了听话配合的人,就能活着离开。众人从早上的担惊受怕稍微得到了一些释然舒缓。起码现在绑匪还没有杀人,一切都还有希望。 角落边的滴漏提醒着屋里的人,已经正午时分了。春分走到石门前,用手拨开石门上的隔窗,这个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方便度支司内部的人遇到危急之时可以关门自保,观察外部,现在反而成了贼人劫匪用来窥视外部情境的工具。 透过拳头大的隔窗,春分看见外面众多官兵拔剑张弩,已经将整个度支司围得水泄不通。春分调整了目光,向对面的茶楼望去。安仁坊的对面是长乐西坊,中间隔着朝阳大道,长乐西坊是长安城热闹的饭馆茶楼聚集地,整个坊间吃饭喝茶的消遣楼阁不下百十余座。春分张望的,正是直直对着度支司的“白马”茶楼的二楼雅间。雅间的窗户开着,立着一面蓝布做的茶牌旗。春分拿起了包里的西域张望镜,伸开圆筒,顿时眼前的茶牌旗被放大清晰,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朝闻夕事”春分边看边读了出来。 “大寒,太好了,秋分给信了,官兵一时半会不会贸然进来,第一个计划成功了。”春分高兴的对着大寒喊道。 “不用高兴的太早,这才刚开始,每三个时辰观察一下。”大寒打着哈欠说道。 众绑匪听了春分所说,都松了一口气似的,脱下了面具。 太子默默的把刚才这一幕看在眼里,仔细的观察起来这几个绑匪。 为首的大寒,一进来就摘脱了面具,似乎不介意大家得知她的真容;眉清目秀的外表透露着一丝邪气,身材高挑匀称的她,与太子似乎一般高。走路带风,衣着利索,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张狂的春分面具下竟然是一个书生的脸庞,生的貌似潘安,神采奕奕,若不是为劫匪,定让人以为是哪家员外的公子。 胖胖的劫匪代号谷雨,面容老实,肥头大耳,脖颈处有一道长疤,延伸至下脸颊。虽然有疤,却让人不觉得害怕,倒是很轻切稳重的感觉。 两个身材相似,形影不离的劫匪是一对儿西域双胞胎,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猛地一看长得一模一样,适才听见匪首唤他们大暑小暑,对应着节气名称。 刚才说话的白露劫匪,脱下了面具,竟然是生的如此端庄靓丽,太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白露的秀发简单利索的盘在脑后,皮肤白皙,朱红齿白,脸颊很小却又有着一双大而无辜的双眸,再加上眉头紧蹙,让人看了无不生怜。白露的手指修长而又白皙,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从未干过脏活累活,在如此紧张的气氛里,她依然桃腮带笑、含辞未吐,再加上这一副冷清淡然的面庞,像极了天仙下凡,又似贵妃重生。 太子怔怔的把目光从白露身上移开,还有一个高大的绑匪,听他们称呼似乎叫惊蛰,此刻已经脱下面具。竟然是一个昆仑奴,相貌丑弊粗俗,浑身黝黑,但是高大威猛,看似身长七尺有余,一身精肉,青筋暴起,看上去就孔武有力。他面容狰狞,犹如从地狱而来,让人心生恐惧,但是其他劫匪似乎不以为然,对其亲切并无他样。 太子默默的把这几个的名字和相貌记牢,此刻他也已经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原定的安排是视察完度支司,前去李光粥将军家做客赴宴,哪料到是这般境地。 这时,度支使突然带着哭腔大叫了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我们都看见你们长什么样了,我们还能活么?” “闭嘴!”春分走了过去,朝着度支使的脑袋上使劲打了一下。 “我不,你索性现在就杀了我吧,太害怕了,不如早死早超生啊......”堂堂的度支使大人痛哭了起来。众劫匪看见,又是哈哈大笑。 “姜大人,您就这么急着求死么?”大寒鬼魅般的出现在度支使的面前,边说边把玩着一把短刃。 “反正迟早要死,这担惊受怕的,我受不了啊。” “姜大人,”一直沉默的太子突然说话了。“他们想要加害大家,早都动手了。没事,我看这几位大侠也不是癫疯狂徒,定有隐情才会做这般极端之事。”太子这话,与其是说给度支使的安慰言语,倒不如是说给绑匪们听。 “哎哟,大唐太子还会听咱们的冤情啊?啊?哈哈哈!”春分听罢,大声嬉笑起来,周围几个绑匪也都哈哈大笑。只有白露,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 “你们但说无妨,我能解决的,一定可以替各位解决。只要放了我们,现在回头,还都来得及。”太子没有理会春分,继续说道,只不过这次太子面对着大韩——这位看上去像是头领的高挑女子。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大韩接着太子的话,手举短刃,慢慢的走到太子身边。“太子殿下,那我问您,杀我全家的仇敌,他还来得及回头么?”话毕刀落,短刃架在太子的白衣肩口。 “姑娘,你我素未平生,其中怕有误会。我自幼被父王教导,仁爱待民,从未杀过任何人,我以大唐太子之名发誓。” “杀人呢,这件事,我看未必需要亲自动手吧。”大韩把短刃收起,慢慢的退后,但是眼神一直未离开太子。似乎这话中有话,太子也猜不透这真假。 “已是正午,不如,吃些饭吧。”白露轻轻的对一旁的谷雨说道。 谷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包中拿出西域的烤馕,葡萄酒分发给众劫匪。 人质们坐在地上,一个个担惊受怕,根本没有心思吃饭,几个劫匪倒是心情不错,大吃大喝,两个双胞胎西域人和昆仑奴用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语言手舞足蹈的边吃着边比划着,似乎他们不是在打劫这世界上最重要的金库,也没有劫持这世界上最重要的继承人。 第八章九月初一午时三刻 自不良帅冯晓、禁军侍郎将王帅围困度支司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了,除了被劫匪故意放出来的文官杨旭,没有一点点动静。他们两人也都觉得,这怕是一场持久战了。东宫军士很快在安仁坊内搭建了军营帐篷,军士们在军帐内搭桌挂图,同主帅一起商量应对计策,犹如打仗安营扎寨一般,桌上放着度支司的设计图纸,西域侍郎阿方索也在账内,拿笔在图上指指画画。王帅冯晓已经设计了十几种进攻方式,但是都因为投鼠忌器,也不敢贸然进攻行动,现在看来也只能将贼人团团围住。但是太子安危尚不知晓,不断派去打探的不良探也回报说,度支司里面把天窗关闭,大家对内部情况也是茫然不知。整个安仁坊都戒严封闭了,对周围百姓宣称度支司只是在演练遇袭。也不知道此事朝野内众臣是否知晓,但是百姓和朝堂众官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现在的冯晓和王帅,论危险,一点也不亚于太子。 王帅平日里带兵打仗,也知道度支司是用来印刷银票,但并不知道这度支司详细的来龙去脉,此刻在军帐内,深知周围街坊细则的不良帅冯晓正在给王帅一一讲解: “这度支司的设立,是我大唐繁荣昌盛的基本。众所周知,安史之乱之后,圣上下令休养生息,减轻赋税,那必然要加强对外贸易。按大唐律例铜钱不得出境,以保护我唐铜矿不外流,在番外只能用黄金白银交易,但是丝绸之路路途险峻,异常凶险,钱财运送颇费周折。刚上任的年轻首辅司丞李必设计制造了用银票兑换银两的运作方式。银票由度支司负责印刷制造,并制定了官府指导的兑换率,而且此为大唐官方唯一印制,其他人不得私造。在市面上可以按照比例兑换成现钱或金银。随着诸多使用方便,银票越传越远,又被叫做飞钱。现如今,大唐飞钱一直可以在西至坲林国都城坦布尔、东至新罗属国、扶桑日本使用兑换,由于对外贸易乃我大唐经济复苏之根本,度支司又承担了用飞钱金额按照西域各国购买能力,进行抵押兑换各国国币的工作,故而度支司内存有各国钱两无数,每一个到达长安,到达大唐的西域外商,第一站都是要来度支司兑换钱两。” ............ 大雪刚至,废旧的庭院生起了炉子,秋分一行人坐在长桌旁继续“学习”,为首的秋分正在给大家“上课”: “度支司内存各国的钱财数量庞大,但是每天都会来回和本地的对外商贩兑换支出,况且我大唐通宝不得流出,飞钱作为兑换抵押工具,也就越印越多,以致于现在每天都要印制一定面额,才能保证市场钱币的流通。” “那咱们自己直接印造钱币不就完了么,还费那劲打劫度支司干嘛?”春分好奇的问道。 “春分,这银票可不是那么容易仿制的。”秋分别说别掏出来一张银票。 ................ 度支司外军帐内。 “王将军请看,这是一张我大唐银票,其纸张由成都城外北三十里处的凤凰山上特殊竹料而制造,这种竹子只在山顶生长,光将竹纸加工的流程都多达七十多道,每张纸制造时会加入大唐压印,纸张造好后,会在成都府加盖一层薄木浆,这样纸张可以保存数百年不腐烂,依然亮洁光泽。单说这纸张,印制起来就颇费功夫,负责印刷的工匠都在成都府内受严密监管,民间也不让这纸张外流,想要仿制这银票,单单从纸张上就难上加难。” 王帅接过冯晓递过来的银票,细细端详。 .................. 秋分把银票递给春分,接着说道: “不单单是纸张上有防伪,这活字排版印刷的字体,也有讲究。字体采取自我唐太宗太祖皇帝书法中的真迹,逐一重新排版。在度支司内每年都会重新销毁字板,再重新印刻,以避免排版印刷的老旧痕迹。这银票的背景,有一层淡蓝色散发着暗香的浅谈图案,是前朝名家顾恺之的真迹,由工匠临摹再通过西域特殊蓝色颜料印制上去,此图用不掉色,淡香长久可留数年,此真迹现在禁城内,外人也不可得。而这蓝色的颜料,更是珍贵万分,只有通过皇家联系西域小国,才能采购得到。” ...................... 春分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又传送递于其他人,大家都拿起来银票细细端详。 “除了这纸张、印字,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度支章。这度支章在度支司内保管,每三年销毁一次,重制一次。这巴掌大的刻章上会用微雕刻上我唐诗人文豪的文采,字如蚊腿大小,不拿西域透镜都看不清,由大唐的能工巧匠印制,此外度支章上还会印制一串打乱的天干地支排列字码,用于对验兑换钱银的具体数值。今年度支章上印的是武太后时期的诗人李太白名片,将进酒全篇。” 这是大家赶紧细细的看银票上的印章,果真密密麻麻看不真切,一个个蝇头小子,看的人眼干生涩。春分拿起一个西域透镜,仔细读了出来: .........................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王帅听了冯晓的介绍,不由得拿起西域透镜,仔细的看着银票上的章印。“冯主帅,想不到这小小的银票,竟然有这么多讲究,又是造纸,又是刻章、还要印字,确实是,想要仿制的难度太大了。”军帐内的王帅听完冯晓的介绍,不由叹到。 “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伙贼人提前布局,精打细算,怕不仅仅是打劫这么简单。”,冯晓表情严肃的对王帅讲道。 “冯主帅的意思是?” “我看他们是想要...” ............................... 庭院里的炉子越烧越旺,谷雨又往炉子里添加了些许柴木。 “什么?咱们要自己印银票?”春分眼睛瞪着大大的,惊讶的望着大家。 “是的,咱们自己印银票。”秋分淡淡的答道,“咱们只需七日时间就够了,这七日里,你们便可押着度支司的工人官员,替吾等印制,这度支司在咱们手里,里面存放的川纸一般够印三年,一天就能印等银白万两,合千万钱或万两金。七天,一人便可得一百万两白银。大唐经济贸易为主,不可能断了这银票的使用,所以说,这些钱,安全可靠。”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天文数字。百万两白银,这是大唐一个月的外貌收益,附加在一个人身上,不仅仅是富可敌国可以形容的,甚至可以打造一个小国,一支军队! 突然,大寒爆发出了一声大笑,打破的寂静。紧接着春分也高兴的咧开了嘴,高声大笑起来,两位双胞胎西域勇士大暑小暑更是站了起来,开始载歌载舞,谷雨也露出了微笑,就连一向高冷的白露,也是亲启红唇,微微抬头。惊蛰裂开大嘴,漏出一口雪亮的白牙,和他通体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一直沉着冷静的秋分,也被这气氛感染,慢慢地漏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 ................................. 贼人要自己印刷银票,听完冯晓的分析,王帅又惊又叹,想一想太子还在里面,生死未卜。王帅深深的叹了口气,踱步到账外督军,一筹莫展,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将度支司团团围住,但是要做的,也只是等待,等待奇迹出现,营救太子;又或者等待着因为误了大唐最重要的未来,而加罪于身。 第九章九月初二卯时三刻 稍显落魄的王帅,低着头走回营帐。冯晓在营帐里焦急地来回走着,不时用手扶额,试图猜想这些歹徒真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知道这一切背后的动机,才好揣摩他们的做法。王帅撩开帘子,走进营帐,此时营帐外的天光已经很亮了,冯晓的眼睛被亮光刺的有些不适,她这才发现已经要天亮了,没有顾及王帅投向自己的目光,冯晓大步走出营帐。站在帘外,冯晓四处环视着,到处都是装备精良的士兵,铁甲在士兵走路时摩擦。发出不怎么悦耳的声音。冯晓觉得太吵了,她没办法冷静思考,抬头间,正看到不远处有一座茶楼,而茶楼的上层,刚刚好对准度支司,是个观察地形的好地方。经过一夜的高度紧张,冯晓此时正需要一杯茶,让自己不那么疲倦。 待冯晓走到茶楼门口,街上的商铺已经陆续开门了,行人也多了起来,冯晓抬头看了看,上层似乎还没有客人,抬步走了进去。交待过店小二,就上了楼梯。景观一下子开阔起来,装潢看着很雅致,想必文人墨客会经常在这里聚集。观察了一下四周,正对度支司的茶座还空着,坐在这里观察地形,想必会另有收获,冯晓边走向茶座边这么想着。 “冯帅将!果然是你,大唐第一女不良帅,久仰大名!没想到一大早在茶楼能见到你,是这附近有要案发生吗” 冯晓被突然的声音吓地遗精,连忙转身,身后站着一个清秀的少年,身着白衣,表情沉着,一副文人模样,只是这行为做派,怎么这样唐突。冯晓也并未多想,只是不悦地看着这少年,说道, “有没有要案,不是你该管的事,好好写文章才是你最该操心的。” 面对这并不友善的态度,少年也并不恼,只是弓着腰,双手抱拳,连连称是, “是是是,那…不烦扰冯帅将了。” 不等他说罢,冯晓便不耐烦地转身走向茶座,坐定,放下随身物品,茶也上来了。冯晓一手拿着茶,一手放在案几上,用手指敲着桌面,眼神则在度支司上空游走,是在观察地形,思虑着更多营救方式。这边,少年直直地盯着冯晓的后脑勺,面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和善,看不出一丝情绪。就这么看了几瞬,少年径直走向冯晓隔壁的茶座,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纱帘,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将对方看个真切。待少年坐定,一个店小二走上前,附身问道, “掌柜,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少年微微点头,挥了下手,让小二赶快退下,似是嫌小二妨碍了他对冯晓的观察。 茶楼里人渐渐多了,谈话声也多了起来,又杂又乱,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正当冯晓觉得烦躁之时,几人的谈话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听说了吗,昨日太子进度支司,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听说了听说了!不仅太子没出来,但凡进去的,现在没一个回家的,恐怕出了什么不测,整个安仁坊都戒严了。” “此话不假,我夫人今日起得早,还亲眼看到禁军队伍进了安仁坊。” “嘘!小声点吧,此事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议论的,当心让有心人听了去。” “好好好,不说了,喝茶吧。” 冯晓听到这里,顿时紧张起来,已经有百姓开始知道此事了,传到皇上耳朵里,也不过是一两刻的时间,必须要开始规划下一步行动了。这么想着,冯晓瞥到度支司似乎出现一阵骚动,定睛一看,石门居然在缓缓打开,顾不得多想,冯晓抓起随身物品及武器,大步冲下茶楼。这突然的动静把茶楼里的其他客人都吓得不轻,各个愣在那里,看着狂奔的冯晓。尤其是方才说闲话的二人,大唐第一女不良帅的名号谁没听过,二人被吓地冷汗直冒,心里想着方才的对话可千万不要被冯晓听到才好。 唯独有一人,仿佛没看到这一切,处变不惊地喝着茶,正是坐在冯晓隔壁的少年。他一手端着茶杯,嘴边似有一抹微笑,眼睛却看不出情绪,盯着楼下奔跑的冯晓,一直到冯晓消失在拐弯处。 少年转过脸庞,正是将几个绑匪聚集起来的那个秋分。 去年冬天,刚刚安顿好被聚集起来的几人,秋分单独一人来到安仁坊外,那时这还是一座酒楼,里面人员来往,错综复杂,无奈地势优越,刚好可以看到度支司的情况。少年走进酒楼,立马有店小二围过来, “这位公子,可有订位,喝什么酒,招待客人还是独酌一杯呢” 秋分面无表情,对着店小二,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叫他出来吧” 小二露出为难的深情, “公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哪请得动掌柜的,你不妨先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我好为你解决” 秋分也不多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像是对待一张没有字的白纸一样,拍到小二怀里, “此事你解决不了,无需多言,速叫掌柜的来” 小二哪里见过大额的银票,点头哈腰道, “公子你楼上请,掌柜的马上就到” 在那个最能看清度支司的位置,秋分一动不动地坐着,不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走近,边走边观察着,眼前的这位少年虽身着最不起眼的淡蓝色布衣,可这面料却不一般,不是寻常百姓家能见得到的,就连脚上穿的鞋履,都是一尘不染,犹如新买一般,也是掌柜不曾见到过的款式。在看这少年,虽是静静坐着,可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氛,此人身份必不寻常,不禁微微躬身。 “敢问公子,找我来有何要事” 秋分用手示意掌柜的坐在自己对面,十分有礼的模样,待掌柜坐定,将随身的小箱子,放在桌面,推到掌柜面前。 “这一箱,买这座楼,够吗” 掌柜的听到这话,不禁狐疑地皱起眉,伸手打开箱子,惊讶的表情凝固在他脸上,再看箱子里,竟是慢慢的黄金,掌柜的虽有茶楼,但也只是小富小贵,哪见过这阵仗,楞楞地点头道, “够…够…绝对够!” 少年看着掌柜傻傻的模样,嘴边浮现一抹轻蔑的笑。 “从今日起,我来掌管茶楼的经营,不用去礼部过户,我只是暂时接管。你偕老小及原先的茶馆伙计先回老家住着,不得我令万不可前来长安。待到来年八月,你再归来,依然是这茶楼之主。这钱财与银票,你皆拿走便是。” 掌柜唯唯诺诺的应道,这等天下的好买卖,岂能不应? “还有,”秋分突然叫住了掌故,沉重的说道:“若敢与他人提及此事,后果自负!” 突然空气更加肃杀冷寂,掌柜的低下头,不再敢与这个少年直视哪怕一瞬,慢慢拱了拱手,轻轻说道: “喏” 第十章郭敬腾格里沙漠 元和十二年,冬。 中卫城西北三十里外,腾格里沙漠南旁黄河道口,**大营延绵数里,背河面漠扎寨,军营的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大漠,在月光下深邃神秘,漫天繁星下是风沙阵阵,暗藏尘扬;军营背后是波涛滚滚的黄河中上游,气势磅礴,浪声震天,河道曲折,两岸牧草过人。七十年前,诗人王维曾在此处写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当时是盛唐,繁盛不可一世的大唐,是世界的中心,中卫彼时就是大唐广阔疆域中的一块辖地,一块王土下的小小卫城,然而几十年后,王维不会想到,大唐帝国的缔造者也不会想到,**却要被迫在此安营,进军沙漠。 元和十二年腊月,宁夏节度使章其信率众叛乱,李光粥率陕甘驻军二十万进军银川、中卫平叛。在党项族拓跋首领李思攻率夏州五万余骑兵协助下,**势如破竹,一天收复一城池,十余天便将叛军赶进腾格里沙漠。叛军首领章其信被李思攻所杀,其外甥胡啸天只身遁入沙漠不知所终。 此时凛冬已至,大漠的寒冷就像冰刀一般,刺人心肺。 主将军帐内,突袭营校尉捉刀将偏将侍郎郭敬半蹲于地上。 李光粥示意其他偏将退下,只留下他和郭敬。这郭敬生的高大壮实,天生神力。其祖是唐初名将郭元振,后因家道中落,十六岁入伍行军。本是一名马前卒,后跟随李光粥一路东征西讨,收复唐地,屡立战功,步步提拔,现被封为偏将,深得李将军喜爱。此次征讨叛军,负责统领精锐骑兵突袭营,三日前银川战役时一人力鼎城门四叛将而不惧,杀一伤三,又立下战功嘉奖。 李光粥自信的看着郭敬,这位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忠诚憨厚的偏将,定能完成奇攻。 “郭敬,此次有一机要任务,我决定交付与你!” “喏!”郭敬恭恭敬敬的干脆答道。 “此次平叛宁夏,咱们**势如破竹,斩杀敌军数万,震我国威,但是叛将章其信外甥胡啸天逃进大漠,不知所踪。你此次率精锐轻骑五名前去追击,三日内将其活捉带回。” “将军,此事简单,定将叛将缉拿。”郭敬没有丝毫犹豫,利索的应道。经过几天的追击,胡啸天一人只身大漠,精疲力竭,别说六人,就是郭敬一人,追拿他也不在话下。 “郭敬,虽然叛将胡啸天只有一人,但是此次路途依然险阻,而且事关重大。”李光粥顿了顿,看了看半跪合拳的郭敬。 “将军请明示。” “好,我只与你一人讲,休得知与他人。” “喏!” “三日后,圣上要亲临劳军,携西域大食帝国外将、使徒数名,当众审查叛将,扬我唐威国例。但是叛将首领章之信已由党项人诛杀,此叛将胡啸天一定要由我唐缉拿,不得有失。此次有西域使臣和将军,大唐的尊威万万不可丢掉。党项族虽说暂时是我军同盟,但是安史之乱时也暗中资助过安禄山,只不过我大唐此时才复兴,不得连年征战,这才封了他们夏州之地。但是党项人定反骨仍存,我已从细作处得知,党项族夏军也会派遣一支数人的突袭骑军,部从首领之子李子维带领下,追击叛将,想要领先于我军擒拿胡啸天,三日后在圣上和外国使节面前看我**笑话。” “将军放心,末将日夜兼程,定在党项夏军之前缉拿叛将。” “好,郭敬。这是我捉拿安禄山时,于他身上搜得的西域匕首,圣上将此匕首赐我,此西域匕首我暂时也用不上了,全唐仅此一件。现在我将此刃赠予你,助你完成任务,早日归来。” “谢将军!”郭敬双手接过匕首,细细打量:这是西域著名利器--时刃,相传为波斯王子流落中原随身携带的佩刃,此刀削铁如泥,用万年前坠入波斯湾的陨铁,在卡斯火山中的岩浆锻造,百年不用打磨依然锋利无比,匕首柄端镶有一枚极小的红色宝石,西域名唤时珠,据说能暂定时光,扭转乾坤,故此器名曰时刃。在整个大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李光粥将军心爱之物,随身佩剑。当然暂定时间只是神话不可信,不过此器锋利至极,刃气凄厉,使用之时可在电光火石之间刺破甲胄,也配得上时刃之称号。 现在李光粥将利器赠予郭敬,郭敬也知道此事意义重大,非同寻常。 “郭将军,速去挑选精锐,连夜启程吧。切记,若碰到党项人,不可硬战,现在还不能和他们他们伤了和气。” “喏”,郭敬恭敬的拱手退出账外,立马去了突袭营,点了五位出生入死的骑兵战友,轻弩短刀,带足三日口粮饮水,趁着夜色奔袭进寂静大漠。 几乎与此同时,党项夏军营地,世子李子维也率数人奔袭入大漠,他们也带着同样的目的,快马加鞭。两队人马由不同的大漠边饮马草原,向腾格里相同的心脏进发。 。。。 第二日天明,日高炎热,大漠滚滚黄沙,漫天飞扬。郭敬一行人带着面纱,艰难的在大漠上骑行,在荒凉的沙堆中,由于蝼蚁,穿越迂回。经过一晚的飞驰,他们已经离大沙漠中的一个小绿洲——哈马湖越来越近了。 “我说郭大,这坏货胡啸天能去哈马湖么?这么热的天,早晒死了吧!”骑兵王玉琪有气无力的向郭敬抱怨。因为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郭敬又随和隐忍,早和手下士兵打成一片,大家是情同手足的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所以平日里这些骑兵和校尉郭敬说话的时候都是没大没小,丝毫没有上下级士官之间的客套和奉承,郭敬因为生的壮实,年龄又稍稍年长一些,所以小兵们都爱称他郭大将军,久而久之简称郭大了。 “我看你才是个坏货!”旁边的另一个年长一些的骑兵陈曦骂道,“昨夜里郭队点兵,你还立在那不吱声,生怕郭队把你点了是不?” 几个人听了老兵对王玉琪的奚落,哈哈大笑。 “你瞎说啥,我啥时候怕过事,我还怕这仗打得太快,没地建功立业,名垂野史呢!” “什么名垂野史,那是名垂青史!”郭敬纠正着年轻的骑兵。 “诶呀诶呀,野史青史,都一个样,青楼野楼的,有啥大区别么?”王玉琪不服的狡辩道。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笑得更欢乐了。 “我看你就惦记着长安醉笑楼里的黄一梅呢吧!”,有人在旁起哄道。 “瞎说,我是那种馋人家身子的登徒子么?” “我看你就是整个大唐最色的登徒子。” 一行人一人一句的欢笑着往哈马湖赶去,这是腾格里大漠中心的唯一一个绿洲,是地下水渗出形成的小湖泊。百年前匈奴骑兵曾在此饮马补给,故称哈马湖。横穿大漠的第一步,就是必须要到这里补充水源。 郭敬看着身边的兄弟,语重心长的说道:“此次带你们来执行这个任务,虽然说辛苦一些,其实吧是个肥差,抓一个丧家之犬而已。我也就是想着让你们立功。过几天有大大的惊喜,你们就等着加官进爵吧。” “对,抓住胡啸天这狗贼,我就可以面圣了。”王玉琪大笑着说道。 “郭队,前方好像有人。”老兵陈曦突然拉住了自己坐骑的缰绳。郭大定眼向前望去,远处果真有几个人牵着马往湖边走。 郭敬伸出右手,握成拳头挥了一下。 其他五个人连同郭敬一起迅速的翻身下马,抽出轻弩,搭剑附身,三人一组,整齐划一的躲在沙丘后向前窥望。 老兵陈曦仔细看了看,与郭大商议: “好像不太像宁夏叛军,倒是像党项人。” “好像就是党项人。” 党项人是原本居住在青海的西域少数民族部族,是羌族和鲜卑族的后裔,因为与太祖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生母太穆窦皇后是同族,故而太原起事后一直协助李军,和瓦岗军并立齐名战功。后与大唐交好,周武皇后时期,因为与吐蕃有矛盾且青海土地贫瘠,请求迁往内地。周武皇后念在其族一直对大唐有功,赐姓李姓,令其迁徙至甘肃、陕西、宁夏、蒙古四处交界之地,封首领世袭夏州节度使,自建骑兵,一来避吐蕃矛盾,二来开拓荒野,守住榆林之北,利用党项骑兵,以敌匈奴之患。 “慢慢靠近,听我指令。”郭敬轻轻的传达了命令。 几个人在沙丘北侧,半蹲着缓缓前进,待到走进时,听到那几个牵马的骑兵互相讨论道: “此处正是宰杀唐兵的好地方,等会儿都给我好好埋伏起来。” “大胆!” 突然凭空晴空怒吼,震耳欲聋的一声威严怒喝,震住了湖边的几个人。 本来炎热的夏天大漠,突然冷寂了几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