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仇奕森探案》
第一章 隐侠萍踪
在江湖上的所谓“收山”,或是洗手归隐,无非是再不过问江湖上所有的琐事,脱离这些繁杂的圈子。但是人总还得有个去处的。
纵横江湖数十年,绰号“老狐狸”的江湖好汉仇奕森,自从越狱报了他的私仇,把他的姘妇章曼莉收拾掉以后,脱离了“赌城”——澳门,即正式宣布“收山”了!
他的儿子仇小菁已经长大成人,在“赌城”混得也不错,名誉、地位、金钱全有了,所以仇奕森的心中可说是没有丝毫的牵挂,大可以隐姓埋名、逍遥自在地度他的余生。
仇奕森的打算是云游四海,遍赏各地风光。当他在风云烜赫的时期,曾经有许多义结金兰的弟兄;如今世局变迁,山河变色,这些弟兄老的老,死的死,天各一方,剩在人世间的,多半已经“收山归隐”,不再涉问江湖上的琐事了。
仇奕森还是个重感情的人物,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和这些老弟兄欢聚一番。譬如说,把盏高歌,叙述当年的豪勇,对生命的旅途,作一番回忆,亦人生一大乐趣也!
第一个给仇奕森回信的是当年在闽海,绰号“金刀老三”的私枭帮大爷闵三江。这位老大哥早在十多年前就宣布退休了,原因是他在太平洋战争时期,帮助菲律宾人民反抗日本军阀,走私军火,支援菲律宾人民的游击队,被日军废掉了他一条腿。
闵三江的回信是用电报拍的,非常的简单,说是竭诚希望能和仇奕森欢聚,把盏话当年一番。
闵三江在“收山”之后,因为有功于菲律宾政府,占“地利”上的方便,他在菲律宾某一个群岛之中的小岛,购下了一座荒山,实行开垦,以消磨他的余年!据说那地方宛如世外桃源,可以忘却尘世的烦忧!
仇奕森有了决定,决心第一个目的地,是去探访闵三江。
菲律宾是个海岛组成的国家,大小岛屿约有七千余座,风景优美,数亚热带国家之冠。
仇奕森本就是抱着云游四海的主意,飘洋过海,欣赏了好几天海洋上的风光,这种情趣,和在干私枭生涯时迥然不同。到达马尼拉之后,得到旅行社的帮助,始才知道赴C岛的途径。
仇奕森不避舟车的劳顿,转乘火车,又坐上渡海的小轮船,徐徐地和他的目的地——C岛接近了。
当轮船将接近码头时,汽笛鸣了数遍,船上的旅客除了部分忙着收拾行李外,大都到甲板上去欣赏这小岛的风光,仇奕森也伏在甲板栏杆之旁。一目了然,可以看到那座荒芜小海岛的简陋的码头,椰树参天,竹屋茅舍,衣着古怪似半开化的土人,他们对这艘破轮船到埠,似乎还像是一件大事,敲着竹梆子,招手欢呼,有些孩子还划着竹筏向轮船拢过来了。
假如说,有旅客抛掷铜币下海的话,他们会很快地潜进海底里去,把铜钱拾出来。
仇奕森对这些,感觉到十分的清新,心旷神怡,情趣盎然。若说是在称英雄道好汉的当年,生活像个海上的亡命者,夜以继日,由此岛到彼岛,和官方捉迷藏,和敌对帮斗智,哪还有这种闲情逸致来欣赏这种大自然优美的景色?
不久,轮船已靠拢了码头。仇奕森并没有通知闵三江何时何日到埠,他打算给这位洗手归隐的江湖老大哥一记意外的惊喜,好像突然自天而降似地相聚,那是另有一番情趣的。
码头上的秩序十分混乱,土人在帮着卸货,他们说话多半用土语或简单的英语,土语是很难使人听得懂的。
轮船上的旅客并不算太多,他们都相继下船去了。由于天气燠热,仇奕森换上适合亚热带的装束,提着简单的行李,慢步走下了扶摇不定的跳板。
有许多土人的孩子已经蜂拥过来了,他们用土语吱吱喳喳地说话,意思是要帮忙客人提取行李。那些小顽童,刚才在海面上拾取铜币的也是他们,身上还是湿淋淋的,他们不管旅客的同意与否,伸手就抢夺行李,一方面还互相争吵。
仇奕森对孩子们向来是最和气不过的,他笑口盈盈地用英语命他们让开。
“这么简单的一点行李,还用得着谁来帮忙吗?”他笑着说。
可是那些孩子们仍然阻着路不肯让开,显然是他们连英语也听不懂咧。
仇奕森忽地双目一瞪,有如闪电似的动作,伸手向后裤袋一兜,抓过来一只小手。混杂在这些孩子的当中,居然还有小扒手在内。
这小扒手,十来岁年纪,身上晒得油黑乌亮的,一双眼睛贼大,双眼皮,浓发浓眉,黑中略带棕色,若以血统、种族来判断,那必是马来亚与西班牙的混血种。
这小扒手失风被抓,立时使得原本围在面前的那些小家伙们一哄而鸟兽散。仇奕森本是江湖中的人物,不用追查,那些家伙全是给这名小扒手做掩护来的,莫非他还是个“小鬼”的头子?
这小扒手,年纪只有那么点大,仇奕森不好对他怎样惩罚。摇了摇头,啧着嘴说:
“你这一手,在我的面前,还嫩着呢!”
那孩子,脸红耳赤地,眼睛瞪得贼大,怔怔地呆立在那里,似乎已经是听天由命了。
“你叫什么名字?”仇奕森所说的他听不懂,只有用英语再说一遍。
“彼得!”那孩子指着自己的胸脯回答,“彼得雷诺!”
是时,一位穿着卡其布制服的土人警官路过。当他发现彼得雷诺正和一位陌生的旅客扰缠着的时候,便大声喝着说:“彼得!你又犯了老毛病了么?”
仇奕森含笑,竟然把手中唯一的一件行李交到这孩子的手中,说:“你无非是想赚几个钱罢了,给我提行李带路吧!”
彼得雷诺提着行李,欣然地雀跃在前路。“啊!先生,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仇奕森对这孩子有了一种新的看法,这孩子聪明伶俐,只是贫寒出身,同时涉进黑社会甚为可惜。
“为什么这里的警官和你都这样熟?”他问。
“啊!C岛上,总共不过四个警察一个警官!刚才那位警官,叫做里卡度,也是个了不起的大好人!”彼得雷诺很天真地说。
“你经常会被逮捕吧?”
“噢!”这孩子吐了吐舌头,摇首说:“不瞒你说,我要养活我的父亲,他是菲律宾抗日的英雄……”
“这么说,你有一个光荣的家庭!为什么还要你出来玩三只手指头?”
这孩子笑了,“家父四肢缺了三肢,靠我的三只手指头补充他的生活!”他举起三只手指头捻了一捻,炫示他养家之道。
“胡说八道,既是抗日英雄,政府应该给他们养老终生!”
“你懂得什么?”彼得雷诺忽的摆了摆手,他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皱着眉宇说:“先生,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
C市的岛面并不大,贴近海沿,有两三条黄泥马路,所有的商店,也不过是那么回事,旅店、饭馆、酒吧、弹子房、杂货店、戏院、理发间、茶室……,可以一目了然。
仇奕森向四周打量了一番之后,说:“我有一个老朋友,名叫闵三江,在这海岛之上,买了一幅山地,在自耕自种!”
彼得雷诺一怔,说:“那必是‘闵家花园’了!”
他说出“闵家花园”四个字时,好像神色一怔,略具恐怖。莫非是闵三江“收山归隐”之后,在这海岛之上,还有着他的潜在势力?
“在C岛上,赫赫有名,谁会不知道?但是路途遥远,徒步是不行的,一定要乘公共汽车!”孩子说。
仇奕森一想,这孩子大概是在索取他的报酬了,便摸出身上“外币”换来剩下的几张“披索”,故意数点了一番,扬在手中。
“劳你领路,这些够了吗?”
彼得雷诺正要答话时,倾斜的山坡公路上冲下来一辆约一九四六年的蓝色敞篷汽车,扬起了一阵黄泥滚滚的尘垢,驾车的是一位消瘦、身材像竹竿似的秃头老儿。将汽车在仇奕森身畔戛然停下。
“仇奕森,靠小孩子领路是不够的,跟我走吧!”那老儿呵呵笑着说。
仇奕森拧头一看,这老儿头顶秃得贼亮,那双阴阳怪眼,左眼高右眼低,脸无三两肉,一口银光闪闪的假镶牙……一看而知,那是“金刀老三”闵三江的门人,管帐房的华云道。
仇奕森劈口就笑骂:“老家伙,你还没有死咧!”
华云道赫然大笑:“仇奕森,你别骂,反正你和我是活冤家对头,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把帐目算清的!”
仇奕森说:“闵三爷怎知道我要来了?”
“唉,闵三爷接得你的信后,拍了回电,朝夕寝食不安,每逢有船期到埠,一定派我到码头上来迎接!”华云道像是烟瘾未足,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多噜嗦了,快上汽车吧!”
“闵三爷的身体还健康吧?”仇奕森问。
“怎么不健康?老头子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是连老虎都能吞得下!”
“哈!”仇奕森一笑,把身上剩下的菲律宾钱币全赠给了彼得雷诺,一挥手,“我们后会有期了!问候令尊大人!”他接过行李,坐上敞篷汽车。
“先生,你贵姓啊?”孩子问。
“我隐姓埋名了!”
彼得雷诺正数点着那位陌生客人的赏赐,还来不及挥手,华云道已踏满油门,汽车窜上斜坡,扬起一道尘埃,远扬而去了。
这海岛的山道十分崎岖,连柏油都没有铺,碎石子和黄泥铺的道路在大热的天气下,汽车辗过,简直像烟幕一样。
仇奕森问华云道说:“闵三爷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惬意吧?”
华云道噘嘴一笑,说:“老头儿的身体愈来愈是结实了,他还打算弄个第四号填房呢!”
“怎么?闵大嫂和二娘娘全故世啦?”仇奕森惊诧地问。
“何止大嫂和二娘娘过了世,老头儿有尅妻的命!‘收山’之后,娶了三号填房,是个中菲混血种,年纪轻,体力壮,是个俏娘儿们,可是嫁给老头之后,不到四年又告一命呜呼,还遗下一个女儿呢!”
“又生了一个女儿?”仇奕森赫然大笑,“闵三爷的一生就是喜爱接近女色,结果生下三个女儿!”
华云道也笑着说:“其实说穿了,天底下哪一个男人不喜爱女色呢?做和尚也会碰上个潘巧云呀!”
“金姑和银姑可好?”仇奕森又问。金姑是闵三江的大女儿,银姑是二女儿,仇奕森当年是常抱着她们撒尿的!
“都嫁啦!”华云道说:“可是她们嫁的都不是好丈夫!”
“怎么个坏法?”
“唉,老头儿‘收山’之后,也学人家讲什么门当户对的,怕女儿嫁出去吃苦,选有钱的配亲,给他选中了,一个‘窝囊废’,一个‘败家子’!”华云道很不屑地说。
仇奕森摇了摇头:“你对闵三爷太苛责了!”
C岛的环境优美,汽车爬上了高坡,可以看到周围蔚蓝的海水,浪沫千层像裙带似的,远眺高山,翠绿的椰树丛林,与碧海白浪相映成趣。
汽车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由那四通八达的山道绕上一条宽阔的水泥道路,这时便可以看到一座水泥建筑的铁闸大门,门上有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闵家花园”。
铁闸门是敞开着的,里面好像是另有天地呢!有“欲穷千里目”尚需“更上一层楼”之感觉。到这时候为止,还看不到住宅。这样水泥铺的汽车道路究竟有多长?还不知道。
在道路两旁的山麓上,几乎尽是芒果树,大概收成的季节快到了,满树上尽是尚未转黄绿油油的大芒果。
“闵家花园究竟有多大?”仇奕森又问。
“啊,反正是这座山全在内,数百亩总有的!”
不久,路过一间茅屋,只见一个土人打扮,脸色呆滞,赤裸着上身,体格魁梧又晒得黝黑的青年人趋了出来,他的身上背有一柄土人的劈山刀,一双露着凶光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正向仇奕森注视着。
华云道向土人挥了挥手,汽车便过去了。
“这是什么人?他的眼光好像含着仇恨!”仇奕森说。
“啊!那是哈德门,别理睬他就行了!”华云道漫不经意地说。
“哈德门?名字起得很怪!”
“这是老头儿用一包香烟换来的儿子!”
“怎么回事?”
华云道只摇了摇头,没肯说下去。
蓦地,“砰!”的一声枪响。仇奕森听得出,那是铁砂子猎弹的声响。火光正好由他们的头顶擦过。
“妈的,又是凤姑那丫头在玩枪了!”华云道咒骂,说着停下了车。
这时,只见山坡上跃下一个年轻,态度娇憨而又带着几分犷野的女郎,她全副猎装打扮,穿着短马靴,腰间缠着弹带,手执长管双筒的猎枪。
仇奕森向这女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女郎的年纪,顶多不过十五、六,因为亚热带气候的关系,早熟!所以身材已长得十分的丰腴了,浓眉大眼,鼻儿尖尖,俏俏的嘴儿,瓜子脸,曲卷而略呈棕黄色的秀发,一看而知是个华菲混血儿。
她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由她的外表就可以看出,她有着一股难驯的野性劣根。
仇奕森心中想。华云道既称她为凤姑,那必是闵三江的三小姐了。
仇奕森刚才始才听到华云道说闵三江娶了个三号填房,结婚不到四年一命呜呼哀哉,遗下一个女儿——想不到这幼失母爱的女孩已经是亭亭玉立了呢!
闵凤姑瞪了仇奕森一眼,向华云道说:“汽车里坐着的可是我们朝夕等待着要迎接的贵客?”
华云道是以长辈的身分,瞪目说:“丫头,怎可无礼,这是你的爷叔辈!”
闵凤姑调皮地盯仇奕森一眼,呶嘴说:“那就不会错了,一定是爸爸渴望着要见的客人!”
仇奕森插了嘴,打趣说:“你欢迎客人时,习惯上都是鸣枪的吗?”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仇奕森吗?”闵凤姑反过来问。
“岂敢,虚有恶名而已!”仇奕森答。
“纵横江湖,赌城称霸,绰号‘老狐狸’!最近又扫荡群魔,威镇赌城,手刃淫妇的就是你?”
仇奕森吁了一口气,说:“那些都过去了……”
闵凤姑忽的仰起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仇奕森被弄得如坠五里雾中。
“鼎鼎大名,威镇赌城,纵横江湖称英雄的‘老狐狸’仇奕森,原来不过只是一个骚胡子!”她笑得前合后仰,乐不可支。
仇奕森见她的憨态是又好笑,又好恼。假如不是头一次见面,以他做长辈的身分,大可以打她的屁股。
“你这孩子,真是出言不逊!”
仇奕森只好这样斥骂。
“无礼,无礼!”华云道也斜着眼叱喝。
“我先送客人去看老头儿,回头再找你算帐!”
他说着,换上排挡,踏满了油门,汽车又飞似地向前疾驰了!
“骚胡子,回头见!”那野女郎还在叫嚷着挥着手。
仇奕森咯咯笑个不迭,说:“这孩子,很难对付!”
华云道叹息说:“唉,还不是老头儿自幼把她惯坏了——其实呢,那也难怪,两个大的全出嫁,剩下这么一个宝贝的女儿,自幼又没有母亲,老头儿不宠她,又宠谁呢?从小就教她玩刀弄枪,完全成了儿子的性格!”
“这只怪闵三爷没有儿子的关系!”
不久,汽车通过了一座遍植花卉的花圃,前面是一座西式建筑,而又是用整齐的茅草做屋顶的巨型住宅,它之所以用茅草做屋顶,大概是防热的关系。
这就是“闵家花园”的主人,“收山归隐”,绰号“金刀老三”的闵三爷的住宅了。
汽车在门前停下。
闵宅的佣仆似乎并不多,只见一个身躯肥大,穿着洋装的土妇连忙上前来启开车门,还帮着仇奕森提取行李。
“她的名字叫做摩洛。”华云道介绍说:“摩洛是菲律宾北部的土人部落,她是摩洛族人,所以我们就给她取了这样的怪名字。在我们这里做管家已经有十多年之久了!”
“听说菲律宾南部,还有很多未开化的土人部落?”仇奕森说。
“摩洛族人,有开化,有半开化的,也有未开化的。”华云道说着,边按着汽车的喇叭。
这时候,那个肥大的土妇携提着行李,以奇特的眼光瞪了他们一眼便进屋子去了。
仇奕森和华云道刚下车,屋内已走出一个肥圆脸孔的老儿,他的须发,白得像银丝般的,然而红光满面,似乎“鹤发童颜”就是形容这种脸色的老人。他瘸了一条腿,那是太平洋战争时支援菲律宾人民游击队抵抗日军所获得的报酬,他拄着一条拐杖一拐一拐地趋出来了。
“哈,我说的是你,仇老弟,你就要到啦,果然一点也没错!”这老儿哈哈地笑着说:“瞧,仇老弟,你还是那样的潇洒、年轻,样子一点也没变!”
仇奕森也呵呵大笑:“嗨,闵三爷,你还是那老样子,壮健如牛!”
老弟兄见面了,他们亲热得几乎要互相拥抱。
“唉,我们将近二十余年没见面了!”
“可不是吗?日子过得真快!”
“仇老弟,很奇怪,你一点也不显老,我倒是老了!老得几乎不中用,似乎脑筋也迟钝啦!”
“闵三爷,你并不显老,听说你最近还打算娶一位第四号填房呢!”仇奕森说。
闵三爷一怔,继而“呸”的唾了一口,诅咒说:“准又是华云道那老贼贫嘴!”
立时,两人相对大笑,笑得前合后仰的。在后,闵三江便把仇奕森引进屋中去。
瞧那屋子内的布置,还是纯中国式的,“古色古香”,酸枝红木家俱,有太师椅、贵妃床、云石桌子、宫灯、古瓶、白瓷观音、天津地毡……在那堂屋后面的庭院,还建有假山、鱼池、花架、盆景、鸟笼。几乎每一件装饰品,都来自中国的国产,可见得闵三江“收山归隐”在异国是有充分的准备。这老人很懂得享受,大概是打算藉这些以消磨他的终年吧!
专事服侍闵三江的是一个年轻而体格魁梧的华人,名字叫做邵阿通,脸孔圆圆的,一副敦厚的相貌,但并不显得聪明俐落,据说是抗日时期的一个华侨孤儿。闵三江收留了他,平常没有事时,便教导他和闵凤姑等弄刀使枪,藉以消磨时间。
据说这小子力大无穷,两臂足有百余斤的力气。所以在闵三江外出时,他必跟随在左右,服侍闵三江兼做保镳。
阿通斟茶递烟之后,闵三江即问:“凤姑跑哪儿去了?快叫她出来见见仇叔叔!”
“凤姑一大早就出去打猎了!到这时候还未有回来呢。”阿通答。
“唉,这孩子真是一点时间也闲不得的!真不像个女孩子!”闵三江鼓着腮说。但语气中却充满了喜爱与骄傲。
仇奕森笑着说:“你的三姑娘我已经见过了,她曾在半途上向我鸣枪欢迎致敬,这孩子大有男孩子气概!”
闵三江楞了半晌,在后说:“这孩子野得很,希望不要见怪,以后还希望你给她多多管教!”
自然,闵三江要大摆筵席给这位远道而来,二十多年未曾见面的老弟兄洗尘。
华云道趋进屋说:“筵席就快准备好了,天气热,让仇奕森沐个浴梳洗一番,老兄弟再详谈吧!”
“对,在亚热带地方,一天要沐浴好几次有助身体健康;华云道,你领仇奕森到他的房间去吧!”闵三江说。
闵三江准备给仇奕森的房间,是在这栋古怪的大厦二层楼的回廊背后,是一房一厅的套间,前面是起居室,布置得像个小客厅兼有书房设备,若和整间屋子比较,似稍微欧化一点了,有沙发椅、书橱、酒橱、写字桌。似乎闵三爷早已料到仇奕森是会如期抵达的,这房间内打扫得粒尘不染,所有的花瓶内都插满了鲜花。
里面的一间是寝室,那儿有着一张古中国宫廷式的床,天花板上垂下有罗伞式蚊帐,床前铺有豹皮地毡,左侧是个人用的卫生间,洗漱、厕、浴俱全,右侧是落地长窗连接着室外露台。
仇奕森推开落地窗的玻璃门,趋至露台外探首远眺,这屋子三面贴着山壁,远眺可见海洋。在那山壁底下,以人工开辟了一个状如操场似的大院子,有篮球架兼打羽毛球、网球的设备,另还有靶子的设备呢!除了枪靶子之外,还有刀靶子……
仇奕森摇首感叹,喃喃自语说:“唉,闵三爷收山归隐之后,还不忘记练武功,这为的是什么呢?”
倏地,他看见刀靶练场上有一个人影在蠕动,黝黑的肤色,贼大的一对眼睛,正向他所在的露台觊觎着……
仇奕森一怔,这是什么人?
只见那窥觑者一闪身,哈腰钻进短树丛中,再一窜一纵,踪影失去了,树枝儿仍在摇曳着。
仇奕森原是“江湖道”出身,眼睛是何等锐利,他稍一冷静,再加以回想,就可以认定,那是“哈德门”——刚才仇奕森和华云道同车驶进“闵家花园”时,在半途上遇见的那位脸色呆滞、神色怪异的土人青年。
仇奕森还记得华云道说:“这是老头儿用一包香烟换回的儿子!”
“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是什么意思?是指闵三江用香烟换回来一个孩儿?还是他一包香烟造了孽,“珠胎暗结”生了这么的一个孽种?
仇奕森是“江湖客”,头脑比较敏感,反正他认为这孩子的脸色和神情,不很平常。尤其他躲在靶场上觊觎的神色就有点不友善。
“你对这房间满意吗?”华云道探首进寝室问。
“噢,简直太理想了,闵三爷的安排,好像是把我当做外人了!”仇奕森答。
“请快沐浴更衣,酒席马上就摆好了!”
十余分钟后,仇奕森冲了个冷水浴,更换了套洁净的衣裳,步下楼梯,只见堂厅里已摆妥了一桌筵席,筵具是全套的银器,在灯光下晶晶的闪耀。
闵三江坐在堂屋里,安详地等候他的贵宾入席。
这时候,闵凤姑已竚立在楼梯的口畔间,她不再是野女郎的打扮了,猎装已褪去,换上热带气候的麻纱短衫短裙,待仇奕森落至梯口间时,她轻声说:“骚胡子!家父命我称呼你为仇叔叔呢!”
仇奕森无可如何,只有回答说:“野丫头,你爱怎样称呼就怎样称呼吧!”
闵三江拄着拐杖,哈哈大笑地趋过来了。“仇老弟,这孩子是野惯了,不要见怪,今天我们要喝个痛快,不醉不散!”
仇奕森说:“客随主便,三爷怎样吩咐,我怎样办就是了!”
闵三江还是用他的老规矩,一击掌,筵席便开始了。女佣摩洛端上一盘C岛著名的海鲜,这是其他地区鲜有的。
“酒逢知己千杯少。”闵三江的酒量在昔日的私枭帮里是著名的,他没有停过地劝仇奕森饮着,一杯又接着一杯地,同时,还吩咐他的女儿闵凤姑说:“我们家里,难得有一个像仇叔叔这样的朋友到访,你要多敬仇叔叔两杯才是!”
仇奕森反对说:“唉!小孩子还是少让他们喝酒才是!”
闵三江哈哈大笑,说:“你别小看了这孩子,她有乃父之风,酒量之豪,恐怕你我还不是她的对手呢!”
闵凤姑已双手端起酒杯,说:“仇叔叔,我现在敬你的是酒,不是鸣枪啦!”
仇奕森笑说:“你不喊我骚胡子,第一次称我叔叔,第一杯,我岂有不喝之理?”
“这孩子,自小被宠坏了,是经常失礼的,以后还望你多给她管教!”闵三江说。
仇奕森摇首说:“我不过途经此地,停留的时间不会长久,替你管教这孩子,恐怕说得太远了!”
“喔!”闵三江正色说:“仇老弟,你已经正式宣布收山,听说你所有的积蓄已全部给了儿子或是做了善事,你已经是身无长物,这地方正好给你养老终年。你瞧,我已经是不久人世的老头子啦,偌大的一个‘闵家花园’,假如说没有适当的人来管理,它必会落在歹人的手里,瞬眼间即会荡然无存啦!”
仇奕森嗤笑着说:“闵三爷过虑了,你壮健如牛,恐怕我仇某向西天报到时,你还在管理你的王国——‘闵家花园’呢!我打算来看过闵三爷以后,还准备赴婆罗洲去看看‘李灯筒八哥’!反正在当年大家都混得有点名堂的老弟兄,我都非常怀念!”
是时,华云道也入了席,他先敬仇奕森饮了一杯酒,随后说:“闵三哥欲留仇老弟在C岛多盘桓一段时期,是有着三哥的原因的,因为有人欲窥觊‘闵家花园’的这份产业!三哥认为是任何人也保不了驾,除非是仇老弟你的光临……”
华云道的一语道破,使得闵三江怒目相向,仇奕森却大为惶恐。
“怎么回事?”他问。
华云道慢条斯理地说:“昔日闽海帮的弟兄欲重振帮威,通牒三哥出售‘闵家花园’作为经费,已经派了好几个使者来说项,均被三爷打了回票,但是他们都没有走出‘闵家花园’去!”
仇奕森惶然瞪着闵三江说:“谁不让他们走出‘闵家花园’去的?”
闵三江摇了摇首,耸肩说:“都是死于非命,但是残害弟兄的罪名,却加诸在我的身上了!”
华云道补充说:“第一个来投帖的是袁大麻子的门生方丁卫,他未及走出‘闵家花园’的大门便被毒蛇咬死。第二个登门拜见的是么哥梁作盛,他走出‘闵家花园’的大门时,即着了‘摩洛族人’的毒镖!这样,虽然杀人者不是闵三爷,也被那些老弟兄认为闵三爷是‘为财不义’!不夺得‘闵家花园’,他们是不肯甘心的了!现在‘闵家花园’是在被这些海盗的包围之中!”
“仇老弟,除了你以外,我找不出第二个能帮助我的人,我要仗赖你的大力了!”闵三江说。
仇奕森大为着急,连忙双手乱摇,“斩钉截铁”地说:“我决心‘洗手江湖’,不再过问这些江湖上恩怨仇恨,过几年清静的日子,请恕我不想再卷进漩涡……”
闵凤姑嗤笑说:“莫非是仇叔叔害怕了么?”
仇奕森正色说:“从涉进江湖圈子以后,除了坐牢的十年,没有一时一刻是安宁过的,当然害怕!”
华云道说:“仇奕森!闵三爷朝夕盼望你到达C岛,你岂能令他老人家失望?”
仇奕森说:“失望的应该是我!”
闵三爷说:“仇老弟,你忍心看我苦苦经营十余载的‘闵家花园’落在海盗帮的手里去么?我是凭着双手开垦,由一座荒山到今天有这座园地的成就!”
仇奕森有了几分酒意,沉下了脸孔,正色说:“三爷,你并非是在‘收山’,你是在建立你‘闵家花园’的王国!可是我仇某人呢,却是心如止水,正式地宣告收山了,不再涉问江湖上任何烦琐的事情,对你的这座‘闵家花园’,我不感兴趣!你们既有复杂的问题,我明天就要离去!”
华云道是阴险人物,说话的腔调也同样的阴险,说:“仇老弟!C岛的交通,每一星期,才有一班的轮船!”
仇奕森说:“这也没什么关系,我顶多留一个星期之后离去!”
闵三江自然不乐,叱斥说:“仇老弟,你未免太不讲道义了!”
仇奕森说:“我讲了一辈子的江湖道义,落个这样的下场!三爷,时代不同啦,你我都是过时代的人物了,我们都应该被淘汰出世纪之外!尽量让下一代接受新世纪的教育……”
闵三江非常气恼,可是他需要仇奕森给他做助臂,同时,他知道对付仇奕森是需要耐心的。于是他拧转了头不再说话,倒是闵凤姑吃吃笑了起来。
她指着仇奕森说:“仇叔叔,莫非是你认为‘闵家花园’的环境过于恶劣,有点害怕起来了。其实有我凤姑在,天大的事情也可以应付得下来,别说你纵横了江湖数十年,赌国称霸,绰号‘老狐狸’,又曾扫荡群魔,杀了你的姨太太!这些在我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文钱!你不过只是一个酒色之徒的骚胡子罢了!”
仇奕森大窘,冷冷嗤了一声,若和这十余岁的黄毛丫头争吵的话,实有失他做长辈的身分。心中想,这野女郎,真的是“十三点”一个,能吵出个什么样的名堂?忍了吧!
“凤姑,对仇叔叔休得无礼!”华云道叱喝。
闵凤姑一拍胸脯说:“不是有礼无礼的问题!我是最讲究现实的,不管弄刀使枪玩棒,马上功夫、水上技能,谁能斗得过我,我就服谁!”
闵三江蓦地赫然大笑起来:“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知道天底下能人多得很,强中自有强中手,你的父亲绰号‘金刀老三’,踏遍江湖四海三山五岳,还从来不敢夸这种海口呢!”
闵凤姑说:“谁教爸爸只把我养在这个海岛之上,我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难得有贵客光临,我当然希望把平日所练的功夫露上一手,要看看到底管用不管用呢!”
仇奕森默坐一旁,含笑不语。他听闵凤姑的语气,似乎是有意要向他挑战,对这种黄毛丫头,和她生气也没有用处,唯有不理会她就行了。仇奕森在无意之中和华云道的眼光接触,只见华云道露着狡狯的笑意。
“仇叔叔!”闵凤姑又敬了仇奕森一杯酒,说:“住在C岛,什么消遣的娱乐也没有,唯有骑射玩枪弄刀,饭后没有事,可以陪我们练练么?”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洗手江湖’,对这些全一并放弃了,假如说,念念不忘刀枪,那又何必宣布‘收山’呢?”
闵凤姑不乐,脸色也板下了。不久,她即推开了碗筷,迳自离席跑出户外去了。
闵三江长叹了一声,说:“唉,这孩子自幼丧母,没人管教,所以野惯了!仇老弟要多包涵!”
仇奕森含笑说:“我不会和孩子生气的!同时,你们所用的激将之法,我也无动于衷!”
闵三江不禁赫然大笑。
他们哥俩畅饮至夜深始散。
是夜月色明媚,仇奕森虽有着几分酒意却毫无倦意,他推开寝室露台的落地长窗,伏在栏杆之上,欣赏这海岛的月夜景色!这的确是一个幽美无比的海岛。
远听海水的浪潮,看椰树迎风招展,邻岛土人的渔村,渔火点点,一片平和的气象,仇奕森的心情也渐平静了。
假如说“收山归隐”的话,这真是一个理想的世外桃源,有这么的一座山,建立自己的天地,栽花植草,渔猎为乐,消磨终年,人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仇奕森忽的想起了方才在席间华云道所说的话,昔日闽海帮的弟兄欲重振帮威,通牒闵三江出售“闵家花园”作为经费,并派来了好几个使者说项,但是他们并没有走出“闵家花园”就死于非命,现在“闵家花园”正在这批海盗包围觊觎之中……
仇奕森叹了口气:“唉,这方小天地,不知道还可以平静多久呢?”
原来闵三江朝夕盼望着仇奕森光临C岛是有着他的企图的,他欲凭仇奕森的智慧和江湖上的名气,来和那些海盗对抗,为的是保护他“闵家花园”的产业。
“噢!不!”仇奕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不要再卷进这种凶险的漩涡了,这一辈子已经看够啦!”
可是他的脑筋里却在想:海盗帮派出来向闵三江说项的使者,一个也没有走出“闵家花园”就死于非命,第一个是袁大麻子的门生方丁卫,被毒蛇咬死了!第二个是么哥梁作盛,他是着了“摩洛族人”的毒镖……
假如说,被毒蛇所咬,可以说是意外事件,但是被毒镖所射,却不能否认这不是谋杀了!
那么凶手是谁呢?
“闵家花园”总共只有这几口人!闵三江、华云道、闵凤姑及那楞头楞脑的孤儿邵阿通,另外就是那土人女佣摩洛,还有那用一包烟换回来的儿子哈德门!谁是这谋杀案的凶手呢?
假如说,这凶杀案是由闵三江主持的话,那么闵三江也太不聪明了,闵三江也是曾经在“江湖圈子”里打过滚,被称为“龙头”的人物,“闵家花园”交不交出来是另一回事,残杀自己的弟兄是江湖绝不容许的事情,贼人可以由无理说成有理!很可能就因此而引出大流血事件呢!
会不会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闵凤姑?这孩子终日无所事事,练了一身刀枪功夫,随时想找机会发泄……
“唉!不去想这些!”仇奕森忽然自语:“反正我不打算卷进漩涡去,管他谁是凶手!‘闵家花园’被人夺走了我也不管!”
仇奕森确实是对江湖生涯厌倦已极,他心如止水,也不在乎被人咒骂为懦夫,反正他是不愿意再在刀尖枪口下过那种冒险的生活了。
趁着月色的可爱,他有意要欣赏这海岛的月下风光,于是他披上衣裳,推门顺步落下了楼梯。
正如闵凤姑那野丫头所说的,这海岛上连什么消遣的也没有,所以每一个人都非常早睡,这时候楼下的大客厅里一片恬静,一支半明不暗的灯光在客厅的中央亮着。
仇奕森由后门走出户外,那儿有着一道约五、六级高的石级,下面出去便是球场和靶场了。
仇奕森慢步溜达着,沿着靶场的边缘可以看到海水的水平线,浪潮涌击着海上突出的礁石,溅起了层层白沫,像一朵一朵裙带的花边。
海洋边缘的空气确是特别清新的,仇奕森作了几番深呼吸,立时感到心旷神怡,他已经不再去想闵家的那些烦恼的事情了。
蓦地,仇奕森似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向他的背后过来,仇奕森正要回首间,只听得“嗖!”的一声,仇奕森急忙闪躲,一把锋利的飞刀正打他的头顶掠过,“啪”的一声插到树上去了。
仇奕森几乎着了暗算,冒出一身冷汗,猛拧过头来,只见一条黑影,如飞似的遁进了靶场旁边的树林去了。瞧他的身手,异常的敏捷俐落。
仇奕森岂肯甘心,立时迈开了脚步也如飞似地向树林里追了进去,但在一瞬之间,那黑影已不知去向了。
仇奕森在树林里兜了两转,什么也没有发现。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经过一阵剧跑之后,气喘不已。
他很奇怪,为什么竟有人向他下毒手?他已经声明过绝不涉问“闵家花园”的事情,这下毒手的是谁?为什么要这样不光明磊落的实行暗算?
仇奕森走了回来,把插在树上的那把刀拔了下来,执在手中揣摩了一番。
那飞刀的刀刃是纯钢铸的,薄而有靭性,锋利无比;刀柄是纯金色的,有点沉手,这是当年闵三江在江湖上成名为“金刀老三”扬威闽海所用的武器!而现在这把“金刀”却几乎要了仇奕森的命了。
那么掷刀暗算仇奕森,绝不会脱离闵三江的关系。
闵三江平日无事就教授闵凤姑和邵阿通等人练飞刀靶子以消磨时间,学会这种本领的若就只有这两个年轻人,那么这掷飞刀者除了是闵凤姑之外,就是邵阿通了。
闵凤姑为什么要暗算他呢?他们之间既无仇也无怨,也没有利害的关系!总不能说是为了席间几句不愉快的谈话,就向他下毒手吧?
假如说是邵阿通的话,那除非是闵三爷的授意!瞧这年轻人楞头楞脑的,没有主人的授意绝对不敢擅自妄为的,闵三江又绝对不可能会这样做!
但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会有谁会使用飞刀呢?
仇奕森自惭年已老迈!刚才逃掉的那个黑影,竟然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也没有看清楚。
“唉,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了么?”他自语说。
既然有了这种意外的事件发生,仇奕森就得查个水落石出,再不然就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否则恐怕还会另有不测的事件发生呢!
仇奕森决意“兴师问罪”,他要找闵三爷查问清楚,究竟闵三爷收了有多少个会使用这种飞刀的门徒?这把金色的飞刀就是铁的证据,实行暗算的人想赖也赖不掉呢!
仇奕森想着,便回身向那间茅草屋顶的大厦走回去,可是在这时候,他忽的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是朝他所在的方向过来。
这一次仇奕森可机警了,同时有一把飞刀在手中可作反击的武器。他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忽然在一闪身之间躲进了一株巨树的背后掩蔽起来。
他手中紧捏着飞刀,屏息凝神地等候着。
果然的那脚步声徐徐地过来了,在月色之下地上已经伸过来一个长长的黑影。
不一会人也露出来了,是一个赤裸着上身,身体结棍的土人。不!那是哈德门——闵三江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
他的身上,背有一把巨型的土人用的劈山刀,是在爬山时用以劈荆除毒草的,只见他鬼头鬼脑地四下在探望,似乎在找寻什么似的。自然他是找寻刚才在这里消失的一个人影啦。
仇奕森蓦地一大步迈了出去,沉声说:“你在找寻我吗?”
哈德门吓了一跳,倒退了一个箭步,手执着劈山刀,当他定睛看清楚了树背后窜出来的人正是今天到地的访客时,那呆滞的脸上露出不很自然的笑意。
“你是爸爸的客人!……”他用生涩的华语说。
“你是哈德门!”仇奕森用飞刀指着这青年人说:“为什么鬼鬼祟祟地向我的背后过来?”
哈德门并不十分听得懂华语,像是一知半解的,木然地点了点头,指着树林说:“在晚上别随便向树林走,里面布满了捕捉野兽的陷阱!”
仇奕森十分怀疑,哈德门所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他的托词?刚才他差点儿被飞刀所伤,刺客遁进树林去了。现在鬼鬼祟祟追踪在他的背后的哈德门,竟是好心来关照他别踏进捕兽的陷阱!
哈德门以为仇奕森听不懂,解下身上的那把锋利的劈山刀,他趋至仇奕森刚才躲避的那株树后,伸刀至草丛之中一拨,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一只弧形带着钢齿的捕兽弹簧夹合拢来了。假如不小心被这捕兽夹钳住了,那么一条腿恐怕就得报废了啦!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仇奕森刚才还躲在那株树后呢!
哈德门说完之后,还是那副呆滞、没有表情的脸孔,向仇奕森点了点头,便要离去了。
仇奕森心中有了歉意,这孩子原是好心向他忠告而来,仇奕森竟以敌意相向。
“哈德门,慢着!”仇奕森向他招呼着。
哈德门立时止下了脚步,瞪大那双有马来亚血统的大眼,黑溜溜的。
“刚才我看见树林里有一条黑影在走动,”仇奕森衿持着说:“在‘闵家花园’里,什么人对树林里的捕兽陷阱最熟悉?”
哈德门说:“‘闵家花园’里的人全都清楚,花园以外的人不知道,任何人跑进来都会很危险的,所以我们这里,连偷芒果的小偷也不会有!”
仇奕森明白了,这也是闵三江保卫他的“王国”的手段之一。
“你的名字起得很奇怪,为什么叫哈德门呢?你自己懂得吗?”他开始用笼络的手段,友善地向这混血儿说。
“人终归应该有个名字,哈德门这名字也不坏!”
倏地,闵凤姑出现在他们的跟前,这个野丫头,还是白天间的那副猎装打扮,手中抱着双管的大号猎枪。她嗤笑着说:“骚胡子,你既然不愿意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为什么要打听哈德门的底细?”
由于闵凤姑站立的部位,正好在一块刀靶子之旁,仇奕森喝了一声,扬手将飞刀“唰”的掷了过去,不偏不歪,正中了红心。
闵凤姑斜斜地看了一眼,并不感到惊奇,很平淡地说:“好刀法!这一刀恐怕还是向家父学的!”
仇奕森说:“怎么见得?”
闵凤姑噘唇一笑,说:“瞧你出手用的腕劲就知道了!”随着,她迈开了步子疾走了三两步,一拧身,也喝了一声:“看刀!”一支金刀也直飞向红心,和仇奕森所掷出的飞刀并在一起。“我陪了你一手了!”
奕森暗暗咋舌,这孩子小小的年纪就练就了这身功夫,怪不得她目中无人了。
论掷飞刀来说,仇奕森是立稳了脚步,还有瞄准红心的机会,腕劲用的适当,中的的机会较多,闵凤姑是跳跃之中拧身飞掷的,居然也同样中的。
在飞刀上的功夫而言,仇奕森是已经输在这小妮子的手里了。
“骚胡子,我能够双手同时掷刀,这一手你学会了没有?”闵凤姑再说。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我认输了!”
哈德门却忽的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他却没有说话就掉头走了。
闵凤姑暴跳着说:“哈德门,你敢再笑,我割你的舌头!”
哈德门根本不理会闵凤姑在说些什么,迈大了步子,很快地就走远了。
仇奕森替哈德门打抱不平,说:“你们对待哈德门似近乎虐待,居然连笑也不许可!”
闵凤姑说:“哼,他不过在耻笑我的飞刀技术不灵罢了!”
“怎么?连这土孩子也学会了飞刀的技术么?”仇奕森大为诧异。
“哈德门能双手同时掷出五把飞刀!准确的程度,及刀锋插入的深度,非我们的能力所能及!”闵凤姑郑重地说:“本来,掷刀就是土人的天赋!爸爸教导了他的独门秘诀,还认为哈德门是奇才!你说气人不?”
“闵三爷真是闲着没事干了,连这种半开化的土人也教?”
“可不是么?教这种蛮人学飞刀,将来是个大祸患!”
仇奕森衿持着考虑再三,又说:“听说哈德门是闵三爷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凤姑抿嘴一笑。“你对这件事好像很感兴趣,我不会告诉你的,假如说你一定要查根问底,可以直接去问老头,他或许会乐意告诉你这个荒唐的故事!”
仇奕森搔着头皮,他将两把飞刀自刀靶子上起了下来,递至闵凤姑的跟前,说:“哪一把是你的?”
闵凤姑说:“无所谓,随便选一把就是了,我倒要反问你呢,你的这把飞刀是打哪儿来的?”
仇奕森耸肩笑了笑说:“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刚才我在树林旁边散步,遇到了刺客,飞刀由我的头顶飞过,幸而我闪避得快,否则已经做了冤死鬼啦!”
闵凤姑大感惊奇:“你已经声明过不愿意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还会有什么人向你下毒手?而且用的又是飞刀?”
仇奕森说:“或许是恐怕夜长梦多,逼我及早离去!我很想知道,在‘闵家花园’里能用飞刀的究竟有多少人?”
“嗨!”闵凤姑笑了起来:“在‘闵家花园’内没有不懂得使用飞刀的,连那个土女佣摩洛也会掷两手!”
“噢,闵三爷不怕他们造反么?”仇奕森叹息说:“那么保管这些飞刀的呢?谁负责?”
闵凤姑噗嗤笑了起来:“你真是少见多怪了,飞刀在‘闵家花园’里相等于只是一种玩具,谁都可以保有,爸爸共有百多把飞刀,平常拿出来练习,每个人各收藏几把,岂不是每一个人全有了么?”
“这样,‘闵家花园’内全是凶器了,至于谁是刺客,也无法查起啦!”仇奕森故意这样说。
“以你的智慧和纵横江湖数十年的经验,难道说,还会担心查不出刺客是谁么?”
仇奕森一默,说:“事情怪有趣的,也真刺激,这时候,我希望能再喝个两杯酒,兴奋兴奋,可惜主人已经睡去!”
“我也是主人之一,可以招待你!”闵凤姑很慷慨地说。
于是,她领在前路,带着仇奕森重新回到屋子里去。是时,树林里一个黑影在蠕动,那是哈德门,他在注意着仇奕森和闵凤姑的动静。
进入屋子之后,闵凤姑说:“我的房间内有的是酒!”
仇奕森说:“我方便进你的闺房去饮酒么?”
闵凤姑抿唇说:“想不到骚胡子还是个思想封建的斯文人呢!”
闵凤姑的房间是在客厅回廊的背后,同样的面对后院,与仇奕森的客房正好是楼下上,楼式也和仇奕森住用的相同,是双套间,一半用为作书房,另一半是寝室。最使仇奕森惊奇的,是闵凤姑的书房内养有许多毒蛇,蛇笼子重重叠叠的。
“噢,女孩子怎可以玩这些东西?”仇奕森指着那些毒蛇直摇头,啧着嘴说。
闵凤姑笑吃吃地说:“我早告诉过你,在C岛上什么消遣的娱乐也没有,我是爱好小动物的!”
“爱好小动物也不能爱到毒蛇的头上去!”
“有什么不可的?别看这些毒蛇,斑点也真美丽,我是由蛇蛋把它们孵出来养到这样大的!”
“你这孩子的脾性也真怪!”
“看!我还养了这些不同种类的猴子!”闵凤姑推开了窗户,灯光外射,立时有三、四只铁链锁着的猢狲,乱蹦乱跳,吱吱喳喳地闹个不休。这些讨人嫌的畜牲,伸着毛手,向主人索取吃的,闵凤姑将书桌上果盆里盛着的水果,分发给那些小畜牲,还抚玩了好一阵子,始重新把窗户关上。
“大概你淘气的程度是向它们学的!”仇奕森嘲笑着说。
闵凤姑的房间内的摆设也是半欧化的,有长短沙发、酒橱、钢琴,还有一只小型的冰箱。
“骚胡子,你大概是喜欢吃烈酒的,需要掺什么调品吗?”闵凤姑打开酒柜的时候,问仇奕森说。
“不!我吃纯酒的!”
“威士忌?”
“最好是威士忌!”
是时,仇奕森已经注意到墙壁上挂着的一串飞刀,那是一条皮腰带。五把飞刀横贴在腰带上缝着的刀鞘上,排列整齐,金光闪闪的刀把,在灯光之下煞是好看。
那腰带已经十分陈旧了,可能是当年闵三江在纵横江湖,以“金刀老三”扬威闽海时的老行头,他竟传给了闵凤姑!
在那串飞刀之畔,有着两帧陈年的玉照,一帧是闵三江中年头发还是黑色的时代,以“海盗”打扮的半身放大照片,笑口盈盈的,一副“不可一世”的形状!
另一帧却是一个“天姿国色”的混血女郎的玉照,她的化妆虽与时代稍嫌脱节,然而她的艳丽却非能以时代的过去而可掩盖的,因为照片已经有点褪色,需得仔细看去。她的眼、鼻、唇、脸型,都和闵凤姑十分相似,不用说,这是闵凤姑的母亲了——也就是和闵三江结婚四年不到就一命呜呼的薄命佳人!
闵凤姑已经替仇奕森把酒递过来了,仇奕森用眼向照片一瞟,说:“你的母亲,真是个绝色的美人!”
闵凤姑摇首说:“她只是个弱女子,辛辛苦苦和父亲用双手开垦这座‘闵家花园’,熬不到几年,就一命归天了。‘前人种树后人凉’,这句话是一点也不错的!现在,我们是在享受‘闵家花园’的成果了!”她说时,似有无限的感慨。
仇奕森和闵凤姑干了一杯酒,干脆他把酒瓶取过来了,开始自斟自饮。
仇奕森是有意要套闵凤姑真情实话的,三两杯下肚之后,又说:“C岛是很寂寞的海岛,我看你是个野性不羁的女郎,你能过得惯这种生活么?”
“我的生命由这里开始,我所看到的天地,也是这个C岛,为什么会过不惯呢?况且,这座‘闵家花园’是我的母亲用双手开垦出来的,她老人家辛苦耕耘,性命也葬送在这上面,她临死曾告诉我说:‘这是你的天地,你要好好地保护,别让任何人夺走了!’”
仇奕森皱着眉宇,嗤笑说:“你说的话我有点不相信呢!你的母亲故世时,你有多大岁数呢?”
“我三足岁了。”闵凤姑说:“记得过生日那天,母亲在病榻上给我切了一枚点有三支小蜡烛的蛋糕。她说,我将是‘闵家花园’的女主人!任何人也不得把花园夺走!她关照我长大之后,要不择手段保卫这座花园!因为父亲年事已老,无能为力了……”
仇奕森摇着头说:“你三岁时候,母亲说的话还记得么?”
闵凤姑说:“这是我一生之中印象最深的事情,除此之外,没什么记忆了!”
仇奕森仍不肯相信,说:“恐怕是有人怂恿你的吧?”
闵凤姑嗤笑说:“据说你的善疑是著名的,果然名不虚传!”
仇奕森忽的向重叠的蛇笼子走了过去,他蹲下来故意数点了一番,眼镜蛇有两条,雨伞蛇有四条之多,竹节带三条,另外在一只小笼子里还有好几条草色的四脚蛇,那是用来喂毒蛇用的。
闵凤姑的眼色含秋水,趋至仇奕森的身畔,同样蹲了下来,说:“你对这种有毒的小动物,恐怕是不会感觉到兴趣的!”
仇奕森吃吃笑了一阵子,说:“这种动物经常是小说家形容女人用的,我倒无所谓有没有兴趣,在我的一生之中,所看到的,所遭遇到的,也太多了!”
“毒蛇与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没听说过蛇蝎美人一词么?可曾有小说家用蛇蝎来形容男人?”
闵凤姑滢滢地笑了起来,说:“小说作家之中十个有九个是造谣生事,十一个以上是无中生有……”
仇奕森倏地站了起,吁了口气说:“听说闽海帮的海贼,第一个到‘闵家花园’里来威胁闵三爷的,是袁大麻子的门生方丁卫,他是被毒蛇咬死的!”
闵凤姑一怔,呆了半晌,又回复了笑脸说:“骚胡子,你以为我养了毒蛇,凶手就是我了么?”
仇奕森说:“不!我是希望知道,方丁卫是被哪一类的毒蛇咬死的?”
闵凤姑正下了神色,说:“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是雨伞节咬死的,我以前养了有五条雨伞蛇,现在只剩下四条了……”
“你是记住了母亲的遗言,为了要保护‘闵家花园’而下的毒手么?”
“不!”闵凤姑摇首说:“这故事要加以补充,方丁卫是被捕兽机夹住了腿,然后才被毒蛇咬死,有人偷了我一条雨伞蛇!”
仇奕森霎时呆住了,他注意着这年轻的女孩子脸色,这野女郎的性情豪迈耿直,不可能会胡乱扯谎的。这样说来,“闵家花园”的内部也不简单,复杂的程度非一时可能想像的了!
“那么杀么哥梁作盛的毒镖,会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呢?”仇奕森又问。
“不知道,假如能查出来就好办了!”
“这样说,海盗帮指责闵三爷的不仁不义,岂非十分的冤枉?”
闵凤姑说:“可不是吗?……”她的脸露红晕,可能是因为多吃了几杯酒的关系。
忽的,她像一条水蛇,双手倏地搂着仇奕森的脖子,妩媚地说:“为了保护这座‘闵家花园’,我常感到孤单……骚胡子,你来到了,对于我好像是‘天降神兵’呢……”
“嗨!”仇奕森叱斥说:“别胡闹,我是你的爷叔辈……”
“你中年丧偶,姨太太不贞,但一点也不显老……”闵凤姑扰缠着说。
“唉!我和令尊是义结金兰的弟兄!”
“哼!那是封建思想,应该被淘汰的旧社会观念!初时,我听你的名气,还以为你也是个小老头儿,但当我发现你是这样的英俊潇洒……我在公路上看你第一眼时,就爱上你了……”闵凤姑是混血女郎,加上早熟的关系,居然会有自发性的恋爱。倒在仇奕森的怀里,如痴似醉地喃喃念着。
“孩子,我的年龄足够做你的父亲!”仇奕森正色说。
“管你是祖父也好,我还是爱你!……”
仇奕森虽然在脂粉丛中打过滚,女人见得多了,但是闵凤姑的突如其来的这一着,也顿使他感到手足无措呢。
“为什么你不kiss我?”闵凤姑深情蜜意地盯着仇奕森,娇憨地用英语说。
“孩子,你使我做叔叔的狼狈不堪了……”
仇奕森到底是混迹江湖数十年的人物了,闵凤姑虽然扰乱他的心绪,但他的理智不乱,耳朵还是满灵的,他似觉得房门外有点古怪的声息,不大对劲。他霍然捏紧了闵凤姑的双手,使劲向沙发椅上一带,闵凤跌了一大跤,吓得两眼瞪得圆溜溜的,她尚以为仇叔叔生气了呢!
只见仇奕森一拧身,窜了个箭步,伸手一把将门键拧开了,他的身手快捷俐落。只见门外一个汉子,头顶秃得贼亮,两腿半分弯,以“骑马蹲档”姿势,似打算由钥匙孔偷窥房间内的奥秘。
“哈,原来是华叔叔!”闵凤姑丝毫不在意,竟然咯咯笑了起来。
华云道初时,尚有些许尴尬,见闵凤姑这么一笑,便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身子,揉了揉手,咧大了嘴巴笑着说:“很好很好!我遍寻你们寻不着,原来你们是在这里开酒会呢!我正好参加一个!”
仇奕森暗暗纳闷,为什么“闵家花园”内的每一个人,都好像神色诡秘?好像各怀心事,在进行着什么阴谋似的呢!
闵凤姑抿着唇儿笑着说:“华叔叔来参加我们,我们当然应该欢迎!”但忽的她却板下脸色,再说:“但假如是下一次,请你先敲门!”
仇奕森也说:“华云道,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偷窥钥匙孔的习惯还没改?”
华云道故意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我侄女住的房间,有什么不可的?这孩子自幼没有母亲,等于是我一手拍着屁股把她抚养大的!”他自动取了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然后指着闵凤姑正色说:“丫头,我不过是来通知你,老头吩咐,教你明天早上带仇叔叔观光‘闵家花园’。我整间屋子上下,前院后院找你们不到,经过这里的房门前,听见有人声,随便瞄了一眼,想不到竟不受你们的欢迎!反正我替老头儿的话传达到了,同时也叫哈德门备了马!你们爱怎么办,不再是我的事了!”
华云道吃完了那杯酒,气势汹汹地掷下酒杯,就要离去。
仇奕森却拦着他说:“无需要再观光‘闵家花园’了,我对这些纷乱的环境都不感觉到兴趣!我明天就要离去!”
华云道说:“我已经向你声明过,往返C岛的交通,每一星期,只有一班轮船!明天你离开不了!”
他说完,起了一阵奸邪的笑意,便越房门出去了。
仇奕森不乐,双手插腰,喃喃说:“倘若没有轮船,我一定要离去的话,乘竹筏也没有人能阻挡我!”
闵凤姑笑口盈盈地趋了上来,她自烟盒中取出两支纸烟,一并燃着了之后,分递了一支给仇奕森,然后自己猛吸。悠悠吐出烟雾,说:“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仇奕森皱着眉宇问。
“‘闵家花园’这地方,走进来容易,走出去却是甚难的!”
仇奕森冷笑说:“谁能拦我不成?”
闵凤姑指着蛇笼子说:“我的这些小朋友不肯答应!”
“野丫头,你是在恫吓我么?”仇奕森唾了一口,说。
闵凤姑耸了耸肩膊,说:“你是个英雄人物,岂会在乎恫吓?我只是在告诉你,就算能把毒蛇应付过去,摩洛土人的毒镖也很难防!”
仇奕森皱着眉宇,搞不清楚这女郎的用意何在,这是一种很不正常的留客方式呢!
闵凤姑忽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合后仰地野态毕露,又说:“骚胡子,能看见你皱眉头是很不容易的呢!”
仇奕森不乐,他恐怕是闵凤姑吃醉了酒,以他做长辈的身分,假如和这孩子闹笑话,实在是犯不上,于是他置下了酒杯,便道晚安实行告退了。
“骚胡子,别忘记了!明天一大早我会敲你的门,我们骑马去,我要带你观赏伟大的‘闵家花园’的全貌呢!”闵凤姑最后说。
仇奕森退出闵凤姑闺房的房门时,迎面看到一座黝黑得像一座山似的人影,两只眼睛闪烁着青光,瞪得圆溜溜……那是名叫摩洛的土女佣,她的形状非常怕人,眼光充满了不友善之意。
仇奕森很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和她打了招呼,便折上回廊走上楼梯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回去。眨眼间,他似乎看到华云道那秃贼仍留在大客厅里,似是在监视着他的行动呢!
仇奕森非常纳闷,似乎闵家内所有的人,都有着一种奇特的诡秘,好像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图谋。这间大厦的外表充满了光明,而内在阴霾密布,说不定随时都可能会有无可预测的事故发生!这真是是非之地,应及早离去为宜!
换上睡衣,倒在床上,心情上已不像原先似的平静。忽的听得有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自楼下闵凤姑的闺房,这野女郎大概有睡前淋浴的习惯,一面还高唱着流行歌曲。
她的歌声倒是清脆动人,彷若莺啼婉啭。
仇奕森感叹说:“唉,这孩子假如让她去学音乐该多么的好!教她玩刀弄枪,实在可惜了……”
次晨,阳光刚在山峭上探出了头,果然的闵凤姑就来拍门了。
“骚胡子,我们应爱惜时光,在清晨间驰马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再晚些就会阳光炙人,怕你会吃不消的!”闵凤姑说着,踢开了门。她还是一身猎装的打扮,红绸子衬衫,窄窄的马裤,短马靴,束着秀发,腰间别有短枪和飞刀,她的双手上却端有一只盛早点的银器餐皿。
那是一顿丰富的早餐,有鲜奶、煎蛋、火腿、烤面包和鲜果。
“嗨,三小姐,劳你的驾!我怎担当得起呢?”仇奕森谦虚着,连忙下床匆匆洗漱。
“这不是我份内的事情,应该是由摩洛服侍你的,只是顺便带上来罢了!”闵凤姑回答说。
仇奕森不好耽搁时间,草草用了早点。和闵凤姑走出大门时,只见闵三江早起床了,拄着拐杖,正在院子里练太极拳呢!这老儿能这样壮健,也是有他的养生之道。
“仇老弟,昨晚上睡得如何?”闵三江问。
“啊,美妙极了!尤其是晨间,鸟唱、虫鸣、百花吐芬芳,空气之好,这是久住在大都市里所享受不到的!”仇奕森说。
“你不妨再欣赏欣赏,我双手开出来的‘闵家花园’王国!”闵三江指着环绕着的青山绿水骄傲地说。
门前的木栏杆下拴有两匹高大硕壮鞍辔齐备的大白马。闵凤姑要炫耀她的马上功夫,纵身上了马,撒开缰绳,纵马蹍、跳、跃,走了几个优美的姿势,然后催促着仇奕森上马了。
仇奕森无所谓,还是以最稳健的姿势上了座骑,闵凤姑的马鞭一挥,立时两匹马八条蹄便驰骋于草原之上。
“闵家花园”有好几百亩地,占有好几座山峰,丛林处处,绿茸茸的一片,这时晨曦初升,一半晕红一半银灰白色的天空,再衬着蔚蓝色的海水——大自然的美景,像是一幅多彩的图画。
闵凤姑驰马在前,引着仇奕森向一座高山上奔上去。不久,便可以看到沿海的峭岩峻壁;近岸的地方,几乎尽是奇岩怪石,海水中突出的礁石星罗棋布。
若用“军事家”的眼光来看,那是无需要设防的天险防线,根本没有人能在那些地方登陆。
闵凤姑忽的在一座高耸起的山峰下停下了马,她指着隔海遥远的一座甚为壮伟的海岛,向仇奕森说:“那海岛,称为‘魔摩岛’,乃不毛之地,是‘摩洛族人’之发源地,大部分是未开化的蛮人!整个海岛,占百分之七十是山地,尽是原始森林,西班牙人、美国人,统治了菲律宾有数百年之久,但是对开发这个岛屿,却均是有心无力,‘摩洛族人’仇视白人,见者必杀。所以,至今这个岛屿仍充满了神秘,成为三不管地带!”
仇奕森说:“你所指的‘摩洛族人’,是否和你们家中的那位土妇女佣有关?”
闵凤姑一笑,说:“噢,你指的是‘摩洛’,她是已经开化了的‘摩洛族人’,而且是由北部来的!”
“开化的摩洛族人,和未开化的摩洛族人,有什么分别?他们是否也互相仇视残杀呢?”仇奕森问。
“那我就搞不清楚了!”
之后,闵凤姑又带仇奕森参观沿海的芒果园。“闵家花园”有数百亩地,几乎四分之三是种植芒果树的。据闵凤姑说,最初种植芒果,要好几年始才有收成,所以她的母亲和父亲,以双手开垦,也不知历尽了多少的艰辛,才会有今天的收成。
闵凤姑说:“你别看这时候‘闵家花园’是冷清清的,到了芒果收成的季节,漫山遍野,尽是由各地临时雇来的工人,差不多有五六百人左右,场面热闹已极,摘果、包装、运输,忙得不可开交!”
“谁打理这些事务呢?”仇奕森问。
闵凤姑要炫耀她的才干,以大拇指一指胸脯说:“我!”
仇奕森嗤笑说:“那么结帐呢?管数百人的饭餐,及收支盈余……”
“当然也是我啦!”
仇奕森说:“你小小年纪,能管得了这么许多的事情么?”
闵凤姑很不服气,呶着唇儿说:“有华叔叔帮我的忙,什么事情不能下地的?”她似是生气,说完,又一挥鞭子,驰马向着海沿走。
仇奕森策马跟在后面,说:“这真是个世外桃源,像人间仙境,怪不得闵三爷肯费心血,以全力开垦,作为终生养老之地!”
闵凤姑噘嘴说:“收成之后,便是台风雨季,一连好几个月几乎天天下雨,我们全留在屋子里过日子,度过雨季之后,才能重见天日。”
仇奕森皱着眉宇说:“几个月的时间?你说得有点夸张吧!”
“事实就是如此……”
不久,闵凤姑下了马,面对白浪滔滔的海沿上,有着一座古老的坟墓,是水泥砌造的,已长满了乱草。墓前有一块十字架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是拉丁文字,另有一行中国字,刻着:“鲁娜之墓,夫闵三江志。”
只见闵凤姑在附近的草丛上,摘了一些野花,恭敬地供在墓前,并以手帕盖在头顶,跪下喃喃祈祷。
仇奕森心中猜想,那必然是闵凤姑母亲的坟墓了,急忙翻身下马,趋墓前致敬。
闵凤姑带着泪痕,说:“母亲为了开垦这幅土地,性命也丧在这幅土地之上,临终时,就命我保护她的成果……”
仇奕森说:“丫头!你过虑了,没有人会伤害及夺得这幅土地的!”
闵凤姑说:“海盗帮不是来了吗?他们不是为这幅土地而来的吗?”
仇奕森说:“那是你们的猜想罢了,闽海帮不过派来了几个人……”
闵凤姑摇首说:“事情恐怕不会这样的简单呢!毒蛇、毒镖已经伤害了两条性命,相信不久,还会有第三条命案!说不定会轮到谁……”
仇奕森安慰她说:“你是个充满了智慧,有性格、有胆魄、刀枪功夫全来得的女孩子,还怕抵抗不了外来的邪恶势力吗?”
闵凤姑趁势又倒在仇奕森的怀里,娇柔地说:“我的性格很倔强,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事情,也没有害怕过什么事情。自从命案发生之后,我却常感到空虚和孤单,午夜梦回,我常会惶恐——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和华叔叔的年纪都老了,他们应付不了什么事情!那么靠我一个人,能抵挡得住一个海盗帮么?谁能帮助我?……”
仇奕森说:“形势真那么恶劣吗?恐怕是你的想像罢了,我看闵三爷和华云道都并不焦急!”
“爸爸的性格和我一样,焦忧都摆在心里!”
“既然人手孤单薄弱,何不干脆报警?采用正面的途径解决问题!”
闵凤姑叹了口气,苦笑说:“那有什么用?C岛总共不过五个警察,而且爸爸说:圈子内的问题,要自己解决,不得求助官方!”
仇奕森也有了困惑,说:“到底闽海帮来的是些什么人?他们的目的和要求的内容是怎样的?你清楚吗?”
闵凤姑摇了摇头,说:“搞不清楚,每有人来谈判的时候,爸爸总把我赶开的!”
忽的,仇奕森发现有几个光着身子、土人打扮的青年,由海沿走过。
仇奕森忙问:“那是干什么的?”
闵凤姑说:“啊!那是哈德门临时雇用的散工,他们到芒果园里去拔草除虫的!”
“让他们自由出进,不会发生意外么?”
“那些都是哈德门自小玩大的朋友,在‘闵家花园’进出,也有十几年了!”
仇奕森说:“对内而言,那是无关重要的,若对外而言,那就大有关系了!应该多加以注意!”
“这是你闯荡江湖的经验么?”
不久,他们又上了马,疾驰在草原之上,穿过了一座芒果园,翻过高高的山岗——那儿有着一道溪水,淙淙而流,汇合在堆叠的山石处,垂帘而下,像一道小型的瀑布。下面是半天然人工开出来的池塘,约也占百数十平方公尺。
“这是我们‘闵家花园’唯一的水源,饮水、灌溉全仗赖这水池;天热时,我们有时也会在这里游泳消遣!好多种用处啦!”闵凤姑说时,下了马,用双手捧水就饮,还湿了手帕,抹去脸上的汗珠。“水是甜的,你不妨试试看!”
仇奕森也尝了一口水,感叹说:“开辟这座荒山,确实是得费一番心血呢!”
约至中午时,他们始才驰马回返至大厦。哈德门守候在门前,为他们接过了马缰。
“又有人来找麻烦了!”哈德门向闵凤姑递了眼色,非常愤懑地说。
仇奕森和闵凤姑下了马,双双走进了大厦,这时候只见闵三江和一彪形大汉正在争吵得脸红耳赤。
华云道和邵阿通分一左一右抱臂站在大门两旁,给闵三江做护卫。
那大汉正咆哮如电地说:“我们弟兄途经此地,是按照礼貌来拜访大哥的,而大哥竟一个也不让他们走出大门去,未免太辣手一点了吧!”
闵三江甚为气恼,说:“凭你们这种德行!也不必有谁再承认我是你们的大哥!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收山’将近二十载,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狂妄暴戾,气势凌人之徒。任何‘江湖上’的朋友路过,有所求的,我闵某人一定‘打发’,予以盘费过境!帮弟兄是另一回事!我已经不过问江湖是非多年了。今天已是白发满头,瘸了一条腿,落在风烛残年。况且养儿育女,任何人想要逼我出售这份产业,那是办不到的!坦白说,我应该为下一辈子着想了!关于方丁卫和梁作盛拜访,我没把他们当作外人,以手足之情,最亲切的礼待!至于他们为什么失踪?为什么没有给你们回话?那非是我份内的事情,恕我无可奉告!”
那汉子摆出一副无赖的形状,说:“闵三爷,是你说过的,任何人走进‘闵家花园’容易,走出‘闵家花园’难!难道说,‘收山’的这些日子里,你悉心研究的,是如何毁尸灭迹么?”
“此话怎讲?”
“要不然,为什么方丁卫和梁作盛走进了‘闵家花园’之后,连渣子也不见了?”
这时候,仇奕森和闵凤姑刚好跨进了屋子的客厅。
那彪形的无赖汉,回首瞪了仇奕森一眼,赫然笑了起来,说:“我说来的是什么人?这样的潇洒又气势昂昂的?原来是老狐狸仇奕森!想不到我们的闵三爷已经雇好了枪手,打算对付我们了!”
仇奕森皱着眉宇,对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暗纳闷,这人是谁?为什么心目中竟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是谁?为什么指名点姓的!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恩怨罢?”
华云道在旁说:“仇老弟,怎么你竟忘了,他是梁作盛的好兄弟梁作业啦!”
梁作盛?梁作业?这两个名字在仇奕森的印象之中似乎连一点影迹也没有。为什么这家伙竟指名道姓地指他为枪手呢?
梁作业哈哈耸肩奸笑了起来,说:“老狐狸,你的装腔作势是在圈子里闻名的,别给我来这一套!也或许是十年的监狱把你坐昏头了!我在十多岁时,是给闵三爷的‘龙头旗号’扯绳拉索,擦地板的!那时候,你来拜访时给你斟茶递烟、打洗脸水的就是我!”
仇奕森恍然大悟,咯咯笑了一阵子。向闵三江说:“怪不得说,岁月不饶人,三爷!你我怎能够不老?那时候的鼻涕虫,到现在居然已经长得像个人样,拳向内拗,掌向外伸!还要‘炮打大哥’了!这个世界已经改变啦!我们是应该淘汰的人物了!”
梁作业仍朝着仇奕森说话:“别以为你足智多谋,枪法高人一等,可是我们这帮子,是不含糊这些的!”
仇奕森忙向他摇手说:“别向我说这些无谓的话,我已经正式宣布洗手归山,不再涉问江湖上任何的问题,关于你们拘屁倒灶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梁作业再说:“我的哥哥梁作盛失踪了,我是来找寻他的!”
仇奕森说:“这不非常简单吗?从来‘玩火者死于火’!令兄平日喜爱玩些什么名堂,即不妨到什么地方去找寻他!”
梁作业说:“我只怕走不出‘闵家花园’的这座大门!”
闵三江恼了火,起立说:“给我送客!”
华云道便向梁作业说:“闵三爷请你走路了!”
梁作业以颟顸的姿态说:“那么我是被赶出门了?”
闵三江再说:“给我给袁大麻子带句话,他异想天开的事情,是恁怎么也办不到的!叫他死掉了这条心吧!”
“我当然会把话带到的!”梁作业说完,悻悻然地走出了大门,回首“呸!”的吐了一口涎沫,始才向原路出去。
这口涎沫,可能就给他惹来了杀身大祸。
梁作业走后,闵三江双手撑着额角,神色沮丧不已。长吁短叹了一阵子之后,向仇奕森说:“你看,这成什么名堂?昔日的鼻涕虫,现在居然向我威胁!”
仇奕森说:“江湖上有至理名言:‘卅年前耍不出去,卅年后收不回来!’往日的场面愈大,今日的麻烦愈多。究竟袁大麻子的目的和企图是怎样的呢?”
闵三江说:“袁大麻子是穷极无聊、狗急跳墙的作法,本来,在太平洋战争过去之后,‘闽海帮’便解散了,那时候,所有的财产,按照帮规矩公平分配了!各得其所,要钱的给钱、要船的给船、还乡归田的、改行做生意的,各按旨趣,自奔前程。不想到袁大麻子野心勃勃,他分得了几条船,原是说要收山营商,搞什么运输公司的,但是他并没有那样做,仍然打着‘闽海帮’的号,自冠为‘双龙头’,招兵买马,集合了昔日那些不肖之残部,仍然干着私枭勾当,甚至于打家劫舍。经过官兵数次围剿,被杀得七零八落,走投无路。那时候,有人来向我报告,我就说是袁大麻子作孽自受,迟早不会有好收场的!但想不到今天,袁大麻子的脑筋竟动到我的头上来了!”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总对不能够空口说白话,他总是要有个名目,才能够找你的麻烦!”
“可不是吗?”闵三江非常苦恼地说:“袁大麻子一口咬定,说是这座‘闵家花园’是用‘闽海帮’的财产购买下来的,现在他要把这座花园收还给‘闽海帮’!他妈的这成什么话?当年解散帮会时,我们请了会计师清理财产,我姓闵的一生,以宽厚待人!我没以帮主的地位多占任何便宜,财产之分配,分为三级,船长、头目、弟兄三种,我的所得和船长相同,加上我历年的积蓄,购下了这块荒土,经十多年苦苦的经营,才有了这么的一点成就,假如说,现在平白送到袁大麻子的手里,我岂能甘心!”
“袁大麻子要这幅地,作什么用途呢?”
“唉,不知怎的,袁大麻子在走投无路之际,和贩毒帮派勾结上了,看当前的局势,贩毒帮在东南亚地区到处点燃战火,正需要私枭船帮运载军火和海洛英,但条件是要‘相对基金’——假如说,袁大麻子能有多少财产,他们就给他有多少的买卖。老袁自从被官兵围剿过几次之后,连剩下的几条船都残缺不全了,空有一个‘船帮’的名义,哪还有什么财产?所以他要我的这幅地,变卖为买船只,重新再干他的海盗生涯!”
大概的情形,仇奕森已经了解了。他唯有长叹一声。
闵三江暗暗观察仇奕森的形色,他以为已经激起了仇奕森的同情心,路见不平,便会拔刀相助。于是说:“仇老弟,你认为我应该怎么样做呢?”
仇奕森摇摇头,说:“我没有意见!”
闵三江大愕,说:“你称呼我为大哥,看见我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怎能够说没有意见?”
仇奕森说:“我洗手江湖,不愿意再涉问这些江湖上的琐事,要不然,真被梁作业说中了,我成了你雇用的枪手啦!我已经说过,我停留一个星期,等候下一班轮船,就要离去!”
闵凤姑在旁大为气恼,双手插腰,悻然说:“你真太岂有此理了!”
仇奕森说:“随便说我什么,我不会介意,江湖上凶杀的事件我已经看腻了,尤其,我最反对暗箭伤人的暗杀事件!”说完,他摸出了衣袋中的飞刀,掷到桌子之上,然后慢步踱出户外。
这时候,是艳阳高照,海天一色,大自然的美景如一幅多彩的图画,但它已被凶杀的阴影笼罩了。
华云道悄悄地来到仇奕森的身畔,一本正经地说:“仇老弟,你果真的对闵老头儿的事情置之不问么?我看你不过是口硬心肠软罢了!”
仇奕森冷笑说:“老秃贼,你对我的去留问题,好像十分关怀呢!”
华云道说:“我跟随闵老儿一生,他的事情等于我的事情!我们是同时‘收山’的,为了开垦这座荒山,闵老儿付出了多大的气力,我也付出了相同的气力!‘闵家花园’是我俩共同的心血!现在遭受海盗的困扰,我岂有不关心之理?”
仇奕森说:“海盗的事情甚小,我看‘闵家花园’内的阴影重重,恐怕问题严重多了!”
华云道的脸色霎时铁青,呐呐说:“仇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仇奕森坦然说:“你也无需介意!我向来有乌鸦口之称,有丑话先说在前面!”
“呸!”华云道唾了一口,说:“‘闵家花园’正有着外患,你却又来制造内忧,闵宅内没有一个是外人,哪来的什么阴影?”
仇奕森说:“反正我不过问任何事情,你也无需要向我多解释些什么,我能及早离开C岛最好。今天下午,我想借用你的那辆破车子用用!”
“干什么?”
“我想到码头上去走一转,除了定期的轮船之外,相信还会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可以离开C岛的!”
华云道摇了摇头说:“办不到!今天下午我得用汽车!闵老儿的两位女儿和她俩的夫婿到‘闵家花园’来做客,我得去接他们!仇老弟,这是盛会,每个月只有一次,闵老儿一家人团聚,你纵然有离去的打算,但是不管怎样,相信闵老儿仍然会挽留你参加这个盛会的;况且你和金姑银姑,都是自小看到大的朋友,她们也怀念着你。所以闵老儿把每个月家人团聚的时间提早,昨天拍了急电,命他们今天就赶到!”
仇奕森感到诧异,说:“闵三爷的两个女婿也在C岛么?”
华云道说:“不!他们在M市!”
“M市有多少距离?”
“大概数十海里吧!”
“那么他们用什么作交通工具呢?”
“唉!”华云道笑了起来:“你就不知道了!大女婿秦文马,是菲律宾历代的赌场巨擘之后,拥有赌窟十数栋之多,终日花天酒地,不理正事。连父母的说话都不听,唯独是听闵老儿的说话……”
仇奕森说:“我是问他们用什么交通工具到C岛来?”
华云道再说:“二女婿是闻名全菲律宾当铺业大王柯大树的孙儿柯品聪,是个荷花大少,花的是也是祖先的造孽钱,自己有游艇快船,爱什么时候到C岛,马上就可以启程……”
“这样说,闵三爷也算是有福气的,他的两个女婿全听他的!”
“唉!”华云道长长叹了一声,伸大了手掌,五只指头抓了一抓,说:“说什么福气、权势、情义,全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这两个女婿,每到C岛来一次,哪一个不向闵老儿伸手的?闵老儿有个怪毛病,看见了宝贝女儿、宝贝女婿,比看见了爹娘还亲,不伸手则已,一伸手,准有!甚至于挖他的棺材本都可以!所以,‘闵家花园’历年收获的盈余,全都送在这两个宝贝的手里!”他说时,有忿然不平之意。然而,他是为谁打抱不平呢?
仇奕森是最善于观言察色的人,更感到内中必有难以理解的原因了!
闵三江忽的拄着拐杖,趋出屋外,他以怀疑的态度指着仇奕森和华云道说:“哥儿俩,在这里鬼鬼祟祟的谈了些什么?”
华云道忙答说:“我在告诉仇老弟,金姑银姑和你的两个贤婿今天下午就会来了,仇老弟要离去,我挽留他参加这个盛会呢!”
“仇老弟,你真的决意要离去么?”闵三江问。
仇奕森点了点头,意志非常坚决地说:“没什么事情值得我留恋的了!”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这样也好,你也无需要等下星期的轮船了,柯品聪有游艇,可以送你至M市,由M市到马尼拉有定期的班机十分方便的!”
仇奕森仍然很平淡地说:“那么我先在这里告罪了!”
是时,只见闵凤姑怒气冲冲地由屋子内跑出来,跃身上了那匹高大的骏马,缰绳一收,如飞似地去了。仇奕森知道这小妮子是在呕气。她的心中自是责怨着仇奕森的绝情绝义!一家老少的挽留无足以使他动容,这种心肠也未免过狠了。
闵三江殷切地盼望仇奕森的光临能为他解决困难的,结果却大失所望;闵凤姑除了诅咒以外,惟有自己呕气了。
仇奕森无意间一回首,只见二层楼上走廊处的一幅窗帘一动,一个黑影溜走了,似乎有人在那儿偷窥什么!
仇奕森印象最深的是那双圆溜溜贼亮的大眼,他虽然无意中回首那么的一看,那双乌亮深陷、带有马来亚血统的眼睛,仇奕森却不会忘记——那必是摩洛!
摩洛为什么要偷窥?又为什么要那样的鬼祟?被人发现后又即立刻隐去?
“闵家花园”内尽是诡秘,连一个土女佣也如此的神秘么?仇奕森百思不解。
忽而,闵三江举起了仇奕森刚才在桌子上扔下的飞刀,向仇奕森说:“仇老弟,这把飞刀是什么意思?”
仇奕森说:“昨晚上我在靶场散步,几乎做了刀下之鬼,刺客是谁?不知道,身手快捷俐落,瞬眼间隐进树林里去了!”
闵三江说:“仇老弟决意离去,这也是原因之一么?”
“闯荡江湖半生,活到这把年纪,一条老命等于是捡回来的。正式宣布收山之后,莫明其妙地做了刀下之鬼,进了地府,阎王爷也会为我叫屈吧?”
闵三江倏地赫然大笑起来:“仇老弟,你的胆子是玩回去了,这不过是有人和你开玩笑罢了。试想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以‘金刀老三’的绰号扬威海上,所教出来的学生,全部是百发百中的!仇老弟,你能够安然无恙,飞刀又落在你的手中,你以为这是可能的么?”
仇奕森说:“三爷,别忘记了当年你教导我飞刀时,第一件事,是教我如何闪避,我仇某人的身手并不老呢!”
闵三江仍然说:“恐怕是我的那个三丫头和你开开玩笑罢了!”
仇奕森摇首,不肯相信。
午后接近黄昏之际,华云道驾着他的“老爷破车”载回来了四个客人,两男两女,那是闵家的大小姐二小姐和两个宝贝“乘龙快婿”!
“老爷破车”扬起了尘埃,由黄泥甬道驶进了“闵家花园”,还夹杂了一种酒徒的歌声。
闵家的两位娇客是“臭气相投”的酒徒,一位是赌业巨擘之后,一位是当铺大王之孙。他们驾着游艇驶往C岛时就没停过饮酒,无怪乎这时候仍在瘪着醉嗓子怪叫怪嚷的了。
闵凤姑也整个下午酗酒,她听得歌声,驰着快马,追在汽车之后,用手枪代替了放鞭炮,“劈劈啪啪”朝天乱枪打了一通。
仇奕森正在他的寝室内苦闷着,忽听得枪声,忙推开落地长窗趋出露台探首外望。但是那是后院,恁什么也看不见。他转过头来,启房门落下楼梯,迎面正好遇着那个肥大的土女佣摩洛——她还是那副不带笑容脸孔,漆黑而含着凶恶圆睁的眼睛。
“枪声不停地响着,出了什么事吗?”仇奕森问。
皮肤黝黑的人每显得她的牙齿洁白,摩洛手捧着枕头被单类似的东西,咧开了大嘴,装出了笑容说:“大概是客人到了吧!三小姐向有鸣枪欢迎客人的习惯!”
“哼!这是什么样的欢迎仪式?”仇奕森嗤笑说:“是否和两位姑爷一起到了?”
“不知道,我也只不过是听到枪声罢了!”摩洛答。
“这是干什么的?”他指着摩洛手中的大叠枕头和被单而问。
“这是给大小姐和二小姐房间里预备的东西,她们和丈夫同来,起码逗留个三五天,总得给他们换干净些!他们的房间就在你的隔壁,你们都爱吃酒,可以有伴了!”摩洛笑着,侧身让仇奕森过路,她复又上楼梯去了,走到回廊时她又回首偷窥。
仇奕森很诧异,他老觉得这个土妇女佣,有异样的神秘。
仇奕森下了楼梯,这时候只见闵三江拄着拐杖,由邵阿通陪同,满脸春风地已站在大门口间等候着。他看见仇奕森出来,笑口盈盈地说:“唉!C岛最难得莫过于一家人团聚,我们每一个月或两个月,才有这么一次!这回特地把时间提前了,纯是因为仇老弟你的光临。金姑和银姑从小和你就有交情,她们听说你到了,特地由大老远赶来了!”
仇奕森的心中甚觉惭愧,差不多将近有二十年过去了,那时候见面的孩子,到这时候对他仍然念念不忘,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枪声仍在响着,闵凤姑真像发了疯一样,骑着那匹高大硕壮的大白马,追在华云道驾着的老爷汽车之后,扬着手,枪口向天,连珠弹发,嘴巴里还学着“印地安”人的怪叫,大概是西部电影看多了!
不久,那辆老爷敞篷汽车在大厦门前嘎然停下,两位姑老爷,醉态可掬地跨车门就跃下车来了,他们称呼闵三江仍还是喊“爸爸”的。
大小姐金姑、二小姐银姑,都长得十分可人。金姑是闵三江的元配所生,长得十分端庄敦厚,一看而知,是典型的家庭主妇;可是那位大姑爷却面目可憎:三角眼、鹰钩鼻、菱角嘴、还蓄有一撮小须,一无是处,削瘦纤长像条竹竿。这也难怪,他的身世本就是开赌场的,十足的一副赌徒模样。
二小姐银姑是二娘所生,外型是娇滴滴的,喜欢搔首弄姿,不时俏目盼兮,好像是个善于心计的女人!二姑爷穿得大红大绿,十足是个“荷花大少”,头发长长、还经过电烫曲卷的,面孔长得也还清秀,可是不成材!
两个女儿下车之后,以西洋礼貌立刻上前拥抱闵三江,还吻这老儿的脸颊。闵三江乐不可支,可见得他还是重视伦理,痛爱骨肉的。不久,他指着仇奕森向两个女儿说:“他是谁,你们还记得吗?”
金姑银姑立刻向仇奕森点首作礼,喊了一声:“仇叔叔!”
随后,闵三江又给仇奕森介绍了他的女婿——秦文马和柯品聪。
仇奕森和他们握过了手之后,让进了屋中。这时候,摩洛和邵阿通正在忙着摆开酒席。
“呵!今晚上一定要狂欢一番!”大姑爷秦文马高声呼嚷着说,他们在老丈人的面前,像是是毫无讳忌的。
“吃酒!吃酒!”二姑爷也直着喉咙叫嚷着说。
“你们最好是跳舞!大家尽量高兴!”闵三江笑吃吃地说。
于是电唱机扭开了,闵老儿真像个返老还童的老天真,不时鼓掌,鼓励他们跳舞。
“唉,我在年轻时四肢健全,错过了许多事情,现在惟有看年轻人玩乐了!”他向仇奕森说。
秦文马是一副轻佻的神色,立时,他拉着闵凤姑说:“来,小姨子!姊夫和你跳一个舞!”
闵凤姑毫不客气用她的小马靴,踩了大姊夫一脚,叱斥说:“看我的这副打扮,像是想跳舞的吗?”
“反正是大家好玩的,这又何妨?”秦文马嘻皮笑脸地说。
闵凤姑拧转了身子,呶着唇儿,登、登地朝她的闺房去了。
仇奕森冷眼观察秦文马的形色,似乎这个纨袴子弟还垂涎着他的小姨子呢!简直是可恶到家了。
酒席已经摆开,闵三江招呼大家入席。
金姑和银姑从小对仇奕森就深有印象,尤其是银姑,毫不畏生地拉着仇奕森的手请他坐上上席,她自己却在仇奕森的身旁坐下,边说:
“他们不会招待你,我招待你就是了!”
二姑爷柯品聪最会闹酒,先敬这个,后敬那个,这边乾一杯,那边乾一杯,场面上人数虽少,但还是满热闹的。
不久,闵凤姑已改换了打扮走出来了——那是欧式的尼龙纱短裙晚服,玫瑰红与白色相间,袒胸露背的,还戴上闪亮的耳坠、项链;三寸半高的香槟式高跟皮鞋,短裙下露出一双纤长的玉腿,衬托出她的身材婷婷,超尘出俗的艳丽!
秦文马轻佻地击着掌:“哇!小姨子愈来愈标致了!”
闵凤姑一眼看见仇奕森和银姑并坐,故意趋至仇奕森的跟前,一手掠起了裙子,插腰说:“骚胡子,你看怎么样?”
闵三江立刻叱斥说:“以后称呼仇叔叔,不得喊什么骚胡子的……”
闵三江的这一句话,却引起了哄堂大笑。
仇奕森的形色略有尴尬,很不自然地挑起大姆指向闵凤姑说:“这样打扮,你才是个十足的女孩儿!”
“来!”她忽的拉着仇奕森的手,向席外就拖,边说:“我们的老头子,自从头发和胡须白了之后,什么都不爱看,就单只喜欢看跳交际舞,我们来表演一舞如何?”
仇奕森很觉难堪,说:“唉,饭未吃,酒未喝,跳什么舞呢?”
二小姐银姑哈哈大笑,她双手把仇奕森一推,推离了座位,边说:“唉,仇叔叔还怕什么难为情不成?这是家庭娱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柯品聪和金姑秦文马也帮了腔,便把仇奕森拉至客厅中央。
闵凤姑选了唱片,在电唱机上置妥了,枢钮打开,音乐一响,仇奕森傻了,因为那是当下最时髦的年轻人的玩意——“扭扭舞”!
闵凤姑蛇腰款摆,面对仇奕森开始就扭。
仇奕森呵呵笑着说:“难道说,教我也返老还童么?活了这把年纪,筋骨和血管都开始硬化了、哪里还能扭得动呢?”
闵凤姑说:“一开始扭,就会习惯了!”
“这种舞步,我从未有学过,不知道该怎么扭才是呢!”
“跟着我扭,一学即会!”
旁边站着的人,连闵三江在内,随着音乐的拍子很有节奏地击掌,充满了青春天真的气息。
仇奕森在任何场合还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他的额上也现了汗迹。在此情形之下,惟有模仿闵凤姑的动作,左一摇,右一摆,怪模怪样地扭着。
闵凤姑愈是疯狂,她的娇态、憨态,毕露无遗,既可爱亦可恼。
好不容易一曲音乐终了,掌声如雷,仇奕森已经是满身大汗了。这时候,只听得闵三江向华云道吩咐说:“哈德门又和那些‘土把戏’挤在窗外看热闹了,快把他们赶走,各回岗位去工作!”
果然的,在窗外挤着好几双黝黑的脑袋,内中有哈德门在内。仇奕森心中想,哈德门究竟是怎么回事?华云道说,他是闵老儿“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这句话的含意十分玄奥——这个土人模样的青年,究竟是闵三江的“骨肉”?还是他“廉价”收买的义子?
华云道气势汹汹奔出户外,真把哈德门和那些临时雇用的青年土人散工全赶跑了。
他们继续饮酒,跳舞作乐。闵三江是贫寒出身,在年轻时的确错过了许多事情,这时候“行将就木”栈恋人生,虽然四肢不全,但对交际舞这种新时代的玩艺,似乎有着特别的兴趣呢。
大姑爷秦文马,垂涎着他的小姨凤姑,重新选了一张唱片,缠着凤姑要求和她共舞。
二姑爷柯品聪倒像是满爱他的娇妻的,生怕把娇妻冷落了,亲自执酒瓶,洒满了两只杯子,夫妻对饮之后还跳其肉麻的贴脸舞。
秦文马是“欢场子弟”,当然舞步最好,洒脱、轻盈,和闵凤姑配合得恰到好处。闵三江看得简直是目不转睛,咧大了口,不知人间何世了。
这时候大小姐金姑移动了座位,在仇奕森的身旁落座,用手肘轻轻地撞了这位爷叔辈的“老狐狸”一下。
她轻声说:“仇叔叔,有我在跟前,秦文马况且如此,假如我不在的话,你可以想像得到,秦文马该会怎样的恶劣了!”
仇奕森看得很清楚,闵凤姑完全是敷衍着和她的大姊夫跳舞,然而,秦文马有着“自命风流”的形色,不断地卖弄潇洒,向他的小姨子施以挑逗。
仇奕森便问金姑说:“你们夫妻的感情可好?”
“我可能会被丈夫谋杀……”金姑说。
仇奕森一怔,说:“这是怎么回事?”
金姑说:“非常简单,应该是遗产问题!我是老实人,不懂得巴结、不爱说话、不善于交际应酬……”她说时,眼眶也红润了,几乎就要落泪。“听说,爸爸已经立了遗嘱,把‘闵家花园’分成为三部分:最大最值钱的一份,给凤姑,因为他老人家最痛爱凤姑;其中次要的一份,让我和银姑对分;最不值钱的一份,是留给他自己作安葬费;剩余下的,赠送给华叔叔和哈德门……”
仇奕森不肯相信,说:“这恐怕是流言罢了,闵三爷盖世聪明的人,他对自己的部下尚且能够公平,何况对自己的女儿?”
“事实就是如此,这是爸爸委托的律师楼传出的内幕!”
仇奕森说:“世间上以讹传讹的事情多的是!”
金姑说:“你看,秦文马不惜工本,卑颜屈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凤姑那份厚钜的遗产?”
仇奕森含笑说:“你的夫君,是菲律宾的赌业之霸,他还会在乎你妹妹的一份遗产么?”
金姑说:“虚有其表,他早已经亏空累累,十几间赌场,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倒闭!”
“开赌场应说是一本万利的!”
“不善经营也是枉然!懦弱无能,被‘黑社会’吃得也够惨!秦文马除了向我的娘家讨救之外,束手无策……”金姑说时珠泪涟涟而下,“仇叔叔,我们虽然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但是你的为人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铭刻在心,你忽然的来到了C岛,我是喜出望外,希望你能救……”
“天底下不可能有丈夫为了小姨子的财产而谋杀妻子的事!”
一曲音乐终了,银姑跑回来,在仇奕森的肩头上重重一拍,说:“仇叔叔怎么和大姊情话绵绵,没完没了啦!我们是同一个时间,你替我们把尿把屎擦屁股长大的,不怕我吃味么?”
仇奕森连忙咳嗽:“丫头,说话还是那样没三没四的!”
银姑赌气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这么回事,你能把我怎的?”
仇奕森勉强笑着说:“唉,你的性格,从小就像你的妈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银姑呶着嘴说:“我妈短命,我会跟着和她一样短命的!”
“在今天的场合之下,不应该说这种丧气话!一家人团聚了,应该是高高兴兴的才对!”
“哼,别看这里总共不过几个人,还都是衣冠楚楚的,但全在钩心斗角!”银姑故作亲热状,趋至仇奕森耳畔絮絮地耳语一番。
银姑的夫婿柯品聪是个“窝囊”却善妒的男人,他看见银姑和仇奕森的形状,心中就好不自在。他亲自把唱片换过了之后,趋至银姑的耳畔说:“这是你最喜欢的一支曲子,来,我陪你跳……”
银姑怒目相向,说:“仇叔叔是我长辈,你别老顾着跳舞,为什么不敬仇叔叔吃酒?”
柯品聪唯命是从,立刻洒了酒,敬仇奕森吃了一大杯。
“你这孩子,对自己的丈夫也未免太不体贴了,夫妻之间,是应该有机会多多亲热才是!”仇奕森说。
“哼,这窝囊废,除了会缠着太太外,一无是处!”银姑当面斥骂,非常的不给柯品聪面子。
可是柯品聪并不介意,他还是要和他的爱妻,跳那曲“水乡吟”。
秦文马举起杯子也要向仇奕森敬酒。
“听说仇叔叔要留在‘闵家花园’不离去了!”他说。
仇奕森回答说:“我正想借你们的游艇,先行离去一步!”
闵三江立刻瞪了秦文马一眼,说:“你来到这里,吃酒玩乐,干什么都行,为什么要噜嗦这些呢?”
仇奕森立时心中更明白了,这一家人,除了外患之余,还有内忧。三个女儿,由三个不同的母胎所养,再加上个性格不同的女婿,各有图谋不同,可能内情比海盗的包围更为严重,他们自己也在钩心斗角欲夺这份产业!
闵三江纵横江湖半辈子,不会是糊涂人,他不过是在装疯扮傻罢了。假如,像金姑所说的,闵三江已经把他的财产委托了律师分成三部分,最有价值的留给凤姑,第二部分让金姑和银姑对分……这样,他们的家庭的内部岂会不起纷争之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江湖上的至理名言,三个女儿并非同一母胎所出,她们自己就会内乱了!
仇奕森忽的起立,向秦文马说:“‘水乡吟’这曲子不坏,我可以请尊夫人跳这支舞么?”
秦文马醉态可掬,赫然大笑:“仇叔叔,你是长辈,拍金姑的屁股,把她撒尿长大的,还用得着讲礼貌么?只管请就是了!”
仇奕森请金姑跳舞,银姑在丈夫的怀里,凤姑坐在父亲的身畔,都看得非常不顺眼。
尤其是凤姑,她立刻借题发挥酗酒,和父亲乾杯,和华叔叔乾杯,找姊夫和姊姊乾杯。
金姑对仇奕森的作为十分感激,几乎要垂泪了。
她说:“仇叔叔你只看他们的眼光就十分可怕!”
仇奕森边和金姑跳舞,边说:“你和银姑的性情还是合不来么?”
“银姑自视甚高,她以为父亲痛爱她的程度等于痛爱二娘一样,她不相信传言爸爸立遗嘱把最优厚的一份地产留给了三妹凤姑。她说过,若查出真情,她会不择手段,把凤姑置之于死地!”
仇奕森咳嗽了一阵子,才说:“这成什么话?银姑嫁了好丈夫,是菲岛的当铺业大王,有的是钱,还会在乎区区的遗产么?”
“唉,别相信这些,柯家曾经过太平洋战争,日本人洗劫之后,全搞光了,剩下的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再加上柯品聪是个花花公子,不善经营,所以负债累累,他的经济危机,比秦文马更为严重,说倒可能马上就全面倒下去了!”
仇奕森皱着眉宇,他作梦也没想到,闵三江一家不过几口人,环境居然搞得这样复杂。
金姑再说:“银姑的为人十分厉害,你只看她对付自己的丈夫就可以看出来了,我听说她在外面还有姘夫!”
仇奕森连忙向她制止说:“嗳!银姑是你的亲妹妹,别瞎听信谣言,受他人的中伤!或许是有人故意向你们挑拨离间!”
金姑摇首说:“对父亲,我是尽孝道,承认她是我的妹妹,但在我的心中绝对没有这么一个妹妹!银姑生性浪漫,我们用肉眼就可以看得出!”
“你和凤姑的感情如何?”仇奕森故意的变了话题。
“凤姑是直肠直肚的,爽直豪迈,像个男孩子,她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的!”金姑说。
他们正在边舞边聊,观舞的人乘着酒意,也陶醉在音乐的旋律之中,蓦地却听得屋外有一声凄厉的怪叫。
“啊呀……救命哪……”
那声音发出的所在地似乎并不远,好像是来自后院靶场一带。他们停下了舞步,也停下了欢乐,华云道很快地趋至电唱机之前,把电唱机给关掉了。
“救命哪……痛,痛……”那古怪的声音还在喊。忽然,砰——砰——砰,连响了好几枪。
这种声音的发生,当然是不寻常的,整个屋子里的人全怔住了,连留在厨房里正在烧菜的摩洛也趋了出来。仇奕森撇下金姑,向后院跑去,华云道揭开了置在客厅里的枪橱,取了一支双筒的大号猎枪,立刻跟随在后。
凤姑因为改换了一身晚礼服的打扮,穿着三寸半高的“香槟式”高跟鞋,想跑也跑不快。
闵三江倒是拄着一支拐棍,跷着腿就追出去了。邵阿通双手执飞刀,跟在后面保护着。金姑胆子最小,畏缩在一旁。银姑有了几分酒意,撒娇似地想倒在她丈夫的怀里,秦文马倒是没理会他的妻子,也跟着大家跑出后院。
是时,天色已渐黯,仇奕森跑出后院之后,细耳倾听那喊救命的声音所发出的地方。后院的地方甚为广阔,除了靶场之外,后面接连着一丛密植的树林,树林的边缘,便是峭壁,下望是海水!
“救命……救命……”
那声音发自靶场背后的矮树林,也正就是仇奕森昨晚上几乎被飞刀暗算的地方。
仇奕森急忙奔走过去。
华云道在后向他招呼说:“小心啊,那儿捕兽的陷阱多的就是啦!”
闵凤姑的野性子又发了,她干脆脱下了脚上的一双高跟皮鞋,向身后一抛,做了“赤脚大仙”,比谁都跑得快。一会儿,已经追上仇奕森了。
不久,他们已经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彪形大汉,误踩了困兽的弹簧钢齿铗子,夹住了一条腿。那不是闹着玩的,兽铗可能会废掉他的腿!他挣扎不开,痛楚已极,竟用手枪去射击那只笨重的兽铗,所以有了枪声——但是兽铗是能用枪弹对付的么?
那人是谁?正是白天间和闵三爷吵翻的“海盗帮”的无赖汉——梁作业呢!他已经被送走了的,怎么又折回来了?
“啊哟,痛极了……你们快救救我呀……”梁作业龇牙咧嘴、涕泪直流地哀求着说。这个歹徒,这时候的可怜神色和白天间的那张嘴脸是完全两回事了。
当然被捕兽钢铗夹住了腿是够楚痛的,铗上的钢齿可能深插入他的骨髓,他的那条腿是必然的报废了。
仇奕森是第一个赶到的,但是他对这种土制的捕兽器具懂得并不多,不知道该怎样替他打开。
华云道也跑到了,他发现呼救者是在白天被驱赶出境的“海盗帮”的梁作业时,非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反而双手插腰嗤笑说:“我早已经警告过你,未经许可不要随便走进‘闵家花园’,这是你自作孽了!”
仇奕森说:“先替他把铗子打开吧!”正在这时,忽的只听到“嗤!”的一声,像是江湖上惯用的暗器,正朝他们的这一方向过来。仇奕森急忙闪避,华云道也相当机警的,立刻蹲下身子。
“啊哟……”梁作业又一声呼痛,一支约二寸来长的铁镖已经刺在他的肩头之上了。他呻吟着说:“这是什么东西?”
闵凤姑赤着脚刚好跑到。她看见那支铁镖时,立刻惊呼说:“哟,那是摩洛族人的毒镖!”
“毒镖……?”仇奕森大为惊诧。
“你们好狠的心……”梁作业诅咒着,接着就昏倒了。
这是什么人下的毒手?这种毒镖,是需要用竹管子吹的,射到人体上,只要见血,三分钟内毒气攻心、就会封喉!施救甚难。梁作业正被捕兽器夹住了腿,他是死定了!
吹毒镖的凶手必在附近,用竹筒子吹毒镖不会距离得太远。仇奕森静了下来,注意四周的动静——在这接近海洋附近的树林里,海风吹拂着,树影婆娑飘忽着,很难能发觉凶手躲藏在什么地方!
仇奕森忽的发现似乎有一个黑影匍匐地向着树林深处遁进去,他立刻迈开了脚步如飞似地追了上去。
“嘿!仇老弟,小心树林里到处是陷阱!”华云道向他高声警告说。
仇奕森已经看清楚了,前面逃走着的是一个人影时,哪还管得那么许多?仍然以最快的速度拚命向前追赶。忽的,他发觉那黑影的身子定了下来,举起一支长长的东西。
“嗤——”又是那古怪的声音,仇奕森连忙滚身落地。“唰啦啦”的,一枚毒镖已经擦树叶而过,不知道落哪儿去了。
仇奕森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那黑影已经不知去向了。他因为手无寸铁,而对方有着杀人的凶器,他不得不加以谨慎,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搜寻过去。
再向前走,丛林更密,四面是黝黑的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时候更要小心的是别踏着了捕兽的陷阱。
仇奕森摸索了一阵子,忽的看见了一点灯光——那是一间架在山坳底下的茅屋。假如步行过去,要经过一方杂乱的草丛。仇奕森心中暗想:那种地方是最适合布置捕兽陷阱的,必得更加小心才行。
好在已经出了树林,可以借着浮云半掩的月色,徐徐摸索行走。他又拾了一支木棒作为手杖,先向茅草丛撩拨一阵之后再踏过去。
不久,他已来到茅屋之前。沿着屋子窥探了一番,由窗口望进去,只见里面灯光亮着,但空无人影。那用茅草及竹签编的墙上,悬挂了许多奇形怪状的面具和未开化民族的艺术品:雕刻的人形、木像、兽皮、长矛、山刀、皮盾、土猎枪……,堆积得满处皆是,琳琅满目。
仇奕森心中想:需要追踪的目标已经踪影不见了,这儿或许就是哈德门所住的地方,他干脆推门进内,细细观赏那些古怪的艺术品。
同时仇奕森又想到哈德门很可能就是凶手,因为闵家所有的人全在屋子里,除了哈德门以外;再者因为他是土人,懂得用土人的毒镖!仇奕森不去考虑哈德门为什么要逞凶杀人?反正先拿了凶手再说。他在茅屋内最注意的是那些落后民族的武器,那是粗劣的铁器铸成的,多半都已经腐锈掉了。同时,仇奕森又对那些古怪的艺术雕刻品感到兴趣,他一面观赏,一面又在那些武器中找寻,他希望能再发现一支吹毒镖的竹管。
倏地,他发现一幅古怪的东西在墙上悬着。是用兽皮绘成简陋的图画,图画上面像是一个海岛。海岛的中央,有山有水,有树林,及各种奇形古怪的符号。在一座树林的中央,还有着一排毒蛇围绕着。那好像是一堆茅屋,也像是一个村落。在那村落的当中,又有着一具像是雕刻品形状古怪的偶像,形状十分丑恶,连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来,屁股翘得老高的……
究竟这画图的意义何在?不得而知,但是仇奕森知道在落后民族之中,他们的绘画,是连每一笔都具有意义的!
仇奕森对绘画的研究,虽然懂得不多,但兴趣甚浓,观赏了半晌,几乎把为什么会到这地方来的目的也给忘了。
蓦地,他无意中一眼,发现在墙角边上置着的一尊用木头雕刻的偶像,正和那幅兽皮图画上所绘的偶像相同。仇奕森便把那具雕刻的木偶举了起来,和兽皮图画上所绘的,比对着细看。
“奇怪,没什么差别,这木偶代表着什么呢?这幅图画又有着什么含义?”他喃喃自语着。
忽而,在他的背后,似有着一种奇特的声息。仇奕森猛拧转头,屋子仍是空空的,不见人影。那声音好像是发自大门外面。
“嗯,也或是哈德门回来了,他发现我在屋子之内,搞不清楚我的企图,便守在屋外窥觑……”仇奕森心中想着,出其不意地一个纵身,打那扇用茅草编织的大门冲了出去。
但是在门外,仍然是冷清清的,非但没有人影,连什么也没有发现。那丛乱草,树影婆娑,除了屋内透出的灯光所及处,四野是黝黑的一片。
仇奕森纳闷着又回返茅屋里去,他心中想:假如说,这茅屋是哈德门的住所,只要他回到这住所里来,必定会携带着那支杀人的利器——吹毒镖所用的竹筒,那时候他便无所遁形了。
可是当仇奕森再次踏进茅屋之后,抬头一看——怪事,那悬在墙上的一幅古怪的兽皮图画,竟告不翼而飞了!
图画哪儿去了呢?这总不能说是屋子内外真没有人了吧?除非这是鬼屋,真的在闹鬼?
仇奕森很冷静,不动声色,忽的一脚把卧房的大门踢开,冲身进内。
这时候,他已经看到一个肥大的妇人,正打算要爬窗逃出屋外,仇奕森的眼光是够锐利的,他已经认出,那是闵宅的土妇女佣摩洛了!
“站着!你逃不了的!”仇奕森叱喝。
摩洛因为体躯肥大,行动不俐落,呆滞地停下动作回过头来。起初,她的表情对仇奕森是充满敌意的,可是在站定了之后,却哈哈大笑起来。
仇奕森叱斥说:“有什么好笑的?你是干什么来的?”
摩洛毫无畏惧,正色说:“我虽然是闵家的女佣,但是在这里服务已经有十多年了,有权过问这里的事情,请问你是干什么来的?”
仇奕森被问得一怔,但很冷静地回答说:“我是追查用毒镖杀人的凶手的!”
摩洛说:“我和你完全一样!是打算抓凶手的!”
仇奕森倒没有想这个土妇女佣竟表面上愚笨,而实际上相当狡猾呢!他即伸出手,指着堂厅外说:“刚才悬在墙上的一幅兽皮图画,是你拿掉的,请你留下来。”
摩洛怒目圆睁,说:“什么兽皮图画?我从未有看见过什么兽皮图画!”
“刚才挂在外面墙上的……”
“我不知道。”
仇奕森心中有数,他的年纪是老了,但视觉还未老,在这段时间之内,除了摩洛以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走进这间茅屋;悬挂在墙上的兽皮图画,除了是摩洛偷去的,也不可能会有其他的人能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进入茅屋把它夺走了。
“快拿出来!”仇奕森叱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仇奕森是堂堂的男子汉,而摩洛是个妇女,他无法立刻搜查摩洛的身体。
“假如我要搜查你的身体,那就难看了!”他加以警告说。
“我相信你不敢的!因为你也只不过是‘闵家花园’的客人!”摩洛正色说。
由此可见,这个土人女佣的问题并不简单,仇奕森故意冲上前,像有所动作。
忽的,只见那面庞漆色,像一只母夜叉似的土妇,一扬手,举起了一把飞刀——那是闵三江纵横江湖,威镇闽海,绰号“金刀老三”所有的一种利器。
仇奕森愕然,闵三江确是闲着无事,把他的独门绝技,也传授给这个土妇了,要不然,她举刀的姿势,和“闵门”的,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啊!
仇奕森忙执起了一把椅子,要迎战摩洛的飞刀。正在这时,忽的屋外起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跑进屋来,是那个落落寡欢、脸色呆滞的哈德门。
哈德门在神色仓皇间,摩洛已经用土语说话了,“吱呢咕噜”的,仇奕森一点也听不懂。
为了避免两面受敌,仇奕森持着凳子,退身贴在墙畔。不一会,只见哈德门已大步跨进他的卧房里来了,手中持着一柄锋利无比的劈山刀。
他看见了仇奕森和摩洛的一副形状,甚为诧异,忙问:“怎么回事呢?”
摩洛又用土语,“吱呢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哈德门便瞪了仇奕森一眼。
仇奕森甚为机警,心中想:这两个人;用土语通话,很显然的,他们是气息相通的。假如说,他俩在“闵家花园”内有什么阴谋,那么自己在当前便是处在不利的地位之中了。
仇奕森为了表现他对哈德门仍是友善的,便说:“哈德门,你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兽皮图画失踪了!”
“我没有什么兽皮图画!”哈德门说:“你是闵爸爸的客人,又声明过不愿意管闵家的闲事,为什么不及早离去?”
仇奕森不解,竟然这土人孩子也注意他的行动,有欲逼他离开C岛呢!
“你的闵爸爸,不愿意我离去,强逼我留下,该又如何?”仇奕森说:“我看得很清楚,你是有着一幅兽皮制的图画挂在墙壁上的!”
“我这里没有兽皮绘制的图画!”哈德门再说。
正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急疾马蹄奔跑声响。
“骚胡子,是不是你在茅屋里?”那是闵凤姑的声音,骑着马而赶来的,竟是这妮子呢。
仇奕森立时放心了,不再担忧哈德门和摩洛会伤害他的性命,可是在他自尊的心却是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的——凭他纵横了江湖数十年,这时候尚需仗赖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及时搭救,也未免太过于坍台丢人了。
“哈德门,你去回答闵凤姑的说话!”仇奕森向哈德门吩咐。
哈德门岂会听从仇奕森的呢?他呆滞站立着不动,摩洛倒是把她手中的一柄飞刀收藏起来了,又再次地爬窗外出。
仇奕森再次向她警告说:“摩洛!在你离去之先,得要把那幅古怪的兽皮图画留下来!否则事情不会了的!”
摩洛没理他的岔,从容爬出了窗户,仇奕森要追也没有用处,哈德门持着锋利的劈山刀仍在等候着。
是时,闵凤姑已大步跨进了茅屋,她已经换过了衣裳了,又回复了她的短衫马裤短靴,身上武器齐备。
当闵凤姑由堂屋进门跨进卧室,看见仇奕森和哈德门的一副形状时,不禁赫然大笑,似乎她对现场情形完全了解,说:“骚胡子,我猜想得一点没错,你必然是会追到这地方来的。在以前,两次命案发生时,我们都有着同样的错觉,追到了哈德门的屋子,几乎冤枉了哈德门,但经过事后的分析,于哈德门真没有什么关系呢!”
仇奕森说:“刚才摩洛也在这里!她逃掉了!”
闵凤姑说:“摩洛等于是哈德门的半个褓母,他们言语相通,摩洛在工余时,是经常来和哈德门聊天的!”
“刚才挂在这里墙壁上有一幅兽皮的图画,经我发现之后失踪了!”仇奕森说。
“什么图画?”闵凤姑怔怔地问。
“上面画有许多古怪标记的符号!我也搞不大清楚,可能是摩洛把它取走了……”仇奕森衿持着说。
闵凤姑似乎略感到兴趣了,问哈德门说:“哈德门,你有着这么的一幅兽皮图画么?”
哈德门忙摇首,说:“我从来没有这么的一幅图画。”
闵凤姑又是一阵憨笑,忽的瞪着眼说:“骚胡子!恐怕是你跑的地方太多,见的东西也太多了,脑筋里的幻想一塌糊涂,看见哈德门是一副土人的模样,便有了胡思乱想,其实哈德门和我,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这情形和金姑银姑没什么差别的!快跟我走吧!要不然,老头儿以为你追凶手,和其他的人一样,也踏进了兽陷成了冤死鬼,我正等待送你回去给老头儿覆命呢!”
仇奕森十分气恼,可是也无可奈何,确实的,他是因为追拿凶手追到这屋里来,能有什么证据他可以指证哈德门和摩洛就是凶手呢?那幅兽皮图画的事情,可能不会有人相信,而且或还成为笑柄受大家讥议,还不如和闵凤姑回返大厦去再说。
“你说,你和哈德门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仇奕森忽问。
“又有何不可呢?”闵凤姑笑着答。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详细情形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是这么回事……”
但当这第三件命案发生的当儿,闵宅内所有的人几乎全跑出了户外,却在宅内也发生了丑剧,被闵三江的养子兼保镖邵阿通发现了。
原来,是大姑爷秦文马趁大家没注意,溜进了老丈人的房间,翻箱倒柜,像要搜寻什么秘密。
“妈的,这是趁火打劫!”邵阿通说。
秦文马初时大窘,但回心一想,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就无需要在乎了,立即回复常态。
“老太爷的卧室在没得到许可是任何人不许进内的!你不是不知道的!”邵阿通再说:“假如我没有看清楚是你,差点给你吃了飞刀呢!”
秦文马便叱斥说:“要你噜嗦个什么劲?你凭哪一门子打官腔?究竟我是闵家的姑爷?还是你是闵家的姑爷?”
“难道说,做姑爷的就可以擅自进入老丈人的房间里去翻东西么?”
金姑是唯一没跑出户外去的,她首先听得这阵吵闹,发觉出丑的正是自己的丈夫时,连忙跑进了房去,强把秦文马向外就拖。
“唉,你未得到爸爸的允许,怎么可以随便进房去翻东西?”金姑也向她的丈夫责备说。
秦文马似乎还自持有理,高声怪叫说:“我为什么?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你么?”
“为我什么?假如你要为我的话,就该做出一点像样的事情!让人瞧得起你……”
“谁敢瞧我不起?说说看,妈的……”秦文马发横撒野了。
“……走吧……”金姑是委曲求全地拖着自己丈夫。
秦文马愤然地说:“你是闵家的大小姐,被人欺侮死了还不知道,连这种在马路上拾回来的野种也比你神气!”
邵阿通也有楞脾气,指着秦文马说:“你敢侮辱我,我用刀子捅你!”
“你敢吗?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秦文马亮了亮腰间别的手枪。
他们的吵闹声响,传达户外。首先听见的是二姑爷柯品聪,柯品聪忙告诉了银姑。
银姑有惟恐天下不乱的脾气,即报告了她的父亲闵老太爷。
闵三江也觉得似乎情形不对,即关照华云道处理梁作业的尸体,拄着拐杖,匆匆忙忙地回返屋里去。
“怎么回事?”闵三江跨进屋子,看见秦文马和邵阿通的一副神色,立刻瞪圆了眼珠子问。
邵阿通的口齿不俐落,尤其在赌气时更是结结巴巴的说:“当我跟着大伙儿跑出户外时,发现有人半途折返,还爬窗户进入您的卧室,我追回去一看,只见大姑爷在内翻箱倒柜,像在搜查你的东西!”
闵三江听说,异常的不乐,板下了脸色问:“秦文马,为什么要搜查我的卧室?”
秦文马在闵三江的面前,就不像原先似的神气了。呆了半晌,似无可奈何地硬着了头皮说:“我想知道你委托了哪一个律师……”
“我委托了律师?”闵三江一怔,又说:“我有什么事情要委托律师的?又关你什么事?”
是时,银姑和他的丈夫也已经走进了屋子,银姑是一副看热闹的神色,以斜眼相对。
秦文马便鼓足了勇气,说:“听说你老人家新立好了一封遗嘱,把财产分得非常的不平均!”
闵三江大怒说:“我立遗嘱,关你什么事情?”
“我是替金姑打抱不平!”秦文马故作亲昵状态,趋过去,搂着娇妻的纤腰,这时候,他是需得要用金姑做“挡箭牌”了。
闵三江忽的把他的海盗作风使出来了,哈哈仰天大笑起来:“他妈的,你们的脑筋可动得真快,我的人还未有死,你们已经注意到我的遗嘱,在觊觎着我的这份家产了?”
银姑在旁,忽的也开了口,说:“爸爸,那么你究竟真的有没有委托律师立了遗嘱呢?”
“有怎样?没有又怎样?”闵三江怒目圆睁地说。
银姑自恃是得宠的二娘肚皮里钻出来的,自幼娇生惯养,什么也不在乎。便说:“假如真的立了遗嘱的话,又何妨把遗嘱公开,免得我们的大姊和大姊夫每天疑神疑鬼,以为谁分得多,谁分得少——其实,财产是爸爸的,爸爸爱怎么分,便怎么分,谁也管不着……”
柯品聪倒是极端爱着他的妻子的,立时上前,制止她说下去:“银姑,你不用插嘴,这并不关你的事,反正爸爸的遗产,你分得到与分不到,都不必在乎!”
银姑泼野地说:“为什么不在乎?凭你的那几间破当铺,够我们过活的么?以目前的情形,你负债累累,当铺随时都会倒光,那时候我们靠什么生活?吃西北风么?”
柯品聪仍然以柔和的语气劝说:“当铺倒不光的!何况我们就算卖家当也足够过一辈子!”
“你给我少说话!窝囊废!”银姑向他叱斥,随后复又冷言冷语地说:“我像大姊一样的好命、能嫁个丈夫,可以教他去搜爸爸的房间,他立刻就去搜,我就安逸了!”
金姑在旁,听得很不是味道,忙说:“妹妹,你说话为什么老爱伤害我?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更没有教谁去搜查爸爸的房间!”
“要不然大姊夫怎么会擅自进房去翻箱倒柜的?爸爸的财产,又于他何干呢?”银姑冷言冷语地道。
“银姑,你无需要讥讽我,我无非比你走快了一步罢了!”秦文马说。
这时候,仇奕森和闵凤姑已经乘马由哈德门的茅屋处回来了。
仇奕森仍在对哈德门的身世问题喋喋不休地问短问长,闵凤姑的年岁不大,可是在这方面却是完全是成熟了,老是含糊以对。
“我已经向你声明过了,哈德门的问题,最好是请你去问爸爸,实际上的详情,我和你是一样的根本搞不清楚!”闵凤姑说。
仇奕森和闵凤姑在踏进屋子时,只听得闵三江在高声咆哮:“你们全给我闭嘴,此后谁也不许提到这件事情,要不然你们就给我滚,立刻就滚!我永远不要再看见你们!等到我死了以后,你们再来争夺这份遗产好了!滚,滚,滚……”
这白发老头儿的肝火还是满旺的,嗓子又大,嗓音几乎把屋顶上的瓦及瓦上盖着的茅草全震荡了。
仇奕森愕然,他和闵三江的交情是达到了可以走进“私生活”的阶段,可以查根问底的,便说:“三爷为什么突然之间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闵三江一挥手,说:“唉,仇老弟,不必多问了,既然你不愿意过问我闵家的事情,就及早离开C岛吧!我姓闵的虽老,但在有生之一日,仍还可以料理自己的事情!”说完,他气呼呼地扶着邵阿通的肩头,就回返寝室去了。
寝室内已经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老头儿还得好好的收拾一番呢。
金姑是三个女儿之中最为纯良的一个,她看到父亲之生气完全是为了自己那位不争气的丈夫而起,一阵委屈似无从申诉,立时以双手掩脸,嘤泣着奔上楼梯,回她的寝房去了。
银姑看见凤姑和仇奕森在一起,心中微有妒意,一噘嘴,扭着蛇腰,拧着屁股,也上了楼。
他的丈夫柯品聪忙跟在后面,说:“银姑,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银姑唾了他一口,说:“不干你的事!窝囊废!”
柯品聪便停留在梯口之间,迟疑了半晌,等到银姑完全走远了,始才发牢骚说:“这关我什么事呢?为什么要折磨我?”
筵席上的残羹还未有撤去,还有许多剩余的酒,柯品聪忽的冲到桌前,一杯接一杯地猛向肚子里灌,似乎只求一醉了事。
秦文马仍呆立在那里,仇奕森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问他说:“屋子内又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秦文马很尴尬,但在霎时间即回复了常态,摇了摇首,耸肩说:“闵家本来就是‘海盗帮’起家的,内部复杂重重,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
闵凤姑是最不饶人的一个,立刻叱斥说:“我们姓闵的是‘海盗帮’起家的,那么请问你们姓秦的是靠什么起家的?开赌场,做郎中吗?”
秦文马转换了一副嘴脸,说:“凤姑,你何必生我的气呢?我已经被你的爸爸霉头触足了!你爸爸也是实在不应该,拍电报请我们到C岛来,结果是给我们难看!”
“活该,谁叫你像小偷似的,偷翻老头子的寝室?”凤姑说。
“唉,假如把老头儿的遗嘱的真相揭开,于我们大家都有利!”秦文马说。
闵凤姑嗤之以鼻,说:“哼,说得好听,你无非是为你的那几间将近关门的赌场作打算罢了!”
秦文马却趋至凤姑的跟前,执着她的手,说:“凤姑,我们何必伤感情呢?每个月我到C岛来聚会一次,你都跟我到M市去玩个三、五天,这一次相信你也不例外吧?”
闵凤姑冷笑说:“可是这一次你是被老头儿驱赶出境的,恕我不奉陪了!明天早上你们就得走了!”
这时候,忽的柯品聪端了两大杯酒,醉态可掬地趋至仇奕森的跟前,嘟嘟囔囔地说:“仇叔叔,我喊你仇叔叔总归没错吧?我要敬你喝这杯酒!”
仇奕森应付酒徒,有老到经验,接过杯子说:“我已经醉了,可是这一杯酒,我还是要喝的!”他先行一饮而尽!
“我要请你给我评评理看!哪有这种道理?每个月,我奉命来探望老丈人一次,但是每来一次,都是要受气回去的!我也搞不清楚是什么道理?我讨这个妻子,既不为财,也不为产,纯是为了爱……我很奇怪的,最近好像有了异状,我的妻子和她的家人,好像要故意折磨我,我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呢?并且我的妻子对我已经失去了爱,甚至于好像有谋杀我的企图,每逢来到C岛,都是给我凌辱、奚落和恐怖……说实在的,我已经受不了……”
闵凤姑在旁斥骂了一句:“窝囊废!”
柯品聪大为愤懑,说:“对的,我是窝囊废,但我有罪么?我与世无争!只愿意有一个好的家庭,好的妻子,享伦常之乐,这有错么?”
仇奕森忙向他说:“唉,你和我一样,喝醉了,还是回房间去休息吧!”
“我明天就要离去了,不管银姑离去与否……”
这时候,忽的邵阿通走出闵三江的卧房,高声说:“三爷叫我给你们传话,假如说,你们要离去的话,绝不挽留,爱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我当然要走,我为什么不走?”柯品聪咆哮说。
仇奕森不服气,向邵阿通说:“这是闵家的两位姑爷,你凭什么向他们这样无礼的说话?”
邵阿通说:“我只是奉命传话而已!”
忽的,闵三江在卧室内高声喊话出来,说:“仇老弟,你且进来,我有话要跟你详谈!”
仇奕森缄默了片刻,说:“三爷,不必了,反正今天你们一家人都不大正常,多谈也没有用处,我正打算和你的两位女婿明天同时离去呢!”
“好的,好的,那么你就请吧!”闵三江说。
仇奕森说:“假如明天早上来不及辞行,我就在这里向你说再见了!”
闵三江的回答,是一声深重的长叹。
闵凤姑似乎十分担心仇奕森真的要离去,忙追上前去说:“骚胡子,你对C岛真的没有留恋的余地么?”
仇奕森摇了摇首:“内忧外患,这岂能算是个家?”
闵凤姑勃然大怒说:“早知你这样的绝情绝义,倒不如干脆让哈德门和摩洛把你收拾掉!”
仇奕森讥讽说:“你们闵家的凶手还不够多吗?”
秦文马倒是死皮赖脸地向凤姑趋了过去,说:“这样,明天我接你和仇叔叔,我们一起回M市去玩个几天,一切由我作东道!”
“呸!”闵凤姑是有气无地发泄,唾了一口。“和你这种人相处,会连格也丧失掉的!”说完,她拧转娇躯,即昂然地返她的闺房去了。显然,她是真生气啦。
秦文马自讨了没趣,似也无可如何,耸了耸肩,向仇奕森和柯品聪说:“这好像是一场不幸的盛会,就这样要结束了!”
柯品聪凄苦地傻笑了一阵子,说:“在场的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让我们来共同乾个一杯吧!”
仇奕森喝一杯酒之后,向秦文马吩咐说:“二姑爷已经醉了,你最好能招呼他回寝室里去!”
秦文马含笑说:“我倒没想到鼎鼎大名的仇奕森倒是非常可亲的人物。虽然今天这个盛会不乐,但是能够和你相识,我三生有幸了!”
仇奕森说:“在江湖有了虚名只是一种累赘,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秦文马说:“这是什么话?假如我能有像你一半的名气,闵老头也会把我另眼看待了!”
柯品聪确实是醉了,连站都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仇奕森还是请秦文马及早把他弄回寝室里去。
秦文马最后说:“仇叔叔,不管怎样,明天我还是欢迎你搭乘我们的游船离开C岛!”
仇奕森道谢不迭。秦文马便一手将柯品聪的肩膊支架起来,半拉半扯地扶他走上了楼梯。
这时候,堂厅内便只剩下仇奕森一个人了,筵席的残羹还未有撤去,残酒却几乎全被柯品聪扫光了。在仇奕森的脑海之中有着许多未决的问题,他需得冷静地重新加以思考。
最着重的,就是他的去留问题。看闵三江的情景,这位白发残年的老翁似是已招架不住外患内忧——在表面上他还极力镇持着,好像有恃无恐的;而实际上呢,早已经是焦头烂额了!目睹此种情形,多年的老弟兄,假如说狠着心肠撒手不管,未免有点说不过去,若插足其中,似乎整个闵家都是问题!
仇奕森困惑不已,尤其是在哈德门的草屋里所发现的一幅古怪的兽皮图画,在突然之间失踪,偷窃者土妇女佣摩洛是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嫌疑,然而在事后哈德门又不承认有这么的一幅图画,这岂不令人纳闷?
再者,华云道说过,哈德门是闵三江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而闵凤姑又说,她和哈德门根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仇奕森倒认为“外患”的问题无足以重视,从来天底下的事情,永远是邪不胜正的。闵三江已经“收山”了十多年,只要再有和任何江湖事件有关联,哪怕“海盗帮”的袁大麻子势力更大,也不需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他们击垮;何况袁大麻子早经过累累失败,他的爪牙都已经变成“游勇散匪”、“无主孤魂”了呢?
问题是三次杀害袁大麻子派来的三个说项者,凶手是谁?……
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仇奕森感到苦恼不已!
“他妈的,既然是已经宣布了收山!脱离江湖,还管它够道义不够道义的?一走了之,一了百了……”仇奕森忽的喃喃自语说:“明早上乘秦文马他们的游艇离去,C岛上的一切事情,就只当没看见的!”
忽而,一个笑吃吃的声音出自仇奕森的背后,是华云道走进了屋子,他大概是处理完梁作业的尸体回来了。
“仇老弟,你独个儿坐着,是还想喝酒么?正好,我累极了!同时,酒饭都未饱,就遇上这种意外事件,真是个前世造孽修来的,正好我陪你再喝个两杯!”华云道疲乏不堪地说。
“你把梁作业的尸体如何处理了?”仇奕森问。
“唉,还不是老方法,向海水里一扔,一了百了!谁叫他们自闯鬼门关?”华云道打开了客厅的酒橱,又取出一瓶烈酒。
“怎么回事?难道说,以前的两具尸体,你们也只是向海里一扔就了事了吗?”
华云道说:“这是最妥善的办法。C岛的对过便是‘魔摩岛’,是开化民族的‘禁区’,政府有明令,任何人不论种族,不论身分关系,未经许可,是不得走进那海岛的!但是天底下的‘禁区’,都是冒险家的乐园,华人、白人、菲籍人士,欲赴该岛去开发的无以估算。据说在那海岛之上,只要能立得住足,没有不发财的,因为它有丰富的矿源、天然森林,还有一些奇异的产品,但是政府对这些想发财的人的生命财产却无法保障!”
仇奕森说:“这又与抛弃尸体有什么关系呢?”
华云道说:“当然有关系,在潮涨时,海水由‘魔摩岛’向C岛冲激,在潮退时,C岛沿海上一切的东西全涌向‘魔摩岛’!几具尸体出现在‘魔摩岛’的沿海上,根本不会被任何人重视,但假如在C岛出现,那就是人命案了!你懂了吧?仇老弟!”
仇奕森始才明了,原来他们是为逃避责任而为的。“这样说,在C岛上杀一两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能把尸体漂到‘魔摩岛’去,就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了!”
华云道笑着说:“这就是C岛的优点!要不然,袁大麻子和他的弟兄来犯,老头儿岂会这样的镇静?”他启开了酒瓶,又和仇奕森对饮。“听说你在明天要和两位姑老爷一块儿离去!”
仇奕森点首说:“这是是非之地,能早一分钟离去,都会有安全感。”
“老头儿一定会怀念你的!”
“可是这样的一走了之,又好像对不起闵三爷,真使我进退维谷……”仇奕森故意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地离了座。“说实在的,到现在为止,我连闵三爷的家眷关系也还搞不大清楚呢!”他大步趋出了屋外。
华云道愕然,也跟着跑出屋外去。“老头儿哪还有什么家眷?除了三个女儿,两个女婿……仇老弟,你话中有因,必有阴谋……”他叫嚷着说。
仇奕森摇了摇手,指着华云道说:“你不算是闵三爷的家属么?”
“我只是跟随老儿数十年,亲如手足,不忍和他分离罢了!”华云道说。
“别嗓子太大,我故意跑出户外来,就是怕被闵三爷听见我们的谈话!”仇奕森说。
“老狐狸,你必定有你新的阴谋……你玩弄狡狯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在C岛可不行!你对不起老头儿时,我会宰了你的……”
仇奕森笑着说:“我不会对不起任何人,但是我的性格未改,在任何地方,在离去之先,必须得将当地的情况完全了解!”
“什么意思?”华云道瞪着眼睛问。
“非常简单,我想了解闵三爷当前的窘境!同时,话说回来,我和闵三爷是数十年的老弟兄,谁对闵三爷不利,我即把他当做敌人!”
“这样说,你还是要过问闵家的事情了?”华云道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你不是声明过不过问‘闵家花园’的事情吗?”
“秃贼!闵三爷正在留客!难道说,你不高兴我这个客人留下吗?”仇奕森故意说。
“我只是不高兴反覆无常的小人!”
“那我明天就乘柯品聪的游船离去!”
“我代替闵老儿说话,绝不强留!”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是希望能够了解的,你说那个土人孩子哈德门,是闵三爷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而闵凤姑告诉我,她和哈德门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丫头老爱贫嘴!”华云道愤说:“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闵老儿在C岛买下这幅地从事开垦,生活十分寂寞,那时候还未有娶老三鲁娜!”
仇奕森忽插嘴问:“大嫂和二嫂是什么时候故世的?”
华云道说:“老大是在打游击时,被日军战艇追击,轮船爆炸死在船上的;老二是战后,闵老儿宣布‘收山’,染了战后的时疫,死在马尼拉的公立医院!”
“闵凤姑对哈德门是以兄妹称呼,那么哈德门该是未娶老三时生的了!”
华云道似无可如何地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闵家花园’在开垦期间,雇有大批的土人男女工人,闵老儿的生活好像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他居然无聊到用一包香烟诱奸了一个女工!……”
仇奕森啧着嘴,摇首叹息不已。
“其实那个土妇,庸俗粗蠢,像个未开化的野人,谁看了之后都会作呕三日。闵老儿会有这种胃口,实在令人费解!”华云道继续说:“过了若干时日,那土妇将近临盆之前,指出了是闵老儿的孽种,曾引起轩然大波。幸好那时候,收成季节已经过去,留在山上的土人并不多,否则他们真会把‘闵家花园’闹得天翻地覆……土人的事情,并非是钱就可以解决的,他们还有许多古怪的仪式!曾有土人纵火焚烧‘闵家花园’呢!在一个风雨的晚上,土妇临盆了,我们漏夜为她请了大夫,可是遭遇了难产,婴儿养下来了,他的母亲却因产难丧了命。在后,我们为了戏谑,给婴儿取了个绰号,称他为哈德门,岂料闵老儿也不见怪,就称他为哈德门,一直到现在!”
仇奕森又问:“那么摩洛和哈德门又有着什么关系呢?”
华云道皱着眉宇,说:“他们之间没有丝毫关系,闵老儿在责任上是无论如何也得把那土孩儿抚养大的。摩洛是在后应征来的女佣,她会说华语,又懂得烹饪,在闵家也有上十多年的历史了。由于她喜欢哈德门,闵老儿就把哈德门交由她抚养……大致上的情形就是如此。”
仇奕森很感激华云道的解说,故装做疲乏不堪的形色,说:“谢谢你的解答,使我了解详情,但是这一切对我是毫无趣味可言,我明早要乘柯品聪的游船离去了,祝你晚安!”他打着呵欠就要返屋上楼了。
“你真的要离去了么?”华云道问。
“当然,整个‘闵家花园’除了一个闵老儿以外,没有值得我留恋的地方!而闵老儿又不能真正的听我的话,那你说我不走还留着作什么呢?”仇奕森答。
“那么明早上我给你送行!”
“慢着!”仇奕森忽的又止下了脚,向华云道招了招手,说:“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请教的!”
“你还有什么问题?”华云道似已感到了烦厌。
“闵三爷已请了律师立下了遗嘱,可是真的?”
华云道复又瞪圆了眼珠:“你既然不愿意过问闵家的事情,对‘闵家花园’又不留恋,还问这些干嘛呢?,”
“闵三爷是个守旧的人,既然学了新派立下了遗嘱,就证明他自知已‘行将就木’了!数十年的老弟兄,到时候能不送个花圈吗?”
“真废话,你只不过在诅咒闵老儿早点进棺材罢了!”
“他请的是哪一位律师?”仇奕森再问。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华云道答。
“你是闵三爷的唯一智囊,怎会不知道呢?”仇奕森装做酒醉含糊地问。
“遗嘱是有的,但是遗嘱的内容、请的是哪一位律师?闵老儿极度保密,没告诉我!这是上次在家人聚会时,老儿一时高兴,多吃了两杯酒而泄漏的!但在事后,老儿矢口否认,并且还后悔贪杯失言,所以此后任何人提到这件事,老儿必定光火!”
“你的话,可是当真的?”
“孙子王八蛋骗你!”华云道说时,情绪十分紧张,伸出五只手指头,除了中指是直的,以外四只弯,还带着爬的动作!那就是做“王八”的标记。
仇奕森心中想:或许华云道所说的并不假,闵三江虽然老迈残废,但是脑筋并不糊涂。可能这老儿早料想到“闵家”的内外潜伏着许多的问题,在他的有生之年,或入土之后,都必然会有争纷,因此,他立了遗嘱,以他自己的意志分配遗产,闵三江的作法虽然辣手,但也是聪明的!
“你真的不知道?”仇奕森再问。
“我已经赌过咒了!”华云道说。
“那么晚安了!我很高兴明天你能给我送行!”仇奕森以西洋礼貌哈腰鞠躬说。
“鬼打架的老狐狸,你必然有阴谋!”华云道咒骂。
仇奕森装着酒醉没理他的岔,拧转身便走进屋子里去了。他走上楼梯,进入自己的卧房。是时,只听得邻室金姑和银姑的房间都在吵闹,这证明这两对夫妻都已失和。
仇奕森进入卧室之后,锁上房门,换了装束,忽启开落地长窗,趋出露台,攀屋檐的长春藤而下,落至后院,如飞似地遁进了树林,按照他能熟悉的道路,直奔向哈德门的茅屋……。
仇奕森的用意何在呢?
次晨,仇奕森在睡意蒙胧之中,有人拍他的房门。
仇奕森惊醒,故意很不高兴地大声说:“谁?”
“仇叔叔,你不是说过,要乘我们的游艇离去吗?”门外是银姑娇滴滴的嗓子。
仇奕森说:“当然,我为什么不走呢?真倒了运,来到这种乏味的荒岛!”他赶忙下床,启了门,急切洗漱更换衣裳。
女佣摩洛给他送进来了早餐,仇奕森宿酒未醒,根本什么也不想吃。这时候,华云道已赶进房间内来替他提行李了。
华云道说:“接你到埠的是我,现在送行的也是我!”他似乎急切需要仇奕森离开C岛!
仇奕森吃吃而笑,是时大姑爷秦文马、二姑爷柯品聪和金姑、银姑,全等候大门口间了。
华云道说:“闵老儿已经吩咐过,他不送客!你们只管上路就是了!”
仇奕森看见闵凤姑不在场,他的心中略感到有点难过。
自然这是因为他声明过不愿意过问闵家的事情所致。
金姑的精神不很愉快,连眼眶都是红肿的,大概是昨晚上整夜没停过哭泣,她看见仇奕森时,很勉强地打了个招呼。
二姑爷柯品聪宿酒未醒,整个人还是昏沌沌的,双手撑着脑袋,坐在大门前的石阶上。
华云道已经把那辆老爷汽车驶过来了,他吩咐女佣摩洛替他们一一的把行李搬上车去。然后说:“该起程了吧?”
果然的,闵三江并没有出来送客。仇奕森深懂得这老儿的性格,干脆也不用辞行了,便坐上了汽车。
闵家的两位小姐和姑爷上了汽车之后,华云道启动了马达,汽车便驶离那座大厦了。
这是闵三江用双手开出来的“王国”,景色优美至极。假如说,没有这么许多内忧外患的阴谋,它真是个养老的好所在。
这等于是一个不愉快的聚会。每个人坐在车上都是沉默寡言的。
大姑爷秦文马是这场不愉快事件的开端者,可是他的心情却好像比较爽快些,在吹着口哨。
华云道忽的打开了话匣子,说:“仇老弟打算到哪里去?”
仇奕森轻轻地冷笑了一下,说:“秃贼,还需要你挂齿么?”
华云道说:“随便问问罢了!”
“海阔天藏书网空任鸟飞,世界这大,何愁没有去处呢?”仇奕森说。
“我曾听你说过要赴婆罗洲去拜会李灯筒八哥,可是真的?”
“走出了‘闵家花园’的大门,就难说了!”
这时候秦文马可插了嘴,说:“我已经打算好,请仇叔叔到我那儿去作客!”
仇奕森又笑说:“对不?我就说过,天下之大,不愁没有去处的!”
不久,汽车已穿出了“闵家花园”,驶上黄泥甬道,由原路又驶出那小型的市镇了。
但是华云道并没有驶向公用的码头,原来“闵家花园”在海岸上还有私用的码头呢!每年到了芒果收成的时候,这码头就忙碌了。柯品聪的那条颜色鲜艳的游艇正靠在码头之畔。
第二章 血案重重
倏地使大家感到意外的惊诧,原来,闵凤姑正竚立在游艇之前。她更换了便装,不再像是野丫头的打扮了。
摆在她身旁的,有着大堆的行李。似乎闵凤姑也要乘搭游艇离开C岛呢!
“野丫头,怎么你也要乘船?”
“难道说不可以吗?”闵凤姑抢白说。
“你可有问过老头儿的同意吗?”
闵凤姑撅唇说:“老头儿房门紧闭,任何人不见,我也不必去理会他了!”
“这样不可以!”华云道以长辈的资格说话。
“谁也管不着!”凤姑撒娇说。
秦文马很高兴,他跳下汽车即趋上前去帮忙闵凤姑提行李,边说:“凤姑,我知道你一定会参加我们的!”
“别自作多情,我是办事情去的!”
“凤姑!你不许上船……”华云道的形色似乎非常焦急,忽的指着秦文马和柯品聪说:“假如凤姑未得到老头儿的同意,就离开了C岛,你们两个得负责任!”
闵凤姑冷嗤说:“你管得着吗?”
秦文马更不在乎:“华叔叔,别忘记了我们是被驱逐出境的!”边把马达发动了。倒车,螺旋桨激起了一阵尺来高的水花,退出了码头丈余远。
华云道急得跺脚,高声叫嚷说:“金姑、银姑!你们两个是姊姊,也应该劝凤姑才是!”
金姑没作任何的表示,银姑却冷冷地嗤了一声:“这个老不死的,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挑拨是非弄出来的!”
虽然不是船主人,但同为花花公子的秦文马驾船的技术不弱,游船打了个大转弯,加足了马力,便如一道箭似地驶离了海湾。
“凤姑,凤姑……”华云道仍在码头上大叫,形状也像是满可怜的。
可是在这时候,还有谁去理睬他呢?
游船的马力甚强,乘风破浪。浪是白的,海水是碧绿的,衬配着晨间柔和的艳阳,和海水相映,化出万道金蛇。白色的海鸥,掠水而过,充满了诗情画意。
这游船的座舱内有着一座酒橱,橱里各式各样的酒全有。柯品聪打开酒橱,在大清晨间就开始闹酒。
仇奕森说:“昨晚上的酒意还未有消掉呢,现在又开始喝了么?”
银姑搭了腔说:“酒徒就是这样,你能把他如何?”她有生以来,似乎还从来没有起过早床,今天好像是破题儿第一遭呢!呵欠连连的,赶忙进坐舱里去休息了。
金姑是弱质纤纤的女人,身体不好,乘这种快船,会有晕船症,早找好了一床毛毡卷在身上,曲睡在坐舱的沙发上。
柯品聪和秦文马是臭气相投的,边驾着船,边喝着酒,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唱着洋歌,好像是一对与世无争的快活人。
仇奕森可以看得出,柯品聪的闹酒高歌是纯真的,而秦文马却不然——他是在敷衍着柯品聪,又心怀鬼胎。
闵凤姑独个儿在船头上静静地坐着,不时凝视着仇奕森。
仇奕森不愿意参加两位姑老爷闹酒,向闵凤姑趋了过去,和她并肩坐下。
闵凤姑立时偏过了脸,好像表明不屑和他说话。
仇奕森不在乎这些,先开了腔:“你离开C岛干么?”
闵凤姑没有搭腔。
仇奕森再说:“瞧你的形状,好像心中有着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哼!”闵凤姑忽的昂起了脸孔说话了:“骚胡子!别向自己的脸上贴金!我不会是因为追求你而离开C岛的!”
仇奕森被抢白得大窘。咳嗽了一声,说:“当然不,我是你的长辈,和你的父亲是弟兄称呼的!……”
“屁了!”凤姑说:“弟兄称呼的,有了危难时,会一走了之么?”
仇奕森更窘,只好以傻笑掩饰。
“不妨告诉你!”凤姑正色说:“这是大姊夫给我的启示,我需得赴M市去调查,老头究竟是委托哪一个律师立下的遗嘱?”
正在驾着船的秦文马,在表面上是敷衍柯品聪闹酒,其实正竖着耳朵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呢!这时候忽的把游艇的速度也降低了。同时又把柯品聪赶到船尾的座位去。
仇奕森已经注意到秦文马在偷听,故意给闵凤姑暗示,让她压低嗓子。
然而闵凤姑好像是故意的,还是尖着嗓子说:“我怕什么?我做事向来是光明磊落的。对任何事件,绝不含糊也绝不马虎!”
仇奕森回首看了秦文马一眼,再说:“你知道律师是谁吗?”
“这不难查出,到M埠之后,就可以分晓!”闵凤姑说。
“你用什么方式去查呢?”
“非常简单,经常至C岛来走动的,有着两个律师,据说老头儿在购买下C岛的这幅土地时,就完全是委托这两位律师办的手续,老头儿对他们的信任无以复加。假如说,类似立遗嘱这种重大的事情,除了他们两位,老头儿是不会再找外人的!”
“你是打算去找那两位律师了?”
“我要看看遗嘱的内容!”
“那两位律师是谁呢?”
“哼!”闵凤姑又板下了脸色说:“你既然不希罕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又何必问那样的详细呢?”
“仇叔叔!”远在船尾座位上的柯品聪忽的打了岔,他高声怪嚷地说:“你和凤姑在聊些什么?何不过来和我们共饮一杯?”
仇奕森说:“我没有在晨间饮酒的习惯!”
“嗨!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柯品聪说。
看他那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酒徒相,仇奕森心中不觉暗自叹息:闵三江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人作女婿?
M市是一个大埠,马路宽阔,有巍峨的建筑物,人口也相当的稠密。据说当年美国人统制之下时,它是一个军要基地,所以甚为“美化”。战后可更为繁华了,几乎成为一个小型的“花都”,举凡世界上任何“花都”所有的玩艺,M市全有,尤其是赌风甚浓。
菲律宾群岛的南部,在每年之中占有四个月左右的雨季,在雨季之中,一般的有闲阶级,便把时间消磨在赌博之上。
秦文马的祖先就是赌棍,族人因受不肖子弟之拖累甚多,因之公愤之下,将他驱逐出境。他便跨海南下,到了菲律宾,在菲律宾以赌起家而成暴发户,靠赌吃饭有数代之久,在菲律宾有“赌业之霸”之称。
秦家是以M市为根据地,打稳了地盘之后,徐徐地向外发展,所以在M市的赌场就有三家之多,最著名的一家,是“那卡诺大饭店”。
到埠之后,秦文马尽地主之谊,便招待了仇奕森和闵凤姑住进了“那卡诺大饭店”。
这家旅馆可也真不坏,有十余层楼之多:一楼与二楼是中外餐厅,三、四楼赌场,五楼是游艺场,六楼是舞厅,以上的全是旅馆,天台上是露天的游泳池和网球场。
仇奕森和闵凤姑被招待在七楼的豪华房间里。每个房间都有着冷暖气和卫生设备,有起居室和寝室,摆式都是最高级的。
仇奕森暗觉奇怪:秦文马是“赌业大王”的后裔,不说别的,能拥有这么的一家豪华旅馆,足能够他吃喝一辈子,为什么还要觊觎“闵家花园”那份薄产呢?
因为游船抵达时已过了午后,在亚热带气候的环境之下,每个居民都有午睡的习惯,因之秦文马招待他们草草用了午餐便各分配给他们一间房间,让他们休息,声明在晚餐时再见面了。
柯品聪在游船上早已经醉倒了,银姑让秦文马的仆人帮忙把他安置在一间房间里去。不久,银姑即更换了浓妆打扮外出。
仇奕森如约,俟至晚餐时间,装扮整洁。
旅馆里的每一间房间都装有电话的。
闵凤姑已摇了电话过来:“骚胡子,你准备好了没有?秦文马已经派人来请了!”
“准备好了!我是应该穿家常服?还是小礼服?”他问。
“都可以,到我的房间来接我下楼!”她好像是命令式的,跟着就把电话挂了。
仇奕森心中暗暗盘想,闵凤姑这小妮儿的问题不太简单,对他的态度经常是忽冷忽热的。同时,这次随游船到M市来,好像有着特别的用心。
他启了房门,走过了绿绒地毡,向闵凤姑的房间过去,轻扣了房门。只见闵凤姑换了一身鲜红色的晚礼服,袒胸露背的,还衬配了珠光宝气,戴上两只白色长统手套,手套外的左腕戴有一串养珠,右手是碎钻白金手镯,另还加了一枚“三克拉”大的钻戒。挽起发髻盘在头顶上,垂下人字型的刘海,发髻中央插有一枚鸽蛋大、四周镶有碎钻的翡翠宝石。眉毛轻描绘过了,眼眶也涂了眼蓝,抹了胭脂,涂了唇膏。由于她的肤色是经常接触阳光,黝黑黝黑的,经过这种打扮之后,简直是艳如桃李,火辣辣的!
闵凤姑单手插腰,另一只手高举至发髻之后,做了一个等待拍照的明星姿势,然后掠起裙子打了个半转身,问仇奕森说:“怎么样?”
“我想起一部卡通电影里的皇后!”仇奕森说。
“哪一部卡通电影?”
“白雪公主里的后母!”
“啐!”闵凤姑唾了一口:“我现在开始了解你是个杀风景的人物!我们走吧!别让大姊夫他们久等了。”她挽着仇奕森的胳膊就要走路。
仇奕森笑着说:“小姐,你还光着脚丫子呢!”
闵凤姑低头一看,不禁脸红耳赤,浑身上下全打扮好了,就只差忘了穿高跟鞋,这是因为平日穿惯了马靴的关系。
她忙回房间里去,匆匆把高跟鞋穿好。再走出房门外时,仇奕森又问:“银姑和柯品聪呢?”
闵凤姑有点恼怒,叱斥说:“你惦念着的恐怕只是银姑,秦文马自然会派人去请他们的,用得着你挂心吗?”
仇奕森说:“嗨,金姑和银姑都是我的侄女辈,我是她们的叔叔,你别胡说八道!”
秦文马招待他们用晚餐,是在二楼的西餐厅内。闵凤姑不高兴乘电梯,便和仇奕森由楼梯下去,逐层楼地观光。六楼是舞厅,这时候茶舞刚完,是冷清清的。五楼是游艺场,这游艺场大部分的设备也几乎是含有赌博性,有气枪射击靶场、篮球投篮游戏、钓鱼游戏、苹果游戏、赛狗游戏……还有吃角子老虎!
四楼和三楼是赌场,什么样的赌全有,在午后三时就开始,直至通霄达旦!
在这时间,赌客是不多也不少,都是赶着输赢吃晚饭的。
闵凤姑对轮盘赌很感兴趣,她扭开了小小的手皮包,下了一记“黑注”。
仇奕森笑着说:“这一注你是输定了!”
闵凤姑不相信,说:“很难说,我是经常赌运亨通的,在‘那卡诺’赌场,还从来没有输过!”
仇奕森说:“恐怕每次都是秦文马在你身旁陪着你赌的吧?”
闵凤姑一愕,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秦文马不过在讨你高兴罢了!”仇奕森说。
“我不相信,轮盘赌还有假的不成?”
仇奕森哈哈大笑,说:“在你还未出娘胎——不!应该说你在什么肉类、瓜果、蔬菜之中,还未有变成荷尔蒙时,我已经开赌场吃饭了,当然知道得清楚!逢赌必有假——押这一注,你是输定了!”
“此话怎讲?什么肉类、蔬菜、瓜果的?……”闵凤姑板下了脸色,似在提出抗议。
“非常简单,我是说,距离你投胎为人还要早得多!”仇奕森说。
“我还是不懂!”
轮盘机停止旋转之后,闵凤姑果然输了!
“孩子,你需要懂得的事情可太多了!你不是说过,你的大姊夫秦文马正等着我们去晚膳吗?”
闵凤姑仍还要赌,仇奕森伸手,硬把她拖离了座位。
“为什么逢赌必有假?”闵凤姑娇憨地问。
“当然咧,你没看见轮盘机旁,装有磁性的吸铁磁器的按钮吗?”仇奕森干脆一语道破:“黑注正押得重,你正好赶上了!”
仇奕森在赌场内把赌场的黑暗内幕戳破,若在“江湖圈子”内而言,那是很不“江湖”的!
赌场内“抱台脚”的领班,得到信息,早发出暗号,让所有的打手把守各重要据点,准备好实行对付。
仇奕森是个陌生者,他们不认识,可是闵凤姑他们却是认识的,那是少主秦文马的三小姨,打手们又岂敢随便妄然动手?
仇奕森拖着闵凤姑落下二楼秦文马所订的餐厅,这时候,秦文马和金姑以主人的姿态在门前接待客人。
仇奕森一眼,即看见银姑和柯品聪并没有在座,心中想:柯品聪可能是酒醉未醒,但是银姑并没有饮酒,她不可能会不参加这个宴会的。正纳闷间,赌场内的一名打手已下来向秦文马耳语。
秦文马初时一怒,睁圆了豹眼,向仇奕森怒视。经过了考虑,笑了起来,平和地说:“我们对老前辈应加以容忍!去吧!”
那名打手便快快地退出去了。
秦文马便以谑笑的态度向仇奕森说:“听下人的报告,您刚才在赌场里露了一手!”
仇奕森装胡涂,说:“露了一手的应该是凤姑,与我无涉!”
“怎么回事?”
“凤姑在‘黑注’最重时押了一记!”
秦文马笑了起来,说:“不愧为老前辈,但是这种作法,可不够‘江湖’呢!”
仇奕森说:“问题就在此,你的小姨子全不懂这些!”
倏地,银姑匆匆忙忙地赶进了餐厅,她是满额大汗的,一身上下打扮得花枝招展。
“还好,我及时赶到了!”她说。
“二姑爷呢?”仇奕森问。
“噢,这个酒鬼,应该是赴阎王殿去了!”银姑边擦着汗说。
秦文马自然肚子里有数,立刻颔首示意吩咐开席。
仆人趋进室内,完全是按照洋式的礼貌进行,开出来的是上级美酒。
“不要等柯品聪了,大家先乾这一杯吧!”
秦文马虽然是油腔滑调的,但是在这种场面之下,甚能谈笑风生,使得场面不寂寞。
刚上第三道菜,“抱台脚”的领班周之龙又进了门,手中持着一叠钞票,递给秦文马看,并报告说:“有人用假钞票赌博!”
秦文马说:“把他轰出去就行了!”
“不加以惩诫吗?”周之龙问。
秦文马脸色一沉,说:“我今天有贵宾在座,这种琐碎的事情,你和李副理可以瞧着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再来请示我!”
那位打手领班周之龙立即鞠躬退出。
秦文马便笑着向仇奕森说:“仇叔叔是老前辈了,就会知道开这样的一家‘烂摊子’,该有多少烦琐的事情。”
仇奕森含笑说:“你的‘摊子’并不烂,旅馆、餐厅加上舞厅和赌场,这比开垦‘闵家花园’要舒服得多了!”
此语一出,所有在座的人均是一怔。尤其是秦文马,更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金姑似有触景生情之处,垂下了首,眼眶也露出红润,就只差没有落泪。
仇奕森忙说:“我说错了吗?”
银姑抢着说:“没有!你说得非常之好,我敬你这杯酒!”说时,她将杯子高高地举起了。
正在这时候,那个“抱台脚”的领班周之龙,阴阳怪气地又站在门首了,但是他迟疑地没有说话。
秦文马只顾注意银姑和仇奕森碰杯,门首站了有人,他没有注意,还是金姑用手肘轻撞了他一把。
“又是什么事情?”秦文马像是有点生气了。
“这件事情,我们解决不了!”周之龙呐呐说。
“什么事情你们解决不了?”
“你的连襟柯品聪先生又要赊筹码……”
“怎么?他已经醒了?我是主人,正等着他来吃饭呢!他竟先去赌去了!岂不胡闹?”
周之龙说:“柯先生的酒未醒,帐房不赊给他筹码,他要揍人!平常遇到这样的客人,我们可以撵他出去,但是柯先生……”
秦文马即换上了一副脸孔,笑吃吃地向银姑说:“银姑,你的丈夫在胡闹,你应该去劝他下来!”
银姑在吃着她的炸子鸡,刀叉齐动,毫不在意,说:“我才不管咧!对这个窝囊废,我早已经决心不管也不问了!”
闵凤姑有不平之姿态,向银姑说:“二姊姊!二姊夫的情绪不正常,你应该负全部的责任!”
银姑将餐具向桌上一摆,说:“凤姑,你这点年纪,能懂得什么?管得了我么?”
“二姊夫是因受刺激而滥赌的!”凤姑说:“要不然,就应该让大姊夫请他下来!”
秦文马驳斥说:“柯品聪嗜赌,关我什么事呢?”
“据我所知道,二姊夫在‘那卡诺’赌博,除了输掉了的不算,还负债有五、六万之多!”
“亲戚关系,我无法不给他赊欠!”
“骚胡子刚才已经指出来了,‘那卡诺’的赌博,根本不乾不净!”
秦文马勃然大怒,可是经过考虑之后,立刻冷静下来。勉强装上笑脸说:“为什么不乾不净?凤姑,你在这里赌钱,可输过了没有?”
“那是你讨好我的!”闵凤姑说。
仇奕森愈发是感觉得奇怪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愈来愈复杂,柯品聪既称为是当铺业大王之后,怎会连区区数万元的赌款也要欠帐?在表面上秦文马和柯品聪好像是情趣相投,而实际上呢却大有问题!仇奕森直觉上感觉到秦文马好像是骨子里有阴谋。并且柯品聪是游艇的主人,可是秦文马表现得好像是他的财产一样。
仇奕森推移了座椅,摇了摇手,说:“你们谁也别吵,我去接他下来就是了。”
秦文马很勉强地露出笑容说:“怎好意思劳动老前辈呢!”
仇奕森说:“不碍事的。”于是,他离开了餐室,向赌场上去。
这当儿,闵凤姑却匆匆忙忙地追了出来,边说:“骚胡子,我陪你去。”
仇奕森说:“也好,我连电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别忙,我还要打个电话!”闵凤姑扯住了仇奕森胳膊,说:“先陪我到电话间去!”
“给谁打电话?”
“给老头子的两个律师,请他们在办公室稍候!”
“在这吃晚饭的时间么?”
“没关系的,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无需要终席就可以离去的!”
于是,闵凤姑走进了公用的电话间,仇奕森徘徊在玻璃门外面。闲着无聊,他随意燃了一支烟卷,当掣亮了打火机,抬起头之际,发现赌场的几个打手正在左右注视着他的行动。
仇奕森的眉头一皱,这些家伙的举止未免太不高明了,稍微留神,就可以识破。秦文马既然靠赌吃饭,怎会雇用这批饭桶?还谈什么“抱台脚”的?
那个称为打手领班的周之龙,也鬼头鬼脑地守在楼梯口间,同样在燃吸香烟。
不久,闵凤姑挂下电话听筒,推玻璃门出来了。
“电话打通了没有?”仇奕森问。
闵凤姑点了点头,说:“他们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们上赌厅去把柯品聪弄下来,马上就走!”
她挽着仇奕森的肩膀,双双进入电梯,升至四楼。这时候赌厅内的赌客并不多,还是稀稀落落的,只见柯品聪在轮盘机旁落座,帐房的先生算是惹不起这位老板连襟老爷,又赊给了他一笔数字不大的筹码,这位花花大少正在下注呢!
他下的注子,是打乱仗的下法,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东一枚西一枚,几乎要连自己下了些什么也搞不清楚。
仇奕森向闵凤姑说:“你好像满同情你的这位二姊夫的!”
闵凤姑说:“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柯品聪又输了一注,正击着桌子发牢骚:“他妈的!常言说得好!‘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既没有情场得意,为什么赌场上,累赌累北?”
仇奕森和闵凤姑已经站到了柯品聪的背后,闵凤姑欲拉柯品聪离开赌桌,仇奕森挥手向她制止。
是时,又开始下注了,柯品聪又乱下廿一。等到负责转轮盘的“舵手”要宣布下注截止时,仇奕森的将柯品聪跟前剩下的筹码一把推送到一记“冷门”的“冷注”之上,同时,还向那位“舵手”眨眼色。
“你要干什么?”柯品聪咆哮着,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小姨闵凤姑和仇奕森站在他的背后。
轮盘将要停下了,输赢也将决定,仇奕森一伸手,他的力气很大,把柯品聪如攫小鸡似地拖离了座位,复又回身拍了拍那位在旁“看档”管赌码的朋友说:
“待会儿把柯先生赢得的筹码,兑换现钞,送到二楼餐厅,秦老板请我们在下面吃饭。”
轮盘停止了,钢珠掉进码框里去——仇奕森为柯品聪所下的注是独赢。
柯品聪回首一看,喜出望外,怪叫起来:“妈的,我连赌了差不多三个月了,几乎连一注也没有赢过!这……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不管,拉着他就走。
闵凤姑却说:“骚胡子已经说过了,逢赌必有假,以后你少赌为妙!”
仇奕森挥了挥手,制止闵凤姑再说下去。因为他们是触目的人物,又有许多打手监视着,他对柯品聪说:“你的娇妻在餐厅里等着你呢。快下楼去吧!”
“唉,我的妻子……那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柯品聪悲咽着说。
“别胡说八道!”
可是这会儿,秦文马却守在赌厅的出进口间,双手插腰,有敢怒不敢言的形状。
当仇奕森和闵凤姑挽着柯品聪要走出大门之时,秦文马很勉强地装上了笑容,说:“仇叔叔,你又露了一手了!”
仇奕森同样笑着回答:“我不过是帮忙柯品聪略微发泄肚子里的怨气罢了!”
他们一起进入电梯,又重新降落二楼的餐厅去。
秦文马便向柯品聪咒骂:“我希望你在我的赌场少赌两场,要不然,你输了钱,大家还以为我把你当做‘小开’耍呢!其实开赌场的,哪有赌赊帐的?我们是亲戚的关系,奈你无何,你欠的赌债,我也从未有催你还过,再落个不好听的说话,我未免太不划算了!所以我希望你就此歇手罢!”
柯品聪不服气,说:“但是你可不能不给我有翻本的机会!”
“凭你的赌技,一辈子也翻不了本,只会愈陷愈深!”
仇奕森便豁然笑了起来。电梯在二楼停了,他们重新进入餐厅,闵凤姑忽的又把仇奕森拖住了,向秦文马说:“谢谢你的招待,骚胡子要陪我去办点事情去!”
秦文马说:“晚餐还未有完啦!”
“不用了,我们得赶时间!”
柯品聪也说:“仇叔叔,不陪我喝两杯酒么?”
“酒鬼老是三句不离酒的!”闵凤姑拉着仇奕森就走。
仇奕森暗觉诧异,闵凤姑为什么要老缠着他呢?
“到哪儿去?”他问。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看老头儿的律师去!”
“闵三爷的遗产于我无关,我去有何用?”
“没别的,和你在一起,我有安全感就是了!”
他俩走出“那卡诺饭店”,司阍已招手替他们唤来一辆计程车。
上了汽车之后,闵凤姑向司机招呼说:“赫里曼大楼!”
是时,正值华灯初上,车辆熙攘往来,汽车不能疾驰,徐徐地驶了一段路程,不久已来至赫里曼大楼。
赫里曼大楼在M市是颇为著名的建筑物,楼下是巨型的百货公司;上面的各层楼,多半是一些商行或自由职业的私人事务所,如律师、会计师、建筑师等。在楼梯和电梯的口间悬挂着有各层楼的事务所名牌。
闵凤姑要找的律师名章德望,事务所是设在六楼上。
他们走进电梯之后,仇奕森向闵凤姑低声:“我们来的一晚上,好像都有人跟踪!你要多注意才好!”
闵凤姑愕然,说:“为什么我没有发现?跟踪的人呢?”
仇奕森说:“当我们在等电梯时,跟踪者已由楼梯上去了。有着什么用意,很使人费解。”
每一层楼几乎都有乘客出进电梯,很耽搁了一点时间,不久上至六楼。这时候所有的事务所几乎都锁上了门,下班的下班,打烊的打烊,连走廊上也不见人影。
闵凤姑逐着门牌找寻,通道好长,四通八达的,到处都是间隔开了的私人办公室。闵凤姑总算是找到了章德望的律师事务所,那门前挂有一幅擦得闪亮的铜招牌,上面有中文也有英文。
闵凤姑举手敲了敲门,过了片刻没有反应;又再次敲门,良久,仍然没有反应。
“也许章德望律师已经离去了!”仇奕森说。
“不会的,他说过等到我来为止的!”闵凤姑皱着眉宇说。
“静着!”仇奕森忽的贴耳在门缝凝神静听。
闵凤姑也发觉到了,房内的确有着一种轻微奇异的声音。“怎么回事?”她的两眼睁得圆溜溜的闪烁着。
蓦地,仇奕森一拧身,奔出走廊,推开落太平梯的窗户探首外望,这举动过分奇特,使得闵凤姑也追了过去。向窗外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如流般飞奔,向太平梯下去了。
“嗳!怎么回事?把我搞胡涂了!”闵凤姑说。
仇奕森指着太平梯旁士敏土水槽,由那儿出去贴着屋檐,有着两扇窗户,说:“那就是章律师事务所的窗户,那人影是由窗内爬出来,落下太平梯去的!”
闵凤姑吃惊不已,忙说:“不要是章老律师出了什么意外吧?”
仇奕森犹豫了片刻,说:“很难说呢!”
“我们快破门进内!”
“别着急!”他重新在走廊内外四下查探了一番之后,匆匆地掏出一串百合钥,在章律师事务所的门前蹲了下来,和门锁比对,配好了百合钥,向匙眼内塞进去一扭,“咔嚓”的一声,房门打开了。
闵凤姑便嗤笑说:“哼,洗手江湖的人,身上还携带这种玩意!”
仇奕森没理她的岔,窜身进房内去了。他招呼闵凤姑说:“快进来,把房门带上!”
闵凤姑不敢违拗,进了房间,按照仇奕森的吩咐把房门重新锁上。
这间事务所的气派并不小,是双套间的,外面的一间,一半布置成客厅,另一半像是秘书小姐的办公室,书桌上文具摆得整整齐齐的还有打字机等物。
隔着一扇玻璃门,里面便是章律师自用的写字间了。推门进内,可把仇奕森和闵凤姑吓了一跳。
室内的情形凌乱得一塌糊涂,似乎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殴斗般,文具散了一地,电话也打翻了,装文件的铁柜经撬开,抽屉全经抽过出来,里面的文件被翻得乱七八糟,有许多散落到地上去了。
“好像是经过了贼劫呢……”闵凤姑喘着气说。
“何止是贼劫!”仇奕森抬手指向那张宽阔的办事桌背后。
闵凤姑一看,吓得尖声怪叫。原来,在桌子的背后,正仆卧着一个人,他的头发斑白,不用再看他的脸,就可以知道他就是章德望大律师了。他的背上插有一柄亮晃晃的金刀,鲜血涂地——这老人已经遇害了。
闵凤姑平常野惯了,这种场面还见得少,顿时吓得直打哆嗦,投进了仇奕森的怀里!
“是谁杀害了章老先生?……刚才由太平梯上跑下去的人么?”闵凤姑咽着了气说:“章老先生是好人,为的是什么?”
“很明显的!歹徒在搜索一些文件!”仇奕森说。
“文件?”闵凤姑大为惊恐:“莫非歹徒是为老头儿的遗嘱而来?”
仇奕森没有答话,他注意到死者背上插着的凶器,那是一把金柄的飞刀!那是闵三江用以闯荡江湖成名的武器,闵三江收山之后,在C岛教授“闵家花园王国”内所有的人练这种绝技。假如说,在C岛发生了凶案,飞刀流失出“闵家花园”之外,被凶手利用了,还情有可说;现在凶案是发生在M市,凶手所用的凶器同样是闵三江所用的飞刀,这岂不骇人听闻?
仇奕森细心检查过死者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就只是那么的一刀由背脊直刺入心脏致命。
“咦?这是老头儿的飞刀……”闵凤姑惊魂甫定,也注意到了。
“这恐怕不是外人所为的!”仇奕森皱着眉宇说。
“难道说……”闵凤姑欲言又止:“秦文马?……或是银姑?……他们都有着夺产的阴谋……”
“金姑和银姑可也有练过飞刀?”仇奕森边问着,边用手帕把尸体上插着的刀拔了出来。死者的血还是温的,可见得凶手离去并没有多久。
“金姑和银姑当然练过,银姑练得较好,金姑却不成材!”闵凤姑答。
“秦文马和柯品聪呢?”
“秦文马比较好一点,柯品聪是荷花大少,对此道根本不感兴趣!”
仇奕森是为避免这件血案连累了闵三江,因之将飞刀上的血迹拭抹干净,贴身收藏起来。
“我们要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说着,招呼闵凤姑要立刻离开这凶案的现场!
闵凤姑指着那些凌乱的文件说:“我想找到老头儿所立下的遗嘱!”
仇奕森说:“凶手的目的也在此。若能找到的,他已经取走了,若找不到,你也找不到!”
闵凤姑的方寸是早已经乱了,随着仇奕森走出了那恐怖的办公室。
“为了避免被人注意我们是一道来的,我们一定得分头走出去!现在你由电梯下去,我走太平梯,我们在后巷会面!”
“为什么要这样鬼祟呢?”
“你别管,听我的吩咐去做!”仇奕森说着,已推开了窗户,按照凶手爬窗、踏水糟、越进太平梯的路线,以相同的方式由太平梯下去。
闵凤姑“初出茅卢”,见仇奕森已经离去了,她顿觉形影孤单,战战兢兢地启门外出。
因为闵凤姑穿戴有长统的手套,不论在门键各处,都不会留下指纹,所以仇奕森十分放心,除了关照闵凤姑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应该湮没痕迹的!
闵凤姑还算是极能镇静的,她穿出走廊,下了两层楼梯,始才再乘电梯下楼,落到地下层的百货公司。这时候,正是顾客拥挤的时候,人多杂乱谁也不会注意谁。
闵凤姑很从容地由正门外出,发觉身旁并无形迹可疑的人,然后从容绕了一转,到了后巷,仇奕森早等候在那儿了。
“有什么发现没有?”凤姑问。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歹徒的手法干净俐落,而且路熟,问题太不简单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需要报警么?”
“别作茧自缚,我们快回‘那卡诺’去!”
“不!我另外还约好了一位胡律师!他也在等候着我呢!”闵凤姑说。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约好的呢?”仇奕森问。
“在‘那卡诺’饭店!”闵凤姑说时,瞪着了仇奕森,似感到诧异,说:“咦?你不是亲眼看见我走进电话间的吗?”
“在打电话时约好的?”
“可不是吗?”
正在这时,一辆流动的计程车路过,闵凤姑伸手把汽车拦下了。她没有再征求仇奕森的同意,就推着他坐进车中。
“到什么地方去?”司机问。
“抗日英雄街!”闵凤姑关照说。
于是,汽车向前路疾驰,穿过了热闹的大马路,绕到了似乎像是住宅区似的街道。闵凤姑解释说:“胡律师的事务所是设在他自己的家里的!”
倏地一阵急疾的救火车路过,钟声当当响个不已,行人回避,汽车都得停在路旁闪让。
“不知道哪儿失火了!”闵凤姑伸首车窗之外,探望着说。
汽车又行片刻,另外又接二连三驶来了好几辆救火车,当当的钟声响彻了云霄。
是时已经可以看到不远的天空上一片晕红,还有着火苗。街道上看热闹的人潮相继奔走,警察已经出动在维持秩序了。火场的四周全戒了严,禁止汽车和行人通行。
“对不起,是抗日英雄街失火!”那司机踩了煞车之后,回过头来向他的两位乘客说:“真是太不巧!”
闵凤姑要付车资,但仇奕森抢先把车资给付了。他俩走出汽车,挤在看热闹的人丛之中。
“胡律师的事务所是什么门牌?”仇奕森问。
“一零九号!”闵凤姑答。
前面已经是火场的戒严地区,有武装警察在那儿把守着禁止闲人通行。
失火的屋子隐约可以看到,火焰已透出了屋顶,消防人员正忙着抢救。两三条水龙在喷着水,有爬天梯的,有上屋去截断火路的……场面十分凌乱。
“请问失火的那幢屋子是什么门牌?”仇奕森向那位警察询问。
“搞不清楚!听说是一位律师的公馆!”警察回答。
闵凤姑顿时毛骨悚然,这岂不可怕么?她要找寻的两位律师,在同一个晚上的时间全出了事——一位被杀了,另一位住宅遭了回禄。
仇奕森拉着闵凤姑向回头走,边说:“这里也是是非之地,还是赶快离开为妙!”
闵凤姑说:“不!我得要搞清楚究竟是否意外火灾?胡律师安不安全?……”
仇奕森摇首说:“不必打听了,胡律师必然已经罹难!”
“你怎会知道的?”
“凭我的判断!”仇奕森说:“胡律师有多少家属同住一起?”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有妻子儿女的!”闵凤姑答。
“假如说,他们家人之中有能获逃生者,我们明天早上看报纸,就可以知道详情了。是非之地,还是尽速离开为妙!”
“你认为是同一凶手所为?”
“嗯,假如我判断不错的话,这一宗血案恐怕和暗杀章德望律师的,是同一个凶手!”仇奕森回答。
“这太可怕了!”闵凤姑惶恐地说。
“不过这只是我的判断而已,希望事情并不如此恶化!反正明天早上看报纸,我们就可以得到正确的答案了!”
“现在我们最好是回到‘那卡诺饭店’去,以避免被秦文马他们怀疑!”
“你看这两件凶杀案会不会是秦文马干的呢?”闵凤姑这样问。
“现在怎能肯定呢?”
他们渐渐已经远离了火场,拦了一部计程车,命司机向“那卡诺饭店”驶回去。
坐上了汽车之后,仇奕森又提出了新的疑问,说:“秦文马的事业,称为‘赌业之霸’,拥有这样大的饭店和若干的赌场,为什么还要觊觎‘闵家花园’的产业呢?”
闵凤姑嗤笑说:“别看秦文马的外表好看,其实是空心大老倌。在秦文马的父亲的那一代,早就把家产败光了,秦府和我们闵家联姻,也就是看中了‘闵家花园’的产业!”
“‘那卡诺饭店’就值得很多的钱嘛!”
“噢!那是早已经押出去了。‘那卡诺饭店’和秦文马拥有的赌场,能赚得到的几个钱,还不足以付他负债的利息。目前他的处境,是勉强维持着的,假如再得不到外援的话,就会全面倒闭了。所谓的外援,就是‘闵家花园’的产业!”
“秦文马的父亲呢?”
“前两年故世了,据说是被他的五姨太毒害的!”
“五姨太呢?”
“跟一个音乐师卷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仇奕森不禁长叹一声。在这个“江湖社会”里,总是离不开财和色,到最后还是人财两空。
不久,汽车已回返“那卡诺饭店”,穿制服的司阍立即趋上前来启门。
仇奕森很严肃地关照闵凤姑说:“不论在任何人的面前,切莫提及你去拜会两个律师的经过,否则会惹祸上身!尤其是对秦文马,更应该守口如瓶!”
闵凤姑唯唯诺诺,点头不已。
仇奕森再说:“我们不妨狂欢整夜,到天亮时,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重新研究一番!”
闵凤姑感到诧异,说:“需要研究些什么事情呢?”
仇奕森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他付过车资,和闵凤姑双双下了汽车,重新上至二楼上的西餐厅。
这时候,酒宴早散了,看情形也像是不欢而散的,只见秦文马脸色铁青,在帐房间正大发雷霆。可能是主持西餐厅业务的经理搞错了什么帐目,或是得罪了什么惹不得的客人等事。那个西装革履的经理被骂得脸红过耳,连半句话也不敢反驳。
当秦文马发现仇奕森和闵凤姑回返酒店时,始停下了他咆哮如雷的辱骂,赶忙穿出了经理室,换上一副嘴脸,说:“你们二位到哪儿去了?弄得我们的酒宴半途而废!”
闵凤姑看了秦文马一眼,冷冷地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事情,我到M市来原就是办事情来的!”
“去看过你的两位律师没有?”
“这于你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是于我无干的!”秦文马耸肩说:“快去看看你的二姊夫吧!他又坐上赌桌,怎样劝也不肯听,假如再输了钱,岂不又怪我了么?”
仇奕森又把餐厅的环境重新打量了一番,尤其是闵凤姑曾经进内打过电话给两位律师的公用电话亭。仇奕森心中想:闵凤姑要去拜会那两位律师的情况,可能就在那时候泄漏的;这电话亭,必然有分机,闵凤姑在打电话时被人偷听了。若能证明是谁偷听了电话,那么杀章德望的凶手,纵火烧胡律师住宅的暴徒,都不难可以找出。
可是在这当儿,餐厅内的人正多着,同时秦文马和“那卡诺饭店”上下的打手全对仇奕森加以注意着,想进一步调查甚为困难,惟有伺机进行。
闵凤姑对柯品聪倒似乎是满关心的,催促着仇奕森上赌厅去。
“银姑呢?是否和柯品聪在一起?”仇奕森问。
闵凤姑立时又撇着嘴,嗤声说:“哼,你就只记得银姑一个人!”
秦文马笑着说:“银姑未吃完晚饭就出去了,到哪儿去还不知道呢!”
于是,闵凤姑和仇奕森便上了楼。这时候,赌场的夜市已经开始,赌客较为拥挤,据说是到了午夜间便会有人满之患。
果然的,柯品聪又已经座落赌桌的旁边。汗如白豆,神色沮丧,看情形就不大乐观。
闵凤姑不禁摇头,感叹说:“二姊夫也真不争气!”
仇奕森再度走进赌场,他是触目的人物,立刻有侍役趋上来递烟、点火。
另外又有一位管事的人,过来向仇奕森一鞠躬说:“既然是老前辈,请多多包涵,我们是闯开门面吃饭的,丢丑丢在家里,不能丢到外面去!”说话的是打手领班周之龙。仇奕森已经记得他的脸孔了。
“呵!”仇奕森说:“我不过是来看看我的侄女婿的,他又赌得如何了?”
周之龙说:“大少爷赌的是脾气,用性格和钞票做‘三明治’,焉有不被吃光之理?”
闵凤姑已趋了上前,扯着柯品聪的胳膊斥骂说:“你怎么又赌起来了!”
仇奕森来至赌桌的跟前,他一看柯品聪的跟前筹码不多,便猜想到是怎么回事了!说:“刚才你曾经赢了一记‘独赢’,帐房可有把钱钞结算过后送去给你?”
柯品聪指着他跟前的筹码,狼狈地说:“全在这里了!”
是时,周之龙和几个打手全拢过来了,把守在仇奕森的背后,监视他的动静。
仇奕森含笑缄默着。
轮盘又在转了。钢珠在盘子里滴溜溜地旋转,赌客又纷纷的下注了。
“骚胡子,你再教二姊夫赌一注吧!”闵凤姑说。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赌博这玩意,全凭运气和灵犀一点通,教导是没有用处的!”
周之龙和那些打手很听得进,并且感激仇奕森如此讲话。
“指点迷津又何妨呢?”闵凤姑再说。
“我不是江湖相士,假如我能善观气色的话,早挂牌了!”
闵凤姑见仇奕森不肯帮忙,非常恼火,便向柯品聪说:“我替你下注!”她把柯品聪所有的筹码,堆成一叠推了出去,押在热门的注上。
仇奕森咳嗽了一声,自己摇了摇头。
闵凤姑立时警觉,把筹码移换了押注。
仇奕森仍然摇头,还长叹了一声。
闵凤姑看着仇奕森的脸色,再改变了押注。
仇奕森脸露微笑了,说:“赌钱真乏味,我上五楼的舞厅去,等会儿你们来就是了,回头见!”他转身大步走了。
周之龙却跟在仇奕森的背后,冷言冷语地说:“阁下是老前辈,规矩比我们懂得多,招呼已经打在前面了,还要使我们难堪,有点说不过去吧?”
仇奕森正下脸色说:“你们怎样难堪了?”
周之龙原是个老粗,不善言词的。楞了片刻,耸了耸肩膊,说:“这样还不够难堪么?”
仇奕森说:“秦文马和柯品聪连襟亲戚,钱财可以不分家的,况且柯品聪长赌长输,难得吃进这一记。相信‘你们这里’还能赔得起吧?”
周之龙口拙,驳辩不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仇奕森似笑非笑,扔下了烟蒂,大模大样地进入了电梯,上舞厅去了。
菲律宾在爵士乐方面非常发达,舞厅的设备也甚豪华。仇奕森被接待在一个接近音乐台的座位,欣赏了两曲具有土风舞趣味的音乐。
跳舞在菲律宾甚为普遍,男女老幼都有着特别的爱好,年轻的人跳得较为疯狂就是了。
过了不久,只见闵凤姑和柯品聪两人嘻笑着趋进舞厅里来了。柯品聪醉态可掬,双手还捧着两瓶酒,见人就打招呼,好像交际颇广。
“我们需要大大地庆祝一番!”他叫嚷着。
仇奕森说:“赌得怎么样了?”
柯品聪手舞足蹈,又叫嚷着说:“你真是我的福星,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你一到我就转败为胜,又赢钱了!”他一面击着掌,招呼侍者过来,说:“我要开香槟庆贺一番!”
闵凤姑瞪了仇奕森一眼,意思是请他不要把真相揭穿,就让柯品聪高兴一会儿,因为这位二姑爷是真的已经醉了。
“姨妹在这里,我不好意思招舞女作乐!仇叔叔,你是长辈,在我们的面前是无妨的!”
仇奕森大笑,说:“唉!我已经是老头子了,哪还有这种雅兴?”
不久,侍者已经用冰桶送过来一瓶香槟。柯品聪是“荷花大少”,喜欢出这种洋相。
“砰!”好像放炮一样。香喷喷的泡沫四溢,柯品聪却哈哈大笑,把泡沫洒得满舞池都是。
闵凤姑偷偷地向仇奕森说:“不要扫他的兴,否则他会请整个舞厅的客人吃酒!”
“他不是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阶段了吗?败家还没有败够吗?”仇奕森问。
闵凤姑瞪眼,用脚踢了仇奕森一下,禁止他再说下去。是时,柯品聪已将香槟洒洒满了三只琉璃杯,举杯致敬说:“来,乾这一杯。祝我们今晚上的胜利!”
闵凤姑先干了杯,说:“这一只曲子是扭扭舞,我要请骚胡子跳舞!”
柯品聪纯是以酒徒的姿态出现,鼓掌叫好。
仇奕森却露出一副尴尬的形色,皱着眉宇说:“我这把年纪再跳扭扭舞的话,连骨头都要扭散了!”
闵凤姑却不管,一定要扯着仇奕森跳,柯品聪也怂恿着。仇奕森无奈,勉强下了舞池。
闵凤姑摆出了扭扭舞的姿态,边说:“我无非是想和你单独谈话罢了!”
仇奕森含笑说:“不管怎样,你对柯品聪的感情却是不坏的!”
“这不过是同情心使然,柯品聪实在太可怜了,二姊的作为是任何人也受不了的!”闵凤姑解释说。
“银姑真的不安于室吗?”仇奕森有点不肯相信。
“由C岛回来,她一直就在忙着,把丈夫扔在一旁不管,你说她是在忙着些什么呢?”闵凤姑对她的二姊一往是不满的,在言语间毕露无遗。
“柯品聪已经发现了吗?”仇奕森又问。
“怎么会没发现呢?柯品聪是个可怜虫,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物,他深爱着银姑,不忍婚姻破裂!一直在忍受着戴绿头巾的耻辱……”
“你说得过分了吧?”
“事实就是如此。”
第一曲音乐完了,紧接着第二曲节奏更快的“扭扭舞”。舞池内的每一个人都像发了疯一样,双手一前一后摆动着,全身的力量贯注在腰和膝踝间,没命的扭,疯狂地扭。
闵凤姑的年纪轻,有活力,扭得开心,扭得起劲。仇奕森这把年纪,自己也感觉到有点不大好意思,勉强在凑和着。只见闵凤姑前躬后仰,左右闪动,忽高忽低的,仇奕森怎样也跟不上。
“银姑可有孩子么?”仇奕森藉谈话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像这种的女人,哪会养得出孩子?”闵凤姑嗤笑。
“金姑有孩子吗?”
“金姑有一对双胞胎,是女的,非常可爱,今年大概已经有三岁了……”闵凤姑忽的正下了神色,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又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金姑和秦文马婚后的感情不睦,最近更加的恶化,他们早分居了,可是为了双方的颜面,又为了免招老头儿伤心,他们在表面上勉强维持着,迟早有一天会忽然爆发的……”
“你是闵三爷最得宠的女儿,应该替三爷多分心,排解两个姊姊的家庭纠纷才是!”
闵凤姑冷嗤了一声:“我对她们哪一个都瞧不上眼!对她们的事情,还是少理会为妙!”
“唉,任何一个家庭斗争的程度,也不及你们闵家的这样严重!”
“哼!骚胡子,你说对我们闵家的事情绝不过问,但是我看你关心的程度好像比任何人都深切呢!”
“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好容易,这曲“扭扭舞”的音乐终了,仇奕森如解除了徒刑似地,擦着汗,回返了座位。
果然不出所料,柯品聪闲坐无聊,竟和邻座的几个混血儿阿飞搭上了讪,大少爷进舞厅,原就是撒钞票来的,吃喝玩乐,要弄至“无醉不归”。
他和那几个混血阿飞,你一杯来,我一杯去,实在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除了刚开的一瓶香槟,连同带上来的两瓶洋酒,已喝得七七八八,剩下无几。
柯品聪还要闹酒呢!嚷着要再开香槟,他说话时的舌头都已经大了,嗓门也不听指挥。
“不许再闹酒了!”凤姑叱斥说。
“有仇叔叔在这里,为什么不让我喝个痛快?”柯品聪说。
“你不是在喝酒,而是在酗酒!”仇奕森说:“这样是不可以的!”
“仇叔叔在责备我?……”柯品聪的心中似乎有着一股子的怨气无地发泄。
忽的,音乐又响起了,那是一曲“OB恰恰舞”。
闵凤姑忙扯着柯品聪说:“这是你最喜爱的音乐,我们跳这个舞如何?”
“三姨妹,你真了不起……”柯品聪拉直了嗓子说:“我相信,天底下同情我的,就唯有你一个人了……”
闵凤姑把柯品聪强扯硬拉下了舞池,只见柯品聪醉态可掬,他和闵凤姑跳舞的形状也特别的亲热。
这不免使仇奕森暗起隐忧:闵凤姑是个情窦初开的女郎,假如说,她暗恋上她的二姊夫,那么闵家情势岂不是更乱了么?
闵凤姑极力禁止柯品聪多说话,随便他爱怎样跳时就跟着他的舞步随和着。
本来,姊夫与小姨的亲热是无所谓的,但是闵家家庭内的情形却特别,非常简单的问题也会发展至不简单。
仇奕森为了这种隐忧而担心,自斟自饮,也喝了两杯酒。
一曲舞还未有完,柯品聪就拉着闵凤姑回返座位,他确实是醉了,连脚步也是飘浮着的。回到座位之后,立刻就枕伏到桌子上,很可能就会呕吐呢。
闵凤姑向仇奕森扮了一记鬼脸,说:“他每天均是如此的,可说是没有一天不醉至躺下为止!”
“是因为银姑给他的刺激吗?”
“当然是银姑的不对,但也只有柯品聪能够忍受得下去!”闵凤姑长叹了一声,一面伸手抚摸着柯品聪蓬乱的头发。
仇奕森笑着说:“假如现在柯品聪仍有知觉,知道他有着你这么一个小姨时,也应该感到满足了!”
“骚胡子,你是话中带刺吗?”闵凤姑沉下了脸、半带着斥骂说。
“不!我是随便说说而已。”仇奕森连忙解释,他看了看手表,略加以思索,又说:“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大可以把柯品聪送回他的房间去,我们还另外有事情需要办呢!”
“你说得很含糊,我们应该去办什么样的事情呢?”
“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的!”仇奕森不再征求闵凤姑的同意,招侍者过来结了台帐,架起了柯品聪就走。
柯品聪在醉态模糊之中还吵闹着要喝酒。仇奕森没理他的岔,强行架进了电梯,上至旅馆部顶楼最“贵族化”的房间。把柯品聪安置停当之后。仇奕森向凤姑说:
“现在舞厅还未有打烊,赌厅的赌兴正达高潮,整间‘那卡诺饭店’上下的员工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几层在营业的楼上。我们正好偷空到二楼的西餐厅去调查一番,或许今晚上就可以找出谋杀章德望律师的凶手!”
“去调查什么呢?”闵凤姑愕然。
“跟我来!”仇奕森拉着闵凤姑又重新走进了电梯。按了电钮向二层楼沉了下去。闵凤姑对仇奕森的行动仍感到怀疑,怔怔犹豫不已。
“秦文马在C岛曾翻箱倒柜搜查闵三爷的卧室,企图搜寻出闵三爷立遗嘱的律师,现在你在M埠来看章德望和胡律师,在事前秦文马和柯品聪可知道吗?”
闵凤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她默了半晌之后,又加以补充说:“金姑和银姑也都知道有这么的两位律师,但她们不知道这次我到此来是特地拜会这两位律师来的!”
“你在游艇上不是已经公开泄漏了吗?”
“不!我没泄漏我要拜会的律师是谁!”
仇奕森笑了起来:“这是掩耳盗铃的作法,这两位律师之中可能其中一位是替闵三爷立遗嘱的吧?闵三爷不肯公开遗嘱的内容,在你和金姑、银姑三位财产承继人之中,谁都希望能早日知道遗嘱的内容详情,若有不公平之处,趁在老头儿还未归西前要求修改还来得及!要不就是干脆把遗嘱毁灭,待老头儿身故之后重新分配!”
“你的见解倒是独到的!”闵凤姑说:“但也未免太武断了!”
不久,电梯已降至二楼的西餐厅。公用的电话亭就设在电梯间的墙角处,闵凤姑就是利用那公用电话和章德望及胡律师起联络而泄漏了机密的。是时西餐厅早打烊了,二楼上空无一人。
仇奕森先注意那置在帐房柜台上有没有号码的电话分机。
“你不妨走进电话亭去,随便拨一个电话,让我听听看,和这只分机是否有关系的?”仇奕森向闵凤姑说。
“我拨电话到什么地方去好呢?”闵凤姑楞楞地呆着。
“随便,拨到旅馆部,接到柯品聪的房间里去也可以!”
“这倒是个好办法,看看那酒鬼醉成个什么样子了?”
于是,闵凤姑便趋进了公用的电话亭去。她查看了旅馆部的号码,便开始拨号。
仇奕森一看就可以了解了,置在帐房柜台上的那只电话便叮铃铃的响个不休,事实便可以证明,柜台上的电话机和电话亭内的电话是相接连的。仇奕森立时取起了听筒细听。
不久,旅馆部总机的接线生有了回话:“那卡诺饭店旅馆部。”
闵凤姑说:“请接顶楼七零四号!”总机起了摇线的声响,一次又再一次的,可是七零四号并没有反应。可能是柯品聪醉得像个死人,电话的铃声惊他不醒。
仇奕森所需要知道的,已经获得证明。他便放下了电话机,趋至电话亭,拉开玻璃门,替闵凤姑把电话给挂了。
“事实已经证明了,两只电话机是相连的!”仇奕森把闵凤姑拉出电话亭之外,郑重地说:“当时你在这里打电话时可还有一点印象,柜台上坐着的是些什么人?”
闵凤姑十分困惑地摇了摇头,说:“当时作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变故,印象实在太模糊了!怎么会记得起来呢?”
“仔细想想看,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仇奕森说。
闵凤姑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忽然她反向仇奕森说:“我在打电话时,你也在电话亭旁,你可有着什么印象呢?”
仇奕森是“江湖汉”,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先观察环境的,所以似乎略有印象。他眯着眼睛,回忆着说:“我也很模糊,可是在我的印象之中,是有男也有女的,不光只是一个人!”
“这倒好办,反正坐在柜台里的,总离不开是‘那卡诺饭店’的职员!我们可以找得出来的!”闵凤姑说。
正在这时,楼梯上出现了一个人,他俩不得不把谈话停下。
“你们二位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西餐厅早打烊了!”说话的是那个打手的领班周之龙。
仇奕森知道,他和闵凤姑的行动始终是被监视着的。便说:“我陪凤姑到这里借用一个电话而已!”
周之龙说:“随便那一层楼都有电话,你们住在顶楼,不嫌下来太麻烦了么?”
仇奕森便不客气了,板起了面孔说:“难道说住在‘那卡诺饭店’,连打电话的自由也没有么?”
闵凤姑也说:“周之龙,是秦文马命令你监视我们的吗?”
周之龙顿时口张舌结,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更糟糕,便不敢再多说话了。
闵凤姑便拉着仇奕森进入电梯,重新上顶楼而去。
周之龙确实是奉命监视仇奕森和闵凤姑二人的,立刻就赶至赌厅去向秦文马报告详情了。
“今晚上我们的收获不算太坏,同时,也太受注意了,余外的事情,留待明天再作主意吧!”上至顶楼后,仇奕森向闵凤姑说。
“明天还有什么工作需要做呢?”
“我们看过早上出版的日报之后再研究!”仇奕森伴送闵凤姑回房,在门前道别。
“骚胡子,为什么不kiss me good─night?”闵凤姑以娇憨的姿态扯着仇奕森说。
仇奕森笑着说:“天都快亮了,再不道晚安,就该要道早安啦!”说完,他很快地就溜走了。
闵凤姑站在房门前斥骂:“骚胡子,我看你空有其名,哪是什么风流鬼?其实呀,胆子比老鼠还小……”
仇奕森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正打算更衣沐浴,蓦地发现房门内的情形有异。
仇奕森到底是“老江湖”了,房间内稍有异状,立刻就有了警惕。
无论在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旅馆,在招待客人和房间的整理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每当客人外出之后,侍者即会进房去收拾打扫,铺床摺被的。
仇奕森发觉房间内已经打扫过了。烟灰缸倒得干净,地板上的尘垢和纸屑也都抹扫光洁。卧室内的床铺也经过整理,行李替他摆进了衣橱,他脱下的睡衣裤摺得整整齐齐地摆在床畔的矮几上,换出来的脏衬衫和脏袜也被洗衣妇收去了……
唯一奇怪的是床上有一张被单凌乱地摆在床的中央,床单的两端,还用枕头压着。
仇奕森在将要走进浴间之时,无意中发觉那张被单好像有点蠕动,立时注意到经过收拾好的房间,床上这样堆着一张被单好像有点不大配合。
他默了半晌,轻步来到床畔。握着拳头,在床的靠柄上捶了一拳。立时,床中的被单又是一阵蠕动。似乎有着什么样的动物,盖在被单之内。
仇奕森不敢大意,轻趋上前,以敏捷的手法一把抓起了被单就揭!嗨,床上盘着的竟是一条毒性猛烈的雨伞蛇。
那条毒蛇看见了光亮,发现有人在身畔,窜起头来就咬。幸好仇奕森早有警惕,腾身向后一纵,闪避开了蛇的毒齿。很显然的这是有人暗算他,而故意把毒蛇置到床上去的。
假如说,仇奕森像柯品聪一样的酒醉,模糊地连衣裳也不及更换,就向床上一躺,那就正好葬身在毒蛇之口了。
仇奕森毛骨悚然。这时候,那条毒蛇已窜下了床,遁进了茶几底下,又沿墙向客厅外窜出去了。
仇奕森一时找不到打蛇的器具。一摸身上,腰间别着一把由章德望律师尸体上拔下的飞刀,即追出了客厅。毒蛇已窜入了沙发椅底下躲藏,仇奕森踢开沙发椅,毒蛇便窜向客厅中央了。仇奕森一经瞄准,飞刀出手,只听“噗嗤”一声,飞刀触地冒出火星划了一条线,立时毒蛇身首异处,鲜血涂地。
仇奕森所喝的几杯酒,酒气已化成了冷汗冒了出来,他拭着额上的汗迹,坐了下来凝呆地思索。
这是他第二次遭遇暗算了,上一次“闵家花园”,这一次在“那卡诺饭店”,凶手是否同一个人呢?或有另有人欲将他置之于死地?……
仇奕森忽的想起了闵凤姑,这个丫头就只会一昧犷野强蛮,老是粗心大意的,假如她的床上也被人置有毒蛇的话,这丫头一定不能幸免!
仇奕森便取起电话筒,请接线生接到闵凤姑的房间里去。是时闵凤姑刚沐浴完毕正要上床,电话的铃声响了。她拈起了听筒。
“凤姑,你上床了没有……?”仇奕森问。
“骚胡子,怎么样,合不拢眼么?是想起了你哪一个姨太太或是老爱人了?”闵凤姑以讥讽的语气说。
“野丫头,别胡闹,我的床上发现了有一条毒蛇,是有人阴谋向我暗算!你的房间内可有异状?”
闵凤姑吓了一跳,她正是坐在床沿听电话的,立时打了个寒噤跃了起身。回顾床上,被单叠得好好的和枕头叠在一起。她扔开了枕头抓开被单,什么也没有,不可能有毒蛇置在床上。
“骚胡子,莫非你神经过敏了?”她说。
“你以为我闲着无聊来跟你开玩笑胡诌么?”仇奕森申斥说。
“蛇呢?”
“被我用飞刀劈为二半了!”
“我过来看看!”闵凤姑关切着说。
“不必了,快检查你的房间,看还有其他的阴谋没有!”仇奕森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立时他想起了柯品聪。像柯品聪这样酣醉,假如有人向他下毒手的话,他会连一点什么抵抗的能力也没有的。
于是他便出了房门向柯品聪的房间过去,他知道柯品聪仍是醉得人事不省的。房门也没上键,便顺手推门而入。
岂料房内一声惊叫,是女人的声音。
原来是银姑,她刚好正要更衣沐浴,因为有人突然推门进房,她急忙扯起衣裳掩着玉体。
这个尤物,和童年时代是迥然不同了,身材婀娜,玉骨冰肌,胴体之美,非普通女人可比,怪不得柯品藏书网聪会掉进痛苦的深渊呢。
“仇叔叔,原来是你,唬了我一跳呢!”银姑笑口盈盈娇斥着说。
仇奕森皱着眉宇,申斥着说:“你倒是回来了!独自活动至老半夜,把丈夫冷落在一边,这还成话吗?”
银姑说:“哼!你看这个酒鬼,每天像个死人,有我在身旁,他也是醉;没有我在身旁,他也是醉;反正我结婚这么多年就一直是伴着这么的一个活死人,对他,我已感到灰心了!”
仇奕森说:“柯品聪的酗酒,据说是完全因你而起的!”
“胡说,我有什么值得他刺激成这副德性的?”银姑说完便撇着嘴,以不屑的眼光看了看柯品聪。
“因为你不安于室!”仇奕森目光灼灼地盯着银姑,希望能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银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仇叔叔,你不是说绝不过问我们闵家的事吗?现在看你非但要过问,而且还过问到我们闵家嫁出去女儿的私生活上来了!你觉得有趣么?”
仇奕森说:“没什么,我从小看你长大,不忍心看你走上歧途而已!”
银姑冷嗤一声:“老头儿被海盗所困,对他老人家的生死你都不在意!还管得到我们上歧途、入正途么?”
仇奕森看了柯品聪一眼,这家伙睡得奇香;再看看银姑,银姑也毫不示弱地回盯着他,充分地表现出她骄横不屈的性格。仇奕森便转变了话题,说:“没什么事,因为我的卧室内,有人放了一条毒蛇,打算谋害我。我特地过来看看柯品聪是否安全罢了!”
“哼,他无需要被人加害,迟早酒精中毒就会死了!”银姑说。
仇奕森见话不投机,便掉头离去了。他复又来至闵凤姑的房门之前,轻扣了门。
闵凤姑探出头来。
“检查过房间内没有?”
闵凤姑憨笑着说:“房间内一点异状也没有,看情形,有人只要谋害你一个人而已!”
仇奕森说:“这样也好,由我一个人去应付就行了!”他害怕凤姑扰缠,说完道了晚安即回房去了。
仇奕森虽然是老江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两度被人暗算,至今还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原因何在?
他唯有严密防范了。
夜阑人静,闵凤姑为着两个律师之遇害,加上仇奕森被人暗算,整夜辗转不能成眠。脑海里凌乱不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倏地她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似乎出自窗边的防火梯,立时起了警惕。过了半刻,只见窗上探出一个人影,似乎有跨窗进屋的企图。
凤姑立刻摸出枕下预藏好的飞刀,扬手一掷。
“啊哟!”窗外的人影惊号了一声,好像是负了伤,拧身向太平梯便跑上去了。
闵凤姑很感意外,那歹徒着了刀伤,不向街下面逃走,反而向楼顶上去。莫非是酒店里的人?闵凤姑仗着艺高胆大,携了三把飞刀在手,便跨出了窗户。
“站着!”她叱喝。
但那黑影头也不回,如飞似地向屋顶上窜上去。闵凤姑虽然有飞刀在手,但隔着重重铁梯和铁扶手杆,飞刀绝技无法施逞。这野丫头原就是够横的,毫不思虑,迈开了脚步,即向太平梯追上去。
她光着脚,裸着了两条大腿,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手执三把飞刀,就向旅馆的平台追上去了。
闵凤姑的脚步快上到十余层楼的屋顶,那家伙竟然失去了踪向。在那广大的天台上,有着许多烟囱和通风的洞窗,上天台的楼梯门口也是凸出的,但见黑影幢幢,不知道那人躲藏在什么地方去了。
眼看着四面是空寂而阴森,不免又略起了寒心。
“你躲在哪里?你是逃不了的……”她故壮着胆子高声叫嚷着说。
哪里会有反应呢?还是那样的空寂。
闵凤姑自然不敢松懈,手中的飞刀,是随时都可能要出手的。她弓身而行,四面暗加观察。
倏地,太平梯上窜上来了一个人影。
闵凤姑拧转了身。运用腕劲,一扬手,飞刀正要出手之际。
“嗨,凤姑,你要干什么?”那人说。
闵凤姑听得出,那是仇奕森的声音,赶忙将手中的飞刀收住。
“骚胡子,三更半夜你到平台上来干什么!差点我把你伤了!”闵凤姑说。
“这该要问你了!”仇奕森说:“我在窗口间发现太平梯上有人,特地追上来看的!原来是你!”
“奇怪,有歹徒爬窗欲进入我的房间,我给他吃了一刀!他逃上天台上来,就失去踪影了!”她说时,扬着手中的几把飞刀。
仇奕森说:“吃了刀还会逃吗?”
闵凤姑的脸上不禁一红,说:“在忙乱中,也许失手,但那歹徒的确是中了刀受伤的,我听见他呼痛受创的声音……。”
“伤在哪里?”
“可能是在胸部!”
“你听他的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人岂会做这种事?”
“很难说!”
仇奕森也是因为卧室内发现了一条毒蛇,情绪不安,辗转不能入眠,而且特别机警,稍有声音即立刻注意。他发现窗外太平梯上有人影,又听得闵凤姑叱喝的声响,所以特地追上来了。
这时候,整间酒店里的住客香梦正酣,一连发生的怪案竟连一个客人也没被惊醒。
天色已渐露曙光,仇奕森和闵凤姑重新由太平梯下去,落至凤姑的窗口,检查地上,果然的有斑斑血迹。
由那些血迹的证明,那窗外的怪影,确实是被闵凤姑的飞刀所伤了!但那歹徒并没有带刀逃去。那把飞刀,可能将那人刺伤之后,便跌落街巷上去了。
闵凤姑平日在靶场上练刀,自命有百发百中的绝技,但是禁不起考验,在真正面临大敌时,却乱了手脚。在仓皇之间飞刀出手,手腕劲力量没用得适当,刀尖飞斜了,虽然命中,那人略受轻伤便给逃逸了。
这在天将破晓时,出现在闵凤姑的窗前的怪影又是什么人呢?闵凤姑无法想像,仇奕森更搞不清楚。
“你想会是登徒子?垂涎着你的美色吗?”仇奕森故意问。
闵凤姑两眼一瞪,说:“你认为登徒子选对了时候吗?‘那卡诺饭店’这样的大,住的各式男女不少,登徒子爬上七层楼太平梯,为的只是美色?呵,呵,骚胡子!除非是你这把年纪活回去了……”
仇奕森咯咯笑了起来:“这样,你该不会再怀疑我被人两次暗算了吧?”
“据我的猜想,或许是有人不愿意你过问闵家的事情,在逼迫你从速离开菲律宾,故意向你恫吓……”
“我本就不打算过问闵家的事情,目前不过是在是非边缘的漩涡……”
闵凤姑娇憨地一笑,趁势又倒进仇奕森的怀里,还调皮地伸手去拔他的骚胡子,边说:“你的绰号是老狐狸,谁能知道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骚胡子,你恐怕是欲留胆怯,欲去不舍吧?”
仇奕森扬起了眉毛,噘着嘴说:“我和令尊闵三江是老兄弟,纵横江湖数十年,出生入死,什么样的场面全见过了,生平哪有胆怯二字?”
“我说的胆怯是辈分问题……”
仇奕森把闵凤姑自怀里推开,说:“傻丫头,你简直是胡猜乱想!我在菲律宾还有琐事未了,若把事情弄下地,会头也不回就立刻离去的!”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把话说明了,既然有歹徒向你窥觑就得小心,随时警惕,别大意受人暗算,这是不划算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闵凤姑的衣衫又穿得那样的单薄,仇奕森又是长辈,需得避瓜李之嫌,因之他急切需要离去。
闵凤姑还要向他胡缠,仇奕森最后说:“最紧要的是你自己的安全问题,别让歹徒有机可乘,把窗户严密关牢,别再大意了!”
闵凤姑不乐,娇斥说:“骚胡子,你最大的本领,就是假惺惺!”
仇奕森一笑了之,推门离去。
闵凤姑哪还能睡得着,天色已经亮了,都市在酣睡之中复苏,闵凤姑干脆不再睡了。由于在真正需要用“飞刀绝技”时,掷出手不是那么回事,被仇奕森奚落了一番,心中非常不服气。她移开了一只沙发椅,用海绵垫子做靶心,背面站得老远,一拧身,回转头来——嗖,嗖,嗖!就是三把飞刀。一连三把刀都正中目标,贯穿了海绵垫子,探插入沙发椅的靠背之后。
闵凤姑呶着嘴,喃喃自语说:“这到底只是练习,以后还得多找真人做靶子!”
时钟已指正六点半了,马路上渐可以看到不少往来的行人,闵凤姑便打电话请仆役把早报送上来,她要看“抗日英雄街”胡律师住所遭回禄的消息。
翻开社会新闻版,那是触目惊心的头条新闻,特号字标题是:
杀人!放火!骇人惊魂!抗日英雄街午夜血案。
毁尸!灭迹!耸人视听!胡长道律师惨遭毒手。
小标题是:
传为黑社会人物之寻仇报复。凶手杀人后,翻箱倒柜再纵火从容离去。警方紧急成立专案小组处理中。
闵凤姑心腔砰砰而跳,一口气把那占有整个版面,连图片兼带有现场绘图剖解的新闻匆匆看完。
新闻记者的报导十分详尽,他们是综合了各方面所获得的消息,加以研判,然后绘形绘色,以生花妙笔把这件凶案描绘得淋漓尽致。
大致的情形如下:
昨夜约七八时左右,胡长道律师事务所兼公馆的门前停下一部汽车,有怪客登门求见。来人皮肤黝黑,戴花式菲律宾草帽,紧压眉心,穿大红花朵衬衫,黑色达克龙西裤,黑白相间皮鞋,说是有重大的案件需找胡律师商量。女佣梅宝将他引至胡律师的办公室。
经闭门相谈约有四五十分钟之久,胡妻崔吉蒂在饭厅之中喝咖啡,似听得房内情形有异,上前扣门,没有反应,便大声喝问。忽的似听得胡律师有呻吟之声,还拉着嘶哑的喉咙叫喊。同时,房门缝间还冒出一些气味难闻的浓烟。
崔吉蒂女士大感恐怖,立时召集佣人全家大小,实行破门破窗而入。当房门撞开时,只见满地血迹和纸片,胡律师倒卧血泊之中。那穿大红朵衬衫的怪人仍在房内,他不断地在搜索胡律师写字台和文件柜内的文件架以堆叠焚烧;发现有人破门而入时,扬手扔出一枚爆炸物,“轰!”的一声,整间房内连走廊都告着火。歹徒不慌不忙,推窗纵出窗外,举手枪朝天“砰!砰!”打了两枪示威,佣人们谁还敢追赶呢?
那歹徒越出花园的围墙之后,坐上他自己驾驶而来的汽车扬长而去。
胡律师公馆因为没有防火的设备,一时手忙脚乱,风乘火势,不久就燃遍了整幢的房屋。
胡妻崔吉蒂女士被燃烧的爆炸物灼伤,立时昏倒,还是她的儿女把她架出屋外,侥幸逃了活命……
消防队接到火警报告赶至现场时延误有七八分钟之多,所以场面已无可收拾,胡律师公馆被这场大火烧得片瓦不存……
治安当局已成立了专案小组,专事调查这件可怖的杀人兼纵火的凶案。
据初步的研判,已被视为黑社会寻仇报复的凶案……
闵凤姑看完这整版的新闻,扔下报纸,立刻就拨电话给仇奕森。
仇奕森说:“我和你一样,刚看完报纸,没什么的,证明我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但是报纸上并没有章德望律师的新闻呢!”
“恐怕还没有被发现。要到今天早上写字间开门,经有人报警之后,我们等着看晚报就可以知道详情了!”仇奕森慢条斯理地说:“我已经打算离去了,正准备向主人秦文马道谢,你还有兴趣再和我见面么?”
“怎么?骚胡子,你真的就此撒手不管了?”闵凤姑着急起来。
“我到二楼的咖啡室等你!”电话便挂断了。
闵凤姑起了一阵慌乱,匆匆忙忙洗漱,整理了衣裳,匆匆落至二楼的餐厅咖啡室里,只见仇奕森的行李早已收拾停当。
闵凤姑流露出感伤,说:“你为什么真的要离开我们而去呢?”
仇奕森耸了耸肩膀,说:“再不离去的话,恐怕要遭受到第三次暗算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假如逃避不过,岂不枉自牺牲了?”
“那么两件凶杀案,你侦查了半截,就此半途而废么?凶手究竟是谁?偷听电话的又是谁?”
仇奕森矜持了半晌,说:“我相信你已经能够应付得了!”
闵凤姑皱着眉宇垂下了头。平日任性惯了,又自视甚高,这会儿好像是求助无人了。
“凭你的机智和你高超的武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仇奕森再说。
闵凤姑露出愠色:“用不着你拍马屁!假如说你一定要离去的话,非我的力量所能挽留,需要我给你送行一番么?”
仇奕森摇了摇首,说:“别多客气了,我劝你还是早回C岛去留在闵三爷的身旁,年纪大了的人,是需要有人照应的!”
“你连我都不关心,还关心老头儿干吗?”
“多年的老弟兄总有一点离别之情!”
“哼!”闵凤姑嗤之以鼻,默了半晌,却又说:“打算上哪儿去?”
“先赴马尼拉,拜访我几个当年道上收山的朋友,然后直赴婆罗洲,和我的结义弟兄李灯筒八哥聚会……”
是时,餐室内的侍者过来一鞠躬,向仇奕森说:“赌场打烊时秦老板才刚刚上床,他曾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骚扰他的,我不敢喊门!”
仇奕森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说:“这样,我就只好失礼了,连最后道别和道谢的机会也失掉了!”他便掏出钱,付过早餐帐并给了双倍的小费。
侍者再三鞠躬道谢退下了。
闵凤姑的眼眶略有点红润,但仍很逞强地,以不在乎的姿态伸手和仇奕森握手,说:“既然如此,我也就在此道别了,希望你旅途愉快,并祝珍重!”
仇奕森伸手拭了拭他的骚胡子,颔首说:“希望你能及早回返C岛!我希望能向闵三爷亲致盛意招待之情,但现在全办不到了!”
“再见!”闵凤姑毅然说。
仇奕森眨眼一笑,提起行李,头也不回,便落下楼梯去了。闵凤姑拧转身子,珠泪不禁扑簌簌而下了。
仇奕森提着了简单的行李,走出了“那卡诺饭店”。司阍招手替他招来一部计程车,仇奕森赏司阍小费,钻进汽车,便扬长而去了。
他是否真的离开了M埠?就此不再过问闵家的事情?
M市是菲律宾的一个著名的大埠,举凡大都市所应有的设备,M市几乎是应有尽有。
仇奕森离开了“那卡诺饭店”之后,观光了M市全城,走遍了博物馆、动物园、植物园,又曾坐在国立的图书馆里。
仇奕森是曾经“闯荡江湖”的好汉,居然对图书馆也会发生兴趣?
这天下午,正值亚热带气候的居民正需要午睡时,仇奕森又落座在国立图书馆里,借了大叠的书籍,独个儿在阅读室内,边燃着烟卷,正在用功。
忽而他的背后伸上来一只玉手,“啪”的一声,给他把那册正在阅读着的厚册书给闭上了,还趁势将书抢走。
仇奕森猛然回首一看!嗨!原来是闵凤姑那小妮子,她真有能耐,竟追踪而来了。
“哼,你这算是离开M市,不再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吗?”
“我在等候赴马尼拉的班机!”仇奕森解释说。
“哼,别唬我,M市至马尼拉的班机每天都有!”闵凤姑说着,一面翻阅自仇奕森手中夺下的那本精装的厚书。
书名是《菲律宾各岛屿民族志记》。
闵凤姑愕然说:“你研究这些干吗?”
仇奕森表现得很平淡地说:“没什么,我不过是闲着无聊罢了!”
闵凤姑自然不信,再翻看堆叠在仇奕森畔的书籍,几乎差不多都是有关菲律宾山地民族风土人情的参考书,有《摩洛族人志异》、《摩魔岛搜奇》、《深入蛮荒三千里》、《神秘的原始摩洛族人》……
“你什么时候始对摩洛族人发生兴趣了?”闵凤姑又问。
“唉!上了年纪的人,除了看书以外,还有什么可以供消遣的?”仇奕森又再解释说:“譬如说,在年轻时,什么荒唐的事情全干过了,回忆起来,都感到十分的乏味,现在最大的嗜好便是看书,或者是游山玩水!”
“可以供你看的书很多,为什么光只研究摩洛族呢?岂不是更乏味么?”
“不!摩洛族人的风土人情,有许多使人神往的地方!”仇奕森忽的笑了起来。“你老在调查我又有着什么作用呢?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图书馆的?”
“遍查M市所有航空公司班机的旅客名单,都没有看见你的名字!秦文马在旅馆业之中还稍有地位,再查询各旅馆,不难发现你住在‘史丹莱酒店’,我到过你的房间,发现你的书桌上有国立图书馆的借书证,所以我追踪到这儿来了!”
仇奕森一皱眉宇,说:“原来你和秦文马已经联合起来了?”
“这是唯一可以找得着你的办法!”闵凤姑说。
“关于偷听电话的是什么人,可查出了什么眉目没有?”
“已给查清楚了,‘那卡诺’二楼的西餐厅,共有两个坐柜台的会计小姐,除她们两人以外,没有第三者会坐到那座位上去。该天晚上值班的小姐名叫艾莲娜,据说是一个美籍的混血儿,还听说她和秦文马有着暧昧!偷听电话的可能就是她!”
“这样岂非事态就渐渐明朗了?”
闵凤姑皱着眉宇,似感到有困惑,说:“假如说,秦文马和艾莲娜确实有着暧昧的关系,那么必然是艾莲娜把消息泄漏给秦文马知道的了!这样说,谋害两位律师的,岂非就是秦文马雇的凶手了?秦文马为什么要这样做?岂不令人费解么?”
仇奕森说:“你确实知道闵三江立的遗嘱是由这两位律师经手的么?”
闵凤姑摇了摇头:“不能确定,但是老头儿除了他们两位以外,没有和其他的律师接触过!”
“由事实上的判断,我们很明显的可以知道,凶手的企图是要知道那遗嘱的内容,或者是将它毁灭!”
不久,他们走出了国立图书馆,闵凤姑问仇奕森说:
“你打算到哪儿去?”
仇奕森说:“我想去看看金姑,这孩子的境遇好像是满值得同情的,假如你有兴趣,我们何不同走一趟?”
闵凤姑瞪了仇奕森一眼,脸露喜色:“这样说,你是不打算离开M市了?”
“我向来是自由自在的,等到我高兴走的时候,会连再见也不说,就会离去的!”
“你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
秦文马借了一辆自备汽车给闵凤姑用,这时候停放在国立图书馆的停车场前。
闵凤姑说:“我对金姑没有兴趣。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一辈子做丈夫的受气包,简直给我们闵家丢人!”
仇奕森大笑起来,说:“你才真正的是自相矛盾呢!像银姑那样的,老是骑在丈夫的脖子上的,你又要为柯品聪打抱不平!这样说,在天底下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了!”
“反正我对窝囊的人都不欣赏,尤其像金姑那样软得像面粉条似的!”
“但是你对窝囊的男人倒是很欣赏的,如柯品聪,你的二姐夫!”
闵凤姑的脸上不禁一红,很不自在地说:“不管怎样,我得回‘那卡诺酒店’去了,艾莲娜又该要上班了,我要对这个人继续侦查!”
仇奕森说:“这样也好,反正你把我送到金姑家里去就是了。艾莲娜既然和秦文马有暧昧,凭你的智慧,循此线索侦查,案情不难水落石出!反正你已经知道我住在‘史丹莱酒店’,若需要帮助时,可以寻找!我若一天不离开M市,总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的。”
闵凤姑没有答话,调皮地耸了耸鼻子,她不希望仇奕森离去,又厌恶这老狐狸的惺惺作态。
他们坐进了汽车,闵凤姑让仇奕森驾驶,并指点了路程。
汽车出了M市区,在海沿的公路上还得驰行一段路程。
菲律宾真是一个美丽的海岛国家,平铺了柏油的公路,沿途上间隔种植了许多棕桐树与热带花丛,海岛的风光,一目了然。
不久,来至一个像住宅区似的的村庄,闵凤姑让仇奕森驾车驱进村里去,那儿似是新开辟的平民化住宅区,房屋规划十分整洁,但并不豪华壮观。
仇奕森的心中有点纳闷,凭秦文马的地位是“赌业大王”的后裔,又拥有那么豪华的大酒店,金姑如何需要住得那样的刻苦区域?
闵凤姑指示了一幢西式的平房,命仇奕森停车,说:“这屋子就是了,金姑选择的好地方,你说窝囊不?”
“金姑的处境,是应该同情的!”仇奕森吁了口气,落下了汽车。
闵凤姑接上座位去,换上排档,连头也不回,长驱而去,大路上仅遗下一阵飞扬的尘灰。
这妮子是故作生气状了。仇奕森摇首叹息不已,他再看金姑的那座平房,是新建的,面积并不大。屋子的前面有一座小院,院子用修饰整齐的长春树围着,环境倒是十分清幽雅洁的。
他趋上前去按了门铃不久,出来应门就是金姑。她的衣着朴素,头发蓬乱梳着挽髻,和在C岛及“那卡诺酒店”宴会的形状完全不同。
金姑发现访客是仇奕森时,不禁讶然,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M市的地方并不大,总可以寻得到的!”仇奕森笑着说:“为什么不请我进屋去呢?不欢迎我这个人么?”
金姑慌忙让开身子,延请仇奕森进屋,一面整理凌乱的头发。
看屋子内的布置,就可以知道金姑是十分爱洁净的,布置得井井有条。客厅和餐厅相连,电气设备的厨房就设在餐厅里,这时候金姑正忙着弄晚膳。
金姑有着一对双胞胎的女儿,刚好三岁出头,长得伶俐可爱,大的叫娉娉,小的叫做婷婷。
仇奕森早准备好了,自衣袋中摸出两包糖果给两个孩子各一包。
“怎会找到这地方的?是谁告诉你地址的?”金姑再次问。
“找这个地址并不困难!”仇奕森仍然含糊地回答,改变了话题’做会计,银姑是秦文马的小姨子,又经常在‘那卡诺’进出!”
“嗯!很值得思考!”
是时,侍者已为他们端过来饮品。仇奕森赏了小费后,忽的一把将侍者扯住,招手让他趋至耳畔,轻声说:“在音乐台旁边,那位穿白西装,红花衬衫的是什么人?你知道他是谁?”
侍者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笑着说:“啊,那是有名的‘荷花大少’!名叫狄宝嘉!”
“干什么的?”
“什么也不干,听说他的父亲是个著名的律师!”
“他经常在这舞厅里出现么?”仇奕森又问。
“可不是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天以上可以看见他的。你瞧他的身旁,就是昔日这里的红舞女!”侍者答。
“刚才他不是另外有一个女朋友在这里坐着的吗?那是什么人?知道吗?”
“唉,风流鬼,女朋友多的是,相信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谁是谁呢!”
仇奕森另外赏了小费,侍者鞠躬退下了。
狄宝嘉和艾莲娜并没有跳舞,他们吃着酒侃侃而谈,似在密议什么事情。
仇奕森忽的又问闵凤姑说:“银姑在舞厅里的时候,你看她像是为寻乐而来,或还是和艾莲娜一样?纯为谈情而来?”
闵凤姑露着洁白的齿贝说:“我看她们是同一票货色!上舞厅都只是为清谈而来的!”
“没有跳舞么?”
“我发现她们之后,没有!”闵凤姑摇着头,似有想不通的事情。
不久,只见狄宝嘉结帐,和艾莲娜双离座,出舞厅去了。
“我们是否还需要跟踪?”闵凤姑很急切地问。
“艾莲娜可能是要赶回‘那卡诺’去,因为那边还有一个秃顶的‘老凯’在那儿等候着呢!”仇奕森说。
他们也结了帐,跟着追出了舞厅。由于艾莲娜认得凤姑,他们得保持相当的距离。
艾莲娜和狄宝嘉在“碧瑶舞厅”的门口就分手了,各乘上一辆街车分道而去。
仇奕森吩咐闵凤姑说:“你回‘那卡诺酒店’去,要注意艾莲娜和秦文马的接触,也要看银姑和柯品聪的动静。我要跟踪那姓狄的小子,看他还要到哪儿去?”他说完,刚好有一辆计程车停在舞厅的门首。客人下了车,仇奕森匆匆钻进车厢之内,向凤姑一挥手,便吩咐司机追踪狄宝嘉去了。
午夜过后,仇奕森回返“史丹莱酒店”,旅馆部的侍者告诉他,曾经有一位年轻的女士来访多次,似是形状焦灼万分,还留下了字条;另外“那卡诺酒店”有一位姓闵的小姐打电话来数次了,请他回酒店之后立刻打电话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呢。
仇奕森知道“那卡诺酒店”的电话必是闵凤姑打来的,但那到访数次的女士是谁?
仇奕森向侍者索取女士留下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仇叔叔:
家父拍来急电,“闵家花园”告急求援,数次拜访不遇,惆怅而返。因时间迫切,侄女先行一步,请看在多年知交,请仗义赐予助臂!上帝与你同在,祝福你!
侄女金姑敬上
仇奕森心中想,“闵家花园”告急,有电报给金姑,也自然会有电报给银姑和凤姑的了。
在突然之间,空气似乎变得非常地紧张,连艾莲娜和狄宝嘉在内,是否就是因为“闵家花园”告急了?
金姑在字条上说,她先行一步,是否就是向C岛去了呢?她“单枪匹马”一介女流,到C岛去有何用?能对付得了一群穷凶恶极的海盗吗?
仇奕森重新坐上汽车,直驶往“那卡诺酒店”。趋上了二楼的西餐厅,只见秦文马在办公室内咆哮如雷,银姑、柯品聪和凤姑全在座。
银姑还是打扮得那样冶艳,披着散长的头发,穿着一套窄身短裙豹皮花纹的洋装,显得她更有魅力和生气了!相反的,柯品聪已经是酒醉迷糊,手中还揣着一只玻璃杯。
“她妈的这还成名堂吗?我可以控告她的窃盗……”秦文马还在叫嚷。
仇奕森即问凤姑说:“怎么回事?”
“金姑把二姐夫寄存的游艇开跑了,单独赴C岛去了!”凤姑说。
“你可有收到闵三爷告急的电报?”
“我们三姊妹,每人一封!”
秦文马忽的趋过来,指着仇奕森说:“仇叔叔,我敬重你,你是我们的长辈,你且评评理看……”
仇奕森说:“金姑是为她父亲的安全着想,其情可悯,即算用了你妹夫的游船,情况也不至于这样严重吧?”
秦文马高声说:“凭金姑一介女流之辈,驾船技术一塌胡涂,她到C岛去有什么用处?能对付得了一群海盗么?”
仇奕森说:“金姑无非是要表现她一番孝心罢了!”
“哼,金姑还不是看在老头儿的一份财产之上?”银姑冷嗤说:“她故意把船开走了,使我们无法及时赶至C岛!这样她一个人便可以讨好老头儿了!”
仇奕森说:“闵三爷不是早已经把遗嘱立好了么?再讨好也没有用处了!恐怕你们是错看金姑吧?”
闵凤姑忽的将仇奕森扯出房门之外,轻声说:“我打算包一架飞机到C岛去,你是否愿意和我同行?”
“包一架飞机?”仇奕森很觉诧异。
“嗯,菲律宾航空局有飞机出租,是专供旅游观光用的,是小型的水上飞机,只有两个座位,正好你和我同行!”
仇奕森耸了耸肩膊,他偷看了银姑她们一眼,说:“我好像还有未了的事呢!”
“难道说老头儿告了急,你也毫不关心么?”闵凤姑脸露了愠色。
“大致上几个海盗,有闵三爷和华云道就可以应付得来了,不至于过份严重的!”
银姑忽的穿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冲着仇奕森说:“仇叔叔!你究竟是否要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何不光明正大的?老是在偷偷掩掩的干什么呢?你口口声声,说闵家的事情于你毫不感兴趣,而事实上呢,你又在明查暗访,根本是口是心非的嘛!”
仇奕森并不在意,含笑说:“银姑,按照你的意思,我是该涉足其间?或置身事外?”
“我管不着!只是希望你摆明态度!”银姑以顽强的态度说:“你曾说过要立刻离开M市的……”
仇奕森说:“我临行之时,顿又觉得有留恋之处!”
“那么你对我们闵家的事情是管定了!”
“不!我还在考虑!”仇奕森笑着,搔了搔头皮:“我已经逃过了一个刺客,又逃过了毒蛇的袭噬!相信还可以再逃过第三关的!”
秦文马也跟出来说:“你们研究妥当了没有?我们应该要及时出发啦!”
仇奕森问:“怎样出发呢?”
秦文马说:“能解救‘闵家花园’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集合‘那卡诺酒店’上下的保镖,浩浩荡荡开往C岛去,哪怕是再来更多的海盗,也可以把他们杀得片甲无归……”
仇奕森笑着说:“海盗的战略是不讲究人数的,你们‘那卡诺酒店’的保镖,对付地痞流氓无赖是足足有余,和海盗交手,是真刀真枪往来的,他们有这种经验么?”
“我有好几个神枪手,周之龙就是其中之一,有百步穿杨之神技……”
“说句丑话!”仇奕森正下了脸色说:“不管你有多少神枪手,万一出了差错,你的手下人有个三长两短,抚恤费是由你的‘那卡诺酒店’出?还是要由闵三爷安葬他们?”
“这是什么话?”秦文马愤然说。
“事前你不能不加以考虑,说实在的,‘闵家花园’养不起这帮人,要不然,‘闵家花园’不沦陷在海盗的手里,也要被你的这些弟兄占领了,那时候,更难收拾。”
秦文马勃然大怒,说:“仇叔叔,请你说话小心一点,你非但是在侮辱我,而且还诬蔑了我‘那卡诺酒店’上下的员工!”
仇奕森平和地说:“我说的是实在话,你根本无法控制得住你手下的员工,假如说,他们在‘那卡诺酒店’之内,或许为了饭碗问题,需要听从你的,但是一旦走出了‘那卡诺’的大门,那就不再是你秦文马在做老板了!各人有各人的主见,各人有各人的主张,他们妄作胡为,你也无可如何只好乾瞪眼了!”
秦文马说:“此语怎讲?我不懂!”
仇亦森说:“非常简单,闵凤姑曾在这酒店内用飞刀伤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午夜之间破窗进入凤姑的卧室,图谋不轨,被凤姑的飞刀所伤。这负伤者是谁?没有人知道,但经过略加调查,我已经得到端倪了!”
“是什么人?”秦文马已露出了惶恐,焦急地说。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凤姑的飞刀,出自‘名门’!不中则已,若被掷中,不死则伤,绝不会马虎便宜。凤姑寝室窗框外见了血迹,掉落在太平梯下的一把飞刀失去踪影,我和凤姑同时追至屋顶上的平台去时,那歹徒已从容逃逸,他的道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很显然的是旅馆里的人所为!”
秦文马即问凤姑说:“经过情形是真的么?”
闵凤姑点了点头,没有作答,因为他不懂仇奕森道破真相的用意何在!
“仇叔叔,你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人呢?姓甚名谁,请告诉我!”秦文马似感到愤懑而问。
“你只需要调查在事发后的次日,什么人请了假,不就了解了么?为什么请假?患了什么病?伤在哪儿?闵家的飞刀是特制的,规定了尺寸和重量,只要一对伤口,就不难查出是谁了!”仇奕森正色说。
秦文马咆哮如雷,自觉难堪,即拨电话到赌场,命周之龙立刻到帐房里来报到,他急切需要查明那人究竟是谁?用意何在?受什么人唆使?
仇奕森向银姑和凤姑说:“你们两位何不结伴立刻赶往C岛去?闵三爷在向你们求援!”
银姑立刻拒绝说:“金姑争宠,抢先了我们一步,我们再赶快,也是枉然了;而且我还有事待办,暂时分不开身!”
“父亲向你们求援谈得上争宠?……”
银姑板下脸色,拈起豹花纹的手皮包,说:“无需要你管我们闵家的事情!”说完,她抑起了脸悻悻然地走出餐厅。由于她穿着一身豹皮花纹的洋装,简直像一只凶恶残暴的山猫,毫不留情地去了,把柯品聪置之不顾。
仇奕森拉闵凤姑走出室外,边说:“既然你有办法,何不赶快乘飞机到C岛去?也许闵三爷需要你!”
凤姑说:“骚胡子,我希望和你同行!”
“不!在M市的事情,或许比C岛的事情还要重要得多!听我的话!快动程回C岛去!”仇奕森说。
“骚胡子,你会立刻就赶到么?”
“难说……”仇奕森沉吟着说:“看情形我一时还脱不了身,恐怕还要在M市作战一番!”
“究竟怎么回事?”闵凤姑疑惑不已。
“情形太复杂了,一时解说不清!相信不久即可以水落石出的!”仇奕森怂恿着命闵凤姑漏夜动程:“你的行李简单,数分钟就可以收拾好的,我送你到机场!”
秦文马忽的追出室外,向仇奕森说:“仇叔叔,为什么不等周之龙下来,当面盘问?”
仇奕森:“那已经不是我的事情了,该如何盘问是你的事情,说实在的,我已经不感到兴趣了呢!”
闵凤姑给了餐厅侍者的赏钱,命他上楼去给她把行李收拾下来。一边拨电话召来出租汽车。
数分钟后,侍者已经替闵凤姑把行李提到了。周之龙也刚好落至餐厅,他和仇奕森见了面,彷佛见了冤家对头一样,态度上就有点不大自然。
仇奕森替闵凤姑接过行李,向她催促说:“别再耽误了!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秦文马却叫嚷着说:“仇叔叔,周之龙已经到了这儿啦,我们还是当面把事情弄弄清楚!”
仇奕森摇首说:“你自己把事情搞清楚就行了!”说着,他已拉着了闵凤姑,落下了楼梯。
出租车已经停放酒店的大门前了,仇奕森伴闵凤姑坐上汽车疾驰往飞机场。
确实的菲律宾航空局有着许多小型的飞机供顾客租借作观光之用,但这会儿是在午夜之间,有谁会在这时间租用飞机来欣赏这海岛国家的夜景呢?
航空局里负责观光飞机的柜台早已经没有人了,好在闵凤姑认识该局的人员不少,上至负责人,下至驾驶员、修理飞机的技工,她可说是没有不认识的!
原来,每逢秦文马他们至C岛游玩,闵凤姑必跟他们的游艇至M市,玩够本之后,便乘这种观光飞机回C岛去。所以,尤其是驾驶员她认识得特别的多!
闵凤姑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她找到一个厮混得较为熟络的驾驶员,算是特别地替她把事情办通了,由该驾驶员亲自驾驶,送凤姑返C岛去。
仇奕森一再催促着闵凤姑离开M市,纯是为闵凤姑的安全着想,因为M市的情形过于复杂,已经一连串多次发生了意外的事件了。
飞机已经在机坪边的海面上引发等候起航。
闵凤姑忽的问仇奕森说:“我能知道一些有关你调查狄宝嘉的结果吗?”
仇奕森脸露困惑之色,说:“事情都好像有关联,我跟踪找到了狄宝嘉的住所,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被称为‘花花公子’,住的却不过是普通的公寓,同时我也查出了他的那个做律师的父亲姓名,可是他们又是脱离父子关系的!大概是狄律师不满他的儿子的在外胡为吧!”
闵凤姑含笑说:“你办事的速度倒是惊人的!”
仇奕森说:“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咧!你用飞刀刺伤的那个人是‘那卡诺酒店’的保镖,他请了假后竟然躺在狄宝嘉的公寓里养伤!”
“噢……?”闵凤姑惊愕得两只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你是怎样查出来的?”
“在你掷刀伤了人的第二天早上,我在‘那卡诺酒店’的帐房里就寻出了在该天请假的员工名单,这些人都值得怀疑!过了一天,所有的人全销假上班了,只剩下一人,没有消息,也没有下落,我就假定了也就是着了你飞刀所伤的歹徒!我要追寻这个人的下落,可是他竟连住址也没有!我追踪狄宝嘉,向公寓里管门房的老人调查狄宝嘉的身世,只花了廿披索的小赏,这老人把狄宝嘉的身世和生活状况和盘托出。据说他很滥交女朋友,自然银姑也是其中之一!公寓里是经常有女人出进的!前两天还有满身血迹的男人跑到公寓里去向狄宝嘉求助,两人吵闹了一番,狄宝嘉终于另外给那人租了一间房间,还雇了医生为他疗伤。查他的姓名是假名,但是他着的是刀伤,体态形状和特征,正和‘那卡诺’那失踪的保镖相同!”
“那末我们何不逮捕他?”闵凤姑很天真地说。
“用什么罪名?”仇奕森反问。
飞机的引擎已经动了,那驾驶员亲自过来请闵凤姑上机,闵凤姑有依依不舍之情,可是又无可如何,C岛的情况告急,闵三爷需要援助,闵凤姑非得赶回C岛不可。
闵凤姑坐上了飞机之后,飞机滑向海面,引擎加强了力量,一阵震翼的声响,不久便徐徐起飞了。
闵凤姑和仇奕森挥了挥手道别。
闵凤姑离开了M市,仇奕森便稍微觉得放心了。他步出了机场,唤了一部出租汽车,又驰往狄宝嘉所住的公寓去。
看门的老者看见仇奕森来到大为惊恐,神色惶然,他不再承认他曾经讲过了些什么事情,甚至于有一个人在公寓里养伤也加以否认。
仇奕森猜想,这老者可能受到恐吓或是压力了。他便大步走向那间由狄宝嘉租赁给歹徒养伤的房间。
“这房间内根本没有人!”看门的老者战战兢兢地说。
仇奕森不管,推开了房门,果然的那房内已经搬空了,非但没有人,而且连床铺、用物、家具全搬得空空的。奇怪的是,狄宝嘉的消息为什么会这样的快?
仇奕森便嗤笑了起来,说:“这是掩耳盗铃的作法!”
那老者便说:“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夜深了,公寓里不再接待客人,请你离去吧!”
“狄宝嘉可有搬走了?”仇奕森问。
“狄先生刚出去了!”
“和什么人出去的?”
“和一位小姐……”
“是否头发长长的?穿着一身豹皮花纹的衣裳?”仇奕森心中想:和狄宝嘉一起外出的女人,可能就是通风报信者。假如说,她是头发长长的又穿着豹皮花纹的衣裳,那必是闵银姑无疑了!
“不知道……”老者说。
仇奕森便掏出了大叠的钞票,数出二十披索在手中,向老者晃了一晃,继而又加了十披索,那是三十,又添了十披索,变成四十了!“你说实话,这钱便是你的了!”
老者两眼灼灼地,瞪视着那四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忽然一把抢在手中,急切地说:“是一个长头发穿豹皮花纹衣裳的女人!”
“这女人是常来的么?”
“是常来的,有时候还在这里过夜!”
仇奕森点了点头,又说:“那个养伤的人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老者很慌张地说:“先生,请你还是赶快离去吧!要不然狄先生回来了,我可不得了……”
“是那女人来了之后,狄先生才命他搬走的么?”
老者点头如捣蒜,他开了门,一再鞠躬让仇奕森离去。
仇奕森见那老人可怜,便不再为难他了,退出了公寓。因为地段僻静,找不到乘坐的计程车,他便信步向大马路踱出去。可是在这时间,他却发现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跟踪在他的背后。
仇奕森在江湖上有老狐狸之称,岂会在乎这些?心中想:找不到狄宝嘉,正好这两个人自己送上门来报告消息了。
他假装做并没有发现,仍然很安静地继续向前行走,只提防着这两个家伙会突然间向他暗算。
仇奕森本来是打算趋至大马路上去等候路过的计程车的,但是为了对付这两个人,他竟越过大马路去了。瞬眼之间他遁入了一条黑巷子。
两个跟踪者慌慌张张地追了过去,东张西望地找寻仇奕森的下落。
但仇奕森已躲到一家住宅的后门贴墙处,等到那两个人走近之后,蓦地闪身出来。
“你们二位在找我么?”
两个歹徒被唬了一跳,怔了片刻,忽的其中一人一言不发向仇奕森抡拳就打。
仇奕森已经看清楚了这两个歹徒的年纪还轻得很,可能是一些涉足社会并不深的小无赖,仗着体格棒,会弄两下拳脚,便甘心受人利用为非作歹,其实对江湖上的渊源连屁也不懂。
仇奕森躲藏起来,表示已经发现被人跟踪了,这两个家伙硬追到底,仇奕森又忽然露面出来,问他们是否为寻他而来?照理说,假如在江湖道上稍微有点经验,就立刻会回避,也或是干脆把来因说明,要钱就是要钱,要命就是要命!应该“摆话”出来。
然而,这两个小流氓连话也不答,其中一人还抡拳就打。
仇奕森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十年,跑遍了江湖四海,三山五岳,成名的人物是看多了,最伤脑筋的是遇着这种初生之犊不怕虎的小伙子,他们跟你胡来!
那一拳头打过来,仇奕森用手臂一格,顺手老拳就出去了,“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正击中了他的下颚。那小子踉跄摔出七、八步远,跌了个母猪坐泥。
另一个歹徒,见情形不对,一伸手,自衣袋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东西,一按弹簧,原来是一柄“阿飞刀”呢!锋利的刀锋脱鞘而出,在路灯的光亮之下,寒光闪闪。
仇奕森并不在乎,非常沉着地等候他的动静。
那小流氓根本没有打斗的经验,见仇奕森呆默着,便以为他害怕了,扬刀就刺。
仇奕森的人老,身手并不老。这一刀来得正好,一闪身避过刀锋,以顺水推舟之势接住了他的手腕往身旁一带,那小子在情急之下用劲过猛,向前冲了一跤。仇奕森顺势用斗大的巴掌在他的背脊上劈了一掌,那小子便落个“哇啦”一声,仆在阴沟里去了,头也砸破了,鼻孔也淌血了。仇奕森从容拾起他的“阿飞刀”。
首先仰天摔在地上的歹徒,狼狈爬起,伸手向腰间摸索。仇奕森眼快,一窜上前,用“双拳灌耳”之拳法,“啪”的一声巨响,那小子便告迷糊了,七荤八素的,连站也站不稳了,歪歪倒倒的。他自腰间里拔出来的竟是一支手枪呢!
仇奕森伸手将他的手枪轻轻摘下,再给他当胸补了一脚,那小子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连动也不动了。
那支手枪是名贵的德国货“锚瑟牌”自卫手枪,保险掣还未有打开。
仇奕森心中想:论这两个小子的身分,他们不会持有这样名贵的凶器,不一定是在哪儿扒来的。
仇奕森将手枪贴身藏起,把那个砸破头的小子自阴沟里如攫小鸡似地揪了起来。再给了两记耳光,煞尽了他的威风,然后严声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小子装胡涂,扮出一副可怜相,只挣扎着要逃命。
“不肯说话吗?”仇奕森凶狠地问。他使出了蛮劲,一手扭住了那小子的手臂,另一只手叉住了他的脖子,抬膝踏在他的膝腿弯处,那小子便跪倒地上去了,竟连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了。仇奕森使劲将他的脑袋压向阴沟里浸去,要喂他喝阴沟水。
“我说了……”那小子怪叫起来。
“什么人唆使你们来的?”仇奕森再问。
“狄宝嘉……”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无业游民!”
“说!”仇奕森又再次的要浸他喝阴沟水。
“我们是在‘华沙尔赌场’吃闲饭的!”
“说的是真话么?”
“完全真话,先生,狄宝嘉给了我们一百披索,要我们把你摆平!……其实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
仇奕森再问:“狄宝嘉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在‘华沙尔赌场’!”
“是否和一个长头发,穿豹皮花纹衣裳的女人在一起?”
“是的,先生……”
仇奕森把情由问明白了之后,见那小子可怜巴巴的,便松下了手。指着那尚躺在地上昏迷未醒的小流氓说:“你把他扛回去吧!以后替人家做凶手,可要睁开眼睛。反正有一百披索,也够你们吃药了!”
小子哪还敢多说话,连声应是。
仇奕森抬手弹了弹身上的尘垢,摸出香烟,用打火机燃点着后,大摸施样地离去了。
踱出了黑巷,在大马路上经常有流动的出租汽车路过,他拦了一辆,跃上车,扬长而去。
第三章 云谲波诡
“华沙尔赌场”位在M市较为偏僻一点的莫迪街,规模不大,也并非是高尚的赌场。由于那地区所住的多半是劳动阶级,所以这赌场内也是“蛇龙混杂”,三山五岳的人物全有。
“华沙尔赌场”原是属于“赌业大王”秦月亭所有的产业,秦文马的父亲败了家,把“华沙尔赌场”抵押出去了,至今收不回来,它便由一批地痞流氓包庇着维持了局面。
在M市吃赌饭的朋友,几乎都是秦月亭的老部下,赌场与赌场的关系当然密切,员工也是经常流动的。然而在私底下里他们全是“冤家”,互相钩心斗角的。
所以提起“华沙尔赌场”,秦文马就头痛了。在名分上“华沙尔”还是他父亲遗下的产业,但是“华沙尔”的营业收益,他一分钱也拿不到,相反的“华沙尔”所背债的利息,全由“那卡诺赌场”支付。
秦文马所处的困境,非局外人所能了解的。
这天晚上,仇奕森单人匹马到了“华沙尔赌场”,那时候赌场的生意正旺盛,各形各式的赌博正在进行。由于赌客的身分不同,所以赌相也恶劣,嘈杂混乱不堪。它的规模不大,但也分划出赌厅、酒肆和休息室等的。
仇奕森佯装着赌客,购了筹码,混迹在赌徒中,他是听说狄宝嘉经常在赌场内活动,所以特地赶来。
昨晚上在黑巷之中被殴伤的两个小子,并没有在赌场内出现,假如他们确实是在这赌场中工作的话,就可能是疗伤去了。仇奕森对赌博已经没有兴趣,他随便押了几注,两眼却不断地向赌场各处扫射,倏地他发现了狄宝嘉。..这身材不错、油头粉脸的小伙子仍然是那副打扮:鲜红色的衬衫,白外衣西装,整洁洒脱。他正坐在酒肆的卡座上,衔着香烟,像在等候什么人似的。
仇奕森向他的座位趋了过去。蓦地一支手枪扔到桌子上去。
狄宝嘉吓了一惊,猛然抬起了头。当他看见仇奕森在跟前时,似曾相识,又未见过面,来得突然,立时惊慌不迭。
“不要慌,这是你的东西,特地来奉还!”仇奕森平和的说。
“这不是我的东西……”狄宝嘉摇着双手说。
“不用赖,这是令尊的自卫手枪,在半年以前已经向警局报失了。手枪上有号码,我曾经到警局去调查过了!”
“家父遗失的手枪,为什么要还给我呢?”
“明人不做暗事,你的肚子里有数!”仇奕森说着,又摸出了衣袋中的阿飞刀,按弹簧,锋利的刀锋脱鞘而出。
狄宝嘉不知道仇奕森用意何在,张皇地摆出一副采取自卫的姿势。
仇奕森随手一扔,阿飞刀便“嗤”的一声插到桌子上去了。
“这把小刀子,是你的两位小朋友的,我忘记在衣袋里了,特地来一并奉还。这是头一次,我们大家客气一番,若在下一次时,恐怕就要难堪了!”仇奕森说着,点了点头,拧转身昂然地就走了。
狄宝嘉面对着那支短枪和阿飞刀,目瞪口呆。酒肆内还坐着有其他一些的饮客,他们目睹这件事情的发生,都感到惊诧不迭。狄宝嘉的那份难堪,真非是笔墨所能形容。仇奕森的“苗头”已经露出来给他瞧过了,单人匹马来到这卧虎藏龙之地,给他当面教训了一顿。
狄宝嘉是听那个公寓看门房的老者所说,有一位唇上蓄着短须,体型魁梧的壮年人曾至公寓里来刺探他的身世;又得到闵银姑的传递消息,说是一个姓仇的骚胡子已经窥破他利用了“那卡诺酒店”的保镳的阴谋,同时,正在对他注意中。
因之,狄宝嘉买通了“华沙尔赌场”的两名打手,他预测仇奕森必会再度到他所住的公寓来刺探那个受伤的保镳的情况的。因此,他命两个打手鹄候在公寓附近,若发现有人至公寓来噜嗦时,随时给他施予颜色。
岂料,那两个小饭桶,竟然连刀带枪全给仇奕森缴了械,这还不说,说不定还要讨钱买药吃呢!
那支德国货“锚瑟牌”自卫手枪,确实是他的父亲狄国斋的。狄宝嘉在外做“不良少年”时,被父亲驱赶出门,脱离父子关系,就已经把那支手枪偷至手中,一直藏在身畔。昨晚上为了派用场,交给了两个打手,岂料就出差错了。
由于那是一支他父亲报失的手枪,警署正在追寻它的下落,狄宝嘉不得已,急切将它收起。
是时,只见仇奕森在临出“华沙尔赌场”的大门之先,以“江湖客”的姿态,将他手中所有换来的筹码,全派发给所有员工、侍者和打手——那称为是“见面礼”,表示他以后还要来的。
狄宝嘉在“华沙尔赌场”只是混得熟络,可没有势力可言,他想凭自己的力量把仇奕森留住的话,实在是比登天还要难,何况他也没有这个种呢!
仇奕森回返“史丹莱酒店”,侍者告诉他,有一封由C岛写来的信,置在他床畔的案头之上。
不用说,由C岛来的信,又寄至“史丹莱酒店”,必是金姑或凤姑写来的。
仇奕森将信封撕开,先看署名——那是凤姑写的,而且声明了信是由那位民航局的飞行员带回来投邮的。
信上说:“闵家花园”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袁大麻子一再恫吓,只是声明了要向“闵家花园”实行总攻击,要杀得“闵家花园”片甲不留。闵三江在情急之下,向三个女儿求援,可是袁大麻子方面却迟迟没有动静……。
仇奕森的猜想完全正确,袁大麻子无非是在虚张声势而已,不到最后绝望的情况,他还不至于自己出来拚命,实行他所谓的全面攻击。
仇奕森相信,袁大麻子在人力上都不够充实,财力上也极为拮据,要不然他不会动脑筋动到老大哥闵三江的头上来。
袁大麻子自己没有露面,一连派了好几个弟兄至“闵家花园”找闵三江谈判恫吓,无非是刺探虚实;但是几个家伙都没有回头,不由得不使袁大麻子着慌。
究竟“闵家花园”内有着多少三头六臂的人物?袁大麻子不得不加以考虑。
现在最需要知道的,袁大麻子究竟召来了有多少残部?他们有多少人?武器的配备如何?知己知彼方能作最成功的决战。
仇奕森曾经想过,要出面平息袁大麻子和闵三江的纷争,假如说无缘无故地要闵三江赔出大钱来,无论在哪一方面也说不过去,主要的问题,就是袁大麻子的好几个爪牙死在“闵家花园”之内!给这些海盗有了藉口。
若是袁大麻子是为穷极无聊想讨几个盘费来,那么闵三爷弄几个钱算是赠送给几个死去的小兄弟的安葬费,这样双方面的面子都过得去,下了台阶,纷争也就会平息了。
但是现在袁大麻子和他的党羽匿藏在什么地方呢?他们必在C岛的附近,海盗的习惯必在船上。
仇奕森正在想得出神之际,忽然有人敲他的房门。
“进来!”仇奕森招呼。
推门进来的竟是秦文马,只见他脸色铁青,满额大汗,慌慌张张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然后说:“C岛来了信么?”
仇奕森举着手中的信笺说:“凤姑来的信!”
“C岛的情况如何?”
“还好,海盗帮不过在虚张声势!”
秦文马咽着气,忽地扯着了仇奕森的胳膊低声说:“那个失踪的保镖胡魁找到了……”
“在什么地方?”
“在‘那卡诺酒店’旅馆部一个平日不被人注意的小房间内……”秦文马呐呐地说着,浑身在抖索。
“怎么样了?”
“被酒店内一个洗换床枕头套的女侍发现……他死在床上,凤姑遗下的飞刀插在他的胸前……”
仇奕森惊愕不已,他不知道那被杀的胡魁是否就是由狄宝嘉所住的公寓里搬出来的那个养伤的人?难道说,狄宝嘉得到闵银姑的通风报信之后,竟把这个人杀死灭口,又移尸回至“那卡诺酒店”?
“尸首仍然在旅馆里么?你可有报警?”仇奕森问。
“我处理这类的事情没有经验,特地来找你商量!请你帮忙,指教……”
“周之龙已经知道了么?”
“还没有,我担心他会敲我极大的竹杠,胡魁在名义上是他的磕头兄弟,我害怕……”
秦文马汽车仍停留在“史丹莱酒店”的大门前,他邀仇奕森坐上汽车,匆匆赶回“那卡诺酒店”。那个发现尸体的女侍被幽禁在经理室内,由旅馆部的襄理和侍者大班陪同着。
仇奕森安慰他说:“不要慌张,暂时不要张扬出去,待我去看看现场!”
秦文马慌慌张张地急忙引仇奕森趋进那间平日不为人注意的小房间。
那房间的面积小的可以,一张沙发床再摆了衣柜、书桌和两张沙发椅,便几乎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尸体置在床上,正由被单盖着,自从被那个女侍发现以后,现场上没有让任何人进来过。
仇奕森揭开被单,死者的年龄约在卅岁上下,死状甚为恐怖,两眼睁得圆溜溜的,龇牙咧嘴,脑门及颈项间有伤痕。以这种形状来说,可能是窒息致死。他的胸前插有一把金柄飞刀,深入肺部,血迹已变成为瘀黑色,死去的时间起码是一天以上。
仇奕森取手帕轻轻把刀拔了出来,瞧那伤口,那根本是老伤口,曾经过针缝医治,但这次要他命的凶手又将凶刀由老伤口里刺进去。
不用说,这是杀人灭口,而且还栽诬凶手就是飞刀持有人。
这个死者,仇奕森曾经在狄宝嘉所住的公寓里偷窥见过一次,仇奕森可以确定,狄宝嘉花了钱租了房间又请了医生给治伤的就是这个人!
杀案不难侦破,狄宝嘉是嫌疑最重的凶手。他住的那座公寓的看门老人就可以做证人。
狄宝嘉买通了胡魁,在仇奕森的卧室内放置毒蛇,又企图向闵凤姑下毒手;被闵凤姑的飞刀所伤,狄宝嘉租了房间为他治伤;在后因被仇奕森追踪查出真相,便实行杀人灭口——先把胡魁击昏勒毙,然后用闵凤姑遗下的飞刀重新刺进他的伤口,又移尸回至“那卡诺酒店”。手段狠毒险恶可见而知。
仇奕森很感到困惑,因为这件血案,必将银姑和凤姑牵连在内,两个侄姑娘辈,把她们陷进漩涡里去,如何对得起闵三江呢?
闵银姑是帮凶,是没有疑问的,为了闵三江的一份家产,内情复杂重重,阴谋险象密布,真相究竟如何?在目前还只是揭开了些许端倪……
“仇叔叔,我们应该怎么办?”秦文马问仇奕森说。
仇奕森便指着那把染有血迹的凶刀说:“这种飞刀,是闵三爷闯荡江湖的独门武器,你可有收藏着吗?”
“当然有!”秦文马说:“是金姑由C岛带回来的!旅馆就有几把!”
仇奕森便将凶刀交给了秦文马说:“这样吧!把这把凶刀及旅馆里所有的飞刀都收藏起来,要不然,你们每一个人都脱离不了关系,最后还要连累闵三爷!”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听我说,赶快去报警,同时关照那个女侍,在警方盘问时,有什么说什么!”
“假如警方问起那把凶刀呢?”
“让女侍自己去回答,警方对这种吓昏头的女人,只会采信一半的!”
“但是怎样对付周之龙?”
“这事情于周之龙何关?你为什么要对他紧张?”
“胡魁是他的结拜兄弟,无缘无故的被杀了!”秦文马说。
“这样也简单,让他去向警方说话,凶案的发生,警方有侦破的责任,于你何干?”
秦文马很听话,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在警察还未有到场之前,仇奕森就溜走了。
仇奕森需要追寻杀人灭口移尸的凶手,又至“华沙尔赌场”打了一转。
狄宝嘉早已经离去了。仇奕森匆匆地又赶至狄宝嘉所住的公寓,奇怪的是那位看门的老者已经不在了。
他究竟是被撤了职?或是同样的谋杀灭口?这是胡魁案最重要的证人!
仇奕森不免为老人起了担心。这间公寓里的住户根本不多,也几乎全是吃赌饭的人,夜出早归的,所以通常都只有狄宝嘉一个人在单独活动。
仇奕森看到狄宝嘉的房间内灯光亮着,他蹑手蹑足地上了楼,趋至房门口间附耳倾听。
房间内窸窸地有人声在内。
仇奕森蹲了下来,在匙孔之中窥瞄了一番,看不出所以然。他轻扭了门键,门并没有下锁。
他猛然推门进内,可窥到一幕无边的春色。
只见狄宝嘉和一位衣饰华贵的妇人,在沙发椅上拥抱作一团,正在热吻。
仇奕森突然闯进来,使得这两个人的热情中断,惶然起立。仇奕森一看,那衣饰华贵的妇人竟然就是银姑呢!
果然不出所料,银姑确实和狄宝嘉恋奸,奸情竟被仇奕森撞破了。
“银姑,你如此的不守妇道么?”仇奕森叱喝说。
银姑满脸通红,惶然地不知所措。
狄宝嘉似感到护花有责,羞恼地说:“关你什么事?”
仇奕森说:“勾引良家妇女,还有你说话的余地么?”
“你给我滚出去!”狄宝嘉耍出了无赖的态度,说:“这是我的家,谁请你进来的?”
仇奕森大步趋上前,握着斗大的拳头,猛然擂向狄宝嘉的胸脯。狄宝嘉想要招架,仇奕森左手钩拳又起,“啪”的一声,正击中了他的下颚。狄宝嘉一仰身,倒头由沙发椅上翻了个大筋斗,翻过去了。
“仇叔叔,你怎么动武了!”银姑惊呼。
“你少说话!”仇奕森将银姑推开,奔至沙发椅背后,将狄宝嘉自地上拉起来。
狄宝嘉只吃了那一拳,好像就招架不住了,他虽然个子与仇奕森不相上下,但酒色过度的银样鑞枪头,哪会是仇奕森的对手?他拚命挣扎,露出一副窘态。
仇奕森再次咬牙切齿地说:“快告诉我,那个看门的的老人,你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狄宝嘉狡赖说:“什么看门的老人?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仇奕森伸出巨灵之掌,左右开弓,劈劈啪啪一连串地给了狄宝嘉好几只耳光。
狄宝嘉立时鼻上嘴上全见了血迹,他欲闪躲也无济于事,他无法挣脱仇奕森孔武有力的铁爪。
银姑像是老羞成怒了,高声咆啸说:“仇叔叔,我的事情不用你过问,也不用你管!你曾经说过绝不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的……你凭什么?……”
“闭你的嘴!”仇奕森叱斥说:“闵家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也不知道是缺了什么德?关于你们男盗女娼的事情我当然可以不用过问,但是人命关天我可不能不管!而且连累了闵三爷时,我于心也不安呢!”
“什么人命关天?”银姑再说。
“胡魁的人哪里去了?通风报信的是你,利用了闵三爷的飞刀借刀杀人,这样来诬害父亲,只有你这种败德的女儿……”
银姑大惊失色,似乎她还不知道胡魁已经丧于非命了呢!或是她故意装含糊。
“什么?仇叔叔,你说胡魁被杀了?”
“可不是吗?”仇奕森说:“胡魁死在‘那卡诺酒店’的一间房间里,凶器是闵三爷的飞刀!这是双重的栽赃手法,秦文马和闵凤姑全脱不了关系,手段够毒辣的了!”
银姑即问狄宝嘉说:“这是真的么?”
狄宝嘉边拭着嘴脸上的血迹,边摇着头说:“不知道……”
“昨天之前,胡魁还在这公寓里养伤!你能掩得住大众的耳目么?”仇奕森说。
“他养伤于我何干?这是大众的公寓,谁有钱都可以租住!”狄宝嘉狡赖说。
仇奕森再问:“那么那个看门的老人呢?他是证人!”
狄宝嘉说:“我只是住客之一,我管那什么看门的老人干什么?”
仇奕森怒不可遏,抡拳就要再打。
狄宝嘉以无赖的态度指住了仇奕森说:“我警告你,我的父亲是律师,我可以控告你伤害和诬告。菲律宾是法治国家,凡事要讲证据!”
仇奕森哪还有兴趣和他贫嘴,又是一拳,狄宝嘉便告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正在这时,倏地楼梯上起了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
“阿狄,阿狄……”好娇柔的嗓子。
一个女人穿进房门来了,浓脂厚粉,丰腴婀娜的身段,那是混血尤物艾莲娜。当她跨进门,看到当前的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是老江湖了,美色当前,他并不为美色所迷糊,在处理事情之中,是目观四方,耳听八方的。蓦地他一窜身,抬脚向墙隅的一张写字台的一只抽屉蹬去。
只听得狄宝嘉立时惨声呼痛。原来当在艾莲娜闯进房门之际,狄宝嘉偷偷地自地上爬起,趋至他的写字台畔,偷偷地开抽屉,刚伸手进内,仇奕森眼快,抬脚一蹬,把抽屉踩住了。狄宝嘉的手便被夹在抽屉缝里了,痛彻心肺,狂号不已。
对这种人仇奕森并不客气,一记耳光,将狄宝嘉打得离开了写字桌跌得远远的。
仇奕森拉开了抽屉,里面赫然还是那支短枪——德国制“锚瑟牌”,很精致的自卫凶器。仇奕森已经和它有过一段“渊源”。
他把手枪自抽屉内取了出来,持在手中抛了两抛,朝狄宝嘉说:“上一次我这支枪还给你时,就曾经向你关照过的,要好自为之,下一次,绝不饶你,不想到你还想用这支枪对付我呢!”
狄宝嘉如待罪之囚,瓮中之鳖,欲逃不得,欲反抗不是对手。
“你究竟打算怎样?”他呐呐地说。
仇奕森说:“你两罪并犯了,私藏警署报失之军械,又犯了谋杀嫌疑!”
“你是在恐吓我么?”狄宝嘉说。
“我不用恐吓你,我们面对事实。”
艾莲娜和银姑应该是情敌,然而她们之相见,好像相安无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艾莲娜又问。
“我也搞不清楚!”银姑说。
“我去报警去!”艾莲娜说,当她转身刚要走时。
仇奕森将她喝住:“你别装糊涂,你无非是通风报信来的!秦文马发现了胡魁的尸体,早已经报警了,假如你召警察来,正好两案合并办理!”
艾莲娜果然的就被吓住了。她痴呆着,瞅着狄宝嘉的脸色,似乎是在徵询狄宝嘉的指示。但是狄宝嘉毫无表情,艾莲娜便不敢妄动了。
在当前这种混乱的场面之下,欲处理问题,确实不简单。胡魁之遭毒手,杀人的主谋者是狄宝嘉已经不成问题了,泄漏消息、通风报信的是银姑也毋庸置疑。
仇奕森有许多旁证,足可以把狄宝嘉绳之于法!然而,狄宝嘉陷进法网,必连累银姑,仇奕森就对不起闵三爷了;仇奕森困惑不已。
问题是到目前为止,银姑是否帮凶?究竟是狄宝嘉利用了银姑?还是银姑在利用狄宝嘉?不得而知!
艾莲娜自然也是关系人物之一,艾莲娜若出问题,就先要把秦文马拖连进去,秦文马有了问题,牵涉金姑……
不管是金姑、银姑或是凤姑,她们不出事则已,若出问题,必然连闵三爷也脱离不了干系。
谁叫闵三爷有无数把的飞刀,分赠给三个女儿和两个女婿呢?而这血案的凶器,就是利用这种飞刀。
先伤了胡魁的是闵凤姑,在后凶手利用闵凤姑遗下的飞刀结果了胡魁的性命,这也可谓是“借刀杀人”了!
瞧狄宝嘉的那副德性,他不像是个有胆魄的杀人犯,必然是购买了凶手。这些凶手又是否就是“华沙尔赌场”的那两个小流氓呢?
为了闵三江父女着想,仇奕森似乎是无需要追寻行凶者的下落了。但是狄宝嘉这个人的心肠狠辣,实不容轻易放过。
仇奕森向艾莲娜说:“这里没你的事,请你回避回到‘那卡诺酒店’去上班吧!假如说你一定要报警的话呢,我也不反对,反正你也脱离不了关系的!同时,我警告你,秦文马乃是有妇之夫,拆散他人家庭,罪大恶极,你要好自为之!”
“秦文马关我什么事?……”
“反正你的肚子里有数!假如你想跳出这件血案之外,还是从速离去吧!”仇奕森忽而严词厉色地大声说:“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为什么不走呢?”
艾莲娜还要等候狄宝嘉的指示,可是狄宝嘉早已目无主见了。
“滚!”仇奕森大喝一声。
艾莲娜被吼慌了,不得不走,刚落下楼梯,仇奕森抬脚便把房门关上了。随后,他又向狄宝嘉说:“你是打算和我到警署去报到,或是怎的?”
狄宝嘉直在抖索,他担心仇奕森会再动拳头,他实在招架不住呢!唇上和鼻孔里的鲜血仍在淌着,好在他的衬衫是鲜红色的,否则他早已成为一个血人了。
假如说不是因为银姑在场的话,狄宝嘉宁愿跪在地上向仇奕森哀求,饶他一命。
“仇叔叔,胡魁的被杀,实在是不关我们的事的,我们着实一点也不知道!”银姑竟代替狄宝嘉求情了。
仇奕森冷嗤一声,说:“你的意思是要我放过狄宝嘉么?”
银姑说:“狄宝嘉是无辜的!”
“你不守妇道,败坏了闵家的家风,还窥觑着闵三爷的一份薄产,钩心斗角不惜以杀人,你还不感觉到惭愧么?”
银姑也冷笑反驳说:“我们闵家的是什么家风?海盗么?再说什么妇道与不妇道的?我们本就是买卖婚姻。老头儿为了开发C岛,短了钱将我卖给柯品聪那个败家子。试想,我能和那酒鬼过这一辈子么?我的年纪已经够大了,我懂得自由恋爱,我和柯品聪绝对是不能长久的了!”
仇奕森说:“说实在话,柯品聪待你不错,从速回家去,切勿再胡闹了!”
银姑垂下了头,她是为狄宝嘉着想,不敢再多抗辩了。
仇奕森复又向狄宝嘉说:“我现在主要的是查问那位看门的老人的下落!”
狄宝嘉不肯多说话,仇奕森又扬高了拳头。
“门房是属于房东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向房东查问?”他很勉强地回答。
“嗯,你倒是很强硬,胡魁是死了,不会向你索命,但是别忘记了胡魁有一帮弟兄,他的大哥周之龙也不是好惹的,让他来和你算帐,那时候你想不说话也不行呢!”仇奕森说着,假装就要走,边向银姑:“你和我一起走,这里的事情,由你作证人!”
狄宝嘉真着了急,忙说:“我可以给你保证,看门的老人绝对没有事,他很安全!他不过是请假回家去了!”
“要知道他是这件血案最主要的证人啊!”仇奕森再说。
狄宝嘉拉开了抽屉,取出一张字条。那是请假的凭证,字迹流畅秀丽,不可能是那可怜的老人写的,不过上面按了指模。
这种伪造文书的“雕虫小技”在仇奕森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仇奕森回过头,向银姑说道:“字条是你写的么?”
银姑想否认,摇着头,可是立刻又承认说:“那老头儿不认识字,请我代写的!”
仇奕森说:“假如那位老人不幸有三长两短,杀人灭口、伪造文书,数种罪状并发,你能受得了么?”
银姑忙说:“狄宝嘉已经保证过了,那老儿一定平安无事,不可能有什么意外的!”
“你认为狄宝嘉的说话值得信任么?”
“仇叔叔,你在江湖上混长久了,永远不相信人……”
仇奕森哈哈大笑起来,说:“胡魁遇害已经是事实,主谋者是谁也很明确;假如相信凶手,岂非是作孽么?”他忽的拧过头来,严正地向狄宝嘉说:“我看你还年轻,只是交友不慎致误入歧途,所以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银姑听仇奕森有意要放过狄宝嘉,不禁喜形于色,忙说:“阿狄,不管这事情于你有关无关,你该要谢谢仇叔叔的……”
仇奕森立刻叱斥说:“银姑,这事情于你无关,无需要你在这里做指挥!”
银姑讨了没趣,慑在仇奕森的威严,敢怒不敢言,便垂下了头。
仇奕森再指着狄宝嘉说:“你已经是罪孽昭彰了,你的行恶罪证,全在我的掌握之中。由今天起,你可能就是警署的一名通缉犯,你应该立刻远走高飞,自此远离M市,永不再回来。假如以后再发现你有向银姑扰缠,绝对不向你客气!此话希望你永记在心头!”
狄宝嘉一方面是心虚,一方面是怕再挨揍,不再加以驳辩,唯唯诺诺地直点着头。
仇奕森再说:“我们在江湖上混的人,向来是说话有一句算一句的,言出必行!现在还可以给你一点考虑的时间,希望你能三思。若是言行不一致,玩弄狡黠,必自招恶果!”
狄宝嘉嗫嚅说:“我决心听你的!”
仇奕森点首说:“你还年轻,浪子回头,还大有前途,我先向你祝贺!”他说着,伸出手来和狄宝嘉握手。
狄宝嘉哪敢拒绝,被揍过的地方创痛未了,还勉强地装露出笑容。
仇奕森拧转身,向银姑招呼说:“这里没你的事了,跟我走吧!”
银姑皱着眉宇,说:“我还有话需要跟狄宝嘉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了!由现在开始,狄宝嘉就要远远地离开M市,和你永远断绝关系!相信十来分钟后,警探或许就会循线索侦查到这里来了,你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难道说,我就这样和狄宝嘉告别了么?”银姑露出了求情的形状。
仇奕森说:“我是为你们两人好!”他扶着银姑的胳膊,“我是自小看你长大的,假如你仍承认我是你的仇叔叔的话呢,要听我的话,让我送你回家吧!”
银姑吁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
忽而,仇奕森止下脚步,自衣袋之中摸出刚才夺得的一支手枪,抛至狄宝嘉的书桌上,说:“这是第二次我把这支手枪还给你了,我希望不再有第三次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扶着银姑就走。银姑自是依依不舍的,她频频回首,似有无尽的话语,欲和狄宝嘉诉说。可是仇奕森不理会这些,他推着银姑穿出了大门,落下楼梯。
那支亮晃晃的手枪躺在写字桌上,狄宝嘉的心中顿时又起了不良的企图。仇奕森这老家伙实在知道得太多了,假如不把他除去,永远是个祸患。
狄宝嘉拾起那支手枪,可是他迟疑着,全身上下负伤累累,创痛未已,他的手腕曾被抽屉夹伤了,像火灼以的,持着那支短枪抖索不止。终于他鼓不起勇气,没胆量追下楼去。
这时候推窗外望,只见仇奕森和银姑已穿出街口,拦住了一辆空着的计程车;不久,他们进入汽车,便远驰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狄宝嘉呆立在窗前考虑了片刻,忽而下了决心,收拾行李。
仇奕森和银姑坐在出租汽车之中,决意要送银姑回家里去。
“你是决心要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过问到底了?”银姑忽然说。
“我并非闲着无聊,实在是为闵三爷着想,终归是老弟兄一场哩!”仇奕森正色说:“我还有一个疑问需要了解的,究竟是你利用艾莲娜?还是艾莲娜利用你?”
“你知道的已经太多了!何需要穷诘到底?”银姑答。
“狄宝嘉和艾莲娜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仇奕森笑了起来:“艾莲娜是秦文马的姘头,又是狄宝嘉的情人,你和狄宝嘉的关系又不简单,内情实在太复杂了!”
银姑冷冷地嗤了一声,说:“每一个人的感情是锁不住的,要怎样发展时,山都挡不住的!”
“你们钩心斗角,我不知用意何在?假如说是为了闵三爷的一份产业,也未免太不应该了。试想闵三爷辛苦开荒,落至今天有这份成就,得来不容易,你们姊妹几个应该爱护这份产业才是,明争暗斗,不择手段诈取夺抢,岂不教老人家伤心么?”
银姑瞪了仇奕森一眼:“莫非仇叔叔非但要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而且在家庭上也要插进一脚?”
仇奕森不悦,唾了一口。
不久,汽车已经在一幢精致小巧的花园洋房门前停下来,那就是银姑的家了。
这儿的环境甚好,花园也很宽敞,草坪花园,棕树遍植园内,屋旁还筑有凉亭鱼池和葡萄藤架,雅致美观。有这样的一个家,银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的家到了,谢谢你,请回吧!”银姑说。她是在下逐客令了。
仇奕森欲了解银姑的家庭环境状况,上前按了电铃,边说:“你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很刺激么?你应该招待仇叔叔喝杯酒,把情绪稍微安定下来!”
不久,出来启门的是一个脸貌奇丑的土妇女佣,她打量了仇奕森一眼,然后恭立一旁。
仇奕森大步跨进了屋子,双手插腰,两眼向那豪华雅致的客厅四下打量了一番。
客厅纯是欧式的布置,家俱全是上臻的,显得有点奢侈;两三套沙发椅摆设十分艺术化,七零八落的,可以开好几个“小组会议”;靠后墙是一座小型的酒吧,吧柜是用琉璃砖砌成的,上面还盖有篷顶;后面是玻璃的酒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洋酒及精致高矮肥瘦不同的水晶杯,还有玩具装饰品。
银姑嗤笑说:“没什么好看的,酒鬼世家,由祖宗那一代开始就是靠喝酒活命的,所以家里面也有酒吧,不足为奇!”
银姑咒骂柯品聪成为一种习惯,随口而出。仇奕森一笑了之。
“仇叔叔你要喝酒只管请,酒吧里多的就是,我要上楼去换衣裳!”银姑说着,便绕过酒吧旁的回旋楼梯,上楼去了。
仇奕森趋至酒吧前,真方便得很,什么酒都有,还有一具小型的冰箱,专供酒吧吃冰用的。
仇奕森取“琴酒”掺了些许“砵酒”和冰块,用鸡尾酒杯慢慢的荡着,一面还不断地打量着客厅以外的环境。
左边一间宽敞的餐厅,也是欧式的,餐上有两座可插十余支蜡烛的烛台,还布置有鲜花。墙边有两个洞窗,大概是供佣人送菜用的。
右边像是一间连书房的小会客室,有写字桌和书架等物。
仇奕森需要知道柯品聪夫妇平日间阅读的是什么书籍,他端着酒杯,徐徐地向书房过去。
忽的,客厅几桌上电话铃声响了。铃声是叮铃铃叮铃铃的,忽长忽短。一听而知这是电话的分机在拨号码。
仇奕森便明白了,这必定是银姑跑上楼上去打电话去了。
仇奕森便趋过去拾起了几桌上的听筒,凑至耳畔偷听,岂料立刻就听到银姑的声音在咒骂:“仇叔叔,你真卑鄙,竟然偷听我的电话!”
仇奕森不在乎,笑吃吃地说:“你是要给狄宝嘉打电话么?那没有用,相信狄宝嘉早已经逃亡了!”
银姑咆哮说:“谁说我要打电话给狄宝嘉?”
仇奕森说:“不用瞒我,听电话拨号的铃声长短,我知道那是狄宝嘉所住的那间公寓的电话号码!”
银姑愤怒,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仇奕森耸了耸肩,置下了听筒,仍然朝书房过去,他查看书架上所有的书籍。
书真不少,使仇奕森感到兴趣的是那些有关菲律宾山地民族风土人情的参考书,如《摩洛族人志异》、《摩魔岛搜奇》、《深入蛮荒三千里》、《神秘的摩洛族人》……
这些书籍都几乎是仇奕森在国立图书馆借阅过的,没想到银姑家里全有!
难道说,柯品聪或是银姑也觉得这些有研究的必要么?
仇奕森便取出其中的一册,随便翻阅了一番,书上还有许多曾翻看过参考书的注解。他正翻阅间,蓦地一把飞刀插到他的面前书桌上。
仇奕森回首一看,是银姑怒目圆睁地站在他的背后,那个面容丑恶的女佣也双手抱臂守在房门口间。
“你为什么随便翻阅我的东西?”银姑板着脸孔说。
“我想知道你们夫妻之间平常阅读些什么书籍作为消遣?”仇奕森泰然地说。
“这也干你的事么?”银姑似乎非常愤懑。
“你的情绪似乎很紧张呢!”仇奕森颇感到有点费解。说:“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对菲律宾的山地民族发生了兴趣?”
“我不知道,书籍是柯品聪的!”
仇奕森对银姑的态度也很不满意,他愤然关上书本,岂料在那书本之中竟落下了几张剪报,飘荡着翻落地下。
仇奕森欲拾起来,但银姑很快地一脚将纸片踏住。
但仇奕森眼快,一眼已经看到剪报上的新闻标题,那是章德望律师之惨杀案……
报纸上的新闻报导,他们剪下来干什么?而且又偏是这两件有关于闵家问题的案件!
仇奕森怔了半晌,他抬起头,打量了银姑,只见银姑是杀气腾腾的。
“仇叔叔,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请便吧!”银姑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仇叔叔心中想,莫非这两件杀案都和银姑有关系?
章德望和胡律师之死,在假想之中,可以暂定他们是因为闵三江之遗嘱的内容机密而遇害的。
假如说,银姑和这两件血案也有关联,那么这女儿就真是大逆不孝了!
仇奕森是以长辈的地位,不在乎银姑逞蛮,他抬手在银姑的小腿上死劲拧了一把。
银姑“啊哟”一声,连忙缩腿。
仇奕森便捡拾起那几片剪报,扬在手中,说:“你们夫妻两个,对社会上的凶杀案倒是挺感兴趣的呢!”
银姑抚着小腿被拧的地方,妩媚地娇声呼痛,怒斥说:“关我什么事?这些都是柯品聪……”
“那么你又为什么空紧张呢?”
“柯品聪发现有人翻他的东西时,会借酒装疯,大吵大闹,还摔东西的,那时候谁也挡他不住!”
“究竟是你怕柯品聪?还是柯品聪怕你?”仇奕森故意问。
“他没吃醉时,尚有人性!在酒醉乱性之后,比猛兽更为恐怖!”
“我通常见他喝醉了酒,都是呼呼大睡的!”
“那是在你仇叔叔的面前……”
“照你这样说,他是人醉心不醉了?”
“谁知道?我不爱管他的闲事!”
仇奕森便笑了起来。扬着手中的剪报纸片说:“银姑,你说话的矛盾太多,为什么你又要管这些书籍和纸片的闲事呢?”
银姑口张舌结,呐呐地找不出答辩的话说。
“莫非你们都在唱戏?”
银姑大怒:“我们在唱什么戏?你真混蛋……”
“嗨,你太目无尊长了!”仇奕森叱斥说。
银姑转换了一脸孔,说:“仇叔叔,我实在疲乏不堪,请你离去吧,我该上床休息了!”
那脸容丑恶的女佣已为仇奕森拉开了大门,伸长了手,在下逐客令。
仇奕森无奈,将杯中酒一口气饮乾,扬手道了晚安告退。仇奕森刚步出大门,女佣不礼貌地就把大门砰然关上。
仇奕森是老江湖了,跨出大门,就觉得情形不对。街头上有人影闪动,似是有了布伏。
“仇奕森……”
有人向他呼喊,仇奕森久历江湖,经验丰富,不用答话,就可以断定,那九成以上是职业凶手。他连忙准备应变。
“砰,砰,砰……”一连串的枪响了。
仇奕森窜身院中的花圃,打了两滚,把花圃上的花钵和盆景滚得七仰八翻的,凶手的枪弹也把几只花盆炸得开了花,仇奕森算是很能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故的,他早已滚出花圃外去,滑进花架后去了。
那狙击行凶手是什么人,仇奕森无法看得清楚,由柯宅外出的地点是太荒僻了,连路灯也没有。
不过,仇奕森可以断定,那是两个人干的,一个持枪实行狙杀,另一个是做帮凶的,喊他的名字。
江湖上的规矩,是所谓的“明人不做暗事”,实行暗杀,也要先呼其名,其实这是恐防误杀的关系。
所以仇奕森一听到有来历不明的人喊他的名字,立刻趋避,而致没吃上这几枚“莲子羹”。
这两个凶手,是否就是狄宝嘉买通“华沙尔赌场”的两个“宝贝”?他们经过疗伤之后,又出来施行报复了?
仇奕森已经将身上藏着的飞刀掏出来了,持在手中,假如那两个凶徒要追过来的话,包保要教他们讨不了好……
可是经过那几枪乱放之后,那两名歹徒竟一溜烟拔脚而逃了。
仇奕森便可以下断语,那两人并不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凶手,他们还不及验明被狙击者之生死之前,就实行逃遁,等于是“外行”行事。
仇奕森心中想,很可能就是“华沙尔赌场”挨揍的那两名小子,他们居然又卷土重来为狄宝嘉效命了!
仇奕森伴送银姑回家,除了狄宝嘉外,还会有什么人知道呢?派狙击手埋伏也只有狄宝嘉一人,余外还会有什么人?
“仇叔叔,出了什么事吗?”忽的,大门打开,银姑穿出门来,似乎很关心地高声问。
狙击的凶徒早已远去,仇奕森站了来,弹去身上的泥垢,说:“有歹徒实行向我行刺,可是给我避过!”
“啊哟,谁会暗杀你?……”银姑惊讶说。
仇奕森冷笑说:“不难查出来的!”
因为那几声枪,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居民,而且立刻有人报了警。
仇奕森关照银姑说:“警察来了,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他说完即迅速离去。
仇奕森又赶到了狄宝嘉所住的公寓。赶进门,只见狄宝嘉所住的那间屋间是一团凌乱,似乎是狄宝嘉已经收拾过逃之夭夭了。
衣橱是敞开的,衣衫已经拿掉了,抽屉全是打开的,地上废纸片片。最奇怪的是地上有着一本厚装的书籍,书名是《摩洛族人生活搜奇》。
仇奕森大感诧异,他正在研究着神秘的“摩洛族”人!在银姑的家里发现了这种参考书籍,连狄宝嘉也在研究“摩洛族”么?
仇奕森各处搜索了一番,现场的情形可以证明狄宝嘉的确是逃离了,那张书桌的抽屉内已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那么向他暗算狙杀的,是否狄宝嘉派出的凶手呢?
忽而,仇奕森在抽屉内发现了许多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纸片,那些剪报,也全属于章德望律师和胡律师血案的新闻片段。这样更可以证明了狄宝嘉和闵家所发生的一切问题都不简单。
那么这个人真会离开M市吗?
仇奕森考虑再三,决意再到“华沙尔赌场”去刺探一番。狄宝嘉经常混迹在这地方,假如他不离开M市的话,可能只是躲藏在这家赌馆之中掩蔽起来。
仇奕森在未到“华沙尔赌场”之前,先拨了电话和秦文马取得联络,他希望知道“那卡诺”方面的情形。
秦文马说,他已遵照仇奕森的意思报了案,警方派出了大批的警探在现场侦查,他们是循着“官式”的作法,在现场拍照,画位置,搜集指纹及可供旁证之各种证物。
警方初步的判断,认为是仇杀的成分居多,因为胡魁是黑社会的人物,平日结怨的仇敌不少,警方对他的身世、社会关系、平日的交游行踪都调查甚详。
他们的重点认为,胡魁被杀后为什么会被移尸置在旅馆部的房间里?这是一个重大的关键。同时没有发现凶器,使他们感到困惑。
胡魁之死,自然轰动了整个的“那卡诺酒店”。他的那位结拜的大哥周之龙至为伤心,向尸体指天发了誓,一定要为胡魁报仇……
仇奕森稍微放了心,案发之后到目前为止,还未有牵及闵家的任何一个人,假如警探们循着“官式”的方法侦查,欲破案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呢!
十余分钟之后,仇奕森已经跨进了“华沙尔赌场”了。这时候正是生意最盛旺的时间,赌客拥挤一堂,有如粪坑里的蛆,只见人头涌涌的,呼卢喝雉,喧闹不已。
仇奕森两眼在赌厅内扫射了一转,没发现狄宝嘉的踪影,那两个曾挨揍的小打手也没有出现。
他循着老方式,先至柜台购买了一些筹码,在赌厅内打了一转,没有下注。因为上一次仇奕森已经洒派过“见面钱”,赌场的侍者的眼光是至为势利的,对这个人有了印象,不论仇奕森走到哪里,他们侍奉得非常的周到。
仇奕森坐到酒肆里去,在那儿用筹码就可以买酒。侍者过来,仇奕森扔出双倍的筹码,说:“买两杯酒,一杯是请你喝的!”
吃赌场饭的侍者点子都特别亮,知道这位客人要打听事情。不久,酒端来了。
“先生有什么吩咐?”侍者问。
“你先把酒喝了再说。”
“我在当值,先生!”
仇奕森笑了笑,又扔出两枚筹码,说:“你喝不喝没关系,反正那是请你的,我在打听一个人!”
“我尽力效劳!”
“狄宝嘉这个人,你知道吗?”
“啊!你是说那个‘荷花大少’?他的父亲是个著名的大律师,听说他因为行为不羁,被父亲赶出门的!……”侍者说时,两眼向场子内扫射了一转:“奇怪,他刚才才在这里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离开有多久了?”
“搞不清楚,他经常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小子桃色纠纷特别的多,好像是闹不完的,先生要打听这个人是否也为女人的问题?”
仇奕森笑了起来:“不!我是想清清他的底子罢了!”
“啊!”侍者也笑了起来。由于仇奕森的态度不严肃,他的情绪也稍微轻松,竟揣起酒杯把那盅酒喝掉了。“听说这小子最近要发一笔大财,到一个海岛去接收一笔财产,是一个女人送给他的!”
“有此一说吗?我再请你一杯酒!”仇奕森说。
可是这当儿却有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他们的跟前,说:“酒帐全是我的,我全付了!”
仇奕森抬头一看,竟是“那卡诺酒店”的打手领班周之龙,这家伙怎么追踪到这里来了?
周之龙的脸色不大好看,侍者一看情形不对,立时溜走了。
“老前辈大概是追凶到这儿来吧?”周之龙沉着脸孔说。
仇奕森故意装做含糊,冷冷地说:“追什么凶?”
“听说这件凶杀案,是完全由老前辈一个人导演的?”
“什么凶杀案?”
“别装蒜了!明人不做暗事!你是江湖上的老前辈,假如设计暗算我们这些的小弟兄,就不上道了!”
“你指的是胡魁案么?”
“何必枉费唇舌?你的肚子里有数!”
仇奕森嗤笑起来:“胡魁之死,于我何干?为什么要扯到我的头上?”
“老前辈真不肯讲实话?”
仇奕森无动于衷:“你凭什么指证,这凶案是我设计的?”
这时候,侍者又端来了酒,周之龙立刻将手枪塞进衣袋里去了,但他仍手扣着枪机威胁着。
侍者疑虑着,瞧这两人的形色很可能会发生意外事件。他置下酒杯之后,匆匆溜开,通知“抱台脚”的去了。
周之龙仍还是那副脸色,他举起杯子,仰脖子一口将酒饮尽,似乎是藉酒壮胆。
仇奕森同样了干了杯,说:“我可以告诉你,胡魁之死,于我无关。我帮同追寻凶手,是站在道义上的立场,因为秦文马已受到连累,他是我的晚辈……”
周之龙忽然伸出手枪,说:“我要索取那把凶刀!”
仇奕森说:“你要凶刀何用?”
周之龙说:“我要证明凶手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仇奕森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那只是借刀杀人,刀是属于我的侄姑娘的,我不愿她们受连累!”
“你以为这样可以瞒得过么?”
“不管怎样,只要凶手能落网,案子就可以了,你的仇恨也可以了了!这与凶刀不发生关系!”
这时,“华沙尔赌场”的几个“抱台脚”的打手已经过来了,他们是经由侍者的传报,恐防发生意外特地赶过来的。为首者是一个脸目狰狞、满脸胡须的大汉。当他趋近时,发现是“那卡诺赌场”的打手领班周之龙在座,连忙迎上了笑脸。
“原来是周大哥你在这里!”
周之龙即向他挥了挥手,说:“庞樵,这里没你的事,请回避!”
庞樵并不听周之龙的指挥,双手插着腰说:“奇怪了,周大哥,你有自己的‘地盘’,可以谈‘斤头’,闹任何事,为什么要到我的‘地盘’上来?想砸我的台子,砸我的饭碗么?”
周之龙怒火冲天,咀咒说:“他妈的庞樵,你什么时开始神气起来了?什么‘鸟’的地盘不地盘的?没想想当年没有饭吃的时候么?”
“我不会一辈子寄人篱下的!”
原来庞樵当年在潦倒时,的确曾在周之龙的手底下混过,在“那卡诺赌场”吃过闲饭。由于他是个浑人,凶狠好斗,所以在M市的黑社会中也混出了一点小名气。在后“那卡诺赌场”和“华沙尔”分了家,庞樵被新老板赏识,便招兵买马在“华沙尔赌场”抱台脚做了打手领班了。
周之龙大怒,有和庞樵起冲突之意,愤然说:“妈的,庞樵,你是神气起来了!就算我们不是哥儿们,我今天在这里也是客人,花了钱买你们的酒吃,短欠了你们一个钱么?”
仇奕森忙向庞樵挥了挥手,说:“这里不会闹事情的,只管放心好了!”
但是庞樵仍不服气,说:“我们这里,不欢迎携带武器的客人!”可是他说完,虽然退下到酒吧的那边去了,但仍然向他们的座位虎视眈眈。
仇奕森安慰周之龙说:“你无非是为胡魁报仇心切,凭你这样性急暴躁,你想你能成功得了么?”
周之龙说:“因为‘那卡诺’旅馆部的人告诉我,说是凶刀给你收藏起来了,所以我猜想你必定知道凶手是什么人,因之,我便赶到这里来了……”
仇奕森皱着眉宇,说:“你怎知道我到‘华沙尔’这里来了?”
周之龙冷笑着说:“庞樵手底下的这批爪牙,没有一个不是在‘那卡诺’吃过闲饭的,在表面上,他们是听庞樵的,但在私底下里,他们能不听我的指挥吗?”
仇奕森暗想,周之龙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了,恐怕他会连“那卡诺”自己本身的几个弟兄也控制不住,要不然胡魁怎会被人收买?行事未成,反而做了冤死鬼?
假如说,周之龙真能指挥得动“华沙尔”的几个打手的话,那么,在银姑的住宅的门前行凶实行向他狙杀的两名凶手,又是什么人嗾使的?是狄宝嘉,抑是周之龙?
仇奕森便取笑说:“你连庞樵都管不了,还谈管他手底下的弟兄么?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给你传递消息,告诉你我在这个地方?”
“当然!”周之龙的情绪略有好转,很得意地说:“要不然,我怎会追到‘华沙尔’来了呢?”
“‘华沙尔’有谁会认识我?知道我在这个地方?”
“老前辈,你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闵家三小姐替你起了个绰号,叫做‘骚胡子’,尤其你在‘那卡诺’出过锋头,又在‘华沙尔’撒过钞票,提起‘骚胡子’,还有谁不知道呢?”
仇奕森自我解嘲,哈哈大笑,说:“有你的一套!可是我见庞樵对你并不友善,处在当前多事之秋的环境之下,我看我们还是及早离去吧!”
“滚他娘的蛋,庞樵和他的爪牙,没有一个人敢动我一根毫毛……”
仇奕森说:“江湖上的一句老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既尊称你为大哥,又何必和他们斤斤计较呢?在外面跑跑,饭不是给一个人吃的,总要大家能混得过去吧?摊子是他们的,尽管全做过你的手下人!但还是应当留一点余地给他们混混!”
周之龙怔着,他觉得仇奕森的说话不无道理。
“看帐了!”仇奕森向站在附近的侍者招呼。
“你们的帐,全由庞领班付过了!”侍者答。
“瞧,面子不是挺足的吗?我全沾你的光了!”仇奕森笑着说:“我们走吧!”
其实,周之龙也巴不得立刻就走。他自己的肚子里也有数,庞樵这个人实在也是无法压制得住了的,可是他是被“那卡诺酒店”的一班弟兄逼压着而来,情报是他们获得的,逼令着他向仇奕森要人!
周之龙在无可如何的情况之下,还要充着做大哥的姿态,闯进了“华沙尔”……
仇奕森又撒下了筹码,那是为周之龙放下的“买路钱”。他俩离开了“华沙尔”,坐上汽车,仇奕森直接与周之龙回“那卡诺酒店”去了。
过了不久,汽车停在“那卡诺酒店”的门前,仇奕森和周之龙走进了大门。是时赌场已将接近散局的时间了,秦文马不在赌厅里。
周之龙向手下弟兄询问,始才知道秦文马召集了一些较为高级的头目在二楼他的办公室内开会。
仇奕森满以为秦文马召集开会的原因是为着胡魁之意外遇害,和大家商讨对策和侦缉凶手。
可是当他来至秦文马的经理室的大门前,只听得门内秦文马的嗓子在高声说话。
“我已经决定明天就赴C岛去,有谁乐意跟我同去的,请立刻决定,我们中午集合,午后开船!”
“我要先问清楚,将来事情搞下地之后,我们有什么好处?”一个头目问。
“我分给你们百分之卅‘那卡诺赌厅’的红利!由所有参加赴C岛的人均分!”秦文马说。
周之龙就要闯进屋子里去,可是仇奕森一拦手将他挡住,并以指点唇,禁止周之龙声张。
周之龙慑于仇奕森的威风,他对这位江湖上的老前辈,经由在“华沙尔”所摆出来的架势,已使周之龙自觉望尘莫及,虽然前后只有几十分钟,但周之龙已对仇奕森五体投地了,自是竚立不动。
这时候,只听得室内另一个打手说:“秦经理,你让我们赴C岛去对付一群‘强梁霸道’的海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生养死葬,是否就由秦经理负责?遗下的孤儿寡母,是否秦经理也给他们安家费?让孩子受教育,让寡母终年!”
“说的是呢,我们不说是丧命了,万一弄个残废,不死不活,那么谁来照顾我们的下半辈子?”另一个打手问。
秦文马说:“不管怎样,反正我是提出赌厅的百分之卅的花红,供作参加者的福利金……”
有人笑了起来,说:“‘那卡诺’早已经是负债累累,万一垮了台,那些弟兄们的牺牲,岂不冤枉?”
“对呀!C岛的‘闵家花园’是属于你的老丈人的产业,万一弄不到手,我们弟兄送了命,还不是枉自牺牲吗?”另一个人说。
“我们最好是把丑话说在前面!乾干脆脆,现实一点,说明了拚命一次是多少钱?拿钱卖命!先拿‘卖命费’一半,事成后再拿一半。瞧命运造化,就算出了意外,绝不怨天尤人,听秦老板凭良心打发。否则两腿一伸,落至九泉之下才不瞑目,那就做厉鬼也不划算了!”
“唉,你的说话未免太不吉利了!”
“先小人后君子,总比事后怨天尤人要强!”
秦文马忽然猛击了桌子,咆哮说:“唉,你们为什么老不信任我?”
“我们的周大哥不在,应该由他出来作主!”
“你们的周大哥个屁!他连胡魁之死,也吓得尿屁直流。船头怕鬼,船尾怕贼。到最后一事无成……”
周之龙怒极了,不顾仇奕森的拦阻,一脚踢开了门,挺身闯进室内去。
“妈的!秦文马,我当你是老板,当你是我的老大,你却在背后‘咒皇帝’!有种的你不妨当面骂我,为什么当我不在,在我的小弟兄面前说我的谗言?这样下去,我还能在你的酒店内作领班吗?”
周之龙是突如其来的,秦文马大感意外,同时仇奕森也出现在周之龙的背后。
秦文马搞不清楚,仇奕森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周之龙扎在一起了?
“仇叔叔……”
仇奕森也有了怒意:“秦文马,金姑听说父亲有厄难,已经赶赴C岛去了,并没有要求你招兵买马,你招大批的人赴C岛去,有着什么用意呢?”
秦文马连忙解释说:“‘闵家花园’被海盗围困着,凭闵家三姊妹乃女流之辈,我和柯品聪都是念书人,就算赶到了C岛,对闵老头儿都不会有什么帮助!所以不招兵买马怎么行呢?”
仇奕森说:“应付海盗,闵三爷自己有办法。你到C岛去与否,只是表现你的孝心而已!我反对你招兵买马!”
秦文马说:“你是代表闵老头儿的意思么?”
“我当然可以代表闵三爷的意思。”
“闵老头儿的意思你怎会知道的?”
“我和三爷是忘年之交,他的性情,我岂有不知道之理?”
秦文马便感到困惑,搔着头皮,脸上有难堪之色。
仇奕森还算留了余地,没把秦文马有夺产之意图揭露开。他之所以要和周之龙赶回“那卡诺酒店”,一则是希望知道警方如何处理胡魁之血案?看警方经过研判之后发现了什么新线索没有?二则仇奕森要看那个混血女郎艾莲娜,她似乎是专事通风报信的。她在狄宝嘉的公寓里被仇奕森驱逐后,是必然会回到“那卡诺酒店”来的。仇奕森欲想知道艾莲娜回至“那卡诺酒店”向秦文马进了什么谗言没有?
可是艾莲娜并不在场呢!她有没有回来过?仇奕森需得打听。
“秦经理,我们弟兄有了决意,决定随你赴C岛去!”一个打手和大家交头接耳之后,向秦文马说。
秦文马在仇奕森的面前,不敢下肯定的决定,含糊地点了点头。
仇奕森便向秦文马说:“你应该考虑再三,假如说大队人马开往‘闵家花园’去,被闵三爷轰出门,那就难堪了!”
周之龙说:“弟兄们去不去C岛,应该由我决定!”
仇奕森走出了他们的会议室,便进电话间去,他拨了电话上至舞厅、赌场,请艾莲娜听电话。
“艾莲娜没在舞厅里,”接电话的侍者回答:“艾莲娜晚上没有来过。”
赌场里的人回答:“艾莲娜在十多分钟前走了。”
仇奕森问:“她是一个人走的或是和什么人一起走的?”
侍者答:“搞不清楚!”
仇奕森挂下了电话,心中想:艾莲娜由狄宝嘉的公寓出来,回到了“那卡诺酒店”,已经是可以获得证实了;但是她并没有向秦文马吐露任何事情,也许艾莲娜和狄宝嘉的关系还是在瞒着秦文马的呢!
这时候周之龙还在和秦文马吵闹,认为秦文马不够道义出卖朋友,有意将他撇下不让他带队赴C岛去。
“妈的!胡魁为你卖命死在酒店里,在道义上他的安葬和家属抚恤费你应负全责!”周之龙说。
秦文马不悦,可是他对周之龙的势力乃是清楚的,于是含糊的说:“现在胡魁的死因不明,究竟被什么人所杀?谁是凶手,我全搞不清楚!也说不定胡魁替什么人做内奸出卖我们,我还不知道呢!这事情我需得等候官方的调查处理之后,我再作决定!”
“妈的,你是老板,对待一个死去的弟兄也加以猜疑凌辱么?”周之龙咒骂说。
“这年头,人心莫测!”
仇奕森复又跨进了会议室,在周之龙的肩头上轻轻一拍,一招手,请周之龙走出室外一隅,轻声说:“你知道艾莲娜这个女人住在什么地方么?”
周之龙一怔,打量着仇奕森的神色,说:“你打听这个女人的地址干什么?”
“当然我有作用的!”仇奕森说。
“那是我们秦老板的禁脔!”
“我知道,但是我要查她的住址!”
周之龙便索了纸笔,把地址写给仇奕森了。
秦文马早已经是“杯弓蛇影”了,他看见仇奕森和周之龙似乎鬼鬼祟祟地在交头接耳,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他很奇怪周之龙和仇奕森竟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热络的了。
他满腹狐疑地趋了出来,说:“你们两个在谈些什么?”
仇奕森故作神秘地一笑,将地址很快地贴身藏起,说:“这不干你的事!”
“仇叔叔,我当你是长辈,你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我的吧?”秦文马说。
“那不一定呢!”仇奕森说:“假如你招兵买马赴C岛去,我还需要有更多事情瞒着你哩!”
秦文马说:“你为什么老反对我带人马去为闵老儿解围?”
仇奕森说:“解围并不靠乌合之众,需要智慧!我要走了,再见!”
秦文马追着说:“我打算明天赴C岛去了,你是否和我同行?”
仇奕森说:“闵三爷并不会欢迎你的,但为表现你的孝道,不妨一行!也或能挽回金姑对你的感情,好自为之!”他说完,由楼梯落了下去。
这时候,秦文马便神色紧张地向周之龙盘问:“究竟你们刚才鬼鬼祟祟地在谈论着些什么事情?”
周之龙不悦,双目一瞪,说:“好的,我们重新来检讨一番。我为‘那卡诺酒店’撑腰,多少年来,问心无愧。你今天竟然把我撇开,没徵我的同意,就向我的小弟兄招兵买马,分明是想把我们离间!居心何在?”
秦文马说:“我不过是先征求他们的同意罢了,假如集合大伙赴C岛去,岂会把你抛开?当然还是要你带队的?”
“此话当真么?”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的?坦白说,使枪弄棒我都不行,更不懂得调配人马,自然非得你出马不行!”
周之龙顿时转怒为喜,翻了翻白眼,又说:“那么胡魁的问题,该怎么办?我是指他的家属抚恤的问题!”
“先让警方处理,细节我们慢慢的再研究!”秦文马是善观色令的,见周之龙的情绪有好转,又再说:“你刚才和仇奕森究竟在谈些什么玩意?”
周之龙立时哈哈大笑,故作神秘,不予答覆。
“奇怪!”秦文马皱着眉宇,说:“你在第一天和仇奕森见面时,似乎对他的印象十分恶劣,为什么在突然之间会变了个九十度大转弯呢?”
周之龙说:“老板,你不妨请我喝酒,我们再谈吧!”
仇奕森离开了“那卡诺酒店”,在马路上拦了一部计程车,即按照周之龙给他的地址,找寻混血尤物艾莲娜的“香闺”去了。
汽车来至圣彼德街,那儿几乎可以称做高级的“风化区”,四周都是精致小巧的花园洋房,可是到了夜里,几乎每宅人家,都是“笙歌达旦”。
那儿差不多的住宅都是名交际花、影星、红舞女或高级娼妓,艾莲娜居然选中了这么妙的一个地点。
仇奕森付了车资,把汽车打发走后,细细找寻门牌。嗨,艾莲娜的住宅可真不坏!在这整条街位之中,她的洋房还是最别致的一幢,四周是修饰整齐矮短的长春树筑的围墙,院门是用雕花的桐木所制,跨步即可过去。
是时,屋内的灯火正辉煌。屋内微有人影,证明了有人在屋内,可能是艾莲娜已经回家了。
仇奕森越墙趋至屋子的窗前,向窗内窥瞄。因为装的全是磨砂玻璃,看不出什么名堂。
仇奕森老江湖了,他摸出了香烟,剥下了包装的玻璃纸,沾了唾沫贴至磨砂玻璃窗上,这样玻璃便迹近有点透明了,可以向内窥探。
似乎那是一座客厅,室内灯光通明,但不见人迹。
街道上不时有汽车或行人路过,尤其是汽车路过时雪亮的车灯会照到他所在的地方。
仇奕森不便停留过久,他绕进屋侧,沿着每扇窗户窥看。几乎洋式住宅的建筑方式都是相同的,有餐厅、厨间、佣房、卫生间,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了,佣人在睡着!
仇奕森绕至后院。似乎后院的占地比前院更大,那儿铺着绿茵草坪,有秋千架、凉亭、葡萄架和小型的游泳池,显见得艾莲娜是满懂得享受的。秦文马已经是负债累累,怎还能养得起这个女人?岂不是自作孽吗?
仇奕森抬头向二楼上看去,二楼的面积并不大,仅占整幢屋子的三分之一,还有小凉台。
仇奕森想,上面必然是艾莲娜的卧房了。他打量着该怎样上二楼去,窥个究竟。
在连着前院的右侧,是一所车房,车房的顶上,也正就是二楼的小凉台。凉台的边缘装置有排水的水管,由水管上去,并不十分费手脚。
仇奕森在黑社会里混了数十年,“翻墙越屋”的本领还十分老到。他有决定,便趋至水管之旁,纵身攀水管沿墙而上。正在这时,惊动了邻舍的一条洋狗,没命的吠着。
好在仇奕森的身手矫捷,瞬刻之间,双手已搭至凉台上围着的红漆栏杆,再一纵身就已经跨进凉台了。
那条断命的狗仍在吠着。忽而,艾莲娜卧室的电灯熄了,仇奕森是够机警的,他猜想可能被惊动了。“江湖人”的规矩,发现了风吹草动,必然先灭电灯——处在明处,不若处在暗处。
在凉台上,有着塑胶制沙发椅桌,那是供乘凉用的。仇奕森一窜身,隐藏在沙发椅的背后。
果然地,立刻就听到一阵启玻璃窗的声音,跟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怎么回事?……”那是艾莲娜在说话。
“嘘,不要做声!”是男人的声音。
狗仍在吠着。
仇奕森屏息凝神蹲伏在塑胶沙发椅的背后,不作任何动静。
“你别在疑神疑鬼的,有什么嘛?”女的娇嗔说。
“你听!狗仍在吠!”男的说。
“隔壁的那是一只神经狗!马路上有行人,它都要吠个老半天的!”
“我不得不小心!”男的说。
艾莲娜冷冷地嗤了一声,便把窗户给关上了,室内的电灯回复了明亮。两个人影也在窗前消失。
仇奕森自沙发椅后慢慢伸直身躯。他吁了口气,这时候他已经可以判断得出那男人是谁了;他蹑手蹑脚地通过了凉台的甬道,那儿有一排落地长窗。
仇奕森轻轻扭动了落地长窗的门键,每一扇窗都是锁着的。好在他的身上有百合匙,看清楚了匙眼,略加调整,插进去轻轻的一拧,门便启开了。他闪身进内,里面正就是上二楼楼梯的甬道。在转拗处,置有两只小型的皮箱。不问而知,那是狄宝嘉的所有物。
这小子并没有如约远走高飞离开M市,他收拾了行李竟匿藏到艾莲娜这儿来了。
秦文马、银姑、艾莲娜、狄宝嘉,他们几个人的关系真是复杂得可以,简直可说是一团糟,究竟是谁在利用谁?谁和谁是属于真情?谁和谁是属于假义?真一时难得分得清楚呢?
仇奕森趋至门旁贴耳门缝偷听。
似乎艾莲娜和狄宝嘉并不是在亲热,他们正在斗嘴。艾莲娜喋喋不休地在斥骂狄宝嘉无能。
“看情形,我得撤手了,实在斗他们不过!..”狄宝嘉说。
“哼,半途而废么?窝囊废!”艾莲娜咒骂。
“不管怎样,我爱你是事实,我们双双远走高飞吧!”
“呸!你凭什么养得活我?”
狄宝嘉犹豫了半晌,似乎在尴尬的局面下,忽而又说:“你何不卷逃秦文马呢?”
艾莲娜咯咯笑了起来:“嗨!不瞒你说,秦文马比你更要穷!卷逃他什么东西?债单当票么?”
“至少秦文马还有一个酒店!”
“你想把他的酒店搬走不成?”
狄宝嘉也笑了起来,两人的情绪略有了好转,便开始打情骂俏起来了。
仇奕森一看,天色已渐露曙光,事不宜迟,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这时候正好拿他们一对。
他早配好百合匙了,蓦地插进匙眼,拧匙即推门进屋去。
仇奕森来得突然,把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吓得自床上跃了起来。艾莲娜起了一声惊呼。
狄宝嘉的脸上伤痕未褪,居然他还有这样好的情趣和艾莲娜调情。当他发现突如其来闯进房的正是曾经使他吃过大亏的仇奕森时,吓得“胆裂魂飞”,脸无人色。
“小子,我早关照过你,要远走高飞,远离开M市,永不回来。你居然口是心非,言而无信!”仇奕森斥骂说。
狄宝嘉伸手就要摸枪,仇奕森眼快,先发制人,一投手,腰间的飞刀已掷了出去。他并没有伤人之意,“啪”的一声,那飞刀斗斜插至墙柱之上。
狄宝嘉手脚一软,手枪刚掏出,仇奕森已一窜上前,飞起一脚,正踢中了他的手腕,手枪脱手而飞。
狄宝嘉一声怪叫,他怕挨揍,没命地一脑袋向仇奕森的胸脯撞去。仇奕森也是轻敌,没料到狄宝嘉会来这么一着,被撞个正着,踉跄退出了五六步。
好在仇奕森的身体是挺结实的,还挺得住这记狠招。可是当他站稳了脚步时,狄宝嘉已拚命夺门而出,连爬带滚逃落楼梯,启大门逃之夭夭了。
仇奕森打算追赶,背后似有动静。他机警地拧身回头一看,原来是艾莲娜在墙壁上拔下了他掷出的那把飞刀,趁他不备,向他的背后划来了。
仇奕森把身子一斜,避过了刀锋,跟着铁掌一抓,揪住了艾莲娜的手腕。那并不费事,他使劲捏下去。
艾莲娜立时喊苦连天,那柄锋利的飞刀便脱手落地了。
仇奕森再一挥手,便把艾莲娜摔到床上去了。
仇奕森将刀子和手枪一并拾了起来。这支手枪,已经是第三次落在仇奕森的手中了。
他的脸上浮起了一阵冷笑,将手枪贴身藏起。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跑进了我的屋子里,你再不走,我就要叫喊了!”艾莲娜忽的发了雌威,泼辣而凶狠地说。
“你只管叫嚷吧!窝藏凶手,证据全在!”仇奕森指着门外狄宝嘉留下的几件行李很平和地说:“起码一年半载的监狱有得你蹲的!”
“我窝藏什么凶手?……”这混血尤物两眼瞪得圆溜溜的。
“不要装蒜!”仇奕森忽而咬牙切齿地,握着锋利的刀子,伸递至艾莲娜的咽喉间:“好好的给我坦白说话!”
“我要叫喊了!”艾莲娜仍在逞强。
“你不妨试试看!”仇奕森说。
艾莲娜刚要尖起嗓子,仇奕森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跟着刀已递至她的咽喉间。
本来,打女人不是大丈夫的行为,但在此情此景之上,仇奕森似有触景生情之感,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多年前手刃淫妇之一幕。
他亲手把他的姘妇章曼莉戮杀了,对这个妖妇,仇奕森是恨极了,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艾莲娜的形状,不就和章曼莉一样么?冶艳、妩媚、肌肤细白、曲线玲珑、心肠狠辣……
仇奕森杀机腾腾,眼中充满了血丝,几乎手起刀落。
“大丈夫,不究既往!何况‘一人既死,万事皆了。’还说什么恩怨呢?何况章寡妇还是死在自己的手里……”仇奕森喃喃自语,他只要想起了章曼莉这淫妇时,神经就会感觉到刺痛。
终于他的刀垂下去了,仅刺破了艾莲娜嫩得像豆腐的肌肤,鲜红的血和白嫩的肌肤相映,既是可怕,又是可怜。
仇奕森是硬汉,也软了心肠:“假如你说实话,我就不杀你!要不然,我的心肠狠辣是著名的!”
艾莲娜早已经是胆裂魂飞,她抚摸着颈项上被划破的地方,战战兢兢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仇奕森说:“现在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了!你要坦白说,你和狄宝嘉是什么关系?”
“你是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还需问我吗?”
仇奕森咽了口气,说:“我指的关系,是你们有着些什么图谋?”
“爱情!”她很干脆地回答。
“你和秦文马也是爱情吗?”
“秦文马?”艾莲娜咯咯笑了起来:“那是面包!”
“哼,爱情和面包你全有了!你周旋两男之间,仅只是为爱情与面包吗?”
“我何止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像你这种英雄好汉,假如报名的话呢,我也愿意接受!”她故意轻佻地说。
“呸!”仇奕森无名火起,又扬高了巨灵之掌,作要怒殴之状。
“你只会凌辱女性么?”艾莲娜故装做妩媚,娇滴滴地说:“任何男人遇见我都只会甜言蜜语或是抚爱的,只有你很特别!”
仇奕森见艾莲娜愈说愈不像话了,知道再不采取强硬的态度是不行了。他一手揪住了艾莲娜的衣裳,抬起一脚踏到床上去,另一手扬起了刀子在半空中一抛,然后握紧了作欲屠杀之状。
他咬牙切齿地说:“老实告诉我,你周旋在狄宝嘉、秦文马和闵银姑之间,有着什么图谋?给我从实招来!要不然,我手中的刀子是不留情的……”
艾莲娜含着妩媚,星眸半张,将身子一拧,她的酥胸两团肉制的炸弹在仇奕森的铁拳中一抖,恁是天下的英雄好汉也会被她融化了。
“你为什么不把我的衣裳剥光呢?这样比较杀得痛快一点!”她娇媚地说。
仇奕森的心头一颤。
“呸!王八蛋……”他松下了手,一掌将艾莲娜狠狠地推了一把,自己却退出了好几步远。
艾莲娜干脆躺到床上去了。她真像个不懂事的十三点女孩。拥抱着枕头,裸露出两条雪白纤长而又均匀的大腿,笑吃吃地说:“怎么啦?好汉的心肠也软化了么?”
仇奕森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叱喝说:“你和闵银姑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会扎在一起?”
“啊,你以为银姑是我情敌吗?啊,只管放心!黄毛丫头,她不会是我的对手的!没什么了不起,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斗争!各凭手段不同。银姑有她的丈夫做障碍,我没有,这就是我之所以有把握取胜的地方!哈!”她笑着,在床上打了一滚。
仇奕森女人见多了,毕生从未有这样窘过。这个女人辣手的程度,恐怕较之他的那个死鬼姘妇章曼莉还厉害。这个人留在世间,只是个祸患!
仇奕森的思绪有点凌乱,正在这时,忽的有人踢门进房。
“仇叔叔!”那人叫了一声。
仇奕森一看,那是秦文马,这家伙怎么追踪来了?在秦文马的背后,还跟着有好几个人,周之龙在内。
仇奕森的心中便明白了,必是周之龙出卖情报,这小子一直是举棋不定、翻来覆去的!
为了先发制人,仇奕森双手插腰说:“秦文马,你来干什么?”
艾莲娜一窜身自床上跃起,如一头小鸟似的,投进了秦文马的怀抱里。
“真吓死我了……”她撒娇说着。嘤嘤哭了起来,形状极为恶劣。
“仇叔叔,我当你是长辈……”秦文马鼓起了勇气异常愤懑地再问:“谁都知道艾莲娜是我的女人!”
“秦文马,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仇奕森以长辈的身分及教训的语气继续说:“假如你仍还承认是闵家的女婿的话,你就不能在外胡来!”
秦文马露出了尴尬的笑脸,说:“仇叔叔,你管得未免太多了!我的私生活,连金姑都不管,哪还需什么人过问呢?”
“我是在劝导你罢了!”仇奕森说。
“我重新申述一遍,艾莲娜是我的女人!”秦文马说。
仇奕森笑了起来:“艾莲娜算是你的女人么?”
“当然是属于我的!”
“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她属于爱情与面包所共有!”仇奕森不希望和秦文马在这种问题上争执,同时,秦文马和他的一些打手赶到了,他也无法再向艾莲娜逼问口供,便打算要离去了。
当仇奕森举步要穿出艾莲娜的房门时,艾莲娜却伏在秦文马的怀中轻声说:“你就这样让他离去了么?”
秦文马立刻把身子一拦,阻挡了仇奕森的去路,说:“仇叔叔,我不希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仇奕森咯咯笑了起来,说:“别以为我和你同样的有寡人之疾!坦白告诉你!我是追凶手来的!”
“追凶手?”秦文马愕然。
艾莲娜也禁不住吃了一惊,好在她也是在外面混的女人,“世面”见得多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心中想:狄宝嘉早跑掉了,无凭无据,仇奕森又能奈她如何?于是她故装做怔怔地向秦文马抛了一记秋波。
“追什么凶?”周之龙沉不住气,抢着问:“是否杀胡魁的凶手?”
仇奕森不答话,将秦文马一推,穿出了房门。他向那楞头楞脑的周之龙和他的打手们一笑,便从容下楼梯去了。
周之龙着了急:“老前辈慢走!你是否说是杀胡魁的凶手?”
仇奕森头也不回,朝楼梯下去,边说:“自己去用脑筋考虑!”
周之龙见留不住仇奕森,立刻喝了一声:“站着!”就要拔枪,他掠开上衣,伸手刚碰触枪柄时。
仇奕森蓦地一拧身,回过头来,一支短枪早捏在他的手中,这“老狐狸”狠声说:“周之龙,你掏枪太慢了!”
周之龙够在M市“称英雄道好汉”,领着几个狐群狗党、“包台脚”、“包场子”,就因为他枪快出名,玩枪的人都怕他三分。可是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作梦也想不到仇奕森比他的枪更快。这时候一副形色,比什么都还要尴尬,那抚在枪柄上的一只手像僵着了似的,停在半腰间。
仇奕森再说:“我生平最恨就是有人在我的背后拔枪,再有下次,我绝不留情!”
周之龙窘态毕露,连额上也现了汗珠。“老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呐呐地解释说:“我是急着要知道凶手是谁?”
仇奕森将手枪抛了个筋斗,仍然接在手中,然后把手枪贴身藏起,以讥讽的语气说:“我可以想像得到的,无非是秦文马答应你让你带队赴C岛去,你就把我的行纵出卖了,对吗?”
周之龙想加以声辩,秦文马却抢先说:“我本就是要让周之龙带队赴C岛去的!”
仇奕森向周之龙加以警告说:“我可以告诉你,别妄想着发洋财,赴C岛去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假如发财不成,白丢了一条性命,那时候岂不冤枉?”
周之龙怔着,秦文马却又抢着说:“到C岛去对付几个海盗没什么了不起的!”
仇奕森立刻向秦文马斥骂:“以你这种败德的行为!C岛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关了,无需要你过问!”他说着就要离去。
艾莲娜的女佣早被他们吵醒了,这时候正竚立在大门口间,当她看见仇奕森要离去时,急忙启开了大门。
艾莲娜又再次向秦文马进谗言:“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么?”
秦文马犹豫不决,他自量斗不过仇奕森的。他指望着周之龙,周之龙又不听他的指挥。
仇奕森已趋至大门口间,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首向周之龙说:“你不是急切着要追寻凶手吗?”
周之龙忙说:“是,老前辈有什么指教?”
仇奕森说:“在楼梯的回廊上有着两只皮箱,那是凶手留下的东西,也许有线索可寻!”他说完即穿出大门,飘然而去。
是时天色已告大亮了。
周之龙听仇奕森说凶手有东西留在回廊上,不禁大喜,急忙向回廊奔过去,只见地上放置有两只皮箱。他心中也感到纳闷,为什么凶手把皮箱遗留在艾莲娜的屋子里?这人又是谁?
他躬下身子正打算将皮箱启开时,忽的艾莲娜趋过来,一脚踏在皮箱之上,狠声说:“你凭什么翻我的东西?”
周之龙愕然,说:“老前辈说,这是凶手留下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指我是凶手了?”艾莲娜刁蛮说。
秦文马即过来解围说:“你别听那姓仇的胡说八道,他无非在挑拨离间,分散你的注意力罢了!”
狄国斋是M市著名的菲籍华侨律师,他在菲律宾执业律师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在美国人统治菲岛时,他就已经挂牌了。
可是狄国斋是曾经违过法被吊销执照的,直到太平洋战争结束,菲律宾独立,他才复出执业。
这天,狄国斋律师事务所来了一个陌生人,衣饰整洁,唇上蓄一撮小须,形状十分洒脱。
他趋进门,打量了狄国斋的这间豪华的大厦一番,佣人要为他传报,可是仇奕森却已直接走进了狄国斋的办公室。
狄国斋以为生意上门,忙起立迎迓,可是仇奕森自衣袋之中摸出一支手枪向办公桌上一掷。
狄国斋吓了一跳,以为是暴徒上门敲诈或是勒索。
“不要慌,这小家伙是属于你的!”仇奕森说。
狄国斋始才吁了一口气,拾起桌上的枪械,细细端详了一番。果然不错,那是他持有的自卫手枪,曾经向警署报过案挂失的。
“你是警署派来的人吗?”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我是令郎的朋友,手枪也是从他那儿借来的!”
“啊!你是指我的儿子狄宝嘉,唉,那是不肖之子,我和他已断绝父子关系了!没想到这支自卫手枪竟是被他窃走的呢!”狄国斋取起电话听筒,就要拨号码。
仇奕森一手将电话号码盘按着,说:“你要干什么!”
“我要打电话给警署,报告自卫枪已经失而复得了!”
仇奕森说:“不必了,我不会替你证明,枪械是被你的儿子窃走的!”
狄国斋迟疑了半晌,忽的打开了抽屉,摸出了一叠钞票,点出有百数十披索,递至仇奕森的眼前。
“这是干什么的?”仇奕森说。
“这是花红,悬赏寻这支枪的花红!”狄国斋说。
“哈,哈,我不是索花红来的!”
“那么你是干什么来的呢?”
“我想探听你和狄宝嘉究竟的关系!”
“我已经声明过,我们早已经脱离父子关系了!”
仇奕森皱着眉宇:“脱离父子关系的理由何在?”
“唉,这小子不务正业,终日游手好闲,搞女人、嫖、赌、饮、吹,全来,把他的母亲活活气死。我伤透了心,便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仇奕森笑着说:“父子总归是父子,骨肉之情不可分,何至于要绝这种情义呢?”
“对这小子,我已感到无药可医!将来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致连累我!”
仇奕森说:“可是在经济之上,你还是得支持他吧?否则让孩子一个人怎样生活呢?”
“我绝对不管他的!”
仇奕森说:“狄宝嘉在‘那卡诺’及一般舞厅里的签字欠帐,最后都是用你的支票付帐的!”
狄国斋顿时一怔,脸孔胀得血红,额上青筋也现了出来:“你别胡说八道……”可能这老人患有血压高之病症,他拉开了抽屉,取出一瓶药丸,连吞了两颗。
仇奕森仍然很平和地说:“狄宝嘉经常出进的地方,全是用你的支票,我已经调查得很清楚!”
“我的支票簿被窃了!”狄国斋说。
“支票簿子失窃,非同小可,但是狄老先生,你并没有报案挂失!”仇奕森指那桌上的自卫手枪说:“这支手枪,你倒是向警署报失了的!”
狄国斋忽然改变了语气:“你究竟是什么人?用意何在?有什么企图?”
仇奕森耸了耸肩膊,又说:“其实,父子毕竟还是父子,骨肉之情不可灭,纵然再坏,终究还是亲生的!在经济上给他一点支持,也并不为过!”
狄国斋经过了一番思索,启抽屉取出一只小型的银箱,打开,取出一叠簇新的钞票,那是一千披索呢!掷至仇奕森的跟前,边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你以后别再过问我们父子的事情,也别再来麻烦我!”
仇奕森噘唇一笑,取起那束簇新直版的钞票,在手中弹了一弹,复又掷回狄国斋的跟前。
“什么意思?”狄国斋愕然问。
“你未免太渺视人了吧?”仇奕森摸出指甲刀,开始修指甲。其实他的指甲刀的背面镶有一枚小型的铜镜子,可以反照背后的动静。“同时,我还不高兴有人在我的背后鬼鬼祟祟的!”
原来,在办公室的房门前有着两个彪形大汉闪闪缩缩地在那儿窥看,被仇奕森发现了。
狄国斋立刻向他们叱斥:“没有事,不许进屋子里来!”
“老太爷!有客人!”房门外的大汉说。
“暂时不见客!”狄国斋说。
“老太爷已经有客人坐在这里!”仇奕森说。
那两名彪形大汉,似是无可如何,替狄国斋把房门关上,自然他们还是把守在房门外的。
狄国斋以为仇奕森嫌钞票少了,又自钱箱内取出一叠新钞,合在一起,便是二千披索了,再次推至仇奕森的跟前。
仇奕森摇了摇首,说:“别搞错了,我不是为钱而来的!”
“那么你的目的何在?”
“我要找寻狄宝嘉的下落!”
“我们早已经脱离父子关系了……”
“除了你能掩护他以外,狄宝嘉无可遁形!”仇奕森正色说:“他没有经济自给能力!有谁能帮助他呢?除了他的父亲!”
狄国斋皱着眉宇说:“你既然不是警署的便衣,为什么追踪狄宝嘉?”
仇奕森燃着烟卷,散闲地嗤笑着说:“不瞒你说,令郎涉嫌好几件谋杀案,还有毁尸灭迹之嫌!”
狄国斋大惊:“你在胡说!狄宝嘉虽然坏,但是他还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人证俱在,狄宝嘉逃不脱关系的!”
“那么你是想藉机会向我敲诈勒索了?”狄国斋有恼羞成怒之意:“告诉你,我吃的是律师饭的,打官司最内行,不会含糊的……”
仇奕森哈哈笑了起来:“狄老先生,假如说你是爱子心切,也不应该采用这种方式,否则将来反悔就迟了!”他说完即行告退,临行时又说:“我希望狄宝嘉不是匿藏在你的律师事务所里,否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活到这把年纪,吃上窝藏逃犯的刑责,实在犯不上!”
狄国斋又立刻改变了态度,说:“朋友,你贵姓,究竟是干什么的?”
仇奕森说:“你当我是吃闲饭管闲事的人就算了吧!”
他推门走出了狄国斋的办公室,果然两个身材高大的打手把守在门旁。仇奕森向他们喷了一口烟,消遥而去。
干律师的为什么要雇用打手?这是一个值得疑虑的问题!
仇奕森又接到闵凤姑由C岛拍来的急电,说是C岛的形势更是危急,海盗已经展开了行动,在被偷袭之夜,华云道负了伤……
仇奕森和秦文马联络,岂料秦文马已经搬了大队人马赴C岛去了。
这岂不糟糕!秦文马带了大批的地痞流氓赴C岛去,“闵家花园”已接近收成的季节,钞票将滚滚而来,即算秦文马手底下的一伙人能击退海盗,“闵家花园”也会遭受这批流氓的威胁。
仇奕森一经查询,秦文马和周之龙总共带去有十余人之多,有些还不属于是“那卡诺”的打手,还是从外面雇来的枪手呢!
仇奕森即往访银姑,但是银姑早在两天之前就失踪了。
柯品聪告诉仇奕森说:“自从那一天,你教训了她一顿之后,她就不别而行!”
仇奕森有点纳闷,心中想,C岛的情况可能有变故,银姑可能也是赴C岛去了。
柯品聪说:“仇叔叔,你是否也要赶到C岛去呢?”
仇奕森答:“我仍在考虑!”他呆了片刻,反问柯品聪说:“银姑和秦文马他们都已经赴C岛去了,你是否也要到C岛去走一趟呢?”
柯品聪有点踌躇:“银姑待我冷漠,闵家的人瞧我不起,我又自谅手无缚鸡之力,到C岛去也无济于事……”
仇奕森含笑说:“你以为逃避现实,就可以挽回银姑的心么?你既然不愿意失去银姑,应该尽最大的努力!”
柯品聪忽而说:“仇叔叔,假如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愿意跟你到C岛去,向你多学习!”
仇奕森笑了起来:“我并没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同时我也并不一定要到C岛去!”
“仇叔叔说的不是真心话,你对闵家的事情是最热心不过的,只是不肯流露在言词之中罢了!”
仇奕森嗤笑说:“我的心事倒是给你猜中了!”
“仇叔叔什么时候动身?”
仇奕森笑而不答,临走出大门时,却忽然说:“等你酒醉醒来时,也许我就在C岛了!”
仇奕森果真秘密来至C岛。他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雇了一艘观光用的小汽船,驶至C岛。登岸之后,即立刻把汽船打发走了。
他没有立刻到“闵家花园”去,暂时先在C岛镇上的酒吧落脚。
那儿的酒吧是,酒、色、财、气,全包揽有的;除了供应酒食之外,还有供住宿的房间,土娼及小型的赌博,样样俱全。差不多往返C岛作买卖的商人多半都住宿在酒吧里,因为所需的一切都比较方便。
仇奕森的心中早有了腹案,“闵家花园”所遭受的威胁,袁大麻子的海盗帮残部并不严重。
闵三江原是海盗出身,更有华云道给他做助臂,应付几个海盗的残部根本不费什么事。
袁大麻子的力量也可以估计的,假如他不是穷途末路,也不会动脑筋动到了他的龙头大哥闵三江的头上;而且袁大麻子自己一直没有出面,他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好下台阶”!
假如说,袁大麻子是有足够力量可以攻占“闵家花园”的话,他早已经动了手了,何需要一再派弟子去“踩盘子”?白丢性命?可见得他对闵三江的力量仍有所顾虑,迟迟不敢行动。
仇奕森并不急切要替闵三江解决袁大麻子的问题,他认为“闵家花园”的危机,恐怕还是在他自己姓闵的家人身上。
所以仇奕森在一家叫做“好运道”的酒吧落脚,他需要暗中侦查的线索很多。
秦文马由M市带来的一些无赖流氓和枪手,在闲着无聊之际也经常在酒吧里买醉,争风吃醋,酗酒滋事,无恶不为。这哪里是办什么事来的?他们把“底牌”全露出来了,若用他们来对付海盗的话,简直是开玩笑了。
仇奕森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不过仇奕森已经调查清楚,秦文马总共带来多少人,有几个住在酒吧里,有几个住在旅馆或是娼寮,又有几个是随着秦文马留在“闵家花园”内的。
仇奕森搞不清楚闵三江的想法如何?不过他认为秦文马带来的这批牛鬼蛇神,才是“闵家花园”的最大祸患!
仇奕森经常在码头上流连,他注意海面上往返的船只,和一些停泊在海湾上的船只。
C岛最大的生产,乃是“闵家花园”的芒果。收成的季节未到,所以一般的货运和买卖都稀少,码头上也是冷清清的,除了定期航行的客轮和观光的游船外,很少发现有什么其他的船只。
一般做粮食和日常生活消费用品的货运,多半是雇用C岛上经常出海的渔船,它们并不在码头上活动,大概是方便于走私的关系。
仇奕森终于在码头上找到了那土人孩子彼得雷诺。
这时候,彼得雷诺正在向一个手捧着照相机的观光客人施展三只手指的绝技。
仇奕森趋上前,伸手在那孩子的背上一拍:“嗨,你又在犯老毛病了?”
彼得雷诺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惊吓,猛然回头,向仇奕森上下注视了一番,渐渐地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似是想起了这个曾经见过面的人。
“你还认识我么?”仇奕森问。
“怎么不认识,你是‘隐姓埋名’的先生,有小胡子为标记!”这小扒手说。
仇奕森笑了起来:“不错,你记忆力不错!你的那个四肢缺了三肢的抗日英雄的父亲可好?”
雷诺摇首一阵苦笑,说:“还不是需要活着吗!”
仇奕森说:“靠三只指头能养得活一个英雄吗?”
雷诺说:“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
仇奕森将雷诺招至码头旁边,在石趸之旁坐下,很郑重地说:“你希望发一笔小财吗?”
“发财?”雷诺有点不大相信,“我希望能赚几个钱够生活就很满足了!”
仇奕森摸出香烟,正燃着打火机要燃吸时,雷诺竟伸手向他讨了一支。
“唉,孩子,你的坏习惯全学会了!”仇奕森说。
“不!我是带回家去给父亲吸的!”雷诺说着,把那支香烟插在耳朵之上。
“噢!既然这样,这整包香烟都送给你!”仇奕森略受感动,把香烟整包塞至雷诺的手里。
“你是这码头上拾铜币的‘小首领’,你能动员多少个会游水的孩子?”
雷诺不解仇奕森的用意,皱着眉宇说:“大概一二十个孩子没有问题,都是游水的能手!可以潜入海底几丈深摸铜币的!”
“快召集他们!”仇奕森摸出二十披索:“这是第一笔报酬!”
“干什么呢?”雷诺眼瞪瞪地盯着那些披索,楞楞地问。
“海湾上经常出进的船只你们都会清楚吧?”
“当然清楚的,只有来观光的船只才会舍得向海里抛铜币!”
仇奕森颔首说:“我需要找寻一条神秘的船,船上有一个大汉,身高六尺左右,满脸大麻子,还有绕腮胡子!能找到这个人,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就有重赏!”
雷诺楞楞地说:“是怎样的一条船呢?”
“不知道,反正这条船是从未有在C岛出现过的,是一条陌生的船,你们略加注意,或者就可以认得出了!”
“那个大麻子又是什么人呢?”
“很可能是海盗头子,他还有很多的部下,所以你们在搜寻时千万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绽!”
“抓到海盗,我们就可以发财了!”
“但是不得报警,要尽快通知我!”
“我怎么样和你联络呢?”
“带我到你的家里去,让我和你的那位残废的英雄父亲做朋友,然后由你的家做联络据点!”仇奕森说。
仇奕森在C岛潜伏着,经常在夜间潜进“闵家花园”,窥探“闵家花园”内的各种动静。
闵三江为对付海盗的进犯,重用了“哈德门”和一些土人孩子,“闵家花园”外围全是土孩子的哨眼。
仇奕森上次离开“闵家花园”前的那一夜,曾在“哈德门”的茅草屋内得到了兽陷的布置图,所以他也可以进出自如了。
仇奕森上一次在C岛,星夜追凶,追至“哈德门”的住处时,就发现哈德门的墙上挂有一幅古怪的图画。其中的一幅绘有鬼怪偶像的及山脉森林图形的,似是地图。
在后地图失踪,以当时的情况,地图可能是被那个土妇女佣摩洛收藏起来的。
仇奕森便断想摩洛和哈德门可能有着特殊的关系,摩洛原是半开化的“摩洛族人”出身,哈德门的生母也是“摩洛族人”,只有闵三江才会那样胡涂,真可谓饥不择食,连“生番”的女人他也有胃口!可能就因此而种下了这个大祸根呢!
仇奕森凭他的记忆,强记那幅地图的形状,到M市之后连日在国家图书馆翻阅有关摩洛族人的资料。
果然不出所料,哈德门所持有的那幅古怪地图的形状,和“魔摩海岛”十分相似。
“魔摩”岛和C岛仅一海之隔,是“摩洛族人”的发源地,是菲律宾人民目为神秘之海岛。
仇奕森得到这点证明之后,对闵三爷所雇的土妇女佣摩洛和哈德门之间的问题认为更不简单。
在仇奕森的印象之中,哈德门的那幅古怪的图画之上,还绘一具面容古怪怕人的木偶神像。经在参考书上查出,摩洛族人所崇拜的偶像有十余种之多,其中一具戴有牛角的,和哈德门的图画上的偶像十分相似,称为“摩特毛”,据说是“摩洛族人”的始祖。
哈德门为什么会持有这样的一幅图画?土妇女佣摩洛又为什么将图画偷走,并且还向仇奕森否认?他们之间又有些什么的关系?这些都使仇奕森感到兴趣而又是必须了解的问题。
因之,仇奕森不时潜进“闵家花园”之内,暗中注意哈德门和摩洛的动静。
闵三江为了应付海盗的袭击和保护“闵家花园”,他让哈德门雇了大批的土人孩子布伏在花园内做眼哨。
仇奕森暗说:“闵三江可能棋差一着了!这很可能也是哈德门和摩洛求之不得的!”
因为仇奕森在夜间潜进“闵家花园”时,曾发现哈德门和摩洛召集了那些土人孩子聚会。
他们围着火堆唱歌舞蹈,又抬出一具木偶膜拜。
木偶和图画上所绘的完全相同,还戴有牛角,也就是仇奕森在参考书上所查出的“摩特毛”——摩洛族人的始祖。
仇奕森不解,哈德门虽然有着摩洛族人的血统,但是他还是闵三江的香火承继人。他为什么会膜拜“摩特毛”呢?
袁大麻子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力量可以大规模进攻“闵家花园”,只有一夜曾经扑进了五、六个人,原打算偷袭冲进闵宅的,但是被华云道巡夜发现,一声警号,很快的便把他们击退了。
华云道挨了一枪,伤势并不重,只擦伤了皮肤,可是那些偷袭的却一个也没有截着,他们从容地逃离了“闵家花园”。
此后袁大麻子也没有再次进犯过。
闵三江所担心的是他搞不清楚袁大麻子的实力,也查不出袁大麻子的匿藏地方。
闵凤姑曾拍电报向仇奕森求援,但是仇奕森没有到,秦文马却带了大批的地痞流氓赶到了。
闵三江对秦文马带来的那批无赖并不欢迎,但是在用人之际,却又无可奈何。他只留了三数个枪手,住在“闵家花园”之内,其余的人让他们住到市镇之上。并出了悬赏:任何人能查出袁大麻子和海盗匿藏的地方,赠给赏金三百披索;捕捉海盗一名赏五百披索;活擒袁大麻子,赏二千披索。
但是那批地痞流氓住进市镇,除了喝酒就是玩女人。
在“闵家花园”内隔着山背后的那座半天然筑成的游泳池,据闵凤姑说,那是她的生母鲁娜凭双手筑出来的。
所以鲁娜之墓便是筑在该游泳池畔。
闵凤姑是好动的人,精力又够充沛,几乎是无时无刻都闲不得的。
她爱骑射狩猎,驾船,弄潮,可是在当前的环境之下,闵三江禁止她出海,也禁止她狩猎乱鸣枪响。整个“闵家花园”都在警戒的范围之内。
闵凤姑的性格好像和什么人都合不来,她对闵三爷是“皮”惯了,华云道也管她不住。
在“闵家花园”发生了意外事端之后99lib?
,金姑是第一个赶回C岛的。
金姑是爱静的人,她是纯净的一片孝心,每日均守护在父亲的身畔,凤姑和她的性情格格不入,几乎连话都不说。
秦文马在后率领了大批地痞流氓赶到,他是另有图谋而来的,凤姑最瞧这个姊夫不顺眼,所以她每天还是单独行动,持了猎枪,骑马巡查“闵家花园”的周围。
又有时候,她会在亡母的墓前默坐,天气燠热时,她又会脱下衣裳,往游泳池里一钻。
她的马鞍包裹内经常装有游泳衣的,游泳池畔又有更衣室的设备,她不论在上岸或下水时,一支连发的猎枪是一直置在身畔的。
闵凤姑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女郎了,她是混血儿,又爱好运动,身材自然健美,尤其是穿上泳衣时,更是动人。
哈德门所雇用的那些土人野孩子是常会来窥看凤姑戏水的,所以凤姑把游泳池周围划为一幅“禁地”。她警告过哈德门,假如有任何野人孩子闯入“禁地”,枪弹绝不留情!
闵凤姑经常会一个人在游泳池畔消磨一整个下午,待至日暮西沉,始才更衣乘上坐骑回返大厦去。
在青春期间的女孩子,性情这样孤僻也是一种反常的现象。
这天凤姑又独坐在游泳池畔,双手抱着腿膝凝注着池水正在沉思。
忽而,她听得人造瀑布处背后的丛林间似有着一种特别的声息,急忙拾起猎枪,向那方面瞄准。
“什么人?快出来,否则……”她叱喝说。
这会儿只听得一阵咯咯的笑声,树桠枝叶拨开,钻出来一个人,摇着手说:“凤姑,你太大意了,你的枪已经不管用啦!”
“啊,骚胡子,是你!”闵凤姑惊喜地说。
仇奕森摊开了手掌,那是几枚猎枪的弹药,他扬手向凤姑抛过去。
“你虽然有着枪械置在身畔,但是你在下水时这玩意岂不成了废物?而且若有歹徒袭击时,还不等于供给别人武器么!”
闵凤姑哪听进仇奕森这些苦口良言?她扔下了猎枪,如一头小鸟般的雀跃着,投进了仇奕森的怀抱。
“啊,我就知道你会回C岛来的!”她笑着说。
“闵三爷会放心让你单独行动吗?”仇奕森说。
“我能照顾自己的!”闵凤姑在仇奕森的怀里,似有着一种少女真情的流露,感到无上的安慰。“不过有你回来,我就安心得多了!”
“真是孩子气……”
“啊,你单独走进‘闵家花园’不怕误踏了兽陷么?”
仇奕森说:“我早有兽陷布置的蓝图!”
“你有兽陷布置的蓝图么?”闵凤姑很感到意外。
“上一次到C岛来的时候就有了!”仇奕森轻松地说:“在初时,我对这问题并不感到重视,在后我发现你、闵三爷、华云道、哈德门、甚至于那土妇女佣摩洛,每个人的房间内都有着一幅兽陷布置的蓝图,我就随便取了一张!”
闵凤姑的两眼瞪得圆溜溜的:“你拿了谁的?”
“哈德门的!”仇奕森笑着说。
闵凤姑愕然,继着又笑了起来:“哈德门并没有说他的蓝图不见了哇!”
“他对‘闵家花园’内各处所布置的兽陷已经熟悉,了如指掌,自然不会再注意那幅蓝图了!”
“其实那无非是用来捕兽及保护树木的,晒了蓝图,分发给大家以避免误踏了……”
仇奕森却说:“但是现在却是用来防盗了呢!袁大麻子的手下人几次偷袭进‘闵家花园’,都是丧生在误踏兽陷之上。假如说,让他们也获得一份兽陷的蓝图,那么海盗们也同样可以在‘闵家花园’进出自如了!”
闵凤姑楞楞地说:“这问题我们可没想到!”
“闵三爷是‘江湖道’出身,这种问题是应该注意到的!同时,现在又让哈德门雇用了大批的土人孩子,让他们设防巡逻,岂非是开玩笑么?若海盗袭进来,随便抓他们一个,带路的人便有了!”
闵凤姑皱着眉宇说:“土人孩子的巡逻是有范围的,他们只巡查‘花园’的周围……”
仇奕森嗤笑说:“闵三爷要把‘闵家花园’当做山寨办么?这种想法已经落伍了,还是趁早把那些野孩子撤走!否则海盗们再次来犯时,抓这些孩子们开刀,‘闵家花园’还要负人命官司的责任!”
闵凤姑便想出了问题:“你为什么不自己向老头子说?”
仇奕森摇首说:“我暂时还不想和闵三爷见面。你们闵家的内情复杂重重,我在外面调查比较方便,相信不久就会水落石出的!”
“这样说,你担心的还不是海盗的问题了!”
仇奕森又说:“那些土人孩子经常聚会,围着火唱歌跳舞,又拜偶像,你们知道吗?”
“啊!”闵凤姑认为仇奕森大惊小怪,说:“土人们经常是如此的!”
“以哈德门为首领吗?”
“因为哈德门受过文明教育,可以领导他们!”
“那摩洛呢?她做哈德门的辅导吗?”
“摩洛是哈德门的褓母,从小将他领大,当然有着许多的事情都是由摩洛教导他的!”
仇奕森便搔着头皮:“也许是我少见多怪了!”
“骚胡子,你的疑心病很重,或许是你的经历太复杂了,其实我们生活在荒岛上,许多的问题都是很单纯的!”
仇奕森忽然怔下了神色,他似听到了特别的声息。
“有人来了!”他说。
闵凤姑忙拾起了她的猎枪。
“你的枪内已经没有弹药了!”仇奕森说。
“骚胡子,你真会恶作剧!”
“以后最好少单身出来玩,在海盗问题未解决之前,迟早会遭遇危险的!”
人声渐渐走近了,仇奕森便打手势招呼闵凤姑躲避。闵凤姑即闪身遁进了游泳池的更衣室,同时将猎枪的弹药重新装上。
仇奕森窜进了树丛,窥探了一阵之后,又回到更衣室的门前,轻声说:“是秦文马和周之龙来了,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曾经到过这里!”
闵凤姑走出更衣室时,果然看见秦文马和周之龙两人鬼头鬼脑地朝着游泳池这方向过来了。
闵凤姑毫不客气,举高了猎枪,对准了他们两人说:“站着!谁叫你们到这里来的?”
秦文马露出尴尬的笑脸,说:“我们是找你来的!”
闵凤姑说:“这是属于我私人的‘禁地’,任何人不许踏进来!”
周之龙嘻皮笑脸地说:“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们也想来享受一番天然的泉水泳池!”
凤姑伸指头扣着枪机说:“谁敢越‘禁地’一步,枪弹无情!”
周之龙即露着满脸的邪气说:“唉,凤姑娘,每逢你到M市‘那卡诺酒店’来的时候,我们都招待你好好的,为什么我们来作客的时候,你对我们这样的不友善?”
闵凤姑说:“我并不欢迎你这个客人!”
秦文马的两只贼眼是东张西望的,他又说:“凤姑,其实我们是为你的安全而来,我刚才好像听得另外有人声!”
闵凤姑冷嗤说:“你管不着!”
其实这时间仇奕森早不知去向了呢!
“我已经向你们警告过了!若再有下次,踏上我这幅‘禁地’时,枪弹无情。你做了冤死鬼时,可不要怨天了!”闵凤姑说完,提枪一跃上马,策缰飞驰而去。
周之龙目睹闵凤姑的身手矫捷,马上的功夫也不让须眉,不禁咋舌。现在的她与平常在市时所看见的闵凤姑,简直是两回事呢!
闵凤姑是找寻仇奕森去的,但在这时候,哪还找得到仇奕森的踪迹呢?
仇奕森在C岛潜伏着,他住进了那不被人注意的贫苦土人孩子雷诺的家里去。
那是一间筑在海滨、残破得四壁通风、潮湿而又肮脏的破木屋,仇奕森做了他们的有生以来的第一位贵宾。
雷诺特别把卧室打扫干净,换上了新的床蓆,招待这位神秘而又可亲的贵客。
雷诺的父亲是一位和蔼健谈的菲律宾老人,在抗日时,这位老人参加了游击战,四肢残废了三肢,被冷落在这荒岛之上,靠儿子潜水拾铜币及三只指头抚养苟延残岁。
仇奕森做了他们的上宾,替他们父子把衣食的问题都改善了。
仇奕森当然不会给雷诺很多的钱的,一向过着贫苦生活的孩子突然像暴发户似的大撒金钱,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
仇奕森潜匿在雷诺的住处,自然是有着他的用心的,他要暗中侦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海盗首领袁大麻子的匿迹处,只有在雷诺这里比较方便。
同时,最使仇奕森费解的是银姑。她早在数天之前便说是到C岛来了,为什么一直踪影不见?她是遭遇了不测,抑或是另有什么不轨的图谋?
秦文马所带来的那一大批住在市镇上的地痞流氓,仇奕森也得注意。好在他有着雷诺的那批散帮的野孩子可以调配运用,让这些小孩子做侦查工作,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打发就行了。
仇奕森让雷诺听取野孩子的报告,然后雷诺又来向他报告。
这天下午,雷诺带回来了一个浓眉大眼、身体结棍,举止粗野的青年土人。
雷诺向仇奕森介绍这人名叫巴法奴,是海上的小霸王,也被称为“水鬼”;雷诺和那潜水拾铜币的野孩子们的泳术都是他教出来的,所以也是他们的大哥。
雷诺是为侦查海盗袁大麻子的匿藏处,自己的能力不够,请他的大哥“出马”的。
雷诺说:“巴法奴发现在槟榔礁附近还有两条来历不明的神秘船只,以我们的游泳技术,不能达到那个地方!”
仇奕森问:“槟榔礁在什么地方?”
雷诺答:“槟榔礁是一个渔湾,距离C岛差不多有四五千公尺以上!”
“乘渔船过去不行吗?”
“那就容易被船上的人发现了。听说那两条船上的人都有武器,而且凶暴得很,最近渔民都不敢在那儿作业了;这消息是那些渔民传回来的。”
仇奕森暗想,这情形颇为可疑,便说:“你的意思是指巴法奴有办法可以到达槟榔礁去?”
雷诺说:“巴法奴是‘水鬼’,他可以潜在水中一天一夜不出水的。不过也多半是乘船驶过了一半的水路,再潜进水中,等到天黑,再摸进槟榔礁去窥探那两条船的情形!”
仇奕森便向巴法奴说:“我需要知道那两条船的船号,和船上是否有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麻皮、有着绕腮胡子的大汉……”
但是巴法奴既不懂华语也不懂英语,需要雷诺给他翻译。巴法奴听完点了点头,伸出了一只大拇指。
雷诺解释说:“巴法奴索价很高,他要一百披索的!”
仇奕森含笑,立刻自身上摸出了两张一百披索的大钞,向巴法奴说:“我加倍给你!但是要办得好!否则一文钱你也得不到!”说着,他将那两张二百披索的大钞撕为两半,将其中的一半,塞在巴法奴的手中,另一半收回在衣袋里,又说:“这一半是给你的保证金的,事成后,另外的一半才给你,那么这两张钞票便完整了!”
巴法奴怔呆着,不懂仇奕森的用意。经雷诺给他翻译过后,他拍着他黑得发亮的胸脯,表示一定能达成他的任务。
仇奕森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对他有信心,并赠送给他一包美国香烟。
巴法奴很高兴地离去了,他答应在次日给仇奕森回音。
“闵家花园”内发生了两件怪诞的事情。
其一,闵三江在清晨起床时,发现他床畔的几桌上有着一张名片。
那是M市著名的大律师狄国斋的。
闵三江发现了名片之后,神色十分诧异,立刻向服侍他的保镖邵阿通查问。
“是谁把这张名片放在我的几桌上的?是否这人来过了?”
邵阿通称不知道,并说:“也许是旧名片,由什么地方翻出来拾起放到桌上的!”
闵三江又急忙向金姑和凤姑、秦文马等人查问,情绪似乎有点紧张。
但是谁也不认识这位狄国斋大律师。
闵三江便怀疑到是秦文马的手下人作怪,督令秦文马向他们查问。
可是秦文马的那些爪牙,一个个全是异口同声地说不知道!
闵三爷恼了火,开始诅咒谩骂:“你们这些王八蛋别想在我的面前玩弄手段,假如被我查出来,可要你们好看!”
闵三江为什么为一张莫名其妙而来的名片这样紧张?小题大做?
另外的一椿怪事,发生在哈德门的茅舍内!
一天,哈德门在晨间启门,发现他的大门前矗立有一具全新雕刻的“摩特毛”神像,头大如斗,眼若铜铃,竖有两只大牙角,绒绳编的乱发,发上的战羽飘飘。
这具神像似乎是自天而降的,哈德门大为惊恐。初时,他绕着茅舍四下奔跑,企图发现是什么人的恶作剧?继而向神跪倒膜拜,喃喃祈祷。
不久,哈德门穿上摩洛族人武士披挂,长短武器,头戴羽毛战冠,用钝器敲着竹梆,有节奏地发出了摩洛族人的传递消息的信号。
他击得起劲,似乎已经忘却了他在“闵家花园”的地位,他不再是闵家香火的承继人之一了,自然把他的父亲闵三爷也抛诸脑后了。
瞧他那一身发达的肌肉,每一个击梆的动作都充满了力和勇的表现,加上梆鼓之声完全流露了原始蛮荒野人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许多土人孩子由四面八方源源而来。他们大概都是哈德门所雇用的临时工人,用以防卫“闵家花园”周围作哨眼用的,现在却变成了野蛮人的大聚会。
土人孩子看见那具巨大的雕塑神像,都纷纷下跪膜拜。
人数逐渐地增加,大概那些临时工都全到齐了,哈德门蓦地停下了击梆,双手一举,刹时间鸦雀无声,孩子们都蹲伏在地上。
哈德门便用土语说话,叽呢咕噜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名堂。瞧他的手势,很可能是说明那具巨大的神像的来历。
一声欢呼,孩子们都雀跃了,怪叫怪跳的,一忽儿搬出了柴火架成火堆,大家围绕了神像舞蹈,真像蛮荒的原始野人……
是时,仇奕森正高高地躲藏在一株高耸云霄的巨树之上,居高临下,目睹一切情形。
他对哈德门的身分已渐有了解,问题非常的不简单。那具被哈德门目为自天而降的古怪神像,自然是仇奕森搬来的。
仇奕森自从在哈德门的茅舍内发现了那幅神秘的地图及图上的画像,到了M市之后,便雇了雕刻匠按着图画的形状,和参考书上的注解塑成了这具巨型的“摩特毛”神像,趁在月黑风高偷偷地移至哈德门的茅舍门前。他找寻了有利的据点,躺在参天的巨树之上,居高临下,静待天色黎明,便发现了这神秘而值得疑虑的一幕。
哈德门的身份自是不简单了!
至于闵三江晨间在几桌上所发现的那张名片,也是仇奕森的杰作。
仇奕森发现了狄宝嘉在这复杂环境之中的身分特别,他和银姑的关系不简单,和艾莲娜又痴缠不休,艾莲娜似乎又是受命和秦文马周旋其中作“线人”的!内中必有特别的缘故。
M市两位著名的律师遭受了意外的惨杀,都和闵家有着特殊的关系!狄宝嘉的父亲又是一名律师。
仇奕森有了这些疑窦,开始对狄宝嘉实行精密的调查。
在后,仇奕森发现狄宝嘉所用的支票还是他的父亲狄国斋所有的,经济来源仍由他的父亲支持,这便是一条值得玩味的线索。
这父子两人,在表面上似乎已经绝了骨肉之义,曾宣布过脱离父子关系,但在经济上仍有往返,这是什么原因呢?狄宝嘉混杂在闵家关系人之丛中,手段用其极,他的父亲又是个律师。
仇奕森需试探狄国斋和闵三江的关系。他在拜会狄国斋时,很随便地在狄国斋的桌子上偷取了一张名片,回返C岛之后,趁在偷进“闵家花园”之际,便将名片偷置在闵三江的桌子之上。
果然,不出所料,闵三江发现名片之后大惊失色。
哈德门和土人孩子的舞蹈仍在继续,竹梆和战鼓之声骤起,他们一个个作武士之状,各由哈德门的茅屋内取出各种不同的武器,围结着“摩特毛”舞得起劲。
蓦地一声巨喝,有若晴天霹雳,一面巨型的战鼓也塌翻了,冲出来的是一个肥大的妇人,也正是哈德门的褓母土妇女佣摩洛呢!
摩洛在这些土人孩子丛中,似乎权势很大,她喝止了众人的欢乐之后,用土语指手划脚地向哈德门斥骂,形状好像十分恼火。
哈德门也不示弱,立即还嘴驳辩,嘴里念念有词地,又不时指着那具巨型的“摩特毛”的神像。
仇奕森看得十分的情楚,瞧他们两人的表情和手势,似乎是摩洛禁止哈德门在大清晨和那些野孩子胡闹,而哈德门却辩称“摩特毛”的神像自天而降,他当作是祖先显圣了。
摩洛听完哈德门的解释之后,也感到分外的诧异。她趋至塑像的跟前,细细琢磨了一番。
这个土妇女佣并不土,她立刻就可以看得出这具雕塑品并非是摩洛族人的手工艺品。雕刻的刀法出自名匠,那绝非是属于C岛或是荒僻地区的,必来自名埠。
摩洛的神色有异,她打量了四周的环境,然后用土语向哈德门解释了好一阵子。在后,击掌命那些孩子散去。
摩洛待哈德门真像一个慈母,徐徐地替他脱下披挂,口中又喃喃不绝地教导!
他们所说的土语,仇奕森是一句也听不懂。
过了片刻,摩洛将哈德门劝进茅屋里去了。也正是仇奕森该谋脱身的机会了,他攀树下来,找寻比较僻静的路线又遁出“闵家花园”去了。
第四章 出奇制胜
巴法奴的信用倒是不坏,他果然如约在次日的下午就到了雷诺的茅屋给仇奕森答覆。
巴法奴不懂华语,也不会说英语,恰好雷诺外出去为仇奕森跑腿去了,雷诺的父亲便义不容辞地替他们做了翻译。
巴法奴说,他在黑夜间游泳渡海,已潜进槟榔礁去过了,窥探过停泊在该处的贼船共是二艘。
两条船均有船名,因为巴法奴不认识中国字,所以搞不清究竟是什么名号。他仅能形容两条船的形状,那好像是中国闽粤两海沿岸的所谓“大眼鸡”,是渔运两用的!
“船上有着些什么人?”仇奕森问。
“有一个大麻子,身高六尺以上,壮硕粗暴,满腮卷须,很喜欢骂人,好像是他们的头目。”巴法奴答。
“两条船上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十多人,但不超过二十人。他们有舢舨,不时往返岸上,好像十分忙碌!”
仇奕森立刻把昨天撕下的两张半截钞票摸了出来,在手中扬了一扬,然后塞到巴法奴的手里,边说:“现在,这两张钞票完全是你的了!”
巴法奴大喜,将身上已有的两张半截钞票摸出来,合拼在一起,那便是完整的钞票了,可以使用啦。
游泳偷渡槟榔礁在巴法奴而言,那并非是困难的事情,可是这是他有生以来所获得的最大的报酬。
仇奕森说:“你还打算再赚一笔同样的钱吗?”
巴法奴哪有不答应之理?高兴得连连点头。
仇奕森又赠给他一包美国香烟,命他等候着。然后挥笔写了一封信,密封妥当,交在巴法奴的手中,又说:“这一次,你只要把这封信偷偷的放在那个大麻脸海盗的船上,不被任何人发现,回来就给你同样的报酬!”
巴法奴很高兴,将信贴身藏起,再三道谢,即行离去了。
雷诺的父亲在连日之间,静看他们家中住着的贵宾,行动诡秘,处理的事情又甚奇特,可从来没提出过什么疑问。
这会儿听说涉及了海盗问题,不免使他好奇起来。他问:“仇先生,你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
仇奕森笑吃吃地说:“我是玩魔术的!”
槟榔礁是个渔产区,盛产龙虾,每在渔产的季节,渔艇云集时,甚是热闹。在通常的时候,也有一些的渔民,作零星的作业,如挖蚝及搜捕鱼虾等的。
但是这海域的环境却十分的险恶崎岖,礁石密布,有如一颗颗的槟榔,这也是该地区因而得名的。稍微大一点的船只,进出都不很容易,除非是非常熟悉该处的水道的老渔民。但是他们同样的随时随地都会有触礁的危险,因为它潮涨和潮退时,潮击的方向不定,经常一些渔船满载而归时触了礁,得不偿失,所以不是该海区的老渔民,都不爱在该地作业。
在前不久的日子里,槟榔礁较大的一座岛屿旁停泊了两艘来历不明的船只,船上的船员都携带有武器,形状凶恶,强梁霸道。他们也装模作样地用渔具作业,但是若有渔民稍微和他们的船只接触时,立刻就会受到警告,甚至于辱骂殴打。
也曾有几个爬上石礁找龙虾洞捕龙虾的渔民,被歹徒鸣枪吓跑了,歹徒们便夺得他们现成捕捉到的龙虾佐餐去了。
渔民也曾因为发生了这些的不愉快的事情向警方报了案。C岛说了可怜,整个警署不过五名警察,他们也自觉能力薄弱,只要歹徒不闹到岸上来,他们便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便作罢论。
这两艘来历不明、神秘的船只,正就是闽海帮海贼头子袁大麻子和他的爪牙所拥有的两艘贼船。
袁大麻子一帮人在闽海一带,失利频频。遭受到严重的打击之后,异想天开,驶到C岛来觊觎了闵三江的财富。
但是袁大麻子的算盘并不如意。闵三江这老儿“收山”之后,仍然是过往的那种硬汉作风,根本不买这种帐,而且一连使他损失了好几个人。
袁大麻子已有动用武力流血的打算,但他知道闵三江有习武的习惯,虽然他残废了一条腿,但飞刀的功夫仍不会弱;同时,听说他的几个女儿都练得一手好武艺。袁大麻子便无法估计“闵家花园”内究竟有什么力量?在行事之先,需要缜密计划,因此,逼得他需在槟榔礁停留,暂时以那幅险要的海域作为藏身之地。
袁大麻子每天均派有人至C岛来收集情报,刺探C岛的动静,他要详密计划给C岛来一次规模极大的偷袭。
但消息传来,闵三江的大女婿秦文马带了大批地痞流氓,到C岛来给“闵家花园”作防卫。
袁大麻子气得大为跳脚。“他妈的,闵三江一贯的作风,不见棺材是不流泪,这一次我要教他好好的流一次眼泪……”
这天晚上,袁大麻子在船舱得到手下人正确的回报,一连串咒骂了约有半个小时。
倏地,他的拜弟应炯渔在船舱口间拾得一封书信,信封上还有水渍,上面写着:谨呈闽海老大,袁义鹏亲启。
应炯渔楞楞地说:“大哥,这封信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
袁大麻子愕然,急忙将信拆开,只见里面是一张简单的信笺,写道:
袁大哥赐鉴:
分别近廿载,别来无恙?弟途经C岛,闻说吾兄与闵三爷交恶,数十年生死患难弟兄,一旦反目,必是受奸人挑拨离间,殊感痛心。弟拟权充和事佬,调解双方纠纷,未知大哥尊意如何?请在明晚十时移驾C岛“好彩酒吧”!弟恭候候教!
端颂大安 弟仇奕森上 X月X日
袁大麻子看罢,愕了半晌,喃喃自语说:“妈的,闵老儿请到了能人了……”
他的手下人听龙头大哥这样说,都趋过来看那封信。一经大家走动,船身便颠摇不已。
“他妈的,仇奕森亦未免太欺侮人了,既要做中人,写这封信,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派人送递?偏要使出这种近乎恐吓的手段!表示他已经侦查出我们匿藏的所在了……”袁大麻子跳脚,咆哮如雷。他满以为躲藏在槟榔礁这不被人注意的三不管地方,恁是谁也不会发现的。
他故意放纵手下,穷凶极恶地把所有的渔民全吓跑了,以为这样就不再会有人到槟榔礁去骚扰了。
仇奕森派人暗地里投书,表示他已经侦知了袁大麻子匿藏的所在,等于是示威性质。
虽然仇奕森的那封信,是写得客客气气的,但玩味起来,也相等于是给袁大麻子极大的讥讽,说什么是遭受奸人的挑拨离间?抑或说明了是袁大麻子向自己的大哥勒索?
应炯渔说:“大哥,我们该怎样应付呢?”
“狗婆娘养的,仇奕森是在渺视我们!”
“我们何不就到‘好彩酒吧’赴约,宰他开刀,显显我们的威风?”
“呸!你以为仇奕森是呆瓜吗?在‘好彩酒吧’,他会没有防范布置吗?这家伙,在江湖上有‘老狐狸’之称,我们若赴会的话,很可能会中他的圈套!”
“假如说我们不赴约的话,也显示我们太无能了!”
袁大麻子经过再三考虑,矜持着:“假如说,要逼使闵三江就范,得先解决仇突森的问题,但是对付这个‘老狐狸’,问题可不简单!”
应炯渔是袁大麻子的拜弟,也是他们的最高智囊,他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说:“我们要除去仇奕森的话,若在C岛,或有困难,假如选在槟榔礁,则是轻而易举的了!”
袁大麻子两眼一瞬,连声说:“对!对!对!”
“好彩酒吧”之内,好不热闹。尤其是秦文马带来的那批散帮的地痞流氓,他们来到这荒芜的海岛之上,反正是闲着没事干,每天晚上是由这间私娼馆玩至那间私娼馆;由甲酒吧,喝至乙酒吧;凶狠逞强,好武嗜斗,表现了他们的“英雄”本色。
这天晚上,仇奕森是如约,坐在酒吧内恭候袁大麻子的光临,燃着烟,细欣赏着酒吧内的绮丽风光。
看看,十点钟,已经是约定的时间到了,袁大麻子还没有应约而来。
C岛原是开发未久的岛屿,市面有限,各式人等却杂芜不已。尤其到了入夜之后,没有娱乐的去处,有不少的人,便走进了酒吧,买醉、酗酒、狎妓、寻求发泄;有借酒装疯的,什么丑事都干得出来。可说是“蛇龙混杂”,经常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桌椅翻飞,惯为常事。
仇奕森坐在僻静的卡座角落里,不时看着手表,他派巴法奴递书邀约袁大麻子的时间已经接近了。
他心中想,假如袁大麻子仍有和谈之意,必会应约前来。
仇奕森似乎是有把握的,袁大麻子的境况必是狼狈不堪,始才会动脑筋到他的龙头大哥闵三爷的头上来,而且已经遭遇到一连串的碰壁了,连折了好几个弟兄。假如袁大麻子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攻得下“闵家花园”的话,他早已经下手了,何需要掩掩躲躲的露首藏尾?
必然是袁大麻子的实力有限,对袁三爷控制下的“闵家花园”的人员和力量还无从估计,所以就迟疑着未敢毅然实行逞凶。
假如有和谈的可能性,袁大麻子是必然接受的,他也好趁势找下台阶。
仇奕森已经计划好了,他对袁大麻子要采取极强硬的态度。巴法奴之潜海投书,就是给袁大麻子一项警惕,表示“闵家花园”内多的是能人,袁大麻子自以为匿藏的地方适当,仇奕森很快地就给他找了出来,而且还给他一封神奇的书信,好像“自天而降”。这也是逼和的手法,仇奕森充和事佬,打算给几个钱,作为那些不幸丧命的几个小弟兄的安葬费,双方有了面子,便息事宁人,以后互不侵犯,一场恩怨便告结束。
仇奕森想,袁大麻子很可能会接受的。他再看着手表,时间已经到了,袁大麻子还未有出现。
“好彩酒吧”内已经一连串地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件了。起先时是两名淘金的酒吧女郎抢生意,初时发生龃龉,继而动了手,打得披头散发,衣裂裙飞。
劝架的人一个也没有,相反的那些酒徒们乘机一饱眼福,有鼓掌,有喝彩的,有在旁毛手毛脚、伺机揩油吃豆腐的……好不热闹。
女人打架到了最后免不了是嚎啕大哭收场。双双头破血流,客人没抢到,衣衫倒撕得成了彩带,狼狈而遁了。
继着是两个酒徒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其中一个是渔民,体格魁梧,孔武有力;另一个却是秦文马和周之龙所带来的打手,会使两下拳脚。起因是那个渔民看上了一位酒吧女郎,已经预付了“夜渡资”,秦文马的那个打手硬要横刀夺爱,双方一言不合,即行动手。
他们两个都是酒意阑珊、醉眼昏花的,你一拳来,我一脚往,手脚之迟钝简直荒腔走板。那个打手处于劣势,不挨着拳头则已,吃上一拳必飞出五六步。
仇奕森自重返C岛之后,尽可能避免和秦文马的那些散帮流氓接触,这时候是因为和袁大麻子约会,没有更适合的地点,逼不得已而约定在这间酒吧里。
他选择的座位也是找最偏僻而不受人注意的地方。
这时候酒吧里打得热闹,两个酒徒在较量醉拳,打得丑态百出,双方面都有人在帮着叫好“加油”!
这种打斗无非是给吃闷酒的人平添一点有趣的节目罢了。
秦文马的打手又挨了一拳头,踉跄直摔到了仇奕森座位的桌子上,酒杯也打翻了。
仇奕森并不动气。那家伙的帽子掉落地上,仇奕森替他把帽子拾起重行给他戴到头上,助他起立,推了一掌,让他回至他的打斗位置。
仇奕森的这种类似戏谑性的作法,虽然很够幽默,但是他的行藏却因此败露了。
几个由“那卡诺酒店”调派过来的打手,他们是曾经见过仇奕森的。周之龙也曾经向他们交代过,这个骚胡子是个危险的人物,所以大家对他都有着特别的印象。
仇奕森出现在C岛,对他们而言,自是十分触目的,于是立刻有人飞报周之龙和秦文马。
是时酒吧内的闹剧已告收场,两个酒徒俱告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各被他们的好友架走了。
这种无聊的事件,在C岛的酒吧间中是经常发生的,无足为奇。
事情过后,侍役开始清理现场,又重新开始卖酒。
仇奕森又举手表看了时间,他奇怪袁大麻子为什么没有来赴约?是巴法奴没把信送到?抑或是袁大麻子不愿意接受他出来做中人,调解他和闵三江的争纷?
仇奕森又向侍役要了一杯酒,心中在盘算,巴法奴不可能不把信送达就回来索取报酬的,这个土人的相貌虽生得又粗又丑,但性格似还秉直,而且他是以赚钱为目的,游泳渡海对他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仇奕森正思索间,忽的,酒吧内气冲冲地走进来一个人,蛇头獐目的,衣衫不整。他抬眼向酒吧内四下一阵扫射,便朝仇奕森这方向大步过来了。
“你就是仇奕森吗?”那人问。
仇奕森扬起了眉毛,两眼一瞪,反问:“你是袁大麻子派来的么?”
那人点头,没有再说话,便自衣袋之中掏出了一张字条,递交至仇奕森的手里,拧头就走。
仇奕森急忙展开字条,只见上面歪歪倒倒地写着两行字,那是袁大麻子的亲笔。写着:
有意和谈,请至敝处。
此致 仇奕森老弟 袁义鹏上
仇奕森看后,皱了眉头,按照字条上的语气,袁大麻子还是挺强硬的,用心也很难测摸。他是心虚不敢登岸呢?还是他另有图谋?
那个送字条而来的,必是袁大麻子的喽罗无疑了,仇奕森想把他留住,把以上的两项问题搞个清楚。
他匆忙掷下酒资,追出酒吧的大门去。可是这会儿酒吧的大门外亦已经发生了不幸的流血事件。
原来,秦文马和周之龙带至C岛的一些打手,在酒吧内发现了仇奕森之后,已经立刻展开了行动。有分头去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报告的,有负责监视仇奕森的,有分头召集人把守各要道的,如临大敌似的一般。
负责监视仇奕森的,早已找好位置,在仇奕森的邻座占了一张桌子。不久,即发现有人向仇奕森传递字条,又听得仇奕森提袁大麻子的名字,那正是秦文马和周之龙召集他们来至C岛需要对付的人物。
传递字条的人刚走,他们便分出人跟踪出去。可是刚走出酒吧的大门外,那人就已经回首提出警告了:“不要动,否则不好看的!”
吃无赖饭的,并不完全懂得“江湖”上的规矩,还是以赌场小混混的姿态出现:“站着,有话要问你!”
海盗的作风,一向是讲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那蛇头獐目的家伙双目一瞪,噘唇说:“有什么好问的?”
“是谁派你来的?是姓袁的那个贼子吗?……”
话犹未了,他的背后就挨了一刀。原来,袁大麻子派来的并不止一个人,在酒吧外面“挂桩”的就有好几个。
这一刀挨得不轻,由背脊捅进去,拔出来,横腰照丹田上又是一刀,然后照屁股踢了一脚,小流氓嘶哑地一声惨叫,已经仆倒地上了。
“扯帆!”动刀子的凶徒呼喊。
立时,袁大麻子派出的一些喽罗,各由“挂桩”地方露了出来,合在一起拔脚飞逃了。
不用说,他们要逃返渔湾,摇舢舨回槟榔礁而去。
仇奕森见已经发生了血案,必然会惊动官方,还是及早离开现场,以免沾惹是非。
“救命……”挨了刀子的那个小流氓在地上拚命打滚挣扎。
他已经把酒吧内的人惊动了,负责监视仇奕森的几个人也跟踪出来了,发现他们的人挨了刀子。
仇奕森加速了脚步正待要走,忽的由他的背后追上来了一个人说:“喂!你且慢走!”
仇奕森知道,那必是刚才在酒吧内鬼头鬼脑的几个人,立时停下了脚步,说:“有什么指教?”
“这里发生了血案,请你留在现场作一个证人!”
仇奕森冷笑了起来,说:“我从不高兴理会这些闲事的!”
那人却说:“你在M市也曾理会胡魁的血案!”
仇奕森说:“那时候,我还高兴!”说完,他掉头就走。
C岛的市镇,总共也只不过那么大的一个市面,由于开发不久,电源也不足,到了入夜之后,差不多的店铺都是看日落打烊的,夜市生意唯有酒吧和旅店是“一枝独秀”。
昏黯不明的路灯,像患了“黄疸病”,有神无气地吸诱了几十只热带的昆虫,围绕着灯光团团转。
仇奕森打算回到雷诺的住处去。在那海沿上开辟的道路上,几乎尽是穷街陋巷,大多数的住户,多是开发的工人和渔民,环境不很高尚。
仇奕森徐步走着,他也知道背后一直有人跟踪,但仇奕森不在乎,他知道秦文马和周之龙手下的一帮流氓,在未徵得到他们主人的意思之前,是不敢对他怎样的。
可是他的心中却在盘算着袁大麻子海盗帮的问题,袁大麻子不肯上岸来作谈判,相反的邀约他到船上去,这种方式使仇奕森很觉踌躇。
袁大麻子究竟是胆小不敢登岸?抑或是他另有图谋?实在不得而知呢!
假如说,仇奕森不敢去赴约,那就显示他的“狗熊”了;但钻进槟榔礁——那几乎是海上“三不管”的区域,环境险恶,弱肉强食的地方——别的不打紧,孤身一人,饱受凌辱,那就不划算了。
仇奕森有进退维谷之感。尤其是他和袁大麻子之接触,并未得到闵三爷的允许和同意,万一有了差错,岂不弄巧成拙,两方面不讨好?
仇奕森的脑海里也有些许凌乱了,一时还想不出十全之策。
蓦地,他的背后有人高声呼吼:“仇奕森,小心!”
向他提出警告的人,也正就是跟踪着他的人。仇奕森有着这种经验,既有人提出紧急警告,有理无理先避了再说。他急忙低头向地上一蹲,“砰”的一声,枪弹擦脑袋而过。
假如说,仇奕森没得到警告能及时闪避的话,那枚枪弹必洞穿他的胸膛了。
这时候,他已经发觉到,向他实行狙击者,是躲藏在一所茅屋的背后。
仇奕森的动作也快,一扬手,腰间里别着的一柄飞刀已如一条寒光似地直奔那狙击者的门面。
可是那狙击者的动作也是够敏捷的,他一晃身躲进了茅屋的墙坳去了,那柄飞刀便“啪”的一声插到墙上去了。
仇奕森正待窜起来要去拿人,背后向他提出警告的那人已如箭脱弦地向那茅屋奔过去了。
“小子,你哪里走?”他边叫嚷着说。
仇奕森也追了上前,先将插到茅屋墙板上的飞刀拔下,和那人合在一起追捕凶手。
那行凶的歹徒脚步很快,如一缕黑烟似地窜出,向海岸奔去。帮助仇奕森追赶的那人拔出了手枪,正举枪对准了目标。
仇奕森忙阻止他说:“不要用枪,最好是活擒!”
“那歹徒的手中有着凶器呢!”那人说。
“没关系,我们防范着就是了!”仇奕森说。
正在这当儿,只见前面的那个黑影忽然向地上一蹲,似是拧过身来了。
仇奕森忙提出警告:“小心!”
果然,枪声就响了——砰、砰、砰——仇奕森和那人早已伏身地上。那青年人的性子可能挺楞的,忍耐不住,立时举枪还击。枪声“砰!砰!”连珠弹发,把附近的居民全骚扰醒了。
仇奕森再度阻止,说:“一经枪战,引起官方的注意就麻烦了!”
那楞人始才停止射击。可是这当儿,只听得“扑通”一声,那黑影竟跃海泅水逃生了。
仇奕森和那楞汉追至岸畔,只见那人的水上功夫甚好,如一条人鱼似地,在跳水后,只在水面上一露头,便改采潜水逃遁,这时候想用枪击也困难了。
附近已经熟睡了的居民,被枪声惊醒,纷纷燃灯推窗向外探望。
仇奕森便向那楞汉说:“人是抓不着了,我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于是,他们两人便展开脚步,在海沿的道路上没命地奔跑。
跑了一段路,似乎已经可以脱离是非之地了,仇奕森停下了脚步,借着昏黯的路灯灯光,开始打量这个救他一命的青年楞汉的形状。
这家伙的相貌平庸,可是体格硕壮,几乎像一只营养良好的“拳师狗”。
他在擦着热汗,笑吃吃地说:“妈的,没抓到那家伙,真可惜!这小子的枪法不灵,水上的功夫还不弱。可惜我是看见水就会头晕的,否则他休想跑得了!”
仇奕森笑了起来,心中暗说:这小子倒是直肠直肚的,在性格方面是一种值得欣赏的典型人物。他讥笑凶徒的枪法不灵,简直是“乌鸦笑猪黑”呢!
“你是随周之龙,由‘那卡诺’到C岛来的吗?”仇奕森问。
“唉,可不是吗?倒了八辈子的霉,到这种鬼地方上来,吃没吃的,玩没玩的,看上一个女人,不打架拚命,好像还下不了地……”
“你叫什么名字?”
“嗨!彭澎两个字,在M市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人哄小孩子不哭,提出彭澎二字,小孩子也不敢吭声呢!”
仇奕森戏谑说:“我本来想嚎啕大哭的,但这会儿也不敢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哭个什么劲?”
仇奕森说:“你救了我一命,我应该向你感激!”
“没什么了不起的!”彭澎说:“你是老前辈,大家都尊敬你的为人,连周之龙、秦文马都在内。我高兴见光明正大的人物,打冷枪实行暗算的宵小,把他宰了,连他的爹娘也不会怨的!”
“是周之龙命你监视我的吗?”
“不!周之龙根本不知道你到了C岛!”
“那么你怎会一直在跟踪着我呢?”
“他妈的,好心遇着雷劈,我是在保护你呢!我在‘好彩酒吧’里无意中发现你在座,周之龙曾在‘那卡诺’赌场里向我们声明过,你是一个绝顶的危险人物!所以我对你的印象特深,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的行动,经过调查后,了解了你的身世,我认为你的为人真了不起,足够做我们的典范。我曾勉励所有的弟兄,要多向你学习!”
仇奕森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这样,所以你救了我一命?”
彭澎豪迈地说:“这算不了是救命,偶然发现打冷枪的,向你提出警告罢了!”
仇奕森掏出了香烟,他和彭澎便交上了朋友了。这时候,枪声发生所在地的居民全部起了床,走出户外查看枪声发生的原因,同时还有人报了警。
彭澎说:“老前辈以后有什么跑腿的事情,只管吩咐,反正是我要多向你学习!”
仇奕森目送彭澎走后,心中想:这个人大可以有利用的价值,至少,在周之龙等的一伙人之中,有了内线,可以了解他们的动静。
仇奕森又想到看彭澎的形色,似乎说明打冷枪企图狙杀他的,并非是周之龙等的一伙人干的;同时也不可能是袁大麻子方面派出来的凶手。
袁大麻子既派出人来递书,约他到槟榔礁船上去作谈判,就无需要再派人向他行刺了,那么刺客是谁?是什么人主使的?
不过有一点,袁大麻子派来的几个海盗把周之龙的手下人刺伤了,袁大麻子必会误会,以为那个跟踪而被刺伤的,便是仇奕森的人了。
C岛的警力是有限的,说也可怜,由警官至警员总共不过五个人,自然这些警察的能力也是马马虎虎的了,被遣派到这荒僻的海岛上来,也可想而知。
昨夜“好彩酒吧”发生了血案,一个无业的流氓挨了刀子,警方认为那是争风吃醋所致。他们将海岸马路上发生了枪声,两码事混在一起,认为是血案发生之后引起的械斗。
好在挨刀子的歹徒仅是受了重伤,经送到医院急救,又找他的主人周之龙把他领回,声明缉凶便告了事。
仇奕森让雷诺探听了详情,又找巴法奴研究了槟榔礁的水道,潮水涨退的情形。
仇奕森是有意要应约,赴槟榔礁去和袁大麻子作一番谈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袁大麻子的性情狡诈善变又残酷无道,仇奕森是了解的,他不得不作一番缜密的筹划。
仇奕森和巴法奴经过一番研讨之后,用过午餐,在回返茅屋当儿,却发现在茅屋的门前,站满了一大批来路不正的人物。细看之下,全都是周之龙和秦文马带来的那批人,连那个楞汉彭澎也在其中。
仇奕森并不在意,大步趋了上前。
彭澎已迎了上来,指着屋内说:“全都在里面等着你啦!”
仇奕森不悦,说:“准是你出卖的情报!”
彭澎耸了耸肩,说:“他们逼着我,我不得不说!”
大家发现了仇奕森,起了一阵骚动,立时秦文马和周之龙推门走出了茅屋。
“赫,仇叔叔,我们总算找到了你了!”秦文马说。
“我算准了,你早应该到啦!”周之龙说。
仇奕森已经看到了,闵三爷也在茅屋之内,竟然这批家伙把闵三爷也搬出来了。
闵三爷的脸色似乎有点生气,他向仇奕森一招手,说:“仇老弟,来、来、来!”
仇奕森跨进屋子,只见雷诺的父亲似已遭受到控制,被他们逼在墙隅。邵阿通双手插腰,伫立在闵三爷的背后一副打手模样。奇怪的是华云道并没有同来。
这时秦文马也迳自坐到闵三爷的身旁,一副身价百倍的味道。
仇奕森向闵三爷取笑说:“三爷不坐镇在你的‘王国’里,不怕海贼们会捣掉你的老巢么?”
闵三爷沉着脸色,说:“仇老弟,你口口声说对我们闵家的事情不发生兴趣,干么的又溜到C岛来了!”
仇奕森耸肩一笑,说:“我到现在为止,仍然对你们闵家的事情不感觉到兴趣!”
闵三江有了怒意,高声说:“那么你是和袁大麻子勾结往来么?”
仇奕森说:“谁告诉你的?”
闵三江说:“自然有人向我报告!”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三爷何不干脆说,是你的好女婿秦文马搬来的糊涂虫向你报告的?”
“糊涂虫”三个字十分刺耳,秦文马和周之龙招来的那批散帮流氓全在旁边听着,他们岂甘心当面受辱?一个个豹眼圆睁,有兴师问罪之企图,可是他们得听周之龙的。周之龙没让他们开口就抢先说了话:
“什么叫做糊涂虫?你和海盗约会,害我们的弟兄挨了刀子。”
仇奕森皱着眉宇绕瞪了那批人的嘴脸一眼,冷冷地说:“挨刀子是活该的!行动的技术不够,去跟踪海盗,岂不等于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和阎王开玩笑?吃刀子事小,还把我的名誉也玷辱了。”
秦文马楞楞地说:“我们的弟兄吃刀子,于你的名誉何关?”
仇奕森说:“海盗们必以为是我姓仇的派出人来跟踪的。我活了这把年纪,处理任何事情,都是光明正大,讲究明来明往!我和海盗约会,是有谈判的必要,这傻小子糊里糊涂跟踪上前,又挨了刀子,岂不是连累我姓仇名誉也玷辱了么?”
“风凉话!”秦文马说。
仇奕森说:“假如再有下次,谁孟浪行事,恐怕会连尸体也找不到呢!吃刀子已经是最起码的事情了!”
闵三爷插嘴说:“仇老弟说得对,你们没有应付海盗的经验!”
仇奕森便向闵三江说:“三爷既然要找我说话,何不摒退众人?耳目众多不好说话呢!”
闵三江一想,说:“我们何不回‘闵家花园’去从长计议?”
仇奕森说:“事情已逼在眉睫了,我需得赴约去和袁大麻子谈判,否则显示得我们太懦弱了!”
闵三江猜想仇奕森不可能勾结海盗“助纣为虐”打击他的,仇奕森和袁大麻子的谈判,也必然是站在公正的立场,或偏袒他这一方面的,问题就是仇奕森为什么要隐瞒着他行事,颇令人费解。闵三江考虑再三,终于吩咐邵阿通把所有的人全请出茅屋外去。
秦文马是闵三江的大女婿,又是他获得情报把仇奕森寻着的,自以为居功甚高,别的人都被请出屋外去了,只有他呆着没动。
邵阿通是楞头楞脑的,照样向秦文马一比手,说了声请。
“我是给爸爸做参谋的!”秦文马说。
但是闵三江很不客气地挥了挥手说:“我无需要任何人做参谋,你到外面去!”
秦文马自讨了没趣,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怏怏地退出茅屋。
待邵阿通掩上房门后,仇奕森移了椅子,靠近闵三爷坐下,掏出袁大麻子给他的回书给闵三爷看。
闵三爷边捻着他那苍白的大胡子说:“你怎会找到袁大麻子的?”
“袁大麻子的爪牙既然经常出现在C岛,他的人自然也匿藏在C岛的附近。海盗的习惯,不难揣测,三爷,你只是据守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去发现而已!”仇奕森将利用水鬼巴法奴黑夜投书的经过述了一遍。
闵三爷点首,赞许仇奕森的智慧,又说:“我不想采取主动的攻势,无非是希望袁大麻子自己反省!”
仇奕森说:“你以为袁大麻子是会自动反省的人么?”
闵三爷很觉为难:“如此下去,势必演出大流血事件!”
“流血事件早已经演出了!”
闵三江又把袁大麻子给仇奕森的覆信再细看了一遍,矜持着说:“瞧袁大麻子的语气,他着实是没有和谈的诚意!”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不会接受和谈,但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仇老弟是打算赴约到袁大麻子的船上去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否则袁大麻子以为三爷你只有防卫的能力。”
闵三江皱着眉宇,沉默了片刻:“我让华云道和邵阿通陪你同去如何?”
仇奕森连声说不可:“单刀赴会,会使袁大麻子高深莫测,而且在谈判的情绪上,也可以缓和一些,多两个人,既碍手脚,又显示我们胆怯了!”
“仇老弟,你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当年的老脾气!”
“三爷,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万一袁大麻子布置了阴谋暗算你时,岂不自踏进圈套?”
仇奕森咯咯笑了起来:“老狐狸会上当,问题就不简单了!”
闵三江豁然大笑,他那响亮而破哑的嗓子传达户外,使得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一帮人大惑不解。
这两老兄在当前的环境之下,在乐个什么劲呢?
闵三江忽的敛下了笑声,又说:“仇老弟,你的从旁义助,我十分的感激,但是为什么要隐瞒着我呢?”
仇奕森:“三爷问得好,什么叫做从旁义助?”
闵三江一怔,复又说:“假如大家能从长计议,岂不更好?”
仇奕森说:“你我的性格都是差不多的,不大容易接纳他人的意见!”
“你真有把握单刀赴会?”
“我希望能接受一次新的考验!”
闵三江叹了口气说:“惯于闯江湖的人,欲想‘收山’,真谈何容易呢!”
以后,仇奕森便提到他的计划。
据仇奕森知道,“闵家花园”在开垦时还剩下了部分的炸药,置在粮仓旁的废料堆中,这时候正派得上用场。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你还是那副‘老狐狸’的姿态,每到一个地方,都先行查探周围的环境?”
仇奕森说:“老脾气是改不了的!”
闵三江便答应了供应仇奕森炸药。“下午的时候,我派华云道送过来!”
“事机要严密,最好是让凤姑送来,她生性活泼,一天到晚乱蹦乱跳地不容易引人注意!”仇奕森说。
“你对华老儿不信任么?”
“对华老信不信任是另外一回事,最重要的还是要保密!”
计策已定,闵三江便告退了。邵阿通启开大门,给闵三爷牵过马来了。秦文马和周之龙那批散帮流氓全眼睁睁地在大门外怔视着。
闵三江因为一条腿不方便,上马时需得要邵阿通的帮忙,跨上座骑之后,仍是威风凛凛的,虽已鹤发银须,但豪气却不减当年。他向仇奕森一挥手,拧转马头,四蹄如飞,扬起了一阵尘埃,如箭似地去了。
邵阿通也跨上马,追随在闵三江之后,他们回“闵家花园”去了。
秦文马好像很焦急,他和周之龙双双趋至仇奕森的跟前,说:“仇叔叔,闵三爷跟你谈了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漏!”仇奕森答。
“大家又不是外人,说说又何妨?”秦文马说。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摆了筵席请我去赴宴,你要参加吗?”
秦文马和周之龙面面相觑,不懂得仇奕森在卖弄什么狡黠!
周之龙便板下了脸色,煞有介事地说:“老前辈,我一直是很尊重你的,到这时候,就无需要开这种玩笑了!”
仇奕森说:“一点也不开玩笑,明天早上,我们海滩上见面。假如我不能回来,请到海上去为我收尸吧!”
“你说得使我们汗毛直竖,但是我们假如贪生怕死的,也不会到C岛上来了!”秦文马似是很英雄豪迈地说。
“你好胆量!”仇奕森用手指头点到了他的胸脯之上,“但是我不希望挨刀子的,更不希望你挨刀子了!要不然,闵三爷就要少掉一个女婿了!”
在傍晚时,一个野女郎雄赳赳气昂昂地骑着一匹硕壮高大的白马,在海边的大马路上疾驰,还在市区的道上打了个转,简直是在“招摇过市”。稍微在C岛住上有些时日的居民,谁都知道,那是“闵家花园”鼎鼎有名的三小姐。
她是经常一副男儿装扮在市面上出现的,对一般男儿而言,大家都羡慕不已;对女孩子而言,大多女孩子都会嫉妒,因为每逢闵凤姑路过,男人们都会驻足观望,议论纷纭的,对其他女性们好像是一种严重的威胁。
不久,闵凤姑在小窃儿雷诺的破茅屋门前,一跃下马。仇奕森早有准备,已推门出来迎候了。
闵凤姑解下马鞍上的一只革囊,趋进茅屋,启开囊袋里的东西,翻倒在地上,说:
“仇叔叔,你倒很会玩,危害公共安全的东西,全在这里,老头儿教我送来的,不知道你有着些什么作用?”
仇奕森说:“玩火者,死于火!但在未死于火之前,仍然是要玩火的!这是人类劣根性,对我也不例外呢!”
“你还在装疯呢!周之龙的爪牙全布置在屋外,严密地监视着你!”闵凤姑说。
仇奕森含笑说:“你是聪明人,至于如何把他们引开,我很想借重你呢!”
凤姑是奉闵三爷的密令来协助仇奕森的,她虽穿着男装,但到了必要时,女儿娇憨之态,仍还是会很自然地流露的。
“我不干!我要跟你出海去!”她说。
仇奕森笑了起来:“黄毛丫头,你见过了海盗没有?”
“海盗又有什么了不起,‘闵家花园’已经捕杀过好几‘头’了!”
“动物园看野兽,等于看活标本一样,但是在荒野里却是另外一回事呢!”
“不管怎样,我要和你一同去!”闵凤姑撒娇说。
“不可以!你的任务是要把那些人引开,不让他们知道我和袁大麻子在什么地方会面。”
“管它在什么地方会面,反正我跟定你就是了!谁教你那天在游泳池畔溜走之后,就人影不见了呢?”
仇奕森说:“假如你不听话的话呢,连累我吃败仗事小,整个大局也给破坏了!”
闵凤姑愤然说:“你们老是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得这样没用……”她呶起了小嘴就要走路。
仇奕森一把将她扯住,严声说:“你要负责把这批人引开!”
闵凤姑没有说话,怒气冲冲地摔开仇奕森的手,拧头昂昂然地就跨出大门去了。
仇奕森满以为闵凤姑会一怒而去,但她出至大门,却向把守在巷口间周之龙派下负责监视仇奕森的三个歹徒说:“朋友们,有种没有?”
那三个歹徒怔怔地说:“怎么样?”
“有种就跟我拿海盗去!我打前锋,你们作后卫!”
“海盗在哪里?”
“你们跟我来就是了!”闵凤姑说着,牵着她的那匹大白马领在前面走。
那三个歹徒经过一番磋商之后,决计分出两个人跟着闵凤姑而去,一个人仍留在巷口间,继续监视仇奕森。
仇奕森趋在窗前看得清楚,不禁引起了感叹:“唉,这野丫头,真够受的!”
天色已经全黑了,仇奕森和巴法奴与雷诺二人早已经约好,他俩借了一条小艇正向茅屋这方向划过来。雷诺在艇上正举高了马灯,向仇奕森打灯号呢。
巷口间还留守着一个人,仇奕森非得将他打发掉不可,他将应用品包扎好,全背在身上,然后趋出巷口外去,向那人招了招手。
“小子,你游泳行么?”
“干么呀?”
“海盗请我赴宴去!”
“为什么不招大伙儿去呢?”
“来不及了,你的水性行吗?”仇奕森问:“要领功,就领头功!”
那小子凝呆了片刻说:“我游泳不大灵,勉强可以浮水就是了。”
“.跌落海会爬得上岸吗?”
“那没有问题!”
仇奕森便一招手:“跟我来!”
仇奕森领在前面,那小子跟在后面,徐徐地向海岸出去,那儿有着一个小小的码头,是雷诺亲自搭建的,供给他的残废父亲在无聊时垂钓用的!
是时,巴法奴和雷诺已经把小艇划近了。
仇奕森在码头前停步,又向那小子说:“海面上有一条小船,看见吗?”
那小子伸长了脖子,瞪大了一双贼眼:“当然看见!”
“船上有几个人?”
“两个!”
“再看清楚一点!”
那小子不知内里,以为自己眼光不灵,天色又黑了,便把脖子伸得更长,伸出码头之外去细看。下面就是海啦。
仇奕森不慌不忙抬脚照定了他的屁股一蹬!只听得“扑通”的一声,那小子落海里去了。
一忽儿,只见他由水里冒了出来,泼漱泼漱地双手乱划,又听得咕噜咕噜的,那是喝水的声响。
巴法奴和雷诺已经把小艇拢了岸,仇奕森背着了行囊,一个纵身,上小艇去了。
雷诺指着落海的那人说:“这家伙不谙水性,一定会溺毙的!”
仇奕森说:“没关系,我在事前已经问过他了,假如跌落水中,会不会爬上岸?他说没有问题的!大概就淹不死,时间无多,我们快启程吧!”
雷诺到底是小孩子,仍还担心那个落水的人。仇奕森已解下了背在背上的皮囊,拾起船桨,帮同巴法奴将船划出海面去了。
海面上是黝黑的一片,仇奕森吩咐将灯灭去。
巴法奴是C岛著名的水鬼,C岛附近的航道和水流他全熟,凭摸索就可以盲目驶船。
过了片刻,只听得岸上有人呛咳,又拉大了嗓子实行“泼妇骂街”。
“他妈的仇奕森,你算是把我整倒了。没关系,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我不会饶你的!你记得,我X你的祖奶奶……”
仇奕森噘唇微笑,不动声色,仍摇着他的桨。
“那小子竟然真能爬上岸了!”雷诺说:“他在乱骂呢!”
“别理睬他就行了,任何一个人,无端被踢落水中,都是会生气的!”
雷诺大笑不已。
不久,他们渐听不到那些恶劣的咒骂声音了,因为已经和海岸距离渐远了。
巴法奴抬头看了看星宿,用土语说:“我们应该偏右了!”
是时,因为是涨潮的时间,海涛的颠簸较大,浪潮的声响掩盖了其他一切的声息,再回顾海岸,那仅是几盏在丛林隐蔽之下昏黯不明的灯光,和天上的寒星互相点缀,成为寂夜的幻景。
仇奕森知道,已经和槟榔礁快接近了,他停下了桨。
“海盗船停泊在什么地方?”他问。
巴法奴指着海面上的两点微弱的渔火,说:“那就是了!”
仇奕森说:“这地方正好,我们可以找掩蔽的地方在此过夜了!”
“这四周围都是暗礁!”巴法奴说。
“我们正好躲藏在暗礁里!找一个适合的地方我们下锚吧!”
巴法奴和雷诺自是不懂得仇奕森的心计,但是他们也只好按照仇奕森的吩咐,找寻妥善的过夜地方。
“趁在这歇息的时间,我可以教导你们如何的使用炸药!”仇奕森说。
在菲岛仲夏的晨间,海洋上多半是会有着一层薄薄的雾色,必须等到日出时才会散去。
船在海面上飘荡,似乎是等于腾云驾雾般的。
仇奕森和巴法奴雷诺三人所驾的小艇,在晨曦微露的槟榔礁的海面之中渐映露出来。
这条小艇的掩蔽处所找的地方甚为适当,它和两艘停泊在礁石丛中的海盗船遥遥相对。由于他们的小艇面积小,所以躲在礁石之中,他们可以清楚窥得海盗船的所在地,而海盗船却不一定能发现他们的所在处。
在大清晨间,仇奕森就把巴法奴和雷诺唤醒,仇奕森带着营养丰富的早点和白兰地酒,他让他们两人饱食之后便实行工作。
在晨间海水的温度奇低,几乎好像冰水一样。巴法奴喝了大半瓶的白兰地酒用以暖身,然后背了应用各物,便潜下水去。
雷诺人小鬼大,竟也染上了不良的嗜好,他自衣袋之中摸出一小截香烟屁股,擦着了火柴正打算过瘾,仇奕森忙伸手,一巴掌将他手中的连烟蒂带火柴一并拍到海水里去了。
“你不想活了吗?”仇奕森说。
“吸烟有什么要紧?……”
“被海贼发现了烟火,你我都逃不了!”
“距离这样远,他们怎看得见呢!”
“吃海洋饭的人,至为敏感,我们需得谨慎小心!”仇奕森告诫说。
“这样乾坐着,多无聊呀!”雷诺发牢骚说。
“不久,你就会感觉到紧张刺激的!”
约过了二三十分钟,巴法奴自水面上冒出头来,他举起手打了个OK的信号。
仇奕森点了点头,巴法奴复又潜入海底去了。
仇奕森拾起船桨,招呼雷诺说:“我们现在可以去找寻刺激了!”
雷诺也拾起了桨,帮同仇奕森摇艇,驶向两艘海贼船的所在处。
过了不久,小艇和贼船渐接近了。
“喂!有人来喽——”海贼船上有人呼喊。
只见那艘较大的“大眼鸡”船上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在甲板上奔走。
“是仇奕森到了吗?”有人问。
“很可能是的!”
“有多少人?”
“两个,一大一小!”
仇奕森的小艇已经逐渐和海贼船接近了,他按照海盗船帮的规矩,停下了桨竖起来朝了天,那是行礼的意思。
贼船上群贼探出头来,仇奕森已经可以看到,有落腮胡子的海盗首脑袁大麻子也伏在船栏之上。
“袁大哥!”仇奕森双手抱拳:“小弟应约特来拜候!”
袁大麻子的嗓音如铜锣一样,说:“仇老弟请!”
贼船上的水手便放下了绳梯,仇奕森的小艇拢近,水手们用搭钩伸上来给它挂住。
仇奕森毫不犹豫,很快地便沿绳梯爬了上去,他一招手,雷诺也登了贼船。
那些海贼,一个个衣衫褴褛,歪脖子、斜眼睛、癞痢头、烂眼疤,形形色色什么样丑恶长相的人全有。
雷诺有生以来从未遭遇到这种场面,显得有点不太自在。
海贼们还在注意着海面上仇奕森究竟是否一条船来的呢!他们不断地四下了望。
仇奕森的态度十分从容,他摸出了一支香烟,递给雷诺悄声说:“这时候你可以吸烟了!”
袁大麻子翘起了大拇指,说:“仇老弟应约光临,真是豪勇不减当年!”
仇奕森也说:“袁大哥多年不见,还是威风八面!”
袁大麻子一比手,将仇奕森让至甲板前堆叠好当作座椅的木箱上坐下,一面吩咐斟茶递烟。
仇奕森也将他的礼物双手递上,那是一支非常精致的防风烟斗,是最适合海员用的,仇奕森是在M市选购来的。
袁大麻子看了看烟斗,咯咯大笑,立刻咬在唇上。他的大弟子应炯渔已给他递过来烟丝。
袁大麻子边装烟丝,边说:“听说仇老弟有意自告奋勇出来做调人,排解闵三爷和我们之间的争纷,不知道如何排解法?”
仇奕森说:“大家全是自己人,同过生死患难的弟兄,何必今天交恶?况且闵三爷已经收山归隐多年了!用双手开辟‘闵家花园’着实不容易!”
“开辟‘闵家花园’?还不是用我们弟兄当年用命所拚出来的血汗钱,今天闵三江自己享福了,就把弟兄们的生死置之不顾!”
“当年闵三爷宣布‘收山’时,不是已经将所有的财产公平分配了么?”
“嗨!公平吗?”袁大麻子拉大了嗓子怪叫起来,“怎样公平法?你且看今天闵三江像发了财,建立了自己的‘王国’,而我们的弟兄全都在挨饥受饿……”
仇奕森仍然很平和地说:“听说袁大哥在当年也分了若干钱财和几条船!”
袁大麻子指着他的那条“大眼鸡”说:“瞧,船仍在,不就是这种破船么?有好几条呢!全是不堪一击的,破的破,沉的沉,有些早变成废木当做柴火烧了!况且我还要养这么多的人……”
仇奕森便说:“这样说来,袁大哥是没有遵守收山之约了!”
袁大麻子说:“收山?说得多轻松,多容易?弟兄们的一生都是在海洋上找生活,一旦叫他们改行,教他们靠什么生活?”
仇奕森说:“但是闵三爷已经是残废人了,又活至这把年纪,他宣布收山脱帮是情有可原的;而且闵三爷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他的应得,买了一幅荒地,凭自己的双手去开垦,今天能享清福度他的晚年,也不为过份呀!”
袁大麻子有了怒意:“仇老弟,你做调人,未免太偏袒闵三江的方面罢?”
仇奕森说:“我说的是公平话!”
袁大麻子的大弟子应炯渔在旁插了口:“什么叫做公平话?做龙头大哥的一连杀害了我们好几个弟兄,这算什么鸟的公平?”
旁边环立着的许多海盗开始鼓噪起来。
“他妈的,这算是调停人么?明是奸细来侦查我们的虚实的!”
“妈的,把他吊起来!”
“妈的,让他活着回去,我是众人养的……”
“先揍了再说!”
仇奕森正襟危坐,稳如泰山,毫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袁大麻子的表情,一副有恃无恐的形色。
袁大麻子的心中也暗暗纳闷,仇奕森到他的船上来作调停谈判,只带了一个小孩子,未免好像有点太藐视人了,他是凭着什么来赌的狠呢?
袁大麻子举起双手乱摇,高声向他的爪牙叱喝:“你们怪嚷的干什么?你们像一个船帮么?简直像一群蠢猪!”
应炯渔是大弟子,平日在袁大麻子面前最得宠,所以仍要驳辩说:“他妈的我们弟兄过路,讨几个盘费并不为其过,闵三江居然连宰了我们三个人,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梁作盛、梁作业弟兄死得冤枉!”
另一个烂眼疤的海贼说:“我们的五哥死得才冤枉呢!”
“有仇不报非君子,血债血还,我们非得向闵三江讨命不可!”
旁边说话的人很多,仇奕森便双手抱着臂膀,缄默不语。这时候,雷诺因为心情恐怖,便划着了火柴燃吸香烟。但是他浑身抖索,连划了几根火柴也没将香烟燃着。
仇奕森掏出打火机,替雷诺将香烟燃着了,边向袁大麻子说:“瞧!你们将小孩吓得直发抖!”
袁大麻子便又向他的爪牙叱喝咒骂:“他妈的兔崽子们!我已经关照过你们少说话!可以把你们的嘴巴封起来吗?”
领导这批杀人放火的家伙并不容易,袁大麻子的威严并不见得如何,他吼喝过后,那些小喽罗仍喋喋不休地噜嗦着。
仇奕森含着笑,对袁大麻子等于是一种讥讽。
袁大麻子顺手扔了一只铁茶杯,这样始才算是把场面镇压住了。海盗喽罗们虽然缄下了口,但是仍然对仇奕森是虎视眈眈的。
袁大麻子便指着仇奕森,气势汹汹地说:“仇老弟,假如你真意出来做调人,说话和处事都得公平,否则无异自取其祸!”
仇奕森说:“要怎么公平法?是否应先行把闵三爷的‘闵家花园’毁了,然后随大家出海投入干走私军火及贩毒的勾当?”
应炯渔在旁又加了口:“闵三江杀害了我们三个弟兄,总应该有个交代!”
“凭据拿来!”仇奕森说。
“凭据?到哪里去找凭据呢?他们的三个弟兄跨进了‘闵家花园’之后,即失踪影,连渣滓也寻不着了,到哪儿去找凭据呢?”
“没有凭证怎么能说闵三江杀害了你们的兄弟呢?”
“那么我们的人呢?”袁大麻子说。
“不知道!”仇奕森回答得干净俐落。
“哼!‘闵家花园’内雇用的土人孩子传出来的,闵三江将他们杀害之后,沉尸海底,所以连渣滓也寻不着了!”
仇奕森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也是跨洋越海的江洋好汉,为什么只会在孩子的身上用功夫?莫非是返老还童么?……”
“他妈的……”袁大麻子唾了一口。“仇老弟你的立场真站得公平么?”
仇奕森说:“不管如何,我给你们双方都是同样的劝息和告诫,最好化干戈为玉帛,停止再演出流血事件。不看亲情看旧情!老弟兄一场,何必活到这岁数,给江湖上留下笑话?”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一走了事?”
“需要盘费的话,兄弟我可以带话和闵三爷磋商!”
袁大麻子见话似有转机,颔首说:“‘闵家花园’价值不下一千数百万披索,我们请闵三江拿出一半来,我们弟兄便全有生路了!”
应炯渔又说:“反正闵三江所有的几个作孽钱,也全是我们弟兄出生入死,流血流汗拚出来的。他克扣粮饷,中饱自肥,到最后,个人享清福,置我们弟兄生死于不顾,教他让出一半的土地,不为其过吧?”
仇奕森正色说:“用武力手段苛求,恐怕办不到吧!”
“我们已经是让步了,没教闵三江吐出全部的赃款,对他已经是客气的了!”袁大麻子也说。
“‘闵家花园’确实原是一幅荒土,完全是闵三江凭双手开垦出来的!”
“仇老弟,你是代替闵三江拒绝我们的要求了?”袁大麻子不悦地再说。
“我们可以将‘闵家花园’踏为平地,杀得他片甲不留!”应炯渔说。
仇奕森讥讽说:“你们是穷兵黩武,恃强好胜,所以才会落至这副狼狈不堪的地步!闵三爷带领你们多年,教导你们许多技能,你们有几根骨头几两肉,三爷能会不知道吗?还没有交手,你们已经失踪了三个人了,难道说还打算以‘闵家花园’为你们的最后葬身之地么?”
袁大麻子有恼羞成怒之意,又扔了一只铁茶杯。雷诺被吓得连香烟也由唇边滚落至甲板之上。
袁大麻子咬牙切齿地指着仇奕森说:“老弟,你一生所犯的毛病,就是喜欢耍贫嘴,喜欢损人!不错,我一生之中遭受到的挫折不少,这是命运使然,但是这一次,我有把握,我定会成功,闵三江一定要向我低头就范!”
仇奕森说:“你不会成功的,闵三爷也不会向你低头就范!”
“不!我一定会成功的,因为我已经捏牢了闵三江的弱点,这是他最大的致命之伤!”
“你是自我陶醉罢了,闵三爷不会有什么致命伤会落在你的手里的!”
袁大麻子哈哈大笑说:“有的!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故事。闵三江为什么会瘸掉一条腿?就是因为他讲义气重道义。那时候,正是抗日末年,闵三江帮同菲律宾人民打游击,日军俘掳了闵三江一个手下爱将作人质,要实行和闵三江作换俘的谈判。闵三江为了遵守江湖道义,毅然赴会。驾船驶至约定的换俘地点,就中了日军的计了,被密集的炮火所轰,几乎丧命。经弟兄们努力抢救,始才冲出重围,但是也就废了一条腿啦!”
“那么闵三江的那名爱将呢?”仇奕森问。
“照样被日本人砍了头,沉尸海底。闵三江因此而成了残废,心灰意冷,始才下了决心洗手江湖,收山归隐!”袁大麻子说。
“日本军阀,也太过残忍无道了!”仇奕森说。
袁大麻子起了一阵奸笑:“如今故事要重演了!闵三江的弱点,就是他讲道义,重江湖义气!”
仇奕森含笑说:“但是你并没有掳有闵三江的爱将做人质,如何逼闵三江就范呢?”
袁大麻子说:“我已经掳有了人质!”
“谁?”
“就是你!仇老弟!”袁大麻子很得意,手指头几乎伸到了仇奕森的鼻尖之上。
仇奕森故作惶然地说:“我并非是闵三爷的爱将,也不会平白替你做人质呢!”
“仇老弟,你会就范的!”袁大麻子立时向他的爪牙一挤眼,他的大弟子应炯渔首先有了动静,立时向仇奕森走过来了。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仇奕森的那个小家伙雷诺已经窜身跃出了甲板,跳进海水里去了。
“嗨!别让这小鬼逃掉了!”应炯渔叫嚷着说。同时,他拔枪就向雷诺跃水的地方乱枪射击,砰、砰、砰,一连好几枪。
仇奕森并不为雷诺耽忧,这孩子是潜水拾铜币谋生的小水鬼,在岸上,看不出他的本领;下了水,那可就是他的天地了!
应炯渔一连好几枪,没有击中,水下面也没有反应,着了急,便招呼船上的弟兄们下去拿人。
“扑通,扑通……”一连好几个自命水性高超的海贼都跃下了水,但是他们哪还能寻着雷诺的踪影呢?
仇奕森仍然保持了他最镇静的态度,向袁大麻子说:“若论水性,凭你的那几个爪牙,绝对不会是那孩子的对手呢!”
袁大麻子咆哮说:“不管怎样,仇老弟我要留你作人质!逼闵三江就范!”
仇奕森平和地说:“袁大哥,我不会替你做人质的。况且,你和三爷的恩怨于我无关,我只是来替你们做调人的!”
袁大麻子恼了火,取下咬在唇上的烟斗,猛击当作桌子用的木箱,咒骂说:“仇奕森,你已经是被俘掳了,你逃不了的,你就是我们的人质……”
那支烟斗,一经敲击,竟然碎裂断为二截。
仇奕森说:“这是不祥之兆!”
袁大麻子瞪目惶然,捏着斗大的拳头,打算将仇奕森殴辱一番。
仇奕森蓦地起立,高举起一只手,吼喝说:“你别胡来,否则这里就是你葬身之地!”
袁大麻子的爪牙仍然要扑上前去动手,仇奕森抬脚将首先扑上来的人蹬了一个大筋斗。跟着,他的手向下一沉,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火光蔽天,砂石翻飞,整条船被震得颠荡不已。
那些海贼,一个个被吓得脸无人色,丧魂落魄,有些还跌在甲板上打滚哩。
“这是怎么回事?”袁大麻子叫嚷着说。
原来,靠近了他们的那两艘“大眼鸡”机帆当中的一座石礁,竟然爆炸了,那是有人在那地方埋了炸药。
仇奕森大声的说:“假如你们再动蛮的话,再第二响,就是炸你们的船!”
袁大麻子咽着气呐呐地说:“仇老弟,原来是你布置的阴谋!”
仇奕森说:“猛虎不过岗,你早就说过——‘老狐狸’不是好惹的;假如我事前不加以布置的话,岂不是就要落在你袁大哥的手中了吗?”说完,他起了一阵冷笑。
“仇奕森,我不会饶你的……”袁大麻子说。
仇奕森指着跳落海中追拿雷诺的几个海贼喽罗说:“吩咐你的这些老把戏们赶快出水吧!误触了引线不是闹着玩的!”
“你在我们的两条船上全布了炸药吗?”
“可不是吗?我要安全踏上你们的船,也要安全离去!”
“混帐王八羔子……”
“你咒骂也没有用处!老实说,闵三爷不在乎你们使用武力。但是为息事宁人,免伤弟兄之间的和气,我仇某多管了闲事,自告奋勇出来做调人,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调解!”
是时,应炯渔已经将跳落海中的几个弟兄招上船了,他们落水半天连雷诺的影子也没找到。
袁大麻子皱着眉宇,矜持了半晌,又说:“仇老弟,你的立场公正吗?”
仇奕森说:“自然是公正的!”
“你打算教我们怎样收场?”
“闵三爷一生辛劳,所剩下的只是一座‘闵家花园’,想要闵三爷将这座‘花园’出售,那是办不到的,欲使用武力也是枉然;但是假如说是缺短了盘费,看在昔日老弟兄的交情上,闵三爷可以打发!”
“闵三江预计拿出多大的数字。”
仇奕森说:“且看袁大哥开口,我还得回去费一番唇舌!”
袁大麻子正色说:“我们需要的是船只、军械、粮饷……我们有了大计划,要从头大大的干一番,还是请闵三江‘出山’做我们的领导人……”
仇奕森说:“闵三爷收山多年,对这些事情已经不感到兴趣了!”
“仇老弟,你不妨替我们说项!”袁大麻子改变了语气。
仇奕森摇首说:“闵三江很聪明,他打算终老在这归宿之地!”
应炯渔便又插了口:“袁大哥,既然这样,你又何妨开个数字!”
袁大麻子便搔着头皮。“我们要多少钱才够呢?”
“起码一千万……”应炯渔说。
仇奕森冷嗤一声:“说你是狮子开口,那是抬举你了;无如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仇老弟,按照你的意思,闵三江可以拿出多少钱呢?”袁大麻子似乎有退一步着想之意。
“你们失踪了三个人,闵三爷打算赠送三份抚恤费,十万披索的数字计算,足够做你们全体弟兄连船只在内的抚恤费了!”仇奕森有意“缺德”地说。
“这是什么话?仇奕森,你是在向我们恫吓么?”应炯渔提出了抗议说:“我们的袁大哥,是一位仁义大哥,是比较好说话的,但是我姓应的却是难缠的!天底下没那么简单的事情,杀了我们三个弟兄,赔抚恤费了事!还由得闵三江爱出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仇奕森便说:“你姓应的难缠,可有着什么高见或是什么打算呢?”
应炯渔楞楞地说:“我若斗不过闵三江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和他来个同归于尽!而且闵三江犯了江湖上最大的忌讳,杀戮自己的弟兄,不论江湖上先一辈晚一辈,评起理来,闵三江就得吃瘪。我们正邀请了‘四海帮’的老长辈来论理呢!方丁卫的堂兄弟‘方家四怪’,全要赶来了,要和闵三江评理……”
袁大麻子蓦地一声咳嗽,始才把应炯渔“口若悬河”似的话语打断了。
应炯渔始才惊觉他已经泄漏了天机,把“方家四怪”将要参加袁大麻子的行列的机密也泄漏了。
应炯渔住了口,可是仇奕森却是敏感的,他一听“方家四怪”这几个字,就不免打了个寒噤。
仇奕森当年在干私枭的勾当时,和“闽海帮”的交情至为深厚。
闽粤沿海,凭“仇奕森”三个字,就可以畅行无阻,仇奕森若凭自己的能耐,他没有这种“苗头”,全仗闵三江给他撑腰。江湖上得讲义气,闵三江是“闵海帮”的“三爷”,闽粤沿海的海贼多少得买他的帐,否则在大陆沿海,能过得了任何地方,到了闽海必会有麻烦。
“方家四怪”原是称为“方家四杰”的,是胞兄弟四人,属于青岛方面的海盗帮的。山东籍的朋友,在性格方面是比较憨直一点,说一不二,所以给他们起的绰号也改了音,称“四杰”为“四怪”!
这昆仲四人,都拥有实力强大的船帮势力,横行于海上;但是他们的势力,仅限于北方,南下不了。为拉拢感情计,“四怪”将他们的堂弟方丁卫拜在“闽海帮”的门前,义结金兰,按年龄秩序为袁大麻子名分下的五爷。
因为方丁卫有着“方家四怪”为背景,平日在“闽海帮”也是张牙舞爪的,谁都得让他几分。
但是这一次,方丁卫跨进了“闵家花园”的大门,就意外地丧了命!应炯渔一时气忿说漏了口,把机密泄漏了。
仇奕森相信,应炯渔绝非是开玩笑的,或是借着“方家四怪”的恶名吓唬人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各地的海盗都遭到极大的浩劫,惨遭全面扫荡,相信方家的四昆仲也不例外。假如不是应炯渔提起这个名字,仇奕森早就把他们忘记掉了呢。
仇奕森便故意冷冷地说:“管它‘四怪’也好,‘八怪’也好,谁要来都与我无干。闵三爷的说话,我是带到了,接受与否,那是你们的事了,兄弟告辞了!”
“仇老弟,你想走了么?”袁大麻子仍有留客之意。
仇奕森说:“话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到此打住,希望你们多作考虑!”
应炯渔有逞蛮之意,他伸手摸着腰间的枪:“条件还未有谈妥呢!”
仇奕森说:“条件就是如此,三个人的抚恤费!大家哈哈一笑,以后见面还是好弟兄;否则各走极端,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收场!”
袁大麻子不悦,说:“这样说,岂不等于把我们当做乞丐打发了?”
仇奕森再说:“当然,假如你们仍然尊重闵三爷是你们的大哥,闵三爷当然还另有犒赏,否则,就要各看苗头了!”他说着话已趋至甲板的栏杆旁,跨腿外出,打算由绳梯下去,回到他的小舢舨上。
应炯渔上前拦阻,说:“谈判未有结果,何必急着离去?”
仇奕森说:“废话多说也无益,告辞了!”
应炯渔将捏在手中的短枪一抛,说:“我打算留客!”
仇奕森冷笑说:“别炫耀你的武力!”他扬手一指,在他们两艘贼船停泊着距离不远的海面上,有着几座凸出海面的巨大礁石,仇奕森一递手,那当中的一座礁石便露出一个体格壮硕的青年土人,皮肤是黝黑的,他也扬着手,和仇奕森打招呼。另外还有着一个小家伙,那就是刚才由船上跃海逃脱了的小水鬼雷诺,他竟然也潜水逃至那礁石上去了。
只见雷诺搬出了一只红色的形状像木箱子的东西,上面有着扶手的支架,又有引导线直通进海水里去——那原是一只“深水爆炸器”的开关!
仇奕森又说:“瞧,我们的两个小把戏只要一按,你们这两条船就会连渣滓也不留了!”
因为有过刚才的一响示威性的巨力爆炸,几乎把他们的两条船也颠覆了,那些海盗小喽罗们犹有余悸,这会儿仇奕森的“埋伏”明显地露了出来,当然更会增加他们的情绪不安。
应炯渔说:“仇奕森,你不过是在玩噱头而已,试想你自己也留在船上,你会让你的两个小把戏爆炸这两条船么?不可能的!”
仇奕森已站落在绳梯之上,哈哈大笑说:“应炯渔,你的资格还嫩着呢!你的袁大哥知道,我仇某一生行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同归于尽可以,受凌辱则不可。所以,我已经站在有利的地位上了,只要翻身下水,你们的这两条船必然会爆炸,倒不如让我乘小艇离去,你们也落得安静!”
应炯渔当然不敢自作主张,回首看了袁大麻子一眼,意在请示。
袁大麻子连忙摇头。久历江湖的人,可以了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仇奕森单枪匹马能侦知他们匿藏的地点,又运用高深莫测的手段,投书约会,种种迹象看来,他们是非得甘拜下风不可了。
所以,袁大麻子认瘪,示意让仇奕森走路。
仇奕森再说:“袁大哥,希望你切勿忠言逆耳!接受闵三爷的建议,拿几个钱,作为你远大计划的补助,此后谁也不麻烦谁;否则亲兄弟伤了和气,那是很不划算的!”
“滚你的吧!”袁大麻子仍要维持他自己的威严说。
仇奕森不慌不忙,由绳梯落到小艇后,解开缆绳、摆桨,徐徐地摇出海面去了。
应炯渔是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向袁大麻子进谗言说:“现在要杀他还来得及,这家伙,名不虚传,是个‘老狐狸’……”
袁大麻子“呸”的一声,把应炯渔算是喝住了。
仇奕森在小艇上挥着手,说:“袁大哥,假如你有意接受闵三爷的条件,可以派人递信至‘好彩酒吧’或者是‘闵家花园’都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全是共过生死患难的弟兄,相信不必走极端吧!”
袁大麻子肚子里在诅咒,嘴巴里却说不出话来。
应炯渔却说:“在海礁上的那两个土人一离开‘引爆器’,我们就可以实行攻击了!”
仇奕森已经坐在他的那只小艇上了,摇动双桨,徐徐地和贼船分开了。
但袁大麻子没有反应,应炯渔还是要听命于袁大麻子,没敢再留难,任由仇奕森渐行远去。
袁大麻子不是怕别的,那伫立在大礁石上的青年土人可怕,他的双手仍抚按在那形状像只箱子似的“引爆器”之上,只要他按下去,袁大麻子所有的两条船,就会炸为粉碎。
袁大麻子还担心着,万一仇奕森的小艇远离开了爆炸的范围,他就会下毒手。
“仇老弟,你何不关照闵三江多作考虑?”袁大麻子叫嚷着。
仇奕森仍摇着桨,一面高声回答:“不!还是你多作考虑!我在‘好彩酒吧’随时等候你的回话!”
“我们怎么办?”应炯渔向他的“老师”请示说。
袁大麻子吁了口气,说:“这一遭,我们输了,但是你把我们邀请‘方家四怪’的机密泄漏了,仇奕森也显得有点不大自在!”
“我泄露得适当么?”
“你应该挨揍!”袁大麻子正下了脸色说:“我们虽然邀请了‘方家四怪’来给我们助阵,但是假如他们不到的话,将来我们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在战后,‘方家四怪’也潦倒不堪,我相信他们是一定会到的!”应炯渔非常有把握地说。
“别忘了,‘方家四怪’和闵三江同样的是有交情的!”袁大麻子说。
“利之所在,‘方家四怪’也希望能恢复他们旧日的势力,闵三江和他们虽然有交情,但是顶多也只会像打发我们一样的打发他们。我们的计划远大,‘方家四怪’会投向我们这一方面的!”
“算盘别打得太如意了!”
是时,仇奕森所驾的小艇已摇近了一大一小两个土人所在的礁石附近。只见那土人孩子“扑通”下水,泅水爬上了小艇,两人合力摇桨驶返岸去。
那青年土人却仍留在礁石之上把守着那架“引爆器”,藉以威胁两条贼船,逼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不久,仇奕森的小艇已渐和海岸接近了,海贼纵然想追赶也追赶莫及的程度,那土人青年始才将“引爆器”抛下海中,自己也跟同跳下海,以后就不再见他浮出水来。这土人的水上功夫是如何,可见而知。
待那青年土人下海之后,贼船脱离了爆炸的威胁,袁大麻子一声号令,由应炯渔率领着众喽罗纷纷跳入水中,检查两艘贼船的船底,拆除仇奕森给他们装置的炸药。
仇奕森的小艇由原来登船的地方拢了岸,他们需要等候巴法奴泅返岸来。仇奕森摸出烟卷,他给雷诺燃了一支,打趣说:“刚才的情形还够刺激吗?”
雷诺叹息说:“这简直比做扒手失手时更为刺激!我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咧!”
仇奕森笑着说:“相信更刺激的事情会接踵而来呢!”
不久,他们已经看到巴法奴自大海之中冒出头来了,正举手和他们打招呼。
“巴法奴的游泳技术是惊人的,他可以在海底,潜行几里路!”雷诺翘起了大拇指夸张地说。
“假如以后他能像今天的这样卖力,我会给他更高的报酬!”仇奕森说。
正在这时,仇奕森的背后忽的伸过来一支冰凉的手枪,仇奕森一愕,楞楞地回头。
持枪的正是昨夜奉命看守着仇奕森,却被骗至海边,一脚踢下海去的小流氓。
他的枪口对了仇奕森的脖子,仇奕森不得不装上一副笑脸。
“嗨!你的游泳技术显然有进步了,竟然很快能回到岸上啦!”仇奕森谑笑着说。
“你昨晚上送我一只火腿,现在我可要送你一粒莲子羹了!”那人余恨未息地扣着了枪机说。
“且慢,你得先征求周之龙和秦文马的同意,否则我吃莲子羹事小,你也不能活着走出C岛,岂不冤枉!”
“他妈的,周之龙、秦文马个屁!把我们诱骗到C岛来冷落在一旁,还要忍受许多奚落和凌辱!”
“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好戏还在后面呢!我还是刚刚和海盗谈判过回来的!”
“反正我要你吃一枚莲子羹,教你痛快!”
雷诺在一旁,被吓傻了。巴法奴也刚好泅水回返岸边,目睹当前的情形也为仇奕森担心不已。
仇奕森却发现他的“救兵”到了,那是闵凤姑,她是奉闵三爷的命令来接应仇奕森的。她在雷诺的破茅屋内睡懒觉,这时间听得海边小码头上有人说话的声响,便穿出门来。
闵凤姑发现仇奕森被一名小流氓用手枪威胁着,便蹑手蹑脚地趋过来了。
这时候,仇奕森便需得和那小流氓胡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朋友你贵姓?”他问。
“我姓什么关你屁事!”
“大家自己人又何必伤感情呢?”
“谁和你是自己人?”他仍扣着枪机。
只听“啪!”的一声,那是闵凤姑手中的马鞭声响,已狠狠地鞭在那小流氓的手背上,他手中的短枪便脱手跌落码头之上。
雷诺是个“鬼灵精”,手急眼快,一个滚身,已经将手枪拾起,随手一抛,手枪已落在仇奕森的手中。
小流氓回头,闵凤姑又是一鞭,“啪!”这一鞭是照着他的脸孔打去的,立时脸颊上即现出了一条鲜红的鞭痕。
“妈的……你们真欺侮人!”小流氓哭丧着脸孔说。
“唉,小伙子,你刚出来学闯江湖,动辄就耍刀弄枪,岂不是自找麻烦么?多吃点苦头多学点乖!”仇奕森一伸手,如攫小鸡般的将他扭到海边,又飞起一脚。
“扑通!”那家伙又落至水中了。他的泳术还是老样子,“泼喇泼喇”两手乱拨的,咕噜噜,咕噜噜……喝了不少的海水,惹得雷诺和巴法奴大笑不已。
“和海贼谈得如何了?”凤姑问。
“待我们上山去和闵三爷商讨吧!”仇奕森说着,打发了赏钱给雷诺和巴法奴,命他们自己去寻乐去。“不得对任何人提及海盗之事!”他关照说。
闵凤姑预备有两匹马拴在茅屋旁的树边,牵了过来,两人双双上马,一纵缰绳,八条蹄如脱弦之箭,扬起了一阵尘埃,驰上公路,朝“闵家花园”去了。
这时候的“闵家花园”真好像是土人囡囡兵的营房,到处都可以看得一些赤身露体的土人孩子,扛着长矛或是劈山刀在那儿嬉耍。
仇奕森的心中纳闷不已,闵三江并非是个没有头脑的人,他为什么会听信哈德门的建议,召来了这些土人孩子,让他们担当巡逻护卫去对付海盗,岂不等于是开玩笑么?
仇奕森和闵凤姑并马而驰,不久已来至闵家的花园大厦。
屋子内的人听得马蹄声响,纷纷趋出屋外察看。首先跑出来的是秦文马和周之龙二人,跟着就是金姑了。
金姑的形色,似已不像先时那样热烈地欢迎仇奕森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落落寡欢的表情。穿着橙黄色的衬衫,咖啡色的短裙,短统马靴,腰间是一串五米厘的弹带,还佩着短枪和飞刀,一副备战的装备。
华云道已出现在门前了,他伤了一只胳膊,还用绷带包扎着。他向屋内招了招手命邵阿通出来,给仇奕森和闵凤姑接过马缰。
“妈的!老狐狸,回来有多少天了?到现在才出面,是故意卖弄你的手法么?”华云道木着表情,似乎对仇奕森不满。
仇奕森笑着说:“秃贼!待朋友要热情一点,否则你会孤独一辈子的!”
他们两人像是冤家对头,见面总归要相骂为趣的,倒也无所谓了。仇奕森注意着二楼上走廊末端的那扇窗户,土妇女佣摩洛又在掀开了窗帘窥看,这个土妇的形迹真是诡秘得出奇。
闵三江焦急不已,他拄着手杖坐在客厅之内,急着要听取仇奕森和海盗谈判的经过。
“仇老弟!你带回来的是好消息是坏消息?”这老人家拉大了嗓子问。
仇奕森含笑说:“三爷的须发白得像银丝,但是性子还是那样的急!”
“我听到海上有一声爆炸,你没白浪费了我的炸药吧?”
“何不到你的寝室里去谈?”
闵三江环眼一看,客厅内挤满了人,除了他的亲信和儿婿外,还有秦文马的那帮子不三不四的打手,立时会意,仇奕森和海贼们的接触,内中必然还有秘密。
他便将仇奕森让进了寝室,邵阿通是跟随闵三爷寸步不离的,只有他可以自由进出。
邵阿通已经替仇奕森端上一盏香茗了。
“怎么样?”闵三爷还是那样焦急。
“并不乐观!”仇奕森摇头说。
金姑和凤姑却踢开了房门,怒气冲冲地站在门首。
“我们也需要知道情形如何?”金姑沉着脸色说。
仇奕森说:“这并非是什么秘密,只是怕你们听了害怕而已!”
金姑说:“我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可怕的?”
仇奕森便让她们掩上房门,然后将在槟榔湾和袁大麻子谈判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袁大麻子摸不清楚‘闵家花园’内究竟实力如何,只是他们有了藉口,到‘闵家花园’里拜会闵三爷的三名弟兄全告失踪,其中方丁卫关系最大,他是‘方家四怪’的堂弟……”
“‘方家四怪’……”闵三江在江湖上“洗手”多年,听说这方家四条恶杰的大名,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或是袁大麻子故意吓唬我们的!”仇奕森说:“战后以还,方家四兄弟已经是消声匿迹,他们岂又会重行出来作恶?而且还和袁大麻子他们结党呢?”
闵三爷甚感到困难,并非是这老人胆怯,袁大麻子不肯接受和议,他还可以凭他领导这批海盗十余年的经验,知己知彼加以应付;但是假如“方家四怪”参加了他们,牵连即会愈来愈广,事情便更难收拾了!
金姑和凤姑看出父亲的脸色,知道情况相当严重。
凤姑向来是喜欢多说话的,即插口问:“‘方家四怪’是什么人?凭他们兄弟四个,有什么了不起呢?假如他们敢侵犯‘闵家花园’,我们照样收拾他们就是了!”
“野丫头你懂得什么?少废话!”闵三江心情烦不过,向凤姑叱斥说。
闵凤姑霎时脸红过耳,她一贯作风是任性的,闵三江的当面斥骂,很使她难堪,一拧身穿堂出屋去了,不久即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疾驰而去了。
闵三江抚着苍白的头发,心摇如悬旌,愁肠百转,忽的抚着仇奕森的肩膊说:“唉,我年已老迈,精力已经丧失了,仇老弟,你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希望这仅是袁大麻子虚张声势!‘方家四怪’不一定会参加他们的!”仇奕森说。
闵三江又说:“海洋上和袁大麻子有交道的成名海贼很多,袁大麻子为什么不提别人,偏要提姓方的这四兄弟?”
“这就是因为方家四怪的堂弟方丁卫在你的土地上死于非命!”
闵三爷苦恼万分,叹息着说:“唉,到现在为止,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我还不知道呢!”
仇奕森便藉此机会说:“三爷,我们是自己弟兄说话,你究竟有没有立下遗嘱分配你的财产?是委托什么律师立下的?可否坦白告诉我?”
闵三江盯了站在门首的金姑和邵阿通一眼,摇首说:“这是两回事,和这件事是无关的!”
仇奕森说:“难道说三爷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闵三江仍然摇首说:“在我有生之年,我不会公开我的遗嘱的!”
仇奕森长叹一声,也无可如何。
空气显得十分沉寂,闵三江抚着苍白的头发犹豫不已。
仇奕森忽而说:“三爷,到了实在无可如何时,我劝你还是报警请求保护,循正途解决算了!”
闵三江蓦地像着魔似地狂怒,猛捶着桌子说:“我活到了这把年纪,一生和官兵作对,到了最后,竟求助于官兵!要我落个不仁不义之骂名而遗臭万年么?啊,不!仇老弟,我姓闵的虽然老迈无能,骨头还是有份量的,我不做这种事!否则一生的英名,毁于见棺材的一刹那,实在太不上算了。我出身于‘江湖道’,纵然被宰了,也要光明磊落!”
仇奕森知道,闵老儿的性情向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的,多说也没有用处,还不如就此作罢。
“我和袁大麻子约定好的,假如他有什么决定时,可以派人通知我,传信息的地点在‘好彩酒吧’。也说不定袁大麻子知难而退,接受闵三爷的议和条件!”
闵三江叹气说:“我也只好如此盼望了!”
闵三江仍然挽留仇奕森在“闵家花园”的大厦内住下。二楼上靠后院回廊的那间房间,本来就是让给仇奕森的。
仇奕森每天必须到镇上去打听消息。“好彩酒吧”的上下人全打发了赏钱,希望他们接到信息就立刻传报。
同时秦文马和周之龙也派有人在“好彩酒吧”里监守着,他们并不清楚仇奕森和闵三江累次磋商的内容,也搞不清楚海盗的实力究竟是如何?
他们只知道仇奕森经常在“好彩酒吧”走动。仇奕森必定是有用意的,很可能是利用“好彩酒吧”和海盗接触,所以他们以监守的据点,至少要了解仇奕森和海盗接触的情形。
鲁汉彭澎对仇奕森似是崇拜备至的。这天晚上,巧好彭澎在“好彩酒吧”里当值,他来至仇奕森的座位迳自坐下,并神秘地提出警告说:“小心,邹阿毛已经声明过好几次,他要杀你!”
仇奕森大惑,说:“谁是邹阿毛?干么他要杀我呢?”
“就是那个两次被你踢落海里去吃海水的朋友!”
仇奕森始才大悟,吃吃笑了起来,说:“不会的,凡是嘴巴里念念有词,开口闭口说是要杀人的人,他就不会杀人的。俗话说——无声狗,咬死人!最怕是闷声不响的人,就很可能会打冷枪!”
彭澎说:“邹阿毛是个性情很怪的人,究竟他会不会实行暗算你,不得而知。不过我事先向你提出警告,你自己小心提防着就是了!”
仇奕森说:“邹阿毛若想向我下毒手,必须事前通过秦文马和周之龙,否则他也会吃不完兜着走的!”
彭澎忽的搔着头皮,似有难于启齿的形色,说:“假如你请我吃一杯酒,我另外还有情报提供!”
“我请你吃一瓶!”他说着,招呼侍者过来,吩咐来一瓶陈年的三星白兰地,连瓶子一并携至彭澎的跟前,说:“你可以自斟自饮,喝足瘾为止。假如不够,可以再添!”
彭澎似是个老酒徒,美酒当前,垂涎三尺,一连灌了好几杯下肚,舔了舔唇皮,煞有介事地说:“昨天晚上,秦文马和周之龙两人,找到你的那个小土人孩子,向他盘问逼口供,命他招出海盗的所在地点……”
仇奕森勃然大怒,可是又很快地回复了平和,冷冷地说:“莫非是秦文马和周之龙想直接去和那些海盗碰一碰么?”
彭澎摇了摇头,说:“以后的情形我不知道,不过关于那孩子的情报是由邹阿毛供给的!”
“秦文马和周之龙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仇奕森说。
彭澎有贪杯的习性,可是酒量并不大,半瓶酒下肚,舌头就大了,连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
仇奕森坐至午夜,见没有消息,便告退离开了“好彩酒吧”,到雷诺的家中打了一转。
尚好,雷诺只是遭遇了秦文马和周之龙的一番凶恶的盘问,这孩子并没吃什么苦头。仇奕森驱车返回“闵家花园”。
在此午夜时间,“闵家花园”内是火把通明,只见闵家的两位小姐金姑和凤姑,似乎是在遣兵点将,哈德门在替她俩做翻译,指挥着那些土人孩子,各派给他们岗位,大概是要让那些孩子们守夜吧。
仇奕森叹息不已,这种可谓是不成名堂的“战略”,让那些半开化乳臭未干的土人孩子去应付海盗,岂非等于是以卵击石么?金姑和凤姑不懂事,闵三江和华云道也是老江湖了,怎会任凭她们胡闹?
万一海盗们来了,让这些无知的孩子白送性命,那又何苦呢?
仇奕森直接趋进闵三江的寝室,是时闵三江早上床了,他正在床上研究C岛的海域地图,也或是策划他的战略。
“怎么样?袁大麻子有回音了没有?”闵三江看见仇奕森进房即问。
仇奕森摇了摇头,在床沿坐下。
邵阿通是架帆布床睡在闵三爷的寝室房门口间的,仇奕森是特别的客人,他忙起来斟茶递烟。
仇奕森向闵三江建议说:“三爷,我主张你立刻把那些土人孩子撤走,别再让他们胡闹下去了!”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为什么呢?”
“让那些半开化乳臭未干的孩子去对付海盗,岂不等于是开玩笑么?”
“唉,摩洛族人好勇善斗,孩子们也早熟,只要身高五尺,就是青年武士了!”
“三爷,你曾经在海洋上称霸,也是个有头脑有谋略的人。袁大麻子的那帮人,凶狠残暴,你也是知道的,让这些孩子们和海贼去相拚,岂不是拿他们的小命去开玩笑么?”
闵三江噘唇轻笑着说:“这就是我用了头脑,我的谋略!”
仇奕森怔怔地说:“三爷!我不懂,你有着什么高明之处?”
“仇老弟,你该明白在‘闵家花园’内我的人手不够,摩洛族人好勇善斗,而且复仇心理甚强,假如说袁大麻子弄死一两个土人孩子,你且看摩洛族人的武士会风起云涌而来。我只需花极低廉的代价,登高一呼,就可以拥有一支强悍凶蛮的部队。那时候不再怕袁大麻子有更大的能耐,也不在乎他招来了方家三怪四怪的,必可教他们尸骨片甲无存,全葬身海洋之中……”
仇奕森打了个寒噤,他万没想到闵三江原来是有着这种可怕的用心呢。
“唉,三爷,你利用孩子们做牺牲品么?”他呐呐地说。
“未开化的蛮族人,本就是不值钱的!”闵三江说。
“这太不人道了……”
“对付海盗,还讲什么人道呢?”
“不!我是说,那些土人孩子太无辜了!”仇奕森叹息着说。
“仇老弟,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菩萨心肠的?”闵三江斥笑着说。
自然,闵三江有了这种决策时,仇奕森知道多说也没有用处。他心中想,闵三江的作为,不为海盗之患,先自乱阵脚;尤其是周之龙的那伙人,无异引狼入室,将来如何打发他们,还得费一番周折呢!仇奕森已经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提出过警告,假如他们要威胁雷诺,必对他们不客气。
仇奕森最担心的莫过于是闵银姑。这任性的孩子,早几天前就说到C岛来了,但到现在为止,仍然音信全无。这孩子的交游复杂,肚子里又怀着什么鬼胎?不得而知,假如,她和狄宝嘉那歹徒串通一起,那又将是闵三爷的另一祸患。
一连两天过去,袁大麻子方面没有消息过来,“好彩酒吧”始终没有海贼在那儿露面。
这当然不会是好现象,也等于说明了袁大麻子随时都有率众袭击的可能,也或是他们在等候“方家四怪”的光临,“会师”之后再实行对付闵三江。
闵三江更要加强备战,金姑和凤姑伙同哈德门每天必亲自监督布哨,指挥那些土人孩子,俨如“三军统帅”!
一夜,旷野上忽而梆鼓响了,一阵密似一阵,大家全在梦中惊醒。仇奕森首先翻身下床,奔出门外,只见哈德门会同几个土人孩子,持着火把怪叫怪嚷地向大厦奔过来了。
华云道提着双筒猎枪首先迎了上去。他会说几句土语,指手划脚地向哈德门盘问。
金姑和凤姑仓皇间提着武器也追出来了。尤其是凤姑,穿着单薄的睡衣,光着两条大腿……
“怎么回事?”闵三江推开了他的寝室的窗门,拉大了沙哑的嗓子问。
“有一个土人孩子被杀了,他们发现了尸体……”华云道高声回答。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大家全怔呆了,土人孩子被杀,证明有人偷入“闵家花园”行凶,难道说袁大麻子他们不宣而战了么?
那么“方家四怪”到了没有?
金姑冲了上去,朝哈德门说:“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看!”
“在南湾凤凰谷缺口处!”哈德门答。
“妈的!海贼……”闵三江捶着掌咒骂。
“闵家花园”占地过大,所有的道路山谷海湾,闵三江都亲自给它起了个雅致的名字,如什么凤凰谷、鸳鸯岭、龙虎岗的……。
凤凰谷位在闵家花园南岸,是一幅礁石密布的小海滩,景色险峻幽美;可是它并不能停泊船只,能在那儿登陆的,除非身手非凡的水鬼或者是经验老到的海盗。
在那儿守哨的土人孩子被杀了,那必是海盗的杰作。经过连日来的沉寂,相信袁大麻子已经摸索出那是“闵家花园”防卫最为松懈的一个缺口。因之,他们以试探性的突袭。
哈德门每隔一两小时,必亲自至沿海各要地巡逻一番,他发现了尸体,便击梆鼓给大家传递警报。
这时候“闵家花园”内起了一阵骚动,那些年轻毫无作战经验的土人孩子战士,人心惶惶,互相奔告惨案的发生。
“也许凶手还未及逃得出去,赶快搜索,一定要将他拿获!”华云道边吩咐着,一面带众人向凤凰谷过去。
金姑提着枪也跟在众人之后,追了上去。凤姑糊里糊涂,也跟着众人跑,可被闵三爷喝住。
“你光着两条大腿就在山谷里乱跑吗?”
凤姑才发觉,她连睡衣也未换掉呢!顿时脸上一红,忙向仇奕森招呼说:“仇叔叔,等着我一起去吧!”
仇奕森嗤笑说:“人已经死掉了,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处啦!”
闵凤姑如飞似地回她寝室去更换衣裳去了。
仇奕森最为注意的,是二楼回廊上那扇半掩的窗户,女佣摩洛老爱在那儿鬼鬼祟祟地偷看。
仇奕森趋至闵三江的窗前,轻声说:“三爷,和你的计划是愈来愈接近了呢!”
闵三江不悦,沉着脸孔说:“作战是不择手段的,何况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江洋大盗!”
这时秦文马和周之龙领着他们带来的几个枪手,煞有介事地,真枪实弹在大厦的四周把哨。
仇奕森又说:“牺牲了一个土人孩子容易打发,若是这些玩枪的家伙丢掉了一名,就不好收拾了呢!”
“他们是志愿来的,由秦文马对他们负责!”
“秦文马舍下了他的酒店、舞厅、赌场,所有的事业,专事为你应付海盗了,这个女婿也可谓至孝了!”
是时,闵凤姑已换上全副武装,提着猎枪匆匆奔出大门,向仇奕森招手说:“仇叔叔,我们快走吧!”
仇奕森说:“你是打算去看看尸体还是捉拿凶手呢?”
“不管,我们去马棚带马去……”
“凶手能潜进来,自然也能遁走,现在赶去也是多余的!而且有华云道他们去处理一切的问题,你何不留在这里保护闵三爷?岂不更重要?”
闵凤姑一身的孩子气,有这种热闹焉会肯放过呢?不一会,她已经由马棚里牵出来两匹马,连马鞍也没装,一纵身已经上了座骑了。
仇奕森不得不跟着她走,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马上的功夫也不像闵凤姑那样的娴熟,加上座骑没有装上鞍,骑起来十分吃力。
闵凤姑如风似地领在前面,仇奕森徐徐跟在后面。他们选择了山路捷径,穿越树林,翻岗过岭,不久已来到海沿,只见华云道他们一伙人挤在海滩上,火把照得通明,乱烘烘地在研究贼人的来龙去脉。
闵凤姑和仇奕森在那所称为“凤凰谷”的地点下马。
华云道已朝他们趋过来了,指着沙滩上遗留下的足迹,说:“贼人杀了人后,又由海水遁走了!”
仇奕森顺着华云道所指细看那些足迹,其中有一部分已经为华云道所带来的那帮人踩乱了。
足迹的形状十分地凌乱,全是赤足的,和哈德门手底下的那帮土人孩子十分相似。
偷袭者不止一人,足印的形状有大有小,由海水浅处上了岸,以岸畔的礁石掩蔽身形,又分散开各人走各人的路线,以足印的形状来类别可能有五人之多。其中最为显明的,是其中有着一个人,左足的脚趾少掉了一只大脚拇趾。
被杀的土人孩子,是位在距离沙滩约五十多公尺的乱石丛中。尸体仆卧着,背脊上有着一个碗大的窟窿,可能是被巨型的尖刀所刺;鲜血四溢已成紫黑色,也许是入夜后海边的气候寒凉所致。
一支晦黯将成残烬的火把还插在他的身畔,这也或是孩子丧命的因素。他守在火把之旁守夜,由海水之中摸上来的凶手发现他的目标,而他根本不知道海水里已有人泅泳登了岸。
利用这些没有作战经验的无知孩子守夜放哨,岂不残酷么?死得不明不白实在冤枉!
闵凤姑有了困惑,面对着浪涛汹涌的海岸皱着眉宇说:“这地方是这一带海洋的恐怖角,海涛转坳冲激之地,暗礁密布,船拢不了岸,人浮不了水,鹅毛也会沉底,就算是水性更好的人,也不容易在这里登岸,怎么海盗一来就是四、五个人?……”
金姑也说:“我也奇怪,假如海贼帮有这种能人,早向我们进袭啦!何需要一再派人翻山越岭摸索,以致踏兽陷丧了命?”
凤姑问仇奕森说:“仇叔叔,你有什么意见么?”
仇奕森摇了摇首,说:“我没有意见!”
“你认为是海盗的杰作?或是你和老头儿所恐惧的‘方家四怪’那四个兄弟到达了?”凤姑再问。
“不知道!”仇奕森再说。
这时候只见哈德门和土人用土语说话,土语的发言是快而且难听的。
那些土人青年战士,似在哭,也似在笑,哇啦哇啦地一阵怪叫,又像开始唱歌起来。
他们分出几个人,将尸体平直地扛在肩头之上,边唱边走,有人在尸体旁边作战斗状而舞蹈。
“这是干什么?”仇奕森问。
“土人为战斗而死,是光荣的!”闵凤姑答:“仇叔叔,亏你在M市的图书馆看了很多有关山地民族的参考书,你对‘摩洛族’人,仍还是一窍不通呢!”
仇奕森说:“我还未研究到死亡的步骤!”
哈德门又另派了一名孩子在原来火把燃着的地方继续把哨,即随着扛尸体的队伍去了。
仇奕森便.向凤姑说:“这里再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我们可以上马啦!”
凤姑说:“我们何不参观他们的焚尸祭礼!”
“对这种伤感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仇奕森已纵身上马。
金姑奔至他的跟前说:“仇叔叔,可以带我回去吗?”
仇奕森含笑,这次回返C岛,金姑一直对他有着不满的表示,但现在又要求和他共乘座骑。
仇奕森没说话,只伸出手,一把将金姑带上了马,跨坐在他的面前。
“‘闵家花园’的道路我不熟,你带路吧!”他说。
“现在沿途上都是火把,也就是我们的哨位,顺着火把走,就可以到得了家的!”金姑说着,一拍马,马蹄如飞。
仇奕森笑着说:“你告诉了我,也等于说明了‘闵家花园’防守的弱点,贼人也同样可以了解的!”
金姑说:“爸爸命我们这样做,我们也无可如何!”
仇奕森长叹一声,心中明白,闵三江的用意,无非是多牺牲几个土人孩子,好激起摩洛族人的敌忾同仇,自动自发地聚合起来,为他对付海盗的围攻。
“仇叔叔,我对你该是友是敌?”金姑又问。
“此话怎讲?”仇奕森问。
“我邀请你回C岛,你说不乐意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而你回C岛后,又一直不露面,除了偷偷和凤姑约会之外。你是我们的爷叔辈,难道说你打算降格为我的妹夫么?”金姑很不客气地说。
仇奕森笑了起来:“你这算是向爷叔辈说话么?”
“我是激于愤怒而已!”
“你的怒火,发泄错了方向啦!”
过了不久,梆鼓又响了,还夹着哀沉雄壮的歌声,那是土人们赶在黎明之前为那被杀的孩子举行火葬仪式。
闵三爷坐在客厅,听取大家对这流血事件的意见。
秦文马说:“采取守势,便是处在挨打的地位,永远挨打,不是办法。我们既然知道海盗匿藏在槟榔礁,为什么不采取主动的行动?杀他们片甲不留!”
闵三江沉着脸色说:“你以为海盗还会在槟榔礁么?”
“他们会转移阵地吗?”
“你根本不懂海盗!”闵三江掉过头来问仇奕森说:“你认为海盗仍留在槟榔礁?”
仇奕森耸了耸肩膊说:“我也不大懂海盗!”
华云道便高声说:“海盗们吃了一次闷亏,当然会转移阵地了!但是我们只凭苦守也不是办法……”
“华云道,你打算和海盗正面作战么?你预备了有多少的人力?”闵三江又问。
金姑说:“爸爸,我们干脆报警请求保护……”
“孩子,你根本不懂,少废话!”闵三江叱斥说。随后,他又说出他的意见:“我们应该在道路上装设更多的路灯,没有路灯的地方布置更多的兽陷;加强摩洛土人的巡逻,别让他们单独守哨,将他们组织起来……”
仇奕森忽而摇了摇手,“这些都没有用处!”
闵三江不乐,皱着了眉宇说:“老狐狸,你有着什么高见呢?”
仇奕森说:“土人孩子不是被海盗杀的!”
此语一出,使大家面面相觑。
“是什么人杀的呢?”凤姑惊愕地问。
仇奕森摇头说:“搞不清楚!”
“你是凭什么指证那不是海盗干的?”闵三江问。
“我是以常理推断!死者背上的伤口,有碗口大,凶器是没有血槽的刀!”仇奕森趋至哈德门的身旁,拔出了他腰间别着的那柄笨重的砍山刀,亮给大家看,边又说:“三爷,你在江湖上打滚一生,海贼们会用这类的凶器么?而且,凶手是泅水登岸的,会携带什么样的短刀,三爷应该明白!”
闵三江即问华云道说:“你没有注意到么?”
华云道很觉难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怒颜向仇奕森说:“你认为是‘摩洛族’人干的么?”
仇奕森说:“以常理推断,按照凶器来说,应该是‘摩洛族’人的成分占大多数。照那伤口,似是没有血槽钝笨的铁器,刺进去之后又拧出来的!再者,海贼们的水性再好,四五个人能在凤凰谷那地方泅水登岸也不简单!”
“‘摩洛族’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华云道很不乐意地说:“仇老弟,你的判断可能有错误的地方!”
仇奕森说:“我不敢指证这凶杀事件一定是‘摩洛族’人干的,但是问题是,袁大麻子的一帮人没有水性高强的海鬼可以在‘凤凰谷’登岸;而且,他们不可能用‘摩洛族’人的土制武器!这只是一个谜!是一个未解开的谜!在C岛上,‘闵家花园’内,有着许多的谜全未解开呢!”
哈德门已趋过来,夺下了仇奕森手中的砍山刀,重新佩挂在身上。他对仇奕森有着不友善的态度,自然,他是不肯相信这凶杀案是“摩洛族”人干的。
闵三江皱着眉宇,他在思索,假如这恐怖事件不属于是袁大麻子他们的杰作,那么事情的发展便是节外生枝;“摩洛族”人摸索进“闵家花园”杀了人后又从容逃走,内中必有原因。正如仇奕森所说的,这是一个谜,这个谜必须解开。
闵三江还是决心要加强布置路灯,加强暗置兽陷,海边上层设铁丝网。
仇奕森说:“C岛电源不足,闵三爷用什么作路灯?”
“用洋油灯或者是马灯都可以……”
“用火把已经够危险了,再加上洋油,正好给歹徒有更多纵火的机会,闵三爷不如多增添防火的设备更为妥当!”
闵三江大怒,说:“仇老弟,你真泄气!”
“事实就是如此!”
闵三江是很难得接受他人的意见的,他有了决策之后,任何人改变不了。
华云道原是“闵家花园”的总管,他做了买办,至市面上添购了大批的马灯,又购置了一些铁丝网。
C岛上铁丝网缺货,还得去M市订购不可。
下午时,闵三江就指挥着哈德门和那些土人孩子开始重新布防,挂马灯,布兽陷,钉铁丝网,又重新检查岗哨的位置。
仇奕森驾车上镇上去了,他找着雷诺和巴法奴,请他们到镇上一间土人开设的小餐馆吃酒。
巴法奴的酒量很豪,而且他爱喝当地土人制的黄米谷酒,喝过酒后,便是谈笑风生的。
雷诺年纪小,好的玩意没学会,坏把戏全懂,小小的年纪居然也嗜爱杯中物。
他几杯下肚之后,脸孔胀得血红,又自动地吸着纸烟。提起槟榔礁那事件,他仍还津津乐道的。可是听说,那两条海贼船已经告失踪了。
仇奕森问巴法奴的族籍。
巴法奴哈哈大笑,因为菲岛的环境关系复杂,种族也复杂,他的族籍已经是无法稽考了。
雷诺笑着说:“一般说多半还是由‘魔摩岛’开化过来的!”
仇奕森又问:“巴法奴的水上功夫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呢?”
巴法奴说:“是天生的,我在三、四岁时,就可以渡海了!”
“你的父母教导你的吗?”
“我想不起我有父母!”
仇奕森又问:“在‘摩洛族’人之中有着一支族人是靠海洋生活的,据说他们可以在海底潜伏三天三夜不起来,还可以在海底耕作,你们听说过吗?”
雷诺怔怔思索了好半晌,说:“我曾听老一辈的人家说过,好像是有着这种传说呢!什么三天三夜不出水,海底耕作恐怕不会是真的。他们在海底采蚌,收割珊瑚……”
仇奕森取出一本厚厚的参考书,开始翻阅。
“你研究这些干什么呢?”雷诺问。
“我希望找出这支族人的来龙去脉。”仇奕森忽的翻出其中的一页,如获至宝,说:“瞧,叫做‘摩洛奇族’!他们因为性情残暴,不为其他族人相容,被逼下海!”
雷诺和巴法奴因为全不认识字的,对这类的事情也没有研究,完全问非所答,仇奕森不得要领。
“在C岛附近可有‘摩洛奇’族?”仇奕森问。
巴法奴指着隔海遥远的“魔摩岛”说:“那是一座魔鬼岛,‘摩洛奇族’人的大本营,什么样古怪的族人全有的!”
“好彩酒吧”方面毫无消息过来,搞不清楚袁大麻子他们怀着什么样的鬼胎?
是否他们真要等候“方家四怪”来参加助阵吗?
是夜,“闵家花园”内空气显得十分紧张,似乎有点像贼过兴兵,闵三江由他的两个女儿和哈德门及邵阿通陪同着,亲自巡防布置哨位。
仇奕森眼看芒果林内到处悬挂着洋油的马灯,在晚风拂扬之下摇摇晃晃的,心中就好像有着“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他搞不清楚闵三江究竟在搞些什么把戏?纵横了江湖数十年,这种属于危险性的措施,他不会搞不清楚的,万一海贼们利用这弱点实行火攻时,该怎么办?
也或是闵三江的肚子里另有计谋亦不得而知。
哈德门将“摩特毛”的神像安置在他茅屋广场之前,那是战士们的木神偶像。土人的孩子们不会害怕死亡的威胁而勇敢的协同守卫“闵家花园”,每当他们经过那尊神像之前,都以他们的习俗行礼膜拜。
秦文马和周之龙的一伙人布哨的范围也扩大了,他们是真枪实弹地据守在大厦周围约五十码隐蔽处,真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忽的,他发现那土妇女佣摩洛也混迹在土人的孩子之中。显然地,她也是在帮同指挥着孩子们布哨呢!
仇奕森灵机一动,急趋进大厦里去。摩洛的卧室是在厨房的内间。
那房门上,锁有一只巨型的土制大铁锁;通出走廊外面,有着两扇窗户,窗帘低垂,而且都上了闩。显然地,摩洛对她的这幅小天地也门限森严呢!
仇奕森掏出百合匙,根本无需要配对取钥,他向锁眼里一塞,那把锁便自动打开了。
推门趋进房内,不出仇奕森的所料,摩洛的房间内和哈德门一样的,像是“番人”的方式布置:各式各样的兽皮,铺满了地上、床上、凳椅之上;同样的,房间内饲养有小动物,如笠鼠、毒蛇……,铁笼子、竹笼子重重叠叠的堆在墙隅。摩洛也有许多土制的武器,劈山刀、长矛、吹毒镖的竹筒……。
仇奕森心中暗想:这个妇人的问题很不简单呢!他先启开了一扇窗户,由窗户外出,再趋至屋门前,将铁锁重新上锁,然后又由窗户进入房内。
这是恐防万一摩洛突然回来,他先留下退路。
这时候,仇奕森开始翻箱倒柜了,他要查出摩洛的奥秘。这个妇人混迹在闵家,可能是有着她特别的原因和特别的图谋。
仇奕森要找寻哈德门的那状似地图似的兽皮——上次摩洛在哈德门的住处夺走的。不论是悬挂在墙上或是铺在地上的兽皮,仇奕森都一一掀开来细细的端详一番。他发现摩洛的房间内起码有四五尊木偶,全是“摩特毛”的神像。
自然,“摩特毛”也是摩洛的祖先。她是否和哈德门是同一族系的后裔,不得不费一番功夫去考据。
仇奕森寻不着那张兽皮,为免被人发现,他将所有经过移动的东西回复原样,始才从容由窗户外出。
当他跨出走廊,蓦地发现广场前的一丛树影无风自动,似是有人躲藏在那儿。仇奕森已经注意到了。蓦地“嗤”的一声,迎风而来,那是土人的毒镖呢!仇奕森急忙滚身落地,那枚毒镖已经插在窗框之上了。
仇奕森在地上打了两滚,窜出草坪,以快捷的动作冲向广场。他拔出腰间的飞刀,扬手向那树丛掷过去。
树丛之中,一阵簌啦啦叶落声响,大概是吹毒镖的人走了。
仇奕森要追上前去,蓦地又发现在身侧距离三四十码的地方,窜起一个人影拔脚飞奔。
仇奕森便改变了方向,拧身向那人影追过去,几个纵身已经接近了。
“站着!”仇奕森边吼喝着,挥拳就打。
那人挨了一拳,在慌乱之间失足跌了一跤,仇奕森扑上前,双手如攫小鸡般将他自地上掀起。
那人惊惶呐呐地说:“仇叔叔,是我……”
这嗓音很熟呢,又是酒气醺醺的,仇奕森将他拖至路旁悬挂着的洋油灯处一看,也大感意外。
“怎么?是你呢!”
原来那人竟是闵家的二女婿柯品聪呢!他什么时候到C岛来的?又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潜伏在“闵家花园”的后院丛林中?
那么刚才毒镖行凶的可是什么人?是否和柯品聪是同伙的?柯品聪为什么要下此毒手?他有什么阴谋?
这一连串的疑问,使仇奕森也感到困惑,似乎闵家的问题愈来愈是复杂,阴谋愈来愈多了!
“刚才在树林里逃跑的是什么人?”仇奕森问。
“不知道……”柯品聪呐呐地说:“我是追踪我的妻子银姑来的……”
“银姑也到了C岛?”
“是的,我已经发现她有外遇,和另一男子,租了汽油快艇驶到C岛来的……”
“你怎能确定银姑是到C岛来了?你又是用到什么方式跟踪到了C岛来的?”仇奕森再问。
柯品聪确实是喝了不少的酒,也或是故意借酒装疯来掩饰的,他避重就轻地说:“不瞒你说,仇叔叔,我跟踪银姑不是一天,她和一个姓狄的男人打得火热,在‘华沙尔’赌场的‘金厦旅馆’开有长房间……”
“捉奸拿双,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拿住?”
“那个姓狄的爪牙众多,我每次都扑一个空。”
仇奕森冷冷地说:“‘闵家花园’内布有数十处岗哨,在背黯处,又设有无算的兽陷,你又怎能无声无息地就走了进来,没有一个人发现你吗?”
柯品聪咯咯笑了起来,说:“那些土人孩子笨得像只猪,投一块小石子会吓得他们直抖索,有些吓得张惶失措地抱头鼠窜,跑得比什么都快……”
“但是你没被任何人发现吗?”
“我每个月至少到‘闵家花园’来个一次,凤姑经常带我穿山过岭,什么秘路捷径我全摸熟了,回避几个土人孩子,岂不是太简单了吗?”
是时,闵三江和他的两个女儿巡防回来了。三匹快马,并肩在山道上疾驰,徐徐地向大厦过来了。
柯品聪忽的一拍仇奕森的肩膊说:“仇叔叔,好像你对我有某一种怀疑,这可是连我的老丈人也没有的!哈!”
闵三江已驰马来到跟前,他发现了柯品聪,脸上并没露出笑容,只说:“你来啦?银姑呢?”
柯品聪说:“我就是找寻银姑来的。”
闵三江不悦,说:“怎么回事?”
柯品聪说:“银姑没留下话,就离家出走了,我以为她到C岛来了。”
“两口子吵架了吗?”老人家还是关心儿女的幸福的。
“没有,我从不和银姑吵架的。”
他们一家人又告团聚了,就只缺了银姑一人。闵老儿似是苦中作乐,又开了小型的舞会,命他的孩子们跳舞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这一夜,闵家花园没有任何事件发生。
可是在C镇上却发生了极为可怕的意外事件。
在午夜间,也正就是各酒吧间酒徒们酒意阑珊的时候,袁大麻子的海盗帮有人出现在“好彩酒吧”之内。这个海贼在上次到酒吧里来给仇奕森递书时,曾经露过面,又闯祸刺伤了人逃走的。
周之龙的那帮弟兄还能记得他的脸孔。
这家伙在酒吧内打了一转,没看见仇奕森的人,还趋至柜台前拍案说话。
“有一个姓仇的骚胡子,今晚上可曾来过吗?”
酒吧的老板是曾经被“打点”过的,忙接应说:“今晚上没到,但是有什么信息我们可以转交。”
那海贼便自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掷在案上,神气活现地说:“这封信交给骚胡子,限他三天之内给我们答覆!”
可是在这当儿,他的背后却趋上来一个人,一拍腰,缴去了他腰间别着的手枪。
“朋友,你也神气够了,乖乖的听话,跟我们走,省得大家麻烦。”
说着,一支手枪已经抵在他的背上了。
但是那个海贼却不是一个人来的,门外还有好几个为他作掩护来的。
周之龙的爪牙有了动静,立时把守在大门外的海贼便冲进来了两三个人,朝那流氓冲上去就打。
“妈的,原来布置有陷阱。”送信的海贼叫嚷着说。
分散在酒吧内的流氓见自己人吃了亏,纷纷上来助战,于是一场剧烈的殴斗便告展开了,一时桌椅翻飞……
周之龙方面留在好彩酒吧内的人数也并不多,顶多也不过四五人,其中还要分出人去通风报信搬大伙儿来。
徒手相搏,那些平日吃闲饭的流氓便大大的吃亏了,海贼们平日吸的是海洋空气,在甲板上和绳缆器械操作,身体都很结棍,那些流氓怎会是对手呢?交手不到一刻,一个个头破血流了,其中有人被打了个狗吃屎,他滚在地上拔出手枪,可是在这一刹那间,有海贼飞起一脚,将他的手枪踢走,手枪便被缴去了。
海贼们为了夺路,在一声喝令之下,纷纷亮出短刀。
“妈的,仇奕森好卑鄙龌龊,约好我们在此地书信联络,竟又布下陷阱拿人,太不讲道义了!”其中一名海贼说。
“妈的,我们走吧。”
海贼们亮出了刀子,那些流氓们当然不敢再妄来了。有几个腰里别着手枪的流氓,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知道即算动用武器,也不会讨好。
海贼们拧身冲出了酒吧的大门。是时,刚外出通风报信的流氓已经招来了大批的人,为首者,正是彭澎。
这家伙楞头楞脑的,还未冲进门,就拉大嗓嚷:“妈的,这些家伙,一个也逃不了……”
可是彭澎还未及走进门,迎面就被海贼在肩头上削了一刀。彭澎正待呼痛,海贼们已经将他踢翻在地,跨他的身子越过去夺路而逃。
其他的流氓正待要亮家伙,岂料海盗们接应的人也到了,在对街屋檐下有着两个持长枪的家伙,枪口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有人叱喝说:“妈的,一个也不许动,否则开枪!”
那几个流氓,真就吓傻了,他们平日寻事生非,多是仗人多欺人少的,在自己的“地盘”上逞威风,对这种重叠布置的遭遇战,还是头一次。
不用说,这两个立在对街屋檐下的海贼,是掩护撤退布置下的。
他们也真沉得住气,酒吧内打得天翻地覆、七零八落,他们竟然能按兵不动,等到这时候才露身出来。
哪一个流氓还敢再动手呢?他们怔呆着,眼睁睁地看着海贼们从容逸去了。
那两个持长枪作掩护的海贼突然拔脚就逃。
“妈的,仇奕森也太不讲道义了。”其中的一个海贼留下话说:“请他记着就是了。”
那些吃了亏的流氓还想追,彭澎抚着了伤,拦阻大家说:“不必追了,否则准演出大流血事件。”
“妈的,太便宜他们了!”
好在海贼们留下的一封信已经落在他们的手中,至少他们有一封信可以回去交差了。
是时,酒吧方面也派出人去报警了。警察将至,那些流氓不得不作鸟兽散。
这批家伙将经过事实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报告后,秦文马将信接至手中。
虽然那封信上写明是留交仇奕森,再转交闵三江亲启的,秦文马竟然擅自拆阅了。
秦文马不看犹可,一看之后,面无人色,立刻战战兢兢报告了闵三江。
闵三江也惶悚不安,立刻找仇奕森商量。
仇奕森得到消息,顿脚叹息不已。“唉,真是误事。”
原来,那信笺上有着寥寥的几行字,写着:
闵三大哥:
令媛银姑正在接受我们的‘招待’,盼派员至‘魔摩岛’黑石湾接洽,祈勿自误。
端颂财安
弟袁义鹏上
信上说得非常明白,银姑正接受着他们的“招待”就等于说是银姑已经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了。
怪不得银姑已经到了C岛好几天,一直没有露面,原来她竟是被海贼掳去了。
银姑又是怎样会被海贼掳去的呢?真使人难以思议。
骨肉到底是骨肉,儿女究竟是儿女,不管银姑平日的行为如何,落在海盗的手中,便是要命的关头。闵三爷十分担忧,他一再找仇奕森商量,希望仇奕森出个主意。
仇奕森顿脚叹息不已,愤然说:“两邦交恶,不辱来使。这是江湖上的至理名言。三爷,你手下的能人甚多,竟然把海盗帮派来的信使给揍了!我们活到这一把年岁,岂不是白混了么?”
闵三江也咒骂不已,申斥秦文马的那些手下人轻举妄动胡闹。殴辱传信人是不应该的,而且海贼一个也没给留下,反而使那个莽汉彭澎挨上了一刀。
最后,闵三江说:“现在埋怨也没用场了,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银姑有了性命之忧……仇老弟,你得想个办法。”
仇奕森悻悻然说:“我实在没兴趣再过问你闵家的事情了,我打算到此为止收手。”
闵三江说:“仇老弟,你声明过收手已经多次了,但是你忍心吗?”
“为什么不忍心?我无辜被落至个不仁不义的名义,好不容易开辟了‘好彩酒吧’作为缓冲据点,竟然会被这批捣蛋的家伙破坏!此后,海盗帮们还会再和我打交道再作缓和的谈判吗?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十年的信用完全扫地,这还再混个什么劲呢?”
“但是银姑是你的侄女儿辈,她有了灾难,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仇奕森拍膝说:“我可以救银姑,但是老套儿已经不能用了咧,海贼们不会再吃TNT的那一套了。唯有请闵三爷先行解散秦文马的那批散兵游勇,否则永远碍事。另外,哈德门的那些孩子的土把戏也请他们滚蛋。”
“那么我的‘闵家花园’岂不成了真空了?”
“闵三爷,有你一人坐镇,应该什么都够了。”仇奕森正色说。
这会儿金姑却走进房里来开了口,说:“我反对仇叔叔的说法。既然有人肯用命,我们何必老处在挨揍的地位?和平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使用武力。海贼的匿藏的地点已经明确告诉我们了,论环境地利,我们比海贼熟悉,杀他们一个全军覆没,永绝后患。”
闵三江两眼一瞬,问仇奕森说:“金姑的意见如何?”
仇奕森说:“那是孩子的看法。”
秦文马和周之龙集合了他们的弟兄在门外商量停当,他们让秦文马和周之龙两人进房来向闵三爷进行谈判。
秦文马说:“二妹既然被海贼们绑架了,我们不能坐视!我们有充足的人力,与其坐守在C岛,不如干脆开到‘魔摩岛’去和他们来一次硬拚!”
闵三爷甚感困恼,说:“你们也只不过有十余人,在人力和配备上,恐怕全不是海贼们的对手;而且海贼们撤离至‘魔摩岛’去,必然别具用心,贸然行事,我们不划算的。”
“我们不能坐候在这里见二妹有厄难不救。”秦文马理直气壮地说:“哈德门有那批土人战士可以利用,我们何不聚集大伙的土人给我们助声势?”
闵三江摇头:“土人视‘魔摩岛’为禁地,不肯开到那里作战的。”
周之龙在旁插了口:“那么我们单独去硬拚也行,反正坐在C岛闲着。目前士气正高,我们不能错过机会。”
仇奕森在旁气闷着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秦文马和周之龙是伺机谈斤头来的了。
假如说,闵三爷拒绝他们的要求,那是聪明的;否则一旦被拖下水,打死了狗谈价钱,后果不堪设想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周之龙开口了:“只要闵三爷出几个价钱,他们就会用命。”
“你们需要什么价钱?”
“三爷瞧着办好了。”
闵三江抚着雪白的胡须矜持着说:“怎样称为瞧着办?是否死活不计?也或是包工制,伤亡计算在内?”
周之龙说:“我们反正已经有两个弟兄挂彩了,一个轻伤,一个重伤,大家都急切要为弟兄们报仇!”
“仇老弟说得对,你们不会是海贼们的对手,倒不如早些打道回程,否则万一有人丢了性命,我赔不起呢。”
周之龙和秦文马面面相觑。
秦文马说:“爸爸为什么到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岂不令我们进退为难了?”
“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多呢。”周之龙抢着说。
“不妨说说看。”闵三爷似乎是故意的。
“每个人一千披索如何?……”
秦文马忙抢着说:“假如有死亡的话,请三爷赏他们一点土地,让他们的家小养老就行了。”
蓦地,有人在他的背后说话,娇滴滴的:“既然这样,何不干脆把土地赠送给海贼更简单省事了么?”
秦文马回首一看,竟是他的妻子金姑,立时就恼了火,说:“难道说,你也反对我吗?”
“我是不希望你和海贼同类罢了。”金姑抢白说:“我们现在是需要雪中送炭的,不需要火上加油的。”
闵三爷向金姑摇了摇手,说:“金姑,不用你多说话,我自有主意。”
金姑不悦,愤然抱臂立在一旁。
秦文马流露了最诚挚的态度,又说:“爸爸,我们一伙人是怀着一股热情和热血来的,总不能让我们遭受冷落失意回去吧?”
闵三江说:“你们一伙人的热情我衷心感激,但是你们抵达C岛之后,可曾有什么好的表现没有呢?说实在的,好像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我们坏了什么事?”
“两邦交恶,不辱来使。海贼派来送信的人被你们殴辱了,这是否会严重影响到银姑的性命的安全?你们做事的行为太孟浪了,使我无法信赖……”
“大家全等待着机会一显身手,这种热情是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我也想不到他们会贸然动了武。”秦文马面露尴尬的形色。
周之龙插了口说:“他们挟持了银姑,无非是利用她作人质,不会伤害她的!”
“狗急跳墙!海贼撕票的事情是经常会发生的!”闵三江说。
倏地一阵急遽的马蹄声响过后,只见闵凤姑气冲冲地奔进闵三爷的屋子里来。
她扬起手,将手中一封信在她的父亲的面前晃了一晃,便掷在桌上。
“你们大家看!”
信封抖开,里面咕溜溜地滚出了两枚黑黝黝的东西,竟是两个枪弹呢。
“妈的,恐吓……”闵三爷边说着,将信封拆开,里面还有着一撮乌丝黑发,那必是银姑的头发了。闵三江脸色大变,因为那是海贼撕票的前奏曲。
“在哪里拿到的?”金姑问。
“一个土人孩子受陌生人之托,特地带上山上来的!”闵凤姑答。
“唉,海贼已经会利用土人孩子了!”仇奕森感叹说。
“他们只不过是利用土人孩子带信!”闵三江似乎仍然不肯放弃利用这些土人孩子。“那些孩子不再会被海贼们怎样利用的!”
仇奕森心中暗想,将来“闵家花园”可能就砸在这些土人孩子的身上。他摇着头,不值闵三江的所为。
“周之龙,你说过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闵三江忽然似下了决心说:“我悬赏两千披索,谁能救银姑的性命?”
仇奕森如着晴天霹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中道:闵三江莫非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决定呢?这岂非是拿自己的女儿的生命开玩笑么?
“三爷,你是否打算逼袁大麻子提早撕票么?”仇奕森惶悚地说。
“你有什么高见呢?”闵三江反问。
“你以为凭悬赏就可以救出银姑么?”
“我是在征求答案。”
周之龙忽然说:“闵三爷,两千披索的赏格,似是嫌低了。要救银姑的性命,要知道需要多少人去硬拚呢?”
“你们的希望是多少?”
周之龙伸出了食指:“有这个数字,大家一拚还算值得!”
“一万披索?”闵三江摇了摇头:“你们非为银姑的生命着想,只是自抬身价罢了!”
“银姑是有身价的!”秦文马说:“爸爸你可以用银姑应得的财产相抵呢!”
“银姑应得的什么财产?”闵三江板下了脸色问。
“我是指遗产……”
“哈!闵三爷何不干脆接受海贼帮的勒索倒来得干脆呢!”仇奕森忽然说。
周之龙勃然大怒说:“这话什么意思?”
“干脆把钞票送给海盗,省得双方流血!”
“你的意思似乎在说我们勒索闵三爷了?其实我们弟兄是任劳任怨的,有人吃了刀子受了伤,都是毫无怨言的,你的说话未免太伤我们的尊严吧?”
“尊严是靠重赏之下才出的勇气么?”仇奕森反问。
“光棍不挡财路!我们弟兄飘洋过海到C岛上来,是用命来换的,拿几个报酬并不为过吧!”周之龙摊出江湖道理了。
“这样我就不再有意见啦!”仇奕森说着,吁了口气,拧头穿出了闵三爷的房间。
客厅门外站着的全是周之龙的弟兄,他们在房内争辩的一幕大家全听见了。他们均向仇奕森虎视眈眈,对这个江湖上的“老狐狸”非常的不满意呢!
仇奕森没理睬他们,干脆趋出户外,在广场之上独自踱步,凤姑可追出来了。
“仇叔叔,你为什么一直反对雇用周之龙的那帮的人呢?”
“何止如此,我还反对雇用那些土人孩子!”仇奕森说。
“理由何在呢?”
“那是心腹之患!”仇奕森长叹一声:“也或是我已老朽了,想法有错误……”
“但凭我们闵家原有的这几个人,怎能应付得了那些海盗呢?没有外助力量我们必玩完……”
“要就循正途向官方报案!闵三爷收山已经多年了,哪还需要再讲什么的江湖规矩?岂非自寻苦恼呢!迟早会弄得内忧外患、无可收拾为止!”
“你看银姑会有问题吗?”闵凤姑虽然平日对她的二姊不大满意,但是对她的安危还是满关心的。
“假如周之龙他们不实行进攻则已,若挑起了战斗,双方有人流血,海贼们的行为是至为残酷无道的;他们恼羞成怒之时,银姑的性命便堪虞了!”
闵凤姑搔着头皮,露出她的憨态。呆了良久,始才说:“你有什么良策吗?”
仇奕森摇了摇头:“有过上次的爆炸,海贼们的防范一定更严密了,再利用水鬼恐怕不灵了!”
凤姑也感到苦恼:“我们又岂能不设法救银姑呢?”
“闵三爷若应允周之龙他们动武,一切的办法恐怕就都行不通了!”
“我也不主张和海贼硬拚!海贼们撤据至‘魔摩岛’必然是有他们的道理的!”凤姑说。
“只有你才有办法遏阻!”
“怎样遏阻呢?”
“秦文马不是借了柯品聪的汽油快艇……”
“嗯!我懂了。”闵凤姑是个“鬼灵精”,立时起了一阵傻笑。
仇奕森找着了柯品聪。
这家伙自到C岛之后,因为没有伴,经常独自溜至市镇上去买醉。
他是终日不离酒的。
仇奕森在酒吧内将他寻着了,柯品聪非常客气,立刻招待仇奕森饮酒。
“一个人喝闷酒,实在太寂寞了,你来了真好!”他说。
仇奕森毫不客气,一连干了三杯,却忽然置下酒杯,指着了柯品聪的鼻尖说:“你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知道吗?”
柯品聪愕然说:“怎么回事?……”
“你说跟踪银姑到C岛来,而实际上呢,银姑早被海贼绑票了。你的谎言,不戳自破了!”
柯品聪大惊,但故作镇静说:“银姑什么时候被绑票的?”
仇奕森正色说:“你别给我支吾其词,快坦白说!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潜到C岛来了,又偷偷摸摸地潜进了‘闵家花园’?”
“我当然是寻我妻子来的。”柯品聪斩钉截铁地说。
“你说你追踪银姑,追寻至C岛。其实那时候,银姑早已经被海盗绑架了!”
“仇叔叔,银姑既然被海盗绑架了,你不关心她的安危,反而着重调查我的行踪,岂不是‘丢了鞋找袜子穿’吗?连我岳丈人也从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仇叔叔你好像有点过分了!”
仇奕森顿时为之语塞,哑口无言。他又连干了两杯酒,矜持了片刻,始才又说:“我无非是希望替闵三爷把所有一切的问题顺利地一并解决!”
“我的岳丈并没有什么问题,能把海盗们驱逐掉,就一切的问题都解决掉了!”
“这并不见得,依我的看法,海盗们的问题容易解决;严重的问题,在闵家自己的关系人的圈子内外!”
柯品聪似乎是借着酒意,严正地板下了脸色说:“仇叔叔,你管我们闵家的事情,也未免管得过火了一点,难道说要连我们夫妻之间,家庭的纠纷也要过问吗?”
“你既然对银姑不加以信任,又知道银姑有外遇,居然忍辱含羞,终日借酒装疯,理由何在?你真有着戴绿帽子的瘾吗?”
“我爱银姑,这是事实。只要能有一天,银姑能回心转意,我必像新婚时一样的爱她……”
仇奕森哈哈笑了起来:“柯品聪,你的狐狸尾巴早露出来了,别看你的表面上故意装着糊涂、窝囊、胡闹,其实你才是最工于心计的人呢!爱情的眼睛里是揉不进一粒砂子的,然而你能听凭银姑的乱搞,就是你的‘伟大’之处。莫非你也想利用闵三爷的产业来翻你祖传当铺业大王的老本么?那你是走错路了!”
“仇叔叔,你的想法比海盗更为卑鄙!”柯品聪还是他的老套,以酒壮胆,胡说一通。
仇奕森忽说:“在你的书房之中,我发现你曾有许多书籍在研究‘摩洛族’人,你也蒐集有部分山地民族的文物,你是否曾到‘魔摩岛’去过了?”
“这又于你何关呢?”
“‘魔摩岛’有一支族人,称为‘摩洛奇族’,你可知道?”
“参考书上有详细的记载,我略有印象。”
“前天晚上,一个土人孩子被杀,可能是属于‘摩洛奇’族人干的!”
柯品聪哈哈大笑起来:“仇叔叔,你以为我能和摩洛奇族人勾结么?你未免把我看得太神奇了吧?”
“不管如何,假如你也对闵家的财产有什么图谋,被我查出真相的话,我绝不饶你!”
柯品聪冷嗤说:“我是闵家的女婿,闵家的财产当然于我是有关系的。仇叔叔,我想请问一句,你这么起劲算什么名堂呢?”
“闵三爷和我是结义弟兄,我无非是路见不平罢了!”
“你已经遭遇好几次暗算了,迟早会把命玩掉的!”
仇奕森冷嗤一声,没有回答。
闵三爷已经应允提高赏格八千披索救银姑的性命,是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之龙的一伙弟兄经过一番磋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这样好的机会,一拚又何妨!
周之龙说:“仇奕森能单人匹马‘独闯虎穴’,一枚炸药就可以把海贼们吓破了胆,我们何不照他的方法行事,整掉他们的船,就等于把他们的根也拔掉了!”
这批散帮流氓,平日在“地盘”上是张牙舞爪的,专门欺侮人,可从来没有吃过亏,自然每一个人都是杀气腾腾的,希望能有一番表现逞逞威风。
他们真的要出发了,仇奕森知道拦阻也没有用处,反而招惹仇恨,不如让他们去自讨苦吃。
他们一行,周之龙似乎是做了总指挥,在临出发之前,煞有介事地命大家先行检查武器,又再一一个别面授机宜,真好像有着满腹的计谋呢!
秦文马让女佣摩洛弄了一些酒菜,在大厦的后练疏靶场上摆开,请所有参加这一次行动的弟兄们饱餐,藉以提高士气。
在这段时间,秦文马本想请闵三爷亲自向大家说几句话的,但是闵三爷称谓身体不适,避不见面。
秦文马只有自己作了代表,敬大家喝酒,声明他的老丈人是江湖上的老前辈,绝对不会食言的,请大家表现成绩,搏取信誉。
彭澎是崇拜仇奕森的,他向他的大哥周之龙建议说:“仇奕森也是江湖上的前辈,而且在私枭帮也混过,为什么不干脆请他出来领导我们呢?他熟悉海贼的一切也或许对付海盗会另有一手……”
“妈的!这家伙!”周之龙咒骂了起来:“他连我们留在C岛也觉得碍眼,我们还去碰他的钉子干嘛?海贼也是人组织出来的,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妖怪,我们有足够的人力和武器,会在乎他们吗?”
秦文马也说:“假如有些什么人胆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过闵三爷的奖金已提高至八千了!八千披索,折合美金是四千,这不是少数目咧!只要能救出一个银姑就可以获得了!”
彭澎说:“我并非是胆怯,在乎生死,只是希望能稳操胜券!”
“我们还未有和海贼交手呢,你担忧起来了么?”周之龙说。
彭澎不服气,说:“怎么没有交过手呢?头一次交手,我们的一个弟兄背脊上吃了一刀,几乎连性命也丢了;第二次交手,我的肩头上,被削了一刀,现在还用纱布绷着……”
“那是你们自己大意、窝囊,这能怪谁?”周之龙斥骂说:“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有刀有枪的,为什么不会利用?反而吃了别人的刀子?”
“我们还不是担心惊动了警方吗?”彭澎反驳说。
两次被仇奕森踢落海中吃海水的邹阿毛,忽的结结巴巴提出意见说:“假如说仇奕森这个家伙我们不能和他合作的话,最好先把他除去,否则这家伙会永远和我们捣蛋的!”
秦文马叱斥说:“你少噜嗦,你是想惹闵三爷生气吗?”
这时候,仇奕森正坐在闵凤姑的寝室内相对啜着酒,居高临下,注视着那批散帮流氓的动静。
虽然,这批散帮流氓的说话他们听不见,但是他们的情绪激动的情形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闵凤姑早已经是全副武装、佩带齐全,她忽说:“仇叔叔,你看是先让他们启程,我们随后追上,还是我们先出海去,在海面上等候他们?”
仇奕森说:“为燃料计,最好是让他们先行!”
“周之龙这批讨厌家伙,最好是让他们多死几个!”闵凤姑天真无邪地说。
“丫头,你错了!我们阻止他们和海盗接触,纯是为闵三爷着想。万一演出流血事件,不论哪一方面有伤亡,都是对三爷不利的!”仇奕森正色说。
“我们这样做,你以为秦文马、周之龙他们就会收手么?”
“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了!”
午饭用过之后,秦文马和周之龙正式率领那些散帮流氓出发。
他们在市镇上弄来两部营业汽车,加上华云道的一部老爷车,三辆汽车塞得满满的,有说有笑,还有人唱着歌,完全是一副出征的姿态,驶出了“闵家花园”。
秦文马的汽油快艇是停泊在市镇的公用码头的,还缴付了停泊费的。
可是当他们一行人抵达公用码头时,那条汽油快艇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公用码头的管理员出示了寄存汽船的号码铜牌,说:“我们是认牌子不认人的!铜牌到了,我们当然放船!”
秦文马急忙抚摸身上的口袋,很糟糕,寄存汽艇的铜牌子竟然不见了,分明是被人偷走了呢!谁干了这种缺德事?
秦文马这一急,急得满身大汗。“来领船的是什么人?”他急问。
“不知道,谁去管这个呢?他们付过保管费,交下铜牌,立刻上船就把船开走了!”
“甚么形状的人?”秦文马再问。
“一男一女,还带有一个土人孩子,那孩子我是认得的,名字叫做雷诺,是海上拾铜板的小鬼!”管理员答。
“那男的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高高大大,浓眉毛、大眼睛,唇上一撮小须……”
“妈的!那准是仇奕森!”秦文马异常气恼地说。
周之龙在旁,皱着眉宇说:“那女的可是谁?孩子可是什么人?”
“那女的必是凤姑,土人孩子就是前几天我们逼问他槟榔礁经过情形的那个小家伙!”
“妈的,那必是仇奕森抢在我们之先,去救银姑去了!”周之龙叫嚷着说:“他们总共不过三人,能对付得了海盗吗?”
秦文马说:“仇奕森诡计多端,他单人匹马,都已闯过‘虎穴’了,何况现在还多带了两个人呢!”
彭澎是比较卤莽的,他拉大了嗓子叫嚷说:“我们没有了船,如何到‘魔摩岛’去呢?”
那个公用码头管理员听说后,露着惊异的神色,说:“你们几位是打算赴‘魔摩岛’去吗?”
秦文马一听,似乎话中有因,便问:“难道说,你有什么计谋不成吗?”
那人说:“‘魔摩岛’是个恐怖岛,你们若去了,恐怕会后悔的!”
秦文马说:“即算是更恐怖的地方,我们也是要去的,因为有人被绑票在那地方!”
“但是你们没有船呢!”
“可以替我们想办法吗?”
那管理员便指着海面上停泊着的一艘机帆说:“也真凑巧,那条机帆,今早上自己来兜生意,请我多为他们介绍!你们假如一定想要赴‘魔摩岛’,何不就租用那条船呢?”
“价钱如何呢?”
“大致不会太贵吧!”
第五章 履险如夷
秦文马便请那位管理员替他介绍,还算很顺利,他们一谈即合。
那条机帆,称为“神针号”,船上有着二名水手,俱是土人,机帆的速度也不弱,价钱也便宜。
提起“闵家花园”,土人们全知道,所以秦文马很干脆,条件立时谈拢了。他们添购了燃料和粮食,登船离航出发,双方言明,在事后至“闵家花园”收帐。
“神针号”朝着“魔摩岛”进发,预计傍晚时就可以到达。
这天海洋上略有季节风,白浪滔滔,这些平日吃赌场饭的“英雄好汉”哪熬得起风浪?初时,一个个是摩拳擦掌,精神抖擞的,打算为八千披索拚一次命;可是船驶至半途,经过一番颠簸之后,已经有半数的人躺下了,水也喝不下,饭也不能进口,还有人仆至甲板的栏杆上去“剐白鹤”呢!
“妈的,真吃不消,早知道这样苦,我就不干了!”彭澎首先第一个发牢骚说。
秦文马安慰他说:“不久就可以抵达‘魔摩岛’了,接近了岸,风浪就比较小了!”
邹阿毛正仆在栏杆上“剐白鹤”,呕得连苦胆水都出来了,诅咒着说:“还不到岸,我们一个个都不成人形了!”
“妈的,那是什么?”周之龙忽的发现在他们的那艘机帆的背后,有一点黝黑的东西,划破一道白浪,追在他们的航线之后。
秦文马向船上的水手借来了望远镜,伏在甲板之上,细看之下,不免跺了脚。
“妈的!那正是我丢掉了的二妹夫那艘被人冒领去的汽油快艇……”
“艇上有着的是什么人?是仇奕森和闵凤姑他们吗?他们追在我们的船背后,有着什么阴谋吗?”周之龙焦急地说。
“距离尚远,看不清是什么人……”秦文马说。
周之龙便接过了望远镜,煞有其事地瞄着。“妈的,艇头上站有一人,长头发,皮茄克,全副武装,十足像闵凤姑的形状!她追着我们,干嘛呢?”
是时,机帆上起了一阵骚动,所有的未晕船倒卧的弟兄,全趋至船畔甲板观看,这一来,船上的重量不平衡便告侧起半边。
“妈的!”一船上的土人水手咒骂起来:“你们是想自己找死,到海里去喂王八么?风浪这样大,船随时会翻转……”
秦文马也觉得不妙,立刻叱喝:“你们紧张个什么劲?还没有死到临头呢,各人回自己的座位去!”
“那必然是仇奕森,我和他是誓不两立的!”被仇奕森二度踢下海水吃咸水的邹阿毛叫嚷起来。“砰,砰,砰!”他已经在举着短枪射击了。
“王八蛋!那条快艇还未有进入射程之内,你连这一点也不懂吗?”周之龙咒骂着,抬脚踢邹阿毛的屁股。
“简直是在打草惊蛇!”彭澎在旁也加以叱斥说:“连一点脑筋也没有!仇奕森听见枪声,那不打紧,他顶多保持距离,不进入我们的枪械的射程之内;但是停泊在‘魔摩岛’的两艘海盗船,你且看,他们已经在戒备,准备应战了!”
彭澎这一提醒,大家集中目力,向“魔摩岛”看去。果然的,停泊在该岛岸畔的两艘海贼船,船面上的甲板,可以看到有无数的人头在流动。不用说,他们是听得枪声之后,在互相传告戒备应战。
“妈的,都是你闯的祸!”周之龙指着邹阿毛的鼻尖斥骂:“假如出了什么意外,我唯你是问,先扣你的赏金!”
果然的,那条汽油快艇已不循着他们的航线追赶了,避在他们的火力射程之外,绕道行驶。
两条船已渐告接近,用望远镜看去,一点也不假,船头上站立着的是闵凤姑,驾船的是仇奕森。后座上坐有一个小孩,正就是小水鬼雷诺呢!
“真的就是仇奕森偷了我妹夫的快艇!妈的,我非控告他不可!”秦文马怒火冲天地跺脚咆哮。
汽油快艇的速度,当然是比机帆快得多了,只刹时工夫,只见那快艇已越过他们的破船了。
站立在船头上的闵凤姑和把着驾驶舵的仇奕森,还向他们挥手,这等于是一种讽刺。
“他们究竟是什么用意呢?在破坏我们吗?”周之龙惶然说。
“不!他们是朝着‘魔摩岛’的海盗船驶去的,也许是打算救我们……”彭澎说。
“妈的,彭澎准是仇奕森的奸细!”邹阿毛急说。
彭澎握着斗大的拳头,举手就要打:“妈的,我要你把这句话吞回去!”
周之龙马上喝止:“嗨,敌人在跟前,你们不把意志力量集中以对付,反而自己起内讧,这算是哪一门子的道理?”
秦文马也趋前叱斥说:“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把你们两个人全扔进海里,看你们还能造反不?”
“什么事都有他的主意,简直是狐假虎威,算的是哪一门子?”邹阿毛是周之龙的死党,不满秦文马之所为,诅咒说。
周之龙明白邹阿毛的心意,但仍说:“阿毛,你少噜嗦,给我滚一边去!”
仇奕森驾着的快艇已经越过了他们的航道渐接近了“魔摩岛”,和海贼船接近。
那艘颜色鲜明的汽油快艇在碧绿与白浪滔天的海水间行驶了个急转弯,划了个弧形的沫道。
在此刹那之间,贴在魔摩岛岸畔的两艘海贼船上所有的枪眼和重要的布哨部位,全闪亮了,“劈劈啪啪”的枪弹如骤雨倾盆。只见那海面上,浪花溅沫,如蜂窝似的麻点儿布满了整个海面划成一道界线。
也幸好是仇奕森的驾驶术高明,计算弹道的距离也精明,他的一记大转弯,并未冲进海贼船的火力远程的范围之内,它在“火力边缘”。
“魔摩岛”的这幅海湾,称为“黑石湾”,乃是海上的天险,海湾内外的礁石,全是黝黑色而发亮的“星罗棋布”,它的密度,较之“槟榔礁”更为恐怖。
任何船只,若在此地改变航道冲向逆流,那还可以挣扎一番;若改向顺流,必会随着潮道冲向海上凸出的礁石,那必然是粉身碎骨而后已。
仇奕森曾研究过此地地区的航道,所以回避海贼船的“火海攻击”。他驾着船,是逆水而行,冲破惊涛骇浪,把稳了方向,实行突出恐怖地带。
海贼头子袁大麻子这时候的能耐可全露出来了,非但在两艘海贼船上的枪眼,连同他布置在岸上,贴近岸边的礁石上,或是星散在海水中央的巨礁上所有的枪手全露了面。
他们和指挥者有相当的距离,也等于是失却了联络。有武装的汽船攻近了,他们自然也是沉不住气的,纷纷露身出来,实行全面射击。
这一来袁大麻子在黑石礁布置下的陷阱,仇奕森是一目了然了。一经接触,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可以隐瞒人的地方。
仇奕森嗤笑起来,说:“凤姑,袁大麻子还是处在孤立无援的地步,‘方家四怪’还未有到达呢!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救出银姑,还可以把他们一并击灭……”
可是在这会儿,凤姑像着了魔,她没徵得仇奕森的同意,就举起了长枪,向海贼们星散布置着的匿藏处开了火。
闵凤姑在仇奕森面前是炫跃她的枪法,几乎可说是弹无虚发,百步穿杨,只见她在刹时间就射倒了好几个……
仇奕森一经发觉,焦急起来,也来不及向凤姑多解说,一伸手夺下凤姑手中的长枪向后一推。
凤姑踉跄摔倒。
仇奕森始才咆哮说:“你在干么?想谋害银姑的性命吗?”
凤姑倒在甲板之上,楞楞地似乎不懂。
仇奕森说:“你伤了他们的人,海贼们岂会放过银姑吗?”
一经说话,仇奕森没注意到挡在他们的前路礁石堆里也布有海盗的哨眼,枪已经伸出来了,“砰,砰,砰!”是朝着他们的船头打来的。
仇奕森发觉时,已经闪避不及了。当他拧转了方向盘时,挡风玻璃上已经挨了一枪,洞穿了一个窟窿,玻璃上龟裂出许多蜘蛛网纹。
枪弹是擦凤姑的发鬓而过的,将她被海风拂扬起的秀发燃焦了一大块。凤姑也吓坏了,毕竟她还是没经过“真枪实弹”硬拚的场面呢!
仇奕森却是机警的,他马上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向回程驶出去。
“快蹲下来!”他向凤姑大声关照说。
闵凤姑是被吓呆了,仍凝呆着。仇奕森不得已,只有松下了方向盘,双手将凤姑推倒在甲板之上。
在这刹时间,船尾上已经挨了好几枪了。也幸好都还没有打在燃料缸上,否则便告玩完了。
雷诺是机警的,他早已仆倒在甲板上,连动也不敢动。
仇奕森摆定了方向盘,先冲出了火网射程之外,减低了速,复又掉转船头。就在海贼射程的边缘上来回上下游弋,似乎是在窥探海贼们布置的疏漏部位。
仇奕森忽的灵机一动,招呼雷诺说:“他们的枪弹已经打我们不着了,不必惊怕了,只管站起来!”
雷诺到底年纪小,又未遭遇这种场面,犹豫不决。仇奕森便趋了过去,将他自地上拖起,说:“瞧,我一直是站着,连什么事也没有!”
雷诺始才探起了头,瞄向海面上,果真的海贼们的枪口仍对着他们的这艘快艇射击,然而,枪弹只落在快艇航道以外的半周围,溅弄了许多弹花的浪柱……
闵凤姑也爬起身来了,她复又举起她的猎枪。
仇奕森说:“别再炫耀你的枪法了,我们以用计为上!”
“在汪洋大海之中,有什么计可施呢?海贼布好了阵势,火力又比我们强……”
“有雷诺在这里,我们或可以扭转颓势!”仇奕森说。
这时候,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所乘的一艘机帆已经徐徐地追上来了,他们仍然朝着海贼船所在的地方冲过去。
“简直是自己在找死呢!”仇奕森皱眉说:“海贼们的暗椿已经全露出来了,再向前冲,岂不就要进入火网的射程了!”
闵凤姑很焦急,忙立起来向机帆挥手,意思是教他们退回去。
但是秦文马他们哪还肯罢手?那些枪手们已经全部蹲伏在船舷之旁,布好了枪眼,预备硬性的突击了。
“这样也好,或许对我们会有些许帮助!”仇奕森说着,便指示雷诺说:“和海贼船距离最近的那处,有着一座孤零零的巨型礁石,你看见了没有?”
雷诺点了点头,似有点惶恐。
“礁石上躲藏着一个海贼,是孤立无援的,我们可以对付他!”仇奕森又说:“你潜水游泳,可以抵达那地方么?”
雷诺愕然,惶恐地说:“潜水到那礁石去并不困难,但是我怎会是那海贼的对手呢?”
仇奕森说:“我并不需要你和他交手!”他自手提行囊中取出一枚黑黝黝的东西,交到雷诺的手中。
“炸弹?”闵凤姑惊惶地说:“你让这孩子潜到那座礁石去扔炸弹么?”
仇奕森说:“炸弹是不响的!”
“那干什么用呢?”
仇奕森便向雷诺授计说:“你带着这枚炸弹,潜到礁石附近,炸弹向礁石上扔,还要大声告诉他扔炸弹了。”
“他会用枪打我咧……”
“不会的,他逃命都来不及了,连枪也会扔掉,哪还顾得了你!炸弹扔完了之后,你只管潜伏在礁石的附近就行了!”
雷诺仍然犹豫不已。是时,秦文马他们的机帆已经和海贼船接近了,双方还未达在射程之内便开了火——枪声骤起,弹雨如蝗。
秦文马他们当然要吃亏的,海贼们的阵势是布好的,环着海湾三方面都有枪位。他们是孤零零的一条机帆直向火网里冲,等于是自找倒霉呢。
“轰!”一声炮响。
海贼船上还装置有十九世纪的土炮,装铅头弹药的,射落海中,溅起了丈高的浪花。
仇奕森便关照雷诺说:“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正可以趁乱进行!”
雷诺虽然惊恐,听仇奕森这么说,即接过了炸弹,在身上藏好,“扑通”跳落海中,朝火线游去。这孩子的水上功夫可真不弱,如箭出弦似的,冲窜在浪涛之间。过了片刻,已渐接近了海贼的射程,只见这孩子两腿一翻便潜进水中去了。由于他的个子小,不容易被发现,而且海贼们正全力注意着秦文马他们的那艘机帆,双方正展开了接触战,对雷诺的行动十分有利。
雷诺游了有一段距离,即探首出水面呼吸换气,但很快的又潜回水中,很庆幸地没有被海盗发现。
“轰——”海贼船的土炮又响了,炮弹落在机帆的船畔。它的威力并不大,但也足以影响秦文马手底下的那批散帮流氓的“士气”,至少他们是没有重武器的。
由于炮弹开花浪激的影响,机帆的船身晃动不已,船身歪向海贼的那方向时,有几个兄弟匿藏的所在便露出来了。
海贼们的枪火密集,立时有两个人挂了彩。
秦文马和周之龙俱不是久经惯战的人,这种场面还是生平头一次。一看苗头不对,便大呼掌舵的水手立刻掉头。
这时候雷诺已经潜水游至那座孤立的礁石近旁了。他的个子小,一钻身已溜至礁石的背后了。
那个海贼手持日制的三八式步枪,正瞄准了秦文马他们的那条机帆船射击。
仇奕森知道雷诺已经到达目的地,蓦地掉过船头,开足马力,如飞似地对着这座礁石驶来,似乎像是要实行突击。
那海贼已经发现了,正要移转枪口射击。这时候,雷诺已露出了身子在海贼的背后站稳,不慌不忙,摸出了怀内的炸弹,高声呼喝说:“嗨!毛贼,看炸弹!”说着随手就将炸弹扔过去了。
海贼听背后有人呼喊,已经吃惊不已。猛然回头,只见一枚黑溜溜的东西扔过来,仔细一看,果真的一枚炸弹,立时骇得魂不守舍。
因为海贼已经尝过一次仇奕森爆炸石礁的滋味,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一时慌不择路,为逃命要紧,立刻扔下了步枪,“扑通”跳落海中去了。
雷诺遵照仇奕森的吩咐,在礁石附近隐藏起来。
仇奕森驾着的汽油快艇是专为抓那名落水的海贼来的。
仇奕森的手中早准备好了一根绳子,将其中的一端打绳套活结。一手把着驾船的方向盘,一手提着绳子,半拖在水中,开足了油门,以全速向海贼落海的地方驶去。
那名海贼中了计,他以为手榴弹会在礁石上爆炸所以跃海逃生,这时候发现汽船向他冲来了,以为仇奕森要用汽船向他冲撞毁他的性命,一时吓得失魂落魂,大呼救命不已。
这时候,海贼船和秦文马他们的那艘机帆船正展开了接触性的剧烈枪战,谁还听得到他的叫喊呢?
“轰——”海贼船上又射击了一响土炮。
只见那艘机帆的甲板上火光一闪,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船桅便倒塌下来了,正好砸在船尾后面,把那支巨型的木舵砸坏。
机帆上的那些散帮流氓,一个个吓得脸无人色,早已经是胆裂魂飞了,哪还敢恋战?恨不得插翅而逃!驾船的水手还算是十分镇静的,他掉过了船头,加足马力,打算逃避出海贼们的火网射程之外。
船驶向顺流,加足了马力,行驶甚快。只可恨船舵被砸坏了,方向调整不灵,还未及逃出海贼们的火网射程之外,前路是一座分岔成山字形的巨型礁石,眼睁睁地瞧着那艘笨重的机帆直向它冲过去。
驾船的水手机警地熄了马达,又高呼大家用竹竿去护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呢。
哗啦啦的一声巨响,整条船像陷中了地雷阵,起了一阵剧烈的震荡,几乎连每一块木头和船板都要拆裂开似的。那条机帆已经触礁,船头铲上了山字形的礁石上,被架住了,船上是人仰马翻,一个个跌得鼻青脸肿、七荤八素。
枪声是停歇了。
两条海贼船上起了一阵狂烈的欢呼,庆祝他们的胜利。
在这同时,仇奕森已经将落在海中的那名海贼用绳索套住了脖子,一个大转弯拖出了海面。这一拖扯的力量十分要命,那个海贼反抗无力,绳索套在脖子上使他闭过了气,已经昏过去了。
“雷诺快回到船上来!”仇奕森一面招呼着。
等到布伏在附近礁石上的海贼发现仇奕森携去了他们一个人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仇奕森已经将那名海贼提上了汽船之上,将他捆牢了。雷诺也很快地游泳回船。
海贼们又集中了火力向小汽船射击。
这时候,仇奕森便向凤姑说:“现在你可以还击了!”
闵凤姑急不及待地,立刻举起猎枪,劈劈啪啪地乱打了一通。
仇奕森又次开足了油门,如飞似地驶离火线。但他并不驶离“魔摩岛”,由黑石湾绕过去,那儿近海的地方,几乎都是参天的丛林。
仇奕森盘算着和海贼船的距离已经够远了,视线已经隔断,“魔摩岛”乃是不毛之地,谅袁大麻子那批海盗也不敢深入,仇奕森便找了个较僻静容易掩藏的地点。
他将马达熄下,驶船拢了岸,缚船在岩石之上,又命雷诺爬至岩石的顶间蹲着把守哨望。
那名海贼已经清醒了过来。
仇奕森说:“假如你不想受到皮肉之苦,就好好的给我说实话!”
那海贼东张西望了一番,知道处在不利地位之中,硬嘴也是枉然,便说:“你要我说些什么呢?”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俘掳了一个女人,现在关禁在什么地方?”
海贼想了一想:“假如我说出来,袁大哥会杀我的!”
“你不说实话,我会将你手脚捆绑,活生生地扔到海里去喂王八!这样死得更苦呢!”
海贼犹豫不决,又担心仇奕森会用刑,受皮肉之苦。
闵凤姑由于心情焦急,她希望海贼能及早将银姑幽禁着的地点说出来,以便抢着时间去搭救。她取出了那支笨重的双筒大猎枪,逼在海贼的身上,严正地叱喝说:“快从实招来,否则我手指头一扣,就是一枪两个洞!”
海贼闭上了眼睛,没理闵凤姑说了些什么。
仇奕森向凤姑挥手说:“这是没有用的,一枪两个洞的死法,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这样,他为了对他的麻皮大哥讲义气的话,是不会招供的!”他说着,边解下了拴在船头上的绳缆,那条绳子的一端,是打了活结,结在高耸起的礁石上的,仇奕森便将拴在船的另一端套在海贼的脖子上,又说:“我只要掣开马达,一踏油门,他整个人便会悬空吊起,扔进水里去,保险吃足咸水。扯一次,他是死不了的,扯第二次,他再不招供时,我们整第三次,直至扯断了脖子为止!”
那名海贼,本就是算不了什么英雄好汉的,他只不过是袁大麻子手底下之中最起码的一名小喽罗而已,要不然也不会派他把守最孤立的一座礁石。
仇奕森见这家伙没有反应,便装模作样地扭开了马达,油门也踩响了,一阵急疾的声响形同虎吼。他只要一上排档,汽船即会如箭脱弦,冲出海湾去,那么,那名海贼即会被拴在岩石上的绳子拉拽拖落水中……。
仇奕森要上排档之时,那海贼叫嚷了。
“仇大哥,我说了……”
“快说!”仇奕森立刻熄了油门,“可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只是自讨苦吃!”
那海贼似乎只处在求生的地步,说:“闵银姑是被囚禁在‘卧龙号’的船舱底下……”
“卧龙号?是袁大麻子所坐镇的那一条船吗?”闵凤姑问。
“是的,另一条称为‘飞凤号’,是听由应炯渔指挥的!”海贼说。
闵凤姑没有这种江湖上狡诈的经验,便说:“我们该怎样去救银姑出险呢?”
仇奕森皱着眉宇,犹豫了片刻,说:“这小子一定是在撒谎,海贼的习惯,从不会把肉票安置在船下的……”
“我没有说半个字谎言!”
“他妈的!”仇奕森一声咒骂,又扭开了马达,以快动作推上了排档,刚要踏油门时,他留了余地,汽船只窜了一窜,没有全力冲出去。
但只这么的一下子,绳索已经将海贼的脖子勒紧了,一拉拽间,几乎把他带出船外。
“饶命……我说实话了!”那海贼叫嚷。
仇奕森又以快动作,熄了油门。他只求海贼能说实话,从实招供。
“快说,银姑被囚禁在什么地方?”仇奕森再说:“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再不说实话,你是自寻苦吃了!”
“在黑石湾的山头上,临时搭了一间小屋,银姑被幽禁在那儿……”海贼说。
“不撒谎了吗?”
“完全是真的,否则你还可以再处置我!”
仇奕森感到踌躇,他打开了粮食包裹,取出一瓶洋酒,扭开瓶塞,以瓶口对嘴,猛喝了一大口,是驱寒的。
“仇叔叔,我也需要喝一口!”凤姑说。凤姑这野丫头平日对仇奕森都是称他为骚胡子的,这会儿也许是因为害怕使然,竟自动称他为仇叔叔了!
“你喝完了,也给雷诺喝一点藉以驱寒!”仇奕森将酒瓶交至凤姑的手中然后说。
是时,天色已是渐晚了,不再看见一点亮光。只听得“魔摩岛”上,摩洛族人的梆鼓在响,也或是因为有外人侵犯了他们的土地。
仇奕森目光灼灼,凶狠地说:“你要负责领我们到那座茅屋去,假如出了差错,你必不会好受的!”
海贼哭出胡拉说:“袁大哥一定会杀我的!”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杀你,和我杀你又有什么差别呢?”
于是,仇奕森命凤姑和雷诺收拾好,他们准备登岸上山了。最重要的是武器、弹药和粮食。
“请给我喝一点酒好吗?”海贼要求说。
仇奕森便让雷诺将酒瓶给海贼对嘴吃了好几大口,这家伙有了点酒意,胆量也壮了。
船拢了岸,他们便实行登山。
由于他们登岸的所在已经和黑石湾有了若干路程的距离,所以他们得沿海走上好一段路。
在海沿上,遥遥地可以看到两艘海贼船帆影了,为了避免给海贼发现,他们便开始实行爬山了。
这时候,黑石湾的战争并未结束,枪声还是断断续续地没有停止过。
原来是秦文马他们的一伙人,在机帆触礁后放下了舢舨登岸,雄心不息,又兜向了黑石湾停泊着的海贼船作第二次的攻击。
“唉,简直是自己找死!”仇奕森叹息说。
“这样也好,海贼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就可以伺机救出银姑了!”凤姑说。
仇奕森含笑说:“你平日最反对银姑的为人,为什么也为银姑的性命担忧呢?”
“银姑假如要丢性命的话,应该丢在我的手里,何必要她惨死在海贼的手里呢?”
仇奕森一听,大不以为然,冷笑说:“你也未免太狠了吧!”
“魔摩岛”的山形和地势都是十分险恶的,他们选择的登山的路线也异常的崎岖。
那名海贼,因为双手被捆绑着,行动十分的不方便,时停时歇,可是又无可如何,仇奕森还经常得挽着他走路。
“那间茅屋总共有多少人把守?”仇奕森问。
“袁大哥派了两个人!”海贼回答说:“不过现在可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是看见了我被你们掳获了的,也或许会增派人看守,也或会更换幽禁地点……”
仇奕森冷斥说:“你假如是耍我的话,对你自己没有好处!”
“我已经是大不了死命一条了,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你们不让我活,救出了那肉票,袁大哥也不会让我活!”
“不过,假如我要让你死的话,也不会是很轻松地死的!”
“请再给我喝几口酒吧!”海贼又一次要求说。
仇奕森便让大家歇了下来,命雷诺将酒瓶给海贼对嘴喝了好几口。是时,日已西垂,黑石湾间的枪声密集,秦文马他们黄昏时分攻击得更为勇猛。
忽而,闵凤姑冲至仇奕森的身畔,扬手指着山头上说:“仇叔叔,看!”
赫然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山头上出现了两个赤身露体的摩洛族人,手中执着钢刀和长矛,正鬼鬼祟祟地向着黑石湾窥看。
仇奕森说:“剧烈的枪战惊扰了他们,这是派出来的探子,不过不要紧的,他们只有原始的武器!我们稍微留意就行了!可是我们可要加紧赶路,否则被他们发现了银姑被囚禁着的地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麻烦可就大了!”
于是他们一行,又匆匆赶路。
海贼说:“假如要走得快些,何不把我的双手解开?反正我没有武器,逃不出你们的掌握的!”
仇奕森叱斥说:“少噜嗦!别想用诡计,出了差错,我先收拾你!”
他们一行,回避了摩洛族人视线所及的地方,继续向山上爬行上去。
仇奕森边向凤姑说:“不是在实在必要时,不要开火!我们最好是不要和摩洛族人结怨,他们的报仇心理是最浓厚不过的!”
闵凤姑回答说:“我懂!”
雷诺的个子小,动作也特别的灵活俐落,只刹那间,他已经窥到山头顶上去了。低首下望,整个的黑石湾全在视线范围之内。这时候,枪战仍在剧烈进行,秦文马和周之龙带着他们的那批弟兄倒真个是横干硬干上了。
围着了两艘海贼船,累攻不逞,可是他们并不肯就此罢了。
仇奕森看过了之后,起了感叹,说:“秦文马他们做事,恐怕都是不经过大脑的。他们乘来的一条机帆已经毁掉了,到最后回程该怎么办?凭他们那几块料!可以攻得下袁大麻子的海贼船吗?”
雷诺忽的趋过来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说:“看!在那半山腰间,有着一间简陋的草屋,似像是临时搭架的!屋前面有着两个人把守着!”
仇奕森和闵凤姑顺着雷诺的手指头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真的,有着一间小茅屋,完全像是新盖的,屋顶上盖着棕榈叶草还全都是新的。
瞧那间草屋子搭盖的形势,它贴近了一堆山石,很可能山石之间有着岩洞,他们利用了岩洞,将银姑囚禁在岩洞之内。
仇奕森将落在背后的那名海贼抓至跟前,指着那间草屋说:“你所指的就是这间屋子吗?”
海贼点首说:“你只看那屋子的前面只把守着两个人,就证明我并没有撒谎!”
“好的,我请你吃酒!”仇奕森自雷诺背着的粮包之中取出了酒瓶,灌那海贼吃了一大口,然后取出乾粮,分给大家食用。“我们不妨等到天色全黑之后,再实行行动!看情形,秦文马他们的攻击,一时还歇不了手,这情况对我们是很有利的。”
闵凤姑的心中也明白,因为由山头上下去,外面是一大幅的空地,很容易被贼人发现目标,倒不如干脆等到天黑。
入夜之后,仇奕森关照雷诺说:“你的责任就是在这里看牢这条大汉,事情成功之后,我重重有赏!”
“我可以吸烟吗?”雷诺唯唯诺诺地问,实在他是没经验过这种恐怖场面的孩子,心中是战战兢兢的。
“吸烟可以,但是烟火千万别外露,否则会有性命危险!”仇奕森摸出身上携带着的烟匣连同打火机一并交至雷诺的手中,并且将那已经被捆绑的海贼再缚牢在一块巨型的岩石之上。
然后,他和凤姑互相招呼了一下,越过了山峰,由那幅空广的斜坡向着那间新盖的草屋下去。
他俩的脚步,已经是尽量的小心的了,可是有时候免不了仍会踏着碎岩石,石头咕碌碌地向山坡滚下去,自然很容易会引起山底下的人的注意的。
幸好这时间,秦文马和袁大麻子双方面的人马都已告疲乏不堪,同时苦战了一整个的下午,借在天黑的光景稍微歇息并加以进食。
他们只断断续续地打着冷枪而已。
把守在草屋前的两名海盗,似乎已发现到山头上有落石,用手电筒不时地向山头上照射。可是电力所及,他们没有丝毫发现,反而将自己身影的所在全露出来了。
仇奕森向凤姑关照说:“我们由他们的屋背下去,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闵凤姑点了点头,顺着山坡滑下去,不久,已来至那座草屋背后高耸起的一堆乱石。
草屋之前,确实的只有两名海贼把守着,他们点有一盏马灯置在屏障的岩石底下,他们的身形更是一览无遗。
“我们由房顶下去,两名海贼交由我对付,你冲进房子去救银姑!”仇奕森向凤姑交代说。
闵凤姑领会仇奕森的意思点了点头。
仇奕森小心翼翼,匍匐而行,渐渐地和草屋的屋背接近了。这时候,把守在草屋前的两海贼所说的话,他们也可以听见了。
“他妈的,眼看着海湾上厮杀得多热闹,我们守在这里显得多无聊!”其中一个发牢骚说。
“看守着一个女人,又不许我们碰她,真是缺德!”另一个说。
“听说是‘闵家花园’的二小姐呢!闵老头儿总共有三个女儿,这是最漂亮的一个!”
“其实我们两人分别享用了,只要这女人不声张,谁也不会知道!”
“但是我可不敢,袁大哥已经说过了,闵老儿是否付给我们新的设备,全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了!”
仇奕森已轻轻地踩上了草屋的屋顶,可是这间屋子搭得太不牢固了,支柱全是临时砍了竹子绑结而成的,禁不起仇奕森的重量,几根横柱受了压力,格勒勒地作响。
“嗨!不好,屋顶上有人!”一个海贼已经发现了,赶忙拧转身来,举起了步枪。
仇奕森已无法隐蔽,两脚一蹬,像一只俯冲的老鹰,如飞似地向两个海贼所在的地方坠下去。
首先,他接住了那海贼手中握着的步枪,顺势利用枪柄向海贼的头部击去。
那海贼立刻昏倒跌在地上。另一个海贼即拾起身畔的一把砍山刀,没命地砍了过来,仇奕森急忙将夺到手的步枪架起,刀枪相触,“锵”的一声,溅起了火花。
这个海贼是惯于用刀的,抽刀对准了仇奕森当胸就刺,仇奕森唯有闪避,纵身向后一跳,避过了锋利的刀削。他举起了步枪,仍然用枪把,没命地向海贼打过去。
海贼用刀迎架,“乒”的一声,那柄砍山刀折为二截了。海贼张惶失措,将手中的刀柄向仇奕森掷过去,然后撒腿就逃。
仇奕森怎能让他逃呢?一窜冲了上前,仍然用手中步枪的肩带圈住了他的颈部,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没命地向后收压。那海贼呼吸窒塞,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倒下去了。
仇奕森便解下了腰间拴着的绳子,将他们两人都捆绑停当。
是时,闵凤姑早已经将草屋的大门给踢开了。那间狭小的草屋是黝黑的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正如仇奕森所料的,草屋是贴着岩石的洞穴盖起的。
那洞穴似乎还有着相当的深度。
“银姑,你在什么地方?”闵凤姑拉大了嗓子问。
“我在这里!”是银姑的声音,由岩洞里喊出来。“怎么?凤姑你会找到这里?你和谁一起来的?可是仇奕森?”
仇奕森也赶进了草屋,他的身上有着一支小型的手电筒,取出来掣亮了后向岩洞内一照。
果然,银姑是在岩洞之内。只见她披头散发的,双手被反绑着,一副狼狈不堪的形状。
“果然是仇叔叔到了,我也想过,除了仇叔叔以外,再没有人能救我了!”银姑咯咯笑了起来。“山底下劈劈啪啪的打得似乎十分灿烂,究竟是什么人在和他们作战?”
仇奕森大为气恼,一面摸出小刀为她割下捆绑着的绳子,一面叱斥说:“你还在乐着呢!要知道为了你一个人被俘,将会牺牲多少人的性命!”
海湾上的枪声似乎渐稀落下去了,可能是秦文马他们又已经吃瘪,需要撤退了。
“秦文马他们连船都毁了,看他们如何能够撤退?”仇奕森再说。
“我们快走吧,否则会被海贼发现了!”凤姑催促说。
闵银姑被松了绑之后,不断地活动两手,边说:“我已经被捆绑了好几天啦,手脚全是麻木的!可否让我活动活动再走?”
闵凤姑很气愤,已经提着枪跃出门外了。
仇奕森催促着银姑赶快起程,否则被山底下海湾里的海贼发现了,可就麻烦啦。
“嗨,已经有人上来了!”凤姑在门外招呼着说。
真的,有两个人影,徐徐地向山头上移动上来。海湾上的战争结束了,秦文马等的一伙人完全被击退。伤亡如何?不得而知。
秦文马他们连船都丢掉了,该如何的回返C岛去呢?
那两名海贼,可能是给山上驻守着的两个人送粮食上来的。
仇奕森又再次向银姑催促:“我们快走吧!”
银姑并不慌张,态度悠闲地舒着手臂,跨出了草屋。她瞄向山下之后,说:“噢,还早着呢!两个海贼要步行上山上来,还要走好大的一截路呢!”
闵凤姑冷嗤了一声,似有不屑银姑之所为。她领在前面,向原路雷诺把守着的地方过去了。
银姑看见那个被捆绑在地上的海贼,气愤不已,走了过去,抬起她的小马靴,各给那两个海贼狠狠的一脚。
“王八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你们尝尝滋味!”
两个海贼连哼也不敢哼,他们着实是想动过她的脑筋,而且在银姑的面前也言语轻薄,挑逗了一番,只碍在害怕袁大麻子的“家法”,没敢胡为罢了。
“该好啦!你似乎对打落水狗很感觉到兴趣!”仇奕森推了银姑一把,命她登程。
银姑再看看山底下的那二个海贼已渐趋上来近了,始才纵身如飞似地追在凤姑的背后。
仇奕森持着自海贼手中夺得的步枪殿后。
很走了一段路,已渐和雷诺藏在的地方接近了。只听得凤姑高立在山头之上,双手插腰,叱骂起来。
“真是混帐二百五……”
仇奕森趋过去一看——嗳,原来是雷诺把那一瓶酒全喝光了,喝得酩酊大醉。
那个被俘捆绑着的海贼,也和雷诺差不多。这是空着肚子饮酒,又饱受惊恐之故。
仇奕森一手将雷诺如攫小鸡似地提起,说:“小家伙,我们该撤退了!”
但是雷诺早已经是天旋地转的了,连站也站不稳,这该有多么地危险呢?一个不小心,便会滚下山岩去落个粉身骨碎。
仇奕森的作风不能“兔死狗烹”,救出了银姑就让雷诺自生自灭。
他将雷诺背至背上。复又取出小刀子将那海贼松了绑,边说:“我不难为你,快回到你的麻子大哥那儿去吧!”
海贼被松了臂之后,却凝呆着,到看着仇奕森他们已经走向前路了,忽然大声叫嚷起来。
“你们倒说得轻松,让我带路把人救出来了,却叫我回袁大麻子那儿去……”
仇奕森停下了脚步,回首说:“你打算怎样呢?”
“在道义上来说,你们是应该收容我的呀!”海贼说。
“那么你是打算叛变你的袁大哥了!”
“我回去,袁大麻子必定杀我!”
仇奕森犹豫了片刻,说:“你叫什么名字?”
“阿锵!”海贼说:“我姓朱!”
仇奕森便一招手,说:“好!跟我们来吧!”
那名叫做朱阿锵的海贼,似乎有了生机,面露喜悦之色,颔着首,便向他们追上来了。
仇奕森背着雷诺边走着,边向银姑问:“你是怎样被海盗们抓着的?”
银姑叹息一声:“唉,一言难尽!”
“说说又何妨?”
“我代表爸爸和他们谈判,不料就被扣留了。”
“胡闹!”仇奕森叱斥说:“你又是怎样和海贼们搭上线的?”
“我跨上C岛,在饭馆里用饭,袁大麻子就派人来找我说话,带领我乘上小船……”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天!”
“你和谁一起到C岛来的?”
银姑似乎有点不大耐烦了,怒目圆睁地说:“你喋喋不停地盘问我干么?难道说我处理闵家的事情有了错误?”
仇奕森仍说:“事情关系重大,我不得不问,你是和谁一起到C岛来的?”
“你管不着!”银姑似是恼羞成怒,反以恶言相向了。
“是否和狄宝嘉?你要坦白告诉我!”
银姑红着脸孔,一咬牙,奔在前面,不肯回答仇奕森的问话。
由于她被怒火遮了眼,一个不小心,踏了滑石,滑了一跤,几乎跌下山去。仇奕森手快,冲上前一把将她揪着。
银姑非但不感激!反而说:“不管怎样,我不再和你说话了!”
仇奕森冷嗤了一声,说:“柯品聪到C岛来找你了,知道吗?”
“活该……”
行在最前面的闵凤姑忽然停下了脚步,还摆手让他们停下。
原来在他们前路落坡的地方,有着五六个摩洛族人的武士,全副武士披挂守在那里。
其中的一个武士手执着火把,正照耀着他们的所在地,在细细地向他们打量。
“魔摩岛”的摩洛族人多半是未开化的,仇奕森不得不注意,他停下了脚步,矜持着说:“大家需要镇静,他们的脸上还没有绘彩,表示不是存心作战来的;别理睬他们,我们行我们的路,也或许可以‘河水不犯井水’,走过了他们后也不要回头……”
喝得酒醉昏昏的雷诺,听说有摩洛族人出现了,酒气立化成冷汗冒了出来。他请仇奕森把他放下来,开始自动行走。
“仇叔叔,你注意到了没有?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手上持着吹毒镖的竹筒!”凤姑提醒仇奕森说。
“我已经看见了,但是我们仍还是要这样过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由那条狭窄的山路下去,摩洛族人的武士就守在路旁。仇奕森挽着雷诺,行在前面,首先过去了。
“不要回头!”仇奕森关照说。
跟着,银姑也过去了。几个摩洛族人的战士忽的叽哩咕噜地互相说起话来了。
他们的说话连雷诺也听不懂。
凤姑沉着气,正要过去,跟在最后面的朱阿锵心情紧张,抢先了一步和凤姑挤做一团。
“嗨呀!”一个摩洛族人以示威性地怒吼了一声。
“砰!”凤姑在惊慌的情形之下,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得很残忍,正击中了一个武士的脑袋,立时炸得开了花,血肉横飞。
这一枪挑起了战火,五六个土人,手中全有武器,仇奕森急回身助战。
那手执毒镖筒的武士已经将他的杀人利器举起来了,正待要吹之时,“砰”——仇奕森已把他射倒。
除了仇奕森和闵凤姑之外,其他的几个人都是手无寸铁的。
土人武士的长矛已经射过来了,朱阿锵不幸,正中背脊,一声惨叫滚落山岩下去了。
这名海盗,大概生平作恶多端,刚有机会能摆脱罪恶投向光明面,就死于非命了。这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贯满盈落个如此下场。
仇奕森和凤姑两人以快枪手的姿态,砰,砰,砰……一串连环枪打了过去。
五六个摩洛族人武士非死则伤,刹时间全倒下去了。大概其中只有一个是活着,倒在血泊中呻吟着。
“摩洛族人的报仇心理最为浓厚,我们要斩草除根,别让他们留了活口!”闵凤姑说。
“算了!反正我们不会再到‘魔摩岛’来了。”仇奕森向凤姑劝阻说:“你首先开火,已经不应该了!”
凤姑很不服气:“是他们首先向我攻击的!”
“不!他们无非是向我们示威罢了!”
闵凤姑不乐,呶着小嘴,说:“你是从来不向着我的!难道说,是我害怕他们的示威才开的枪不成?”
仇奕森说:“不必争辩,就因为你这么一枪,多少条人命?”
闵凤姑气恼得几乎要哭了,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如飞似地向山下去了。
银姑在仇奕森的身畔,笑吃吃地说:“仇叔叔!你来救我,倒是可以预料到的,想不到凤姑也会到!她是巴不得我早死早超生的……”
“这是什么话!”
“哼!凤姑老觎着我的一份遗产……”
“呸!你们的父亲还未有死呢!你们就已经老在那份遗产上打算盘了,这成为什么名堂?”
“这也不为别的,因为我在父亲的面前最为得宠的原因!”
“哼!你也未免自视太高了!”仇奕森讥讽着说。
不久,他们已落到海湾之上。凤姑的形状像是赌气似的,早已坐在船头之上。
她呶着嘴儿,谁也不理睬。
银姑登了船,故意在她的身畔加以讥讽说:“爸爸是说过的,牺牲几个土人,根本不算得了什么,不是吗?”
凤姑没有回答,只向银姑怒视一眼。
仇奕森已掣开了马达,汽船打了个“倒车”,一个大转弯,如一条箭似地驶出海湾去了。
船上的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好像心事重重,大家默对无言。
仇奕森驾着船,冷看着银姑和凤姑两人的形色,心中感叹万千。
同胞姊妹不合力起来对付外侵,反而在一份遗产上钩心斗角,实在令人齿冷。
天上寒星疏落,雷诺经过了一番风险,回到船上心情才开始平静下来。他无聊地唱着土人的山歌。
那山歌的声调悲怆极了,纯是山地民族的情调。
汽船很驶了一段航程,已经远离开了“魔摩岛”。在寒凉的夜色之中,它只余下黑魇魇的一座巨形山影。
在那黑魇的山形的棱角处,两艘海贼船仍亮着灯火,许多火把向山头上流动奔走着。大概是他们已经发现了银姑被人救走了,这时候再派大队人马追上山头上去也没有用场了呢!仇奕森他们早乘上汽船远离了。
仇奕森心中直在担忧,秦文马和周之龙那伙冒失鬼该怎么办?他们所乘的一条机帆已经触了礁,他们连回程的交通用具也没有,那岂不糟糕?
海贼们发现银姑被救,杀性必起,说不定会登岸继续向秦文马他们追击。
秦文马他们虽说是拥有好几名枪手,那些所谓的枪手无非是花拳绣腿之辈,平日恃着腰间里别着凶器,能吓唬吓唬一些地头上的“小捣乱”而已,真的面临大敌,他们又怎会是海贼的对手呢?
袁大麻子一贯的作风,向是赶尽杀绝的,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同时,因为凤姑的胆怯,临场不够镇静,竟开枪射杀了摩洛族人的武士,致挑起了戮杀,一连串杀了他们有五、六人之多。
摩洛族未开化的番人,嗜战及复仇心理最强,他们发现这批武士被杀后,必会迁怒于留在海岛上的海贼或是秦文马他们那伙人。
秦文马他们光是应付那些野蛮人就够焦头烂额的了。
仇奕森人势孤单,又带着两名女流之辈,无法赶往援救。他心中想,惟有先回至C岛去再说。
这时候,又听得银姑在船头上故意挑逗凤姑说话。
“凤姑,这一次相信你以为我是必死无疑的了,你肯冒险到‘魔摩岛’来搭救我真是出了奇迹,你是打算来给我收尸的吧?”
凤姑立刻咬牙切齿地回报说:“银姑,我且问你,你是否受到海贼的凌辱?假如是的,那么你该自己跳到海水里去洗个清白,最好是永沉海底,免得有辱我们闵家的清白!”
银姑勃然大怒,说:“凭你的这句话,我得要打你的耳光!”
仇奕森立刻喝止:“银姑,这就是你的不应该了。凤姑冒了性命危险,救了你的性命,你非但没有表示任何感激,反而恶言相向,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银姑说:“我们姊妹之间,有着许多难以解释之处!”
“外忧重重,你们是同胞姊妹,理应团结一致,抗御外侮,反而自己钩心斗角,岂不形同自相残杀么?”
凤姑冷冷地嗤了一声,说:“只此一次,再有下次时,我连替你收尸的念头也不会动了!”
银姑也冷笑说:“反正现在我欠你一命,将来我会还你一命的!”
汽船抵达C岛之后,凤姑备有两匹马拴在码头岸畔间,这丫头纵身上马,缰绳一收,四蹄如飞,如箭脱弦地朝着“闵家花园”疾奔回去。
仇奕森打发雷诺走了后,和银姑共乘一匹马,徐徐地奔向山上。
“你还是得告诉我,你是和谁一起到C岛来的?”
银姑皱着眉宇,故意倚身向仇奕森的身上一靠,娇嗔说:“奇怪,你是堂堂的男子汉,为什么老是婆婆妈妈的?一点小事情何必穷诘到底?”
仇奕森说:“你一向行为不检,应该受到约束!”
“哼,这只怪我嫁人不淑,嫁错了丈夫。假如说,我有丈夫如仇叔叔您一样的男子汉大丈夫,自然就会守本分了!”
“呸!”仇奕森唾了一口。
不久,那匹马已经来到“闵家花园”的大门前了。
哈德门和几个土人孩子全副武装守候在大门前,他们是听闵凤姑说银姑已经脱险,特地赶来相迎的。
这时候,看见银姑和仇奕森驰马回来,立时起了一阵欢呼。
银姑以讥讽的语气向仇奕森说:“瞧,大家都把你看做英雄人物了,我不过是造成了英雄人物的点缀品而已!”
仇奕森懒得和她贫嘴,快马加鞭,朝那条平直的大道直奔花园的大厦去了。
闵三江听得凤姑的报告,银姑已经平安脱险归来,心中高兴不已。他和华云道、金姑、邵阿通及柯品聪等人全守候在大门之前。
当仇奕森和银姑出现在他们的跟前之时,闵三江首先挥手欢呼。
仇奕森和银姑下了马,银姑以撒娇状扑到闵三江的怀里,高喊了一声爸爸,立时抽泣不已。
不用说,银姑无非是在做戏罢了。
闵三江是慈父心肠,抚着她的胳膊说:“孩子,你干嘛的这样糊涂呢?”
仇奕森吁了口气,向闵三江说:“三爷,省掉你八千元了,但是事情并下不了地呢!”
闵三江说:“仇老弟,我知道你行!除了你,没有人能办得到的,我不知道该如何的感谢你!”
“不必感激我了,快设法去救秦文马他们吧!”仇奕森说。
“怎么回事?他们的情形怎样了?”闵三江当然也会为这伙人担心的,因为有了伤亡,他总该要负若干道义上的责任,虽然这时候银姑已经是脱险无恙归来了。
“秦文马和周之龙不懂战略,架了一条机帆,直接向袁大麻子的两条船正面进击,被杀得七零八落。船触了礁,弃船登岸,还要逞强作第二次进扑。他们怎会是海贼们的对手呢?”仇奕森说:“我无非是想阻止他们的愚昧的行动,但决未想到他们顽强好战到如此程度!”
“这样说,他们是被困在魔摩岛了?”闵三江搔着头皮颇感到困惑。
“这还不说呢!”仇奕森盼顾左右,屋子内没看见闵凤姑的纵迹,知道这丫头又是赌气去了。说:“我们在救出银姑当儿,和摩洛族的武士遭遇上了,抢杀了他们五六人……”
银姑口快,抢着说:“本来可以无事的,是凤姑先开了枪!”
闵三江深懂得摩洛族人的性格,这些野人的复仇心理是最强不过的,可能会因此迁怒于秦文马他们一伙人,即跺脚说:“这一来,秦文马他们可能会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了!”
“势必会全军覆没而后已!”仇奕森说。
闵三江在情急之下,招呼华云道说:“麻烦你出马去搭救他们吧!”
华云道不乐,说:“怎么样去?我单人匹马先突破海贼的包围,又深入摩洛族人的腹地,去抢救这几个宝贝么?”
“带哈德门去,再找几个懂得摩洛番人言语的土人孩子……”闵三江说。
“嗨!简直以卵击石……”华云道不高兴这项任务。
银姑开了口:“爸爸,我是义不容辞的,志愿兵算我一名!”
“唉,你是女孩子……”闵三江似不以为然,同时他斜眼睨了金姑一眼。心中暗觉奇怪,为什么金姑对她的丈夫的生死,似乎漠不关心。“金姑,你也着实应该走一趟!”
“谁在这里保护爸爸的安全?”金姑反问。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闵三爷说:“你可以带邵阿通去照顾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有哈德门同行,多携带炸药,就可以把番人吓退了!”金姑说。
“既然金姑懂得战略,为什么还让秦文马他们去进行这种愚蠢的行动?”仇奕森讥讽地说。
金姑瞪了仇奕森一眼,不再说话,匆匆地出了房子,在户外敲击梆鼓,叫哈德门到大厦来说话。
忽然,凤姑出现在楼梯口间,高声说:“不必麻烦了,我走一趟就行了!”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女孩子全出马了!”说时,又瞪了仇奕森一眼。
仇奕森含笑,没有作任何的表示。
不久,哈德门跑步到大厦来,只见他满身大汗,气喘不已。
金姑向他关照说:“招集十个以上,善于打斗,懂得摩洛番语的战士,多预备炸药……”
仇奕森说了话:“让孩子们去送死,太残酷了吧!摩洛族是否会自相残杀?值得考虑!”
金姑不乐,板着脸孔说:“杀摩洛族人,是你们开了端的!”
“那是逼不得已的事情!”
“你袖手旁观还说什么风凉话?”金姑抢白说。
“你怎知道我会袖手旁观呢?”仇奕森说。
闵三江立刻抢着说:“仇老弟,我等你的这句话等了很久啦!”
仇奕森很冷静,向金姑说:“你需要携带的东西,虽然好像很够充分,但是仍然有遗忘的!”
金姑说:“还缺少了什么东西?”
“救伤药和棺材!”仇奕森讥讽说。
金姑勃然大怒,说:“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有闲情开这种玩笑么?”
仇奕森冷嗤一声,说:“按照‘魔摩岛’的形势,秦文马一行有十数人,被困在该岛之上;袁大麻子和他的党羽经过两次接触大战,也一定会有伤亡。银姑被救出险,必然会触使海贼们老羞成怒,说不定今晚上就会来犯!”
此语一出,使得闵家的三个女儿大感惶惑,面面相觑地不知如何是好。
“仇老弟说得有理!”华云道点头说:“秦文马他们一伙人被困,海贼们必以为‘闵家花园’的防务空虚了,加上大伙儿开赴‘魔摩岛’去,万一海贼来犯,该怎么办?”
闵三江也感到困惑不已,毕竟他是年已老迈,又残废了一条腿,一切都不复当年之勇了。大伙的人,开往“魔摩岛”去,假如真的海贼来犯,该怎么办?
“闵三爷!着实的应该请救兵了!”仇奕森再说。
“请什么救兵?”闵三江捻着花白的胡须问。
“请官方来解决这件事情。”
“呸!”闵三江乃“江湖道”出身,观念仍然改不了,恁怎的也不肯劳动官方。
空气沉寂下来,每个人都惶悚不安地苦思谋求对策。仇奕森知道闵金姑是最孝顺的一个女儿,便趋了过去,接下她手中的一支双筒大号猎枪,将它挂至哈德门的肩头上。边说:“待我和哈德门走一趟吧,其余的人一律留在‘闵家花园’备战!相信海贼不进攻则已,这次进攻,情况必然是很惨烈的!”
“骚胡子!我跟你去!”凤姑追下了楼梯说,她一开始不紧张,便又称仇奕森为骚胡子了!
华云道立刻拦阻说:“‘魔摩岛’不是女孩子去的地方,有仇老弟和哈德门就足够应付了!”
凤姑向华云道抢白说:“我不是已经去过了一趟了么?还是刚由‘魔摩岛’回来的呢!要不然,银姑是怎样被救的?”
仇奕森见凤姑已经回复原状了,便说:“凤姑跟我去也好,我和哈德门有言语不通时,有凤姑可以做翻译!”
银姑在旁冷言冷语地说:“看情形,我们闵家要多一个三女婿啦!”
仇奕森带着凤姑和哈德门出了大厦,仇奕森还是按照金姑的原来计划,让哈德门带领十余个能通摩洛语的壮男,另外还多预备炸药。
在这同时,华云道等人在“闵家花园”内布置就绪,以应付海贼们的突袭。
过了约十余分钟,哈德门的人马招集停当了,所需的用物也全准备好了。
他们只有一艘汽油快艇自然是不够的,尤其是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尚有十余人留在“魔摩岛”,在回程时一条船无论如何也装不下。
所以他们得另找一条快船,这事情又非找雷诺和巴法奴不可了。
这一次,他们借用了华云道的老爷汽车下山去,寻找雷诺和巴法奴两人。
上一次秦文马和周之龙所租用的一条机帆,就是仇奕森授意巴法奴故意给他们安排下的。
听说那条机帆触礁,巴法奴不由地怔了一怔。那条船原是由仇奕森授意,教巴法奴做了介绍人租给秦文马等的一伙人的。
仇奕森的用意原是让秦文马等人知难而退,因为机帆的速度不够,机件陈旧,设备简陋……不宜于和海盗作战的。
仇奕森驾着柯品聪因赌债抵押给秦文马的汽油快艇超过了他们之后,冲进了海贼们所布置的火网,海贼们的枪眼位置全露出来了。凭秦文马他们所雇用的那条船,怎的也不可能会讨到便宜。照说看情形不对就应该折回去了,这样可以避免了许多人流血;想不到秦文马他们的那伙人,好像不知道死活,继续向海贼所布好的阵地突进去,而致被杀得人仰马翻,机帆也触了礁,他们的人也被困在了“魔摩岛”。
“机帆触了礁,情况可严重么?”巴法奴很关心地说。
“当时的情形不十分好,还搞不清楚呢,好像整条船被架在礁石之上!”雷诺代替仇奕森回答。
“假如船有损害,可要赔偿损失啦!”巴法奴说。
“那是以后的事情,当前最要紧的问题是去救人!”仇奕森说。
巴法奴在C岛上和靠海吃饭的船户十分熟悉,所以仇奕森让他再去设法找一条机帆船。
巴法奴说:“一般的船户,对‘魔摩岛’都不感到兴趣!”
仇奕森说:“这次我们可以出较高的代价!”
“赚钱是另一回事,到‘魔摩岛’去多半是凶多吉少!”巴法奴说。
仇奕森教巴法奴只管放心。“有我在一定会安全的!”
巴法奴勉为其难地走了趟。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巴法奴回来覆命说:“机帆的老板多不肯出租,只找到了一艘十余匹马力的渔船!”
“渔船也行!只要能载送大家到‘魔摩岛’就行了。”仇奕森看了手表。
“抵达‘魔摩岛’恐怕要天色大亮了呢!”
“但是船老板不肯驾船,他只把船交给我们!”巴法奴说。
“有你驾船就行了!”仇奕森吩咐巴法奴带路,命哈德门带着那批土人孩子及所有携带着的用物搬上船去。
那条渔船也是够“老爷”的了,光只是发动马达就费了一番功夫。
仇奕森和凤姑、雷诺三人仍还是乘着那艘汽油快艇走在前面领路。
按照那黑石湾海贼船停泊的所在地点为目的地,由于速度的差别,渔船跟在后面甚感吃力。
哈德门所带着的那批土人孩子,他们的年岁按照族人的规矩,照说是该为武士了——虽然,他们一生之中还未曾作过战。
这是头一次出征,而且又是到“魔摩岛”去,心情逐渐地紧张起来。哈德门教他们唱着武士出征的歌谣,藉以镇静他们的情绪。
夜后海面上的风浪很大,船身颠簸不已。
仇奕森驾着船,坚毅地勇往直前,海面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他的发鬓已经显得有点花白,年岁也刻划在脸上了,可是依然精神奕奕。
雷诺疲乏不堪,已经倒在甲板上曲蜷做一团,睡熟了。
凤姑也显露出疲惫之色,但是她仍挺着精神,守在仇奕森的身畔。
“把衣裳穿起来,天气有点凉了!”仇奕森向她关照说。
闵凤姑吁了口气,说:“稍微吹点风,可以挺起精神,不至于疲倦了!”
仇奕森说:“你为什么又要跟着来呢?”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似乎有更多的信心!”凤姑含情脉脉地说。
“你不是生了我的气吗?”
“不!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经过冷静回想之后,当时的情形,我的确是有点慌乱,假如我不开枪,恐怕就不会有事情了!”
“你能想清楚真不容易!”仇奕森笑了笑,伸手扶持凤姑来代替他把持舵盘。随后,他拾起座位上的一件兽皮衣给凤姑披在肩上,免她着凉。
“骚胡子,你也真是一个怪人,你的问题在我的心目之中,永远是想不通的!”凤姑感叹说。
“我的问题,较之你们闵家的问题是简单得多了!”仇奕森说。
“你曾多次说过,无意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为止,你似乎连任何一个细节,也要穷诘不放呢!”
仇奕森说:“其实这也没什么,我是老光棍一条,自从离开了澳门之后,孤孑一身,没有去处,来到闵三爷这里,凑上这场热闹罢了!”
“可是你口口声声说是不愿意再涉身江湖……”
“唉,话虽是那么说,可是谈何容易呢?闯进了江湖的人,想收手,比打江山还要难。你的父亲就是个例子,他洗手江湖多少年了?可是江湖上的朋友仍对他不肯放过,你能说这是谁的过错吗?闵三爷从未忘过练武把子,把你们三个女孩子一一教练成飞刀好手,证明了他忘不了江湖,脱离不了江湖,只是岁月不饶人,加上他残废了一条腿……”
闵凤姑趁势将肩头倚在仇奕森的肩上,又说:“你来到C岛之后;是否已经开始不再感到寂寞了?”
“C岛原就是不寂寞的地方!”
“骚胡子,我们在走出家门时,银姑说的一句话你可有听见吗?”
“银姑的人不正经,说的话也没什么可听的!”仇奕森已经会意说。
“她说我们闵家缺少了一位三女婿!”
“呸!”仇奕森马上将肩头闪开。
闵凤姑体重失去了平衡,几乎跌跤,她手中轮盘也随之打转。仇奕森很快地抢上去,将她扶持着。
“我们已经是进入了石礁区,很容易就会触礁了,你要胡闹,也要先把性命看重要些!”
凤姑不乐,说:“骚胡子,你是开朗人,可是把有些事情却看得非常拘谨!”
“黄毛丫头,我不愿和你多噜嗦!”
是时,“魔摩岛”已是逐渐地接近了,黑石湾也已在望,可是看不见该海湾上有任何的一点灯光,好像袁大麻子的两条海贼船已不知去向了呢!
仇奕森的心中有了惶恐,莫非真的正如他的所料,袁大麻子趁虚向“闵家花园”实行突击?
闵三江虽然还有两个女儿,还有老秃贼华云道为他支撑大局,可是他们的人孤势单,与海贼帮的人数过于悬殊,交起手来,必然是吃亏的。
可是急也没有用处,他们的船已经和黑石湾接近了。仇奕森将速度减下,等候后面的渔船跟上来。
黑石湾的水流甚急,汽船对着逆流上驶,等于是停顿在海面上。
他们等了许久,巴法奴驾驶着的渔船始才慢慢地追了上来。
“听!”闵凤姑忽然惊恐地拍着仇奕森肩膊叫他注意。
那是摩洛族人的梆鼓声响,“咚、咚、咚”地散播在寒怆的海岛上空。
初时鼓声甚是轻微,一忽儿像骤雨云聚似地一阵激烈。
雷诺也被惊醒了,这孩子胆怯地咽着气说:“噢,不好,那是番人的战鼓!”
“不要慌,我们要沉着!”仇奕森向雷诺安慰着说:“我们还是在海上呢!”
巴法奴驾驶着的渔船驶近了,他以娴熟的手法将渔船驶至汽艇之畔,两船并肩而行。
仇奕森隔着船招呼哈德门说:“你们有谁听得懂番人的战鼓?”
哈德门答:“我就听得懂!他们无非是在招集武士罢了!”
仇奕森点了点头,向闵凤姑说:“这样看来,秦文马他们还没有遭受到攻击。我们假如能赶得及,也许能避免一场更可怕的流血!”
哈德门高声向仇奕森说:“我们的人数恐怕太少了,听鼓声他们是全面招集法!番人会漫山遍野全面而来的……”
仇奕森说:“‘魔摩岛’的土番在作战之前,一定会有跳舞的仪式,我们要争取时间,也许可以避免战争!”
“秦文马他们落荒而逃,逃到哪里去了,我们还不知道呢!”闵凤姑说。
“由那条触礁的机帆处登陆上岸,总可以找得着的!”仇奕森说。
那条触了礁的机帆,仍架在海礁上。黑魇魇的,假如不加以注意的话,根本分不出它究竟是礁石抑或是船!
“我们由这里登陆好了!”仇奕森和巴法奴打了招呼便驾船驶拢岸边。海湾上的礁石有如星罗棋布,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可以泊船的地方。
仇奕森掣亮了汽船上的探照灯,沿着岸找寻。
“跟着我来!”巴法奴对“魔摩岛”好像还是满熟悉的。他驾船驶在前面,霎时间冲进了海湾礁石密集处的一处缺口,熄下了马达。
于是仇奕森就立刻驶船跟了进去,总算是找到了停船的地方了。
正在这时间,梆鼓的声调忽然改变了,而且还夹杂着阵阵人声的呼嚷。雷诺吓得打了个冷战。
“这又是干什么?”仇奕森又问哈德门说。
“正如你说的,番人在开始跳舞了!”哈德门说。
“他们要跳多久?”
“到日出即开始攻击!”
仇奕森已跳上了岸,拉绳缆绑在礁石之上。“我们要争取时间,各人预备要携带的东西!”
闵凤姑提着猎枪也跃上了岸。由于那些急促鼓声和嘈杂的呼嚷声响,显得恐怖,闵凤姑也抖索不已。
“凤姑,你最好和雷诺两人守在船上!否则船丢了,我们同样的没有退路!”仇奕森说。
“不!我要跟着你一起走!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闵凤姑好强地说。
“我看见你在发抖呢!”
“吹了好几个钟点的海风,当然是冷!”
仇奕森无奈,只有派下雷诺一人守船。他自行囊之中取出一支圆筒子的大手枪,交给雷诺说:“这是信号枪,假如有人侵犯你们的船,将手枪举起朝天打!”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雷诺战战兢兢地问。
“事情办完了立刻就回来!”仇奕森说。
那条渔船之上,派下了巴法奴和两个土人孩子看守着,其余的人全登上了岸。
哈德门沿着岸找寻足迹,对此道他似乎颇有经验。循着足迹找寻,沿路上都有折断了的树枝,和经过了践踏损坏的草木,很容易就能测知秦文马他们的行踪。
“仇先生,我能喝一点酒吗?”雷诺守在汽船上发现仇奕森的行囊之中置有一大瓶酒时,以双手兜成喊话筒,高声叫着问。
“只可以喝一点取取暖,但是千万可别喝醉了!”仇奕森回答。
闵凤姑却在仇奕森的身畔说:“这个孩子,已经喝醉过一次了!”
仇奕森说:“让他壮壮胆也好!”
“嗨!血迹!”哈德门忽然在草地发现了血迹,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仇奕森和闵凤姑急趋过去观看,果然的那草地上有着斑斑的血迹。似乎受伤者边淌着血,一边行走,所以血迹垂留着的范围拖得很远。
“伤势好像并不轻呢!”凤姑说。
“这是在机帆船上受伤的路线,是朝着海贼船的方向走,恐怕我们还得浪费上一段时间!”仇奕森说。
由于摩洛土番的鼓声和歌唱的声音一阵沉重,加重了他们一行人的心情紧张和恐怖。
哈德门仍领在前面,他在一堆岩石间发现了许多弹药的空壳。
“秦文马他们大概是在这地方和海贼们相拚的!”
“现在我们需要赶快找寻他们的退路!”仇奕森说。
蓦地,闵凤姑一声尖叫。
原来,她在一块岩石的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大家趋过去一看,死者竟是邹阿毛,这家伙是曾经两度被仇奕森踢落水去的。
“唉,他口口声声嚷着要向我报仇,想不到竟把性命丢在这儿了!”仇奕森感叹说。
因为发现了尸体,那些土人孩子武士一个个的开始失魂落魄、惊惶不已。
“赶快找寻他们的退路吧!”仇奕森向哈德门说。
哈德门便领在前路,循足迹继续摸索。他所发现的血迹是愈来愈多了,等于证明了秦文马他们的一伙中受伤的人是愈来愈多。
“向这边走!”哈德门指点了路线带着大队向山坡上去。
蓦然间,摩洛土番的梆鼓和呼嚷的声响停下了,整个的海岛显得阴森和沉寂。
很显然的战鼓停下,就是土番开始攻击的时候了。
“我们可能已来晚了一步啦!”哈德门说。
“快继续寻路吧!”仇奕森吩咐说。
由于梆鼓之声响停下了,摩洛土番已经实行开始攻击。“魔摩岛”的番人残忍嗜战,神出鬼没是著名的,哈德门带来的一些土人孩子,一个个地驻足不前了。
哈德门大肆咆哮。
仇奕森看情形不对,说:“你向他们咒骂也没有用处,孩子究竟还是孩子,他们的胆量也只能到此为止!”
“那该怎么办呢?”哈德门似乎在生气似地说。
“愿意跟我们走的,我们给他们重赏;不愿意跟我们走的,让他们回到船上去等候着!”
哈德门也无可如何,按照仇奕森的意思把话给宣布了。不愿同行的孩子,十有九人!
哈德门咒骂不已,他还想催逼着那些土人孩子继续前进,可是这一来,他们的阵势就显得有点凌乱了。
仇奕森说:“假如他们胆怯的话,强逼他们前进也没有用处,等到最后,恐怕还要碍事呢!不如让他们回到海边上去等候!”
哈德门似乎已失去了对这些孩子们的领导地位,似也无可如何,一声叱喝,让那些曾经自命为武士的孩子们退返海岸去了,命他们把守着两条船,那是他们最后撤退时所必须的。
继续前进的就只剩下仇奕森、哈德门和闵凤姑三人了。仇奕森将所需的用物和炸药分作二个行囊,让哈德门背上一只,他自己也背上一只。
天色已露曙光,一轮金辉已微在海水的边缘探头,将蔚蓝的海水画出了万道金蛇。
枪声骤起,那是一场接触性的大战。
“唉,土番已经进攻了……”闵凤姑惊惶地说。
摩洛土人的习惯,老是喜爱拂晓攻击的,这样他们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唱歌跳舞整夜,到了最疲乏的时候开始攻击。假如说秦文马他们以为土人的歌声和鼓声恐怖竟夜,应该休息了,也就上当了。
枪声一起,哈德门就无需要再运用他的土法追踪,循枪声的所在,就可以知道秦文马他们落在什么地方了。
哈德门已爬上了一座山头,他打了个寒噤,回首向仇奕森和闵凤姑说:“我们只有三个人,怎能救他们出重围呢?”
仇奕森和闵凤姑爬上了山头,举目一看,也真的寒了心。山谷之下,漫山遍野全是摩洛族人,几乎全是用彩色绘了鬼脸及身上涂了花纹的,那是代表他们的誓死作战。
秦文马等一行十余人被困在山谷下的一幅洼形的死地,其中还有好几个人是负伤的,他们正集中了火力抵抗摩洛土人的进攻。
好在那些土番们所持用的全是土制的武器,以长矛和毒镖为主。秦文马他们还有十余支枪可以抵挡一阵子。
但是他们所盘据的一幅死地,除了冒险跨山逃走以外,等到弹尽援绝,必然还是落在摩洛族人的手里。
仇奕森看过地势之后,取出炸药,向凤姑和哈德门说:“我们唯一的办法,是给秦文马他们炸出一条退路!”
闵凤姑说:“假如要秦文马他们退上山,牺牲必然很大呢……”
“当然是要土人退回去,要退到他们的长矛和毒镖所不能达到的距离!”仇奕森说:“凤姑,你通常在闵家花园练武,在这时候,打飞靶的功夫可需要用上了呢!”
“怎样打飞靶?”凤姑问。
“我把炸药扔出去,等它差不多落在土人的头顶上时,你要把它击中!”
凤姑说:“我的手有点战藏书网栗,恐怕瞄不准呢!”
仇奕森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携带来的炸药不多,假如击不中,就等于浪费了一枚!”
闵凤姑平常逞强好勇,这会儿也露出女儿态了。她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中的猎枪,说:“我们试试看吧!”
仇奕森说:“不必试了,一定要击中它!”
仇奕森已经将炸药准备妥当,又关照哈德门布好一个藏身的屏障之地,又说:“土人发现我们在山头之上,一定会进攻上来,你要阻止他们进攻,用炸药炸他们回去!”
哈德门唯唯诺诺,完全听从仇奕森的吩咐。趋至高岩之上,寻找了一块有利而又足以掩蔽身形的岩石,躲藏起来。将身上背着的行囊解开,把行囊内装载的炸药一一取了出来,散置在地上,以便于取用。同时将火种也预备好,只需燃点,炸药就可以扔出去爆炸。
蓦地“嗖”的一声,对着了他们的所在而来,仇奕森急忙一翻身,将凤姑推倒在地。他一打滚,拔出腰间手枪,这时候,一支长矛已插射在凤姑的身畔了。
原来,摩洛土番的斥候已发现他们的所在了。
“砰!”一声枪响,仇奕森伏地转身一枪,他们的背后约十余码的地方,已经倒下了一个赤身露体的土人。
山谷底下正在向秦文马等人围攻的摩洛土番,有部分已发现了山头上有枪声,一阵土语狂叫,土人的酋长已指向了山上。
一些土人武士舍弃了他们围攻着的“猎物”,转向山头上来了。
“凤姑,你准备好了没有?”仇奕森问。
凤姑急忙自地上爬起,举起了猎枪。“我准备好了!”
仇奕森说:“我们全靠你打飞靶的技术了!”他扬手一扔,飞出了一枚炸药。
“砰,砰,砰”,闵凤姑也或是心慌意乱,枪法也不灵了,连射击了三枪,没将炸药击中。
只见那条圆筒筒的炸药,已落在山头上正向他们蜂拥上来的一群土番的跟前。
仇奕森情急之下,拾起了置在地上的步枪,“砰!”枪声响过之后,轰然一声爆炸。
仇奕森击中了炸药,正在冲上来的摩洛土番的跟前。只见他们人仰马翻,刹时间倒下了有七八人之多。
摩洛土番只有落后武器,但是他们采用的是“人海战术”,仗着人多,前仆后继,仍继续向山上进攻,及向秦文马他们进攻。
“凤姑,这一次别再出差错了!”仇奕森又扔出了第二筒炸药。
“砰!砰!”凤姑又是两枪,这一次是第二枪击中了,炸药在土番的头顶上开了花。
摩洛土人又倒下去了六七人之多。
“凤姑,注意!”仇奕森又次叫嚷。
“砰!”这次只仅是一声枪响,就已经将炸药击中了。轰然爆炸,又次在土番的跟前爆炸,土番又倒下了四五人之多。
“喂,秦文马,你们在此时不撤退,尚待何时?”仇奕森高声怪叫。
秦文马和周之龙一看,救兵到了,他们也知道仇奕森他们所在的山头上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这时,他们扶伤带残的,只向山头上爬行上去。
“凤姑,你干得好,我们再来一次!”仇奕森又扔出了一枚炸药。
“砰!”凤姑的这一枪打得非常之准,那枚炸药刚要落在那堆像蜂窝似的摩洛土番的头顶上之时,轰然的爆炸了,像是炸弹开花,十余个土番立时翻身倒在地上,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仇奕森已跃出了他藏身的掩蔽地方。
窜身下了山坡,以双手为号筒,向秦文马他们一伙人呼喊说:“周之龙,秦文马,你们还在等候些什么?还不快向山上退上来?”
自然,那两响巨大的炸药爆炸声响,已使秦文马他们知道救兵已经开到了,但是他们岂又知救兵只是三个人。
秦文马他们当然需要突围逃走,一声号令下来,枪声密集,打出了一条血路,向山上撤退。
刹时间,“砰,砰,砰”地一阵如蝗似地声响。弓箭、长矛、毒镖,如雨点似地向仇奕森射来。
摩洛土番舍下了他们的目标,蜂拥向山上来了。
仇奕森滚身落地,闪避了弓箭长矛毒镖。“哈德门,挡着他们!”
哈德门也告手忙脚乱,拾起了炸药,划火柴燃点了之后,一枚一枚地向山下扔下去。
刹时间,山谷之下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响,火花蔽天,烟硝弥漫,把山谷也迷漫了。
摩洛土番们也感到恐怖,慌忙退下去了。
秦文马他们一伙扶残带伤,边走边战地徐徐上了山坡,已逐渐和仇奕森他们接近了。
“凤姑,你在前面领路,我们需要撤退了!”仇奕森一面叫嚷着,一面举起枪来,不断地向着那些尚欲逞勇扑向山上来的土番射击。
闵凤姑领在前面,向秦文马他们招手,说:“大家跟着我来!”
秦文马、周之龙他们一伙人的形状是狼狈不堪的了,慌慌张张地追随在闵凤姑之后赶过去。
摩洛人的土番嗜杀成性,只要战事开端,他们是不歇不休的。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前仆后继,回避着炸药的威胁,仍然不断地向山头上扑上来。
仇奕森窜身趋至哈德门的跟前说:“我来接替你断后,你快跟他们撤退吧!上到船之后,先发动马达,等候我上船即开船!”
摩洛族人的“人海战术”确实是骇人的,哈德门虽然血脉里也有着这种血统,但毕竟他是生活在文明的环境里;目睹摩洛族人如蚁窝似地,在血泊之中挣扎,还不断地向山头上进攻,自也感到恐怖。
仇奕森让他先行撤退,他拔脚就跑了,和秦文马他们集合在一起,帮同着那些负伤者退向海岸。
仇奕森仍据守在岩石的近旁,他们所携带炸药已所剩无几了。他再扔出了几枚,以遏阻摩洛族人攻上山头的速度。
随后,仇奕森又将剩余下的几枚炸药置在山岩的石块上,那是追兵所必经之地。
仇奕森也需要撤退了。
他提着长枪奔走了一段,复又回身找着可以屏藏身形的有利地点,举起了长枪,向那些置放在岩石之上的炸药瞄准。
不一会,摩洛土番已追上了山头。
“砰、砰、砰……”仇奕森一连串的射击。他的枪法还是不弱的,一枪射不中,第二枪必击中炸药。又是好几响轰然巨响的爆炸。
山头上又是一片蔽天火光,爆炸得天翻地覆,飞砂走石,摩洛土人又倒下去了许多人。他们逼不得已,暂时又退下山头去了。
这真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摩洛族的土人尸横遍野。
仇奕森倏地拔腿飞奔,不久已落至岸畔。
秦文马和凤姑他们早登上船上去了,马达也早已发动。
仇奕森上了船。这时候,那艘汽船已经是交由秦文马,驾驶起来自然是熟练了。上了排档,踏上了油门,汽船即“如箭脱弦”地驶出了海湾,冲破了急流海域汹涌的白浪,驶行回程了。
那艘渔船是先一步驶离海湾的。秦文马和周之龙所带回来的一批人之中,有不少是负了伤,还有负了重伤奄奄一息的。
仇奕森好像有先见之明,给他们预备了药包。
巴法奴是水鬼出身,懂得如何救伤。
可是在其中有些是中了海贼的枪弹,枪弹的铅头仍嵌在体内,巴法奴就不懂该如何取出铅头。
彭澎是一名鲁汉,他自告奋勇,用小刀子为他们去挖。
是时,摩洛族土番已追至海沿了,他们扔出长矛,吹毒镖,射弓箭,但由于距离已经太远,他们的力量达不到了。
当汽船驶出了安全的距离之后,秦文马忽的向仇奕森说:“我恨不得把你扔在岸上!”
仇奕森拭着满身的汗迹,说:“我冒了性命危险救你们出险,为什么落个怨恨?”
秦文马说:“你偷掉了我的汽油快艇,致使我们被海贼击败!”
闵凤姑在旁,插了口说:“汽艇是我偷的,与仇奕森无关!”
仇奕森并不感激闵凤姑的挺身认罪,说:“你们没有对付海贼的经验,即算有更多的汽油快艇,也必然会铩羽而归,所以我要弄掉你的汽油快艇,同时安排了一艘机帆给你们!”
秦文马抢着咒骂:“原来那条老爷机帆是你安排下的!简直是要我们好看!”
“嗯,我们乘汽油快艇,追过了你们,兜着海贼布阵的地方,冲破他们陷阱,让他们的枪眼全露出来,教你知难而退。想不到你们自不量力,进攻到底,等于自讨苦吃!”
“我们岂是窝囊种,岂能因为海贼们有了准备,我们就实行撤退?”
“自寻死路的方法多得很,何必要拿血肉之躯去和枪炮相拚?假如说,你们救出了银姑,闵三爷会赏你们八千菲币,但是银姑早已安然脱险了!你们会一个钱也拿不着,这些伤残该怎么办?同时,你们还毁掉了一艘机帆,这些损失该由谁来负责?”
“仇叔叔,当然你得负责的!”
仇奕森哈哈大笑:“真是狗咬吕洞宾了!”
船行数小时,已抵达了C岛雷诺所建的小码头。汽油快艇先抵了一步,渔船的速度较慢,差不多距离有二十分钟之久。
当渔船抵岸之际,只听得彭澎在叫嚷:“秦文马,死掉了一个人啦!张大炮流血过多,支持不住呜呼哀哉了……”
秦文马张惶万状,喃喃说:“船毁了,又有人丢了性命!”
周之龙跃上了岸,指着了仇奕森加以咒骂:“仇老前辈,我们之间并没什么过节,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仇奕森回答说:“我该让你们一伙人全葬身在‘魔摩岛’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彭澎他们已经将那绰号名张大炮的尸体扛下船了。兔死狐悲,所有的弟兄,一个个的上前追悼了一番。
“把他扛上‘闵家花园’,给他来个火葬的仪式吧!”秦文马说。
“张大炮是有家室的人,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如何向他的家属交代?”周之龙已经开始感觉到难过了。
“狗婆娘养的,张大炮是第一个赞成冲锋拚老命的人。他说过,只有这样才可以教家里的人过好日子!”
彭澎是首先第一个落泪的人。
经彭澎这么的一说,有许多和张大炮有同样身世的,全纷纷落泪,哭做了一团。
“他妈的!要怕死,就别来C岛了!”周之龙咒骂说:“我是你们的大哥,总会给你们有安排的!”
很奇怪的是,当仇奕森领着哈德门等的一伙人,开往“魔摩岛”援救秦文马和那批散帮流氓出险之际,袁大麻子和他的两艘海贼船,离开了“魔摩岛”的黑石湾不知去向,但是他们并没有向“闵家花园”袭击。
“闵家花园”整夜里,空紧张了一场,安然无事地度过去了。
秦文马他们脱险。还责怪仇奕森误事劫夺了他们的汽油快艇,致使他们伤残累累,被海盗击败了。
秦文马是金姑的丈夫,仇奕森救了秦文马的性命,金姑并不因此而对仇奕森改变态度。
M埠方面有紧急的电报拍过来,说是“那卡诺酒店”有重大的事情发生,需得要秦文马或是周之龙赶快回去一趟,加以处理。
在黑社会之中,吃赌场饭的人物,本就是问题复杂的。加上秦文马负债累累,周之龙失势众叛亲离,究竟M市出了什么事他们不得而知,反正那封电报上的署名,是“那卡诺大饭店”,只是请他们回去处理事情就是了!
秦文马是哭笑不得,跑到C岛上来,名誉是背了,可是一直吃力不讨好。老丈人闵三江随便怎么说,该也不会把那份财产双手拱送给他的。
秦文马等于枉费功夫。
M市上因债务的问题也绝不单纯!
“那卡诺酒店”除了债务上的问题,还另有江湖上的恩怨。在通常时,一切的问题,全是由周之龙为他解决的,但是到现在为止,周之龙连自己本身的问题都解决不了。
秦文马想把周之龙等一伙人留在C岛,单独回M市跑一趟,他说:“反正我有汽油快艇,来回一趟非常地方便!”
闵三江已经看出,留他们这批人在C岛,等于是白费的,根本派不了什么用场。正如仇奕森所说的,他们不是海贼的对手。留着,是白留着;不如离去,还少了累赘。
可是,在这批吃赌场饭的散帮流氓之中,来到C岛丢掉了性命或是受伤流血负伤的又有了不少人,该如何打发他们呢?
但是闵三江说不出口,教这些人走路;他自己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遭遇了难题。他实在也希望借此机会试试秦文马等的那伙人的心理。
还是银姑代替他的父亲说了话:“张大炮之死,我也感到难过,事情是因我而起的!张大炮的家中有老有小,失去了依靠,我愿意付他一些抚养费!”
周之龙听说银姑肯付钱,喜出望外,挺身而出:“银姑小姐,你打算怎样付呢?给他一家老小多少钱?”
银姑说:“爸爸事先有言明,谁能救我出险,以八千元的赏金,就算有伤亡亦在此数之内!”
周之龙说:“银姑小姐打算付八千了事吗?那么还有其他的受伤者该怎么办?”
银姑说:“我并没打算付八千,这八千元是该仇叔叔所得的!”
仇奕森连忙摇手说:“我并不是为钱而来的!”
“是否你愿意将这笔赏金转赠给张大炮他们呢?”银姑问。
“假如闵三爷言出必行,愿意付这笔钱,我当然也愿意这样做!”仇奕森说。
秦文马又抢着说了话:“仇叔叔,触礁撞毁了的那条机帆应该由你赔偿,谁叫你偷掉了我所用的汽油快艇呢?”
凤姑不服,说:“用二姐夫汽艇的,是我!与骚胡子无关!”
“那么凤姑,该由你赔偿!”
仇奕森冷笑说:“反正现在一切,全在钱的问题了!”
“谁也没教你们租用别人的机帆开往‘魔摩岛’去,骚胡子意思是教你们知难而退的!”凤姑说。
“仇叔叔故意留置下一条船,就是教我们上当的!”秦文马强词夺理地说。
闵三江拍了桌子,说:“反正银姑是脱了险,我愿意遵守诺言,八千元由我所出。不管你们谁得到或怎样分配。但是话该说明了,海贼们甚难应付,你们也全不是对手,以后该是否留在C岛,请大家作慎重的考虑!”
周之龙耍出了无赖脾气,说:“八千元不够分配!”
银姑在旁冷冷地说:“打死了狗说价了!”
华云道也说:“事前有话说得很清楚,八千元是赏格,大家可去可不去,为什么到现在始才反悔?”
“华云道,你太不江湖了吧?”周之龙指责说:“事前我们并未考虑到会出人命……”
“对付海贼非出人命不可!你们岂不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吗?”银姑说。
闵三江光了火,说:“不要废话了,我愿意增加赏格、给你们一万元!不过以后谁爱留着,或不爱留着,自己决定主意,免得以后噜嗦!”
“闵家花园”之内正在扰嚷之际,忽而山头上来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粗汉,由大马路直朝闵家花园的大门而来。
大门之前把守着有土人孩子,他们立刻传报了哈德门。
哈德门赶至大门之前,那粗汉什么话也没说,只双手递上了一张红帖子,转身就走了。
哈德门不认识华文,更不懂得江湖上的一些规矩,急忙将那份红帖子送往大厦。
闵三江接着红帖子一看,整个人凉了半截。拭着冷汗说:“唉,果然……方家四怪到了!”
“方家四怪?”仇奕森咽着气,接过帖子一看,那江湖上的“拜门帖”,红帖之上,写着:
专帖拜会闵老大哥。
方龙
方虎
方豹
方犊揖手拜上!
仇奕森也感到困惑,咒骂起来,且竟喃喃地诅咒说:“这些老妖怪,连一个也没死,想不到他们竟和袁大麻子勾结起来了!袁大麻子的头脑虽然简单,但该也不会不知道这四个弟兄难惹,到了最后,必然会吃他们的亏的……”
由于仇奕森和闵三江看到了“方家四怪”所递的“拜门帖”,脸上露了隐忧,使得大家都感到惶恐不安。
银姑露出很不服气的神色,说:“区区的四个小海贼,有什么了不起的?爸爸和仇叔叔为什么对他们这样重视呢?”
闵三江叱斥说:“孩子,你什么也不懂,不许多嘴!”
仇奕森向银姑说:“假如你被这四个老妖怪俘掳了,问题就不这样简单了!”
银姑仍然不服气:“他们是什么三头六臂人物不成?”
仇奕森说:“奸掳烧杀,无恶不为,这八个字还不足形容他们四兄弟……”
闵三江经过一阵苦思之后,忽然说:“仇老弟,我需要刺探这四个老妖怪的实力,究竟他们是剩下兄弟四人,或仍领导着一个船帮?”
仇奕森说:“秦文马砸掉了别人一条机帆,我们得先赔船,笼络当地海上人心,以后才能办事!”
提起了那条船,秦文马又恼了火,说:“他妈的,仇叔叔,假如你不偷掉我的汽油快艇,我又怎会雇用人家的机帆呢?”
仇奕森说:“我现在就是谈到了赔偿问题!”
闵三江忽然有了决意,向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的一伙人说:“事情是愈来愈恶化了,我得向各位声明,各位的仗义扶助,使我感到衷心的感激,但是按照当前的情况,一切会对我们更不利!可能会有更多的流血事件。各位假如是不计较生死,肯为我姓闵的用命,我当然欢迎感激;但若有家室的人,我劝你们还是及早回家去,免作无谓的冤死鬼!”
听完了闵三江的一番话,那批散帮流氓面面相觑,一场大战已经把他们打寒了心。
弟兄们之间狼狈不堪的一副形色,实在教人呕心。现在又来了什么“方家四怪”的,好像仇奕森和闵三江都着了慌,以后发展的情形不得而知。
这批家伙,无非是为钱而来,但是命还是要的。拚死拚活,所得无几,眼看着好几个弟兄丧了命,闵三江又劝说他们回家去。
周之龙向来是嘴巴最硬的,这时候也硬不起来了。他沉默着,有进退维谷之势。
“我们全听大哥的!”其中有捧场周之龙的弟兄说。
周之龙连忙摇手,说:“各位不妨自己考虑,闵三爷已经说得非常清楚,爱留的只管留下,要离去的只管离去……”
很显然的,周之龙是没有领导的能力了,他自己也旁徨无策。
秦文马是非得回M市去一趟不可的,但是他仍留恋着老丈人的财富,自然他是不希望他所带来的人就此离去,否则他就是失势了。
“有谁愿意离去的,不妨搭秦老板的便船!”周之龙说。
那些歹徒蠢蠢欲动,恨不得都跟秦文马一走了之。
彭澎却忽然起立,举起了他那受伤的一条胳膊,说:“他妈的,我们被打惨了,就这样走掉岂不窝囊么?”
“彭澎是愿意留着了!”秦文马说。
“妈的,我们是男子汉,来了就不怕,怕了就不来!一个人生死有命,冲到‘魔摩岛’被生番包围了,我们照样活着回来,还怕什么方家的四个妖怪的?他们还不是人么?总不会是四条胳膊八条腿的吧?”
经彭澎这么一说,又有些人动了心,到底在C岛赚钞票比M市容易多了。
他们一伙人自己磋商了一番,有些着实吃足了苦头,熬不下去了,决意随秦文马离去。
周之龙是肚子里有数的,秦文马的经济环境危机重重,他的“那卡诺酒店”已经不十分靠得住了。假如说秦文马不在闵三江这里搞到钱,随时都会崩溃下去。
吃赌场饭的全靠地头势力站稳脚,仇家必多,谁倒下去谁必倒霉,并非是经济崩溃收摊了事,麻烦必接踵而来,甚至于吃不完兜着走。
周之龙猜想,秦文马可能是垮定了,跟他倒霉,倒不如转过头来投靠闵三江比较可靠得多了。
周之龙便代表了愿意留在“闵家花园”的弟兄说了话:“闵三爷,我们弟兄之间,并没有多大的要求,只要求较好的待遇!”
闵三江搔了搔头皮,说:“我们的芒果即将收成了,经济即会宽裕,能熬过那个时候的,一定论功行赏!”
“弟兄们是否可以全搬进‘闵家花园’里来住?”
“可以住到机器房的仓库里去,但是市镇上仍得需要有人‘挂桩’,要不然我们的耳目全无了!”
周之龙似乎已经“搭上了线”,愿意为闵三江效劳,自愿承担责任,指挥那些愿意留下的一伙人。
闵三江便遵守诺言,除了张大炮的抚恤费外,另取出了八千元,交给仇奕森,又由仇奕森分派各人应得的,内中扣除了应赔偿机帆损失之数。
这样始才算是皆大欢喜了。
秦文马需赶回M市去处理自己的事务,带着那些胆怯了,一定要离开C岛的人。
闵三江请仇奕森帮忙刺探“方家四怪”的实力——究竟光只是他们四兄弟到达了C岛,抑或是他们带着了一个船帮同来。
仇奕森仍需要找雷诺和巴法奴帮忙,他们对C岛的渔湾海港比较熟络,能够刺探出较正确的情报。
巴法奴是C岛土生土长的“水鬼帮”有名气的人物,差不多有什么船只驶至C岛,他几乎可说是没有不晓得的。即算它是秘密潜航,只要曾拢过岸,有人上了码头,巴法奴就可以“追根溯源”查出它停泊的所在。
“方家四怪”曾派有人传递“拜门帖”至闵家花园,他们所乘至C岛的船只也许曾拢过岸,也许是停泊在海湾之外,仅偷偷用舢舨划拢岸的。
巴法奴对仇奕森的为人甚为欣赏,几乎已经是唯命是从的了,他和雷诺两人立刻分头进行。
这时候仇奕森闲着无聊,便走进了“好彩酒吧”,他要了一杯酒慢慢地啜着。
回溯当年干私枭生涯和闽海帮勾结时,那时候“方家四怪”的名气就相当的大了。
仇奕森和他们四兄弟曾有两面之缘。他们是称为方龙、方虎、方豹、方犊,四个兄弟,本领甚为高强,性情却古怪得不近人情。
方龙是老大,早年在干走私的勾当时被官兵枪伤眇了一目,所以一般人都称他为“独眼龙”;是他们四兄弟之中的灵魂人物,最善狡诈,而且心肠毒辣。
方虎排行第二,绰号为“金钩老二”。他们四兄弟在出道“打江山”时,和海贼帮相拚,被剁掉了一只右手,他没装上义肢,只在手腕上接上了一只锋利钢钩子。此人嗜杀成性,而且是皮笑肉不笑的。
方豹是老三,天生是个缺嘴巴,说话时涎沫乱飞,但是话也特别的多,老爱搬弄是非、挑拨离间、酷爱女色;江湖上的朋友给他起了个别号叫做“钻洞蛇”。
老四方犊生得像个猴子,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孱弱不堪,所以染了很深的毒癖;但是他也是这四兄弟之中最为阴险的一个,大家称他为“八足蛇”!
这四个人的形状在仇奕森的脑海之中仍有深刻的印象。“闵家花圜”的情况好像愈来愈是恶劣了。
尤其,袁大麻子原是闵三江的老部下,和“方家四怪”的贼帮可说是势不两立的,为什么他们竟会勾结成一伙了?
闵三江“收山”多年,仍遵守着海贼帮的诫条,绝不报告官方,请求援助。真是不智之举,凭他个人的力量又岂能应付两个海贼船帮的侵犯?
仇奕森亦感到疲倦了,打算洗手江湖,不理江湖上俗事的计划似乎成了泡影。
“这是一个泥淖,可能会愈陷愈深了……”他喃喃自语说。
一杯酒饮尽了,仇奕森正要召唤侍役斟第二杯酒,倏地有人拍他的肩膊。
“哈,我们有贵客到访了……”说话者的嘴巴是漏风的,涎沫乱飞。
仇奕森一回头,不禁打了个冷战,拍他肩膊说话的正是“方家四怪”的老三方豹。
其他的“三怪”——方龙、方虎、方犊——也全在酒吧之内。他们是什么时候走进酒吧里来的?仇奕森全不知道。
只见他们兄弟几个,占坐在酒吧的一只卡座里,大模大样地好像“淘金者”刚发现了金矿。
最小的那个名叫方犊的,正喝叱着侍役,要酒要菜,还要女人!
独眼龙方龙,正斜起了他的独眼向仇奕森投望过来,以讥讽的口吻说:“俺还记得,绰号‘老狐狸’的仇奕森。妈的,你简直是驻颜有术嘛!多少年没见面,你还是那样的年轻!好像一点也没变呢!”跟着,他又向他的几个弟弟说:“让俺介绍介绍,他可是全世界最好的枪手!”
“方家四怪”,似乎是有点借酒发疯,一阵赫赫狂笑过后。
老二方虎亮起了他那只残臂装设着亮晶晶的钢钩,指着仇奕森说:“听袁大麻子说,闵三江雇来了最好的枪手,就是这个么?看看好像不大对劲呢!枪手哪有文质彬彬的?”
“三弟,这就是他所请的笑面虎,笑里藏刀就是这种人!千万别看他的外表就把他估计错了!”方龙笑着说。
“哼,我生平就是不怕枪手!”方虎举起了他的钢钩,用指头抚摸着那锋利的钩尖,冷冷地说:“俺的钢钩,比枪还要快,搭上99lib.谁的咽喉,连天皇老子也留他不住呢!”
接着又是一阵狂笑。
他们兄弟四个,旁若无人,好像这间酒吧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酒吧内的侍者和客人,也似乎知道这几个怪物来意不善,也不大好惹,纷纷趋避,不敢和他们接触。
“好彩酒吧”内“把场子”、“抱台脚”的领班是个混血儿,身材相当魁梧,在通常的时候,他是不大露面,除了在特殊的环境之下。
这会儿,他首先责备侍者们招待不周,跟着用洋文向“方家四怪”打了招呼。
方虎是他们四兄弟之中最会做恶人的,用他的钢钩,指着那混血儿说:“你明晓得咱们是中国人,在咱们的面前少放洋屁!”
那混血儿的洋名叫汤米,当年在运动界中名气还不小,曾经做过一届中量级拳击冠军,现在已是没落到C岛来做一个酒吧的打手了。通常在“好彩酒吧”经常出进的老顾客对他都很尊敬,或者是因为他会拳击,所以都怕他几分。
这会儿当面受辱,似乎有点不大甘心,大有企图一露西洋拳的本色。
方家四兄弟的老四方犊,笑吃吃地指着他说:“不要不服气,你家的四爷是练‘梅花镖’的,请你欣赏!”说时,他的左手在腰间一晃,“唰”的一声,只见五支亮晃晃的东西直飞向仇奕森的头顶上。
仇奕森虽然吃了惊,但极力镇持着,保持他的一贯作风。他知道“方家四怪”无非是向他示威罢了!
但是那个混血儿汤米却吓得脸无人色,怔了半晌,连屁也不敢放,悄悄地溜之大吉。
全场“鸦雀无声”了,有些怕事的客人,连酒也醒了,一个个不约而同地自行告退。
方龙吃吃地笑了起来,那阴深险恶的笑声划破了静寂的空气,他说:“嗨,咱们也别太冷落了我们的客人了!”他的意思,自是指仇奕森而言的。
仇奕森无言,站了起来,将板壁上插着的五支小飞刀,一一拔了出来,蓦地一拧身扬手,只见那五支雪亮的东西,直奔方犊的头顶。“啪——”一阵震壁的声响,五支飞刀,一字排开,插在方犊的头顶上。
方犊一时慌张得双手抱着了脑袋,一副狼狈不堪的形状。
方龙翻起了一只独眼,瞧仇奕森飞刀本领,并不在四弟之下。
方虎在旁有点老羞成怒,举着钢钩,一纵身,就要向仇奕森扑去。
仇奕森右手在胸脯间一晃,一支黑黝黝的左轮短枪已伸至方虎的面前,厉声说:“别忘记了你大哥说的,我是全世界最好的枪手!”
方虎呆着了,站立着不敢再妄动。
仇奕森故意扣开了保险掣,手指头扣着枪机,同时将撞针也扳开了,他举起了另一只手,指着方龙说:“谁再敢不礼貌,我先教你们的老二脑袋开个大窟窿;那么你们‘方家四怪’,便变成三怪了!”
方龙看情形不对,为了缓和空气,拍着桌子,指着他的四弟方犊说:“仇奕森的飞刀是跟闵三江学的,你这一手算得了什么?简直是自出洋相!”
缺嘴巴老三方豹也说:“咱们对待客人的方式,也着实有点不大上路,过分了!”
仇奕森说:“别搞错了,我并非你们的客人,我是路过C岛,拜访闵三爷,沾上了闲事罢了!”
方龙转变了一副嘴脸,笑口盈盈地说:“姓仇的,你必是奉闵三江之命,来找咱们谈判的么?”
仇奕森否认说:“我不奉谁的命令,我是到酒吧里来买醉的。”
“赫,真人面前说假话,你帮着闵三江干掉了袁大麻子好几个弟兄,又救出了闵三江的二小姐闵银姑……”缺嘴巴方豹喷着满嘴的涎沫,结结巴巴地说:“听说咱们的老表方丁卫也是被你干掉的呢!”
方龙睁着了一只怪眼说:“你倒说说咱们的老表,是被谁杀害的呢?”
仇奕森说:“与我无关,我要告退了。”
方龙忙说:“为了增进友谊,让俺作个小东道,请你饮酒一杯如何?”
仇奕森:“瞧你们穷凶极恶的形状,我不敢领教!”
方龙即鼓着掌,吩咐侍役给他们来酒。
侍役将酒递到之后,仇奕森向方龙说:“教你的二弟将他的钩子不要随便的举起来,否则再有下次,我绝对是一枪两个洞,那时候,做鬼也后悔莫及了!”
他们方龙笑吃吃地说:“他们几个在外面是耍狠耍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仇奕森见有缓冲的余地,便接过了杯子,饮了方龙请客的一杯酒。
“姓仇的,其实说起来,咱们都不是外人,俺想请教一个问题,闵三江究竟如何?”方龙问。
“问题很简单,闵三爷的老脾气你是不会不知道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生以来,吃软不吃硬!”
“但是他把咱们的老表方丁卫给干掉了!”
仇奕森说:“袁大麻子反叛了他的龙头大哥,派方丁卫打头阵。假如站在道义的立场上,你们四位,就应该阻止你们的老表胡来的;照说不仁不义之徒,应死无葬身之地,方丁卫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们又何必为他惋惜?”
“他妈的,你在诅咒咱们了?”方虎咆哮说。
仇奕森立刻以手指着了他的鼻尖说:“说什么都可以,别乱动你的钩子!”
方虎的钩子原是比仇奕森的快枪更快的,可是他发现方龙的脸色不对,方龙正睁大了一只怪眼向他睁视。
方虎无可如何,悻悻地垂下了手,坐在卡座之旁,猛喝老酒。
方龙又露出了笑脸,说:“仇老弟,这些话,就是闵三江教你带给我们的吗?”
仇奕森说:“不,这仅是代表我个人的意见而已,闵三江不屑和你们说什么话!”
“这未免太恶劣了,宰了我们的老表,竟连话也不摆一句过来!”方豹又在煽火!
“妈的,顶多是‘泡上了’嘛!”方犊说。
仇奕森哈哈大笑说:“看情形你们非要钱是不能了啦!闵三江已经说过了,他说,你们‘方家四怪’准是为方丁卫敲诈勒索而来的!”
“妈的!闵三江居然说这种话!”方虎大发雷霆说:“这简直是藐视我们了!”
仇奕森笑吃吃地说:“话说到此为止,一切事情与我无关,谢谢你的酒,我得告退了!”
方龙说:“别忙,方丁卫的问题怎样解决?”
“我是局外人,怎能知道呢?”
“闵三江的意思怎样?”
“你们何不干脆问闵三爷,你们又不是不认识的!”
“我们需要闵三爷摆话过来!”方龙说。
“你的话我可以替你带到!”仇奕森说。
“妈的,真好像与你一点也不发生关系似的!”方豹又喷涎沫说。
仇奕森笑了笑,正打算走出门,忽地,雷诺走进了门,他拉大了嗓子向仇奕森说:“两天之内,只有一条破烂的机帆进港,它停泊在海湾之内,今天有四个人划舢舨上了岸!”
雷诺不知道这四个人全在酒吧之内,这几句话等于是把仇奕森的“西洋镜”全拆穿了。
仇奕森想拦阻也来不及了。
“妈的,奸细……”方虎的火气最大,举起钢钩,就要向仇奕森扑去了。
仇奕森眼快,一拧身,短枪已捏在手中,叱喝说:“我就知道你是最爱动武的一个!”
方犊也已举起了手中的飞刀。
“砰!”仇奕森先下手为强,一枪打向板壁之上,正中方犊的头顶之间。“你敢先动,教你没命!”
方犊果然的抬起那只手,没敢放下来,五把飞刀全在他的手掌间。
仇奕森说:“我告退了!”他一手扬着枪,一手抓住了雷诺,如攫小鸡似地将他提着退出了酒吧的大门,他们需要迅速撤离。
“方家四怪”因为仇奕森已经开过了枪,必然会惊动官方,因之,也非得离去不可。
他们四个,连帐也没结,迅速夺门离开了酒吧,和仇奕森他们走相反的方向,向海岸撤退。
他们来至海岸,舢舨仍停泊在岸畔,四兄弟合力划船,朝他们的那艘老爷机帆驶回去。
“方家四怪”上了船,那老爷机帆船,船上不过只有三四名水手。
他们四兄弟上了船,船上的重量骤增,只听得咕噜的一阵声响,船竟向下沉了。
“怎么回事?”方龙怪叫起来。
“不得了,船舱进了水啦!”一个水手怪叫起来:“咱们的船被人施过了手脚啦!”
“是在船舱底下,被人凿了洞啦,水已经漫过舱底了!”方犊冲进了船舱,又匆匆地重新钻了出来。
“妈的,一定是仇奕森施的诡计……”方豹喷着满嘴的涎沫说。
方龙急趋至舱房的门前,向下一看,整个人都麻木了。“完了,一切就完了,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条船……”
“仇奕森,俺和他誓不两立!”方虎说。
“妈的!挖他的眼,剥他的皮……”方犊诅咒说。
方龙忽的咆哮如雷:“妈的,混帐王八蛋,你们还不赶快撤退么?船沉了,把你们全卷进海底里去见阎王!……”
这一声提醒,甲板上凌乱得一团糟,每一个人全向舢舨上抢。因为庞大的一条船,若向海水里沉,船上的人即算水性再好,也必卷进海底,非昏即死,谁也逃不了生。
吃海洋饭的人,应该全懂得这些的,一时急昏了头,如热锅上的蚂蚁,把要命的“诫条”也给忘了。
经方龙一叫嚷,大家全向小舢舨里挤,几乎把小舢舨也挤沉了。
方龙是最后上船的,又是一阵咒骂,才算是把那艘超重的小舢舨稳定住了。
“咱们现在要到哪里去?”摇着桨的水手问。
“哪里去?咱们不能再登岸去了!‘好彩酒吧’已经动过了枪,治安人员必然在查究根由,不能再上岸了!”方犊说。
“方哥,咱们上哪儿去?”水手问。
“上哪儿去?王八蛋!叫你们看船,把船交给你们了,结果船底下被人凿了个大窟窿,船底漫了水,你们还不知道!船是咱们的家,咱们已变成无家可归了,既不能上岸,我们能上哪儿去?”方龙仍在咒骂。
缺嘴巴方豹说:“俺早关照过大哥了,别把船停泊在海湾之上……”
“谁会知道咱们的船停泊在海湾之上呢?”
“那个混帐王八蛋‘老狐狸’仇奕森!”方豹说:“这家伙一直没把咱们看在眼内!”
“谁会知道‘老狐狸’在C岛又和闵三江扎在一起呢?”
是时,“方家四怪”一伙人眼看着他们的船帮剩下唯一的一条船——“方继号”渐渐地向海底下沉,涌起了滔滔巨浪。
方家四兄弟最著名的四条船,“方龙”“方虎”“方豹”“方犊”号,都是装备最精良又最具速度的“战斗机帆”,可是经过国民政府军的剿战和“中国海军”的扫荡,四条“名船”全沉没了。“方继号”是方龙的大儿子所拥有,那命名是承继事业的意义。
方继是被指名为恶霸而枪毙的。其实方继是早已经脱离了海盗生涯,在青岛念中学。因为他的父亲和叔叔有恶名,当局要指挥他们、利用他们,而利用“方家四怪”运了好几趟鸦片,却全给他们吞了,而使当局老羞成怒,以杀鸡儆猴的方式,逼令他们投降。经过数次扫荡大战,“方家船帮”几乎全军覆没。可是“方家四怪”就“怪”在这里,他们是有烂污拆到底,宁死不饶人的死硬作风,干脆,方继已经死了,不如亡命海外。也恰好袁大麻子为对付闵三江邀请他们合伙,“方家四怪”也可说为逃难而至C岛来的,他们所剩下最后的一条船,就是“方继号”了。
现在眼看着它要沉没,又怎能会不伤心呢?
“大哥,咱们现在到哪里去?”方虎代替了水手们问。
方龙眼看着那代表纪念着他死去的大儿子的一条船“方继号”已没顶沉落在海中了,海面上余下的仅是白浪沫,心中的悲痛比剐肉挖心还要难受。
他睁着一只怪眼,泪水涔涔而下说:“现在咱们能到哪儿去?还不是到槟榔礁投奔袁大麻子去吗?”
“到槟榔礁去干么?袁大麻子不是早离开那儿了!”方豹喷着涎沫说。
“但是袁大麻子和俺约定的地点是在那儿!”方龙说。
“咱们的这条舢舨,若用人力向槟榔礁划去,要划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谁叫你们这些混帐的二百五丢了船?”方龙咒骂:“划死了也是活该!”
原来,“方家四怪”抵达C岛后,根本没向袁大麻子接上头,这四个“老把戏”虽然处在穷途末路境况之下,仍然是自视甚高的,他们没把袁大麻子看在眼内,也没认为闵三江有什么了不起。
这四兄弟有一贯的鸠占鹊窠的作风,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凭他们的凶狠和?99lib.狡诈,是一定能“新辟江山”的!
仇奕森等于是半途里杀出的程咬金,在好彩酒吧里很给他们难堪。
若论仇奕森进帮会的地位而言,那该是他们的“半晚辈”了!
所以仇奕森耍的两手,“方家四怪”非常地感到不满,那比挖他们的祖坟还要难受。
其实仇奕森也是“逼虎跳墙”的做法,但是这一下子的仇怨可结得不浅了,“方家四怪”岂会认瘪?就此放过了仇奕森呢?
仇奕森回返闵家花园大厦,将经过情形详细向闵三江报告。
仇奕森说:“水鬼巴法奴发现了他们的那条船后,立刻施展了海上功夫,把他们所乘坐的‘方继号’在船底给凿了好几个大窟窿,‘方继号’是必然沉定了的!”
闵三江跺脚说:“唉唉……方家的四兄弟,他们的报仇心理是比摩洛族人还要难惹的,你沉他们的船干么呢?”
仇奕森说:“反正是一笔帐了。他们来到C岛,先给他们一记下马威,好教他们收敛一点!”
闵三江的方寸也乱了,在先时,尚以为“方家四怪”要到C岛来,乃是袁大麻子的诡计,“虚张声势”,好教他就范,想不到这几个怪物竟真的来了。
第六章 风声鹤唳
闵三江闯荡江湖一生,任何凶狠的人物,江湖上的地胆恶霸全应付得了,但是方家的四怪,却教他感到寒心。
仇奕森说:“三爷,你既然对方家的四怪有所畏惧,事已至此,何不摆脱江湖上的那些俗套,请求政府治安机构来把问题解决?”
闵三江咆哮起来:“我闵某英雄了一辈子,岂能到了这把年岁,充狗熊起来了?”
“既然如此,有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他们回去就是了!”
闵三江犹豫不已。“我不在乎袁大麻子,但是,‘方家四怪’是什么把戏全耍得出来!”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既然不害怕袁大麻子,只怕应付‘方家四怪’,那么就接受他们的条件,赔偿方丁卫的一条性命,问题就完全解决了。相信‘方家四怪’的条件,并不会比袁大麻子苛刻!”
闵三江怪叫说:“丢人!丢人!袁大麻子还是我帮会的弟兄辈,‘方家四怪’是他约来的帮手,假如我对他们四兄弟投降的话,照样的一生英名,毁于一旦,我不干!”
“那么就干到底吧!”仇奕森说。
闵三江立刻命华云道招集了周之龙名下所有的枪手及哈德门所掌握的土人武士,宣布说:“由现在开始,我们要加紧巡逻,别让海贼们伺机进入‘闵家花园’任何的地方!”
命令传下去,非但不生效,反而使内部的情绪紧张起来。“闵家花园”内反而是惶惶不安,每一个人都几乎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闵三江在夜间,也亲自巡逻。
仇奕森叹息说:“三爷所有布置的一切,全不是办法!”
闵三江说:“我们一直是处在挨打的地位上,除了在防御上下功夫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仇老弟,你我的交情,等 4e8e." >于是亲兄弟一样,除了你教我向菲律宾官方报案之外,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仇奕森说:“对这些土人,我们仍应该当做未成年的孩子看待,你认为这些孩子们可以应付得了海贼么?三爷,你不止牺牲一条人命了,再下去,还打算要用多少人命来填这笔帐?”
闵三江说:“我收山多年,实在没有人员可供调配!”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何需要拿小孩子作牺牲品?”
“你说得倒也轻松!万一真个‘方家四怪’聚合了袁大麻子的残帮向我们进攻,至少这些孩子们可以给我挡一头阵!”
仇奕森哈哈大笑起来:“三爷,你让这些孩子们为你卖命,你给他们多少报酬一天?”
闵三江说:“价钱也不低于任何工作的工钱,每个人,一个披索一天,一个月可以赚三十个披索!”
“但是这是玩命的!”
“假如受伤的话,医药费算我的,另给三十披索,丧了命的给一百披索!对这些土人孩子而言,已是很优厚的待遇了!”
仇奕森说:“在你这些土人孩子之中,倘若有一个孩子,被人用十元披索一日购买,他会是听你的还是听他人的?”
“仇老弟,你想得太恐怖了!”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这个世界,原就是讲究现实的!有利可图,可以破坏整个的局势!”
闵三江踌躇了半晌,说:“据你的看法,我是应当把所有的土人孩子全摒退了?‘闵家花园’占地至广,边防巡逻需要有人!”
仇奕森说:“这很难说,俗说云,宁缺毋滥!那些土人孩子,该加以精选。尚且徵得他们的家庭同意,才不致有后患!三爷,你已经处在四面楚歌的状况了,内忧外患,究竟有多少根线索的忧患,计算不清。一念之差,可能全局倾覆,到时候,就会因此遗恨终生了!”
闵三江不悦,说:“我除了海贼以外,究竟还有多少忧患?”
仇奕森说:“三爷,你也是老江湖了!我不便多说,自己多去考虑,不难了解真相!”
闵三江处在困境之下,也只有听信了仇奕森所说的,解散了大部分的土人孩子;除了哈德门能保证,他们的家庭是绝没有问题,绝对能效忠于“闵家花园”的!
秦文马是回M市去了,余留下周之龙的一伙人。闵三江让华云道和他们一一订了契约,注明了伤亡抚恤费用加以签字,将这伙人,调派海防的第一线。
土人孩子分布为第二线。仇奕森和闵家的三个女儿,及华云道、邵阿通、柯品聪等人,分配为第三线。轮班保护大厦,以防海贼进袭。
仇奕森的卖力,使很多人都感到不满。究竟他是局外人,和“闵家”搭不上关系,所以连金姑也对他感到不满。
仇奕森看在闵三江和他的私交分上,任劳任怨,不作任何的解释。
整个的“闵家花园”内,除了凤姑以外,好像没有一个人是对他友善的。
仇奕森并不在意,反正“闵家花园”内的布局,顶多也是如此了,只等候海贼们的进袭,然后随机应变。
一连过了两天,出乎意料之外的,海盗们竟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第三天的清晨,把守“闵家花园”大门的土番孩子有人传报,“方家四怪”之中的三兄弟,递上“拜门帖”,要拜会闵三江。
那“拜门帖”上是用大红纸所书的:
方虎、方豹、方犊
尊前递帖会闽海帮老前辈闵三爷
这种“拜门帖”,和方家四怪第一次所递的“拜门帖”不同。上一次,是平辈路过相见,礼貌上的拜会;这一次,是晚辈呈见上一辈。按照帮规,即算是“收山”归隐的老前辈,也不得不见,因为那可能是晚辈遭难有所祈求。
假如说,闵三江是脱离帮会“收山”归隐,完全脱离了“江湖”,那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可以闭上大门请他们回避,打发路费,教他们另寻出路找他们的“帮掌门人”解决问题。
但是,闵三江退休多年,并没有正式宣布“收山”。同时,闵三江在“洗手”之后仍恋栈着“江湖”,他仍以老大哥自居,凡有遇难的弟兄过境,也必加以打发。
在这种情形之下,闵三江是无法拒绝这方家的三弟兄的。
华云道不满意说:“为什么方龙不来,这个家伙,也实在太岂有此理了!”
仇奕森说:“他们是做贼心虚,留了一个人做人质,以防我们不让他们三兄弟走出‘闵家花园’!”
“也许他们有退步的转机!”闵三江说着,立刻传令下去,延请这三兄弟进入花园,同时,不许任何一个人对这方家的三兄弟有不礼貌的行动。
华云道说:“袁大麻子的好几个弟兄走进了‘闵家花园’都死得不明不白!你的命令有何用处?不如把他们打发掉,免至招惹这场无谓的仇怨!”
闵三江不肯,说:“那岂不显得我们太懦弱了!”
“万一他们三兄弟走进门,其中有一个出了意外,那该怎么办?”华云道说。
“假如被我知道了是什么人干的,我以家法伺候!”
华云道知道闵三江是无法劝得通的,只有亲自驾车到花园的大门迎请方家三兄弟进入花园。
“方家三怪”进入大厦后,周之龙和他的枪手们纷纷布伏在大厦的四周,但是闵三江早已传令过,教他们切莫轻举妄动了。
他们三兄弟在客厅里落座。闵三江仍以招待贵宾的方式,让摩洛和邵阿通给他们斟茶递烟。
缺嘴巴方豹是话最多的一个,首先打开话匣子,说:“我们是为我们的老表方丁卫而来的,听说他在走进‘闵家花园’之后,就失踪了!”
闵三江说:“确实是的,方丁卫曾到我这里来过,但是他走出了我的大门之后,就不知下落何处了。”
方豹又说:“但是据袁大麻子说,方丁卫并没有走出‘闵家花园’的大门,他是在‘闵家花园’内失踪的!”
“这话是谁说的?”闵三江虎目圆睁地问。
“袁大麻子说的!”方豹说。
闵三江大怒,说:“假如是袁大麻子一口咬定,你们相信袁大麻子的说话,我也不肯和你们多说!你们爱怎么就怎么办好了!”说罢,他双手端起了茶杯,高声说:“送客!”
这一声“送客”,邵阿通和华云道立刻有了动静,双双同时抱拳趋至方家三兄弟的跟前,说:“三爷已经说过,命我送客了!”
方家的“三怪”面面相觑,很觉难堪,怔了好半晌,方虎以单手抱着钢钩说:“闵三爷不要生气,俺的弟弟方豹是个缺嘴,话说得很多,而且说得最不得体。辞不达意之处,请三爹多多包涵!”
闵三爷知道“方家三怪”必然会来这一手,便说:“我不见怪,因为你们的大哥不在,但是你们的这个烂嘴巴的家伙也太气人了!”
这时候,方豹被当面屈辱,却连屁也不敢放了。
还是由方虎说:“小弟年幼无知,闵三爷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好撑船,原谅他一次就是了!”
闵三江说:“你们究竟有什么要求,只管直说,别转弯抹角的!”
方虎便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被中国‘挖了根’流亡到了此地,想讨几个盘费好过境!”
“这样倒也简单,只是打发你们四弟兄!”闵三爷说:“你们需要多少钱?”
方豹说:“不瞒三爷说,我们弟兄,本来还有一条破机帆的,飘洋过海,全靠它了。只因为到了C岛,有人对他瞧不顺眼,把它沉了,我们又无可如何!”
闵三江很不服气,说:“谁把它沉了!”
方豹便指着闵三江身畔的仇奕森说:“就是站在你身畔的那位‘老狐狸’!我们和他无冤无仇,‘海上人家’以船为家,为什么把我们的家也给毁了?”
仇奕森狡狯地哈哈大笑说:“你们真是穷极无聊,为什么说是我捣了你们的‘窝’呢?其实你们方家的四弟兄一直在江湖上卖臭招牌,以吓唬人为业!今天闯错了码头,闯到闵三爷的地盘上来了,岂非是自找霉头触么?闵三爷不会听你们的那一套!我也不会承担你们沉舟之赔偿!”
“仇奕森,你能否认‘方继号’不是你沉的吗?”方犊忽然起立说话:“明人不作暗事!仇奕森你也是自称为肝胆相照的人物,为什么鬼祟起来了?”
仇奕森说:“我肝胆相照,要看照什么人物了。”
方豹即抢着说:“这样看来,仇奕森还是没种的!做事情不够光明磊落,简直是偷鸡摸狗之辈!”
仇奕森哈哈大笑起来:“吃海洋饭的人,以船为家,你们姓方的几兄弟,在海洋上混混,还好像略有点小名气,谁知道只是虚有其表而已,连‘家’都被人毁掉了,还跑到这里来撒野‘讨口彩’,成何体统?不怕被海洋上的朋友们笑话吗?”
方犊大怒,说:“我们是讨船来的。”
仇奕森搔着头皮,说:“闵家花园之内,船是没有的,芒果核却多的是!”
此语一出,所有在场的人同时哈哈大笑,笑得前合后仰,使得这绰号称为“怪物”的三个兄弟羞愧得无地自容。
闵凤姑向来是不甘寂寞的,插嘴说:“假如你们三位真的无家可归,我们可以大发慈悲,收容你们三位在这里扫芒果核!”
闵三江叱喝说:“女孩子,不要多说话!”
方豹喷涎沫说:“三小姐,我们会记住你这句话的!”
华云道冷峻地说:“瞧!方家的兄弟斗不过男人时,会找女人晦气的!大哥既然已经把话说明了,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方虎再说:“我们仍要讨那条船!”
仇奕森说:“这里没有任何人欠你们任何人的一点东西!”
方虎气愤地扬着他手上的钢钩说:“难道说,方丁卫就此不明不白、下落不明就算了吗?”
闵三江忽然制止了大家说话,提出了意见说:“瞧你们几兄弟的处境,我也颇表同情。别再拿方丁卫为藉口,假如任何人在我花园内发现了方丁卫的尸体,方丁卫的安葬和他的亲人的生养全由我负责!至于你们四兄弟短缺了盘费,请你们的大哥亲自来向我说话,我可以赠送你们川资还乡故里。假如说是用恐吓勒索的手段,我姓闵的一生为人,是不吃这一套的!”说着,闵三爷第二次端起了茶盏,再次吩咐送客。
谈判并没有下地,方虎着急了,他想继续留下和闵三爷扰缠,无意中举起了钢钩说:“慢着……”
站在闵三江周围的人立刻有了动作,邵阿通首先扬起了手中的飞刀,华云道双枪出鞘,闵家的三个小姐也纷纷刀枪全握在手……
方家的三兄弟面面相觑,方豹却冷静地说:“哼!怪不得有人说,谁走进‘闵家花园’的大门,休想活着能走得出去!”
华云道却说:“放心,闵大哥已经关照过了,教你们活着走进来,活着走出去。但是假如自己不想活着呢,那是谁也没辨法的!”
“人多吃人少,我们弟兄三个吃瘪了!别落个自讨没趣,我们走吧!”缺嘴巴方豹喷着涎沫说。
“看情形还是得请我们的大哥出面呢!”方虎说。
“这也难说,也许下次我们再来的时候就不必再递门帖了!”方犊结结巴巴地说。
“走吧!你们几位也不必要贫嘴了,话就说到此为止!”华云道劝告说:“多说了也无益的!”
“华云道老哥,是否仍由你送我们走出‘闵家花园’的大门去?”方虎仍逞着他的余勇说:“假如说,要杀的话就把我们三兄弟一起杀,别‘整’掉我们一个两个的。我们有同来同去的习惯,要活大家同活,要死大家同死!死伤一两个人,单独走出去的多难过!”
华云道冷冷地说:“总有那么的一天,你们兄弟几个不再会称为‘四怪’,会残缺不全地自行告饶,只求一条活路离开C岛呢!”
“华云道,你也别太狠了,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哀求我们放你一条生路呢!”方虎扬着他的钢钩说。
“到时候我们大家瞧着办吧!”华云道说:“请上汽车吧,凭你们三兄弟想自己走路走出‘闵家花园’的话,不及一半的路恐怕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想不到‘闵家花园’的名字好听,竟是一个屠宰场呢!”方豹喷着涎沫说。
当那方家的三兄弟正走出了大厦的大门,由方虎领先,欲跨上华云道的老爷汽车之时,蓦地一声娇滴滴的叱喝:“方家的妖怪,看刀!”好快的手法,跟着是三声掷飞刀带过疾风的声响,嗖,嗖,嗖的!
三把雪亮的飞刀,擦他们三人的头皮而过。方虎的部位是站在较空旷的地方,飞刀落至草地上去;方豹擦头而过的一柄插到一株棕榈树上去的;方犊刚走出大门,擦头而过的飞刀却钉到门板上了。
方犊原是练飞刀也有名气的人物,怎肯吃这种“蹩脚”,立时也掏飞刀。
但是华云道的动作比他快,立时一支短枪已逼在他腰间,说:“怎么搞的,常言说好,好男不跟女斗!女孩子逗着你玩哪,真动气了不成?”
这三兄弟定睛看去时,那掷飞刀的竟是闵三江的三小姐闵凤姑呢。
这个黄毛丫头完全是以逞能显本领的姿态,掷完三支飞刀之后,双手插腰,企立在那里,看这三个“妖怪”的反应。
“妈的,我们是怕者不来,来者不怕,怕你这黄毛丫头不成?”方豹喷着涎花说。
方犊却笑吃吃地说:“华云道老哥说过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们就认瘪算了!不过话说回来了,强将手下无弱兵,闵三江的小女儿也有这一手露出来,怪不得这位大爹是张牙舞爪的,没把我们放在眼中了!”
又是嗖的一声,一柄飞刀擦方犊的脸孔而过,划出了一道血痕。是邵阿通动了手,那柄锋利的“闵家刀”又插到门板上去了。
邵阿通边说:“你提到我们闵家的大爷时,可要客气一点!”
方家三兄弟却没想到“闵家花园”内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手本领;他们原是撒野而来的,这时候觉得情形不对,也只能逆来顺受。
方虎说:“我们就走吧,别看他们再在地头上示威了,其实这些全是欺侮外行人呢!”
“下一次有机会再来时,就要看我们耍把戏给你们看了!”方豹说。
“我们还是先活着走出‘闵家花园’的大厦再说吧!”方虎说。
“你们下次再进来,可没有这样的便宜了!”华云道说着,掣开了马达,汽车疾驰而去。
“闵家花园”是一片宁静,在白昼间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是到了入夜之后,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情绪不安的。
周之龙和他的一帮弟兄被调派把守海沿的“第一线”,他们虽然是受过文明社会的薰陶,但是可从未有服过兵役,像军人似地持着枪械把守着最前线的岗位,严防敌对方面的异动。他们也算是很冷静的,能保持冷静监守着,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取得联系,共同加以应付。
由于恐惧的心理使然,“闵家花园”内一直是动荡不安的,那些散帮流氓,每遇有任何丝丝出乎意料之外的声息,即立刻奔告同伙。
阵脚不战自乱,这是由于是大伙儿都没有作战的经验的关系。
仇奕森让闵三江教华云道亲自督阵,华云道是海贼出身,有丰富的经验,能应付得过去。
可是很奇怪的,他们好像是空紧张了一阵,海贼们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海贼们愈是没有动静,“闵家花园”内更显得不安。
仇奕森每天均和巴法奴和雷诺有联络,让这两个孩子给他传递消息。
最使他们感到离奇的是海贼们竟告销声匿迹了。“方家四怪”和袁大麻子结合之后,竟然失去了下落,巴法奴纵然和C岛的海上船帮混得很熟,也找不到他们的下落。
袁大麻子的两条船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不再会留在“魔摩岛”,也不再会在槟榔礁,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由于海贼们的行踪神秘,究竟有着些什么阴谋的打算?不得而知。
是夜,海洋上的气候有了变化,气象所已发出了台风警报。
那是一阵小型的台风过境。“闵家花园”有防台的经验,最重要的是保护果园,严防电线走火,因为果园着了火不是闹着玩的。
越是台风接近之时,果园内的各处更要加紧巡逻。
仇奕森特别向闵三江建议说:“切要小心海贼们藉着台风进袭的掩护实行突击,攻我们措手不及,所以今晚上沿海最要小心!”
华云道和周之龙特别商量了一番,将较为精明的几个枪手调派至“第一线”防守。另外每一个人有两个土人孩子和他们做联络工作。
轻度的台风进袭,带来阴风细雨,海洋上白浪滔天。防守在海沿上的每一个人都叫苦连天,畏缩在茅草篷内。
由于都会有海盗进袭的危险,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还得奔出茅篷之外检查。
周之龙在他的一帮子弟之中,虽被尊重为大哥,但是此人却是无胆匪类。通常吓唬一般的赌客和没有组织的散帮流氓,可说头头是道,有条有理的;这会儿如临“大战场”,随时迎接海贼的进袭,生死只在瞬息之间,免不了是心惊胆战的。
台风过境,风声鹤唳,雨点如豆,那在海岸之畔依树临时搭架的茅篷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揭顶的可能,篷顶四壁在漏雨。
周之龙和华云道是分头巡查到了该处,彭澎守在茅篷之内。
周之龙哆嗦不已,瑟缩在茅篷一隅,要避过那阵骤雨和寒气。
彭澎向他说:“周大哥,你好像有点吃不住啦!喝口酒,镇压镇压寒气如何?”他说时自身上掏出了一只小型的口袋酒瓶,那是“白兰地”酒。开了瓶盖,向周之龙的嘴巴里送。
周之龙以大哥的身分诅咒说:“妈的,教你守夜,你却在这里酗酒!”
彭澎说:“这小瓶子的酒,能算得了什么?我是驱寒气用的!”
其实周之龙是自己胆怯,咽了口气,以瓶口对嘴,一大口气喝掉白兰地。拭了拭唇皮,咳声叹气,他似感到精神不胜负荷了。
“周大哥为什么不跟秦文马回M埠去呢?此地不是留人处!”彭澎说了闲话。
周之龙瞪了彭澎一眼,说:“你既然这样说,自己又为什么不走呢?”
彭澎含笑说:“我有了新的知遇,不忍离开……”
“哼,你必是指仇奕森,其实仇奕森对你有什么好呢?”周之龙语含妒忌地说。
“唉,在江湖上而言,仇老大不愧是个领导人物,他的指挥是有条有理的,临危不乱……”
“妈的,你等于在咒骂我临阵糊涂了!”
“周大哥,至少你是沉不住气的!”
周之龙大为光火。其实周之龙有满肚子的委屈。秦文马在临行之际,将全盘重任全委托他了。
周之龙也知道,秦文马假如在C岛他的老丈人之前搞不下地,那么他的“那卡诺酒店”是垮定了。
周之龙也是在M埠“黑社会”中失势的人物,秦文马答应过让他参加成为“那卡诺赌场”的股东之一,藉此机会,周之龙还会有翻身的余地,这也是他肯拚命的原因。
一个人的勇气是靠鼓励的,胆量却是由天生而成。周之龙的出身是散帮地痞流氓,没有面临大敌的经验,在这种处境之中,少不得便原形毕露了。
周之龙被彭澎拆穿了“底牌”,大为光火。“王八蛋!老子还没有垮呢!仇奕森是洗手江湖老贼,你跟他当和尚去吧……”
暴风雨一阵比一阵紧密。蓦地,夹在风雨之中有着一声疯狂似的惨厉的叫喊。
这声怪叫,绝非是普通一般人的怪叫声,它还夹着了好像有几句摩洛语呢。
周之龙和彭澎大为惊恐,急忙冒雨奔出茅屋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支毒镖就向周之龙飞过来了。
幸好因为地上水滑,周之龙在仓皇间滑了一跤,那支毒镖打向树梢去了,否则周之龙就活到此时为止了。
彭澎冲上前将周之龙搀起。暴雨如注,灯光微弱,四面的视线也模糊,彭澎的目光还算是锐利的,一阵树叶映动,距离他们约七八十码处,有着一批黑影在向着海滨疾奔。
“嗨,是摩洛生番……”负责和他们联络的土人孩子已经惊叫起来了。
啪啦啦的一阵声响,一支土人长戈竟飞向他们的这方向来了。因为力量不及没射准,竟插到一株芒果树上去了。芒果树受到了震荡,竟掉下来了一支树桠和好几个芒果。
彭澎便不客气了,举起手枪,以快枪手的姿势,“砰,砰,砰……”乱枪打了一通。
刹时间,那些黑影全失踪了。
周之龙惊魂甫定爬了起身,只听得那阵夹着魔洛族人士语怪叫的声响仍在,而且一阵比一阵嚷得声嘶力竭。
周之龙和彭澎掣亮了手电筒,循着声音追寻过去。那是芒果果园绿荫密布下一个捕兽陷,串着了铁链埋在地下的一只捕兽钢夹夹住了一个摩洛土人的小腿。他的身上,鲜血淋漓,伤口有五六处之多。
这是摩洛族人武士的习惯,每在遇险的时候,若无法脱身,便由同来的武士们将他砍杀,免至他落进敌人的手里。
这个被捕兽夹夹住了腿的土人,身上的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全是被他所同来的伙伴用刀与矛砍刺伤的。
假如不是彭澎打了乱枪,将这批可怕的蛮族吓走了,相信这家伙也必难逃活命了。
暴雨淋漓,这满身伤痕的生番仍举起了生铁锈刀,向兜过来的人作困兽之斗,乱砍一通。
假如说他的脚不是被兽夹夹住了,周之龙和彭澎可能就要吃了亏呢。
彭澎扬着枪,诅咒说:“他妈的不知死活的生番,给他一枪两个洞算了!”
周之龙忙制止他说:“奇怪,这些生番到C岛来已是第二次了,莫非海贼们和他们已经联合在一起了么?”
彭澎说:“这是格格不入的事情,海贼们不可能会和摩洛族人发生什么关系……”
“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再进犯呢?”周之龙说。
彭澎不高兴看那土番一副张牙舞爪拚死活的形状,“砰”的一枪,向那土番手腕上射了一枪。土番负伤倒下去了,手中的锈刀也脱了手。最低限度,他的那只手是废定了。
彭澎的手段也太过残忍了,但这也是人类与人类之间的优越感,稍微“进步”一点的民族,必蔑视落后民族。彭澎瞧不得这个垂死的土番持锈刀向他张牙舞爪,所以打了一枪。
彭澎追击那些逃脱的土番一连串的枪声时,可把“闵家花园”大厦内内外外的人全惊动了,朝他们的这方向奔来了许许多多的人。仇奕森、闵家的三姊妹、华云道全蜂拥赶到了。
暴风雨仍在怒吼,那个负伤的土番倒在血泊之中几乎是连爬也爬不起来了。
华云道看见情形,急切说:“千万不要杀他,我们要留他一个活口,加以盘问……”
仇奕森向是“人道主义”者,立时自作主意,向哈德门说:“快把他扛到大厦里去找医药箱,先给他敷伤止血,也许我们能应用得着他的地方!”
哈德门并不认为仇奕森的话有道理,但是他知道连闵三江也是听仇奕森的。在暴雨淋漓之下,淋着雨也不大好受,所以即吩咐几个土人孩子大家帮同将那受伤的摩洛土番脚上的兽夹解开,然后架起扛向大厦去了。
闵三爷听得信息也起了床,守候在大门之前。
“怎么?又是‘魔摩岛’的那些土番?他们为什么一而再地向我们侵犯,难道说有什么仇恨不成?”
仇奕森不顾一切,先让哈德门取出药箱,由邵阿通帮同着,设法先给那土番止血。
那土番身上的伤痕也真可怕,有许多地方被砍得甚深,几乎都见了骨头。
仇奕森竭尽了他在救伤上所有的医学常识,尽量帮助那土番少流一点血。
是时,华云道率领了众人循摩洛族人逃走的路线,一直追踪至海边,那些土番早已水遁逃逸无踪了。
华云道只拾得几支土番遗下的长矛和吹毒镖的竹筒。大家加以研究,那些土番根本连独木舟也没有,在波浪滔天的海面上他们利用浮木顺着水势飘向C岛来的;在逃走时,亦同样的是利用浮木飘向“魔摩岛”去。
谁都解释不了,为什么摩洛土番一而再,再而三地向C岛进犯。
闵家的三姊妹全淋得像“落汤鸡”似的,闵金姑先说了话,他指着凤姑说:“就是在救银姑时,凤姑肆意滥杀无辜,把‘魔摩岛’的土人枪杀了好几名,他们是找你们算帐来的!”
银姑反驳说:“当时的情形我看得非常清楚,摩洛土番悉数死得干干净净,连一个活口也没有。他们就算再聪明,就算会寻仇,也不会找到C岛,又走进‘闵家花园’……”
闵凤姑用毛巾拭着满头的湿发,忽而说:“据我看,你们全猜错了。仇奕森利用炸药,给大姊夫他们解了围,救了秦文马他们一帮人的性命!试想在那一战,究竟炸死了多少摩洛土番?”
金姑不悦,说:“你们只管把责任加诸在秦文马的身上好了,秦文马于我何干?”
银姑抓到了话柄,说:“大姊,你和秦文马脱离了关系么?为什么不告诉爸爸呢?”
仇奕森听到话题不对劲,忙加以叱斥说:“你们三姊妹都是混帐二百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竟然还有心思起内讧!问题不是非常的简单么?摩洛土番已经有一个俘掳被我逮住了,我们留了他一个活口,究竟他们一再来犯,是为着什么原因,岂不一问就知道了么?还需要自己姊妹们伤感情去争执么?”
闵三江当然是急切地想知道“魔摩岛”的土番为何一直要侵犯C岛?尤其是他们正有着不平常的海贼客人光顾的时候。
在“闵家花园”内懂得摩洛土语的人不多,闵三江让哈德门替他做翻译,向那土番询问。
“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也没有任何恩怨芥蒂,为什么你的族人一直要找我们的麻烦?”闵三江问。
哈德门虽然有着一半摩洛族人的血统,但毕竟他是闵三江的骨肉,同时又是在“半文明社会”里长大的,普通的摩洛语,他能说得十分流利;但是番语,他也只有一知半解的程度。同时那被俘的摩洛土番的性子也甚顽烈,不肯随便给哈德门答话。
“嗨,嗨,嗨,别把这人留着,杀掉,杀掉,杀掉……”女佣摩洛自外回来,淋得满身像落汤鸡似的。大概经过的情形她全知道了,只怪叫着要把那土番杀掉。
“我们好容易才把他救活了,为什么要杀掉呢?”闵三江瞪着眼,似对摩洛的说法不满。
“他是摩洛生番的武士,被我们抓到了必后患无穷,不如先把他杀掉!以绝后患!”
闵三江忽的指着摩洛说:“你来得正好,这里大家都不大懂摩洛族语,你来替我们翻译吧!”
摩洛连忙摇手,说:“我不惹这个祸!”
闵三江大怒,说:“你假如敢违抗我的命令,我立刻把你驱赶出‘闵家花园’去,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摩洛慑于闵三江的威势,在无可如何的情况之下,敛下了她的那副颟顸的态度。
闵三江再说:“你告诉这个土番,假如他不想被杀的话!要向我们说老实话!”
摩洛不以为然地说:“摩洛族人的武士被掳了,认为被杀是光荣的!”
“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你问他为什么摩洛族人一再侵犯我们的土地?”
摩洛无可如何,便用土语,严词厉色,叽哩咕噜地向那土番问了一连串的说话。
在他们这些人之中,唯一略懂土番言语的只有哈德门一个人。仇奕森暗中注意哈德门的形色,他可以看得出哈德门有惊讶的形状,很显然的,摩洛做翻译所说的话和闵三江所要问的有偏差。
蓦地,那个受了伤的土番像发了兽性似地,他并不感激闵三江他们的仁慈为他裹了伤救了他的性命,起了一阵怪叫,没命地想冲开众人,欲夺门逃走。
那土番的气力很大,三两个人还拦他不住,哈德门拔出了腰间的砍山刀,扬起手就要砍。仇奕森忙抢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他向那土番加害。
还是邵阿通的气力大,他扑上前去和周之龙等几个人合力将那土番拖翻按在地上,手足加以捆绑。
仇奕森指着摩洛说:“你向他说了些什么话?是按照闵三爷的意思问的么?”
摩洛并不买仇奕森的帐,根本不加理睬。
闵三江也觉得情形有点蹊跷,即问摩洛说:“你为何不回答仇奕森的话?”
摩洛苦着脸孔,瞪了仇奕森一眼,说:“我吃的是‘闵家花园’的饭,不听外来客的指挥!”
闵三江怒目圆睁:“我现在就要问你,你向这个土孩子说了些什么?”
“我完全依照你的意思问的!”摩洛答。
仇奕森向闵三江说:“哈德门能听懂部分土番的言语,摩洛说了些什么话,他必听见了!”
闵三江被提醒,即向哈德门说:“摩洛说了些什么话?你要坦白告诉我!”
哈德门面有难色,那肥大的土妇女佣又用摩洛语叽哩咕噜地向哈德门提出了警告。
哈德门是摩洛自幼抚养大的,对这土妇女佣如对亲生母亲似的,他甚觉为难。
闵三江着了急,说:“你是我的儿子,总应该向我说实话!”
哈德门是难得听得闵三江会当面承认他是他的亲骨肉的,一时高兴,正打算说实话,但摩洛又用土语加以警告。
哈德门欲言又止,两面为难。当然,闵家的三姊妹对她们的父亲当着众人的面前,指认这个半开化、土人装束打扮的孩子为他们的兄弟很感不满,一个个的噘起了嘴。
闵三江便向摩洛叱喝,说:“你回到厨房里去!”
摩洛以强硬的态度回答:“厨房里现在没有事!”
闵三江再问哈德门说:“摩洛刚才向这土番说了些什么?”
哈德门很感到为难,犹豫了半晌,终于说:“摩洛向他提出了警告,说是我们要挖他的眼睛。‘魔摩岛’的番族最怕被挖眼睛,因为被挖了眼睛的话,双目失明,便见不到他们的神,将来死后也不能上天堂了!”
“荒唐……”闵三江咒骂说。
摩洛怪叫起来,说:“我无非是希望他说说实话,所以特地里用言语恐吓他罢了!”
那负了重伤的土番,虽然手脚俱被捆绑,但仍然发着兽吼,没命地挣扎。经过了包扎的伤口,又有许多地方被绷裂,鲜血涔涔渗了出来,痛苦不已。
闵三江看情形,知道多问也没有益处,便向哈德门说:“先把他弄到仓库里去关禁起来,派人看守着,别让他跑掉了!”
仇奕森忙加以建议说:“把他留在这里可能也是祸患,不如把他交给官方治安当局有专门管理山地民族的警官,也或许可以盘问得出他们真正的来意……”
闵三江不肯,拒绝说:“山地警官只能管开化了的山地人,未开化的土人他们管不了!”
“至少他们可以盘问出实情来!”
闵三江苦笑,抚着仇奕森的肩膊说:“仇老弟,你是真退化了,抑或是改变了观念了?为什么口口声声不离和官方打交道?”
仇奕森长叹一声:“唉,三爷,你的老脾气改不了!”
是时风雨更烈,台风趁在黎明之前逞着余威。哈德门遵照闵三江的命令,指挥着几个土人孩子,将那被捆绑着的土番架向仓库给幽禁起来了。
闵三爷和周之龙商量,请他加强各哨位的把守,至少要维持到天亮。
相信天亮之后,危机就可以解除了。
仇奕森再次向闵三江陈词说:“三爷,再长此拖下去,谁也吃不消的。现在除了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还有摩洛族人的威胁,凭你现在的几个人手,能应付得了哪一方面呢?若为遵照江湖的道义而言,对付海盗,你不交由官方处理,那是你希望维持你在江湖上的老英名,免被晚辈贻笑;但是对付生番野人,你和他们又有什么‘江湖’可言呢?”
闵三江悍然说:“一则,我是对官方不感兴趣;二则,方家四怪和袁大麻子会歪曲事实。我活到这把年纪了,将打出来的江山砸在野人的身上,太不划算吧!”
仇奕森听闵三江这样说,知道多劝也没有益处,只有由他,那面目凶恶的土妇女佣摩洛却一直斜着眼,注意着仇奕森所说的一切和仇奕森的动静。
闵三江由邵阿通搀扶着回房去安息去了。
仇奕森却找周之龙和彭澎商量,说:“你们既然负责看守仓库内的那土番,可千万小心那个土妇摩洛,这人心怀不轨,好像肚子里另有图谋!”
彭澎说:“我们弟兄精神上全吃不消了!”
“反正维持到天亮,我们交班就是了。”周之龙说。
“要注意那个土妇人!”
仇奕森回返到他的寝室,凤姑早已经坐在他的寝室内,揣着一瓶酒和两只高脚的琉璃杯。
凤姑洒满了杯子,递了一杯给仇奕森,说:“骚胡子,相信你也累了,驱驱寒气吧!”
“大清早你就饮酒么?”
凤姑说:“相信风险已经过去了,喝两杯,正好歇息!”
仇奕森摇首道:“风险并不定过去呢!现在每一人都累了,宵小之徒正有机可乘!”
凤姑皱着眉宇,似感到仇奕森话中有因,即说:“你认为‘闵家花园’内有宵小活动么?”
“不只是宵小活动,恐怕还有更大的意外!”仇奕森目光灼灼,矜持着说。
“骚胡子,据你的看法,摩洛族土番为什么接连不断地向‘闵家花园’进袭?”
“他们隔着海洋冒生命的危险而来,当然是不无原因的!”
“我们和摩洛族人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仇奕森搔着头皮,说:“何止渊源?你们是亲戚!”
闵凤姑大愕,叱斥说:“这是什么话?我们和野蛮人攀了什么亲戚?”
仇奕森说:“别忘记了你有一个哥哥,是摩洛族人的混血儿!”
闵凤姑立时脸红耳赤,呐呐说:“难道说,你认为摩洛族人是为哈德门而来?”
“你的父亲曾经说过,摩洛族人的复仇心理最强,你的父亲曾强暴过摩洛族妇女,生下了哈德门……”
闵凤姑很觉难堪,皱着眉宇说:“但是听说那个土妇是个犯妇,被族人追杀,父亲将她收容了……”
“也或是毛病就出在此!”仇奕森说着,好像又另想起了一回事:“你可曾注意到哈德门所住的地方,有着一幅兽皮所绘画的地图,后来失踪了!”
闵凤姑愕然,摇了摇头。
“摩洛必然知道详情!”仇奕森喃喃自语说:“闵三江为什么会收容这个土人女佣?可能是引狼入室啦!”
闵凤姑更是不解。“摩洛在我们家中做女佣已经有十七八年之久了!”
仇奕森说:“只有这一点对摩洛是最有利的解释!”
忽然,闵凤姑的脸色有异,她放下了酒杯,向仇奕森提出警告说:“骚胡子,你别动!”
跟着她就自腰间里拔出了闵家的飞刀,一扬手,两支飞刀同时出手,打仇奕森的脚底下飞过去,只听得一阵轻微的窜跳声响,鲜血飞溅。
原来在仇奕森脚底下有着一条雨伞毒蛇,是由床底下冒出来的。对付毒蛇的方法最重要是“以静对动”。
蛇本是不咬人的,它之噬人是受惊恐而反袭,闵凤姑平常就爱玩弄这些丑恶的动物,懂得它们的性情,所以首先警告仇奕森静坐着。
“嗯,用毒蛇暗算我这是第二次了!”仇奕森皱着眉宇说。
“据你的猜想是谁暗算你呢?”
“在M市那卡诺酒店里,那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了!”
闵凤姑有点不大相信,说:“两个地方的环境不同,总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阴谋吧?”
仇奕森以手帕将溅在身上的血迹拭去,边说:“你认为是谁会向我下毒手呢?”
“我认为嫌疑最重的,莫过于是摩洛了,但是事情发生过后,摩洛一直未离开我们的视线,她不可能有机会作此恶作剧!”
仇奕森矜持着说:“当然,在‘闵家花园’内一定有比摩洛更为可恶的人物!”
“骚胡子,你在黑社会混久了,眼中看的每一个人都是可疑的,哈!”她傻笑了起来。“菲律宾产蛇是世界著名的,随便在哪儿发现毒蛇都不足为奇……”
“像在M市的一流观光大饭店‘那卡诺酒店’,发现毒蛇也不足为奇么?”
“但是你却又指不出暗算你的是什么人呢!”
仇奕森一向是十分机警的,他发现情形有异,蓦地趋至窗前,以快捷的手法抽开窗门,向外一推——窗外赫然伫立着一个人,他想闪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奇怪,那竟是华云道呢。
“秃贼,你为什么老是对我鬼鬼祟祟?”仇奕森正色说。
华云道有恼羞成怒之色,向凤姑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闵凤姑诧然说:“老家伙,你竟管到我的头上来了?”
“不管你和仇奕森是什么称呼,在这个时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不应该的!”
仇奕森说:“秃贼,你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非是掩饰你的窘态罢了!”
“不管怎样,被闵三爷知道,也会不高兴的!”华云道说着,掉头就离去了。
闵凤姑非常气恼,说:“奇怪,华云道那老儿老注意着我的行动!”
“不!或许是注意99lib.着我的行动!”
闵凤姑便注意着地上的那条被劈为二段的毒蛇,矜持着说:“那么这条毒蛇会是谁放置的?……”
“华云道不会这样不光明不磊落的,而且也没有这种必要!”
一夜的暴风雨是过去了。到了天色黎明时,台风的余威已告收敛,剩下的只是细微的阵雨。
忽然,周之龙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向大厦里来了。他脸无人色,精神委靡,拉大了嗓子怪叫着说:“不好了……那个土人给跑掉啦!……”
闵三江晨起正打算练他的早课,慌忙跑出门外来。“怎样跑掉的?”
“搞不清楚,我派在仓库前面把守的弟兄,和一个土人孩子,全遇害了……”
大厦里的人被这阵骚扰惊醒了,纷纷起床。首先跑出来的是华云道和金姑。
金姑提着猎枪,急促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个土番受了重伤,手脚又被捆绑,他自己怎样逃得了?”
“一定是有人做内线帮他逃的!”华云道说。
“‘闵家花园’内有内奸不成?”闵三江也恼了火。
银姑和凤姑也陆续走出房了。
“什么人会是内奸?”银姑问。
“妈的,假如不是内奸,那个土人怎样逃得了呢?”华云道也悻悻然说。
仇奕森向凤姑一招手,轻声说:“我们到摩洛的房间去看看!”
凤姑惊愕说:“你又怀疑那个土女佣么?”
“不管,总得要去看看!”
凤姑便顺着仇奕森的意思,趋进内厅通进厨房左侧摩洛的睡房。
仇奕森先注意房间四周方地板,暴风雨之夜,假如有人外出,地板上不可能不会有痕迹留下。
凤姑敲了门。只听得房内那个土妇女佣一阵哈哈大笑,她踢开房门,是酒气醺醺的,脸孔红胀得像臭掉了的猪肝,她以悻然的语气说:“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怀疑在我的身上,其实呢,昨晚上我自回房后就大门未出过半步,你们都是精明的,只看地上的足迹就可以知道了。暴风雨的晚上,只要走出户外,必会带回来泥垢和水迹……”
仇奕森正色道:“你以为我们怀疑你什么呢?你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嗨!你们在敞听外面大声怪叫的,我什么话没听见?尤其是昨晚上我曾经主张把这个人杀掉!”摩洛满不在乎地说。
仇奕森似乎对摩洛无可如何,他绕至屋外走廊,摩洛的寝室靠窗的地方,有着许多凌乱的污泥足迹,他可以看得出那是光着足的,足趾的印迹十分显明。
“唔!”仇奕森颔首说:“这是土人的足迹,最低限度,摩洛没有走出房子,也有人来和她联络过了!”
凤姑说:“你也太武断了,巡夜的土人孩子经过这里来也未一定呀!”
仇奕森指着地板说:“你没看见足迹在窗前停留吗?而且足迹是对窗内的,分明是和窗内人说话!”
“也或是他偷窥窗内呢?”
仇奕森仍坚持己见,一定认为那个负重伤的土番逃脱,和摩洛必有关系!
是时,华云道等人已经赶往仓库方面去了。果然的那负责把守的弟兄遭了毒手,是用土人的砍山刀劈向后脑开了一个大裂口。他的手枪跌落在他的身旁的草堆中,很可能是他听得什么声息赶出来查看而遭了暗算。
那被派在仓库前负责联络传递消息的土人孩子却是被扼杀的,舌头吐在外面,浑身黝黑。
研究地上的足迹,帮助那土番逃走的绝不止一个人,其中有两个人将那土番架走的。循足迹追寻,因为风雨太大,逃走路线上足迹几乎全冲灭了。
彭澎是负责巡逻海岸的第一线的,他醺了整夜的酒,已经是酒醉迷糊的了,连走路也是歪歪倒倒的。
消息传递出来,那负伤的土番给逃掉了,彭澎奉命沿海再巡查一周,希望能查出他们逃出C岛的路线。土番们的来无影去无踪,使他们大感恐怖,至少是他们的“防线”有了漏隙。
彭澎却很意外的在海滩上发现了一摊血迹,经过雨水的冲刷,血水是陷进砂石里去了,但是只要稍微注意,那不可能不会发现的。
而且它的周围,还有许多凌乱的足迹和尸体拖拉的痕迹,尸体是被拖进海水里去了。
闵三江得到消息,即命人备了马,带领大批的人赶赴海滩上去,亲自勘察一番。
凤姑是最多话的,她看过了现场的情形后,即说:“难道说这是杀人灭口?”
金姑想不通,说:“杀了谁?”
“自然是那个负了重伤的土番啦!”
金姑不肯相信,说:“难道说,谁将他救了出来之后,又把他杀掉了?”
凤姑说:“因为要杀他灭口!”
金姑以讥讽的语气说:“你是中毒了,中了仇奕森的毒,这个老家伙无非是在卖弄他的英雄主义,将我们统统当做傻瓜!”
仇奕森听了之后并不生气,他知道金姑之所以对他不满的原因,实在是因为他和凤姑有了太多的接触的关系。
金姑是为了孝道,也为了爱护她的妹妹,所以一而再地向他出恶言。
仇奕森自问心术是纯正的,金姑是属于他的晚辈,和她去较量这些,更显得自己的气度不够了,宁愿忍气吞声,笑骂由她。
仇奕森倒是着实地要看看闵三江究竟如何研判和处理这件事情,所以他很快地就趋至闵三江的身畔去了。
闵三江咒骂不已,说:“一点也不假,我们‘闵家花园’,有了内奸了!究竟是谁做了内奸呢?”
当然,这是谁也没敢下武断的,除了那些土人孩子和周之龙留下的几个人,差不多大多数的人,和闵三江都是有着密切的关系!
“假如说,谁被我查出,我不会将他杀死的,那样太痛快他了,我会将他绑在广场上晒成肉乾以泄心头之恨!”
倏地,仇奕森有了新的发现,在沙滩近旁拖行尸首进入海水之中的凌乱足迹之中,有着一只缺少了足趾头的左脚脚印。
记得第一次魔摩岛土番进袭时,杀死了一个土人孩子,那时候,仇奕森在许多凌乱的足迹之中,就曾发现过有一只缺少了足趾头的足迹。
由此可见,任何事件发生都是有关联的。上次他们潜进来杀死了一个人,这一次又潜进来将被俘的土番绑架后屠杀。
问题可谓是愈来愈不简单了。
闵三江经过研究之后,向华云道说:“我们的布防实在太有问题了,连这些野蛮人都可以进出自如,实在太值得研究了!”
华云道瞪着了哈德门,说:“也许仇奕森说得对,这些土人孩子应该全给他们撤走啦!”
闵三江没有话说,驰马离去了。
周之龙战战兢兢趋至华云道的身畔,呐呐地说:“我们应聘来是对付海贼的,想不到还要应付野蛮人……”
“假如说是为待遇问题,可以直接去找闵三爷商量!我不管闵家的钱财!”
周之龙说:“弟兄们的情绪非常不安,现在又多损失一个人了……”
“你们的去留问题,于我无干!”华云道也愤然而去。
风雨已经停歇了,“闵家花园”内的每一个人情绪都显露得非常的不安。
哈德门指挥下的土人孩子又丧命了一名,他们又集合在广场上举行火葬的仪式,梆鼓的声音响彻云霄。
凤姑邀约仇奕森去参观,他们分乘了两匹白马,踪跃广场之上。
摩洛族人的习惯,不论婚丧喜庆,都离不开歌舞。火堆早已架好,团团围绕成一个大圈子,手舞足蹈的,以低沉的嗓音唱着一些令人难以懂得的歌词,声调是严肃而悲切的。
一尊摩洛族人始祖“摩特毛”的木偶神像,置在广场之前,两旁排列着鼓手,有节拍地敲击着。
那尊木像原是仇奕森在M市请名家雕型的,他搬进“闵家花园”里来用以测探哈德门的心理。
事实可以证明,哈德门虽然是闵三江的骨肉,但是他却是有“摩特毛”的血统,野蛮人的气质不易消除,“摩特毛”的神威永远在他的心中存在。
这其中的最大关键还恐怕是那个土妇女佣的关系。哈德门等于是她一手抚养大的,哈德门所有的番人生活习惯和知识,全是由摩洛教养而成。
这时候,摩洛又以巫师的姿势出现了,她跪在“摩特毛”的神像之前,喃喃祈祷,大伙儿以她的动作为主,跟随着舞蹈。
仇奕森向凤姑说:“这是‘闵家花园’内隐伏着的危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发呢!”
闵凤姑不以为然,噘着唇说:“骚胡子,你太多疑惑了。也许是在C岛的时日太少,我们生活在C岛之上,土人的把戏由小至大都看多了,已经不足为奇啦!”
仇奕森说:“那么,土人们是经常要互相残杀的了?”
闵凤姑笑而不答,她每逢外出,都几乎要到她母亲的坟前献花凭吊一番的,孝心甚堪钦佩。可是仇奕森又感到也或是这座坟墓之前会有着凤姑的什么秘密。
雨后花园内的景色是一片清新,尤其台风过境后的阳光分外娇柔。
闵凤姑仍是老样子,她跪倒在墓前默祷。由她的行为可以看出,闵凤姑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想法——“闵家花园”是她的母亲一手开辟出来的,这些产业应属于她全权所有。
海贼们全无消息,仇奕森派出两个最有力的“眼线”——巴法奴和雷诺——踏遍了C岛,也没有任何可值得提供的线索。
“闵家花园”内为着摩洛土番的骚扰,显得非常的不安。
哈德门所雇用的一些土人孩子不辞而别,逃掉了,他们调配而用的人员是愈来愈少了。
闵三江也感到苦恼不已,他说:“芒果收成的期间接近了,届时需得招募大批的临时工人。内部的分子复杂,也或许在那时间海贼会混迹进来,也或是那时候动手!”
华云道却说:“菲律宾的气候,在收成之后,即接连着好几个月是雨季,连天下雨,人们的生活习惯,差不多都是足不出户的。那段时间应更为恐怖,对海贼们更有利,这或就是他们按兵不动的原因!”
仇奕森却不以为然,说:“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的经济都不大充裕,他们空耗上这几个月,靠什么生活?我相信他们等不下去的!”
闵家花园内一直没有安静过,这天晚上二女婿柯品聪吃醉了酒,和银姑扰缠着一定要她一同返M市去,继而两人发生争吵。
银姑摔了东西,说什么都要留在C岛,说:“现在‘闵家花园’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们能在这个时候离去吗?”
柯品聪说:“你是女流之辈,‘闵家花园’也少不了你这么的一个人么?”
银姑说:“一连好几条命案发生,摩洛孩子们纷纷逃跑了,周之龙他们也无心留下,‘闵家花园’不全空了?我不留在这里谁留在这里?”
柯品聪表示已感到胆怯,只要求银姑离去。
银姑说:“你假如胆小,只管走你的,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看样子我们要把性命埋葬在这个荒岛上了!”柯品聪感叹说:“大好的青春,多么可惜。”
忽然,花园内外的梆鼓又响了。这种声响和火葬仪式迥异,像是传递什么信息似的,此起彼落。
闵三江很敏感,他在C岛多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原始方式的传讯方法,至少他已经知道那是噩讯传来。
仇奕森问:“三爷,你听得懂吗?”
闵三江摇了摇头:“我要找摩洛做翻译!”
“摩洛是否会给你正确的翻译呢?”
“我有一个信条: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仇奕森冷笑一声。他赶至窗前细听那梆鼓的声响,很显然的,那些土人孩子仍布置在“闵家花园”的每一角落,他们可能是要和哈德门起联络。
不久,哈德门气喘喘地奔进门了。他手上举起了一幅黄色的布旗,旗上绘着有四把黑色的刀子,那是方家四怪在做海贼时所用的旗号。
闵三江大怒,说:“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哈德门说:“在花园的大门口间,用刀子插在树上!”
闵三江矜持说:“这是他们向我们宣战了!”
仇奕森说:“到这时候,海贼们仍用恐吓的手段,未免太不高明了!”
“他们还敢派人走进‘闵家花园’,未免胆子太大了吧?”华云道说。
“我们有人把守着大门,为什么没发现有什么人走进来呢?”闵三江指着哈德门问。
“一点动静也没有,忽然就发现这幅黄旗了!”哈德门答。
“那时候什么人在值班?”
“两个摩洛战士……”
“唉,混蛋!”
华云道认为那些土人孩子有疏忽之嫌,命哈德门将他们加以责罚。“简直是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走进花园,他们连一点形迹也没有发现!”
哈德门说:“海贼们来无影去无踪,大家已渐失去了信心!”
“但是他们仍在拿我们的薪水,要尽他们的职责!”华云道怪叫说。
仇奕森在旁,只频频叹息,没参加什么意见。
闵凤姑一直在注意着仇奕森,她偷偷说:“骚胡子,你又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呢?”
仇奕森说:“我多说也没用处,我的看法,没有人肯相信的!”
“我相信你!不妨告诉我!”
“旗子不是外人插的!”
“你认为是什么人干的呢?”
“华云道说得好,土人孩子是受薪水的,但是‘闵家花园’的薪水不多,我们雇得起,别人也雇得起!”仇奕森说。
“你认为有土人孩子被海贼买通了?”闵凤姑说。
“那支黄旗是自己人插的!”仇奕森坚决地说:“当时是什么人值班的?最值得可疑!”
“我倒要查查看!”
闵三江经过一番思考之后,蓦地大笑起来,说:“方家四怪到现在为止,仍在用神经战,可见得他们还是不敢冒然进犯呢!”
闵三江在表面上虽是这样说,但是内心之中的隐忧是掩饰不住的。
柯品聪在“闵家花园”内住着,夜以继日地酗酒,他对“闵家花园”所发生一连串的事件,表示惊恐胆怯。他和银姑吵了一架之后,声明不管怎样,要单独离去。
这一来,使得人心动摇不已,周之龙手底下的一些弟兄,也感到不安,尤其是他们又损失了一个人了。
闵三江为了安定人心,特别预发了薪金,并厚葬那位死者,并增加了抚恤金。
闵三江的作为,仍是昔日领导海盗帮的做法——在危难当头,稳定人心,提高士气。他空出时间来,经常在靶场活动,亲自教练大家练飞刀枪靶。
晚餐时,闵三江特别让摩洛备了许多酒菜,请大家吃酒作乐,并命他的几个女儿跳舞,故意制造狂欢气氛。
自然,这是闵三江在掩饰他内在的不安罢了。
仇奕森冷眼旁观,他洞悉闵三江的心理,没多说话。
银姑和凤姑是经常意气用事的,她们都争着要和仇奕森跳舞。
仇奕森婉拒说:“我年纪大了,根本跳不动啦!”
银姑讥讽说:“哼,你和凤姑上舞厅也不只是一次了!在老头儿的面前就装老么?”
仇奕森说:“我们上舞厅是办事情去的!”
银姑说:“办事情什么地方不好办,要办到舞厅里去?”
仇奕森并不生气,他懂得银姑的性情,和她多费唇舌也是枉然的。
哈德门和一些土人孩子听说大厦里有热闹,都纷纷趋了过来,堵在屋外门窗处向内窥看。
如在平时,闵三江会命令邵阿通或华云道将他们驱散的。
可是这天却不然,闵三江非但没将他们赶散,还让哈德门特别分给他们酒肉。
摩洛土人对舞蹈很感兴趣,不论出征作战,婚丧喜庆都得唱歌跳舞。这时候,他们也正好欣赏“文明人”的“文明舞”一番。
过了不久,那些土人孩子有了酒意,在大厦门前架起了火把,梆鼓也击起来了,他们自己跳自己的舞。
凤姑也很喝了几杯酒。她是闵家三姊妹之中最爱动最调皮的一个,屋内能跳“文明舞”的没有几个人:大姑爷和二姑爷全离开了C岛了,剩下了一个仇奕森;余外周之龙的那帮弟兄一个个流气十足,他们跳的都是“老粗舞”,闵凤姑不感兴趣。银姑又老和仇奕森扰缠着,所以凤姑干脆跑出户外去,和哈德门他们混在一起,参加他们跳“山地舞”了。
闵凤姑也会唱几句土人歌曲,反正是跟着他们咿咿哑哑地乱叫乱嚷一通就是了。
于是屋外屋内热闹成一团,差不多屋内的人全跑出户外来观看。由闵三江开始,配合梆鼓的节拍击掌,场面更显得热闹,孩子们也就舞得更起劲。
在忧郁与恐怖的气氛笼罩下的“闵家花园”,许久未曾有过这种场面了,这时候恐怖的气息全散了。
闵三江甚为得意,认为他做得甚是得体,他不时冷眼偷窥仇奕森形色。
仇奕森只流露了苦笑。
闵三江有了气忿,以斥骂的语气向他说:“你只管冷笑,也不管我用心良善。又要把这些土人孩子驱走,那么把守‘闵家花园’的,会是一些什么人?会是我闵家父女四人和你么?你甚至于连哈德门和摩洛也看不顺眼!”
仇奕森说:“我并没有任何私见,我认为你处在此环境之下,除了官方,没有人能解决你的问题!”
“哼,你口口声声都是官方!”闵三江愤然地拧头就走开了。
这一夜,“闵家花园”确实是十分热闹,哈德门和那些土人孩子狂欢到午夜,大部分的人喝酒至酩酊大醉才休。他们习惯野地生活,酒醉之后,席地而卧,东歪西倒的,山路上尽是吃醉了酒的人。
闵三江是上了年纪的人,又多吃了两杯酒,在表面上,他似乎是领导着,和大伙儿一起狂欢,而实际上他的内心是焦忧的。在他的估计,海贼们投了旗加以恐吓,大致上不会立刻就来进犯,否则那便是打草惊蛇的做法。等到他们有了戒备,然后进侵,岂不等于是自投罗网了?
闵三江有点醉意,连脚步也有点摇摆不定,邵阿通便搀扶着这位老人回房寝息去了。
摩洛没有参加任何活动,筵席散后,她始由卧房里出来撤去残肴。
由这时候开始,“闵家花园”内是一片宁静,连微风拂动树叶的声响也可以远传。
仇奕森约好了凤姑守夜,他认为海贼们的“投旗”,是投石问路的作法,“闵家花园”内的狂欢、土人的梆鼓声响远传,假如海贼们派有耳目在附近,岂不就知道了“闵家花园”今夜不设防!万一他们就在今晚上进犯,只瞧那些人醉得东倒西歪的,岂不正合了海贼们的意,他们会像入无人之境横扫“闵家花园”。那么许多时日的艰苦奋斗,完全白费了。
闵凤姑载歌载舞,很胡闹了一阵,酒也喝了不少,感到疲乏不堪,精神支持不住;同时,她也相信闵三江的看法,“闵家花园”内愈是热闹,海贼们愈是不敢贸然进犯的。她也要回房歇息去了。
仇奕森说:“你最好和衣而睡,枪械摆在枕边,以便随时应变!”
闵凤姑表示诧异说:“你为什么认定海贼会趁在这时间侵犯呢?”
仇奕森说:“不!我只认定‘闵家花园’内有着通海贼的奸细!”
闵凤姑不肯相信,摇首一笑置之,回她的闺房去了。
仇奕森无可如何,他别着短枪和飞刀,独自坐在大客厅之内,那正在收拾残席的土妇摩洛,不时以仇视的眼光向他瞪视。
仇奕森没去理会她,划火柴燃着烟卷,着实他也深感到疲乏。
过了不久,摩洛回厨房去了。空气寂寥,忽然一只玉手自椅背后面兜过来搂着他的脖子,跟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仇奕森申斥说:“是哪一个淘气鬼?”
“你猜猜看!”是银姑的声音。
“整间屋子的人全睡了,你为什么还不休息呢?”
“总应该有一个人陪伴你的!”银姑说:“你很关心我们闵家的事情,又是我的救命恩人!”
仇奕森嗤笑说:“你是天良发现了么?”
闵银姑趁机会绕了过来,竟以媚惑的姿态自动坐到仇奕森的膝盖上。
“嗨,这成何体统?”仇奕森冷冷地说。
“嗳,柯品聪不在C岛,没有人会妒忌的,何况我们又不是外人!”银姑显着妩媚地说。
“你还是水性杨花的老脾气没改?”
银姑不再说话,只发出一阵憨笑。
正在这时,蓦地一声极为强烈的爆炸声响,连大厦的门窗也给震动了。
仇奕森受了惊吓,猛然跃起,银姑便跌落地上去了。闵三江惊醒了,他跃起床来,连声查问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拔出短枪,匆匆地抢出大门去。只见那和大厦相隔百余码的仓库,火光冲天,很显然是有人在那儿投掷了炸弹!
在大厦四周附近,仍躺着有醉卧的土人孩子,有些被这声巨响惊醒了,晕晕沌沌地探起了头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彭澎忽而自黑黯处冲了出来,趋至仇奕森的身畔,说:“由仓库通往果园的山路上有着几个黑影在逃跑……”
仇奕森听说,急忙持着枪向前追赶。这时候凤姑提着大猎枪也追出来了。
她看到仓库冲天的火光,也感到触目心惊,真个不幸而被仇奕森言中了,海贼们趁在这天晚上进犯。他们究竟来了有多少人?有何图谋?不得而知。
仇奕森已追至果园的山路上,向那些逃亡的黑影喝止,继着便开了火。
只见那些逃亡着的黑影零星四散,纷纷遁入树林去了。彭澎和凤姑也追来助阵,他们打了一阵乱枪。
可是那些逃走的人一个也没有还击。他们遁进了树林,树林内各处密怖有兽陷,假如说他们没有“内线”给他们指引的话,起码会有一两个人踏进陷阱。
“砰”,火光一闪,树林黑黯处竟有人打枪还击了。
“小心!”仇奕森向凤姑和彭澎招呼。他们三人立刻蹲了下来,集中了火力,向树林内火光发射处射击。
一阵枪声过后,只听得树林该处有着一阵呻吟的响声,大概是有人中弹了。
是时华云道已带领了大伙的人,亮起了火把,分散开向前兜扑。
可是已不再见有歹徒的踪影了。
他们向呻吟着声响的地方摸索过去,用火把照亮过后,只见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身体赤裸的土人。他身中数枪,血流遍地,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奇怪,莫非真是海贼们和摩洛土人联盟了?……”华云道呐呐地说。
当然,爆炸事件必是海贼们的作为,摩洛土人是不会用这种“文明社会”的武器的。而他们追捕凶徒,竟又射伤了一名摩洛土人,岂不是怪事么?而且在那土人的身畔,还有着一支雪亮的短枪留着。
这时候,哈德门等人也赶到了,他们合力将那负重伤的土人架起,可是那名土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不能言语了。
“>你以前曾见过这个人么?”华云道问哈德门说。
哈德门很觉难过,说:“他是波胡鲁的哥哥!”
波胡鲁是哈德门雇用的土人孩子之一,想不到波胡鲁的哥哥竟投向了海贼,给他们引路做了奸细。
仇奕森说:“对不?我早说过迟早会出奸细的!”
“你快找波胡鲁来向他问话!”华云道向哈德门说。
“波胡鲁酒醉未醒,还躺在靶场前面呢!”
经过爆炸的仓库火势蔓延开了,火势熊熊的,已经透了顶。
华云道立刻指挥出一半的人去救火,另一半的人继续去搜索海贼逃脱的方向。
闵三江骑着马追出来了。有人送过来一幅海贼黄旗,说是在仓库前拾着的,说明了爆炸仓库是他们的杰作。他很气忿,海贼们已正式向他宣战了。
十余年前的老海贼脾气又使出来了,他诅咒着说:“妈的!我誓杀‘方家四怪’,将他们碎尸万段!”
不久,华云道已寻着了海贼们登陆的地点,那是凤凰谷的海滩。他们是乘橡皮船而来的,又乘橡皮船而去。
那个着枪伤的摩洛土人被移送到仓库附近的医疗处时,两眼一翻,一命呜呼。连个问口供的机会都没有了。
海贼们是由凤凰谷逃脱的,以后在“闵家花园”内便不再发现任何贼踪。
于是他们便集合起来救火。经过好几小时的奋斗,终算将火扑灭了;但也弄得他们每一个人筋疲力尽的。
研究火场上的火种,硫磺的气味甚浓,而且爆炸的位置是正好在他们的洋油贮存的地方。
闵三江发了牢骚,说:“既然海贼们要毁灭我们‘闵家花园’实行爆炸的话,为什么不炸我们的大厦,而要爆炸这间空无人迹的仓库呢?”
金姑有了见解,说:“可见得海贼的人手不够,他们虽然突进了‘闵家花园’,仍然不敢贸然向我们的大厦进犯,他们仍在运用恐怖的手段呢!”
闵三江看着手中的那幅海贼黄旗,摇首说:“这真难说,莫非是‘方家四怪’和袁大麻子他们全退化了!”
仇奕森接过闵三江手中的海贼黄旗,仔细看了一番,心中有了感触,说:“这是‘方家四怪’的旗号么?”
闵三江说:“这是四把刀,是他们四兄弟一人一把刀的标志。”
仇奕森说:“和昨天在花园的大门口间‘插旗’的一幅,是否一模一样的?”
闵三江说:“当然是相同的!”
“何不拿出来比对一番?”
“仇老弟,你又看出了什么蹊跷吗?”
仇奕森摇首说:“不,我只希望看看,两幅旗是否完全一样的?”
回到大厦里,闵三江便进入他的寝室去寻昨天海贼们插在大门口上的那幅旗。他是收藏在他的办事桌抽屉内的,但是这会儿已告失踪了。
“奇怪,昨天的那面旗失踪……”
仇奕森倚在大门口间,说:“没什么奇怪的,旗在你的手中!”
闵三江扬着手中的一幅旗说:“不,这是刚才哈德门在仓库附近拾得的!”
仇奕森说:“那是同一面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认得旗的末角上有着烟火烧焦了的一个小洞,当然两幅旗不会那样的巧合吧?”
闵三江十分恼火,举起手中的黄旗细看。果然的,在旗帜四把刀的末端,有着一点像黄豆大小的破洞,是被烟火烧穿的。谁都没加注意,但这时候被仇奕森指出,使他们惊奇不已。
“仇老弟,莫非你是说,昨天海贼们所插的那面旗被人偷走了,又假借它来爆炸仓库?”
仇奕森说:“事实就是如此!”
“这是不可能的事实……”闵三江不肯相信。
“这幅海贼旗就是最好的证明!”
“谁会做这种事情呢?”
“当然是奸细了!”
闵三江咆哮如雷:“我们‘闵家花园’里会出奸细么?”
谁盗了这幅海贼旗?借海贼为名,制造这恐怖的爆炸事件?
闵三江仍不肯相信这是内奸的行为,谁会吃内爬外?趁在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故意制造“闵家花园”的不安呢?
那受枪伤的土人一命呜呼,其余的凶手全部逃了,连个对质的活口也没有。
闵三江命哈德门无论如何把波胡鲁找来。是时波胡鲁仍酒醉模糊、晕晕沌沌的。
闵三江命哈德门用冷水将他淋醒,然后命他去认尸首。
波胡鲁尚还不知道花园内的仓库被歹徒爆炸了呢!当他发现他哥哥的尸体时,吓得脸无人色,魂飞魄散,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是时,仓库大火正告扑灭,塌下了半边墙,余烬之中仍冒着烟硝。
哈德门用土语将歹徒潜进“闵家花园”爆炸仓库,大家在围捕凶手时,击杀了一个人,事后发现是波胡鲁的胞兄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你的哥哥是受什么人雇用的?”哈德门问。
波胡鲁猛摇着头,只说不知道。
“你要问他,为什么他哥哥会熟悉我们‘闵家花园’的道路,为什么他穿行于树林之中,并没有踏着兽陷?”华云道教哈德门说。
哈德门将华云道的一番话翻译了。
波胡鲁说:“我的哥哥经常进花园来找我,他知道兽陷布置所在的地方!”
“是你告诉他的!”
波胡鲁点了点头。
“这是‘闵家花园’内的机密,岂能传告外人呢?”华云道怪叫了起来。
“你的哥哥受什么人利用了呢?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的事情?”哈德门再问,同时还出示从尸体旁边拾着的手枪。“你的哥哥怎会用这种武器呢?”
闵三江便注意到那支手枪了。那是一支崭新的短统左轮手枪,这种手枪多半为一般的治安机关所有,在外面甚为罕见。
当然,这种武器,绝非是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那些的海贼们所持有的。
相信袁大麻子他们所持有的武器都是老爷武器了,这种新型的手枪,他们是不可能有的。
波胡鲁说什么也不知道,一直在摇头。
哈德门也为波胡鲁抱屈,说:“波胡鲁向来是最听话,最肯工作的小弟兄,对‘闵家花园’可说是忠心耿耿的,他不可能有反叛的行为……”
闵三江叱斥说:“他的哥哥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要为他袒护!”
华云道说:“你到波胡鲁的家里去问问他的家属!”
哈德门唯唯诺诺,华云道还下令暂时的将波胡鲁实行幽禁,以便调查。
这起恐怖事件便暂时结束,闵三江觉得“闵家花园”的内部布署得太过于不稳定,只有实行重新的布置。
金姑是三个女儿之中最为孝顺的一个,“闵家花园”内被歹徒潜入发生了爆炸之后,她知道情形不可乐观,尤其是波胡鲁的胞兄做了内奸。
波胡鲁和哈德门是自幼一起玩泥沙长大的孩子,大家亲如手足,波胡鲁的那一系人尚且做内奸,其他的土人孩子更不可信任了。
连夜遭受偷袭,还搞不清楚对方是些什么来路!这样下去,实在是太可怕了。
金姑便全副武装,架了帆布床,把守在闵三江的寝室门前。
闵三江呵呵笑个不迭,说:“金姑,你不必过虑。你父亲纵横江湖数十年,凭腰间的几把飞刀,横扫闽海帮,据海称霸,虽然‘收山’十多年,威名仍在。来这几个毛贼,能算得了什么?我自己会照应自己的!”
邵阿通也说:“有我在闵三爷的卧房里伺候着,贼人想突进来,包管教他活着进来,躺着出去!”
闵银姑说:“事已至此,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妙,歹徒们既然可以爆炸仓库,自然也可以爆炸我们的住宅!”
闵三江见金姑无非是表现她的一片孝心,也就由她了。
凤姑也感到情绪不安,她的那支双筒大号猎枪一直没有离手。
她还不时走出寝室的露台,居高临下作警戒性的了望。
仇奕森出现在露台之畔,嗤笑说:“你们一家人简直是临渴掘井,临急抱佛脚了!”
凤姑不乐,说:“骚胡子,你别老是冷言冷语的,事情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你有什么特别不同的见解吗?”
仇奕森皱着眉宇,说:“闵三江不肯报请官方求援,自己本身又人力不够!现在似乎‘闵家花园’遭受了敌人十面包围,但是些什么来路的敌人,全不知道。说句不好听的话,那简直是和魔鬼作战呢!”
凤姑也深感到困恼,一连数夜,潜进“闵家花园”骚乱的,全有着摩洛土人在内,他们等于和摩洛族人对敌,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那些海贼帮,竟一个也没有露面。
仇奕森问:“你们在C岛居住了十数年,除了摩洛和哈德门之外,还有谁对摩洛族人有研究?知道得较为多些?”
凤姑皱眉宇说:“平常谁去注意这些琐事呢?”
“别忘记了你们有一个同父异母的胞兄弟,是摩洛族人的血统!”
“呸……”凤姑唾了一口。
“嗯,我曾经在银姑的家里发现许多有关研究摩洛族人的参考书籍!但是我搞不清楚,究竟那些书籍是属于银姑的抑或柯品聪的!”
凤姑不肯相信,她很了解银姑,是个花天酒地、水性杨花的女子,她的生活,脱离不了酒色财气。柯品聪是个窝囊废、酒徒,无事三分醉形容他是最恰当了。
他们这对夫妻,生活是极不正常的,哪会有时间去研究摩洛族人的生活呢?
仇奕森说:“我们现在需要了解,摩洛族人为什么一再进犯?其中有无特别的原因?是否海贼和他们有了勾结?若以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的那帮人来说,他们来到C岛,人地生疏,财力又不够,摩洛族人不会为他们拚命的!”
“你仍怀疑老女佣摩洛吗?”凤姑问。
“她可能是最了解详情的一个,但是她不给我们吐露任何消息的!”
“十多年的老女佣,不可能毛病出在她的身上!”
“你只要记着她是生番的血统!和哈德门有血统上的关系!”
凤姑说:“你是否有种族的观念?”
“噢,不!”仇奕森连忙否认,说:“我只需要了解摩洛人为什么老向‘闵家花园’侵犯。要知道摩洛族人是不会用炸药的,究竟是什么人指挥他们?他们又为什么能在‘闵家花园’进出自如?这些问题不能了解,‘闵家花园’永难安宁!”
“你有什么好的计划呢?”凤姑说。
仇奕森摇首,说:“不,我仍在考虑!但也或许没等到我把问题想通的时候,歹徒又会有新的阴谋出现了!”
仇奕森经常暗中巡视大厦附近各处。
彭澎有意要讨好仇奕森,经常和仇奕森寸步不离的。
仇奕森故意取笑说:“也或是周之龙教你监视我的行动的吧?”
彭澎大为着急,忙解说说:“说哪里话?像周之龙、秦文马他们那些人,根本不够资格领导我们的!”
仇奕森说:“像我这样的,已经宣告洗手收山的人,你有意追随我也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彭澎说:“士为知己者死!我无非想和你做一个知己朋友而已!”
仇奕森哈哈大笑,说:“我的绰号,叫做‘老狐狸’。你想,和狐狸交朋友,会有什么好处?”
彭澎说:“交朋友是不管绰号的!”
仇奕森灵机一动,故意说:“其实你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没有不效劳的!”
“你现在是负责防卫大厦附近的安全,我希望你多注意那个土人女佣摩洛,注意她的行动,经常和一些什么人接触,随时向我报告!”
彭澎大愕,说:“我们现在是对付海贼,你为什么反而向屋内的人加以注意?一个肥大粗蠢的土人女佣有什么了不起的!”
仇奕森说:“假如你当我是知己朋友,就听我的吩咐去做!”
彭澎不解,含糊地答应了。
仇奕森闲着,故意和哈德门多接触,他经常至哈德门的那座小草屋去做客。
仇奕森的疑心不息,他仍欲找寻那幅兽皮地图的下落。
自从赴“魔摩岛”救了银姑出险之后,哈德门对仇奕森至为友善。摩洛族人的习惯是崇拜英雄的,他认为仇奕森是个英雄人物!他经常以摩洛族人接待上宾的方式招待仇奕森。
哈德门的心情是经常矛盾的,有时候,他又自认为闵三江的儿子;有时候,又以摩洛族的野蛮人自居。不过哈德门对闵三江是敬爱的。
闵三江错在没给哈德门姓闵,及给他起上一个正当的名字。“哈德门”是英美烟草公司出品的一种香烟名字,假如说,闵三江真的用一包香烟将哈德门的生母骗了,再为这个无辜的孩子起这样的一个名字,似乎几近有点侮辱。
仇奕森一直对哈德门的身世表示关切和同情,哈德门却不介意这些。每当仇奕森提及他的母亲时,哈德门就将话题打住,含糊以对。
“你对你的未来,有着什么抱负吗?”仇奕森问。
“没有!”哈德门答。
仇奕森又提及到问哈德门为什么要信仰一尊古怪的土人木偶神像。
54c8." >哈德门说:“闵三江一家人都没有信仰,我喜欢有信仰,至少精神上有寄托,否则生命更渺茫了!”
仇奕森说:“金姑是有信仰的,你没看见她身上挂有十字架,信奉天主吗?”
哈德门笑了起来,说:“那是西洋人的菩萨,形状相貌都和我们不同!”
仇奕森指着那尊他由M市搬回来的木偶神像说:“这尊木偶的形状岂不是更古怪么?”
“他是摩洛族人的始祖‘摩特毛’啊!”哈德门说。
“你是闵三江的亲骨肉呀!”
“不!我有一半的血统是属于‘摩特毛’的呀!”
哈德门是很少会到大厦里去和闵三江他们一起用饭的,虽然他已习惯了文明社会的熟食,但是他在闵家的地位一直被歧视。
哈德门的两餐饭,全是由摩洛亲自送来的。
摩洛每在给哈德门送饭时,总要用土语,叽呢咕噜地向哈德门说大堆的话,似是对哈德门加以教诲及进谗言。可是这些问题,仇奕森都是不能过问的,因为摩洛已经在闵家有十多年的历史,这个土妇女佣,深得闵三江的宠信,假如有谁要指出她的不忠的话,需先得拿证据给闵三江看,否则,还会被误会为故意从中挑拨离间的呢。
这天,在女佣摩洛送来晚饭时,仇奕森向哈德门告辞,说:“我很希望对摩洛族人作更深一层的了解!希望我们有下一次的机会!”
哈德门要留客,说:“何不就在我这里用晚膳呢?”
“你们的菜肴我吃不惯!”仇奕森说。
“其实我和你们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说实在的,也只因为菲律宾的气候太热,所以我有着赤身露体的习惯!”
仇奕森指着摩洛置下的托盘说:“你们每顿饭,都掺有椰子汁,我就受不了!”仇奕森泰然地故意笑了一阵子,坚决要离去。哈德门并不强留,亲自送客至草屋的大门外。
仇奕森走了几十码地,忽然又回了头,直奔哈德门住处的窗户。
只可惜仇奕森根本不懂得摩洛语,摩洛在向哈德门说些什么,仇奕森全听不懂。
当仇奕森蹲伏在哈德门的铁纱窗旁时,忽的听得背后有着一阵窸窣的走步声响。
那是脚步声,不管是人或者兽,脚踏了地上的落叶。
仇奕森猛拧转头,在C岛的地方,最着重的是要谨防摩洛族人的毒镖。
倏地发现了一条黑影在矮树丛中流窜,那是毫不会有差错的,黑影绝对是人,不会是兽!
看情形,那黑影可能是为监视追踪他而来的,但因被他发现而逃去。
仇奕森已来不及去研究这些,他拔出腰间的飞刀跃步追踪过去。
那家伙所奔走的位置也不对,很显然的,他并不十分熟悉“闵家花园”的兽陷。他专找小路而跑,可是每跑到有兽陷的地方便犹豫不决。
正当他在犹豫的一刹那间,仇奕森绕捷径追至,飞刀出了手。他并没有伤人之意,是禁止那家伙继续乱窜,仇奕森只希望知道他是什么人。
那柄飞刀穿过他的衣裳插在树上。
仇奕森叱喝说:“还不快住步站着么?”
那人见仇奕森迫近了,拧身向回路便跑,他连衣裳也给撕破了。
仇奕森再次叱喝:“站住,否则开枪了!”
可是那人仍是没命地奔走。
仇奕森身手矫捷,跃过了树丛,几个纵步,已经和那家伙接近了。再一纵身,已扑上前,将那家伙的两脚拖住扑倒。
“妈的,你是什么人?”仇奕森抡拳就打。
“是我,仇叔叔!”那人说。
仇奕森听得嗓音十分熟悉,忙自地上将那人揪起一看,竟失声惊呼。
“哟,怎么又是你……”仇奕森惊愕地说。
那人惊惶不已,呐呐地说:“仇叔叔,为什么你对我老是怀疑的?……说实在的,我对你并没有什么难过的!”
仇奕森对柯品聪去而复返的鬼祟行为很不以为然,但是这家伙又是闵家的二姑爷,假如不强压他的话,绝对不会说实话。
于是,仇奕森一反手,扭住了柯品聪的胳膊,向上一抬。柯品聪手无缚鸡之力,立时哎哎叫痛。
仇奕森伸张铁臂,用腕胳夹住柯品聪的喉咙,说:“假如你不给我说话,我就教你无声无息地死在这荒凉的树林间!”
柯品聪赌了最后的狠劲,说:“仇叔叔,我一直把你当做长辈看待,你这样凶狠,究竟是凭哪一点?我是闵家的姑爷,不管我作了任何恶事,你岂能杀我?”
仇奕森两眼一翻,“将计就计”,说:“我也将是闵家的姑爷,为了凤姑的权益,我得揭破你们的宵小行为,不惜以开杀戒!”
柯品聪立时咆哮如雷:“王八蛋,原来你存心不良,利用长辈的身分诱惑凤姑,打算夺闵家的产业呢!”
仇奕森使劲夹住了柯品聪的咽喉,说:“不管怎样,你说过不满银姑的行为,要离开C岛回M市去,为什么又潜回来了?”
柯品聪呼痛不迭,说:“虽然银姑不守妇道,但是我毕竟还是闵家的女婿,‘闵家花园’有了危难,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闵家花园’有什么危难?你说!”仇奕森猜测柯品聪可能要胡说八道。
“你既然怀疑我,当然也不会相信我说的!”
“你且说说看!”
“你扼住了我的咽喉……”
仇奕森不得已松下了手。逼令柯品聪说实话。
柯品聪喘过了一口气,呐呐说:“当我离开C岛时,在镇上发现狄宝嘉在镇上出现……”
“狄宝嘉?”仇奕森听见这家伙的名字,心中就感到不自在。“他到C岛来干什么?”
柯品聪咬牙切齿地说:“谁知道呢?这家伙的身分,你也调查过了,他到C岛来有着什么用心?……”
仇奕森有点纳闷,说:“既然你发现这个人,为什么不及早报告?鬼鬼祟祟地跟踪我干么?”
柯品聪连忙否认:“我并没有跟踪你……”
“狄宝嘉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很可能是溜进‘闵家花园’里来了,我正在追踪他的行踪呢!”
“快去报告闵三爷!”仇奕森说。
“家丑不可外扬,你认为这种丑事,我该去报告我的岳父么?”
仇奕森似无可如何,再说:“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狄宝嘉的?当时的情形怎样?”
柯品聪皱着眉宇说:“我是在市镇的码头附近发现他的,当他看见我时,立刻仓皇遁走。我已搜遍了市镇上的旅店和酒吧!”
“银姑有什么异状吗?”
“我就要回来看看银姑的情形!”柯品聪说:“银姑并不在大厦里,很可能就是和这个家伙会面呢!我很担心‘闵家花园’内一连出了很多意外事,必定和这个家伙有关!”
“你对狄宝嘉有多少了解?”
“这个人绝非善类,他勾引银姑,似对闵家的产业有着图谋……”柯品聪呐呐地说。
“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在闵家的产业上着眼!”仇奕森愤然说:“现在我还需要明白,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向我跟踪?等到被我发现时,又急切地逃跑?”
柯品聪泰然地说:“说实在的,在事前我尚以为你是狄宝嘉,你的身材和背影都和他十分相似;等到我发现是你时,想急切离去,但是你已经追上来了!”
“你这样逃走,我很容易会将你误当做歹徒,用凶器把你伤了!”
“仇叔叔,你对任何人带着有几分怀疑的态度,我实在很难向你解释!”
柯品聪是闵家的二姑爷,平日间大家都将他当做窝囊废或是酒徒看待。假如无赃无证的,仇奕森指柯品聪有什么不轨的图谋,必会被他人耻笑。
仇奕森纳闷不已,闵家的情形愈来愈是复杂。所有的线索也非常混乱。他心中想,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十年,名气也混大了,大家都称他为“老狐狸”,如今“老狐狸”好像是要砸倒在“闵家花园”里了。
仇奕森本就是有过决心,不再过问江湖上的琐事。事情发生之始,原就打算置之不理,远离这是非之地;可是现在他竟卷入漩涡,越陷越深,势难拔足了。
假如现在仇奕森离去的话,必会被江湖上的朋友讪笑,毫无道义可言了。
“仇叔叔,你不必太多疑了。走!我们回大厦去,我请你吃几杯酒!”柯品聪恢复了他乐天的原形,拍着仇奕森的胳膊说。
“哼,你无非是利用酗酒来掩饰你自己罢了!”
第七章 为鬼为域
柯品聪说狄宝嘉已来至C岛,仇奕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狄宝嘉这个浮荡子弟是十分值得注意的,他和他的父亲狄国斋狼狈为奸,很显然地对闵家有着不轨的图谋。
假如说,狄宝嘉也潜进C岛来了,问题自是不简单,仇奕森当然得了解真相。
C岛的地头不大,假如说狄宝嘉没有特别的隐藏所在,C岛的市镇他躲藏不了多久,他必会露形的。
仇奕森又上市镇去了。他向华云道借了那辆老爷车。首先找着了他的两个小跑腿的——巴法奴和雷诺,告诉他们狄宝嘉的身材和外型,教他们到市镇上各处去跑动,若发现这样的一个人的话,即从速报告。
仇奕森自己却走遍所有的饭店、旅馆、酒吧,试查狄宝嘉的行踪。
仇奕森走进好彩酒吧,碰巧遇见了彭澎在柜台前喝酒。
彭澎说:“仇大哥,我来请你喝一杯!”
仇奕森说:“你为什么离开了岗位,躲到这里来喝酒?”
彭澎说:“‘闵家花园’出事情都在晚上,白天根本没有事情!我是出来喝酒消愁的!”
仇奕森便也在酒吧前的台凳子上坐下,要了一杯烈酒,仰起脖子一口气就咽下去了。
“在M市有一个花花公子,叫做狄宝嘉,这个人你可认识?”他问。
“不知道!”彭澎摇了摇头。
“他和你的老板秦文马的姘妇艾莲娜有一腿的,你岂会不知道呢?”仇奕森说。
“艾莲娜我是知道的!”彭澎说着,用手肘撞了仇奕森一下,扮了一副怪脸,眼睛向后一瞟。又说:“你看,艾莲娜不是已经到C岛来了吗?看样子,秦文马也该到了!”
仇奕森一听艾莲娜到了C岛不禁大愕。艾莲娜和狄宝嘉是同一条线索上的人物,艾莲娜既到了C岛,和狄宝嘉到了C岛,又有什么两样呢?莫非柯品聪所说的一切乃是真的?
仇奕森忙顺着彭澎指示的地方看去,可真奇怪了,那是一点也不假的。那个冶艳的混血女郎艾莲娜,竟坐落在酒吧一隅的火车卡座里。她衔着一支长型的香烟,悠闲地轻吐着烟雾。她的跟前,置着有一杯碧绿色的薄荷酒,似是在等候什么人。
“奇怪了?这个女人到C岛来干什么?”仇奕森喃喃自语说。
彭澎耸了耸肩膊,说:“谁知道?说不定是和老板秦文马约会!”
仇奕森忽然板下了脸孔,指着彭澎说:“你是奉命到这里来迎接她的吗?”
彭澎大恐,瞪目惶悚,说:“天地良心,我可以指天发誓,我是到这里喝酒来的!”
仇奕森目光灼灼,他瞪视彭澎的形色,这莽汉的外型,十足是个口直心快、行为干脆的汉子,他会为这个女人撒谎吗?似是不可能。
“你知道她是你老板的姘妇?”仇奕森再问。
“那卡诺酒店上上下下的人,谁不知道呢?”
“那么你到‘好彩酒吧’里来喝酒,完全是巧合?”
“是无意中碰到的!”
“嗯!”仇奕森点了点头,置下了酒杯,朝艾莲娜的方向行了过去。
艾莲娜早发现仇奕森了,可是她处之泰然,仍然抽着她的烟,啜着她的酒,根本没把仇奕森当做一回事。
仇奕森来到艾莲娜的跟前,毫不客气地拉座椅在艾莲娜的跟前坐下。边说:“小姐,你还认识我么?”
艾莲娜扬起了眉毛,噗嗤一笑,说:“你是中国人黑社会中的好汉,大名鼎鼎,绰号称为‘老狐狸’。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可知道了!”
“你到C岛来干什么?”
“哼?”艾莲娜冷嗤了一声,说:“菲律宾是我的国家,所有菲国的地方,我爱到什么地方就到什么地方去,谁也管不着!”
仇奕森说:“你的人很美丽,但是说话并不可爱!”
侍役过来,问仇奕森需要饮什么。仇奕森掏出钞票,边说:“这位女士的台帐,我付了!”
艾莲娜冷笑说:“我并不领情!”
仇奕森说:“你到C岛来,是和秦文马约会?或是狄宝嘉约会?”
艾莲娜板了脸色,说:“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调查我?”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秦文马是有妇之夫,你既来到C岛,有人随时可以控告你妨碍家庭!”
艾莲娜大怒,说:“请你离开我的座位!”
仇奕森说:“这地方是酒吧,女人接受男人请饮酒是合法。我已经替你把台帐付掉了,有侍役为证,你已经狠不起来了!”
艾莲娜勃然大怒,说:“你当我是酒吧女郎么?”
仇奕森说:“你也不过如此!”
艾莲娜霍然起立,她气恼得几乎要伸手掌掴仇奕森耳光。
仇奕森吃吃笑了起来,摇手按捺着她的气愤,平和地说:“小姐,你且别生气。C岛是半开化的地方,假如说你要逞凶的话,可能是自取凌辱呢!”
果然,酒吧内里里外外的眼睛,都向他们两人瞪视着。
艾莲娜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一跺脚,即行离去了。
仇奕森似是有意要激怒艾莲娜离去的,所以冷笑不已。至少,他需要知道,艾莲娜究竟是和什么人一起到C岛来的?她住在什么地方?到C岛来有着什么样的图谋?这些都是仇奕森希望知道的。
他等艾莲娜离开了“好彩酒吧”不久,即行匆匆追踪出酒吧。
彭澎跟在仇奕森背后,说:“仇大哥,你竟然也对这个女人发生兴趣!”
仇奕森叱斥说:“别胡说,这个女人是图谋不轨的!”
彭澎说:“难道仇大哥要对付她不成?”
“说不定呢!”
“需要我帮忙么?”
“用不着!”
彭澎对仇奕森拒绝要他帮忙非常失望,但他并没有离开,迳自远远地盯住仇奕森,看这老狐狸在耍什么把戏。
仇奕森走出了“好彩酒吧”的大门,只见艾莲娜停留在大街的路面上。
这个混血女郎的神色是仓惶的。她在酒吧里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似的,可是被仇奕森激怒而走出了酒吧,和她所等候的人将会失去连络了。
仇奕森很纳闷,他搞不清楚艾莲娜是应秦文马或是应狄宝嘉之约而来。
仇奕森的两个小助手巴法奴和雷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假如利用他们去调查追踪艾莲娜是最方便不过的。
艾莲娜看见仇奕森追踪出来,蹙着眉睫,匆匆向前行走。
C岛靠海的市镇并不大,三两条大街算是闹区;横过路面,穿进小巷便多半是住户人家,和穷街陋巷。
艾莲娜走着,不时回过头来张望。
仇奕森向她追踪,使她焦形于色。
“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和这些穷街陋巷实在不衬配呢!”仇奕森讥笑着说。
过了不久,艾莲娜忽的在一间类似工厂似的屋子的门前停下。她张望了一番。那屋子的破木门并没有掩闭,微虚掩着,轻轻一推,它就自动开了。
艾莲娜似是没有去路了,她推门进入这间屋子去。
仇奕森在江湖上的绰号称为“老狐狸”,恐防其有诈。在门外犹豫了片刻,四面暗察过是否有埋伏,然后摸出短枪,检查弹药,还有闵家派的那柄飞刀……。
他踢开门,追踪入内。那是一间空歇已久的手工业制造厂,几件陈旧而荒废了的织布机仍安置在敞厅之上,积满了蛛丝尘垢。
仇奕森停住了脚,两眼向屋子内外猛然一阵扫射。他觉得情形不对劲:这分明是一个圈套呢!瞧这间厂房的设置,分明是空歇了已久的,如今莫非是被歹徒利用上了?
艾莲娜已不知去处。这个女人,可能是被利用为饵的,引诱仇奕森入彀。
“来者不怕,怕者不来”,仇奕森大胆地趋了进内。
这屋子的面积很大,而且有着很多通径,左穿右拐都有通道。
凭艾莲娜一个摩登少女,一直是生活在都市里的,她只身来到C岛——这种荒凉的地方——已经是值得可疑的了。这时候竟又会走进这间古怪屋子;进屋之后,又会隐蔽起来消失去向!
仇奕森小心奕奕,凭他的经验,搜查每一个可以躲藏人的地方。
倒也奇怪,艾莲娜竟然像隐了身的魔鬼,连一点影迹也没有。
仇奕森注意到地上的足迹。这间屋子多年空废着,地上堆积上尘垢。艾莲娜的高跟鞋印十分容易辨认。
可是由足迹的证明,艾莲娜到这地方来的次数还不止一次了。地上的足迹十分凌乱,还有好多的男人的足印。
仇奕森更是需要谨慎。他将腰间的短枪掏了出来,握在手中,寻着新印留下的高跟鞋足印摸索进入一间宽大的房间。那里面好像是废物室,堆叠了许多凌乱的废物,蜘蛛网密积得由屋顶上悬垂下来,形状十分恐怖。
忽然,艾莲娜双手叉着腰,站在门首,狠声说:“姓仇的,你是要找我吗?”
仇奕森很诧异,真想不到艾莲娜也给他耍神出鬼没的一套。
“你躲藏在这里干么?”仇奕森说。
艾莲娜冷嗤说:“我正在等你呢!”
仇奕森含笑,说:“我似是堕进了你的圈套了!”
艾莲娜便说:“那么你是知道你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仇奕森也猜想到艾莲娜既然引诱他进入这间屋子,用心一定不良,很可能这间屋子之内是有布置的。他出身于“江湖道”,有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能耐,早已经注意到周围的动静了。
艾莲娜击了击掌,向屋子内高呼说:“你们可以出来了!”
仇奕森急忙拔出腰间手枪藉以应变。
可是屋子内并没有反应,可见得艾莲娜是故意逗着他藉以戏谑的。
“哈,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老狐狸’仇奕森,也不过是如此呢!”艾莲娜取笑说。
“小杂种,你不过是在自讨苦吃罢了!”仇奕森欲向艾莲娜扑过去给她一顿教训。
一阵声响,似是有人在上面行动。
仇奕森有了警惕,一抬头,只见一块笨重厚大的瓦片由上面落下来。仇奕森急忙躲避,跟着一扬手,腰间别的飞刀便飞上屋梁去了,“笃!”的一声插在梁上。
艾莲吃吃一阵戆笑,她迈开了步子,竟要向屋外跑呢。
仇奕森岂会再饶她,急忙夺门要追出去。“砰!”一声枪响,枪弹由屋顶上打下来,擦仇奕森头顶而过。仇奕森滚身落地,举起手中短枪,欲行还击,却没有发现目标。
天花板上仍然有脚步声在奔走,可是它的所在处却被深垂厚挂着的蜘蛛网遮掩掉了。
“艾莲娜,你站住……”仇奕森再次叱喝。
艾莲娜哪肯听,她扭动了娇躯,向屋子的大门外奔去。
仇奕森举起了短枪,说:“我要打断你一条狗腿!”
正在这时,天花板上落下了一个人,正扑倒在仇奕森的身上。他的手握着锋利的刺刀,照定仇奕森的背脊就刺。
仇奕森是“老江湖”了,听得声响不对,扑地就打滚,躲避过一刀,抬脚就踢。
那人的身手也是满矫捷的,闪身纵开。仇奕森得到机会举起手枪来,对准了那人的胸膊就要扳枪机,岂料他的手已经被一只沉重的脚踏住了。
原来仇奕森的背后的那堆废木箱中又窜出了一个人。他伺机暗袭,踩住了仇奕森的手腕,飞起一脚,把仇奕森手中的短枪踢飞了。
“仇奕森,你还认识我吧?”那人斥笑说。
仇奕森猛然抬头,那家伙不是别人,正是仇奕森要追拿已久的狄宝嘉,想不到这时候他反落在狄宝嘉的手中了。
狄宝嘉手狠心辣,又飞起一脚,踢中仇奕森的下颚。仇奕森受此创击,几乎昏厥。
“妈的,想不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知道了我的厉害了吧?”狄宝嘉说。
“杀掉他……”艾莲娜回头。
“这样杀他太便宜了!”狄宝嘉用枪柄使劲击在仇奕森的头顶上。
仇奕森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的时间,仇奕森觉得身前一阵冰凉,似乎受到冷水的冲泼。
他悠悠醒转,脑门上仍感到一阵剧烈的楚痛,微张开眼,他的双手已是被缚。
果然的,是狄宝嘉那小子。他的身旁,除了艾莲娜那妖妇之外,另外还有一名彪形大汉。那大汉满脸横肉,身体结棍,一副打手的形状。
仇奕森十分懊恼,心中想:栽倒在狄宝嘉这小子的手中实在太不划算,这也是一时的大意所致。
仇奕森是中了艾莲娜的鬼计了,他万没料到这个女人居然还相当的会“演戏”!导致他坠进圈套。这也是仇奕森轻敌,犯了江湖上的大忌。
狄宝嘉手持着短枪,耀武扬威地站立在仇奕森的跟前,冷嗤说:“小子,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你曾给我吃过了不少的苦头,今天也要折磨折磨你了!”
“何不干脆把他干掉算了?”艾莲娜建议说。
“不!我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狄宝嘉撅着唇说:“让他死得痛快,太便宜他了!”
仇奕森心中在盘算着脱身之计,他说:“姓狄的,你慢着。一个人的生死无所谓,最要紧的是:死要死得明白,不做糊涂之鬼!你在闵家横岔进一脚,这于你有什么好处呢?你居心何在?而且还一直在穷凶赌狠玩命,你犯得上么?”
狄宝嘉冷笑说:“老狐狸,你聪明了一世了,我就要你做个糊涂之鬼!”他说着,向身旁的那条大汉一挤眼,吩咐那人动手。
仇奕森大喝一声:“慢着!狄宝嘉,你以为我是一个人追踪你们到这里来的么?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休想逃得掉!”
狄宝嘉到底是年轻经验不够,愕了一愕,回首四面打量了一番。他身旁的那名打手是个迟滞的戆人,相信除了有一身蛮力之外,不会有什么头脑的。
仇奕森已经盘算好了,只要能制住那条大汉,对付狄宝嘉并不困难。问题只是狄宝嘉的手中有着枪械。
“别听他的,假如他有人跟着一起来,早就冲进了,怎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呢?”艾莲娜提醒狄宝嘉说。
“哼,这小子绰号称为‘老狐狸’,我们还是要谨慎为妙,艾莲娜,你到门口左右看看!”狄宝嘉说。
仇奕森说:“不必看了,你瞧,我已经有人在天花板上,手枪对准了你们!”他抬起被缚的双手指着那透了风的屋顶。
狄宝嘉和那戆汉一抬头,仇奕森如闪电似地飞起一脚,踢中了狄宝嘉的手腕,他手中的一支短枪便飞出了丈余远。
跟着,仇奕森使出生平气力,他的双手因为被捆缚,只有合起来运用,紧捏拳头,没命地连人直向那大汉的肚皮上撞去。
这一撞,力量使得非常的猛,那大汉七八十公斤的体重竟如庞然大物似地掼倒到地上去了。
狄宝嘉在呼痛,却又没命地返身去捡拾那支脱手跌落地上的短枪。
仇奕森不敢怠慢,急忙冲上前,横腿一扫,狄宝嘉踉跄摔跤。仇奕森要寻得那支手枪,可是他的腿却被狄宝嘉抱住了,倒在地上,两人滚做一团。
仇奕森的双手被缚,动作很不俐落,狄宝嘉狠狠给了他几下子。
那戆汉自地上爬起,他有恼羞成怒之色,两眼胀得血红,咬牙切齿地向仇奕森冲来了。
仇奕森“双拳难敌四手”,同时双手又被捆缚,拳脚施展不开。
狄宝嘉耽心手枪会落在仇奕森的手中,没命地缠着他的两条腿。那恼羞成怒的戆汉持着短刀扑到了他,扬起了刀子向仇奕森就刺。
仇奕森弹动不得,眼看着就要完蛋。
这时候,蓦地一声怪喊:“慢着!”
靠海沿墙壁的一扇破窗门,“啪!”的一声被踢开了。跨窗进来一个人,手持着短枪,对准了那戆汉的头顶,“砰!”就是一枪,那是示威性的。
狄宝嘉、艾莲娜和那戆汉三人都被吓呆了,果真的仇奕森有伏兵布置在外呢!
仇奕森抬头一看,那跨窗进屋的竟是彭澎呢!那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大老粗,虽然他曾一再在仇奕森的面前表现他的刚直和重义气,可是仇奕森却一直怀疑那是秦文马和周之龙暗地派出来向他下功夫的。
不想到在此千钧一发之间,破窗进来救他的性命的,还是这名大粗汉。
“妈的,这小子真有埋伏!”狄宝嘉大喊了一声。他舍下了仇奕森,窜身跃起,他的身上还另别有支小毛枪,拔了出来,瞄准彭澎就是一枪。
狄宝嘉的枪法并不高明,彭澎并未被射中。可是彭澎滚身落地,立刻予以还击。
在这混乱的场面之中,那戆汉遁进那块废木箱内去了,狄宝嘉也且战且逃。这间废工厂内的通道原是四通八达的,刹时间,狄宝嘉失去了踪迹。
他们来的三个人只剩下一个艾莲娜了。
仇奕森和彭澎同时向废木箱堆——戆汉藏身所在的地方——扑过去,但是那歹徒早已经溜走啦。
原来,在那堆废木箱的墙角背后有着一个极大的墙洞,它是可以通出户外的。
艾莲娜是被吓昏了头,蹲在墙隅,呆若木鸡。到这时候场面平静下来了,她悄悄地站起来打算溜走呢。
仇奕森指着她说:“小姐,你是逃不了的,不如乖乖地受缚吧!”
艾莲娜惊魂定下,又回复了她的泼辣,说:“……我又没犯法!”
仇奕森举起他被缚着的双手,说:“你串通歹徒,有谋财害命的企图,居然还说没有犯法?”
“哼,那不关我的事!”艾莲娜撒赖说。
彭澎过来,用小刀给仇奕森松了缚。仇奕森过去拾起了他被狄宝嘉夺去了的手枪,收了起来,又向艾莲娜说:“刚才的一阵枪声,必引起邻近的人注意,不久即会有警官到这里来。你是愿意跟我们走?抑或是让我们把你交给警方?”
艾莲娜感到惶悚,愤然说:“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仇奕森嗤笑说:“你倒想得便宜,以为这样就下得了地么?”
彭澎是粗人作风,冲了上前,重重地推了艾莲娜一把,说:“少噜苏了,跟我们走吧!说不定秦老板就会来救你的,你怕什么呢?”
艾莲娜东张西望的,无奈她已不再看见狄宝嘉和那戆汉的影子,她逼得要随仇奕森他们同去。
“假如你想我释放你的话,非常简单,只要你供出狄宝嘉所在的地方!”
艾莲娜缄默着,没有回答。彭澎复又推了她一把。
“走吧,我们招待你上‘闵家花园’去!”
艾莲娜愤然说:“我会控告你们非法绑票和妨害自由的罪行的!”
“先注意你的谋杀罪以及妨害家庭罪,金姑会怎样处置你呢!”仇奕森说。
“我走出大门就高声喊救命!喊非礼……”艾莲娜不断地在拖延时间,她满以为狄宝嘉他们或会转回来救她的性命的。
彭澎赌了狠,指着了艾莲娜的鼻尖:“你只管耍泼的,老子也是光棍一条,扯破了脸皮大家不讲脸,老子挖你的蓝眼珠子!”
艾莲娜慑于彭澎的粗暴便不再多噜苏了,乖乖地随着他们走出了那条陋巷。
仇奕森借用华云道的那辆老爷车停放在镇口间,他们俩人架着艾莲娜上了汽车。艾莲娜仍在东张西望,她很奇怪狄宝嘉和他雇用的那名职业打手,竟然连影子也没有了,难道说他们就这样的把她舍下了么?
巴法奴和雷诺两人出现在路口,向汽车所在的地方跑过来了。
“有什么消息没有?”仇奕森问。
雷诺猛摇头,说:“毫无线索!”
巴法奴却让雷诺给他翻译,说:“据码头上的脚夫说,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曾有两个男子带了一个摩登的混血女郎登上岸。两个男子之中,其中有一个和你所指的人十分相像!”
仇奕森即问:“那条船呢?”
“那条船是普通的游船,客人登岸之后,它就离去了!”
雷诺扒在汽车之旁,两眼瞪着汽车上坐着的艾莲娜:他们哪来的这么一个女人呢?莫非巴法奴所指的混血女郎就是这个女人。
仇奕森每人各赏给他们二十披索,吩咐说:“再有什么消息,到‘闵家花园’里来通知我!”
于是,仇奕森驾着车,直驰“闵家花园”上去了。
汽车刚驶进“闵家花园”的土地,就听两声枪声,只见闵凤姑手持猎枪,跃着白马,由山坡上下来,追在汽车之旁。
“哼,怎么这个活妖精也来了?”她感到诧异说:“是不是秦文马把她带来的?”
仇奕森说:“哼,反正你们闵家的关系,复杂得很呢!”
梆鼓的声音也响了,那是哈德门在给大家传递消息。
过了不久,汽车已在大厦的门前停下,听说仇奕森带回来了一个女人,大家都冲出大门外来观看。
金姑惊愕不已,仇奕森抓来的竟是她丈夫的情妇。
金姑惶悚不安,她很奇怪艾莲娜为什么会落在仇奕森的手中,又为什么艾莲娜会突然之间来到了C岛?
闵三江扶着手杖怔怔地走出来了。“怎么回事?”
仇奕森说:“这个女人,有计划地要谋杀我,我搞不清楚她和闵家的关系!所以特地把她带回来,请三爷你自己去发落!”
闵三江不懂,怔怔地说:“这个混血儿,和闵家有着什么关系呢?”
金姑便狠狠地趋至艾莲娜的跟前,说:“你到C岛来干什么?你在M埠出丑,还出得不够吗?”
艾莲娜也还以泼辣说:“为什么我不能到C岛?这是我的国家的领土,我爱到什么地方去谁也阻止不了!”
闵三江说:“她要谋杀仇奕森,又为的是什么呢?”
金姑愤然说:“哼,你居然玩到C岛上来了!这样说,秦文马也该快到了!”
闵三江愕然,说:“金姑,难道说,你认识她么?”
金姑原是为了“孝道”,不忍让父亲为她的家庭裂痕发生忧郁,所以她和秦文马之间的情感破碎是一直瞒着闵三江的。
经父亲的这么一问,金姑悲从心中起,数年来含羞忍辱,抑制在心中无可申诉的悲痛全发泄出来了,泪如泉涌,刹时间嚎啕大哭起来。
闵三江说:“金姑,难道说,你有什么隐痛,还瞒着父亲么?”
金姑状如泪人,好不容易咬牙切齿将心胸中的悲念强忍下去,指着艾莲娜说:“她是秦文马的姘头!”
闵三江呆了半晌,怔怔地说:“这是什么话?我是闵海帮的帮主,在全盛时代,我的手下有三千余人,我能把他们管得好好的。你是我的女儿,难道说,你连一个丈夫也管不好吗?”
仇奕森插嘴说:“金姑和秦文马早已分居,起码有一年多以上了!”
闵三江咆哮说:“胡说八道!”
仇奕森说:“你对我不相信,对自己的女儿总应该相信!”
“金姑,真有其事吗?”闵三江像是恼了火。
金姑摇着头说:“仇叔叔已经替我保留了,这已经不只是一年的事情了……”她泣不成声。
“王八龟儿子!”闵三江诅咒起来:“秦文马居然有胆子这样胡来!”
艾莲娜还好像是老于此道的,她双手叉腰,高声说:“你们这里究竟是贼窝还是什么地方?究竟准备把我怎么样?”
仇奕森即指着艾莲娜的鼻尖高声说:“这个地方不是由你耍狠来的,我把你交给那些人,听由他们发落,那时候就让你吃不消了!”
大门外站着的是哈德门和几个腰挂配刀的土人孩子,他们眼巴巴地向艾莲娜注视着。果然艾莲娜就被吓住了,她不敢再多噜嗦。
“秦文马的人呢?”闵三江非常气愤地说。
“三爷何不拍个电报把他召来?”华云道加以建议说。
柯品聪在旁插了嘴:“这个女人既然到C岛来了,相信秦文马不久就会出现在C岛。我们最需要知道的,是她和什么人一起到C岛来的呢!”
银姑向她的丈夫怒目圆睁,她很担心,艾莲娜会把狄宝嘉他们招出来。
艾莲娜像是耍泼来的,她双手抱臂,干脆坐落在沙发椅上,有意要看他们究竟如何发落之意。
柯品聪再次建议说:“艾莲娜是‘那卡诺酒店’餐厅部分的挂名经理,她的行为,凡是‘那卡诺酒店’的人差不多全知道的。既然她要到C岛来了,C岛的市镇不大,实在不难查出!”
这时候,彭澎已经把周之龙找来了,周之龙听说艾莲娜落在仇奕森的手中,也大为吃惊。艾莲娜和秦文马的丑事,周之龙是知道的,艾莲娜本就是不乾不净的女人,和她勾三搭四的男人何止有一个?这事情实在教他左右做人难:得罪了秦文马,使他不好过,反过来,却是和闵家所有的人作对了。
闵三江向周之龙说:“这件事情该交由你去办了!”
周之龙唯唯喏喏,不敢违抗。
彭澎告诉周之龙狄宝嘉的形状,那也是经常出现在“那卡诺酒店”的常客之一。艾莲娜挂名是“那卡诺酒店”餐室部的经理,她是惯于招蜂引蝶的,周之龙搞不清楚艾莲娜有多少特别的相好的。
仇奕森趋至闵三江的耳畔,悄悄地说:“把这个女人交由金姑发落,也许可以寻出些许端倪!”
闵三江说:“M市来的人,我不希望闹出什么岔子!”
仇奕森说:“金姑能沉得住气的,她能忍辱常年岁月,岂会在这时间给你出意外事情?”
闵三江犹豫不已,这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秦文马和金姑一直在他的面前表现不坏,十足的是一对恩爱夫妻,不想到他们早已经分居了。而且秦文马勾结了外人,好像对“闵家花园”还有什么阴谋。
“金姑,假如说,我把这个女人交给你,你有什么把握吗?”闵三江正色问。
仇奕森趋过去,轻声说:“三爷的意思,是让你出一口气!”
金姑落着泪,说:“弱者是女人,也许艾莲娜是无辜的……”
仇奕森含着笑,以安慰的语气说:“要注意一点,艾莲娜也是银姑的姘夫的爱人,你们的关系错综复杂。文章之内,大有文章!”
金姑大愕,瞪了仇奕森一眼。
仇奕森点了点头,示意金姑放开手脚去做。
女人究竟是女人,沉不住气。金姑珠泪涟涟,向父亲说:“爸爸,你只管把这个女人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盘问她的!”
“最重要的一点,要搞清楚她和什么人一起来?为什么要谋害你的仇叔叔?”闵三江说。
“仇叔叔是局外人,旁观者清,是他们的障碍,当然得设法除去!我会设法把它搞清楚的!”金姑说。
“好吧!这个女人便交给你了!”闵三江便说:“但是别给我们闵家出洋相,我们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金姑含泪,点头应允。
闵三江又说:“可要注意一点,不要出人命案!”
华云道在旁,插嘴说:“出人命也没关系,‘闵家花园’三面环海,尸体趁潮水向海里一抛,什么事情也不会有的!像这种女人,杀掉了绝不会是罪过的!”
闵三江便命邵阿通去给金姑做护卫。“假如这个女人逃出了‘闵家花园’,我唯你是问!”
邵阿通当然是唯命是从的。
一方面,闵三江命华云道拍电报召秦文马立刻到C岛来当面说话。
银姑趋至仇奕森的身旁,用手肘猛撞了仇奕森一记,狠声说:“你出了点子,又有什么图谋吗?”
“别为狄宝嘉心痛,我纯是为闵家的好!”仇奕森说。
在这同时,闵三江对周之龙等的一伙人的信心大打折扣,不敢再让他们把守在内围,尽情放他们出外围去。
金姑将艾莲娜召进了她的房间,命邵阿通守在门外,掩上了房门,放下手中的一支大号猎枪,仍然是一副慈母贤妻的形状,指着艾莲娜说:“我并不想为难你,虽然你和秦文马不乾不净已经不是一天了!”
艾莲娜并无恐惧之色,态度安然,保持了镇静,“不用恐吓我,你们不敢把我怎样!”
“当然,你是混血的国籍,我们是华侨,但别忘记了一点,家父是替菲律宾开国的功臣之一,才所以能配售了C岛的这幅土地,应付你这一个风尘女郎的一条性命,还足够有余。我们让你漂尸海洋上,连骨头渣子也不会有人找得到的;‘魔摩岛’的生番,就喜爱像你这种混血女人……”
“这就是你对你丈夫不忠的报复吗?”艾莲娜嗤笑起来。“其实,说句你不见笑的话,我对秦文马,是毫无感情可言,我无非是想借用他的几个钱还债罢了!”
金姑说:“我比谁都清楚,但是你和银姑的姘头狄宝嘉勾结,对我们闵家,有着些什么阴谋?”
艾莲娜说:“我现在是你们闵家的客人,我很感觉到需要喝杯酒!”
蓦地,踢门进来的凤姑,她高声说:“要喝酒,我们这里有!”她高举起捏在手中的酒瓶。“我们来喝个痛快!”
金姑不乐,向凤姑说:“三妹,爸爸是把这个女人交给我的……”
凤姑咬牙切齿,说:“姐姐,你实在是太懦弱了!”
艾莲娜哈哈一笑,指着凤姑,向金姑说:“这是你的那个混血儿的妹妹,秦文马已经向我介绍过多次了。不瞒你说,秦文马对她的胃口,可比对我浓得多了呢!”
“嚓!”一记耳光声响,是凤姑打的。凤姑说:“大姐,你不行,还是让我来吧!对付这种女人,必须要辣手一点,否则她会当你是善男信女呢!”
艾莲娜挨了揍,很不服气,咆哮说:“你凭什么打我?你们敢向我下毒手么?”
“嚓!”又是一记耳光。凤姑再说:“在‘闵家花园’内就算是宰 4f60." >你,你又能奈我如何?”
艾莲娜虽是个女流之辈,但遇事之后,还算是非常沉得住气的。仇奕森和闵三江把她交给了闵家的姊妹,艾莲娜的心中便有了盘算:闵家的人着实不敢对她怎样,假如要下毒手的话,早就可以下手了,何须把她交给金姑呢?
她相信只要秦文马一到,她就可以得救了。
凤姑连给了艾莲娜两记耳光,艾莲娜很不服气。她瞧凤姑的外型,不过是娇小玲珑,凶狠不到哪儿去,一时怒火冲天,便还了手。
女人打架无非是扯头发拉衣裳,她和凤姑滚做了一团。金姑在旁边捧着一支大猎枪,帮不上手。
“哼,你居然敢动蛮?……”金姑着了急,拉开房门打算召邵阿通进来。
凤姑还是那种性子,高声说:“阿通不要进来,我就可以制服她的!”
凤姑的个子小,但是气力还相当的大。她和艾莲娜互扭了一阵,竟将艾莲娜压在地板上了,取猎枪压着她的咽喉,双手猛压下去。
艾莲娜呼吸塞息,挣扎不已,拼命狂叫。
蓦地,梆鼓声响了,由“闵家花园”的大门口间传过来。梆鼓的声响传达,是有人要强硬“闯关”!
那是“方家四怪”的老大方龙,他手举着四把刀的黄旗,以“拜山”的姿态出现。
“闵家花园”连一天也未有安宁过,哈德门雇用的一些土人孩子心中有了恐惧,有部分人自动离去了。
“方家四怪”是出了名的海贼,方虎、方豹、方犊曾经到“闵家花园”来递过门帖,留着他们的老大方龙没有露面。
而这一次呢?方龙却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来闯关,显然有“来者不怕,怕者不来”的姿态,像是有恃无恐!要不然他凭什么来的?
哈德门闻得传报,急忙赶到花园的正门,独眼龙方龙却高举着“黑刀黄旗”,声明是“拜山”来的,他要拜会闵家帮大哥闵三江。
哈德门要传达,方龙置之不理,高举着“黑刀黄旗”,以“江湖人”拜山的步法迈进了大门。
方龙是“单人匹马”,身上又没有武器,哈德门亮了钢刀,方龙仍然向内闯。哈德门无可奈何,只有击梆鼓传给闵家大厦。
懂得听梆鼓信息的女佣摩洛,匆匆地由厨房内出来了,她向闵三江报告说:“有海贼硬闯进‘闵家花园’了!”
闵三江大愕,下令全面戒备。
摩洛又说:“海贼只是一个人而已!”
闵三江说:“不管怎样,我们须得提防,海贼们是鬼计多端的!”
他立刻派邵阿通出动,去找华云道和周之龙,召集全体打手应付局面。
仇奕森也觉得情形不对,海贼们居然胆敢单枪匹马“闯关”,必有问题!上次方家的三兄弟来递拜门帖,没讨得好看回去,现在这单枪匹马而来的又是谁?
“闵三爷,我们还是先礼而后兵的好!”仇奕森建议说。
“但是我们还是得先戒备以防万一!”闵三江说。
银姑早提着猎枪,把守到大门口去了。
金姑和凤姑听得梆鼓急促的声响,姊妹合力好容易算是把艾莲娜制服了,牢牢捆绑,然后锁上房门,奔出客厅来了。
凤姊急切向父亲查问是怎么回事。
闵三江说:“有一个海贼,不听阻挡强硬闯进‘闵家花园’来了!”
凤姑说:“他进来容易,要叫他出去困难!”
邵阿通已经把华云道及周之龙找来了,闵三江立刻命周之龙展开戒备,又向华云道说:“你快乘汽车,把那胆大的海贼接上山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华云道十分愤怒,说:“管他是谁,反正有他好瞧的!”于是,他匆匆走出大门,驾着他的那辆老爷破车,下山去了。
这时候,柯品聪趋出大门外,向他的娇妻说:“银姑,你且看,‘闵家花园’内,每天都有事故发生,我们又何必留在这里呢?有好好的日子不过,何必担惊受险地守在这里?”
“呸!你爱到哪儿去到哪儿去,你能管得了我么?”银姑叱斥说。
柯品聪对他的妻子,似是第一次恼火,愤然说:“我看你是迟早要死在这座山野之上才甘心!”
银姑怒极,举起了枪,对准了柯品聪的胸脯,说:“我就要你先死在这座荒山之上!”
闵三江大步迈出门去,吼喝说:“在这个时候,你们两夫妻还在这里吵什么?”
华云道驾着汽车,以最快的速度,驶返大厦门前。他的车座后面,正坐着了“方家四怪”的老大——独眼龙方龙——和哈德门。
哈德门是监守着方龙而来的,他的手中捏着一把锋利的开山刀。
方龙一跃下了那辆敞蓬汽车,他哈哈大笑,说:“‘闵家花园’真不愧防卫森严!”接着,他双手抱拳向闵三江一揖说:“闵三江,你虽然洗手多年了,但是江湖上的气质未脱。兄弟俺今天,是拜候您来的!”
闵三江抱拳还礼,说:“方家的老弟,我们一直相处得好,河井水不相犯。听说你靠拢了袁大麻子,联合起来要砸我的摊子。其实我‘收山’多年了,早不过问‘江湖上’的琐事!”
独眼龙睁大了他的独眼,哈哈一笑,又抱拳说:“兄弟俺今天混得很不得意,是向你老大哥借盘费来的!”
“借盘费?”闵三江大怒。“桥归桥,路归路。若说是方家老弟你缺了盘费,开口是一句话,我闵某人是讲交情、重道义的朋友,不会教你方老弟下不了台阶、走不出门去的!为什么你要勾结袁大麻子来砸我的‘锅’?”
独眼龙方龙狡滑的改变了话题,说:“瞧你,收了山,连老弟兄见面,也不迎进屋去看茶把座,还谈什么江湖义气?”
闵三江很觉难堪,实在他是乱了方寸,把江湖上的礼貌也疏忽了。
方龙是单枪匹马而来,纵然有天大的丑态恶事,闵三江也应该待以上宾之礼。他们在江湖上混时,方龙和闵三江的地位是平等的,双方都是一帮船主。
“请!”闵三江一比手,以江湖之礼延请方龙进屋,一面吩咐待茶递烟。
可是在闵宅之内,有谁肯服气呢?自从海贼帮袭犯“闵家花园”以来,这座本属平静、与世无争的小天地已经是鸡犬不宁了。海贼自己送上门,应该是用乱刀把他剥成肉酱,始泄心头之恨。
瞧方龙的那副德行:少了一目,秃着头,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有谁会高兴给他斟茶敬烟?
方龙大步来至敝厅之中,抬脚踏在一张坐椅之上,以讨债鬼的姿态,哈哈大笑,几近有点狂妄。
他说:“闵三爷,听说你为菲律宾的独立卖命,报废了一条腿,在江湖不得意,便伪装退休归隐,在此建立你闵家帮的王国!俺兄弟向往久矣,不远千里而来,但跨进门,觉得不过如此呢!”
闵三江沉住了气,说:“方龙老哥,我们的交往三十余年如一日,从未有过什么难过发生。从前我们各划海界,以互不侵犯为友好条例,约定遇事要互相照应!兄弟我在残废之后,曾经焚香明誓,洗手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任何琐事。收山之人即成为世外之人,十年于兹,我墨守诫条,不踏出门户外半步,与世外绝缘。袁大麻子那小子是穷极无聊,倒行逆施,不择手段,想逼我重新出山。他自己没有号召能力,想假借我的名义,亮旗号以独揽大权,在江湖上重行施威作福。我不想上他的洋当,袁大麻子便以联盟‘方家四杰’向我威胁。我想,方家的四兄弟乃海洋上成名的英雄好汉,假如说不是由你方龙老大哥领导之下,也许你的那几个小把戏弟兄会乱搞胡来,撇江湖道义而不谈,凭血气用事!但你方老大哥活着一日,相信不会让他们去损害你们姓方的闯业江湖上的一点英名。因之,我要待你如同上宾。”
独眼龙方龙赫然狂笑,说:“说得多动听!闵家花园王国的主人,竟连一个看座斟茶递烟的人也指使不动!”
闵三江一瞪,果然有慢客失礼的情况,正待要光火。
华云道抢着趋上前,双手一抱拳,说:“姓方的!少挑眼!今天在这座山上过生活的,除了闵家的家属之外,都是深山大野人,他们是不会懂得江湖上那么许多的丑规矩的。你方老大哥驾临,我们荣幸之至,待小老弟来侍候你便是了!”
方龙睁着一只怪眼,赫然说:“华云道,小子,方才俺看到你就想问你,你怎么还没有死?”
华云道咬牙切齿说:“单眼鬼,我是等着陪你啦!”
闵三江叱斥说:“华云道休得无礼!”
华云道说:“对这种不尊重道义的朋友,我们讲礼数也是多余的呢!”
“好的,白面鬼!你是打算和俺姓方的泡上一泡!要知道,俺今天能有胆量单枪匹马闯进‘闵家花园’,俺不是听你们的教训来的!俺是讨喜讯来的!”
华云道说!“我侍候你喝茶就是了!在菲律宾是讲究喝阿萨姆红茶!我不会教你喝绿茶出门的!”
方龙冷嗤说:“你的意思,是不教俺走出‘闵家花园’了!”
华云道说:“当然,你单枪匹马来的也不是好招!就看你,耍的是什么招术?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的,坦白说吧!”
方龙瞪着独眼,怪目嚣张地说:“也好!简单地说,俺要‘闵家花园’的财产的一半之数!”
华云道大怒,叱斥说:“独眼龙,你口出狂言!你凭什么?”
方龙哈哈大笑,说:“俺凭什么?俺今天已经是落魄了。俺什么不凭,只凭俺‘方家四怪’这块老字号的招牌!”
“哼!你的那几个宝贝的弟兄已经在这里出丑过一次!凭你方龙的大名,难道说也宁愿在这里坍台丢人讨个没趣,然后走路么?”华云道以叱斥的口吻说。
方龙咒骂说:“老秃贼!闭你的鸟嘴。俺在和你的主人说话,少插嘴为妙。俺方某人,毕生从未有过坍台丢人的事情,更不懂什么叫做没趣呢!”
闵三江便说:“方龙!瞧你穷凶恶极的那副形状,你以为我闵某人会害怕么?”
方龙说:“你若能答应俺的条件,当然就不用害怕了!”
“什么条件?”
“把你‘闵家花园’的产业一半赠交给俺!”
“凭什么?”闵三江也沉不住气了!
“凭什么?凭两条人命!”方龙伸出了两只粗大的手指头。
“两条什么人命?”闵三江对方家的兄弟向来是有警惕的,方龙有胆量单枪匹马而来,问题必不简单。他一贯的作风是不出“无名之师”,不打吃亏之仗。
独眼龙又是一阵狂笑,指着华云道说:“你是递烟的,请给俺来个火吧!”他衔着烟卷,斜着嘴,等候华云道替他划火柴。
仇奕森抢先迈步上前掣亮了打火机,替方龙点着了香烟,边说:“方大爷,我在这里侍候你啦!”
方龙霎了霎他的一只独眼,讥笑说:“闵三爷,你有恃无恐的,恐怕还是雇用了枪手仇奕森以对付我们吧?”
“我要问的,你是指两条什么人命?”闵三江说。
方龙说:“你要听吗?”
闵三江说:“有屁快放!”
方龙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闵三爷,你有三个女儿,有两个外孙女儿……”
“我的外孙女儿娉娉和婷婷……”闵三江呐呐说。
“对了,你的两个外孙女儿,娉娉和婷婷!”方龙说时,捏拳头向空间一抓,表示这两条人命是捏在他的掌握之中,边又说:“俺的几个宝贝,没脑筋的兄弟,在此地受了你们的凌辱之后,他们却运用了最大的智慧,动脑筋动到这两个小把戏的身上去了。闵三江,人是不可貌相的!信不信由你!否则俺方某人胆敢单人匹马闯虎穴进入你的‘闵家花园王国’么?哈,俺方龙谅什么也不敢呀!”
金姑听到娉娉和婷婷已落在方龙的手中,吓得胆裂魂飞,连方寸也乱了。指着方龙咒骂说:“独眼龙,你的这种手段,太过卑鄙无耻了……”
方龙说:“和令尊这种不仁不义的‘江湖道’交往,本来就是不必讲什么道义!”他说着,双手一拱,又说:“告辞了!三天之内,听你的覆音!否则撕票!”
闵三江真的丧魂落魄,忙说:“唉,方龙,我们是好汉做事,何必伤感情,把事情落在小孩子的身上!”
方龙似是占在上风,高声说:“反正三天之内听你的答覆!否则撕票!给你瞧瞧,‘方家四怪’是名不虚传的!”他说着仍向门外走。
“方龙,你岂能不留余地……”闵三江说。
“反正我的条件,是要你‘闵家花园’的土地一半!”方龙逞狠说。
“天哪,小孩子是无辜的!”闵金姑开始嚎啕大哭了。
“侄姑娘!哭有什么用?我们‘方家四怪’是心黑手辣出名!干什么的,我们到了C岛,几个小弟兄在‘闵家花园’吃了你们一顿凌辱,就消声匿迹了?我们有最好的线索,知道你有一对双胞胎的女儿,所以我们开往M市去,为的是要绑票你的一对心肝宝贝,好教闵三爷就范!”
“唉,你的行为天杀不赦!”金姑哭得如泪人般的。
“天杀不了俺的,再见了,闵家的大小姐!”方龙说着,跨出了闵家的大门。
“慢着!”仇奕森一声叱喝,怒目圆睁,拦在大门之前。
方龙一怔,说:“仇老兄,难道说,你还有什么绝招,比俺的手段更为辣手的么?”
仇奕森冷冷一笑,掠衣自腰间拔出了“闵家”的飞刀,一瞪目,扬刀刺在方龙的咽喉间。他用力过猛了——这也是激动所致——他划破了方龙的皮肤,鲜血涔涔而下。仇奕森的这一动作也引起了闵宅内的人大为吃惊!
方龙瞪着一双怪眼毫不在乎地说:“你敢对俺不礼貌,俺的几个脾气古怪的胞弟兄,立刻会给两个孩子撕票!”
仇奕森说:“不会的,你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我。试想你的三个胞弟兄认为他们的大哥的生命重要?还是两个孩子的性命重要?把你拿在手中作抵押,对两个孩子的性命等于是打了保单哩!”
方龙怔住了,说:“你真的打算把俺留住?”
仇奕森说:“为孩子的安全着想,不得不如此!”
方龙笑着说:“那么,闵三爷的一对双胞胎的孙女儿,必有人呈送一个人头到‘闵家花园’里来!哈!”
金姑大为惊恐,她哭得如泪人般的,冲上前扯着仇奕森说:“仇叔叔,放他走吧,为孩子的安全着想!”
仇奕森一挥手,向金姑说:“放心,有方龙在这里,孩子绝对安全。方龙的几个弟弟绝不敢损她们一毫一发!”
凤姑和柯品聪冲了上前,扯下了金姑说:“仇叔叔的做法是对的,方龙被扣住了,孩子反而安全!”
金姑大叫大闹,说:“你们当然不会在乎孩子啦,孩子又不是你们养的……”
方龙故意火上加油,向金姑说:“你相信他们的话,孩子有了三长两短,是你自讨的!”
闵三江持着手中拐杖,冲上前,狠狠地给方龙迎脸一拐杖。“方龙!我们毕生无冤无仇,你的手段用得太卑鄙了!”
仇奕森向闵三爷摇手,说:“这个恶贼,请交由我对付他!”他反手倒扬起刀尖,逼在方龙的独眼之上,又说:“我曾经挖过一个独眼龙的独眼。假如说,两个孩子有一毫一发之损,我必挖你这只独眼!使你双目完全失明,先成为残废人,然后教你慢慢地死!”
方龙大怒,说:“仇奕森,你真敢这样做?”
仇奕森说,“对你这种人,需要客气么?”他向周之龙和彭澎一招手,说:“把他捆绑起来!”
周之龙和彭澎立刻动手。邵阿通也上前帮忙,他对方龙恨之刺骨,一面动手,一面给方龙吃了好几下暗拳。
“仇奕森,有个孩子在俺手里,你不敢对俺怎样的。总有一天,俺会教你尝尝双目失明的滋味!”方龙仍然逞强说。
仇奕森说:“邪不胜正,有什么绝招,你只管使出来就是了!告诉我,你的几个宝贝弟兄躲藏在什么地方?我要找他们实行谈判,教他们交出两个无知的孩子,以交换他们大哥的性命呢!”
方龙说:“你找他们不到的,除非是释放俺!”
“你想得太便宜了。三天不放你,他们会自动找上门!”仇奕森说。
“仇大哥,我们把他囚禁在什么地方?”彭澎问。
仇奕森说:“简单,送到那些火烧过的废仓库去!”
闵三江急忙扯仇奕森到一旁,轻声说:“那所破仓库适合么?我们抓了一个土人,也被歹人劫走!”
仇奕森说:“我自有道理!”他向彭澎示意,就立刻将方龙架走。
这时候,周之龙和彭澎都很听话,立刻就推方龙走出门。
方龙高声叫骂:“仇奕森,你这样做,到最后必会后悔的!”
仇奕森说:“我在江湖上也混了大半辈子,绰号称做老狐狸。假如说,对付不了你们方家的几个怪物,也只好砸在这荒岛上了!”
方龙被架着向外走,仍不断的叫骂:“你必会后悔的……”
仇奕森说:“方龙,就算你们四兄弟一起来,也讨不了我的便宜,何况你自己一个人送上门来呢?”
方龙的叫骂声逐渐远去,周之龙和彭澎已经把他送进废仓库去了。
闵三江仍犹豫不已,说:“>藏书网仇老弟,你这样做,可适当么?你别忘了我们曾禁闭一个土人在仓库里,也被人劫走了!”
仇奕森说:“不!那是‘闵家花园’里的内奸把他劫走杀掉了灭口!”
金姑却忽地跺着脚,指着仇奕森嚎哭着说:“你一贯的作风是自以为是、一意孤行的。假如说,娉娉和婷婷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仇奕森安慰金姑说:“不会有什么差错的,只要不让方龙逃出‘闵家花园’!方龙在我们手中,娉娉和婷婷只会更安全,否则,我们全处在挨打的地位了。”
金姑哭着,要求华云道立刻拍电报给留在M市的秦文马,让他查看娉娉和婷婷是否真的被歹徒绑票了。
忽而,银姑由二楼上急奔下来,指着金姑和凤姑叫喊着说:“你们把艾莲娜幽禁在你们的房间里,又不留人看守!她逃掉了……”
“跑掉了?”凤姑大惊,拾起猎枪,仓惶地就奔上楼去了。
金姑大怒,指责银姑说:“你凭什么随便检查我的寝室?”
银姑说:“嗨,你的房门大开,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大家一窝蜂赶上二楼上去。果然的,金姑的寝室的大门大开,艾莲娜早不知去向了,捆艾莲娜的一束绳子落在地板上。
仇奕森拾起绳子细看,很显然的,绳子是经过锋利的刀割开,切口平而整齐,是有人有计划又很熟悉“闵家花园”的道路,把艾莲娜救出屋去的。瞧寝室背向靶场的两扇窗户全打开了,艾莲娜和救助她的人必是由窗户外出,翻落到靶场方向去了,那就无需启开寝室的大门了。
银姑说大门自动打开,必是谎言。
查看窗内外的痕迹,那是瞒不了人的事情。靶场上是用黄泥和砂石铺的,即算任何人的手脚再俐落,也免不了会留下一些痕迹。
仇奕森经过一番勘查之后,能证明的只有一点:乘虚救艾莲娜出险的,是一个赤足的。可能是土人居多数,因为摩洛族人赤脚者占大多数,而且足趾发达……
在窗槛和屋檐附近,全有足趾印发现。
艾莲娜和土人会有什么瓜葛呢?仇奕森大惑不解,他唯有把这个疑问留在心中。“闵家花园”内所发生许多难以令人置信的事故,已渐使大家对他失去了信心了。
仇奕森知道,再多说话、多出主意,事情会弄得更糟,不如保持缄默。
凤姑是三姊妹之中最沉不住气的一个,她蓦地揪住了银姑,咬牙切齿地说:“二姐,会是你把艾莲娜放走的么?”
银姑愤然说:“我和艾莲娜毫无关连,我为什么要把她放走呢?”
凤姑说:“你想瞒别人,可瞒不了我。你和狄宝嘉不规矩的事情,我全清楚!艾莲娜是在表面上和大姐夫秦文马不乾不净,而实际上她是狄宝嘉的姘头!”
银姑被扯破了脸皮,说:“这样说,我该杀艾莲娜才对!”
仇奕森趁了嘴,说:“也或许艾莲娜走不出‘闵家花园’的大门,就已经被杀了!”
金姑说:“你认为会这样的可怕么?”
仇奕森说:“和那个被我们俘掳的摩洛土人一样,劫走之后灭口!”
闵三江扶着拐杖上了楼,立在楼梯口间,静听他们言来语往。自然,在他的心目之中,银姑的私生活是不会这么糟糕的。
“真的?被她跑掉了么?”他老人家说。
金姑说:“绳子是被割开的,是有人将她救出屋去的。仇叔叔的判断是打窗户走的,可是大门又敞开了!”
这时候,闵三江再不能不相信,“闵家花园”内确确实实的是有了内奸了。
闵三江向仇奕森招了招手,让仇奕森趋至楼梯的回廊间。
“以当前的情形发展,我们是否适宜把方龙留在这里?”他矜持着说。
仇奕森说:“我们已不再有选择的余地,留着方龙始能保全娉娉和婷婷的性命!”
“假如方龙逃脱了,他们可能真实行撕票。反正是两个孩子,他们用一个孩子的性命做威胁!”
“假如方龙逃不掉,两个孩子的性命都会安全,我们为什么要让方龙逃掉了呢?”
“‘闵家花园’内有内奸……”闵三江惭愧说:“我真是老糊涂了,谁会反叛我呢?”
仇奕森说:“方龙交给我吧!两个孩子的命运,全悬在这老鬼的身上……”
金姑倚在大门口间,哀怨地说:“仇叔叔,假如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得负全责!”
仇奕森说:“我的地位,已经只有任劳任怨了!”
“闵家花园”内用以囚禁歹徒的那所仓库,已经被烧掉了一半,是歹徒用炸药揭了顶的。所剩下的地方不大,除了余下的两面砖墙外,用破木板和竹片子钉起。
独眼龙的手脚俱被捆绑,坐在一堆废木箱之上。他是做梦也没想到仇奕森那小子会辣手地将他强留在“闵家花园”之内,这也等于是他自讨苦吃的。
方龙是因为他的三个弟弟在“闵家花园”内吃了蹩,能抓到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儿的性命在手中,单枪匹马闯进“闵家花园”里,目的只为炫耀他“方家四怪”的厉害,也给那被触过霉头的三个老弟出一口气。
方虎、方豹、方犊三个人也不主张他们的大哥单枪匹马闯进“闵家花园”的。正如仇奕森所说,“方家四怪”虚有其名,四个人之中动邪门脑筋的,完全是以方龙一人为主,其余的三兄弟空有凶恶狠辣为名罢了。
仇奕森亲自揣了酒菜,趋进那废仓库。他看见周之龙和彭澎两人情绪紧张,枪不离手,分前后两扇门凝神地把守着。
仇奕森指着他们哈哈大笑着说:“你们二位也不必太紧张了,方家的大哥留在我们这里做客,方家的几个老弟必然不会随便到这里来。主要的是发号施令的人在这里,他们没有命令岂会随便往这里闯?”
周之龙说:“仇大哥,我们不过是谨慎一点罢了!”
仇奕森又向方龙说:“方老大,尽管你利用闵家两个年幼无知的外孙女儿做要胁,但是你仍是一介船帮之主,闵三爷还是要我款待你咧!”
方龙大为愤懑,狠狠地向地上唾了一把吐沫,说:“他妈的!全是你姓仇的一个人在捣鬼!”
仇奕森将酒菜摆开在方龙的跟前,又是哈哈一笑,霍然拔出了腰间的刀子,突伸至方龙的跟前,向方龙的独眼比划了一番,又说:“假如是我讨债,我必讨你这只独眼,让你双目失明,连大白天也不知道是亮的还是黯的,那么你就不会动许多邪门脑筋了!”
方龙说:“姓仇的,因为俺手脚都被捆绑,你就神气活现了。一旦有机会,且瞧俺剜你一只眼,让你和俺一样的变成独眼龙!”
仇奕森冷冷一笑,沉下刀子一挑,竟将缚在方龙手上的绳子挑开了!
周之龙和彭澎大惊。
周之龙惊惶说:“仇大哥,为什么你替他把绳子松了?”
仇奕森摆手,说:“是江湖上的礼貌,我是奉命招待方大哥喝酒来!”随后,仇奕森将刺刀插在当做桌子用的木箱之上,一面倒了两杯酒。
方龙手上的绳子松脱下,舒了舒筋骨,边说:“嗯,是陈年的白兰地呀,好酒!”
菜肴也不坏,炸鸡腿、猪排、香肠、卤肉。
方龙馋极了,毫不客气,一手拾起酒杯,一手抓起鸡腿,狼吞虎咽大嚼起来。
他边说:“改天有机会,你落在俺的手中,俺也会同样待你的!”
仇奕森说:“这种机会,随时都会有的,就看你能不能把握机会就是了;既然有好酒,我们何不乾一杯?”
方龙也表现得很豪迈,仰起脖子大盏的酒就咽下去了。仇奕森又再次的替他把杯子斟满。
方龙说:“仇老弟的意思,是否想把俺灌醉呢?”
仇奕森说:“想把方大哥灌醉,恐怕还不大简单呢!”
“多拿两瓶好酒来就行了!”
周之龙弄过来一副手铐,向仇奕森说:“还是把他铐起来比较安全一点!”
仇奕森摇手说:“这就不是待客之道了!”随后又说:“天还没有黑呢,你们的紧张是多余的!”
方龙也取笑说:“俺的双腿仍被捆绑,就算本领更大,也施展不出来。你们这些小老弟,恐怕都是没见过大世面的。让俺舒舒服服的享受完这顿晚餐,酒有七分醉,仇老弟在和俺攀这个交情,无非是希望俺说出闵三爷的两个双胞胎的外孙,被俺幽禁在什么地方。”
仇奕森哈哈一笑,说:“想方大哥酒喝到七分,可不容易呢!那么我们再来乾一杯!”
方龙说:“好的!乾!”
仇奕森冷冷地说:“方大哥真有先见之明,试想,闵三爷总共只有三个女儿,两个外孙女儿,怎能不关心?不宝贝?这和方家的四弟兄相彷佛,他们总共只有一个大哥,这位大哥只有一只独眼,那枚圆睁睁的怪眼,就是他们的智慧之匙。我假如把这枚眼珠剜掉,他们四兄弟便会摸索在黑黯之中!并且永远摸索在黑黯之中!”
方龙取了一杯酒猛一口喝干,毫不在意地说:“你除了会在俺的这个独眼上打算盘之外,还会什么呢?”
仇奕森突地自木箱上拔出那柄尖刀,扬空在方龙的脸前一挥。说:“我就是要取你这只独眼!”
方龙吓了一大跳,可是经过了冷静之后,又呵呵笑了起来:“仇老弟,你无非是在吓唬俺罢了。试想,你伤害了俺,俺的三个胞弟会教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活得成吗?”
仇奕森一冲上前,卖了狠,扬着刀子说:“娉娉和婷婷现在在什么地方?快说!”
“哈!”方龙干脆抬起酒瓶,将瓶子里剩下无几的一点酒,一口饮尽。随 540e." >后将酒瓶向墙角里一扔,“乓”的一声,酒瓶砸得粉碎,也逞狠说:“仇奕森,你只管来好了,俺方龙就算丢掉了性命,还有俺的三个兄弟给俺报仇呢!方家的弟兄,开了杀戒时,会有你瞧的!”
仇奕森怒极了,恨不得就此一刀下去。可是,他还是个有涵养的人,忍住了这一口气。
彭澎已冲过来,向仇奕森劝说:“仇大哥,别和他一般见识,天色已经黑了,我们应该如何布防?”
仇奕森有下台的机会,向周之龙说:“手铐给我!”
周之龙也趋了过来,将身上藏着的一副手铐,交给仇奕森。
“大哥,我早说过,要把他铐起来!”
仇奕森说:“非但要铐起来,而且要反铐!独眼龙是希望要尝尝这种味道呢!周之龙,不妨铐得紧一点!”
周之龙即发了狠劲,拖方龙至梁柱之旁,将他反铐在柱子之上,特别将手铐的齿磨收拢了,使方龙动弹不得,若是他稍加挣扎,手铐的齿磨必会擦破他的手腕。
仇奕森又向周之龙说:“扯一块布物,把他的嘴巴也给堵上!要在这所破仓库里布署的话,屋顶的大梁上是最理想的地方,你们二位都可以睡到大梁上去!”
“仇大哥,你呢?”彭澎问。
仇奕森说:“我在这里陪着你们,我睡在方龙头顶上的废木箱上!”
分配已定,他们各分了毛毡和枕蓆,灭去灯光,有的睡上屋顶横梁,也有睡上废木箱堆的,各把枪械武器置在枕畔,严阵而待。“方家四怪”的厉害谁都清楚的,他们需要防范。周之龙和彭澎俱是酒徒,他们带了酒肉,在仓库的横梁顶上一杯来一杯去,竟吃喝起来了。
仇奕森关照说:“你们二位怎样吃喝都可以,反正我们在守夜,但是要少说话,不露出任何声息。要知道万一真的有贼人摸索进来,你们的行藏败露,便坏了全局。”
正在这时,那仓库的大门呀然洞开,竟真的有人摸索进来了。
负责把守的周之龙、彭澎、仇奕森,都急忙拾起了枕畔的武器。
“怎么没有灯?”竟是女人的声音呢,是凤姑在说话:“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仇奕森没有做声,周之龙却说:“我的祖奶奶,没你的事,我们已经是在提心吊胆的了,别来吓唬我们好吗!”
“骚胡子也在这里吗?”凤姑还问。
“你管谁在这里呢?反正我们是在看守着江洋大盗,‘方家四怪’的老大方龙——独眼的响尾蛇……”
“我是找骚胡子来的,他可在这里?”凤姑再说。
“骚胡子在与不在,都不打紧,你愿意来陪陪我们吗?”彭澎有了酒意,轻浮地说。
“呸!凭你也配!”凤姑扭头便走。
这天晚上,C岛海沿上,雷诺那孩子凭他自己小小的年纪用双手搭出来的那座小码头,驶来了一条小舢板,船上有三个人,悄悄地拢上岸。
先跳上岸的人缺了一条膊胳,以断臂上接的一条钢钩把绳缆缚在码头的柱栓之上。
其中最瘦小的一名窜上了岸:“两位哥哥记着,咱们只是给‘闵家花园’传信息而来,别在这里开杀戒,否则我们会自乱脚步!连袁大麻子也会瞧咱们不在眼啦!”
方虎、方豹点着头,拉了一把,扯方犊上了岸。
不久,雷诺所居住的那间简陋的小木屋的破木板门上的门栓,被用小刀子挑脱了,门外遁进了三个人影。他们交头接耳了一番,一个人影把守在门外,另外的两个人蹑步进了房。
其中一个缺了手臂装上了钢钩的,他把守着倒卧在地板上稻草堆中的雷诺,另一个人却趋至床畔,向正在打着浓鼾的老人雷诺父亲看了一眼。
那老家伙也睡得真香,贼人挑开了门栓,进了屋子,他还睡得呼噜噜的。
歹徒拔出了刀子,摸出了一张字条,实行插刀留书——将字条用刀插在床畔的板壁之上。
跟着一声如鼠叫的哨声,两个歹徒从容出屋,集合了留在门外把风的一个人,一起向海滨逃去。
次日清晨,哈德门的一伙小弟兄在“闵家花园”的大门前发现了一只用刺刀留上的纸包,上写呈“闵金姑亲启”。解开来,竟是一撮黑色头发,连着一只蝴蝶结,余外连什么字也没有。
哈德门将纸包交给了闵三江。闵三江一看而知,那是乳臭未乾孩子的黑发,柔和得像棉絮一样,分明是他那两个外孙女的头上头发。
闵三江本不想让金姑知道,无奈金姑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听说哈德门有事情报告,急忙奔下楼来。
她向父亲哀求说:“孩子是无辜的,请救救孩子!爸爸,我们接受投降吧!钱算得了什么?只可恨我没有钱,要不然无论花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把孩子赎回来,那怕是要我的命也可以……”
仇奕森在废仓内守了一夜,连什么动静也没有,闵三江派邵阿通来请他过去。
方龙突地睁大了一只怪眼,赫赫大笑,说:“我已经听到了哭声,可能是我的三个胞弟,已经展开了报复的手段呢!”
仇奕森没理他的岔,吩咐周之龙和彭澎多对方龙注意。
他正在朝大厦过去之时,忽的雷诺和巴法奴匆匆跑进了“闵家花园”。
“不好了,仇先生,昨晚上有贼人在我家里插刀留信……”雷诺边叫嚷着,边将手中持着的一柄利刀和一张字条,交给了仇奕森。
那字条是歪歪倒倒的几行字迹,写着:“姓仇的,限你在正午之前放释我们的大哥,否则我们姓方的开了杀戒,就难以收拾了!”
仇奕森看完字条,冷冷一笑,吩咐雷诺和巴法奴在花园内等候着,他朝大厦过去了。
仇奕森跨进门,闵三江即将手中的一撮头发递给仇奕森看。
“这是今天早晨哈德门在‘花园’的大门前发现的,说明了方家的弟兄要实行撕票了!”闵三江说。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他们不会撕票的,有方龙捏在我们的手中,他的三个弟弟岂会置他们大哥的性命而不顾?这只是一种恐吓的手段。方家弟兄的性格,闵三爷也很清楚,他们要撕票,早就下毒手了,何需要一再警告?”
闵三江说:“依仇老弟的看法,我们该如何应付?”
仇奕森说:“最好是冷静,忍耐;我相信方龙的三个弟弟,必会出面邀我们谈判的!”
闵金姑哭得像泪人般的,她捶胸跺脚,向仇奕森说:“仇叔叔,骚主意全是你出的,两个孩子若有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啦!”
仇奕森无可如何,他暗自忖道,金姑根本什么也不懂,爱护子女乃人之常情,向她多解说也没有用处。
银姑在旁,却冷言冷语地说:“仇叔叔,你一生的英名,不砸在赌城,恐怕就要砸在C岛上了!假如说,娉娉和婷婷真遭受了海贼们的毒手,金姑姐姐会让你活着离开C岛,那就是怪事了!”
“银姑,你少说两句!”金姑叱斥说。
凤姑是刚起床,站在楼梯口间,也指银姑说:“你少插嘴!艾莲娜突然间逃脱了,我考虑再三,准是你私放的!”
银姑发了狠,怒目圆睁,拾起身畔的鸟枪;举枪向凤姑瞄准,说:“你凭什么指我释放艾莲娜?有什么理由?快说出来!”
凤姑大怒,可是她是穿着了睡衣,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她一纵身,跃下了楼梯,指着银姑,加以叱斥说:“你有种的只管开枪,别以为你能瞒得了人,可是却瞒不了我!大姐夫的姘头是艾莲娜,艾莲娜的姘头却是狄宝嘉,狄宝嘉的姘头就是……”
银姑大怒,立时拉弹匣上膛,咒骂说:“三妹,你竟敢侮辱我……”
闵三江一看情形不对,勃然大怒,拾起桌上的茶杯猛向地上砸去。“我们闵家已经落在什么样的处境中了?你们姊妹几个,非但不团结,而且还要自相残杀么?”
闵家的几个女儿,平日都是娇纵惯了,可是闵三江一发脾气,她们也不由得不怕。
二姑爷柯品聪立刻抱住了他的妻子说:“唉,银姑,纵然三妹不对,你又怎可对她这样?”
银姑愤然将鸟枪向地下一扔,咬牙切齿地说:“凤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自以为她已经抓着了一个仇奕森,给她撑腰,就全不把我放在眼内……”
仇奕森当着闵三江的面前,感到非常难堪,忙说:“银姑,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在帮助你们闵家解决问题!”
凤姑倒是被银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冲上前,抢起金姑手中的猎枪,举枪向银姑便打。
在这一刹那之间,仇奕森的动作快,夺过了凤姑手中的猎枪,拦腰一抱,把凤姑扔在沙发上去了。
“瞧,多亲热呀!”银姑哈哈大笑。
柯品聪却按捺着他的妻子说:“银姑,我们不是没有好的日子过,何必留在这种地方沾惹是非?走吧,我们回M市去!”
“不!我就要留着,看他们能把我怎样?”银姑说。
闵三江蓦地扬起了手中的拐杖,吼骂说:“谁再多说一句,我就揍谁!”
仇奕森劝止凤姑,少说两句。柯品聪做了好人,哄着他的妻子走出户外去了。
闵三江痛苦不堪,跌坐在板椅之上,招手向仇奕森说:“你叫他们统统滚蛋,我要和你详细谈谈!磋商一番!”
仇奕森说:“这时候不再有什么好谈的了,还是设法先救你的两个外孙女儿的性命要紧!”
闵三江像是光了火,向他的保镖邵阿通说:“把所有的人全驱出客厅外去,我不要见任何的人!”
邵阿通无可如何,不管是谁都教他们回避。
仇奕森说:“那么我也该离开这里了,我该做的事情还多得很哩!”
闵三江一跺拐杖,向仇奕森说:“唉,仇老弟,在这环境之下,你还难为我干嘛呢?我也是老糊涂了,需要你的智慧,帮忙我解答许多问题!”
仇奕森说:“你不能公开你的遗嘱,问题必然会愈来愈是复杂,内部的斗争,更会恶劣!”
闵三江仍还是回避了主题,说:“‘闵家花园’内出了内奸,使我烦心,我的三个女儿,都不同母亲,可以说,那是三条同父异母的血脉。她们三姊妹,三个人的性格不相同,生活环境也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对我这老头儿还不错,她们该不会在我的‘花园’内布置内奸!再者,华云道是老弟兄了,他跟了我有大半辈子之多,可说是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反叛我的;哈德门虽有一半是摩洛血统,但终究是我的儿子,他的知识和思想,仍停留在半开化之中,还会对我有什么阴谋呢?还有,邵阿通是个孤儿,自幼我抚养他长大,收他做近身护卫,等于是我的亲生子一样……‘闵家花园’内就只有这些人,你看还会有谁会反叛我的?”
仇奕森取笑说:“三爷,也说不定你是引狼入室,招匿我仇某人到这里霸占你的家产,你防范外人都是小事,先防范你的仇老弟吧!我不希望金姑因为她的两个小女儿的安全对我仇视,我得先设法救她的两个小女儿出险。我没及时离开C岛,惹祸上身,早打算把毕生的名誉砸在C岛之上了!”
他说着,迳自打开酒橱,取了一瓶浓烈的洋酒,大步趋出户外去。
“仇老弟……听我说……”闵三江叫嚷。
仇奕森没有理会闵三江的说话,趋出户外,巴法奴和雷诺仍呆守在户外。
仇奕森说:“你们两个应带同雷诺的父亲全搬进‘闵家花园’里来居住,否则随时都会遭受海贼谋杀的可能!”
雷诺说:“我和海贼是无仇无怨的!”
仇奕森再次走进了废仓库,他将手中的一瓶洋酒拔开了瓶塞,递至方龙的跟前,说:“这是你生命之中最后的一瓶祭酒了,你应该好好的喝!喝痛快了就瞑目归西吧!”
方龙瞪着一只怪眼,说:“仇老弟,别恐吓俺,你不敢杀俺的!有闵三江的一对双胞胎外孙女在俺三个弟弟的手中!”
“他们可能已经撕票了,今早上把头发送来了!”仇奕森说。
“不!那只是他们的恐吓,迫令你们接受条件投降!”方龙得意忘形,吓吓笑着说。
仇奕森说:“不!我认为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撕票了。这两个孩子,是无辜的,我们成年人的斗争,于他们何干?你的三个弟弟,也未免太过恶毒狠辣了!所以这笔血帐,我须得记在你‘方家四怪’老大的头上,我须向你讨还,同样的教你不得好死!”
方龙知道情况不对了,忙说:“仇老弟,咱们之间没有什么难过,俺敢向你保证,俺的三个弟弟,没得到俺的命令,是绝对不敢加害这两个孩子的!”
“但是你三个没有头脑的弟弟,已经糊里糊涂撕了票啦!”仇奕森故意这样说。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你方龙老大哥领导,他们自以为是,什么样糊涂的事都会干得出来的!”
方龙冷笑:“仇老弟!你在讹诈俺罢了!”
仇奕森改变了语气说:“我想和你的三个宝贝弟弟谈谈!应该怎样连络呢?”
“仇老弟足智多谋,号称‘老狐狸’,还会没有办法吗?”
仇奕森说:“踏遍了C岛,就是没发现他们匿在的地方!”
“那么释放俺,俺带你去!”方龙嬉笑着说。
周之龙在旁怂恿仇奕森说:“大哥,我懂得用刑,教他坐坐老虎櫈,保险他全招了!”
方龙立时向周之龙唾了一口吐沫,说:“呸!俺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还会害怕老虎櫈吗?你只管来吧!看俺在不在乎!”
彭澎是比较鲁莽的,立时冲上前就要动拳头。
仇奕森连忙制止,他说:“时代进步了,要用刑,什么老虎櫈、灌凉水、拔山罐,都已经落伍了。我有办法,教他们‘方家四怪’的大哥,乖乖的,心平气和,向我们说出实话!”
方龙愤然说:“哼,仇老弟,假如你真愿意丢掉两个小女孩的性命不管,你不妨试试看!”
仇奕森说:“我当然要试!”说着,他一挤眼让周之龙和彭澎一同帮忙动手,先将方龙从梁柱上解下来,平放在床板上四平八稳地捆绑牢了。
方龙自然有点吃惊,说:“老弟,你究竟打算怎样?”
仇奕森没予理睬,掏出手帕,将方龙的眼睛给绑上。
“哼,灌水吗?灌汽油我都不含糊……”方龙仍逞强说。
仇奕森早准备好了一些的道具,在方龙的身畔布置了一番。蓦地,他用一根带者皮管的粗针,在方龙的手腕上扎下去。
立时,就听得“滴,滴,滴……”的声响,那是血液往外直流,底下还有一个盆子盛着,所以滴血的声响,甚为清脆!
“仇老弟你这是在干什么?”方龙战悚着问。但是他被捆绑得牢牢的又无法挣扎得起来,连他的一只独眼也被蒙上了,看不见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
仇奕森说:“方大哥,你毕生是英雄好汉,假如让你死得太快,我也不甘心,那太平乏无味了。所以我在滴你的血滴,一滴一滴的,教你慢慢地连身上最后一滴血也滴光,然后才死掉!”
方龙听着那“滴,滴,滴……”的声音,也感到异常的恐怖,呐呐说:“假如你害死俺,我的几个楞头楞脑的弟弟,是真会撕票的!”
“不!两个小女孩早被撕票了!”仇奕森说。
“不,俺可以保证他们一定活着,只要俺活着,两个孩子一定活着……”方龙说。
仇奕森便说:“那么我需要和他们谈谈!”
“哼,你无非迫俺供出他们所在的地点。老实说,俺的三个兄弟斗你不过,俺是宁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仇奕森说:“你已经有怕死的形状流露了!”
方龙逞强说:“俺不怕死,俺死了有两个小鬼给我垫棺材!”
以后,方龙便咬紧牙根,直条条地躺着,静听那滴,滴,滴……的声响,但每滴的一响,他都微微地惊跳一下。
“骚胡子,你在搞些什么名堂?”忽的,一个娇滴滴的嗓子出现在废仓库里。
“我让独眼龙一滴血一滴血的减少,慢慢的死去,否则太便宜他了!”
凤姑还要再说话,仇奕森已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巴。
仇奕森以最快的动作将凤姑拉出了仓库之外,然后说:“你几乎把西洋镜拆穿了,我无非是迫方龙供出娉娉和婷婷囚禁着的地方!”
凤姑不解,说:“骚胡子,你滴的是水呀!”
仇奕森含笑说:“不能不留方龙活着,否则娉娉和婷婷也活不了!”
凤姑说:“你耍的把戏,很令人费解!”
仇奕森说:“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在美国,有一位心理学家,利用死刑囚犯作心理试验。他蒙上死囚的眼睛,割破他的手腕,并告诉他说,要把他身体内的血液滴光,他就死了!但是囚犯的身旁,却是用自来水滴着,一滴,一滴的,其实都是水,囚犯的手腕上并没有流多少血。但是数小时之后,囚犯竟然真的死了!”
凤姑说:“你也采用这方法对付方龙?”
仇奕森说:“我在逼他说出娉娉和婷婷和被藏的地方,也就是让他的几个宝贝弟弟和我作一次当面的谈判!”
“若是独眼龙和那个囚犯一样,真死了,事情岂不更糟糕?家方的三个弟弟就必然非撕票不可了!”
仇奕森说:“不会的,方龙是善用心计的人,他不肯拖时间受罪死去的,他宁可痛快的接受一刀。你且看,不久,方龙就招供了!”
果然的,方龙已经在叫嚷了:“仇老弟,仇老弟,让俺跟你说话!”
仇奕森即立刻进入仓库里去了,趋至方龙的身畔,说:“有什么话,只管快说吧!”
“你先把俺放开,俺和你好好的谈谈!”方龙喘着气息说。
“不!你先告诉我,两个孩子被你们幽禁在什么地方?”
“路途遥远,你鞭长莫及,还是先把俺放开吧!”
“不!”仇奕森说:“你的血液差不多已滴出五分之一了!离阎王殿不远!还是快告诉我怎样和你的三个弟弟连络,我要找他们作详细的谈判。”
“快放开俺……”方龙挣扎着。
仇奕森说:“告诉我,你的三个弟弟在什么地方?”
方龙被逼无可如何,便说实话:“他们在C岛大码头,对过的一艘插有黄旗的渔船上。你在码头的楼顶上,插上红旗,他们就会派人来接你!”
“真的吗?”
“一句也没有骗你!”方龙叫嚷着说:“快放开我!”
“到底应该插红旗还是黄旗?或是其他颜色的旗子?”仇奕森狠声说。
方龙说:“当然插红旗!插了红旗,俺的几个弟弟就会派出人来,接你上他们的船上去!”
“你没有撒谎么?”
“俺有需要撒谎的么?”
“好吧!”仇奕森向周之龙和彭澎一挤眼,命他们把工具该撤走的撤走,同时,他将方龙手腕上刺着的一根带皮管的小针也拔掉了,他即用小刀把绑着方龙颈项及手腕上的绳索一一割断。
方龙坐了起身,急抓掉了绑着独目上的布物。由于双目被缚的时间过久,他像打寒战似地,一阵拧首,藉以恢复视线。
当他睁大了眼睛,瞧见了当前立着的仇奕森,又看见地面上置着的,几乎是满满的一脸盆的血时,不禁打了个冷战,指着仇奕森诅咒说:“俺毕生在江湖上打滚,人家称俺的绰号为‘独眼响尾蛇’,意思就是说俺够凶够狠,够毒辣,够阴恶!想不到仇老弟,你比俺更辣手呢!……”
仇奕森冷嗤说:“哼,这算得了什么?假如说你对我所说的不是实话!我会给你尝更难尝的滋味!”
方龙说:“我是讲究恩怨分明的,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相同的待遇!”
仇奕森说:“也许等不到那一天,我们的筵席早就已经散了啦!”随后他一扬手,又说:“我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到码头的大楼上去插红旗去了!”他说完向屋外就走。
“仇老弟……”方龙叫嚷着。
“怎么样?方老大哥!”仇奕森止下了脚步问。
方龙呐呐地,欲言又止。
“方老大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一意孤行,必会有反悔之日!”
仇奕森点了点头,指挥周之龙和彭澎将方龙重新绑在梁柱之上,说:“不等我回来,不要放开他。方龙的绰号,称为‘独眼响尾蛇’,响尾蛇胆是最为强身壮阳的,我不回来,你们只管挖他的胆下酒就是了!”
周之龙和彭澎也知道仇奕森的话中必有因,但是用意何在不得而知,便漫应了事。
“仇老弟……”独眼龙再次叫嚷。
可是仇奕森已远去了。
仇奕森借了华云道的汽车带着巴法奴和雷诺下山去,凤姑一定要同行。
仇奕森说:“方龙是个鬼计多端的人物,是否会中他的计不得而知。你最好是留在‘花园’之内!”
但是闵凤姑不管,提着鸟枪就爬进汽车去了。
华云道在路口上说:“请把汽车停在老地方,我们还是在那儿会面!”
仇奕森点首说:“知道了!”
第八章 老谋深算
C岛的公用码头,有着一座四层楼建筑的水泥大楼,那是“观光协会”的建筑物。几层的大厦楼面,分给了海关、码头管理处、治安机关;顶楼上的平台,却是供观光旅客浏览风景所用的,那儿有望远镜出租。
仇奕森和凤姑、巴法奴等,充作了观光客,上至码头大楼的平台,租用了望远镜。仇奕森先叫雷诺吩咐巴法奴说:“你对C岛海湾的情形最熟,你先仔细瞧瞧,可有来历不明的船只?”
巴法奴用望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摇了摇首,说:“没有!”
他们看遍了整个的海湾,没发现有插黄旗的渔船,证明方龙的说话并不可靠。
仇奕森皱着了眉宇,呆默了好半晌,他是在运用智慧,启开了“智慧”的发条!
他爬上大楼的了望塔,摸出“方家四怪”船帮的黑刀黄旗,插在木柱之上。
凤姑已经在下面叫嚷了,说:“独眼龙说的,应该是挂红旗!”
仇奕森说:“在我的记忆之中,海贼船帮用红色代表危险,黄色代表安全。也或是方龙那小子故意想利用我,向他的兄弟提危险的信号!我不愿意中他的计,所以先插黄色的旗子!”
“方龙假如是怕死,说的一定是实话!”
“不过先插一支黄色的旗子试试看,那并不碍事的。”仇奕森说。
旗子插过之后,他们便严密地注意着海湾上的动静。
仇奕森又说:“假如有海贼船隐蔽在海湾附近,他们发现黄旗必用望远镜向这座大楼上窥看,我们也该隐蔽起来,别给他们发现!”
巴法奴首先有发现,他用土语叽叽呱呱地叫了起来,指着海湾对岸的一个绿树丛密的所在,露出了一艘黑油油的机帆。
“看!有一条小艇向岸上划来了!”雷诺也叫嚷着说:“船头上插有一支小旗!”
“嗳,那就是黄旗子生效了!”仇奕森说着,用了望的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小艇上只有一个人,那好像是方家的老三,缺嘴巴方豹呢!”
“我最看不惯这家伙!”凤姑说:“抓到他要好好的收拾他!”
仇奕森即让大家离开那座大楼,说:“我们要隐蔽起来,方豹是看见黄旗,接应他的大哥来的,必然方虎和方犊仍在窥望着!”
仇奕森在码头的四周布了局,他决意要活擒方豹,多活擒“方家四怪”一个人,娉娉和婷婷就可以更安全。
那艘小艇徐徐地向岸畔划过来了,方豹的模样,好像至为得意,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似在唱着歌呢。
凤姑的情绪有点紧张,她手持鸟枪,恨不得就把那个面目丑恶的海贼射进海里去。
这时候,华云道已经赶下山来给他们接应了。
仇奕森已经和华云道打招呼了:“我们正在张网捕鱼。看!大鱼来了!”
华云道抬头看那大楼了望台的柱上,插着“方家四怪”的船帮黄旗,说:“为什么插黄色的旗子呢?”
仇奕森说:“幸好插的是黄色的旗子,假如听信方龙的说话,插上了红旗,可能这几个海贼就要逃窜得远远的了!”
过了不久,方豹所划的小艇靠岸了,靠在右边渔民用的破木板小码头,拴了绳缆,大步跨上了岸。他的一双贼眼,不断地向码头大楼左右观望,似乎有点诧异,也或是因为他的方龙大哥并没有守候在约定的地点。
方豹有了疑心,东张西望的。
仇奕森蓦地闪身出去,迎在方豹的跟前,高声说:“方老三,我在这里恭候很久了!”
方豹大愕,急忙伸手向腰间。
仇奕森已窜身冲上前,握着拳便打,方豹不及还手,已跌落地上,仇奕森趁势又是一脚。
方豹自腰间拔出的手枪..已滚落在码头的水泥趸上了,他还想要挣扎起来反抗。
仇奕森毫不客气,拳如雨下,打得方豹龇牙裂嘴的。方豹拳脚上的功夫比仇奕森差远了,竟又伸手自裤腿里拔出一把匕首,可是又被仇奕森一脚踩住了。
“你再要赌狠,就等于自讨苦吃了!”仇奕森说。
巴法奴、华云道等几个人一并上前,将方豹拿住了。
方豹的缺嘴巴喷着了沫涎,呐呐地说:“俺的大哥呢?”
仇奕森说:“你的大哥在山上等着你呢!”
“嗯,俺中了你们的诡计了。”
有几个在码头畔嬉耍的孩子,发现这方面有人在打架,都围过来看热闹了。仇奕森让巴法奴和雷诺把他们驱散。
仇奕森指着那条贼船,向方豹严词厉色地问:“在那条船上,还有着些什么人?”
方豹垂首丧气地说:“俺的弟兄,全在那船上!”
“除了方虎和方犊,还有几个喽罗?”
方豹忽然咬紧了牙根说:“不管怎样,反正俺上了岸,他们不见我回,就会撕票!”
仇奕森说:“你的缺嘴巴说话不很方便,还要耍贫嘴,且看我割你的舌头!”
看热闹的土人孩子不肯离去。华云道说:“我们且先把他押回山上去再作道理!”
仇奕森犹豫了半晌,说:“好吧,先让他们弟兄见见面也好。一个人垫棺材嫌寂寞了一点,有两兄弟作伴也正好!”
闵凤姑说:“我们何不等他们其余的两兄弟再上岸时,一并把他们拿回去呢?”
仇奕森说:“方豹不返船,他们弟兄恐怕不会再登岸了!”
方豹喷着沫花,结结巴巴地说:“他们不听俺的信号非但不会登岸,而且还杀进‘闵家花园’呢!”
华云道给他当胸一拳,叱斥说:“没教你说话时,不要噜嗦!”
仇奕森向华云道计议说:“秃老,你且先把他押回山上去,先让他们弟兄见见面作最后的诀别吧!”他说着,和华云道咬了耳朵。
华云道点首应允,即把他的那辆汽车驶至码头旁边,让他带来的两个枪手,将方豹架上汽车,边向凤姑说:“丫头,你随我回去吧!”
凤姑摇首说:“不!我还要帮助捉拿方家的另外两怪!”
仇奕森说:“恐怕他们不再会登岸了!”
“他们的船既然在海湾之上,我们何不出海捉拿呢?”凤姑很天真地说。
“秦文马的汽油快艇不在这里,用别的船,恐怕我们会吃亏呢!”
凤姑便用半生不熟的土语向雷诺叽呢呱啦地说了大堆的话。
雷诺说:“有一条可供出租的游艇!”
华云道却劝阻说:“仇老弟,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有两个活口扣在我们手上,相信两个孩子的安全就不会有问题了。我们脱离海洋生活多年,都不惯水战,在海洋上会吃亏的!”
“我们应该乘机将他们四弟兄一网打尽!”
仇奕森让巴法奴和雷诺把游船雇来了,添足了汽油,让他们全上了游船,先加以准备一番。
仇奕森即趋上了码头大楼。他自衣袋间,取出了预先准备好的一幅红布,这也就是方龙关照仇奕森的,要在码头大楼的桅杆上要插的红旗。
仇奕森将桅杆柱上的黄旗取了下来,将红旗换了上去。
他插上了红旗之后,取望远镜窥看那艇贼船的动静。
过了好半晌,那艘贼竟然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仇奕森略感到诧异,到这地方来插上一幅红旗,是方龙关照的、不管他的用意是恶是善,至少在海湾上,他的那艘船,也应该有所反应。
可是这会儿海湾上,连什么动静也没有。
仇奕森也静默着,只不断地用望远镜窥看。
“奇怪了!”凤姑是沉不住气的,趋了过来说:“刚才插了黄旗,还有一个方豹划上岸来受捕,现在插了红旗,他们反而相应不理么?”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贼船上,现在只剩下方虎和方犊两人了,方虎是凭狠恶辣作恶为害,方犊还会动一点小脑筋!或许他们还需要商量一番!”
凤姑抢过了仇奕森手中的望远镜,向那艘船细细探望了一番。
“不!也许船上的两个糊涂虫根本没发现这大楼的上面已经换上了一幅红旗了呢!”
他们正说间,那条机帆的马达响了,调过了船头,竟向海湾外驶去,连那张破布帆也张开了。
仇奕森说:“对不?红旗是危险警告的信号,幸好我们先插了黄旗,才又抓到了一个缺嘴巴的。现在看见红旗插上了,他们知道有变故,已经打算逃跑啦!”
凤姑说:“我们有汽油快艇,可以追得上!”
仇奕森说:“但可要小心,他们或会有什么诡计呢!”
“‘方家四怪’只剩下二怪了,我们还怕他们什么呢?”
“不可轻敌!”
闵凤姑拉着了仇奕森,匆匆自码头大楼下去。上了游船,掣动了马达,踏上了油门,她亲自驾驶,急速地向海湾出去。
海贼船和她们的距离甚远,追上去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仇奕森先检查枪械,边和巴法奴和雷诺两人商量,教他们应战的方法。
“哼!他们逃出公海去了!”闵凤姑说。
“说不定他们要引我们进入圈套呢!”仇奕森说。
“他们驶出的航线,是背着魔摩岛,那里不会有什么埋伏!”凤姑说。
“我们不要轻敌就是了!”
凤姑的性子急不过,开尽了速度,汽船在波涛中颠窜不已,和那条海贼船的距离仍然很远。
仇奕森说:“你别追不上海贼船,自己先把船沉了!”
忽然间,“拍,拍,拍……”的一阵声响,海贼船竟先行开火了。
闵凤姑拾起了她的猎枪就要还击。
仇奕森说:“急什么呢?我们双方仍都在射程的距离之外,方家二怪无非是示威罢了!”
幸好他们的一艘汽船早已经添足了燃料,即算追出了公海,也不至于有回程无燃料的顾虑。
仇奕森却一直在打量四周的环境,因为他觉得情形不对,那条海贼船确实好像是有意完全脱离C岛。
“巴法奴,你是吃水鬼饭的,对这条航线可熟么?”
雷诺将仇奕森的话向巴法奴翻译了之后,巴法奴摇了摇首说:“这方向我从未去过,但是听说环境很恶劣。它称为‘魔鬼礁’,比槟榔礁礁石更多,不熟悉航道的,随时都会有触礁的可能!”
仇奕森便向凤姑说:“看情形好像是故意逗引我们追向那个方向呢!”
凤姑仍然满踏油门,不顾一切乘破浪地向前追赶,说:“我们的汽艇是浅底的,就算礁石更多,对我们也无损,有什么可怕的?”
“砰,砰,砰,砰……”又是一连串的枪声。他们相接近尚不在射程之内,方家的二怪为什么老在打枪?很显然的,他们是在故意逗引他们追赶,要不然浪费弹药干嘛?
仇奕森说:“再追下去,恐怕对我们不利了!”
凤姑说:“不要着急,他们是在慌乱的情形之下,欲阻止我们追赶罢了!”
仇奕森说:“能小心最好,‘方家四怪’在江湖混了多少年,能领导一个船帮那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们万不能轻敌。在这汪洋大海之上,绝不能和在C岛的海岸码头可比!”
海贼船又在打枪,闵凤姑已经是沉不住气了,她招手让仇奕森帮忙她把持着舵盘,一面举起了她的大号猎枪还击。
仇奕森说:“何必呢?你无非是在浪费弹药罢了!”
可是闵凤姑是楞脾气的孩子,她有了决策之后,是恁怎的也劝不听的。
她的那双管大号猎枪笨重异常,所用的又是铁砂子开花的弹药,打的时候煞是好看,“乓”!如一团火球似地喷出去。
但那亦正如仇奕森所说,她无非是在浪费弹药,根本两条船还不在射程的距离之内。
“小心……”巴法奴在叫嚷。
原来,仇奕森把着方向盘,竟冲向一块礁石上去了。因为船行甚速,整条船飞越而过,船底和礁石磨擦,格嘞嘞地作响。
仇奕森吓了一跳,赶忙将速度减下。
“骚胡子,你怎么搞的,胆量竟这样的小么?”闵凤姑瞪眼说。
仇奕森说:“你别抱怨,且看那些海贼船的速度也慢下了!显然此地的环境险恶!”
“我们也正好借此机会能追上他们!”凤姑说。
“你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把戏在说话!且看,那条海贼船已经熄下了马达,他们只是用着一张帆在航行呢!”
瞧四周的环境,已经是接近了一座不知名的岛屿;再看四周的大小石礁,简直有如麻点般的,数不尽究竟会有多少;大的像是一座山似的,小的就像海水里冒出的羊角般。
怪不得方家二怪所驾的那艘机帆,也熄下了马达了。他们逃至此间,相信对航道也是不太熟悉呢。
“他们引我们到这里来,很可能是准备在此决一死战!”闵凤姑又说。
“不管怎样,我们得小心有埋伏!这里是三不管地区,我们若中计的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凤姑一手接过了仇奕森掌着的驾驶轮盘,边说:“我们既然已抓着了方家的老大和老三,对这剩余下的老二和老四,还有什么可含糊的?他们的那条机帆,还不及我的汽船来得灵活。我们的船吃水浅,他们的船吃水深,若在这礁石密布的海湾中打转,他们必比我们吃亏!”
仇奕森边在打量四周的环境,边应对说:“我们总共只有两条枪,攻不拢他们的船身,万一他们有埋伏,我们更糟了!”
“方家四怪,也不过只剩下弟兄两人,难道说,我们对付不了他们么?”
“可是除了方虎、方犊之外,还有其他的海贼呢……”
蓦地!那条海贼船好像是触了礁,竟停搁在一幅岔字型的海礁堆上。
闵凤姑小心翼翼地驶着船,穿行在密布的礁石间,向海贼靠拢过去,边说:“我们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仇奕森犹豫不决,他须得考虑:方家四怪剩余下的这艇海贼船,因为发现码头上,插有红旗,所以驶离C岛,边走边战,似乎是有意把他们吸引到这暗礁密布的“海谷”上来的,他们岂会这样容易就“束手待缚”么?
闵凤姑的性格,是表现了男儿的作为。她减下了船行的速度,徐徐地向海贼船拢过去,又举起了她的那支大号双筒猎枪,用铁砂子开花弹药,连打了两枪。
仇奕森说:“你无非是在浪费弹药而已!”
但闵凤姑不听,仍坚持己意而为。
贼船也不甘示弱,他们也举枪还击,可是因为双方保持了有相当的距离,长短枪的力量还是有限的。
仇奕森再次向凤姑警告说:“贼船既然已经停留在那里,不再驶动,我们就不必再拢过去了!”
凤姑不乐,说:“为什么?我们大可以把他们逼降!”
仇奕森说:“他们的船,是木造机帆,就算马达抛锚,还可以用布帆航行。我们的汽船是铁皮造的,若是汽油缸中弹,立刻会焚烧爆炸,船沉海底。那时候,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到水底去喂水王八,实在犯不上呢!”
闵凤姑虽然逞强,也还是三心两意的,她实在没有把握战胜这一局呢。
“骚胡子,难道说我们就此罢手,折回去么?”她问。
“不?我们应该考虑!”仇奕森替凤姑扭熄了马达,不和海贼船接近。
“我们的作为,必被讪笑!”凤姑埋怨说。
“假如我们白丢了性命,那更冤枉!”仇奕森仍在打量四周的环境。
“方家二怪”的那条机帆,仍断断续续地举枪向他们的汽船射击,可是因为距离过远,枪击并不发生作用。
仇奕森忽向巴法奴和雷诺说:“你们二位,可有把握去凿他们的船底,让他们的船完全停航?”
雷诺仗着水性娴熟,不知天高地厚,说:“我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巴法奴却挥手说:“这海谷的环境我不熟,海底下的暗礁密布,而且海水又这么清澈,贼人又有枪。我们潜进海底,他们很容易就把我们击杀在海中!”
“我给你一百元美金!”仇奕森说时,已数出一百美元置在甲板之上,用铁器压起,又说:“任务完成后,这叠钞票就是你的了!”
巴法奴立时喜出望外。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百元美金对他而言,是一笔天大的数字,这家伙高兴得几乎肯将生死置之度外呢!
雷诺在旁看得眼红,也自动的要参加这项行动。
仇奕森说:“你年纪小,恐怕体力吃不住,你留在船上,另外有任务给你。”
巴法奴接过了仇奕森交给他的工具,那是一把铁鎚和凿子。仇奕森教他设法凿开海贼船的船底,只要挖开一个洞,能漏水就行了!
“假如被发现,立刻就逃!”仇奕森关照说。
巴法奴说:“那是必然会发现的,由水底上凿挖,声浪大得很呢!”
“我只希望能把他们的船留在那地方!你潜至贼船的附近时,且等待我们进攻时再动手!”
巴法奴答应过后,取了应用工具,翻身落海,朝海贼船的方向潜泳过去了。
巴法奴是经验丰富的水鬼,自然晓得该怎么掩藏。仇奕森相信他的水上功夫,必不会被海贼们发现。
他算准了时间,忽的向凤姑说:“你一向喜欢逞勇卖狠,这时候是你的最好表现机会。凭你我共两支枪,我们该如何向他们攻过去呢?”
凤姑说:“贼船上也不过只剩下‘方家四怪’的老二和老四两个人了,我们还含糊他们吗?”
仇奕森说:“除了这二怪之外,船上还有一些小海贼,他们都持有枪械的!”
“我们两支枪就能对付得了他们!”
“骄蛮必败!小心为上。我们的处境,呼天不应,唤地不灵,假如我们的船万一翻了,就沉冤海底了!”
凤姑说:“那么我们围绕贼船进攻,逐渐拢过去,务使他们筋疲力尽!”
仇奕森说:“也许我们自己先筋疲力尽呢!”
闵凤姑的性格从来是经不起激将的,立刻上了排档,以全速驶船,绕贼船攻过去。
立时,枪声如骤雨似的,海贼船上起码有六七支长短枪,对准了他们的汽船开火。
仇奕森随时关照闵凤姑,不要把汽船驾得和海贼船太过接近了。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掩护让巴法奴潜至海贼船的船底,去凿穿他们的船舱,海贼再无法开航,便要留在这里。
刹时间,这“海谷”上枪声砰砰,火光不绝,双方各凭火力,各把持了火力的界线。
蓦地,“轰”的一声炮响,爆炸在仇奕森他们的那艘汽艇的船边,浪花溅开了有丈余高。
那是土炮的声响。
方家四怪的那艘机帆,并没有土炮的装置,炮声是打哪儿来的?
仇奕森猛回首,只见一条庞大的机帆船出现在他们的背后。嗨,那竟是海贼袁麻子的贼船呢!它向他们的汽船冲过来了。
袁大麻子消声匿迹多时了,不想到他竟是躲藏在这里了。
“啊呀,骚胡子,我们前后受敌了!”闵凤姑呐呐说。
“我早关照过你,不要大意轻敌了!”仇奕森说。
闵凤姑有了恐慌,立刻调转船头打算逃走。
仇奕森说:“不行,巴法奴在海底之中!”
“但是若被袁大麻子的追近,我们的汽船必被轰沉!”凤姑惊惶说。
“可是我们又怎能舍下巴法奴?”
雷诺惊惶不已,拼命向着海面上高呼巴法奴的名字。
“轰——”炮声又响了。
炮弹落在他们的汽艇旁爆炸,扬起了海水丈余高。
“骚胡子,怎么办呢?”闵凤姑问。
“不要惊慌,沉着一点!”仇奕森说:“我在寻出路呢!”
雷诺仍向着海面上,在呼喊巴法奴的名字。
蓦地,“方家二怪”的那条贼船也启动了。他们是有意再兜拢来,伙同袁大麻子的贼船实行两面夹攻。
忽然,海贼船的船面起了一阵凌乱,似乎是发现了海水下面有人。一声呼嚷之下,很多人都流动在甲板之上,连那个凶狠著名的独钩方虎及方犊也在内,举枪向海面上乱打!
仇奕森大叫一声:“快向他们冲过去!”
闵凤姑手忙脚乱,把着了轮盘,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危险的了,按着仇奕森的吩咐,疾向“方家二怪”的贼船猛冲过去。
仇奕森急忙抢起凤姑手中的猎枪,举起来,砰——砰——二筒铁砂子的弹药向着甲板上的海贼们打去。
大号猎枪的威力虽猛,但只能容二发子弹,二发子弹打过之后,仇奕森置下猎枪。二条船已稍为接近了,他又立刻拔出左轮手枪,瞄准了海贼射击。
“扑通”一声,一个海贼翻身落了海。立时使他们起了惊觉,舍下了海水底下的人,纷纷举枪还击。
“轰——”又是一声炮响!土炮的弹道颇有问题,这一炮竟然打歪了,隆然爆炸在他们的两条船之间。
两条船更接近了,仇奕森手中的左轮手枪,六发子弹也打光了。海贼船的火力比他们强得多。
仇奕森急中生智,取起驾驶室旁的一支信号枪,“砰”的一枪,朝着贼船的布帆打去。
信号枪有硫磺的燃烧液体,夹着风势,那张帆布帆立时烧焦了一个大窟窿。
海贼们的形势更是慌乱。凤姑的猎枪已又装上了弹药,这一次,她装的是猎虎弹,威力比较大。一枪打在船面上,立时炸开了一个焦洞。
巴法奴在海面上露出了头,吁了一口气。
“嗨!巴法奴回来了。”雷诺欢呼。
仇奕森急忙接过凤姑手中的轮盘,来了个紧急刹车,船打了个转,用船尾对着巴法奴泳过来的方向。
“快接巴法奴上船!”仇奕森叫嚷着。
“轰!”土炮又在响。
两条海贼船乱枪密集地向着他们乱射。
“巴法奴,快……”雷诺叫嚷。
巴法奴真像一条人鱼似的,一冲一窜地已接近了他们的汽船的船尾后。
海贼们的枪响密集得使他们透不过气来。
“凤姑,快扔给他一根绳子!”仇奕森关照说。
闵凤姑手忙脚乱,按照仇奕森的吩咐,抛落了一根绳索让巴法奴接着。
仇奕森等不及了,他早找了出路,立时向海湾外冲出去,就用绳索将巴法奴拖在后面。
方家二怪的船驶不动了,袁大麻子的贼船仍在向他们追击。
仇奕森把握着方向盘,满踏油门,乘风破浪,总算能很侥幸地冲出那幅死地,逃出了虎口!
“巴法奴还拖在后面吗?”他问。
“巴法奴还紧拉着绳子……”雷诺说。
“现在可以把他拉上来了。”
“那艘巨大的海贼船仍在向我们追赶!”
“我们已经渐渐接近C岛,他再不敢用炮轰了。同时,它的速度追我们不上!我们先救巴法奴上船来!”
雷诺年纪小,一个人拖不动巴法奴上船来,凤姑也过去帮忙。
可是那条汽船是用全速前进,后面拖着一个人,加上水流的压拖力甚重,想把他拉上船,谈何容易?
雷诺和凤姑两人都甚感吃力。
仇奕森向凤姑说:“你快来把持驾驶盘,只要向着C岛驶回去就是了!”
凤姑便只有放下绳索,回至驾驶的座位,替仇奕森接过驾驶盘。
仇奕森开始帮同雷诺去拉绳索。
袁大麻子的那艘巨型的机帆船已经减下速度,不再追赶了,可能是因为C岛又已渐告接近的关系。
片刻间,仇奕森已将巴法奴拉至船畔,伸出双手,将他提上了船。
巴法奴已经是遍体鳞伤,而且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巴法奴的负伤,并非是着了海贼的枪伤,他纯是被汽船带出珊瑚礁被礁石所割伤的。
假如说,巴法奴没有最大的忍耐力,能紧握着绳索,在水中受到礁石的擦伤,双手一松,他的性命就告完结了。
袁大麻子的机帆船已经折回头了。
仇奕森将巴法奴救上船后,立刻给他灌了一口“白兰地”,并倒了酒,给他浑身磨擦。巴法奴受到刺激,悠悠地转过了一口气,酒精灼痛了他身上的伤痕,猛然呼痛,醒转过来了。
巴法奴原是在昏迷状态之中,当他发现他已落在仇奕森的船上时,立在他面前的又是仇奕森和雷诺时,始才放心了。
巴法奴原以为他已经没命了,可是这时候,他又活转来了。
“啊,这一百元美金,真不容易赚啦!”他叹息说。这时的他已渐能说出些英语了。
“不,这一次,你不止赚一百元美金了!”仇奕森说。
汽船已经徐徐地驶近了C岛。
闵凤姑皱着了眉宇说:“虽然我们又有一次的冒险,但是娉娉和婷婷的下落我们还是没有得到呢!”
仇奕森说:“但是海贼的下落我们已经得到了,假如你的老子肯通报官方,我们只在短短的时间,就可以将海贼包围了!”
“为什么老头儿不肯报告官方呢?”闵凤姑大惑不解。
“三爷要遵守江湖上的道义,不肯通知官方!”
“什么叫做江湖道义?”
“三爷也是船帮出身!”仇奕森不能指出闵三江也是海贼出身,含糊以对了事。
汽船拢了岸,他们一一上了码头,汽船给交还了游船公司的管理处。
华云道又早已等候在码头之上了,银姑也全副武装守候在沿海。
“抓着了海贼没有?”她拉大了嗓子问道。
凤姑和仇奕森都不理会银姑。
华云道已经将汽车驶到码头的近旁,让他们一行乘上汽车回“闵家花园”,去向闵三江报告出海追拿海贼的情形。
这时候,雷诺的父亲早搬进“闵家花园”去居住了。闵三江是听从仇奕森的,特地在哈德门的茅舍旁,给雷诺父子搭了一座简陋的茅屋,供他们父子二人居住。
雷诺经过冒险回家,赶紧的就要去向他的那位残废了三肢的老父报告经过。
巴法奴负了伤,仇奕森命凤姑给他治伤,同时向闵三江报告,请闵三江报案请求官方援助为佳。
仇奕森问华云道:“你把方豹囚禁在什么地方?”
“和方龙在一起!让他们两兄弟面对面!”
“唉!让他们面对面不是办法,隔离问话,或许他们会招!”
华云道说:“周之龙和彭澎,他们说是有最好的对付方法!”
“你把他们两兄弟交给了周之龙和彭澎?”
“他们两个粗中有细,而且会用刑,不怕方龙两兄弟不招!”
仇奕森大恐,万一方家的两兄弟给他们搞死了一个,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他赶忙跑进废仓库去。
这时候,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倒是用了计,将方龙方豹这两兄弟分别绑在两根梁柱之上,各蒙上了眼睛,周之龙在向方龙用香火刑。
他点亮了一支蚊香,不时用蚊香灼在方龙的皮肤上,逼他说出娉娉和婷婷被幽禁的地点。
彭澎却用绳索去勒方豹的脖子,同样逼他招供。
方龙、方豹两兄弟,互相看不见,但他们双方均听得呼痛叫饶之声。
这两名海贼弟兄倒也是满逞强的,谁也没有招。
方龙忍着痛,不断喃喃的咒骂方豹他们兄弟三个无能兼窝囊。他分明让仇奕森去插红旗,警告他们逃走,方豹居然也会自投罗网!
方豹咆哮说:“码头上插的是黄旗!俺们是按照你的关照,看见黄旗的暗号就登岸接你!”
“你有色盲症,俺教仇奕森插的是红旗……”
仇奕森说:“方龙大哥,我插的确是黄旗!”
方龙的眼睛被缚着,深觉诧异,即问:“仇老弟,你是什么灵感?”
仇奕森说:“方家船帮的习惯,挂红旗是代表危险,挂黄旗是代表安全。记得十多年前,方大哥是你告诉我的,也许你忘记了,但是我可没有忘记呢!”
方龙气得两脚乱跳:“妈的,仇奕森呀仇奕森!总有一天,俺会把你剥皮抽筋的……”
仇奕森说:“等不到那一天,我要先把你送进鬼门关了。”
仇奕森仍是用老方法,他取了铁针,在方龙的手臂上扎了一针,然后又利用水滴的声响,说:“方龙,我还是用老方法,要把你身体内的血液滴光,让你一滴一滴的失血死亡!”
“老三,你听见了没有?仇奕森要杀俺!用滴血方法……”方龙向他的弟弟怪叫。
方豹叫:“大哥,你和俺都死不了的!咱们方家有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儿捏在手中,他们不敢动咱们一毫一发!”
仇奕森却趋至方豹的跟前,冷冷地说:“方豹,你已经不必贫嘴了。要知道,我们已经查出你们的那艘破机帆和袁大麻子的贼船藏匿着所在的地方,闵三江已经决意要撇开江湖上的道义不谈,实行报告官方了。所以不久,即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不相信!”方豹咆哮说:“闵三江绝对不会这样做!难道说,他置两个外孙女儿的性命不要了么?”
仇奕森说:“方豹,你的嘴巴烂了,就是因为你贫嘴,其实你不过是凭一根舌头在污七八糟,是很容易对付的。所以我想让你的大哥失血而亡,你却最好用烧红了的焦炭,烧掉你的舌头,让你慢慢的痛死!”
跟着,仇奕森就向周之龙和彭澎吩咐,命他们预备烧炭盆。
彭澎狠狠的踢了方豹一脚,说:“我就讨厌看见你这个缺嘴巴的家伙,把你烧死了,真是活该!”
方豹仍赌狠说:“踢俺的人,俺会砍掉他的一条腿!”
周之龙也斥骂说:“你一辈子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因为你马上就会被烧烂舌头而死!”
凤姑出现在废仓库的大门间,向仇奕森招了招手,教仇奕森出至户外。
“老头儿仍还是不肯报警,他认为那是丢人的事情!他宁可在最后拼个你死我活!”
仇奕森叹息不已,说:“我就知道闵三江会这样做的,可是他又怎能把两个外孙儿的性命置之不顾呢?”
金姑为着她的两个女儿,几乎就要发狂了,她也提着枪,奔向废仓库来了。
“两个贼人为什么还没有招,你们就没有办法让他们招么?”
仇奕森向金姑摆了摆手,说:“金姑,你还要忍耐!”
金姑淌下眼泪,说:“你们当然可以忍耐啦,因为被绑票的不是你们的女儿,不是你们的骨肉……我是做母亲的,怎能不关心孩子的死活?”
“有方龙和方豹捏在我们的手中,两个孩子是绝对会安全的,你只管放心了!”仇奕森说。
“不!两个孩子是太可怜了,她们自幼失掉了父爱,就靠我苦苦养育她们。我宁可牺牲一切,不能失掉两个孩子……”金姑话未说完,号啕大哭,她悲伤得跌坐地上,痛不欲生。
“秦文马真是个王八蛋!”凤姑诅咒说。
“秦文马的问题至今仍解决不了,艾莲娜逃出了闵家花园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究竟她到C岛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和狄宝嘉同来的,狄宝嘉对C岛又有什么阴谋?”
仇奕森皱着眉宇,苦思不已。
“狄宝嘉的问题,应该找银姑查问!”凤姑说。
倏地,彭澎趋出废仓库的大门外,向仇奕森招手,说:“仇大哥,独眼龙又吃不消了,他说愿意招供!”
仇奕森知道,方龙无非是怕死,他真怕身体内的血液被滴光了!
凤姑和金姑也急切地需要知道,方龙究竟会怎样招供。她俩也趋进了废仓库。
是时,室内熊熊地烧着了一大盆炭,这是仇奕森吩咐过用来烧方豹的舌头的。
周之龙正用着火钳子夹了一枚红炭,递在方豹的脸前。
C岛的气候炎热,仓库内空气虽然算流通,但还是够热的,有了一只火盆,更是浊闷。周之龙用烧红了的焦炭递在方豹的面前,用炙热的方法,逼方豹招供。
“还不快说么?两个孩子,被你们幽禁在什么地方?”周之龙边说:“你拖时间,无非是在自招皮肉之苦!”
方豹被焦炭火炙,热得汗流浃背,但仍逞强说:“你只管杀了俺,我受到了什么样的苦,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同样会受什么样的苦!”
方龙被缚在另一根的柱子之上,他的独眼是被布巾蒙扎着,搞不清楚他的弟弟是在受着什么样的刑求?加上手腕上被割破,听得血滴的声响,心情紧张之下,怪叫了起来:“快叫仇老弟来,俺愿意招供了!俺要当面向他说!”
彭澎是负责看守独眼龙的,向仇奕森一挤眼,回答说:“仇大哥没空,你有什么话,只管向我说!”
“不!俺要找仇老弟……仇老弟啊!俺要直接向你说话!”
“不……大哥,你不必招供!”烂嘴巴方豹怪嚷了起来:“大哥,你不必招供,有两条小性命扣在咱们的弟兄手中,谅他们恁怎样的也不敢对咱们怎样的!”
周之龙原是老粗出身,这两句话,使他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倏的狠下了心肠,扬手将火钳子挟着的焦炭向方豹缺嘴唇边一点,“嗤”的一声,冒起了一缕青烟。
只见方豹痛得整个人发颤,身体被缚在木柱上动弹不得,只有两脚乱跺,像一头受了创的野兽似的。
“妈呀……我的妈……痛,痛煞了……”
方龙是被蒙着了眼,看不见他们对他的三弟是用什么刑。
“三弟,三弟!他们在怎样对付你呀……”
彭澎扬手狠狠的给他一记耳刮子,说:“在没叫你说话时,你给我少噜嗦!你快说吧,两个孩子被幽禁在什么地方?”
“叫仇老弟来,俺这回要跟他讲老实话了!”方龙拉大了喉咙嚷叫着说。
“不!向我说也是一样!”
“仇老弟不在么?”
“仇大哥已经把你们两兄弟的生杀大权交给我了!即使我把你们宰掉了,他也不过问!”
方龙是已经露出了贪生怕死的形色,怔了半晌,说:“好吧!俺告诉你,两条小肉票现在被幽禁在什么地方!我们把她俩安置在袁大麻子的机帆船上……”
“这是不可能的事!仇叔叔说过海贼们的习惯,匿藏肉票,必在岸上!”凤姑在仓库的门口间,沉不住气,插嘴说了话。
正在这时候,忽的闵家花园内驶上来了一辆出租汽车,车内坐着的正是秦文马那厮。他的打扮,仍还是油头粉脸,西装革履的。
汽车驶近废仓库的近旁,他发现了仇奕森和凤姑全守在仓库的大门间,便吩咐汽车停下。一跃下了汽车,首先,向仇奕森说:“怎么样?娉娉和婷婷有消息没有?”
仇奕森不乐,说:“你在问谁?”
“我在问你,仇叔叔,怎么样啦?”
仇奕森愤然扬手就是一拳,“拍”的一声,一拳正击中秦文马的下颚。只见秦文马倒仰翻身打了一滚,跌出七八步远。
秦文马“七荤八素”,跌卧在地上,莫名其妙地说:“仇叔叔,为什么打我?”
仇奕森冷冷地说:“自己的子女,平日不尽教养保护的责任,到这时候来问我么?”
秦文马由M市匆匆赶至C岛,舟车疲劳未已,就吃上这一拳,心中自有不甘。但慑于仇奕森的铁拳,他只有说:“我当前的情况和‘闵家花园’是相同的,处在被海贼的包围之中!”
仇奕森冲上前,双手把秦文马自地上揪起说:“我要揍你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你可知道,艾莲娜和她的姘头狄宝嘉全到C岛上来了,他俩到了C岛来干什么的?”
“艾莲娜?她……她来干什么?”秦文马感到意外地问。
仇奕森又是一拳,秦文马又第二次的滚落地上。
“艾莲娜为什么会到C岛上来,你还会不知道么?她伙同了她的姘夫,还实行要向我暗算!用意何在?我正要找你解释呢!”
秦文马大呼冤枉不已:“艾莲娜于我何干?她到C岛来干我何事?仇叔叔,你别再血口喷人了,我秦文马和你无冤无仇……你居心何在?”
“秦文马,你不必狡赖了,金姑已经一五一十和盘向她的父亲托出了。同时‘那卡诺酒店’你的手下人,全都替金姑作了证!你的假面具和你的恶劣行为,早就已经拆穿啦!”
“是谁作的证?难道说,他们一个个的都已经吃里爬外了吗?”
金姑蓦然大步趋了上前,说:“不用任何人作证,有我一个人作证便行了。”
秦文马很感觉到狠狈,委婉地说:“现在我们争执也没有用处,我们要为孩子的安全着想!”
“哼,孩子,你说得倒是好听;你什么时候曾经为孩子着想过的?现在你倒好意思把孩子拿出来做你的挡箭牌?哼,你的想法和做法都显得太卑鄙太无聊了。假如说,我要不是不愿意父亲忧伤的话,这事情早就拆穿了……”
秦文马惭愧不已,他徐徐地自地上爬起,当他拭着唇边,发现已被击裂淌出了的鲜血,乃又忿忿地说:“我们家庭失和,是我们家庭的事情,也犯不着叫外人来向我动拳头!”
秦文马又抵达“闵家花园”,邵阿通已经把消息传给闵三爷了。老头儿非常生气,拄着手杖,一拐一拐的,就奔出大厦外来了。
闵三江目睹仇奕森挥拳怒惩他的“佳婿”,金姑对秦文马的谩骂,闵三江也全听见了。秦文马的狼狈和一副狡赖的嘴脸,闵三江也全都看得清楚。
闵金姑是三爷的第一个女儿,属元配所生。第一次做爸爸,在人生的路途上是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挑起了闵三江的思前思后——他曾经怎样的宠爱过这个女儿……不想到了在他花甲之年,金姑竟是在受苦受难。而且,这个女儿还存着一片孝心,不忍让自己知道这些悲苦的家庭变故,还一直在瞒着他呢!
在闵三江的三个女儿之中,在平日间,金姑是最不爱说话的一个。二女儿银姑最为活泼,而且擅长逢迎人,和她母亲的性格相同,骗人的程度可以骗得死去活来,闵三江最喜爱的是这个女儿,他认为这个女儿有出息。所以银姑长成以后,闵三江渐渐地把大女儿金姑冷落了。
凤姑是闵三江最小的一个女儿,这小妮子的个性倔强,和她的父亲相等,胡作妄为,一副江湖大盗气派,使闵三江也深感吃不消。
闵三江之所以会原谅凤姑的一点,他认为凤姑是个混血儿,混血儿的血液不同,性格总会比较复杂一点的。
所以闵三江对银姑和凤姑的宠爱是相等的、银姑出嫁之后,在三爷身畔的只有一个凤姑了,环境造成,闵三江就只宠爱这么一个女儿!其实闵三江的“家族观念”仍是满浓的!
金姑和银姑的婆家都是闵三江亲自所挑的,闵三江自己是贫寒出身,当然他所挑的是以钞票为对象。
金姑和银姑的婆家对象都不差,一个赌业大王后裔,一个是当铺业钜子的后裔,起码都是“家财万贯”的,女儿出嫁之后绝对不会受苦!
闵三江有这种信心和信念,两个女儿便都嫁出去了。
他是“收山归隐”之人,每逢过年过节,女儿女婿都会上C岛来团聚,凭他老人家发号施令的。
秦文马的不肖,倒很使闵三江感到不安的。他两个女儿的出嫁,纯是奉父命及媒妁之言,闵三江是为女儿的幸福而将金姑和银姑嫁给“赌业界钜子”和“当铺业大王”之后的。金姑的婚姻出了问题,银姑可能也不会得到幸福。
闵三江很气恼地用手杖指了秦文马,斥骂说:“你假如有胆量对不起我的女儿,又有胆量走进C岛我的家园,且看我打断你的狗腿!”
秦文马忙自地上起立,哭丧着嘴脸说:“其实这些都是冤枉的!……”
闵三江说:“不管怎样,艾莲娜到了C岛是事实。她是和你胡搞的女人,又是你酒店餐厅部的经理,我要你马上将她找出来!有什么话,你们当面对质,说个清楚!”
秦文马说:“我真不相信,艾莲娜会到C岛上来了!”
凤姑说:“你不相信么?我们已经将她拿住了,幽禁在金姑的房间内,可是又被她逃掉了,而且,可能她串通了土人同谋救她出险。金姑的房间内外,有着许多土人的足迹。”
“凤姑,你在帮着仇奕森胡说罢了……”
彭澎在仓库的大门出来后插了嘴,说:“事情经过的真相就是如此..。艾莲娜将仇大哥勾引进一间废织布工厂,伙同了两个凶恶的男人行凶,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仇奕森就命危了!”
“妈的!”秦文马咒骂:“彭澎,我平日对你并不坏,你简直是在吃里爬外!”
“但是非曲直和真理我们仍还是要顾及的,我姓彭的虽然老粗,但从不泯没良心做事!”
“好的,彭澎,我认识你!”秦文马愤然说。
闵三江再说:“秦文马,假如你找不到那个姓艾的女人到我的跟前来解释,你再别想走进我闵家的大门!”
秦文马无可如何,悻悻地离去。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变故,身为闵家大姑爷竟然被驱逐出“闵家花园”的大门之外了。
“金姑,别忘记了两个女儿的安全!”秦文马临走出大门时说。
“哼,你什么时候曾关心过女儿的?”金姑咬牙切齿地说。
周之龙由废仓库内奔出来向仇奕森报告说:“方龙的两弟兄全都招供了,他们都异口同声,说娉娉和婷婷是被囚禁在袁大麻子的机帆之上!”
仇奕森摇了摇手,说:“海贼的习惯,不会把肉票藏在船上的,他们无非在诱惑我们和袁大麻子拼命罢了!”
周之龙表示怀疑,说:“难道说,方龙和方豹到这时候还肯忍受皮肉之苦,不肯说出实情么?”
仇奕森说:“方家四怪,什么恶劣的事情会做不出来?我们只要上当一次,就翻不了身啦!”
仇奕森跟闵三江趋进他的房内。
“三爷,你应付海贼,还是小问题,‘闵家花园’的危机,还是在你的那份遗嘱之上!我们是老弟兄啦,我一直是为你着想,你对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难道说你的遗嘱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除非到我死的那一天,我才会把遗嘱公开。”
仇奕森说:“嗯,你不肯公开遗嘱,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什么?仇老弟,又想出了什么新的名堂不成?”闵三江很疑惑地说。
“替你的两个女儿说媒嫁出的是什么人?”仇奕森正色问。
“唉,仇老弟,你问这些话干什么呢?这些都是题外话,于直接的案情是完全无关的!”
“那才怪呢,闵三爷,你又何妨说说看!”
闵三江便跺脚说:“唉,仇老弟,你不是不清楚,在我的生活圈子里,还会接触什么好人?譬如说,仇老弟,光说你吧,你是我毕生交结之中最重情义的弟兄,但是在当日,你还不是一个江洋大盗么?”
仇奕森不免脸上一红,很觉难堪,但仍很平和地说:“介绍金姑和秦文马缔结良缘的是什么人?”
“仇老弟,你在这上面苦苦的查根问底,有着什么用处呢?”
“剥茧抽丝,要弄个水落石出。”
闵三江很觉困惑,呆默了半晌,说:“真有那么的重要吗?仇老弟,也许是你受过刺激,对一切的事物都存有疑心!”
仇奕森冷笑说:“三爷,今天是你处在困惑地位上,并非是我姓仇的呢!”
闵三江考虑了半晌,始才点头说:“好吧,其实告诉你也不算什么大事,金姑的婚事是闽海帮的大哥郑荃九做煤人。”
“郑荃九这个人,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仇奕森说:“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唉,仇老弟,在你出道时,他已经收山了。”
“哦!”仇奕森对这些“收山”很早的老前辈很少有记忆,便又说:“那么银姑呢?”
“银姑的媒人就比较密切一点,他是我‘收山’时的常年法律顾问章德望……”
“在M市被歹徒杀害的老律师?”
“是的,这就是使我大惑不解的。章老律师是个好人,他毕生与人无怨!为什么会有人向他下毒手?”
仇奕森即追着说:“那么那位被杀害然后又被焚尸的胡老律师,又和你有着什么关系?”
闵三江搔着头皮说:“这位律师,也是我的常年法律顾问之一,我在C岛购买的这幅地皮,就是由他一手包办的!”
仇奕森又说:“除了这两位律师之外,和你接触的律师还有什么人?”
闵三江说:“我‘收山’之后,只为这份产业的经营,有两位律师已经足够了,毋须要第三位律师了!”
“有一位狄国斋律师你可认识?”
闵三江似是有所迟疑,他佯装想了半晌,说:“狄国斋这个名字很陌生……仇老弟,莫非你有着什么特别的见解,何不直说?”
仇奕森说:“没有!我只不过想知道详情罢了。奇怪的是章德望和胡老律师都遭遇了歹徒的意外杀害!”
“你认为他俩的被杀,都与我有关吗?”
仇奕森又说:“我且请问,你的遗嘱是交由哪一位律师立下的?”
闵三江大吃一惊,说:“我的遗嘱,和两位律师的被害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你的产业不是个小数字,图谋这份产业的,并不是一个人。”
闵三江蓦地咯咯大笑起来,说:“遗嘱在我手中,我委托了两位律师,无非是教他们依法律规定让我的遗嘱生效……”
仇奕森蓦地一扑,冲上前去堵住了闵三江的嘴,说:“别再大声说下去,否则那是你的杀身之祸。”
闵三江不解,说:“那是什么意思?”
“谋夺产业者正想消灭证据!”
闵三江已是上了年纪的人,倏然间受到了意外的惊吓,脸色起了一阵迟疑和呆滞。
“仇老弟,你未免想得太恐怖了,难道说你竟连一个可足以信任的人也没有么……”
华云道却忽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高声说:“三爷,你可曾记得,当年你购置C岛这幅土地的产业时,全权委托章德望章大律师!章律师的助手,就是姓狄的!”
闵三江连忙否认说:“你胡说,我是委托章德望和胡律师两人同时进行的!不是一个律师!”
“但是章德望律师的助手……是称为秘书的,那人是姓狄!”华云道抢着说:“但是没多久,这人就离开了章律师的事务所……”
闵三江忽然板下了脸色,以申斥的语气说:“华云道,你由哪里而来?为什么又躲在门外偷听我们的谈话?”
华云道说:“我无非是希望能帮助三爷解决问题!”
“哼!我最反对人偷听我私底下的谈话!”闵三江非常恼火地说。
仇奕森却冷笑起来,说:“三爷,华云道跟随你有数十年的历史,也是你身旁最高的幕僚智囊,你对他还有什么不可以信任的?”
闵三江仍然很气恼地说:“我就是不高兴任何人偷听我私底下的谈话!”
华云道很感不平,说:“三爷,我无非是提醒你,有这么一个姓狄的!”
闵三江说:“我并未老懵懂,我还不知道章德望的助手曾经是有一个姓狄的吗?这和我们‘闵家花园’当前的危机,又有什么关系呢?”
华云道很觉没趣,大有“反目”之意,但仇奕森却向他摆了摆手,暗示教他退下。
华云道诅咒说:“三爷,你确实是有点老糊涂了。”他说完调头便走。
仇奕森哈哈大笑,坐落在闵三江床前的红木靠椅之上。
“仇老弟,你笑什么么?”闵三江很气愤地问。
“你建立的‘闵家花园’,竟然是如此的不稳定么?连华云道曾为你建立了数十年的汗马功劳,我们且不去谈他的功过,只说他为你卖命数十年,你‘收山’退休,华云道也跟同你归隐。他对你可以说忠心耿耿,为什么闵三爷你对他的态度还是这样的冷漠无情和不信任?莫非其中还有着其他的原因么?”
闵三江很快的启开了房门,窥看门外是否还有人站守在门外?
华云道是怀着满怀的羞愤,出户外去了。他的保镖邵阿通是个楞小子,竟蹲在大门口槛间挑着虫儿在玩蚂蚁呢。
闵三江忽的回身向仇奕森说:“仇老弟,别以为我是活糊涂了,其实我和你的毛病是相同的!我对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加以信任!”
仇奕森呐呐说:“我并没有像你的这样大毛病!”
“华云道虽然跟随我数十年,但在‘闵家花园’内,他一直是鬼鬼崇崇的,充分含有神秘,颇令我费解!”闵三江的形色显露出畏怯,他忽的趋至仇奕森的身畔,低声说:“要不然,我何致于要收养邵阿通,让他住进我的寝室内做我的身边护卫!华云道虽知道我的武功能耐,但是我的独门秘诀却只传授邵阿通一个人!”
仇奕森说:“三爷,你有三个女儿……”
闵三江说:“女儿嫁出门,就属于外姓的,她们不会全向着我了!”
“未出嫁的会向着你罢?”
“这也难说!”
“三爷,你还有一个儿子呢!你也把他撇在脑外么?”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唉,那是野人之种,谁知道他会向着谁?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将我们全家烹之当酒肴呢!”
仇奕森赫然大笑说:“三爷,你不信任人的程度,较之我更高百筹;我是曾经被同辈弟兄出卖,妻子陷害,手下兄弟叛变,造成种种心理上的矛盾,但是洗手归隐脱离江湖后,这种心理就告荡然无存了!……”
“世道险恶,我们活在世间的处境,随时随地都要小心为上!”
仇奕森说:“我敢相信,华云道虽然刁恶,对你是忠心耿耿,恁怎样也不会出卖你的!”
“难说呀!”闵三江摇着头说:“这年头,人心全变了,再有感情的弟兄和亲信的人,也同样会叛变的!”
仇奕森说:“闵三爷,你想得太多了吧?”
闵三江嗤笑说:“仇老弟,你就是一个例子!试想当年,不是你的把弟雷标和章曼莉通奸,赵老大反叛你,你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么?”
仇奕森不爱听,说:“三爷这是旧事,不必重提了,我已正式宣布‘收山’归隐,心情上很愉快……”
闵三江双手捧腹,咯咯大笑起来,他直接呼仇奕森的绰号:“老狐狸,你真的在归隐么?你无非是在亡命天涯罢了!”
仇奕森微有怒意,说:“三爷,你是在讥讽我么?”
闵三江一拍腿,正色说:“老弟,江湖上有一句话,三十年前耍不出去,三十年后收不回来!你要是耍出去了的人,想收回来谈何容易?仇老弟!骗人容易,骗己难!假如说,你真的立意‘收山’,早离开我们这土地贫瘠的‘闵家花园’了,因为你仍有恋栈之意,所以仍在贡献你的一己之长……”
“闵三爷,假如说是对我有不满意之处,我立刻就离去!”
“不!”闵三江高声说:“有人向我挑拨离间,怂恿我说,你是为凤姑而在这里卖命的!”
“进谗言的人真可杀!”仇奕森诅咒说。
“假如仇老弟真为凤姑,你自愿降一辈,是我闵某的荣幸。反正女儿是要嫁人的,能嫁给一个能使我放心的人,总比盲目嫁出去的好……”
仇奕森连忙挥手,解释说:“三爷,我毕生之中,纵然风流不羁,有采花之恶习,但是我姓仇的仍有分寸,怎会采在圈子内?而且凤姑又晚我一辈……”
闵三江却说:“金姑嫁给了秦文马就开始吃苦,我倒不怕你仇老弟……”
正在这时,凤姑双手叉在腰间,怒目睁圆地站在房门口了。
仇奕森忙呐呐说:“三爷,你的警卫哪儿去了?为什么你的房间可供闲杂人自由出进?”
闵三江大怒,即挥手向凤姑咆哮说:“没有我的允许,谁叫你进门的?”
闵三江这一叫嚷不打紧,另外跨进房门里来的,又是两个女儿。
金姑、银姑、凤姑,三个女儿全在他的面前了。
凤姑首先开了腔,说:“爸爸在给我作廉价大拍卖了,我的两个姐姐都说,她们是在你的权势之下作了牺牲品,希望我不要再为你牺牲呢!”
闵三江大怒,说:“我什么时候把你们牺牲了?……”
金姑说:“你认为在菲国华籍财团之中,最具有权威的是赌业大王……”
银姑也说:“爸爸,你以为当铺业可以控制了华侨的经济,也是一种错误。我和柯品聪连一点感情也没有!”
“造反了,造反了……”闵三江双手抓着了他那没剩下几根银白的发丝,跺着脚,啦哮如雷地说:“我纯是为你们好,把你们嫁给权势,让你们过舒服的日子,不想到今天,你们反来责问我?要知道,我把你们嫁出去的当儿,费尽了多少苦心?”
仇奕森赫赫笑了起来:“三爷,你嫁出去了的女儿,全获得了幸福吗?”
闵三江愤然说:“也许我的大女儿、二女儿嫁出去有失策之处,但是第三个女儿,我必须慎重一番!”
凤姑向他的父亲娇嗔说:“爸爸,我的婚事是无须你烦心,为什么话题要扯到我的头上?”
金姑也说:“虽然我们遇人不淑,但是也不会怨怼爸爸的!”
银姑也跟着进了屋,她没有说话,只守在一旁。
很显然的,当闵三江和仇奕森说话之时,他的三个女儿全在房外偷听。
闵三江对仇奕森所说的一番话,是有着他的用心的。因为谣言太多,不管怎样,他绝不能让笑话出在仇奕森的身上。
仇奕森倒是被弄糊涂了,说:“你们闵家的事情,在开始的时候我就不愿管,到现在为止,同样的兴趣索然。三爷的意思是否教我立刻放下手?我倒是很有意思想离开此是非之地呢!”
闵三江说:“恰巧相反,仇老弟,我是老而不中用了,想把这个烂摊子全交给你,由你全权处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忽的竖起了一只手指头,瞪大了怪眼又说:“只有一点,你尊重我的意思,我们无论如何,仍得遵守江湖道义,自己的事情自己了,不得报告官方。否则我姓闵的,江湖上闯荡数十年,就毁在仇老弟你的身上了!”
仇奕森再说:“你闵家的事情,我早兴趣索然了!”
“仇老弟,你收不了手的,耍出去了就收不回来,海贼帮们早已经把帐全记在你的身上了!”
“我不会在乎的!”
“不管怎样,假如在此时此候,你丢下了我闵三江,你的名誉会比我姓闵的更糟糕呢!仇老弟,恕我说一句,我了解你,你不会舍我们而去的!”
仇奕森呆了半晌,他甚感难过,了解闵三江是在利用激将之法,企图将他扣住,其实闵三江的用心实在是多余的。
“三爷,我只有一项要求!”他忽说。
“你且说吧!”闵三江答。
“你的三个女儿都在跟前,我想请你公开你的遗嘱!”
闵三江大愕,怔了半晌,说:“这是办不到了!”
仇奕森说:“这是内部纷争的最大关键!”
闵三江指着他的三个女儿说:“你以为我的三个孩子为我的产业起明争暗斗吗?噢!不!我的女婿秦文马虽然混蛋……但也不致于这样!”
银姑却忽的插了口,说:“爸爸,既然仇叔叔有这样的要求,你又何妨公开呢?也或许是仇叔叔希望为凤姑好!”
凤姑大怒,指斥银姑说:“你说话针对我是什么用意?”
银姑说:“爸爸也很了解,仇叔叔对你……”
凤姑迅速的举起了她的大猎枪!
闵三江大怒,说:“你们姐妹几个竟是如此的不合作吗?我教你们玩枪弄刀,是对外的,枪口怎可以对向自己人?”
凤姑始愤然地将猎枪放下。
是时,彭澎忽的跑进屋来仇奕森报告说:“独眼龙要求和你说话!”
“这小子肯据实招供了吗?”
彭澎说:“不知道,不过他已经是奄奄一息的了,说不定再滴血下去,他真的会死掉了呢!”
仇奕森即出了闵三江的卧室,向废仓库过去。还未跨进门,就已听得方龙在怪叫了,声嘶力竭的。
“仇老弟,仇老弟呀,为什么不回答俺的话……”
仇奕森吩咐彭澎和周之龙把道具撤去,他亲手解开了独眼龙的遮眼布巾。
“也许这是和你最后说话的机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方龙张惶地首先看了看身旁的那盆血水,还有他的那个仍被捆绑着的弟弟。
他呐呐地说:“仇老弟,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难过,让咱们来互相残杀,实在犯不上……”
仇奕森说:“你不是要引我到袁大麻子的船上去找两个孩子吗?我假如踏进了陷阱,大不了人是一个,命是一条。我活不了回来,你和令弟给我垫棺材!”
“大哥,咱们别听他的恐吓!”方豹仍要逞强,挣扎着,喷着牙血和涎水混着的唾沫花说。
“呸!”方龙向他唾了一口,复向仇奕森说:“俺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这次认砸,现在让俺来说真心话!”
“娉娉和婷婷被幽禁在什么地方?”
闵家的三位女儿,都很焦急,欲知道这个结果,她们紧张地要等候这个答案。
方龙瞪着一只怪眼,忽而又险恶地笑了起来,说:“仇老弟,你这样卖命,原来闵三江有着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嚓”,闵凤姑扬手就给他一记耳光。“快说,两个孩子在什么地方?”
“被女人打,倒霉三年!妈的!”方龙又唾了一口吐沫说。
“我还要杀你呢!”金姑咬牙切齿地拔出了钢刀说。
“唉!姑娘,俺姓方的假如怕死,就不干这一行了!在乎吃刀子么?”方龙耍无赖说:“俺要和仇老弟商量如何交换俘虏呢!”
“交换俘虏?”仇奕森知道,方龙已经屈服了。“好的!怎么进行?”
“俘虏和肉票身价是相等的!你们虐待俘虏,我们虐待肉票,吃不了苦的恐怕还是小孩子啦!”
“你无非在多说废话!”
“老实向你说,孩子并不在袁大麻子的船上!”
“我早就猜想到了,‘方家四怪’做事情心黑手辣,绝不会轻易的让袁大麻子占便宜。假如说,两个孩子囚在袁大麻子的手里,你们姓方的还须得听袁大麻子发号施令!姓方的从不做反主为客的事情!”仇奕森讥讽说。
“那么快说,孩子在什么地方?”凤姑又插了嘴。
仇奕森向她说:“不用急,独眼龙已经没什么诡计可施了!”
“俺不会告诉你们孩子的所在地!”方龙正色说:“我们两弟兄在此,你可以随便释放我们之中的一个,带话回去,让方虎和方犊把孩子带来交换!”
仇奕森一听,方龙可能又是在用计了,也许是他们弟兄之间会有着什么默契?
“你和方豹,我释放谁好呢?”他问。
只听得方豹在墙角里拉大了嗓子怪叫着说:“大哥,让俺回去吧……”
仇奕森冷笑:“不!方豹,你的残忍和狡猾是著名的,在必要的时候会六亲不认,你连亲兄弟也会残杀下毒手的。还是放方龙好,他重情义,爱护弟兄,知道方豹的性命还在我们的手中,不会再耍什么花样!”
“不!大哥,应该让俺去,我们就算把两个孩子交还了,咱们还可以有办法对付仇奕森的!”方豹挣扎着,裂大了缺嘴,喷着涎沫说。
“俺无法作主,主意是捏在别人手里!”方龙向他的弟弟致歉意说。
他们两兄弟都巴不得及早脱离虎口离开“闵家花园”,似乎已经顾不得兄弟之间的道义了,互相抢着最好能先被释放。
仇奕森冷冷地一笑,然后下了决定说:“还是方龙离去比较好,至少可以指挥其余的两个弟弟呢!”
“释放俺!释放俺……”方豹怪叫怪嚷地挣扎着。
仇奕森没再理睬他,吩咐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将方龙解下,带出仓库外去。
方龙被缚已有多时,浑身的筋骨都感到酸痛。他舒膊胳,临出仓库的大门时,他回首睁着他的一只独眼,看了看那仍被缚在木柱上绑了眼睛的弟弟一眼,还致歉意说:“老三,你只管放心好了!俺能恢复了自由身,总不会忘记你的!”
“大哥,你太自私了……”方豹怪叫。
其实这时候,方龙的心中正在盘算,纵横了江湖数十年,一旦栽在仇奕森的手里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尤其是这两天受尽了凌辱,肚子里的窝囊可想而知,对仇奕森这小子非得给他还以颜色不可。
方龙已经盘算好了,只要走出“闵家花园”大门,回复了自由,即开始实行翻脸不认人!顶多他牺牲一个弟弟方豹,闵三江有两个外孙女在他的手中,将其中的一个撕票,将尸体送上“闵家花园”来,只留一个活口,且看闵三江和仇奕森会不会屈服?至少闵金姑会和他们起内哄了。
方龙的毒计已定,闷声不响,表面上似乎听由仇奕森摆布。
方龙等一行人走出了仓库,还听得方豹在仓库内怪叫不已。
华云道趋过来,问仇奕森说:“老弟,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仇奕森一笑说:“秃贼,我想借用你的破车房一用呢!”
华云道说:“干什么用呢?”
仇奕森说:“我想请‘独眼响尾蛇’进去休息几天!”
方龙大愕,怔怔地说:“仇老弟,你不是要释放俺么?”
仇奕森冷笑说:“姓方的,你活了偌大的一把年纪,还在江湖上打滚了数十余年,居然会想得这样天真,以为我真的会释放你么?哈!你想得太便宜了,我无非是做给你的弟弟方豹看的罢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你的弟弟方豹的肚子里会怎么想?”
方龙楞住了,这时候方豹的肚子里怎么想?他从未想到这个问题。
仇奕森说:“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方豹的肚子内在诅咒你的不仁不义,出卖亲弟兄,假如你此一去没有了消息,说不定方豹会立意杀你泄愤了!”
方龙忽的站定了,说:“仇老弟,你又在使什么诡计?”
仇奕森说:“很简单,我打算让方豹逃走,他很自然地会领我们到两个孩子被幽禁着的地方去!”
方龙知道上当了,立时立定了脚,回首高声向仓库怪叫:“方豹,咱们上当了……”
彭澎自背后伸手就给他一拳,说:“你想自讨苦吃吗?”
仇奕森却平和地说:“我们已经走远了,就算你喊破了喉咙,方豹也不会听得见你的叫喊的!”
华云道已经将他的那部老爷破车的车房门打开了,大家帮同将方龙推了进内。
方龙仍是受着相同的待遇,双手被反缚在木柱之上,眼睛给他蒙起了。
仇奕森再说:“假如他要怪叫的话,连嘴巴也给他塞起来!”
周之龙和彭澎按照仇奕森的意思,将方龙给捆牢了。
“老怪物!假如说你怪叫,怪嚷,怪哼一声,我就用泥土把你的嘴巴堵塞,让你窒息而死!你可以说是天不从人愿落在我的手里。今晚上会有人偷偷地帮助方豹逃出‘闵家花园’去,说不定方豹还以为是你方龙老大哥的力量,你一经恢复了自由,就派出人助他逃走了,他会对你感激不尽!”
方龙大为愤懑,说:“仇老弟,你的手段用得太卑劣了!”
仇奕森说:“你们的手段,又何尝光明磊落?为了对闵三江进行敲诈勒索,竟绑架两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儿!枉你们自称英雄好汉,在江湖打滚数十年了。”
方龙一肚子的怨气,无地发泄,说:“仇老弟,你我本是无仇无怨的,如今咱们该把这记仇恨记上了!”
仇奕森冷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有两枚眼珠又何在乎你只有一枚眼珠的?有什么能耐,到最后且看谁赌狠吧!”
方龙说:“仇奕森,假如说俺能活着,总有一天俺要让你双目失明,连世界上任何事物也看不见!”
仇奕森说:“你只有一只独眼,我要让你成为全盲,比你想要对付我容易得多呢!”
汽车房内,华云道挂有一只急救的药箱,里面有红药水、纱布药棉、吗啡针和胶布等物。闵凤姑将它打开来,取出胶布,将方龙的嘴巴和眼睛全给贴上了。
方龙无异的等于是自取凌辱,听由他们的摆布。他的独眼也不见了,嘴巴也张不开再说话了。
仇奕森讥讽凤姑说:“你这样做,岂不缺德么?”
凤姑说:“对付海贼,不管什么样恶劣的手段都一样可以使用!”
闵三江虽然说过要将“闵家花园”内一切的事情全权交由仇奕森处理,但是听说仇奕森要释放两名凶恶狠毒的海贼其中的一个,便不由得他不过问了。
闵三江让邵阿通来询问消息。
仇奕森告诉他说:“成败还须要看方豹逃亡的情形,假如说,方豹很顺利的能逃脱‘闵家花园’,这是我们的一个转捩点,藉此一着,救回两个孩子的性命。也很可能半途被歹徒发觉,我们露了马脚,方豹不上我们的当,那么我们的心机就是枉然了!”
金姑为她的两个孩子在大厦外面哭得死去活来,她反对仇奕森的做法,以孩子的性命作为赌注。
凤姑向她劝说:“事到如今,也不由得我们怨天尤人。不管怎的,我们不能屈服在海贼手里!”
金姑说:“当然啦!孩子不是你们的!”
夜阑人静,“闵家花园”内已是幽灯黯火,只余下青蛙和草虫的凄鸣。
时钟的报响已经是超过零时了,在荒山僻野之中,仍还是大家酣睡的时间。
那烧掉了天花板和半壁墙壁的废仓库,就只剩下方豹一个人。
他仍还是那个老样子,双手被反缚在屋隅的梁柱之上,眼睛被用布巾蒙起,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受到许多皮肉之苦和精神的威胁。
到这时间,他仍尚还以为他的大哥方龙的确是被仇奕森释放掉了。
方龙虽然是他们兄弟之中的胞兄大哥,是他们的领导人,但是方龙的假仁假义是著名的,到时候他会牺牲一切不顾成败。
仇奕森假装把方龙放走了,方豹自会觉得自己的生命垂危了。
方龙是方豹的胞兄,方龙的性格和他的作为,方豹是最了解不过的。他肚子里明白,方龙一旦能活着走出了“闵家花园”,他岂会就此屈服了?方龙必然会不顾一切的牺牲,不择手段,向“闵家花园”及仇奕森施以报复,第一个牺牲的,当然是他方豹了。
人类是自私的动物,到了生死关头,当然也恋栈自己的生命,尤其方豹知道他是被他的胞兄摈弃了。
方豹颓丧不已。
到了晚餐时,还是周之龙和彭澎两个负责看守他的人,端了大批的酒菜,进入了废仓库。
周之龙替方豹解开了蒙着眼睛的布巾,又替他打开了手铐,改变了方式,只铐着他的一只手,同时只用铁链拴着。
方豹便有了一个有限度的,可供活动的范围。
周之龙说:“你的大哥已经答应了议和,我们双方实行交换肉票,冤家可以变作亲家,我们彼此之间可以友善一点了!请来参加我们晚餐,希望此后化干戈为玉帛,我们能早将敌对变为友好,反正大家都是在外面跑跑的人!”
方豹当然感激不尽,他舒了舒筋骨,着实也是饿了,见了酒肉就馋。他立刻和周之龙、彭澎席地而坐,想喝几杯酒,借酒浇愁。
彭澎却忽然指着了方豹说:“缺嘴巴的,你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之一。你落到了我们的手里,算是你的霉运高照。其实,我们并不打算难为你,但是万一你的大哥走出‘闵家花园’,他并不按照道义去做,我且先声明,那就是你的好日子到了!”
这句话正说中了方豹的心境,使这个自命为江湖好汉、鼎鼎大名的“方家四怪”之一战悚不已。他举起了酒杯,说:“俺一天不喝酒就感觉到难过,为什么不给俺先来上一大杯呢?”
“有酒应该慢慢喝!吃醉了,就没意思了。反正你我都是听人使唤的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难过,双方各为其主就是了!”周之龙虽然是这般说,但是他却满满地给方豹斟了一满茶杯的“白兰地”。
“其实,恕我说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干脆把两个孩子匿藏在什么地方坦白说出来?仇奕森和闵三江都是讲道理的人,他们只要能找到孩子,必不会对你们怎样!我相信闵三江不会对你们方家的四兄弟怎样,仍然会赠给你们盘费让你们回家去。至于闵三江和袁大麻子的恩怨,让他们自己去了!”
方豹一怔,说:“莫非你们二位请俺吃酒,就是想套俺的这么一个答案!”
“你太多疑了,我们不谈此事,只管吃酒就是了!”周之龙表现他的风度说。
“不过有一点,假如你的大哥若有对不住人的地方,我们现在喝酒的交情也到此结束!此后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好颜色看了!”彭澎插嘴说。
自然,方豹的心情是不正常的,他仍被铐着了一只手,像动物园内的猢狲一样。
方豹没有两全之计,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以后的问题再作道理。
他仰起了脖子,一大茶杯的酒就乾掉了,他很有意思是要把自己灌醉了事。
“好酒量!”周之龙又再次的给他斟满了杯子。
其实周之龙和彭澎的说话,全是经过了仇奕森的教导的,仇奕森让他们两个尽量挑逗,使方豹对自己的胞兄不加以信任,如此,更使得方豹感觉到必须逃亡不可。
他们一杯来,一杯往,方豹是空着肚子喝酒,就有点昏昏沉沉的,没多久就觉得天旋地转似的。但是他还竭力支持着,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点菜。
“你们二位真是仁义大哥,有机会,俺会报答你们二位的!”他说。
“吓!”周之龙冷笑说:“你现在称我为仁义大哥,一旦走出了‘闵家花园’的大门,你岂不是说过,要给我最严厉的报复吗?”一瓶酒空了,他又另开第二瓶。
“唉,此一时,彼一时也!”方豹感叹地说。
他们又互相劝吃酒,彭澎建议大家猜拳,你一拳来我一拳往,方豹因为心神不定,输拳的老是他。
两瓶酒空了,第三瓶酒才打开不久,方豹便告躺下了。爱喝酒的人,便都明白,凡是酒徒均是酒醉心中醒,即算真的酒醉了,发生了呕吐,或是卧地不起,但是他心中仍然十分明白,耳畔有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他全会听得清清楚楚,就只是四肢不能弹动而已。
周之龙说:“我们三瓶酒还没有吃完,就有一个人躺下了!”
彭澎说:“‘方家四怪’海贼帮的威名四震,他们全靠的是什么呢?我看他们的能耐也不过是如此呀!连酒量都不行!”
“也或是难怪,方豹的心绪不安,他的大哥或许会出卖他呢!”
“亲兄弟搞得这样下场,就无法使人同情了。假如方龙离开了‘闵家花园’背约,闵三爷必会杀方豹以偿命的!”
周之龙说:“杀还是小事呢,闵三爷会用什么样手段,叫他怎样死法,还不知道呢!到时候,我们也只有袖手旁观看一场把戏了!”
周之龙和彭澎的对话,方豹的心胸中听得清清楚楚,就只是他空肚子喝酒醉了,醉得四肢不能动弹。
菲律宾是数千余个海岛的国家,处在亚热带海洋气候之中,每年到了六月以后,便是雨季,一连要下好几个月的雨。
在雨季未来临之前,便是芒果收成的时间。“闵家花园”占三分之二的土地是芒果园,芒果园的收成是“闵家花园”全年开销的最大依赖。
收成的时间渐接近了,但是海贼们的问题仍没有解决,使得闵三江烦躁不已。
每年到了芒果的收成时,“闵家花园”必须得招募大批的临时工人。假如说,在那时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的爪牙伺机混进了“闵家花园”,闵三江即会不胜招架。所以这位老头儿,除了为他的产业担忧之外,还为季节担忧呢。
闵三江年已老迈,又是残废了一条腿的老人,他将处理“闵家花园”的一切事务交付给了仇奕森是他的聪明。不过他仍认为仇奕森有时太过主观的做法使他不安。
时钟已敲过了凌晨三时,废仓库前有一黑影在流窜。
那是一名土人孩子,他伏在仓库门前静观了四周的动静,忽而用尖刀挑开仓库的门闩,潜身进内。仓库的小电灯仍亮着,可以看到仓库内的情形。
方豹是酒醉了倒卧在地上,他的一只手仍被手铐锁在铁链之上。
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大概也是吃醉了,他俩也是席地而卧,睡倒在破木箱之上。
那来路不明的土人溜进了仓库之后,先偷出了藏在周之龙身上的钥匙,将锁在方豹手腕上的手铐打开。
方豹沉醉不醒,那土人尽情地向他摇摆,方豹仍只是哼哼唔唔呻吟着。
于是,那土人弄了一盆凉水,向他迎面一冲。
方豹受到了突然的刺激,意外地醒了,他挣扎着张开了眼,咆哮着说:“你们要干什么?”
那土人慌忙地用手去堵着他的嘴,并以指点唇发出嘘声。
方豹是在酒醉迷糊之中,受冷水的冲激惊醒的,自然脑海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怎么回事?俺是在做梦吗?……”他睁大了眼,看了看现场,很觉费解地说。
土人指了指门外,打手势,意思是教他赶紧逃亡。
“是老大派你来救俺的吗?”方豹呐呐地问。
“嗯!”土人点点头。
方豹觉得脑门上略有些许疼痛,支撑着勉强起立,整个人仍是摇摇幌幌的。
“嗯,妈的,这个小子给俺的苦头也算是吃足了,俺岂能放过他们?妈的,给他们一个人一刀!”他指着躺卧在地上的周之龙和彭澎,满嘴邪气地说。
那土人向他制止,打手势,表示要争取时间。
蓦地,仓库的门外有着一行人的脚步声路过,嘴巴里在叽呢呱啦地说着土话,大概是哈德门所组织的巡夜队到此间来了。
那土人慌忙将方豹按倒在地上,重新给他加上手铐。
方豹被吓出一身的冷汗,酒也醒了,自然装做酒醉静卧。
这时候听得门外的人说话。
“要不要进仓库去检查一番?”是非常夹生的中国话。
“用不着了,那是仇奕森负责管理的地方,又有周之龙和彭澎两人亲身负责监守,他们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是女人的嗓音,那是凤姑在说话,她和哈德门的巡逻结合在一起了。
不久,巡逻队的脚步声过去了,土人又仓促地替方豹将手铐打开了。
他拍了拍方豹的肩膊,意思是说教方豹跟随着他走。
方豹的酒意还未全醒,是迷迷糊糊神智无知地。他知道要向周之龙和彭澎两人报复已经是来不及了。“闵家花园”内的防范严密,假如说是稍有疏忽,必逃不出“闵家花园”去。
那名土人早已经跑出户外,领先在奔向一条果园中的黄泥小径,不断地向他招手。
方豹这时候是逃命心切,慌不择路,赶忙就跟了上去。
倏地,又听得梆鼓的声响,那是土人们在传递信号。在这午夜时间,梆鼓的声响是扣人心弦的,来着海洋海水迭起的浪潮,甚引人恐怖。
“这是什么信号?”方豹扯着土人问。
但是他们似是言语不通的,那土人并没理睬他的问话,便又向前路跑了。
方豹是性命要紧,又急切地向前追赶着。
有土人孩子在海岸的围墙旁边烧着火把,还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个人影持着钢刀把守着。
那土人急忙伏地,自然方豹也伏地。
土人打了手势,意思是说,只要翻过那座围墙就可以安全了。
方豹点首,表示明白,但问题在乎他们手无寸铁,若在翻墙时被那守卫者发现,又该可应付呢?
那个土人很有技巧地向那守卫者爬过去了,一步一步地,悄悄和对方接近了。
倏而,他自腰间摸出一柄尖刀,扬了一扬,在月色下只见寒光闪闪,再爬上前一步,霍然跃起,如闪电似地向守卫者扑去。
一声惨叫,那守卫在火堆前倒下去了。
那土人一招手,这时候,方豹是醉酒未醒,脑海里是昏昏沌沌的,也不辨东南西北,见路就跑,只求能及早逃出“闵家花园”。
那土人已追在他的身背后,用土语向他关照说:“不要乱跑,小心兽陷……”
但是方豹那还顾得了这么许多,他只顾自己的亡命。没命地跑了一阵子,不久,却发现了一道围墙。
方豹怀着了满怀的希望,他以为能逃出这座围墙就可以获得安全了,心中有此希望。
那座围墙并不很高,凭他们吃海洋饭的,纵身即可上去。
方豹是求生心切,只一纵身已翻过了墙头,纵出外面,竟是一幅无涯的海滩。
不过,C岛的形状倒是满好辨认的,尤其是有了“闵家花园”所在的形状,只要脱离出了“闵家花园”,方豹就不怕再会迷路。
吃海洋饭的,至少能辨别几枚星宿,方豹趋至海水之中,用冰凉的海水冲洗了头部,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他看了星宿,决定了自己的所在地和该走的方向。
于是,他便按着自己所需要逃走的方向疾走。
那个救助他逃走“闵家花园”的土人反而不见下落了,好像这家伙并没有走出了闵家花园呢!
“是否他遇害了?”方豹的心中悬念着。然而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
方豹决定了自己的逃亡方向,便不再顾虑其他的。他狠跑了一阵子,证明他辨认的方向并没有错误。
方豹的心中大乐,因为他已经来至C岛的市镇上了,再过去便是沿海的大码头了。
他在海沿上坐了下来,舒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跑累了。在多天之间,已经和他的弟兄党羽失了连络,一旦逃出了虎口,还得从头来!
停泊在珊瑚湾的那条船,相信早已经离去了。同时,袁大麻子的那条机帆也不会留在那里。
方豹知道,就算发信号也不会有用处,甚至于还会引起在岸上的人注意。
方豹有了决心,要实行游泳,所以他坐在码头上舒养元气。
殊不知道让他逃走的,完全是仇奕森一手策划。跟随着方豹由“闵家花园”里出来的,早有了两个人,那是两名水鬼——巴法奴和雷诺。
他们也找好了方豹隐蔽着的位置,只要方豹下水,他们必会跟随。
过了不久,只听“扑通”一声,方豹跃下水去了。只见一颗人头,在星光的照射下,以蛙式徐徐地向海面上浮出去。
巴法奴便向雷诺说:“瞧那贼人的动向,并不是向珊瑚礁去的,他游向的方向好像是咭嗒岛?”
“也许就是咭嗒岛!”雷诺说。
“我们应该跟随着,你能有把握么?”
“有师傅在近旁,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只游泳到一半的地方,我们确定贼人的方向,你就得单独回去报告。”
雷诺还是感觉到有若干的恐怖——在午夜之间,只凭着星光,向茫茫的大海游去,又要独自的游回来……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雷诺也只有答应说:“但是等到我游回来的时候,接应的人也应该到了!”
巴法奴首先下来,他追着方豹游泳的方向而去,雷诺也跟着下水去了。
是时,仇奕森、闵凤姑、华云道、彭澎、哈德门等人,已追至码头的近畔,他们和雷诺是有连络的。
雷诺和他们暗暗地打了招呼,便跟着巴法奴游出海去了。
当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要救娉娉和婷婷他们,不能把这机会丧失。仇奕森为了慎重计,分开了乘两条舢板。
仇奕森原是要和彭澎共乘一艘的,但是凤姑不肯,她一定跟仇奕森。
华云道对凤姑是以监护人自居,他强硬逼凤姑和他同船。
但是凤姑并不买他的帐,一定要坐上仇奕森的舢板。
华云道怒不可遏,但也无可如何呢!
两条舢板,分作二路, 4e00." >一左一右,保持了百余码的距离,追随在巴法奴和雷诺游泳的方向,徐徐地向海面上出去。
哈德门却是给他们守在岸上作接应的。
不久,华云道已经看出,方豹逃走的路线是向“咭嗒岛”去的。
“咭嗒岛”是一座周围不及三四百码的石礁死岛,它距离C岛不过数百公尺。
那岛上,仅有渔民数户,几乎相等于是“穴居人”的情况。
华云道心中有了疑惑,莫非是“方家四怪”以那渔民的居住地,作为幽禁娉娉和婷婷的所在?要不然,为什么方豹泳向那方面去?巴法奴和雷诺又跟随着?
“嗯,也许‘方家四怪’已经控制那座‘死岛’了!”华云道因为是熟悉C岛周围的情况,所以有此担忧。但是他的舢板,和仇奕森的舢板相同,没有通讯的设备,华云道徒唤奈何。他唯有保持缄默。
倏地一艘夜航归来的巨型帆船,冲在方豹和巴法奴游泳的距离之间,将他们分开了。
大帆船上,灯火通明,如一条“人间天上的画舫”,它阻挡了华云道和仇奕森视线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巴法奴和雷诺会不会受到影响?
帆船过去了,方豹失去了踪向,巴法奴也失去了影迹——很可能是巴法奴潜水由大帆船的底下过去了。
雷诺到底年纪小,体力支持不了,他咳嗽不已,浮至仇奕森的舢板要求登船。
仇奕森一把就将他扯上了船,递给毛巾予以裹身,另外又给他一瓶白兰地酒。
雷诺上了船,即指着前路一团黑魇魇的东西说:“那就是咭嗒岛,也说不定方豹就是游向那座海岛呢!”
“这哪儿是什么海岛,它只是一座较大的海上石礁罢了!”凤姑说:“这地方,有三两户渔民,全是靠打鱼为生的!”
仇奕森说:“方家四怪经常就会善用这种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他立时停下了划桨,以全神注意岸上的动静!
这时间,正是涨潮的当儿,水流甚急,若船不向前进,即会流向别方。
刹时间,仇奕森和凤姑所乘的舢板,已漂出了有数十码之预行驶线。
同时,华云道和彭澎所乘的舢板已漂过来了。
华云道向仇奕森招呼说:“就是在此,这个小岛是叫作‘咭嗒岛’,据说是一头猩猩的名字!”
仇奕森说:“不管,我们先拢岸再说!”
两条舢板刚接近岸,一头黑影如流星似地奔过来——那是巴法奴。他用土语夹着简单的英文单字,和少许汉语,指示了方豹登岸后所去的方向。
仇奕森立刻关照他们要特别小心,因为方豹已和他们所有的一条船失去了连络,这时候他游泳到这小海岛上来,很可能这地方就是海贼所据有的大本营,也或者这地方就是他们幽禁着两个孩子的所在。
为孩子的安全计,他们须得谨慎行事。
巴法奴在前面带路,摸索着星宿。不久,华云道在前路暗吹口哨和他们招呼。
华云道持着枪蹲伏在一块高耸起的岩石底下,由两块岩石内进,像是一条小巷子。里面有着一间低矮的木屋,屋顶是用稻草和铁皮盖的,上面还压了很多石头。大概这个小岛经常有风雨来袭,只瞧这间屋子设计的形状,就可以看出了。
由岩石巷子望进去,正对准了该屋子的大门,在门旁还开有一扇小窗户。岛上没有电灯,屋子内点着的可能是洋油灯,灯光凄淡。
仇奕森窜身来到华云道的近旁,轻声问:“屋子内有多少人?”
华云道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灯光太黯了,而且窗户又太小!”他抬起了手,指着那间低矮的屋子的又说:“你看见了没有?这屋子的屋顶是有天窗的。”
“嗯!有一扇小天窗,竖得高高的!”仇奕森说。
“爬到岩石上去,由天窗望下去,也许可以看较清楚屋子内的情形。”华云道对此道也是老行家了,所以他这样说。
仇奕森一想,这亦是对的。雷诺的身体比较轻小,不容易被发现。
他关照了雷诺一番话之后,双手一举,将雷诺举上岩石顶上。雷诺便如猿猴似地在岩石顶上爬至高处,对准了那扇天窗向内窥望。
过了不久,雷诺爬回来,探首向山岩底下说:“我看见两个小妹妹被关在笼子里!”
仇奕森喜出望外,忙说:“屋子内有多少人?”
“除了那个缺嘴的海贼之外,好像只有一个肥胖的歹徒!”
“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大致上是如此!”雷诺答。
仇奕森再说:“你再仔细打量一番,究竟这间屋子除了这扇大门以外,另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进口?”
雷诺在岩石顶上爬行,又去实行窥探去了。过了片刻,他又回来报告。
“屋子的背面靠海,好像是有后门似的!在岩石左侧有灯光露出来,照映在山壁之上,那儿好像是有着一扇窗户!”
“假如说,屋内只有着两个歹徒!那便好办了!”仇奕森说:“我们非但可以将聘娉和婷婷救出险,还可以将两个歹徒一举成擒!”
华云道说:“我们唯有采取硬攻的方式!”
仇奕森便关照华云道说:“你先蛇行进巷去,守在左侧窗户旁。我和巴法奴游泳兜过去,攻他们的后门。凤姑攻打正门,听我的吼喝声就向大门开枪。雷诺守在岩石顶上,听得凤姑的枪声之后,跳上屋顶,对着天窗,高声叫喊,喝令他们投降!”
一切吩咐停当之后,华云道已伏在地上蛇行爬进石巷去了。
仇奕森向巴法奴招了招手,脱下了衣裳和皮鞋,立即下了水,绕着这海岛游泳过去。
这座海岛就只是有那么大,他们绕到那间屋子的后门去,并不费什么力气。仇奕森和巴法奴上了岸守在后门间,由那扇后门的门缝向内偷窥进去,仇奕森也可以隐约的看见一个木笼子,里面有两个小娃娃,大概就是娉娉和婷婷两个人。
这对可怜的孩子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俩伏在木笼之内,已经睡熟了。
仇奕森忽的一击掌,高声叫嚷说:“我们全面包围了,大家攻进去!”
立刻,“砰”的一声枪响,那是铁砂子猎枪的弹药,那扇破木板门上立刻有了一些麻洞,跟着,闵凤姑已经抬脚踢开了。
在这同时,华云道也有了动作,他用手枪敲破了窗上的玻璃,将短枪伸进窗,高声喝令说:“不许动,你们全被包围了!”
仇奕森和巴法奴合力撞后门,雷诺已跃上屋顶,由天窗向下叫嚷:“两个贼,你们逃不了啦!”
这时候,方豹方始知道上了当了。分明是仇奕森他们故意放他逃走的,然后跟踪着追踪而来,不幸他上了这个大当。
方豹因为和海贼船失去了连络,不得已逃到这座以“咭嗒”为名的的小海岛上来,这时候也是后悔莫及了。
方豹刚才游泳渡过那条海峡,气还未喘过来呢!他正感到疲乏不堪,仇奕森他们好像是由四方八面向他们进攻似的,前、后门、天窗和侧窗全有人声。方豹感到不妙,他也没有气力继续走,他心中想,也许就要束手被擒了。
是时,轰然一声巨响,后门已被撞开了,仇奕森和巴法奴已经冲进了屋内。
方豹知道反抗已是无益,惟有束手待缚。他高举起双手投降,并向仇奕森咒骂:
“妈的,老狐狸,俺上了你的大当了。”
屋子内有一名身体肥大的贼人,他在仓惶间,蓦地冲至那关禁娉娉和婷婷的木笼子旁。这时候,娉娉和婷婷已被枪声和吵闹的声响惊醒了,双双扒在笼子旁放大喉咙在痛哭。
那肥汉蓦地伸手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自腰间拔出了小刀子,高高扬起,叱喝说:“你们统统给我退出去,否则我就宰了这两个孩子……”
华云道举起枪就要打,可是已经太迟了,肥汉已经移身至木笼子的背后,用两个孩子做了护身的屏障。
巴法奴冲进了屋子即刻启开了前门,让闵凤姑进入屋子。
闵凤姑举起了双管猎枪,目睹当前的情形,也傻了眼,深深感到棘手。
那肥汉抓住了的是娉娉,他已经伸刀子进入笼子,刀锋押在孩子的脖子之上,再说:“你们有种的就再过来一步,我割下孩子的脖子!”
仇奕森大怒,加以警告说:“你若伤害孩子,你首先没有命!”
“哼,有一个孩子给我垫棺材也不坏!”
“你的手段也太卑鄙了吧!”闵凤姑呐呐说。
“现在还谈什么手段的问题!你们将武器放下,乖乖地替我滚出去!”
方豹被肥汉的这一着惊醒,心中说:“对的,用孩子的性命威胁他们退兵是最恰当的了!”他自床铺上拾起另一把刀子,打算去抓另一个孩子。
仇奕森忽的又高声说:“你们可知道我屋顶上还有人呢!”
蓦地,天窗上已跳下了雷诺,他是看准了肥汉那只持刀的胳膊,跃下来之际,双脚踩在那肥汉的胳膊之上,双脚用力一登。肥汉正要抬头间,遭受此突如其来的一着,跌了一大跤,一失手,刀子便留在笼子里了。
方豹还要去抓婷婷。“砰”的一声枪响,是华云道打的,打着很准,方豹的脑袋上开了个大洞,立刻倒下去。
仇奕森吃了一惊,华云道糊里糊涂杀死了方豹。他们四兄弟称为“方家四怪”,现在只剩下“三怪”了,他们必会严厉报复,永不再会有议和的机会。那除非是先将他们先行消灭,否则迟早会遭受到他们暗算的。
虽然“方家四怪”的灵魂——方家的老大方龙——仍在他们的掌握囚禁之下,但是还有方虎和方犊,这两个人也甚是不好对付。
仇奕森在此一思索之间,那肥汉已一脚将雷诺踢开了,窜身扑起,巴法奴挡住了他的去路。肥汉猛然用头一撞,将巴法奴撞倒,欲向后门冲出去。仇奕森忙用扫堂腿一扫,肥汉立脚不稳,踉跄跌出门去。
后门原是靠水的,并没有多大的地方,只有短短的木头搭架着的码头,肥汉滚了一滚,竟“扑通”一声跌落水中去了。
海贼们都有着深厚的水上工夫,那贼人虽然肥大,动作迟钝,但是,下了水之后,却不见得迟钝。瞬眼间已潜进了水底,深行潜泳了,海面上不见他的踪影。
华云道和闵凤姑已追出在码头之上。
华云道有携带着手电筒,他举起手电筒不断地向海面上照射。
很过了一会儿,约距离有廿余码地,海面上冒出了一个人头。
“砰”一声枪响,而且是铁砂子猎枪的枪声,火光是散开着喷出去的,凡是在射程范围内的生物,会无一幸免。这种枪弹原是打飞鸟所用的,现在却是用来打人了,它对人的威力并不大,但是伤口会成麻点。
只见那名肥大的海贼,脑袋被打成了蚂蜂窝一样的,鲜血淋漓,但他仍挣扎着,继续浮在水上逃亡。海水是硷性的,伤口碰着了海水,会痛煞心肝。瞬眼间,那名肥大的海贼便沉下去了,他是必死无疑的了。
枪是阅凤姑打的,只有她惯用这种笨重的双筒大号猎枪。
仇奕森申斥说:“你似乎是在赶尽杀绝了!为什么我们不实行活擒。”
闵凤姑凶狠说:“这种人我们不必要他活着。”
仇奕森说:“但是我们需要活口问口供……现在方豹也死了,这海贼也尸沉海底,对我们都很不利!”
这时候,雷诺和巴法奴已经把木笼子打开了,救出了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惊魂甫定,大哭起来,嚷着要阿姨。
阿姨当然就是凤姑了。闵凤姑匆匆忙忙赶回室内去,安慰两个孩子说:“孩子,不用怕了,阿姨在这里,贼人们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仇奕森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他双手一左一右抱起这两个孩子,亲着她们的脸颊,边说:“娉娉、婷婷,你们还认识我吗?”
娉娉比较活泼,说:“你是仇叔公!”
“仇叔公……”仇奕森怔怔地说。
“是嘛,仇叔公!”婷婷也说。
“噢!”仇奕森笑了起来,金姑和银姑、凤姑都要称他为仇叔叔,娉娉和婷婷又较她们晚了一辈,为什么不是称他为叔公呢?“啊,我不能否认我老了啦!”
“两个孩子已经安然无恙了,我们还是及早离开这地方吧!”华云道说。
“秃贼,方豹是你杀的,他们还有三个弟兄活着,将来若有什么意外的发生,应由你一人承当!”仇奕森忿然说:“凤姑是小孩子,她的糊涂我们可以谅解。你是老江湖了,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头脑,很令人费解!”
华云道冷嗤说:“哼!我华某人并非是贪生怕死之辈,仇老弟!一切的责任,不会叫你去承当的,我们走吧!”
仇奕森无奈,说:“但是方豹的尸体我们不能让他就弃在这里,我们必须将他有个适当的处理!”
华云道绕看屋子内,发现有着一块用以当坐椅的大石头,说:“我们用这块石头缚着方豹的尸体,把他沉进海底就是了!”
仇奕森立即同意,因为“方家四怪”之中的方虎和方犊仍逍遥在法外,若被他们知道了娉娉和婷婷已被救走,他们的老三又死于非命,他们必会愤懑填膺,因悲忿而胡来,那时候必会演出大流血事件。
因之,将方豹沉尸海底,至少可以隐瞒一个时期。
凤姑很怕看死人的尸体,所以她回避了。华云道亲自动手,巴法奴和雷诺从旁帮忙,给方豹的尸体上缚了一块大石头,然后抬出后门,给扔进海底里去了。
他们撤退了,仍然是分乘两条小船,慢慢地划向C岛去。
仇奕森很喜爱金姑的这对双胞胎的孩子,同时娉娉和婷婷对仇奕森也好像特别有缘分,她俩一左一右,倚在仇奕森的怀抱里,似乎有着一种安全感,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金姑是闻风赶到码头上来的,她同样的全副武装,有打算参加作战,可是仇奕森他们早出海去了。
金姑不时用手电筒向海面上照射,她希望能知道消息。
秦文马忽然出现在她的身旁。
秦文马是被闵三爷驱逐出“闵家花园”的,他的情形好像是十分地狼狈。
在M市的“那卡诺酒店”,在经济环境的条件之下,大致上是混不下去了,债主们早已告进了法院,秦文马还是凭人事关系在拖延着。
但是假如万一债权人要求法院实行强制执行,那么秦文马一切的一切便告全完了。
秦文马为想解决债务上的问题,原是将希望寄附在“闵家花园”之上的,但做梦也想不到,他被闵三江驱逐出“闵家花园”之外。
“金姑,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了,我自己承认,我有不对的地方,要请你多多原谅!”秦文马讷讷地向他的妻子说。
金姑说:“你向我说没有用,你还是自己去向我爸爸说吧!”秦文马说:“不,金姑,我们终归是夫妻一场,你看着我处在这种情况之下,总不能见死不救?”
金姑冷冷地说:“你会死吗?你是个有办法的人,恁天塌下来,你也死不了!”
秦文马说:“假如‘那卡诺酒店’被封,就是我致死之日!金姑,我坦白说,我是在请你向爸爸说情,请他救我……”
“你为什么不去求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金姑愤然说:“我对你的情义是尽够了,我不会为你再尽什么心的!我在此生之中,最大的安慰是我的两个孩子,她们是被你所害。假如说,两个孩子有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你就只管瞧着你的报应吧!”
秦文马在羞惭与惊恐交错之下,说不出话来。是时,海面上忽的有了动静,金姑忙用手电筒照向海面上。
只见两条舢板徐徐地摇返岸了,有一条舢板上还有人用手电筒向她打信号。
“是仇奕森他们么?”秦文马问。
金姑没回答他的问话,仍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海面上。忽而,她的手电筒照着了仇奕森,仇奕森双手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那是娉娉和婷婷……
金姑喜出望外,她高兴得几乎要疯狂,两脚跳跃着,热泪夺眶而出,拉大了嗓子,高声呼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娉娉和婷婷已经听得母亲的呼喊,但是她们似惧怕灯光的直接照射,也许是她俩处在黑暗处过久的原因,她俩同时抬起了小手,遮挡着手电筒的亮光。
“妈妈呀,妈妈呀……你在那里呀?……”这对可怜的孩子也叫喊起来。
金姑听得孩子的呼喊,早已是柔肠寸断,悲切得泣不成声了。
秦文马虽然是个纨袴子弟,平日跋扈强横无理,但处在此情此景之下,也非常地感动。他自惭过去的观念是错误的,良知的启发,他打算能希望改过自新。
秦文马是被闵三江驱赶出“闵家花园”之外,闵三江命令他要找寻出艾莲娜和狄宝嘉两人,C岛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秦文马能有什么能耐?他能到哪儿去把艾莲娜和狄宝嘉找出来?
秦文马是在“好彩酒吧”内住着,他不敢回“闵家花园”里去,只暗中设法和周之龙、彭澎取得了连络。
这天晚上,是周之龙给他传递消息,说是有重大的变故,所以秦文马才会赶到码头上来的!
这时候,两条小舢板已经拢了码头,仇奕森抱着娉娉和婷婷已跃上了岸。
金姑的情绪是悲喜爱疼交集,她赶忙扑上前去,自仇奕森的手中抢下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搂在怀里,放声嚎哭,痛吻两个孩子,情景甚为感人。
秦文马惭愧不已,垂手默立一旁。
仇奕森看见了秦文马,拍了拍他的肩膊说:“没想到你也会赶到了,是谁给你的消息?周之龙或是彭澎?”
秦文马不作正面的回答,说:“仇叔叔,多亏你了!”
仇奕森说:“别多亏我!祸已经闯大了,恐怕流血事件会接踵而来呢!”
“又闯下了什么大祸?”秦文马问。
华云道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说:“仇老弟,别多说了,我们还是快回‘闵家花园’去向闵老儿报告吧!大姑爷是被闵老儿驱逐出‘闵家花园’的,和他多说无益!”
“华叔叔,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难过……”秦文马说。
仇奕森向秦文马摇了摇手,说:“秦文马,多说也没有益处,虽然你是躲债跑到C岛上来的,但是闵三爷交待你设法找寻艾莲娜和狄宝嘉,你就得去找寻,要不然,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走进‘闵家花园’了,除非是你自讨凌辱!”
“仇叔叔,金姑的爸爸对你十分信任,难道说,你不能替我作一番解释么?”
“女婿是半子之辈,你自己都无法解释,我又能替你解释什么呢?而且金姑对你完全失去信心,银姑贬你,凤姑卑视你,你在‘闵家’的地位全没了!”
秦文马悲痛莫名,悔不当初。他和金姑之分居,确是遭受艾莲娜之所逼,艾莲娜施展了妖媚蛊惑之术,使秦文马堕进了迷恋。
秦文马做梦也想不到艾莲娜另外还有姘夫,而且她的阴谋好像还是针对着“闵家花园”来的——艾莲娜和狄宝嘉的阴谋又是因何而来的呢?
秦文马哪能搞得清楚?而且他还不肯相信,闵三江所说的是事实。
不过秦文马被闵三江驱赶出“闵家花园”却是真的,他假如找不出艾莲娜和狄宝嘉到C岛来的原因,和为什么要谋害仇奕森的真实原因,他休想再进入“闵家花园”去了!
华云道所驶来的那辆老爷汽车仍停放在码头的近旁,他们一行挤挤嚷嚷地坐上了汽车。华云道正要启动马达之时,蓦地一支光亮强烈的手电筒由正面照在他的脸上。
有人用英语说话:“停止开车!”
一听嗓音,雷诺就吓得直抖索,他听出那是C岛唯一的高级治安官里卡度在说话,忙向仇奕森轻声说:“不好!是警官来了……”
仇奕森嗤笑说:“我们不做违法的事情,警官有什么可怕?”
但是雷诺却一钻身,钻到座位底下去,借着大家的身形躲藏。这因为雷诺是C岛码头上的儿童窃盗团的首脑之一。他是做贼心虚罢了。
华云道是“闵家花园”的管家,“闵家花园”在C岛占五分之一的土地,“闵家花园”的名气大,等于和华云道的名气大是一样的。
警官里卡度和华云道是相熟的,虽然他们是河井水不相犯,但有时候在公务上有需要时,还是需得交际联络接触的。
比如说,每年到了“花园”的收成季节,闵家花园须得要招募大批的临时工人,这些工人,里卡度是须要一一核对的。最主要的问题,是内中有没有政府的通缉犯。
“里卡度,好久没见了!为什么还没有休息?”华云道笑口盈盈地说。
那位菲藉的警官,看了看手表,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驾船出海,到这时候才回来么?”
华云道说:“雨季就快到了,我们是乘着好天气,畅游附近的小海岛,所以弄晚了……”
里卡度说:“现在是几点了?午夜三时半啦!”
华云道说:“警官为什么还没睡?”
里卡度说:“因为我听得对岸咭嗒岛发生有枪声,特地起来巡逻!”
华云道心中想,咭嗒岛上的两条命案,方豹和那名身驱肥大的海贼尸体一时还不会浮起来。不管怎样,在当前的情形下,他还是须得要硬挺,便说:“警官,也许你是听到汽船放屁!”
里卡度是很精明的警官,他指着凤姑手中持着的大号猎枪,说:“三小姐,我认得你,也许你不认识我。你是经常骑着大白马在市面上跑的,差不多的市民都知道你的大名哩!”
凤姑不快,说:“里卡度警官,有什么指教么?”
里卡度说:“我想检查你手中的那支双管大号猎枪!”他自动伸手将凤姑的猎枪接下了。
这位菲籍的警官非常内行;他扳开了枪膛举在鼻子上一嗅,又说:“闵小姐,你的枪刚才射击过了呢!”
凤姑说:“我们出游等于是出猎,我刚才发现水面上有一只大水龟,所以打了一枪!”
里卡度说:“希望在咭嗒岛的海面上,三天之内不要发现尸体才好,否则闵小姐,你的猎枪的铁砂子弹药是最好辨认的证物!那时候就算你的父亲是协助菲律宾民族的抗日英雄,恐怕也不大好办吧!”
仇奕森明白,里卡度警官的话中是必有因的!他是代表C岛治安当局的官员,绝不会胡来。也或是又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关系着“闵家花园”,要不然,从不遭受任何滋扰的“闵家花园”,为什么里卡度会在午夜时间拦阻着他们的汽车,有故意找麻烦的意图。
仇奕森便故意取笑说:“假如说,在明后天海面上若浮出一只大海龟的话,别忘记了那是闵三姑娘的猎物,相信闵三爷也会请你吃王八汤的!”
里卡度瞪了仇奕森一眼,说:“瞧你混身湿透了,而且身上还有血迹!”他用手电筒照至仇奕森的膝盖上,果真的,仇奕森的膝盖上有鲜红的血迹一大块,“这些总不该会是水龟的血迹罢?”
仇奕森这时始才发觉,他身上的血迹是打哪儿来的?哦,是了,当方豹被华云道用枪所时,他曾蹲下去检验方豹是否毙命,也许就是在那会儿染了血迹。
里卡度又说:“你的绰号有人称你为‘老狐狸’,也有人称你‘骚胡子’,也或是因为你的名气大,目标大,我注意你不是一天了。我希望到了最后,你是被驱逐出境,而不是葬身在菲律宾的海岛之上!我很懂得中国人江湖人的规矩,所以向你奉劝!”
仇奕森一怔,心中想,里卡度的问题必不简单,好像这个菲籍的警官已经完全了解了“闵家花园”的内幕呢!
“里卡度警官,我们可以走了吧!”华云道问。
“你们可以走了!”里卡度挥手说:“不过请你关照雷诺,下次再看见我时,不必再躲在车垫子的底下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他送到感化院去!”
华云道启动了引擎,驾车驶上了山坡。
仇奕森说:“情形很不大对呢,里卡度警官好像是话中有因呢!”
华云道说:“闵三江是C岛的土皇爷,就算里卡度能知道更多的内情,闵三江也可以运用关系,将他解职调离C岛去!”
仇奕森说:“这不是权势问题,而是里卡度为什么对‘闵家花园’的内情这样清楚?”
“也许他发现咭嗒岛的枪声和火光闪闪……”凤姑说。
“不!里卡度必然有另外的情报!”金姑说。
不久,汽车已驶进了“闵家花园”,停置在草屋的大厦跟前。
闵三江听说两个双胞胎的外孙女儿脱了险,喜出望外,奔出大门外来了。
孙女们叫嚷着公公。
闵三江乐得几乎要淌下了热泪,他顾不了自己的腿瘸,一手抱起了娉娉,一手抱起了婷婷,不断地吻这两个孩子的脸颊。
“仇老弟,这两个孩子的安全,全是你所赐呀,哈……”
仇奕森说:“三爷,你且别高兴,大流血事件还在后面,我们也不知道拘魂票是谁发的,说不定在一两天之内就会兑现了!”
闵三江大为不解,说:“怎么回事?”
华云道知道,仇奕森就是要捅他的蹩脚,不如自己坦白招认:“我把方豹杀了……”
闵三江一听哈哈大笑:“方家四怪,无恶不为,这几个海贼死有余辜。方豹之死,正是罪有应得!只要两个孩子脱了脸,我不在乎他们怎样报复!”
仇奕森感叹不已,闵三江的顽固性格老改不了。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迟早总会吃上大亏的。
“芒果已经到了收成的熟度了!”他又说:“闵三爷是否打算放弃这次收成?”
闵三江瞪大了眼,说:“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次收成?要知道这一次收成值多少钱!”
“收果子就得招募工人!”
“当然得招募工人,我已经让人写信去M市登报纸广告招募了。不过,我们每年所招到的差不多都是老工人,他们按时候就会自动来报到的!”
“总共有多少工人?”
“收割、搬运、洗刷、包装、冷藏……嗯,差不多好几百人!”
仇奕森便说:“要知道,袁大麻子自从在‘黑石湾’吃了大亏之后,一直在按兵不动,无非是在等候机会罢了!今天晚上,我们除了杀死了方豹之外,另外又宰了一名肥大的海贼,沉尸海底之中。这证明了‘方家四怪’之外,他们还有他们的班底。我们门户大开招募工人,万一他们借机会混进来了,我们防不胜防呢!请闵三爷多多考虑!”
闵三江说:“我早考虑到这些,华云道是负责挑选工人的,我已经关照过他了,尽量挑选旧日的工人,宁缺不滥,这样,就不会出问题了!”
“但是放进来了一名奸细也不得了哇!”
“但是仇老弟,你总不能让我白损失一季的收成,要知道,我们全年的开支都指望在这上面呢!”闵三江说着,兴高彩烈地拉着两个孙女儿,朝破车房走过,边说:“嗯,我要让你们姊妹两个给独眼龙看看,他现在该知道我闵某人的厉害了吧?我‘闵家花园’内的是能人呢!”
“公公,我们不要去看强盗……”娉娉和婷婷恐惧未已,她俩是被海盗吓怕了。
“不要紧,有公公在此,没有什么可怕的!”闵三江安慰两个外孙女说:“现在我们可以挖掉他的一只独眼了!”
金姑也劝阻说:“爸爸别让孩子受惊了!”
“不要紧,至少要让方龙听听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也好泄泄我心头之恨!”闵三江坚持着说。
“败兵之将不足与谋,闵三爷,你向方龙奚落是多余的!”仇奕森也说。
但是闵三江哪里肯听,他干脆抱起了娉娉,扶着拐杖,加快了速度向破车房过去。
邵阿通对闵三江是忠心耿耿的,他生恐怕闵老头儿摔跤,忙赶过来搀扶,一面也帮他抱起了婷婷。
仇奕森和金姑等人恐防闵三江出了问题,赶忙紧跟在一旁。
方龙被囚禁在破车房内,正由周之龙和彭澎守着。
这一间破车房内,只挂着一盏小灯泡,幽黯异常。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因贪杯多喝了两杯酒,正躺在工具箱上打盹。
方龙却哪里睡得着呢?他明晓得仇奕森正使用了诡计,将他那个没头脑的弟弟方豹放走。方豹已经和海面上失却了连络多日,万一他糊涂回咭嗒岛去,那就正好中了仇奕森的计,他们许多日子里来的辛苦便完全白废了,所有的计划也都完全失效了呢!
方龙被反绑在一根柱子之上,动弹不得,心中愁肠百结。倏而,听得一阵人声鼎沸,有孩子的声音,有大人声,有男有女,其中好像有闵三江和仇奕森在说话。
“嗨,莫非是他们回来了……方豹怎样了?”方龙惊惶失措地自问。
人声渐近了。
“公公,我不要去看那一只眼睛的海贼,我不要去嘛……”小女孩踩着脚,在说话。
方龙吓得魂不附体,那是闵三江的双胞胎外孙女儿的声音,怎么?这两个孩子已经被救脱险了?
“妈的,方豹真该死!俺早就知道这个没头脑的家伙会出丑的!果然不出所料。唉!”方龙恼怒不已,他咬牙切齿冀图挣扎,想把绳子挣断呢。
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听得人声也惊醒了,他们忙掏出手枪翻身起立。
不久,车房的破木板已经被闵三江的一支拐杖捅开了,闵三江洋洋得意,跨进了门,以拐杖指着了方龙的胸脯说:“方龙,你听见了没有,你绑走的两条肉票已经脱险回来啦!你卑劣无耻的奸计已经完全失败了。哈!现该我替你订好日子吧!”
方龙羞怒交集,然他已是“宠中之鸟”,“网中之鱼”,双手被反缚,独眼及嘴巴又都是被封住的,有什么本事也施展不出来了。
“娉娉和婷婷,你们不用怕,快进来看看这个一双眼睛的海贼被绑着,好像一只臭毛虫一样呢!哈!”闵三江说时又吩咐彭澎说:“去把他的独眼及嘴巴打开,让他见识一下!”
娉娉和婷婷分由金姑和邵阿通抱,他们是顺着闵老头儿意思,让两个孩子在方龙的面前亮相,以夸耀他的能耐。
“妈!就是这个坏东西。”娉娉抬起了小手,指着那一副可怜相的方龙说。
闵三江得意忘形,咯咯大笑。
方龙沮丧不已,呐呐说:“俺的弟弟方豹怎样了?”
仇奕森想阻止闵三江说出实情,但闵三江嘴快,同时在极度兴奋的情形下,早已拉大嗓子,说:“你的令弟吗?我们早叫他沉尸海底了……”
这等于是晴天霹雳,方龙吓得丧魂落魄,立时拼命挣扎,两脚乱踩,怪叫怪嚷地说:“你们竟然敢杀俺的弟弟?……俺要报仇,俺要报仇……”
闵三江又说:“但是令弟死得并不寂寞,有人陪伴他呢!”
方龙急问:“还有谁?”
闵三江说:“我们搞不清楚,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肥肥大大的,笨头笨脑!……”
“噢,那是俺的儿子阿福!啊,怎么你们将他也杀了?你们杀了俺的弟弟,又杀了俺的儿子,闵三江呀闵三江!俺会给你还以颜色的!”方龙哭着胡拉地说。
“啊,独眼龙,你也有儿子么?”
“阿福就是俺的儿子……”
“像你这恶毒缺德的人,居然会养出儿子,真是老天爷没有眼睛!”闵三江诅咒着:“让你的儿子先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也是给你的一种报应!”
方龙喘着气,咬牙切齿地说:“闵三江,你且等着,俺会报仇的,俺会不择手段的报仇,你且等着吧!”
闵三江摇了摇头,说:“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你走不出我的‘闵家花园’。就算我放你出‘闵家花园’,我也不会让你是个完整的人,我会教你把那只独眼睛留下来,叫你在黑暗之中摸索余年!”
仇奕森向闵三江说:“三爷,多说无益,你的气消掉了我们就走吧!”
的确,连日积在闵三江心胸的郁气,这时候是全息了。他拍着仇奕森的肩,很愉快地说:“仇老弟,我要请你痛快的吃几杯酒!我有两瓶‘蓝带威士忌’,据说是百年以上的美酒!我们哥俩要痛快喝他一个醉!”
当他们一行人正要转身之时,方龙忽的破口大骂了起来。
“仇奕森,俺和你并无冤无仇,这整套的计划,都是你设计的。俺的弟弟和儿子死了,这两条命,俺要向你索还……”
仇奕森没理睬方龙说些什么,他只关照周之龙和彭澎多注意方龙。
“这个独眼的怪物,鬼计多端,奸险异常,假如他逃脱了,你们两人都不会有命,懂吗?”
仇奕森说完,和闵三江他们一起离开了破车房,回到大厦里去。
闵三江的欢乐是无法形容的,他真的开了两瓶称“蓝带”的美酒,若是懂得喝酒识货的人看来,那真是上乘的好货。瓶塞拔出了后,整间屋子内都是香喷喷的。
闵三江还拧开了电唱机,招呼他的三个女儿说:“我们今晚上着实要好好的庆贺一番!来哇,你们跳舞,大家尽情欢乐!”
可是谁有心思再去胡闹?每一个人的心事都不同。
除了金姑,她是为着两个“虎口余生”的孩子而高兴。瞧他们母女三人,也真够亲热了,或是因为久别重逢,经过了大难所致。
金姑手舞足蹈地逗着两个孩子跳舞,可是娉娉和婷婷早已经困了,假如不是经过这一顿吵闹,孩子早在梦乡之中啦!这时候,这姊妹两个已经是连眼睛也张不开啦。
金姑看了表始才发现,这时已经是接近凌晨四时了。
凤姑也说:“我也疲倦了!也许新的战争,就在明天开始!”
闵三江嗤笑说:“什么新的战争旧的战争?我们已经是全面大捷了!此后贼人再犯我们的土地,必来一个杀一个,绝不给他们活着回去!”
凤姑没理会她父亲所说的,她只喝了一杯酒,就上楼休息去了。
华云道是“瘾君子”,也偷偷地离开了他们,去弄个几口以补充元气。
这时,留在屋子内的,只有银姑在卖乖,侍候着闵老头和仇奕森吃酒,等他们吃上了一杯,即立刻殷勤地将杯子斟酒。
闵三江两杯子下肚之后,有了酒意,便指着窗外满结着绿油油的芒果果树向仇奕森说:“仇老弟,真不亏你我弟兄生死结拜一场,今天‘闵家花园’里的事情全多亏你了。要不然,我飞刀闵三江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到了这般年岁,砸在这块归阴的土地之上,可太不划算呢——瞧,收成的日子到了,这一季的收成,仇老弟,我要算你一份!”
仇奕森忙说:“闵三爷,我之所以留在‘闵家花园’里并非是为财而来!”
闵三江说:“仇老弟,我知道,你为我跑腿受累,也已经花费了不少的钱财了,来日你离此他去,也必须要金钱。这算是你应得的,聊表我对你的谢意!”
仇奕森说:“三爷这样说,就见外了,我还有足够的钱可以度我的余年。我毕生所得,也无非是肮脏钱,能花光最好,根本不必带进棺材里去了!”
闵三江是那样兴奋,有了酒意,嘴巴便没遮拦了,说:“不,这一次,你赚的是最为正当的钱了!”
银姑吃吃笑了起来,说:“仇叔叔已经说过,他留在‘闵家花园’的目的并非为钱呢!”
仇奕森明白银姑所指的,便冷冷地说:“银姑,再有下次,假如你遇险的话,我会谈好价钱再救你出险!”
闵三江立刻予以申斥:“银姑,别没大没小的,怎么可以对仇叔叔无礼?仇叔叔不也曾救你一命么?”
银姑并不在意,说:“反正我欠仇叔叔一命就是啦,有机会总得偿还的。”
仇奕森讥讽说:“你并不欠我什么,我讨厌女孩子耍贫嘴就是了。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可惜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这一套!”
闵三江哈哈大笑,乘着酒意,拍膝说:“对了!仇老弟,你说得真对,银姑样样都好,就是这一点毛病!”
银姑羞懑不已,气愤地说:“仇叔叔之所以怨恨女人,无非是因为他的那个姨太太章曼莉寡妇罢了!”说完她推翻了酒杯,悻悻然上楼去了。
仇奕森哈哈大笑,向闵三江说:“瞧,我并不生气,她倒是和我生气了!”
“对晚辈,多包涵一点,只怪我她们自幼管教不严!”闵三江歉然地说。
这时客厅内只剩下闵三江和仇奕森两人对饮了,三爷的保镖邵阿通已缩做一团,正在门旁的红木椅上打盹。
仇奕森又饮了一杯酒,说:“三爷,我们在‘咭嗒岛’的回程登岸时,碰见了C岛的警官里卡度。他曾向我们盘问,并检查凤姑的枪械,并且说他要上山来拜会三爷……”
闵三江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区区C岛的一个警官,有什么大不了的?为菲律宾的抗日独立,我报废了一条腿,到现在为止,我连抚慰金都没向政府领取,但是菲政府给我的勋章倒是有一枚,凭我对菲政府的功绩,区区的一员警官,怎能可以压倒?况且我开垦C岛,又不是什么违法的勾当,是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
仇奕森说:“但是三爷,须得慎防节外生枝。里卡度的说话,好像有含意也说不定,除了海盗之外,还会有给你添什么新的麻烦事情呢?”
闵三江的自信心甚强,说:“小小的一个警官,别把他放在心上,天大的事情,有我担代就是了!来,来,来,我们别再谈那些乏味的事情,我好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过了,让我们痛饮到天亮吧!”
“闵家花园”已来了大批的临时工人,他们来自各埠都有。这种季节性的临时工人,赚钱最多,而且工作也不吃力,所以每到了雨季收成之前,会很多工人自动前来应征。
华云道是负责监考工人的主管,闵凤姑和哈德门从旁替他料理一些琐碎的事情。
通常在往年时,招考工人都很马虎,按照先来后到,只要是身体健康,没有残废,不管男女一律录用。十五岁以下者,算半工。每日工作八小时,若有偷懒情况,按照计分的办法,罚扣工资。三次劝告不听,不待完工,即结算工资予以开除,同时连回程的旅费也不发给。工作勤勉者,增发百分之三奖金。每天工作以八小时计,加班费是每小时工资双倍。
工人分作几等,洗果、捡烂、贴标记的,多半是女工和童工;采果、施肥、运输的,是一等工,薪给较高的是管理冷藏室、消毒和装箱的技术工人,技术工人,差不多都是老人,他们多半是有正当职业的,到时候就会请公假来捞外快!
这天,“闵家花园”的大门外,已经是人潮拥挤,有好几百人聚集在那儿大排长龙。
华云道非常仔细,他翻开以前的帐册,核对名字,凡是老人一律用;新来报名的人须加以考虑。按照闵三江的意思,凡合条件而是新来应征的,宁可发给他们一笔回程的旅费,或者是有老工人作担保,始才录用。
凤姑是帮忙登记名册的,哈德门却忙着给他们分配宿舍。
工人的管理也很严格,一家老少全来的,分配给他们单独的住屋,余外分开有男有女宿舍,绝对禁止男女混杂。
工人的伙食由公家供给,并由工人之中推选由副食委员管理,分采购与烹饪两组,凡副食委员,每天可免除两个钟点的工作时间,即每天工作六小时。
仇奕森和闵三江喝酒至天亮始散,起床时已是午后了。他听说招募的临时工人已陆续进园,很不放心,立即赶来查看。
仇奕森耽心的是华云道有大意疏忽之处,这不是闹着玩的,放进来一个间谍就不得了。
仇奕森将所有已录用的工人重新检查一遍,查看他们的登记卡片,若遇有疑问时,即请凤姑为他解释。
卡片是有注明了该工人是第一次到C岛来工作的,或是搬来了一两年或至四五年者。
仇奕森仍还是反对用新人,固然新来的人都有人担保。
凤姑说:“这些新人都是经过老工人的介绍和担保始才录用的!华云道已经说过了,今年来应征的工人不像往年似的踊跃,据说是‘闵家花园’所处的劣境风声已经走漏了,很多工人裹足不前!按照当前的这种情形录取工人,必然人手不够。华云道还打算和老头儿磋商,希望再放宽尺度呢!”
仇奕森说:“唉,我们是处在明处,贼人们是处在暗处,不需多时,只要有一个奸细混进了‘闵家花园’,就会给我们好看!……”
“骚胡子,你且看树上的果子,它的熟度已经到了非进冷库不可的时候了,要不然,一年一度的收成,你知道损失可有多大吗?我不怪华云道和老头儿,他们有他们的苦衷!”
正当华云道忙着监考临时工人时,有些由远道而来的工人因未被录取,而和华云道起了争执。C岛的警官里卡度却在这时趋向“闵家花园”来了。
里卡度和华云道原是相熟的,他们向来是“河井水不相犯”,见了面互相客气一番。“闵家花园”在C岛的地位等于是“闵家的王国”,官方很少过问“闵家花园”内的事情,除了闵三江有事相请。
这天里卡度警官迳自上山来,使华云道甚感意外。华云道的心中已感觉到里卡度的来意不善,但仍笑脸相迎,说:“警官,是否来检查我们招募的工人之中有没有通缉的犯人?”
里卡度是乘脚踏车踏上山来的,在雨季将临前的阳光是分外地炎热,这位警官的卡其布制服早已为汗水湿透了。他放下了脚踏车徒步走上山来,边擦揩着额汗,边说:“不开玩笑,我是奉M埠总局命令来找闵三江谈话的。”
华云道便说:“里卡度,我们不是外人,你只管请,我正在忙着,恕我不招呼你了!”
里卡度一笑,打了招呼,进入了“闵家花园”的大门,也就是他们所防卫的关闸子。
华云道边敷衍着里卡度警官,边向身旁正在帮同办事的哈德门打暗号。
哈德门急忙溜开,去给正在和仇奕森扰缠不清的凤姑报告。
凤姑在闵家花园内活动,从来都是驰马纵横往来的。她亲自饲养的那匹心爱的“日本白色军马”,正系在果园树下。
听得哈德门的报告,闵凤姑来不及向仇奕森解释,即匆忙纵身上马,抖开缰绳,如飞似地向大厦驰回去。
假如由“闵家花园”的大门徒步走向大厦的话,起码须得十余分钟。里卡度徒步由斜坡而上,当然他是赶不过闵凤姑四条腿的马匹的。
仇奕森很快地就发觉闵凤姑之所以匆匆驰马而去的理由。
他即挥手,招呼那位尽忠职守的警官,说:“里卡度!你好吗?”
里卡度一直将仇奕森看做是个神秘的人物,即还礼说:“‘闵家花园’是愈来愈热闹了,每年到了雨季之前,总该要热闹一番的!”
“里卡度,到这里来,是否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海面上有尸体浮出来了吗?”仇奕森故意说。
“最好尸体不要浮起来,否则大家都有麻烦!也许是尸体浮出来之后,漂到另外的海岛上去了!”里卡度也很幽默地回答。
仇奕森伴着里卡度同走,徐徐地由那条漫长的水泥道上朝大厦走上去。
“你到C岛来已经很有些时日了吧?”里卡度问。
“本来光阴就是很快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你是受雇于闵三江的吗?”
“不!我是旅行路过此地,拜会闵三爷来的,我们是老朋友了!”
“是昔日江湖上的结拜兄弟吗?”
“你好像对闵三爷有很多的了解呢!已经经过了详细的调查么?”
里卡度警官笑而不答。
不久,他们已来至大厦的跟前了。闵凤姑的一匹白马已系在门前,她是早到了一步了。
邵阿通奉命立在门前迎候这位警官,他行过礼说:“三爷在客厅内等你!”
里卡度脱下了他的制帽,抹了抹汗,始才大步走进屋子去。
闵三江摆出了他那副大地主的架子,一派尊严,在主位上正襟危坐。里卡度进入客厅之后,闵三江双手拱礼,然后请这位警官在客位坐下。
闵三江开门见山地说:“C岛最近是否有实行宵禁了?听说里卡度警官昨晚上检查我女儿的枪枝!”
里卡度说:“不,那只是例行的检查罢了!”
闵三江说:“C岛接近杀人的生番,持有枪械是合法的,最近可有什么事情惹了警官的麻烦不成?”
“没什么麻烦,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里卡度自衣袋之中摸出一份文件,双手呈递到闵三江的眼前,又说:“M市发生了命案,在你的女婿所开设的‘那卡诺大酒店’里。同时,在命案发生的当儿,你的女儿凤姑等人也居住在该酒店里……”
闵三江不乐,沉着脸色说:“难道说,我的女儿有了嫌疑不成?”
里卡度连忙否认,忙说:“我是奉总局之命来作例行的调查而已!因为那件杀人的凶器,是属于你门下的‘闵家飞刀’!”
闵三江一怔,心中有了疑惑,说不定又有什么歹徒用他的“闵家飞刀”做案嫁祸。“哼,有这等事吗?”
里卡度警官指着文件中的一幅照片又说:“凶刀已落在总局的手里,拍成了照片,请闵三爷指认!”
闵三江细看那件凶案的案情内容,原来还是上次闵凤姑随秦文马的游艇到M市去办事时所发生的凶案,秦文马的一个赌场打手被暗杀在一个房间里……
到这时公文旅行才调查到C岛上来,警方的行动效率也未免太低了,也许是到现在他们始才验明了那把凶刀是属于“闵家飞刀”!
“警方验明了是‘闵家飞刀’时,对我又有什么意见呢?”闵三江很冷静地说。
“我是奉命来证实的!”里卡度说。
闵三江嘿嘿笑了起来,说:“希望你们别弄错了一点,‘闵家飞刀’只是一种派别而已,虽然是属我个人所首创,但仿效者很多。发现这种飞刀,也并不一定是由我‘闵家花园’流传出去的!”
“我希望能够知道,闵三爷铸造这种飞刀有多少把?有没有流失到‘闵家花园’外面去?”
闵三江说:“我的飞刀,多半在抗日时期铸下的,有一千数百柄之多,教授的门徒也不下数百人。这种飞刀已不为‘闵家花园’所独有了,那时有很多伙同打游击的菲律宾人也向我学飞刀技术!”
里卡度又说:“这是一件含有神秘性的命案,不知道闵三爷是否可以帮我们一点忙?”
闵三江摇首说:“你可以回报总局,若凭这把刀子发展,到最后必是钻牛角尖收场罢了!”
里卡度原是例行公事调查,没有积极的证据,他对闵三江无可如何。同时,闵三江是帮助政府抗日有功的英雄,里卡度应该尊敬。他知道这个老头儿也是不大好惹的,得罪这个老头儿等于给自己添麻烦,于是他们便结束了谈话。里卡度告退了。
闵三爷很勉强地送客至大门口。
里卡度临行出大门时,又说:“闵三爷每年到了这时候,你的果园里招募来了大批的工人,份子至为复杂,什么等级的人全有。最好将他们妥善处理,以免发生意外!”
闵三江说:“我会有分寸的,历年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呢!”
“但是今年的情况好像有点特别呢!”里卡度说:“瞧闵三爷雇来了大批的枪手,而且录用工人好像较往年严格?”
闵三江嗤笑说:“你们做警察的都是比较多疑的!”
里卡度忽而郑重其事地说:“闵三爷,其实我对你是十分崇拜尊敬的。假如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地方,只管吩咐,我是极端乐意为闵三爷效劳的!”
闵三江来到大门口,拱手说:“谢谢你的关心,没什么值得麻烦你的地方,不送了!”
里卡度无可如何,向闵三江行了军礼而告辞。
这时候,金姑正指挥着彭澎和一些弟兄在大厦的四围掘地架上木椿子,准备钉铁丝网之用。
仇奕森送警官里卡度走了一段路,即又匆匆地赶回来问金姑说:“是谁吩咐你们钉这些铁丝网的?”
金姑答:“是闵三爷吩咐的,他要把这地方划为‘禁区’,不许任何工人出进这里,违者严办!”
仇奕森摇了摇头,忙趋进屋去向闵三江说:“三爷的意思,是否钉铁丝网来抗拒外人的侵犯?”
“自然,我们只要把守在铁丝网内,在四角布置岗位派人把守,就算贼人更阴险,也侵不进大厦里来了!”
仇奕森说:“不过我要提醒三爷一点的,这间大厦的建造是以木料为主,屋顶也是用稻草盖的,我们最值得警惕的就是被用火攻。铁丝网四面钉牢了,若遭遇了火攻之时,就等于作茧自缚,休想有一个人能逃得出去!”
闵三江大愕:“仇老弟,你这种看法太可怕了……”
“贼人们的狡计百出,我们不得不防!”
“依你的看法该怎样防范呢?铁丝网是金姑建议钉筑的,她无非是为两个女儿的安全着想!”
仇奕森很觉困难,皱着眉宇说:“假如采用这种守卫的战略,铁丝网和大厦的距离应有较宽的缓冲之地。同时,在几个死角处,应装上活门,预备在必要时不会被自困在内。假如派人放哨的话,便应高筑哨台,居高临下,方可眼观八方!”
闵三江一拍膝盖说:“仇老弟,你说得有理!”可是他忽的又矜持着,抚着雪白的胡子说:“但筑高哨台恐怕须得有些时日呢!”
仇奕森说:“招募的那些临时工人正好利用,先将他们集合起来,筑好了哨台再说!”
“好的,就这样办!”闵三江说。
正当闵三江蹓躂在他那座广大的果园里,观赏着那些新招募来的工人采果——他自豪着每年收获的果实都是最上乘的,这是管理得法的结果——蓦地一阵强烈的梆鼓声响掠空而过。
闵三江对土人的梆鼓传递信息的敲法知道不多,但他听得出这种急促的敲法,显示出有不平凡的事件发生!
梆鼓的起发点,是来自东海岸的哨位,那是属于哈德门和他的那些土弟兄的管区。
在落后民族的地区里,梆鼓传递信息的效力较之文明社会的电信更为快捷生效。刹那间,所有传递梆鼓信息的地方全有了反应,梆鼓声响此起彼落,如一阵阵的骤雨。
自然,那些被招募而来的工人,不知就里,他们不懂得梆鼓所要传递信息的内容,他们只觉得声响急促得奇怪,似乎是含有着一种恐怖性的呢!
只见花园内那些土人孩子一个个地在急促奔走,有持武器的,有急如无头苍蝇走投无路般……
闵三江大为愤怒,高声喝说:“有什么事,你们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那些土人孩子东奔西窜的,谁也没理会闵三江的说话。
这时候,闵三江、金姑银姑和凤姑全奔出大厦来了,她们没有一个人是懂得梆鼓的信号的,大家面对着当前凌乱的情形发怔。
凤姑是他们几个姐妹之中稍为懂得土语的一个,她冲上前,抓着一个土人孩子就用土语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那土人孩子着急不已,叽呢咕噜的说了一大套,凤姑也根本听不懂。
“快找哈德门来!”闵三江呼喝着。
“哈德门刚才还在果园里的,现在可不见了!”负责看守铁丝网闸子的彭澎说。
那个肥大黝黑的土妇女佣摩洛自大厦里奔出来了。
她向闵三江报告说:“三爷是否想知道梆鼓传递消息的内容?”
闵三江说:“你能听得懂,赶快告诉我!”
摩洛可说:“在东海岸,发现了女尸!”
“发现了女尸?”闵三江骇然。
在“闵家花园”内曾数度发生命案,但遇害的几乎都是海贼帮和土人孩子,如今发现了女尸,那是很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呢!
难道说,有什么女人被杀害在“闵家花园”之内?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谁?
闵三江非常焦急,吩咐邵阿通:“赶快备马!”
这时候华云道也因为听得梆鼓声响,急忙驾车由山底下赶上来了。
闵凤姑是最性急的一个,她奔进马厩,也来不及装鞍了,即跨上了她的那匹大白马,一甩鞭,白马四蹄如飞,朝梆鼓发生的所在地疾驰。
闵三江也来不及等候邵阿通为他备马,爬上了华云道的汽车,即吩咐说:“快开向东海岸!”
仇奕森和金姑、银姑、邵阿通等,大家一起乘上华云道的汽车,绕海沿所筑的道路,急疾赶往女尸发现的地点。
在东海岸的极顶端处,有着一座小型的淡水蓄水池,是供以灌溉树木所用的。
它的周围几乎尽是果树,在旁堆积的落叶是有数尺来厚,那是用来制造天然肥料“堆肥”用的。
淡水池是用竹管相接,引山水输送到这里来,等到水池灌满之后,山水便会由水池的缺口处自动流泻到海滩上去。
这个地方,可说是“闵家花园”的一个“死角”,平日甚少有人在这里走动,除了挑水灌溉的雇工。
尸体就是发现在那堆积着用以制造天然肥料的落叶丛中。
死者是个女人,披头散发的,衣衫不整形成半裸。由于她之丧命已经不是一天了,已经开始发臭!浑身是褐黑色的。
凤姑是第一个驰马到这里来查看的,有着三四个土人雇工正围着尸体指手划脚地议论着,其中一个用竹筒制造的梆鼓没命地敲击着,将消息传播开去。
仇奕森和闵三江在不久之后,也乘汽车赶到了。只见闵凤姑用手帕掩着鼻,她第一个赶到现场却不发生作用,她根本不敢行近尸体一步呢!
仇奕森跃下了汽车即问:“死的是什么人?”
闵凤姑摇了摇头,还作将要吐呕之状,呐呐说:“看不清楚,是个黑人……”
听说是黑人,闵三江就放了心。半开化的土人,生命轻贱,死掉一两个,还不致于出什么大问题,闵三江还可以扛得起责任。
仇奕森以手帕掩鼻,分开那些团围着的土人雇工,趋上前一看,女尸的身上仍披着一件带花边的尼龙统裙,虽然脏污且扯破了,但可以看得出那是极上乘的料子,它怎会穿到一个土女的身上去?
再看那尸体,部分地方已呈现浮肿,全身是褐黑色——哪是什么黑女人?她不过是中了摩洛族人的毒箭,毒发而使全身变成黑色罢了。
仇奕森再仔细一看,毛发悚然。
闵三江、华云道和金姑等人也挤上来了。到底女人的胆量是较男人稍差,金姑和凤姑一样,只向前看了一眼,就觉得呕心退下去了。
“死的什么人?”闵三江问。
“艾莲娜……”仇奕森怔怔地说。
死者竟是艾莲娜!那混血的尤物。金姑和凤姑同时吓得胆裂魂飞,她俩不得不趋上前来再看一遍。
嗨,那不就是艾莲娜么?真是“红颜薄命”,这位曾经艳名远播,颠倒不少王孙公子、富贾巨商的名女人,竟落得如此惨死,陈尸荒野。
一枚毒箭仍插在她的咽喉间,两眼翻白,全身呈褐黑色,这也就是凤姑误将她看做黑女人的原因。
艾莲娜是伙同狄宝嘉谋害仇奕森而被擒拿押返“闵家花园”的。
想当日,凤姑和金姑将她幽禁在金姑的寝室内盘问,正巧“方家四怪”的方龙来讲斤头,金姑一时疏忽,注意到楼下,没注意到楼上,被艾莲娜逃脱了,下落不明啦。
据当时仇奕森的研判,艾莲娜是被人救走的,在屋子骑楼的附近,还有着一些赤足的足迹……
没想到今天,艾莲娜的尸体竟在这里发现,而且死去已经不止一天了。
是否艾莲娜被救出大厦后即被杀害了?是谁救她出来?又是谁下的毒手?
使用毒箭的自然和土人有关系。艾莲娜脱了束缚,由金姑的房间内逃出来时,窗户的骑楼外面,又发现有赤足的足迹。
土人要救出艾莲娜,又将她杀害,究竟是何道理?
“尸体究竟是什么人?谁把这具尸体弃置在这里?”哈德门发觉他们的情形有异,趋上来问闵三江说。
闵三江愤然说:“我把这座花园的外围防卫全交给了你,怎么还会有死掉了好几天的尸体在这里发现?而且还中毒箭死的。凶手除了是懂得用毒箭的土人以外,还会有什么人?”
哈德门说:“这地方是死角地,我们除了提水灌溉之外,从来巡逻队不到这地方来的!”
闵三江即吩咐说:“既然人已经死掉了,也不必举行什么仪式了,就在海滩上架起柴火把她烧掉吧!”
仇奕森忙劝阻说:“不!艾莲娜之死和死掉了一个土人不同。况且艾莲娜的关系复杂,迟早会有人找到C岛上来,那时候,你可要担受焚尸灭迹之罪了!”
闵三江是海贼出身,到了必须要处理事情时,是从不考虑后果的,便说:“哼,现在警方正要找我的麻烦,一报了案,正是给他们最好的机会,这种傻事我不干!”
仇奕森说:“可是我们总该找出凶手是谁。”
闵三江说:“凶手总归是在‘闵家花园’内的,他不会逃出很远的地方去!”
仇奕森问:“你认为凶手是谁?”
闵三江没有回答,他命哈德门立刻去架起木柴实行焚尸。
哈德门自然是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的,立刻吩咐那些土人雇工去架起焚尸的木柴架了。
回返大厦后,闵三江即招金姑进入他的卧室加以申斥。
“杀艾莲娜的,除了是你以外,还会有什么人?当天,艾莲娜是被幽禁在你的寝室内的,有谁能把她救出屋外去?你是嫉妒丈夫对你的不忠,嫉妒这个女人勾引了你的丈夫,但是你又为什么这样的笨?要除去这个女人,除在‘闵家花园’之外,岂能把尸体摆在花园以内?你的作为岂不是打算要连累我么?”
金姑大呼冤枉不迭。
闵三江却坚持己见,一口咬定,说:“除了是你以外,还会有谁去杀害这风尘女子?”
闵金姑嚎哭不已:“爸爸,您看我会像是一个杀人的凶手么?假如说,我要杀艾莲娜的话,早在M市就把她杀掉了,何须要等到C岛……”
“那么你告诉我,杀艾莲娜的是什么人?”闵三江问。
“爸爸,我怎会知道呢……”
仇奕森自动趋进闵三江的寝室里去,摇手向闵三江说:“三爷,金姑绝对不会是鬼手。你忘记了艾莲娜在逃脱之时,金姑正在楼下的客厅里,为保护你,正对付着方龙呢!”
闵三江便说:“仇老弟,那么你认为凶手是谁?”
仇奕森说:“我不知道,但是杀人的勾当,必然天网恢恢,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这时候,梆鼓的声音又响了,那是土人的火葬仪式,闵三江虽然吩咐过不许举行任何仪式,但那群半开化的土人哪里会肯,他们认为不举行仪行是不吉利的。
闵三江仍还是坚持己见,说:“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除了金姑以外,还有谁会有兴趣去杀害这个贼女人!”
金姑好像是有冤无处投诉,她蓦然间,一脑袋投进了仇奕森的怀里,放声嚎哭起来,说:“仇叔叔,你说冤枉不冤枉?我会是个杀人的凶手吗?假如说,我要杀掉艾莲娜的话,又何须要留在C岛之上?在M市,当他和秦文马在一起之时,我就可以下毒手了!他们两个人一并解决,岂不痛快?……”
仇奕森轻轻拍了拍金姑的胳膊,说:“三爷只是乱了方寸,他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是闵家三个女儿之中最为孝顺的一个,三爷的肚子里最为明白,你别管他的胡说就是了。娉娉和婷婷在客厅里听到你的哭声,她们已经着急得团团转啦,快出去安慰他们罢!”
金姑是满怀的悲伤,立时,她夺门而出,双手一左一右地抱起了对双胞胎的女儿,匆匆跑上楼上她的卧室去了,母女三人抱头大哭,哭得至为悲伤。
“仇老弟,你认为凶手是什么人呢?”闵三江又问仇奕森说。
“指出一个凶手岂能只凭一张嘴吗?”仇奕森平和地说:“这岂非是儿戏的事情?”
“但是假如不把真凶找出来,我闵家花园岂不成了刑场了?”
“闵家花园所出的命案,这并非是第一遭!”
闵三江忽的又趋至仇奕森的身畔,慎重其事地低声说:“你看会是凤姑或者是银姑吗?”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三爷,怎么搞的?你对自己的几个女儿全不信任了?”
闵三江喟然长叹了一声,好像他有很多的话说,言不由衷,仍留在肚子里。
菲律宾群岛的海洋气候,到了雨季将临之前,是变幻莫测的。
阳光倏地收敛了,天空间阴霾密布,过了一会儿,忽的降下了倾盆大雨。这是雨季来临的前奏曲。
“天不助人”,今年的雨季好像光临又稍早了一些,果子成熟得早了一点,“闵家花园”为海贼所困扰,收成的工作又展开得较迟了一些。
雨季延续下去,会有差不多四个月的期间。菲岛人民生活的习惯,到了雨季期间,多半是足不出户的。由于物产丰收,丰衣足食,这段时间便是他们的享乐时间。菲律宾是个海岛国家,也像是个花园国家,景色幽美,人民有爱好音乐的天性。
雨季期间,大家全留在户内开各种不同的音乐会、舞会,饮酒作乐,通宵达旦,是个升平世界,和平的乐园。
在往年时,“闵家花园”内的情形永远都是一样。闵三江的女儿女婿都会到这座世外桃源来团聚,今年却大不一样了……
然而,今年早到的雨季给“闵家花园”带来了忧郁,已经成熟的果子,若抢收不及,收成会有很大的损失。
花园外的临时雇工正在凌乱地奔走躲雨,好在骤雨只是猛下一阵子就会过去的,不久他们即可以恢复工作。
闵三江担忧的,是这座大厦四周的哨楼仍没有盖好,铁丝网还未接连起来。
新到的雇工人等杂芜,难保不会有歹徒在内。正如仇奕森所说,他们是站在明面的,歹徒是站在暗面的,随时都可能遭遇到阴谋。
彭澎和周之龙是负责监工的。
可是那些雇来的临时工人,差不多根本不懂得建筑,一旦要他们搭篷架,便有点手忙脚乱了。虽然那不是什么大的工程,可是搭架起来还是需要有一点技巧的呢!
闵三江催促着他们赶工。
不久,骤雨又告停了,雇工们纷纷恢复他们的收成工作。
蓦地,梆鼓的声音又像风卷残云似地响了,似是有点乱敲乱打。
闵三江像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回顾身背后站着的仇奕森,问:“怎么回事?怎么又敲鼓了?”
仇奕森一耸肩膊,说:“问我有什么用?我和你一样是一窍不通!”随后他指了指二楼回廊间的那扇窗户说:“懂得的人在那上面!”
闵三江抬头一看,只见那是女佣摩洛,她正躲在那扇窗帘背后偷窥他们的动静。
当闵三江抬起头来时,摩洛急忙掩下窗帘躲避。
闵三江大怒,急忙叱喝,说:“摩洛,你鬼鬼崇崇的躲在那里干什么?我有话要问你!”
窗户上没有反应。
闵三江大骂“混蛋”,一面不断地用他的那支拐杖,没命地在那块水泥地乱捣。
不一会,窗帘重新揭开,露出那张漆黑而尴尬的脸孔。
“三爷,你在唤我么?”土女佣摩洛问。
“我在问你,这些鼓声又在敲个什么玩意?”闵三江问。
“很简单,刚才焚烧尸体柴火被水淋熄了,现在他们要把它重燃起来!”摩洛答道。
“就是这么一点事吗?”
“鼓声传递的就是这么一点事情,你由那平和的鼓声里就可以听得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妈的,我真该禁止他们再用这种落伍的通讯工具!”闵三江诅咒说。
“三爷,你弄错了,这种传讯工具,是最科学不过的,就只是没有人去给他们加以改良,所以他们一直没有进步!”仇奕森取笑说。
“听见这种声音,我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不自在……”
仇奕森却哈哈笑了起来,说:“假如说,我能像三爷这样,有这种空余的时间,在C岛住上个十多年,我倒很有兴趣研究研究这种传信工具呢,它必有它的特长!”
“三爷,没我的事了吧?”摩洛在窗户上高声呼喊。
“没你的事了!”闵三江一挥手。
黄昏时间,天空间又降下了一点小雨,大厦周围的铁丝网都已钉妥当了,就只是它四角所有的哨楼还没有盖好。靠门户的两座,架子已是完全妥了,只差加上篷盖,晚上就可以派人在那儿把哨了。
架在后院的两座,就只竖起了桩柱,而且建筑的技术上也像有问题,稍为风大一点,也会把它吹倒似的。
毛毛雨夜,“闵家花园”内平添了些许情调。菲律宾民族原是爱好音乐的,几乎没人不懂得玩一两件乐器的。
每年都是如此,每逢到了雇工集会时,到了夜间,他们所居住的宿舍,都会开音乐大会。而且歌手特多,不论男女老幼,谁都会唱上几句,有唱民谣的,有唱欧美流行歌曲的。
菲律宾民族的土风舞,是以竹竿舞为主。以竹竿敲打节拍为主,舞蹈者在竹竿和竹竿的狭缝中跳跃,配合着节奏,舞姿优美,否则就会被竹竿夹了脚……
凤姑对这些最有兴趣,每在月夜时,她必混在雇工们丛中,尽情欢乐。
也是不巧得很,雇工头一天进场工作天色就不好,可是音乐会并不因此停止,他们在包装仓库内举行。
所有的乐器,全是工人自备的。有敲的、有拉的、有吹的、有打的,热闹非凡。
这也只怪在C岛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娱乐,一整天的辛劳,到这日暮时发泄一下,藉以纾解疲劳。亚热带气候的海岛,晨间六时就得开始工作的。
在闵三江“开天辟地”到C岛来开垦的当儿,他很反对那些男女混杂,还保留讲究“猎兽”、“猎豹”而称为英雄的“武士观念”呢!
可是久而久之,却又感到无谓了,所谓“武士”不过是精神上的偶像而已。
有时候老兴来时,他也同样的会参加那些土人的月下跳舞。
周之龙进屋子里来报告,四周哨楼已经搭妥了,请闵三江去察看。
那是用竹竿和木柱混和搭架起来的,非常的简陋。每座楼都有丈余高,有一行竹梯子供人上落;楼面四五尺见方,用厚木板钉成,可供一个人在上面守望和躺卧;篷顶上是用芭蕉叶和稻草编成,用以防晒及防雨;在哨篷的四周外全钉上了重重的铁丝网。
闵三江很觉满意,他认为有了这外围的防线,大厦内可以安全得多了。
“假如能有一两盏探照灯,那么宵小在我们的四周是休想遁形了!”闵三江说。
华云道灵机一动说:“在汽车房有两盏旧的汽车灯,或许可以改装呢!”
“那么赶快去试试看!”
仇奕森没有参加任何意见,只摇首叹息着。
“仇老弟,莫非你有新的意见?”闵三江问。
“不!”仇奕森环指着周围的景色说:“可惜‘闵家花园’这样美丽的一座小天地,架上了铁丝网,筑了哨楼,俨然一座大战场,破坏了这大自然的美景了!”
闵三江说:“这仅是过渡时期,海贼们的事件平静了,我自然会将它们拆除,恢复旧观的!”
仇奕森说:“恐怕海贼们和你一样,骑虎难下了呢?”
闵三江不再理会仇奕森的碴,他指挥着周之龙和彭澎又去做第二个工程。
在这间大厦的厨房背后,有着一间小小的储物室,闵三江让他们将它打通了。
前面装上了有揭窗的厚木门,那间储物室原有着和厨房相通的那扇门却给堵上了。
“这干什么用的?”仇奕森问。
“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了!”闵三江答。
当彭澎和周之龙将厚木门装妥当了之后,彭澎和周之龙便将方龙由破车房押了过来。原来闵三江将那间储物室改修成牢房了,就专为招待方龙用的呢。
方龙睁着一只怪眼,四方打量了那新筑起了的铁丝网和哨楼,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哈,这里俨如大战场了啦!闵三江呀,由此可见得你的外表坚强,内心却是胆怯的。对付几个小海盗,又何须大事兴筑工事呢?这不是对日战争呀!”
闵三江冷哼了一声,说:“方龙,你少贫嘴。我把你接待到这里来,是要教你亲眼看看你的几个宝贝弟弟,假如再想犯我的土地,他们该会如何死法?”
“哼!”方龙仍是那样顽强,他唾了一口吐沫。“闵三江,别以为你筑了这小小的一道铁丝网,就阻挡得了‘方家四怪’要报仇的决心,俺的兄弟必定会来的!除非你每天祈祷天不要下雨吧!下雨就是我们和袁大麻子双方发动总攻击的信号!哈!但是雨季快到了呢!闵三江,你纵然有三头六臂的枪手保驾也阻止不了……”
闵三江不高兴和方龙耍贫嘴,一挥手让周之龙和彭澎两人将他扔进了储物室,那扇厚木门用一把巨型的钢锁锁了起来。
由于那扇门上开了一扇小小的洞窗,方龙爬在洞窗之上仍可以看到外面,所以他仍在高声怪嚷的。
“闵三江,你听见了没有?除非天上不下雨,否则就是你的好日子到了!连你一家人在内!你这座‘闵家花园’将成为丧宅了,天天都是丧宅,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你且等着瞧吧!”
闵三江关照彭澎,将那扇洞窗立即关上,咬牙切齿地说:“这王八蛋就让他留在黑暗中,让他一辈子不见天日,连他的那一只独眼也给他废掉!”
那扇小窗虽然是关上了,但方龙仍然骂个不停口,直骂到他自己的筋疲力尽为止。
闵三江需要研究的是,在晚间时派什么人上哨楼上去守哨。闵三江须得起用周之龙手底下的那些枪手。
但是人选问题仍不能马虎,绝对不能丝毫疏忽。“闵家花园”内已经来了大批复杂的雇工,内中有没有海贼的眼线,不得而知。贼人们不需多的,只要有一个人溜进他们的铁丝网的防线之内,后果即不堪设想。
闵三江的意思,守夜者绝对不可以喝酒,不可以打瞌睡。这不是能说负什么责任的问题,只要有一名内奸溜进了他们的防线,责任问题便须到阎王那儿去报到论理了。
第九章 血染危城
黄昏时分,又降了些许小雨,证明了今年的气候不正常,“雨季”的“前奏曲”已提早光临了。
闵三江耽心的是收成问题,假如说树上的果子不能及时送进冷藏室去,又无法及时运出C岛送上市场去,这一年他就必得负债,瞧债主的颜色了。他宁可加倍发工资,让雇工们不分昼夜冒雨抢收,至少他也可能收回成本。
晚餐时,他的三个女儿和两个外孙女儿全在座,好像是一家人团聚一样,只多了一个外人——仇奕森。
空气郁闷。
忽的华云道冲进了屋子,和着一身湿淋淋的雨水,他向闵三江报告说:“大姑爷上山来了,他喝得酩酊大醉,闹着一定要见您老人家呢!”
闵三江不乐,说:“我曾经向你吩咐过,假如不把事情搞清楚,绝对不许他上山!”
华云道说:“我是到市场上去接洽运货的船只,大姑爷喝得酩酊大醉,在市场上胡说八道,我不得不用汽车把他载回来!”
“他胡说些什么?”闵三江问。
“大姑爷在汽车之上,三爷大可以自己去问他!”
闵三江愤怒不已,即掷下了饭碗,柱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趋至门外。只见车上的秦文马竖起了两条腿,醉得不省人事,嘴巴里喃喃有词,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毛毛雨正扑面而来。
闵三江恼火极了,趋上前就给他一记耳刮子。“他妈的,你丢人现眼也不应该在这里!”
秦文马似惊醒了,挣扎起来,夹着舌头,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爸爸打我,没什么关系,我认了。我是听说艾莲娜被谋杀了,她被杀在‘闵家花园’之内,不管怎样,哪怕她成了骷髅,我也要看她最后的一眼……”
“你是喝酒吃昏头了!”闵三江斥骂说。
“不管怎样,我和艾莲娜是立了山盟海誓,生死与共的,谁杀害了她的,我一定将凶手绳之于法,为艾莲娜报仇雪恨!……哪怕是老丈人说我对不起您的女儿……”
“谁告诉你艾莲娜被害了?”闵三江气忿说。
秦文马醉态可掬地说:“爸爸,人命关天,瞒不了人的。刚才柯品聪在酒吧里和我一起喝酒,他酒喝醉后,泄漏给我听的。艾莲娜现在在哪里?你们总不至于这样狠心就将她烧掉了,毁尸灭迹吧?”
闵三江怒不可遏,即吩咐华云道和邵阿通说:“你们替我把他关进储物室里去,让他和方龙在一起!”
仇奕森一听,几乎连手中的饭碗也摔掉了,忙起立摆手说:“三爷别乱来,秦文马是闵府的娇客,怎可以让他和海贼关在一起!”
“我看见这两个酒鬼就呕气!”闵三江吹着斑白的胡子说:“假如再放他们出去,必然再会胡说八道!”
“将他交还给金姑,由金姑处置吧!”仇奕森好意劝说。
岂料金姑在楼梯的转角间高声呼喝说:“我不要见这种没出息的东西,将他扔出‘闵家花园’去……”
仇奕森很觉为难,他满希望能借此机会使金姑夫妻之间和好,岂料竟碰了一鼻子的灰。他即怂恿凤姑说:“凤姑,为什么不劝劝你的姐姐?为孩子着想,夫妻能和好不更好吗?”
凤姑也向来看她的这位大姐夫不顺眼,背过了脸孔,说:“秦文马的事情我才不要管呢!”
“唉!”仇奕森长叹一声,又趋向华云道说:“秃贼,该你去想想办法吧!”
“不!”闵三江余怒未息,向华云道说:“你马上替我到市镇上去,把柯品聪那个宝贝找回来,他假如敢到市镇上的酒吧去买醉胡说八道,我剥他的皮!”
银姑插了嘴:“何不干脆把柯品聪赶回M市去,省得他在C岛丢人现眼……”
“你混帐,少给我开口!”闵三江叱斥。
银姑向来是自命最得宠的女儿,怎耐得了当面的斥骂,立时掷下筷子,向楼上便跑。
闵三江再次向华云道吩咐说:“你快去快回!”
华云道大概是犯了“瘾”的毛病,很想停歇下来啜个一两口,便说:“三爷,雨愈下愈大,汽车没有篷,淋雨吃不消,待我把篷装上如何?”
闵三江愤然说:“不必装篷了,就麻烦你再淋一趟雨,把那个宝贝立刻抓上来!”
华云道观察得出闵三江的确是恼了火,露出无可如何的神色,耸了耸肩膊,便又冒雨外出。不一会儿,汽车的马达响了,华云道冒雨驾车出“闵家花园”,上市镇找柯品聪去了。
秦文马的确是喝醉了酒,他连站也站不稳,结结巴巴,唠唠叨叨地说:“假如你们要烧我,我也不反对,我和艾莲娜早有盟誓,虽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仇奕森冲上去,给了他一记老拳,说:“你再胡说八道,再不会有任何人替你说情了!”
秦文马立时号啕大哭,呐呐说:“仇叔叔,你也打我,我实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倒不如一死……在M市,债主的嘴脸难看,来到C岛,岳丈又不容。天哪!……你们就干脆把我和艾莲娜一起烧掉了吧!”
“邵阿通,把他扔出去!”闵三江再次吩咐说。
仇奕森再次劝阻说:“三爷,他是喝醉了,待他酒醒之后再说吧!”
凤姑也帮了腔,说:“爸爸,骚胡子说得对,不管怎样,秦文马还是我们的大姐夫,你给他难堪,等于是给自己的难堪;大姐夫确实是被债务逼疯了,何不等他酒醒以后再说?”
闵三江瞟了凤姑一眼,呆了半晌,即向仇奕森说:“是你为秦文马说情的,我就把他交给你,假如他再跑到外面去胡说八道,我就唯你是问了!”
仇奕森忍着气愤,平和地说:“三爷的意思,是说我仇某人又多管了闵家的闲事了?”
闵三江刹时向仇奕森一挤眼,说:“我早把‘闵家花园’内外的事情,全交由你处理了!”
仇奕森顿觉得闵三江的作为是别具用心的,这个老儿,在他自己的家园里,还耍弄什么手段呢?
这时候,只见秦文马已倒在闵三江的太师椅上呼呼大睡,这也是因为他喝了过量之酒的关系。
“骚胡子,你就让大姐夫睡到你的房间里去吧!”凤姑笑吃吃地说。
不一会汽车的音响,急疾地又停在大厦之前,邵阿通首先趋出门外去。
“大概是华云道回来了!”他说。
华云道已用肩膊扛进了柯品聪,向地上一扔,他向闵三江取笑说:“三爷,你的二姑老爷来了!”
闵三江一看见柯品聪的那副醉相,就大为恼火。这位二姑爷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不饮酒则已,每喝必醉始休。瞧他脸如死猪肝色,两眼发直,口吐白沫……和死人无异。
闵三江大为怒火,他恨不得拿起拐杖就给这小子猛揍一顿。
“银姑,你瞧瞧,这是你的丈夫……”他愤懑地诅咒说。
银姑却是毫不在意的,淡然说:“不是我自己要嫁的!”
“唉!”闵三江长叹一声,说:“难道说,我闵某就要砸在你们的手上……”
看闵家的大姑爷卧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状如死人般的,二姑爷又好像行尸走肉,自然谁都会替闵三江难过。处在当前的逆境而言,家中养这么的两名娇客实在是够受的。
天愁人怨,入夜之后雨下得更大,谁会高兴到哨楼上去守哨呢?
彭澎和周之龙早说过了,那不是人做的事情,他们早分配过了,总共派有十二个人分作三班,分配在四座哨楼上守夜。
不许喝酒!不许打瞌睡!长夜漫漫,谁能受得了?
这好像是一个非常不愉快的晚上,闵三江倒是很少会这样愁眉苦脸的。
他独坐在客厅之上喝着闷酒。
闵家的两位“娇客”的确使闵三江恼了火,命邵阿通把他们架在哨楼上,去让他们淋淋雨清醒一番。
没有谁陪伴闵三爷喝酒,整个的“闵家花园”显得萧条冷落。
仇奕森是到二楼上去,在金姑的寝室逗着两个孩子嬉耍。
娉娉和婷婷原是天真无邪的,她俩自脱险后和仇奕森的感情大为增进。
孩子们睡眠的时间也不正常了,这是被海贼们绑票之所累。
也许是那段恐怖的时间太寂寞了,她们需要成人们和他们嬉耍玩乐以解寂寞。
凌晨三四点,雨仍是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蓦然间,“砰、砰、砰……”好几声枪响,将各人自梦中惊醒。
唯一未睡觉正是在“吹横箫”的华云道,他提着枪,赤脚跳出门外来。他首先将数盏用车灯改装成的探照灯掣亮了,将大厦外周围的环境照得雪亮如同白昼似的。
华云道赤足奔出大门外时,在正门外的那座哨楼上刚好跌下来一个人,跌在雨水满积湿泥泞的水沼之中。华云道一看,大惊失色,因为那正是闵家的大姑爷秦文马呢。
华云道以为秦文马是中了枪掉下来的,赶忙奔过去。
只见秦文马自泥沼之中爬起,浑身上下像是泥人般的。他发牢骚艾怨说:“他妈的,我是在什么地方了?……”
把守在哨楼上的正是那楞汉彭澎,他高声向华云道怪叫说:“有歹徒包围着我们的屋子转,小心他们打冷枪……”
彭澎的话犹未已,枪声骤起,全是对准了华云道打来的。华云道急忙伏身地上,这一来,他也成为泥人一样了。
只见一些黑影在大厦正对面的果林之中流窜,他们似是有计划地向这间大厦进攻。
他们唯一失败的,是不知道大厦已筑起了哨楼和铁丝网呢!受到了意外的阻挡,他们被鲁汉彭澎打伤了一个人,倒在泥沼之中。
本来,那些实行午夜突击的海贼,受到了意外的阻挡本就应撤退了,但是他们仍作最努力的进犯,无非也是为抢救那个受了枪伤倒在泥沼中的人。
华云道是敏感的,他顿觉倒在铁丝网外面的那个海贼的重要性,是绝对不能让他逃去了的。所以,他立刻会同了彭澎,举枪向来犯的海贼匿藏的地方加以火力压制。
在这同时,只听得被幽禁在贮物室内的方龙在高声怪叫:“二弟,四弟,袁大麻子……你们快来救我呀!我在这里呀!……”
华云道回身向那扇门上打了两枪,藉以制止方龙的怪嚣。
闵三江扶拐杖,也跑出屋外来了。立时,包围在户外的贼人便集中了火力对准了闵三江,有置闵三江于死地而后已的趋势。
幸好邵阿通机警,枪声一响,他即将闵三江推倒在地上,也正好躲过了贼人的那排枪。可是邵阿通却不幸,一枚无情子弹却正中他的脑袋,炸开了一个大窟窿,翻身倒地,一命呜呼哀哉。闵三江大感哀伤。
大厦二楼上的窗户全打开了,仇奕森、金姑、银姑全由窗户上伸出枪来,居高临下,对准了贼人匿藏的地方全面开火。
自然,假如说贼人攻不进铁丝网的范围,他们就无从进入大厦,那么他们的进攻便是枉然的了。
方龙仍在呼叫:“二弟、四弟、袁大麻子,我在这里呀!你们快来救我!救我呀……”
在这时间,土人们的梆鼓也响了,敲得十分急促,是报导“闵家花园”遭受了意外的袭击。
梆鼓是首先由哈德门敲起来的,立时传遍了整个的“闵家花园”。
哈德门辖下的弟兄,便会立刻封锁“闵家花园”的各重要出道。
土人们的长矛毒箭和劈山刀,海贼们早有传闻,这一闹起来,他们岂能不撤退?也来不及救那倒在泥沼中的弟兄了,一窝蜂逃之夭夭。
华云道也发出了信号,要全面包抄贼人。
于是,梆鼓的声响更闹耳了,此传彼起。在“闵家花园”内的员工而言,那是一种助威性的雷鸣;但在海贼的方面而言,他们一时攻不进闵家大厦的铁丝网范围,方寸大乱,阵脚也大乱。
这时候,只见大厦铁丝网的“防线”外围外,一阵黑影乱穿乱窜的——海贼们的攻势已告崩溃,各自逃命去了。仇奕森、闵家的三姊妹及华云道等人,各自持枪冒雨追出大门外去。
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流窜的黑影便举枪射击。
雨夜蒙蒙中,忽的又有一条黑影向大厦扑过来。银姑举起枪便打第一枪,没有打中,再打第二枪之时,仇奕森忽的一挥手将她的枪打向了天空间。
“那是哈德门呢!”仇奕森说说:“你想杀自己人不成?”
果真的,跑过来的竟是哈德门。他高声向仇奕森和华云道说:“雇工的宿舍里果真的有了奸细,第三宿舍有人纵火了!”
华云道急说:“情形怎样?会波及其他的宿舍么?”
哈德门说:“还好,在连天大雨里,所有的东西都烧不起来,不致于有什么大碍……”
“海贼们是由什么地方突击进来的?”华云道问。
“还搞不清楚呢!外围外有很多地方连络不上,说不定我的弟兄之中也有死亡……”
他们正说间,忽而“轰”的一声巨响,似是手榴弹的爆炸声响。
在外围的防守上,差不多都是哈德门的“土把戏”弟兄,他们除了土制的武器,连枪械都不会有,哪会有炸弹呢?
这很显然的,是海贼们要突围而扔的炸弹。
哈德门领在前面,循声响跟进前往。仇奕森率他们冲出铁丝网外去,首先将重伤卧在泥沼中的海贼拿获。
原来,那竟是袁大麻子的“宠将”巫俊雄。他是袁大麻子的乡亲,自小跟从袁大麻子,为人既奸又狡,但对袁大麻子则是非常忠实,为他得力助手之一。怪不得他们不惜力量企图抢救。
但是巫俊雄已经是枪中要害,奄奄一息了。
仇奕森他们一伙人舍下了巫俊雄随哈德门追出去,只见外围海滨上的铁丝网已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哈德门的土人弟兄被炸伤了好几名。
贼人们是乘快艇而来,又乘快艇而离去,他们空追赶一场,徒唤奈何。
再赶回来的时候,第三宿舍的火已被临时雇工扑灭。
在这同时,巫俊雄也告伤重死亡,他们连一个活口也没留着。
方龙却像发狂似地在贮物室内哈哈大笑,说:“闵三江,俺告诉你,这是俺的弟兄第一次大进攻,若在下一次,相信会比这一次更为厉害呢!”
闵三江不在乎说:“若第二次来,我会教他们一个个都尸骨无存回不去……”
“不会的,‘方家四怪’已经和袁大麻子联合起来了,他们要给闵家老小铸一座铁坟呢!”
“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你方龙活着走出我‘闵家花园’的大门!”闵三江说。
金姑的两个孩子是被枪声惊醒了,在寝室内哭闹不已。土妇女佣摩洛是一片好心,自动进入金姑的寝室去陪伴她俩。
可是摩洛的脸孔是黝黑的,两个孩子更是惊恐,她们拉大嗓子叫妈妈不已。
金姑听得孩子的呼唤,心如刀割,赶忙就上楼去了。
是时,秦文马满身泥泞,酒也像有点醒了,他自觉需要洗涤一番。
彭澎已自哨楼上下来,报告发现歹徒向大厦进扑的经过。他的浑身已是湿淋淋的,状如落汤鸡般的,最后,他向仇奕森说:“我不干了,这不是人干的事情,就算钞票更多,再过三两天,人也活不了!”
华云道却反问他说:“我们的那位二姑爷如何了?”
“哼!那小子,像一条死猪,还躺在上面打呼呢!”彭澎气愤地说:“反正不管怎样,就是不干了,实在干不下去啦!”
闵三江皱着了眉宇,海贼们已经开始向“闵家花园”侵犯了,彭澎在他们一帮人之中,已经算是最忠厚,最为值得信任的一个脚色。假如说彭澎要离去的话,将会引起更多的人要离去,在此用人之秋,闵三江怎能让彭澎不干了呢?
闵三江撞仇奕森的胳膊,暗示仇奕森挽留彭澎。
仇奕森早已是胸有成竹,他向彭澎招了招手,说:“三爷待你并不错,什么事情使你那样的难过?竟打算不干要离去了?”
彭澎跺脚说:“瞧,那四尺不见方的哨楼上,睡着两个像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他们是酒气醺醺的,我们守在楼上把哨,禁止吃酒,怎能吃得消呢……”
仇奕森赫然笑了起来:“原来是酒的问题!”
彭澎说:“这比受什么徒刑还要棘手,闵家的两位姑爷好像是故意逗引我们的呢!”
闵三江即说:“好吧,我不禁止你们喝酒就是了!”
仇奕森却笑了起来,说:“哨楼是大厦的眼睛!守哨者假如是酒醉了,见人就打枪,‘闵家花园’内的秩序就告大乱了!”
彭澎即怪叫起来,说:“我哪一天不喝酒?但是我可曾误过了你们什么事没有?”
闵三江便以最平和的语气,拍了拍彭澎的肩膊,轻声说:“我准许你喝酒,但是不要喝过量就是了!现在,要请你上哨楼把我的那个宝贝的二女婿弄下来!”
“这且不费什么事,只要一脚就可以把他踢下来了!”彭澎说。
在天色将告黎明之前,雨已渐歇,秦文马和柯品聪两人仍像是一对可怜虫似地,双双睡在客厅间的太师椅之上。
次日,许多有家眷同来的临时雇工,都纷纷来向华云道辞职,他们不再顾虑到旅费的问题,只希望做了一天的工就拿一天的工钱,平安回转家去。
查其原委,自是因为晚上海贼的夜袭及焚烧宿舍所致。
每年度到了收成的季节,到“闵家花园”里来做短工,但也不致于要拿性命去拼。
假如说是光棍一条的,倒也好办。为钞票着想,将生死置之度外,管它能活一天,便算是一天。
有家眷的人就得考虑,须爱惜生命,为整个家庭着想,到底做工所赚的几个钱有限,绝对是发不了财的。
一经检查,第三宿舍经贼人纵火,烧伤了一个老妇及一名幼童。
海贼们在仓促突围逃出“闵家花园”时曾扔了炸弹,哈德门辖下的一些孩子武士死伤了好几名。尤其死得最凄惨,莫过于是把守在海沿近旁的两个孩子,被海贼摸索进来用利刃割去咽喉。
一夜之间,五六条命案发生,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大众的眼前,谁也掩饰不了。
这也是临时雇工们纷纷离去的原因,每逢有什么特别的意外事件发生之后,谣言必定蠭起,以讹传讹,制造成一种恐怖的气氛。
有人说,在“闵家花园”里赚钱容易,但是死亡也容易。
不到中午时分,闵家大厦的门前围聚了近百人之多,是携儿带眷的工人,纷纷要求发工资离去。
华云道焦头烂额,急找闵三江商量,请闵三江亲自出面处理。
闵三江也很觉为难,假如雇工离去了,这一季的收成将会损失惨重,简直是外患内忧。这位老人不禁起了一阵长吁短叹。尤其最使他伤心的是邵阿通之死,而且是为他而死的。在大清晨,他就给邵阿通厚葬了,偌大的年纪,哭得死去活来,像个老孩童,现在眼睛还是红红的。
“华云道,我们要设法挽留他们!”闵三江说。
“如何挽留呢?他们犯不着为‘闵家花园’拼命的……”
“拟订一个伤亡抚恤办法,假如有人丧命,我们赔偿就是了!”闵三江激昂地说。
“假如海贼继续来,少不了会殃及雇工们,可就要我们把收成也赔偿在上面去……”华云道很感困惑地说。
闵三江拍了桌子咆哮说:“难道说要我向海贼投降不成!不!我闵某人毕生就不知道投降二字如何写法?我要奋斗到底!也绝对不能让果子在树上烂掉……”
华云道便按照闵三江的意思,走出门外,向大众宣布。
由于人多嘴杂,议论纷纷,场面十分混乱。因为是提到了钱的问题,就会有人贪多嫌少的,华云道特别声明了是闵三江的意思,假如有人意外伤亡,将酌情付给最高的抚恤费,最高为菲币千元!
对工人而言,菲币千元,不是个小数目,但是有人认为人命太不值钱了!
“他妈的一千披索还嫌少么?你们包保真的会死了不成?”华云道咆哮说:“这只是表示‘闵家花园’给你们的一个保障……”
仇奕森向闵三江出了主意,说:“何不再出一个奖励的办法?”
“怎样奖励呢?”
“凡有协助捕获扰乱‘闵家花园’的歹徒,奖金一千披索,若有发现混迹在雇工之中的奸细而通风报信者,给予奖金五百披索!”
闵三江大喜,即命闵凤姑外出去关照华云道宣布。
果然一经宣布之后,雇工们的情绪有了好转,奖金问题虽然有点像是望梅止渴,但是大家多少总能有个希望。
在这短短的收成季节里,人人都渴望能多赚些外快回去。彭澎这时更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嘴巴里却喃喃不绝发着牢骚,一面用嘴巴去啜他的手指头。
“真他妈的是野蛮人,捣他妈的野蛮鬼,把竹子削成了粉末,我还真以为是面粉呢,这下子被扎惨……”
仇奕森一听,觉得十分意外,他知道彭澎发牢骚必定是有原因的,便趋了过去。
“彭澎,你又嘀咕些什么东西?”
彭澎举起了他一只手指头,说:“瞧,手指头上扎了刺,恁怎的也拔不出来!”
“这和野蛮人又有什么关系?”仇奕森问。
“妈的,摩洛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她将竹杆削成了粉末,装了一大盘子,我好奇地上前拈了一把,手上便扎上刺了……”
仇奕森两眼一瞬,似乎感触到有了新的问题,他赶忙转身冲进了厨房去。
摩洛的神色不正,她正在为大家弄午餐,仇奕森的眼睛不断地在厨房里四下扫射,他并没有发现彭澎所说的那盘用竹削成的粉末。
仇奕森便高声招呼彭澎进入厨房。
“你说的那盘竹子粉末在哪里?”他问。
彭澎也打量厨房内一圈,搔着头皮,指着正中央的一只餐桌说:“刚才还摆在桌子上的呢!咦!”他趋到了摩洛的眼前,以讥讽的口吻说:“一定是让你这妖怪婆子给收藏起来了!”
摩洛怒目圆睁,忽地用土语诅咒起来,叽呢呱啦的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忽而,彭澎发现了,他蹲下了身子,在那只纱橱的底上,拉出了一个铁盘子。
“喏!这不就是用竹子削的粉末么?”
仇奕森趋了过去,捡起盘子细看,那是一点也不错的,是用竹子削成的粉末。它碎得好像碾碎的发丝一样,仇奕森拈起了一小撮,用手指头揉了一揉。
摩洛忽的向仇奕森冲了过来,伸手将铁盘子抢下,随着一扬手,扔出了窗外。那些粉末,便随着风飘散,摩洛还拉大了嗓子用土语没命地叫骂。
凤姑趋进了厨房,神色诧异地问:“骚胡子,又出了什么事情啦?”
仇奕森将拈在手中的竹粉末,摊在掌中,给凤姑看,边说:“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凤姑不懂,说:“这是什么粉?……”
“用竹子削成的!”
“这又值得大惊小怪的么?使得摩洛在这里鬼叫鬼叫的?”
“嗯!”仇奕森慎重其事地说:“《蛮荒风采录》这本书上有记载,摩洛族人的巫师,用竹子削成粉末,渗在食物之中,供人食用后,竹末刺入肠胃,会使人慢慢死亡!巫师即念咒伪称是他的法力无边,能用咒语致人于死!”
凤姑愕然,说:“你从那儿学来的这些鬼怪的常识!”
“不谈常识问题,我必须知道摩洛究竟想害谁?她以前也是巫师么?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卑劣可恶的邪法?”仇奕森愤懑地说。
彭澎立时觉得想呕吐,抚着喉咙说:“怪不得最近老是觉得肠胃不舒服!嗯,说不定,她就是内奸,想把我们全毒害了!”
凤姑便严词厉色地向摩洛盘问,问她的作为究竟是想害什么人?
但摩洛哪里肯承认,她拉大了嗓子向仇奕森用土语咒骂,两眼睁得圆圆的,窜满了红丝,充满了杀机。
“仇大哥,你看书看得很多,若吃了这种食物,可有办法解救吗?”彭澎已感到浑身的不舒服。
“有没有办法解救,你用头脑一想就可以明白了,你扎在手指头上的一根刺到现在还没有拔出来呢,整个肠胃切剖出来,慢慢地挑也挑不干净呀!”
“唉!”彭澎大惊失色:“唉,那我们是全完了?”
仇奕森揪着他说:“你别糊涂,喧嚷出去可不得了!”
闵三江站在厨房的门首,他们几个人所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可是闵三江却一言没发,只皱着眉宇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仇奕森要诘问摩洛,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巫师”的手段,究竟打算要害谁?
摩洛都是用土语回答,叽呢呱啦,仇奕森和凤姑全听不懂。
凤姑也生气,说:“你为什么不肯坦白说呢?”
摩洛却好像非常生气地,一脚踢开了后门,奔出门外去了。彭澎拔出手枪就要追出去。
仇奕森却将他一把抓住,边向凤姑说:“你们宠用这个女佣,到后来,必然祸患无穷!”
凤姑便趋出大厅,向闵三江报告经过一切的情形。
闵三江点了点头:“我全知道了!你们在厨房内所说的一切我全听见了!”
凤姑说:“爸爸准备怎样,我们总该弄清楚,摩洛是打算谋杀什么人?她的目的又何在?”
闵三江说:“不用你管,我明白了!”
仇奕森站在门首,说:“三爷知道了些什么?难保不是要杀害我们全体!”
闵三江说:“摩洛在‘闵家花园’,已经有十多年了,她假如要谋害我们,又何须要等在今天?”
凤姑说:“但是摩洛的用意何在呢?她为什么要用巫师的法术?”
闵三江说:“摩洛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的,要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做!”
仇奕森站在厨房的门首,说:“闵三爷既然有特别的见解,何不公开告诉我们!”
闵三江搔着头皮,感叹说:“也许是我错了,我已老迈,脑筋已经不灵了!”
“三爷不妨说说看!”仇奕森说。
“唉,多说也无用了,不如走着瞧吧!”闵三江感叹说。
很显然的,闵三江似乎胸有成竹,他要独立应付这件事情。
是夜,天空上又降下了蒙蒙细雨。在闵宅大厦的铁丝网包围之下,忽的自一扇窗户摸索出一个人影,闪缩地,徐徐地向贮物室过去了……
过了片刻,忽的了望台上有人高声叱喝:“什么人?站着!”
一条黑影,自铁丝网的木桩柱爬越跃出铁丝网外去了。
“站着!否则开枪了!”跟着,就是“砰,碎,砰……”的一阵枪声。
逃亡的竟是由贮物室内逃出来的独眼龙方龙!他越过了铁丝网,没命地逃跑着。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午夜间偷偷地将贮物室打开了,有意让方龙逃走。
守在哨楼上的是彭澎,他一连好几枪,但都没击中方龙。
可是在大厦内的人却全被惊醒了,首先追出的是仇奕森和闵凤姑。
“彭澎,怎么回事?”仇奕森问。
“有人越铁丝网逃走了!”彭澎答。
“谁逃走了?”凤姑问。
“好像是贮物室的大门被打开了!”彭澎跃下了哨楼说。
仇奕森忙趋过贮物室去。果然,门锁已告脱落了,室内囚禁着的方龙已告失踪。
“方龙逃掉了啦……”仇奕森大叫。
刹时,华云道、金姑、银姑、闵三江全持武器追出来了。仇奕森已启开了铁丝网的大门,首先追了出去。
方龙因为只有一只眼,花园内灯光幽黯,他不辨方向地乱跑。
由于被幽禁日久,筋骨不舒畅,两条腿还是软的,眼看着仇奕森就要追上了。
忽的,听得“嗖!”的一声,方龙应声倒地,滚落水沟旁。
“毒镖……”方龙高声呼喊说,如鬼哭神号似的。
仇奕森已经追得离方龙很接近了,见方龙大喊“毒镖”,便倒向水沟去了。顿时不禁一怔,方龙逃走,已经是很意外的事情,竟然还有人埋伏着向他吹射毒镖!
他立刻静着,蹲伏下来,只见在方龙倒下不远的果园处,有着一头黑影,向着丛林内发足狂奔。
仇奕森看得很清楚,便举起枪来,对准了那黑影的前路一阵打了好几枪,藉以阻止他继续向前逃亡。
仇奕森在“闵家花园”内遭遇暗算已经不是一次,他深恶痛绝这种打冷枪、射暗箭的小人。打了好几枪之后,奋身跃起,绕道追上前去。
仇奕森立意要擒活的,所以他奔跑一段路即朝空打枪一响。
仇奕森是老江湖了,假如说,被他发现了目标,又有武器在手,他是很难让目标逃去的。
“闵家花园”内最为可怕的,还是兽陷四布,一不小心,误踏了兽陷,那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在这些日子里,仇奕森早将兽陷布置的图样,背得滚瓜烂熟了。
遇上有兽陷布置的地方,即冒险纵身而过,一方面以准确的射击,向那逃奔的黑影作超越射击,以阻滞那人逃走的速度。
当仇奕森和那黑影追得略为接近之时,他已发现,那人的手中持有一支竹管,那就是吹射毒镖所用的工具。那人见有人追近,已停下了脚步,手忙脚乱似地,又自他的镖囊里拔出另一支毒镖。因为这种属于蛮荒落伍地区的特别武器,它的威力仍是有限度,因为它每次只能吹射毒镖一枚,吹射之后,又得重新装置。
他由镖囊里摸出毒镖,也一样的须得小心翼翼,否则被毒镖的锋口割破了手指,也相等于中了镖一样见血封喉,抢救非常困难。
趁此机会,仇奕森一冲上前,飞起一脚,将他持在手中的竹管踢落,跟着双手一叉,握着了那人的咽喉,扑倒在地。这时候,在黑暗中,仇奕森已感触到是一具肌肉发达,充满了活力,赤裸了上体的……那必是一个年轻的土人。
他已握紧了拳头,在仇奕森的脑门上猛击好几拳,跟着,他就要拔背刀了……
论拳脚而言,仇奕森有丰富的经验,他已握着了敌人的弱点——他的双手已叉在敌人的咽喉之间,以两只大拇指在没命地压下去。
一阵怒哑怪叫,那土人的背刀已拔不出来了,他用双手挡架仇奕森的两只孔武有力的手。
“你是谁?快说!”仇奕森喝问。
“仇叔叔……”那是哈德门的声音。
“怎么是你?”仇奕森惊愕地松开了手。
“是我,仇叔叔……”哈德门抚摸着他的咽喉说。
“你既要放走方龙,为什么又要杀他的性命?是谁关照你的?是摩洛吗?”仇奕森问。
“仇叔叔,我不能说……”哈德门好像有了惭愧。
“为什么?难道说,摩洛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能把你控制吗?”
哈德门忙说:“不!不是摩洛,那是与摩洛无关的……”
“那么是谁教你下毒手的?”仇奕森再问。
“我不敢说……”
“你若不说,我先将你处死,要你先吃一记毒镖!”仇奕森拾起了哈德门身畔的毒镖囊,对准了哈德门的咽喉便要刺。
哈德门惊惶不迭,忙说:“仇叔叔,不要生气!我向你说实话!”
“快说,谁叫你放方龙!再用毒镖将他杀掉的?”仇奕森说。
“说出来,也许仇叔叔会不相信,是爸爸命我这样的……”
“你说是闵三爷?……”
“真的是这样!”哈德门呐呐说。
“为什么闵三爷要这样做呢?”仇奕森感到非常费解。
“我不知道!”哈德门说。
“你说的可是真话?”
“我的身上挂有我的祖先‘摩特毛’的神像,我可以发誓!我不说假话!”
仇奕森的思索已感到迷离,喃喃说:“闵三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留方龙的活命在‘闵家花园’内还可以牵制他余下的两个弟弟,甚至于袁大麻子的海贼帮也会有所顾虑……”
杀掉了方龙,实在是不智之举,闵三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实令人费猜疑。
“闵三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有说出理由吗?”仇奕森问哈德门说。
哈德门摇摇头说:“我们替闵三爷做事,向来是不查问根由的!”
“难道说,闵三爷要你杀什么人,你就杀什么人吗?”
“我们对闵三爷是应该忠心的,何况他还是我的生父!”
仇奕森嗤笑起来,说:“那么曾经有数次,我在‘闵家花园’内遇着了刺客,都是你的杰作么?”
哈德门连忙否认说:“不!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仇叔叔的。在‘魔摩岛’,你救了银姑,我就对你非常佩服,杀害什么人都可以,绝不能杀害仇叔叔!”
仇奕森便松开了手,让哈德门坐了起来。这时候,哈德门以双手揉着脖子,似乎由死里逃了生。
“你认为杀掉独眼龙是对的吗?”仇奕森问。
“海贼都应该杀,尤其是这些海贼侵犯了‘闵家花园’的土地!”
“哼!”仇奕森嗤之以鼻,又说:“摩洛和你是什么关系?”
“摩洛等于是我的养母,我自幼失去了母亲,由摩洛将我看大,我把她看做妈妈,她将我看做儿子!”
“当然摩洛的命令你也得听的了?”
哈德门呐呐说:“摩洛很少会给我什么命令!”
“最近,摩洛削竹屑!那是土人巫师所用的巫术,她是打算害什么人?”
“摩洛是从不会害什么人的,仇叔叔,你言过其实了!”哈德门很慎重地说:“仇叔叔,也或许你对摩洛不了解,摩洛是个好人,她从不会害什么人的!”
“哈德门,你很嘴硬,你和摩洛之间很可能是狼狈为奸的,日后若被我找出证据来,我可不饶你呢!”仇奕森说着,拾起了哈德门吹毒镖的竹筒,用膝盖将它折为二段,又说:“以后在‘闵家花园’内,不许再使用这种不人道的武器!我要将它统统烧毁!”
“是的,仇叔叔,假如闵三爷没有命令,我也不敢用!”哈德门说。
仇奕森便朝闵三江他们的所在地回去了。
这时候,闵三江他们已发现了方龙的尸体,方龙是早已一命呜呼归西了,他是中了毒镖,死于非命,全身呈现出紫黑色。
闵三江看见仇奕森回来,还故作假惺惺地说:“凶手追到了没有?是什么人将方龙释放又加以杀害?”
仇奕森说:“凶手没有追到,但是主凶者是谁,我已经知道了!”
“是什么人?”闵三江急问。
“三爷的肚子里应该明白!”仇奕森说:“难道说,还要我指名道姓么?”
闵三江听出仇奕森话中有因,忙将仇奕森扯出人群之外,很郑重地说:“仇老弟,主凶是什么人?”
仇奕森起了一阵冷笑,说:“三爷别再装糊涂了!主凶就是你,凶手是哈德门,你们父子二人狼狈为奸,串通了行事的!”
“仇老弟,为什要这样说?”闵三江惶然地说。
“哈德门已经招供了!三爷,是你出的主意,要杀独眼龙的!哈德门只不过替你做凶手罢了!”仇奕森很气忿地说。
闵三江搔着斑白的头发,似有无可如何的神色,低头考虑了片刻,忽的向仇奕森招手。他便撑着手杖,走向大厦去了。
仇奕森跟随在闵三江的背后,仍喋喋不休地说:“三爷,你可了解当前的环境,杀死了方龙之后,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吗?”
闵三江趋进了屋子,先走至酒柜之前,取出一瓶烈酒,斟了一大杯,仰脖子一口咽下。然后,再斟了两杯,一杯递给了仇奕森,然后和他碰杯喝酒。
仇奕森不满闵三江的滥杀作风,很勉强地以酒杯沾唇,边说:“三爷是希望我醉倒了事么?”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唉,仇老弟,你就不知道我的苦衷……”
“三爷还会有什么苦衷,随便哪一天,想要杀谁,谁也逃不了!”
“不!方龙是到了非杀死不可的阶段了!”闵三江矜持着说。
“‘方家四怪’的方豹是死在华云道的手里,那已经是非常不智的事情,他们四兄弟形影不离的,等于是一条毒蝎的整体,假如蝎子受伤,必会乱噬乱咬的,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受伤死亡?方豹死了,那还不打紧,方龙是他们四兄弟之中的灵魂,如今方龙惨死于毒镖之下,他们‘四怪’之中剩余下的两兄弟必然会拼命……”
闵三江跺脚说:“唉,方龙是非死不可了,再下去,场面会更难收拾!”
仇奕森不解,说:“三爷的用心何在?颇使人费解呢!”
闵三江说:“摩洛已经用了巫术,仇老弟,是你首先查出来的!”
“她用竹子削成粉末渗进食物里!究竟要毒害什么人?这是医药上也难以救活的,莫非是三爷的意思指示她这样做的?”
“我要杀方龙的话,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须要运用土人的巫术?”
“三爷,你的目的何在呢?”
“摩洛为什么要这样做,事前我并不知道。经你和凤姑发觉后,摩洛曾跪在我的跟前,指天盟誓,她在我的花园内工作十数年了,看不惯有什么人来侵犯我的‘闵家花园’;所以,她才不惜利用土人的巫术削竹末,让方龙吞食,最后五脏腐烂而死亡……”
“三爷认为摩洛的说话可靠吗?”
“这个女佣,在我家工作已经十几年了,她不会背叛我的!”
仇奕森说:“三爷,你或许太过自信了!可曾记得第一次在‘闵家花园’外围的哨站上所发生的血案,有一只缺少足趾头的足印?”
“有这么回事!”闵三江含糊地说。
“第二次我们擒获的土人奸细逃亡在半途上被杀,也发现有相同的足迹,对么?”
“是的!这证明了‘闵家花园’是被海贼和不明来历的歹徒包围着!”
“第三次发现缺少了足趾的足印是在艾莲娜遇害的海滩上!对吗?”
闵三江愕然说:“仇老弟,你好像是有着纪录似的呢!难道说,你在这几件案之中有了什么新的见解?”
仇奕森将大杯的烈酒,一饮而尽,向闵三江招手,引他进入摩洛的寝室,指着地上排列着的鞋子说:“三爷是个有头脑的人,且细看看这些鞋子,可有什么特别值得识别的地方?”
闵三江一看,摩洛的寝室门内排列着好几双穿旧了的胶鞋,除此之外,摩洛连什么拖鞋木屐也不穿。再看那些旧胶鞋上,所有的鞋子的右脚大姆脚趾上都是少掉了一个的痕迹,扁塌塌的。
“莫非摩洛就少了一只大姆足趾?”闵三江发愣说。
仇奕森语带讥讽地说:“三爷!你建立了闵家花园,等于建立了闵家的王国,发号施令的权威是至上的。你能让摩洛脱下两只脚的鞋子,给我们看看她的脚予以证实,排除我们的悬疑,那才能证实你的权势!”
闵三江懂得仇奕森的用意,矜持着说:“仇老弟,摩洛在闵家花园内工作有十多年的经历了,一往是忠心耿耿的,不可能会有什么诡计,也或是仇老弟你多疑了!”
仇奕森冷冷地含笑说:“闵家花园内曾有好几次血案,多次我都曾发现缺足趾头的足迹,三爷,你能确定血案一定和摩洛无关么?”
“摩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与我过去一切的一切都是无关的!”闵三江开始感觉到头痛了。
“本来,任何人活在世界上,本就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可是等到有利害的关系发生时,它的关系就接踵而来了!”
闵三江垂下首,沉思了半晌,将大盏的酒饮干了,似略带气忿地说:“仇老弟,你说我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仇奕森说:“问题非常简单的,请摩洛把鞋子脱开,让我们证实她的足迹和她所关系的血案!让她自己供出血案的理由!”
“唉,仇老弟,你必弄错了目标!”
仇奕森便正色说:“要不然,这几件血案,全是由闵三爷一手策划造成的!”
闵三江不乐,愤然说:“仇老弟,海贼并没有毁灭我,你倒打算毁灭我了!”
“要不然,你为什么老袒护着摩洛?你也怕她的毒镖不成?”
“唉,到底是跟我生活有十多年了,人终归是有感情,我觉得摩洛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三爷似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的人……”仇奕森正说间,忽的将手中的一杯酒砸向窗外,“乓”的一声,酒杯落在地上粉碎,窗外正在窥听的人也被杯中酒淋了一身。
那闪缩在窗外偷听他们谈话的,也正就是那名黑黝黝的土人女佣摩洛。
她伸手拭抹着身上水湿,在窗前指手划脚地用土语像是诅咒,也像是向闵三爷解说根由。
闵三爷光了火,双手一挥,叱喝说:“你为什么偷听我们的谈话?可有什么问题关系你了吗?”
摩洛似是感到很委屈,她仍是用土语,说了一大堆的土语,并不时地运用指头指向身后。
仇奕森和闵三江同时探首窗外观看,原来,窗外除了摩洛以外,还有哈德门和全副武装打扮的土人武士。他们的脸上,涂绘了出征作战的武士油彩,戴上羽冠,还各高举起了武器,似乎有向闵家大厦进攻的企图。
仇奕森因为听不懂土语,急忙拔枪,以枪口对了摩洛。
闵三江说:“他们在每年都有一次慰祭死亡武士灵魂大典,因为今年他们死亡的人数特多,所以将祭典的时间提前了,正征求我的同意呢!”
仇奕森说:“三爷,你的意思是怎么样呢?”
闵三江说:“我们现在正需要武士用命保卫闵家花园,我不能拒绝的!”
“三爷肯应承,我们还会有什么话说呢?”仇奕森说。
哈德门却趋至窗前,同样的用土语,呢呱哇啦地说着。
“哈德门的意思,是教我们全体参加他们的祭礼!因为这是雨季之前最大的一次祭礼,闵家花园内也有不少的枉死鬼啦!”摩洛解释着说:“譬如说,所有的尸体,都是要在这祭礼之中焚掉的!”
“祭礼是如此地重要么?”仇奕森向闵三江问。
“我们一家人几乎每年都参加的,但是我老把时日给忘掉了!”闵三江回答说。
“既然如此,我也着实应该开开眼界呢!”仇奕森说。
哈德门一鞠躬,带着他的那些小兄弟便离去了。可是,摩洛的那双圆溜溜露白的眼珠里,却闪露着凶光,她对仇奕森好像是有着誓不两立之意。呆了良久,始才拭抹着身上的酒渍,悻悻然地离去了。
仇奕森长叹一声,取酒饮了一大杯,说:“我是交友不慎,始才涉足江湖,如今到了收山之日,好像还脱离不了呢!”
闵三江便取笑说:“也或是你错交了我这个不才的兄长了!”
仇奕森摇头,说:“一个人的生死,倒是无所谓的,有重如泰山,轻若鸿毛。‘闵家花园’占地虽大,俨如一座王国,但毕竟是一块荒土,假如叫我在这里吃毒箭而瞑目,我实在是不甘心呢!”
“仇老弟,只要我一天活着,我不会让你吃毒箭的!”
“难道说,土人的毒箭全由三爷你控制?那么以前所有吃毒箭而死亡的人,三爷是全部心里有数的了?”
“不!艾莲娜之死,我全不知情……”闵三江否认说。
“那么方龙之死,三爷是知情的了。”
闵三江不愿正面答覆,只有发牢骚的说:“仇老弟,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卫护哪一方面的呢?”
是时,华云道等人已经将方龙的尸体扛向大厦的这一方面来了。
他们是极尽努力,用尽各种的药物,仍然无法救治方龙活命,所以把尸体扛来向闵三江请示,该如何的善后?
闵三江趋出户外,高声叱斥说:“把他交给哈德门,在明天他们的大祭时,一并焚掉,一了百了!”
华云道说:“对海贼帮而言,方龙之死,并不容易就此了事的……”
闵三江说:“由现在起,在‘闵家花园’的各进出要道贴起告示,凡有未经允许进入‘闵家花园’的人,对他的生命安全,本园恕不负任何责任!”
“三爷,这或许含意过分了……”
“我们设身处地,在蛮荒的边境,没什么过分的!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就是了!”闵三江毅然地说。
次晨,闵三江尚在床上,即被哈德门唤醒。在此清晨间,C岛的警官里卡度到访。
闵三江起了诅咒:“他妈的,大清早里卡度又来打扰我么?”
哈德门侍奉这位残废了一条腿的老年人,仍旧是极尽孝义的,他帮助闵三江起床,替他披上外衣。
闵三江自从失去了邵阿通之后,起居饮食极感不方便,难得有这个野生的孩子会对他如此的体贴。
“里卡度有什么事情?”闵三江问。
“爸爸,他的手上有大叠的公文,说是要传你到M市去!”哈德门说。
闵三江大怒,匆匆穿上衣裳,扶持着拐杖趋出堂厅外去。
闵三江仍还是他那副“土王爷”的作风,对这一位菲籍的警官,好像不大肯买帐。
“有什么指教吗?”
里卡度却像是一位很有修养的警官,他保持了他应有的礼貌,翻开了随身带着的一本册子,说:“有人报案,说是有一个名叫艾莲娜的混血女郎失踪了,在这位女郎失踪之前,她被邀请进入了‘闵家花园’的!”
闵三江一怔,继而后干脆地回答:“我们压根就没有看见过什么混血的女郎……”
仇奕森刚自楼上赶了下来,在旁插嘴说:“慢着,是什么人报的案?”
里卡度警官又赶忙看了看他的记事簿册,说:“是一个姓狄的青年人报的案!”
“这青年人可是住在C岛的吗?”仇奕森再问。
“不!他是到C岛来的游客!”里卡度答。
“不!我是问他是否仍留在C岛上!”
“他已经离去回M市去了!不过他有地址留着!”
仇奕森趋过去看了簿册上所写的地址,也正是狄宝嘉的父亲狄国斋所有的地址!便笑了起来,说:“这种流动人口所报的案能作算吗?”
里卡度说:“我不过例行调查罢了!”
闵三江便语带讥讽地说:“里卡度警官也未免太尽职,连这种过路人捏造的案子也要过问……”
里度卡谦虚说:“职责所在不得不例行调查,尤其听梆鼓的声音,在你们的这块土地里最近好像有着一连串的葬礼!”
闵三江又怔住了,这只怪哈德门和那些土人武士,他们每年在举行葬礼时都是梆鼓喧天的,这就给里卡度找到了把柄。
“里卡度警官也懂得听梆鼓么?”仇奕森支开了话题,又问。
“我们做山地警官的,就须得要研究这些,如各种番话,土人们的生活习惯等……”里卡度答。
闵三江说:“我们的花园住了许许多多的土人雇工,生老病死也总难免,他们一定要举行什么仪式,我也不便过问!”
“但是以后假如有什么死亡的事件,务请派人来报案!取得合法手续才能下葬!”里卡度说。
闵三江呐呐说:“但是我又不懂得土人的梆鼓……”
“哈德门懂,他应该可以告诉你!”
闵三江不乐,扬手一指,指向了窗外遥对着的“魔摩岛”,高声说:“那么在‘魔摩岛’上有土人死了,是否也一定要取得合法的手续才能下葬呢?”
里卡度说:“‘魔摩岛’还未成为法治之区,和C岛的情形稍有不同!”
闵三江便咒骂起来:“他娘的,我到C岛上来的时候,连什么也没有,全是经我一手开恳出来的,那时候哪有什么警官?哪有什么法治……这块荒岛,不过土人和外人贸易的前站罢了!”
“所以我对你闵先生是极端崇拜的!”
“我开垦出来的天下,现在却用法治来治我么?哼!”这位“土王爷”好像有一点恼火了。
仇奕森拍闵三江肩膊,摇了摇手说:“我们在异乡作客,是应该守法的,这不同在海洋上,自己有自己的法律!”
“这位仇先生说得对!”里卡度警官又再说:“前天晚上深夜里,正在大雨滂沱之际,花园内有一阵猛烈的枪声,这又是何故?”
闵三江吹着胡子说:“果子园内发现了有野兽,我们开枪把它吓跑了,这又触犯了什么?”
“既然闵三爷生气了!我就这样给你录案吧!”里卡度仍还是很平和地说:“不过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听说闵三爷的保镳邵阿通失踪了,可是真的?”
邵阿通之死,使闵三江十分伤心,经里卡度这么一问,着实有了触景生情之感,他愤然说:“谁说邵阿通失踪,他活得好好的,早上去果园工作去了!”
“邵阿通跟随闵三爷是寸步不离的,为什么他也下果园工作了?”
闵三江说:“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这也成为了问题了么?”
里卡度便起立了,重新戴上他的警帽,恭敬地向闵三爷行了一记军礼,随后说:“谢谢闵三爷的合作,给我有了圆满的答覆!”
里卡度告退了,闵三江请仇奕森代替他送客。仇奕森肚子里有数,里卡度已经是第二度访问“闵家花园”了,内情必不简单!
里卡度的口头上说得好像很轻松,他无非是给闵三江留了情罢了。
仇奕森需要了解真情,他希望能知道里卡度是否奉了指示而来。毕竟一连串好多起人命案发生,闵家花园好几次和海贼们的接触大战,治安当局不会没有一点消息。
闵三江一直坚决反对求助于治安当局,仇奕森认为是很失策的事情,无奈海贼头子出身,又划地自尊为“土王爷”的闵三江,头脑是恁怎的一时转不过来的。
里卡度警官走出大厦外的平直大道时,看见巴法奴在果园之中和一些临时雇工忙着,便笑着向仇奕森说:“你能收容了巴法奴和雷诺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尤其是雷诺,他是个好孩子,孝顺,天资又聪厚,假如继续在码头上混,这孩子便糟塌掉了!”
仇奕森说:“你对我们一举一动好像都有情报!”
“不!仇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任何误会。”里卡度诚挚地说:“‘闵家花园’毕竟不是一个人的天地,它等于是整个C岛的命脉和繁荣C岛的精华,尤其是闵三江是这荒岛的开拓者,我们对他是要爱护和表现无上的崇敬!……C岛的经济掌握在‘闵家花园’的掌握之中!”
“里卡度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警官!”
“你也是一位名闻四海的江湖好汉!”里卡度翘起了大姆指说:“假如说,你们遭遇了什么困难,我们是乐意努力相助的!”
仇奕森对里卡度诚挚的态度及语气甚为感动,同时对他的看法也略为改变,不过更使他为难的是因为闵三江仍拒绝请求官方的协助。
“同时,对雷诺的父亲请代我问候,这位老人家是国家对他不起,我们仅能尽一点心意!你能收容他在这儿定居,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咧!”里卡度再说。
这天中午,土人们一年一度的大祭礼便告开始了。他们将那尊木雕的“摩特毛”神像抬在广场之前高高供起,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是全副武装,脸上还涂上油彩。梆鼓和各种乐器齐鸣,他们对舞蹈好像是永远不会疲倦似的。
哈德门带了一队武士又亲自来相请了,由于这是一年一度的大祭礼,他希望“闵家花园”内的每一个都参加。
孩子们对这类的事情最感兴趣,金姑早已经替婷婷和娉娉打扮整齐了,她还特别请彭澎给两个孩子做保护人。
闵三江赠送他们两打洋酒,土人武士很尊敬地扛着在前行走,一边还跳着舞。自然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兴奋,因为又可以大醉一番了。
闵三江听见梆鼓的声响,就感到头痛,他招哈德门过来说话。
“你们什么时间火葬?”他问。
“约在日落的时候!”哈德门回答。
“现在警方已渐渐地在注意我们了,假如在举行葬礼时,又击葬礼梆鼓,岂不等于通知警方我们又在焚尸了!”闵三江正色说:“可否取消敲击梆鼓?”
哈德门脸露困惑之色,说:“这是土人的习俗,用梆鼓的声响恭送死者的灵魂上天堂去,不击梆鼓是不吉利的……”
“火葬完后,再击梆鼓送他们的灵魂不是一样的么?”
“这是一种风俗,无法更改的!”
闵三江抚着他的光头,咬着唇皮,喃喃说:“假如那个讨厌的警官里卡度听得梆鼓的声响,再赶到山上来,岂不又麻烦了么?”
“他也懂得梆鼓么?”
“别人是专门研究这些的,为什么会不懂?”
仇奕森又插了嘴:“方龙不是土人,土人的习俗对他并不适宜,你们毋须要击鼓送他上天堂!”
“嗯,对了!”闵三江便下了决定,吩咐哈德门说:“方龙不是土人,毋须要等到日落一起举行火葬,你们先把他焚掉罢,可以少许多麻烦呢!”
哈德门对闵三江不敢抗拒,只有唯唯诺诺,立刻吩咐他的一般小弟兄架起柴堆,首先解决方龙的尸体问题。
正在这时,忽的周之龙派人送过来一张名片,边说:“三爷,又有客人到访!”
闵三江接过名片一看,不禁怔了一怔,两眼一翻,沉吟半晌,说:“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之龙和大姑爷正接待他在客厅里坐着!”
仇奕森眼快,一眼便看到那名片上印着:“XX律师事务所,大律师狄国斋”。
仇奕森再看闵三江的脸色,知道情形有异,忙问闵三江说:“这个律师,和你可有什么关系吗?”
闵三江摇摇头,欲言又止,说:“奇怪?……”
“没什么可奇怪,这个姓狄的和‘闵家花园’必有复杂的关系。难道说,三爷还有什么可值得隐瞒的么?”
“仇老弟为什么要这样说?”
“狄宝嘉就是狄国斋的儿子!”
“你说的就是那个串同了艾莲娜要谋害你的人?”
银姑本来和他们坐得距离较远,听见仇奕森提及了狄宝嘉的名字,她竟自动移过来了。
闵三江有满怀的心事,向仇奕森招了招手,说:“仇老弟,你且跟着我来!”
于是,闵三江扶着手杖起立,离开了他的贵宾座位,向大厦徐步回去。
是时,土人的舞蹈正达高潮,一阵阵狂欢的嘶喊,金姑的两个孩子又怕又乐。她们裂大了小嘴,倒在母亲的怀里,笑个不停,又不时地拍着小手,学着土人们的怪叫。
仇奕森跟闵三江走出了人丛,他们的背后可跟着银姑。
闵三江却忽然止下了脚步,向银姑挥手说:“没有你们女孩子的事情,给我回去!”
银姑尴尬地解释说:“我无非是要保护你老人家罢了!”
“有仇叔叔在这里,用不着你保护我!”
银姑不乐噘着嘴儿,怏怏地回返她的席位上去了。
凤姑最野,她也一身披挂了羽毛,脸上涂了油彩,正渗杂土人丛中,学着土人的舞蹈,狂欢不已。
仇奕森边行着,忽问闵三江说:“狄国斋忽然来到C岛,究竟是为公事抑或私事而来?”
“在未见面之前,我还搞不清楚呢!”闵三江皱着了眉宇答。
“狄国斋和你之间有着什么渊源?”
“说来话长,仇老弟可曾记得在我购下C岛的这幅土地时,所委托的两位律师,一位叫做章德望,另一位胡……”
“嗯,我第一次和凤姑赴M埠去的时候,这两位律师在同一时间之内死于非命了!”
“真是奇怪,谁会做凶手?”
“三爷的遗嘱是否也是央托这两位律师立下?”
闵三江没作正面的回答,说:“那时候狄国斋正犯了案子,被吊销了律师执照!在章德望的律师楼里做助手,他是在近年才恢复执照重新执业的!”
“那么你立的遗嘱,狄国斋会知道详情了?”
“奇怪,你们为什么老在我立的遗嘱上作文章?”闵三江瞟了仇奕森一眼说。
“整件案子的关键恐怕就在这上面!”
“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闵三江仍还是不肯说出真相。
仇奕森呆想了片刻,又问:“除此以外,你和狄国斋之间,可有着什么私人的恩怨没有?”
闵三江欲言又止,他们已经来到了大厦之前了,周之龙已经守在门前恭迎着。
“客人呢?”闵三江问。
周之龙伸手向客厅内指了一指。
闵三江和仇奕森大步跨进客厅内去了。这时候,他们那位访客狄国斋是西装革履的,一本正经,在那套红木酸枝椅上正襟危坐。
他看见闵三江立即起立,深深一鞠躬。但当他抬起头时,眼光和仇奕森接触,又似乎浑身的不自在。
仇奕森是目光灼灼,凭他的猜想,狄国斋和闵三江之间必有着深厚的恩怨。
瞧狄国斋对“闵家花园”所施的阴谋,他的儿子狄宝嘉就是一个例子。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很使人费解,这情形,当然不会很单纯的只是为钱财上的问题。
“闵三爷,你还记得我么?”狄国斋仰起了脸孔一本正经地说。
“你在落魄时,曾在章德望处吃饭,我怎会忘了你呢?”闵三江仍旧是那股子楞脾气,很不客气地说:“找我有何贵干?”
周之龙、秦文马、仇奕森都虎视眈眈立在一旁,尤其是秦文马,他已经是闵家的“罪人”了,对闵三江更需要巴结。
“我是一个律师,是讲究法律的,难道说,闵三爷对我还有什么畏惧不成?”
“这话什么意思?”闵三江反问。
“我们之间谈话,无须要枪手和保镳呀!”
闵三江一想,便向秦文马和周之龙挥手,说:“你们给我退出屋外去!”
周之龙和秦文马肚子里虽然不乐,但岂能不从命呢?他俩双双躬身退出了大厦。
“还有这位呢?”狄国斋又指着仇奕森说。
“他是我的智囊!需要给我在一些问题上给予意见!”闵三江说。
“仇奕森在黑社会里是著名的枪手,家传户晓的人物,三爷打算瞒我不成?”
仇奕森即抢白说:“我早已经是改邪归正了,不轻易杀人,要不然,令郎早已成为枪下之鬼!俗语说,邪不胜正,难道说,狄大律师,还害怕我不成?”
狄国斋立时点了点头,说:“到底是不平凡的人物,说话也不平凡!”
“对付你们这种表面上讲法,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人,是需要不平凡一点的!”
闵三江又说:“狄大律师到这里来,究竟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狄国斋吃吃笑了起来,以讥讽的口吻说:“闵三爷一贯的作风不改,仍还是以土王爷自居,在这时代,似乎是已经落伍该被淘汰了!我先声明一点,我是活着走进‘闵家花园’,又须要活着走出这‘闵家花园’的。我在未走进‘闵家花园’的这块土地之先,早已经在M市和C岛的警署上登记有案的,我不能活着走进来,尸体被你们焚烧便了事的!”
“这都是废话,为什么不说你所要说的?”闵三江已经有若干的恼火,他加以叱斥说。
狄国斋便启开了他的手提公事包,取出一叠文件,递至闵三江的跟前,边又说:“我是受我的当事人委托前来拜会闵三爷的。”
呈在闵三江跟前的,是一张律师委托书,署名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名字,中文的译音是“迪保拉卡里蒙特”,委托书上注明了是艾莲娜的未婚夫。
艾莲娜是M市的名女人,有若干的不动产,委托书上声明有一点,就是艾莲娜购买了有人寿保险,和她自己本身所有的财产,在意外死亡时,悉数赠送她的这位未婚夫“迪保拉卡里蒙特”。
狄国斋说:“我的当事人告诉我,艾莲娜旅行至C岛,在三爷你的这座‘闵家花园’内失踪了,可能是遭遇了死亡,所以特地请我来作一番实地的调查,相信闵三爷必然会给我最大的方便和协助的!”
闵三江刹时间困恼不已,瞪目惶悚,说不出话来。
仇奕森却伸手一把将那纸委托书拾起来,捏在手中,说“迪保拉卡里蒙特——不可能有这个人,菲律宾是民主法治国家,假如有人伪照文书时,该是什么样的罪名呢?”
狄国斋哈哈大笑说:“姓仇的!我是吃法律饭的人,和你们耍凶狠、玩刀枪讨生活的方式不同。我当然可以找出一个迪保拉卡里蒙特,要不然,我在这个社会上岂不是白混了么?”
闵三江说:“我们不知道有艾莲娜其人……”
狄国斋说:“在法庭上相见,三爷,你就会说实话了!”
闵三江再说:“你是遭受过处分的律师,你的邪行必败,毋庸多说了!”
“三爷,这样你会后悔的!”
闵三江恼了火,双手一递茶盏,高声说:“送客!”
狄国斋连忙摇手说:“不!案子不是一件,另外还有一件案呢!”他说着,又自公事皮包之中抽出一纸委托书,递到了闵三江的跟前。
闵三江接过那纸委托书一看,只见委托人是填写着方虎和方犊的名字。
嗨,这就怪了,方家四怪屡次进犯“闵家花园”不逞,现在竟然改用律师来找麻烦!用武不成,改用文的么?
“哼!真是蛇鼠一窝!他们委托你什么呢?要求赔偿弹药费不成?”闵三江冷冷地说。
“不!要求赔偿人命!”狄国斋是一副老奸巨滑的形状,斜起了肩膊说:“我的当事人原是兄弟四人,其中两人——方龙和方豹——走进了‘闵家花园’即告失踪了!他们预料可能是遇害了,因此特别委托律师出面调查!”
仇奕森也笑了起来,说:“替杀人越货、掠掳奸杀的海贼打官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人命关天,这并不可笑!”狄国斋又说:“试想一连有三个人在‘闵家花园’内失踪,传扬出去,社会上对‘闵家花园’的看法会是如何的?三爷不妨把这个问题去作一番考虑!”
“我不知道有方龙和方豹其人!”闵三江的态度仍然很强硬。“你有什么能耐,只管使出来就是了!”
“不!我的目的是替你们解决问题,替你们和谈来的。”狄国斋仍然平和的说。
“没什么好谈的!”闵三江端起了茶盏,再次说:“送客!”
仇奕森在旁急忙向闵三江劝阻说:“别忙,我们且听一听和谈的条件!”
狄国斋慢条斯理地说:“艾莲娜部分,理应赔偿!迪保拉卡里蒙特的要求并不高,他只要五万披索,便可以息事宁人!方龙和方豹的部分,他的两个弟弟已落在山穷水尽的地位,几乎连一天两餐都解决不了,‘狗急跳墙’的他们必然会以死相拼。为避免流血计,还是打发他们走路比较好呢!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十万披索而已……”
仇奕森忽而指着了狄国斋说:“你这样辛苦为他们跑腿,又应该获得什么报酬呢?”
狄国斋耸肩说:“我当然有应拿的律师费!”
“简直是荒唐!”闵三江叱斥说。
“三爷不必马上答覆我,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反正这位姓仇的朋友知道我的地址,有了决定时通知我就行了!”狄国斋说,拾起了桌上的公事皮包和草帽,便从容不迫地告退。“另外还有三爷你遗嘱的问题,章德望和胡大律师之死,我为你惋惜,将来也只有我能替你作证了!”
提到了遗嘱问题,闵三江有点不大自在,当然狄国斋的话中是有因的!
仇奕森注意着闵三江的脸色,这位白发老人凝呆着,已不像原先那样火气大了。狄国斋提到了遗嘱的问题,使他有了新的考虑。
狄国斋一鞠躬从容地走出大厦的门外,秦文马和周之龙仍把守在大门之外。
仇奕森是代替了闵三江送客,他希望更进一步的了解狄国斋的来意。
当仇奕森刚迈步落下大门外的台阶之时,忽的猛然抬头,他发现二楼上的窗户有异动,一根小竹管由窗缝里伸了出来。
仇奕森急忙一摸身上,闵家的飞刀有一把仍别在他的腰间。
他一扬手,飞刀如寒光似地直飞上二楼,没击中小竹管,可是窗户的玻璃被击碎,小竹管便坠了下来,窗前有人影一闪遁去了。
仇奕森已经看出,那人便是土妇摩洛,她有这种恶劣的习惯,经常在那儿偷袭进出闵家大厦的每一个人。
“快捉拿刺客……”仇奕森向秦文马和周之龙呼喊。
周之龙和秦文马即急忙赶进屋子里去。
竹管坠了下来,那是摩洛土人的毒镖,若被射中的话,见血封喉!摩洛为什么一直要暗算出进“闵家花园”的每一个人?尤其对“闵家花园”有不利的人,几乎都死在摩洛土人的毒镖之下!
摩洛和“闵家花园”除了雇主之外,还有着什么的利害关系呢?
狄国斋是一个律师又是特别来找麻烦的,他的用意和心机尚没有搞清楚,所谓来者不怕,怕者不来!狄国斋有胆量单人匹马进入“闵家花园”,必然有他的来头。
假如说,狄国斋中毒镖死在“闵家花园”里,必然后患无穷,问题不会像其他的血案那样容易收拾。
仇奕森要保护狄国斋安全离开“闵家花园”,特别亲自护送。
“那支竹管是什么东西?”狄国斋很平淡地说:“闵三江难道又要叫我被‘闵家花园’的人扛着出去不成?说实在的,假如我在半个小时之内走不出‘闵家花园’,警方会自动的来给我收尸!”
仇奕森说:“在‘闵家花园’这样死掉,着实太便宜你了,你是应该多受折磨的人!”
华云道的汽车停放在大厦的大门旁边,仇奕森延请狄国斋上汽车,边说:“我会教你安全离开花园的!请罢!”
狄国斋说:“仇奕森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然会替闵三江做枪手,很使人费解呢!”
仇奕森驾车将狄国斋送出了“闵家花园”。
狄国斋还特别向仇奕森嘱咐说:“别忙,记得关照闵三江,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了!”
仇奕森欲知道狄国斋究竟住在哪里,又是和什么人同到C岛来的,他的儿子狄宝嘉是否和他在一起?
当汽车来到海岸的小市镇时,狄国斋请仇奕森在警察所门前停车。
“我说过要拜会这里的警官里卡度去的!”狄国斋说。
仇奕森明白,狄国斋是故意卖弄狡狯,不愿意让仇奕森知他在哪里歇脚,所以特别要去拜会警官。
“假如有时间,我请你吃杯酒如何?”仇奕森问。
狄国斋两眼一瞬,冷笑说:“难道说,我们还有没谈完的话么?”
“小饮一杯算是招待你吧!”
狄国斋点了点头,便由仇奕森领路,他们进入了那间“好彩酒吧”,仇奕森吩咐侍役开了一瓶上好的白兰地酒,要了一些下菜酒肴。
把酒斟满两只杯子之后,举杯和狄国斋乾杯。
“你忽然改变成友好态度,使我受宠若惊呢!”狄国斋取笑说。
“你是精明人,当然会知道我是有所要求的!”仇奕森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倒也干脆!”狄国斋说。
“我想知道闵三江遗嘱的内容!”
狄国斋哈哈大笑起来:“我是从来不做没有代价的事情!”
“需要怎样的代价?”仇奕森问。
“我们互相交换情报!”
“你需要什么样的情报?”
“艾莲娜、方龙、方豹,他们的尸体哪里去了?”狄国斋开门见山地说。
仇奕森立时脸有难色,说:“无可奉告!”
狄国斋立时起立,说:“谢谢你的酒了!”
“不可以用其他的代价交换么?”
“我身为律师,当然希望得到有利于我当事人的情报!”狄国斋说完,仍然是一鞠躬,向酒吧的大门大步走出。
酒吧的大门外双手叉腰站着有一位女郎,在她的身旁牵着有一匹大白马。
“这位女郎,想必是闵家的三小姐了!”狄国斋说。
“我听说你和海贼帮联合,要夺我们闵家的产业!”凤姑气愤地说着,拔出了插在马鞍旁的双筒大号猎枪。
“哈!”狄国斋说:“M市已经有两位律师的血案,我该不会在乎有第三个律师的血案吧!”
“窥觑我们闵家产业的人,必死无葬身之地!”
“凤姑,不要乱来!狄国斋是主张和谈,到‘闵家花园’来的!”仇奕森付过酒费后,赶出酒吧大门外,对凤姑说。
凤姑不服气,仍虎视眈眈地盯着微笑着的狄国斋。
仇奕森即将凤姑拉开至一旁,并向她解释说:“不要轻举妄动,狄国斋有胆量单身闯进‘闵家花园’,必然是有计划而来的!三爷的出身狄国斋不会不知道,‘闵家花园’可以说是龙潭虎穴之地了。瞧狄国斋来得从容,又去得潇洒,问题必不简单。假如说,你在这时候动了手,说不定会中了他的计了呢!”
闵凤姑仍是那样恼火,说:“他既然是替海贼帮打交道而来,为什么我们不将他留下?”
仇奕森皱眉说:“谁告诉你的?”
凤姑说:“你们在大厦所谈的一切,秦文马和周之龙躲在门外全偷听了,是他俩告诉我的!”
“别听他们胡言!”
这时候,大马路旁趋过来了里卡度的警官,他高声向狄国斋招呼说:“嗨!狄大律师,我找得你好苦。听说你到了警所的门前打了一转,便又匆匆离去了。”
“里卡度警长,你来得正好,趁我还活着的时候,你送我上船吧!”
里卡度笑着说:“我早说过,‘闵家花园’所有的人全是君子,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现在不是证明了吗?”
“希望是如此,但是我们仍认为活着走出C岛,要比较好得多!”
这老奸巨滑的东西,向仇奕森一挥手,复又向凤姑一鞠躬,故扮作君子的形状,和里卡度警官并肩离去了。
“这种人真该碎尸万段!”凤姑喃喃诅咒说。
仇奕森拍了拍她的胳膊,说:“你这孩子,为什么老爱冲动?”
凤姑说:“谁窥觑‘闵家花园’的产业,谁就是我的敌人!”
仇奕森说:“狄国斋无非是在用诡计罢了……”
凤姑没理睬仇奕森所说的,翻身上马,即纵骑追踪在狄国斋和里卡度之后。
仇奕森恐防凤姑闹出乱子,也急忙上了汽车,驾车追随上去。
原来,狄国斋雇有一艘汽油快船停候在码头之前,他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当凤姑和仇奕森追至码头之际,狄国斋雇用汽船早已发动,旋桨击起了阵阵的浪花离开码头。
那老奸巨滑的律师正立在船舱旁,和守在码头之畔的警官里卡度挥手道别呢!
凤姑好像非常地恼火,她一收缰绳勒转马头,即匆匆地赶回“闵家花园”去了。
这时候,天空间阴霾密布,似乎又有倾盆大雨。亚热带海岛上的气候原就是变幻莫测的,尤其是接近了雨季的季节。
倏然间,“闵家花园”内的梆鼓又响了,隐隐约约的,似乎又是那种祭礼的哀曲!
仇奕森看过时刻,还不到日暮西山时分,但是既然祭礼已开始,便不能不回去看看究竟这些土人在耍些什么花样。他急忙调转了车头,要赶返“闵家花园”去一睹究竟。
“仇先生,慢着!”里卡度追了上来,向他招手说:“今天是摩洛族人一年一度的大祭,我也是被应邀的客人之一,我想要搭你的便车呢!”
仇奕森感到困惑,心中暗想,或许里卡度也识出了是祭礼的梆鼓声响,要不然,他既知道今天是摩洛族人一年一度的祭礼大典,他们在日正当中时就已经开始了,为什么里卡度要等候到这时间始才要求搭便车上“闵家花园”去呢?
“是谁邀请你的?”仇奕森问。
“嗨,任何一个参加祭典的土人都会邀请我的,因为我是他们的警官!”里卡度说着,自动坐上了汽车。
仇奕森无奈,驾着汽车,徐徐地驶返“闵家花园”而去。
天空间偶然飘下雨点,时近黄昏,“闵家花园”内更显得热闹。
差不多所有的临时雇工都下班了。由于这天是摩洛族人的祭礼大典,那些雇工们携家带眷地全体被邀请作为他们的宾客。
歌舞仍在进行,弄来了好几只大山猪,架起了火堆正在烤着。
在整个的来宾席之中,仅只有一把椅子,用豹皮铺起,独让闵三江坐着。
闵三江也悠然自得,自觉俨然“土王爷”似的。
里卡度也在贵宾席上,但是他没有安静过,老是东张西望地四下里探望。
当然,这只怪土人武士的那些梆鼓手,刚才的几下子古怪的鼓声响分明是送死者的灵魂升天的。
这是土人们的迷信,在葬礼进行时,假如不击鼓送死者的灵魂上天,死者的灵魂便会留在地面上成为厉鬼害人。
这天土妇女佣摩洛也是全副土人打扮,脸上也涂了油彩,道貌岸然地蹲坐在“摩特毛”的神像之旁,她是土人之中唯一没有参加跳舞的。
连雷诺和巴法奴也自动参加了跳舞。
华云道也经仇奕森授意将里卡度看守牢了,不让他单独溜出祭礼的现场外去,怕的是“人多嘴杂”,惹出不必要的是非来。
蓦然间,只见哈德门双手一举,歌舞便停歇了,梆鼓的声响也歇了!全场在刹那间寂寥,鸦雀无声了,空气在突然之间似乎严肃起来。
所有在场的人们对摩洛族人的风俗都不甚了解,连自称是对“土着民族”颇有研究的警官里卡度,也怔下来,楞楞地东张西望。半晌,始点了点头,彷佛恍然大悟!
闵三江仍还是他的那一副“土王爷”的姿态,正襟危坐,好像当前所有在歌舞作乐的,全都是他的臣民。在往年时的每一年间,闵三江也不知道曾多少次数参加土人们的祭典,每一次都几乎是只有他一个人高坐在豹皮的椅子上。除了在火堆前跳舞的人,再没有一个人比他坐得高,闵三江就觉得舒服、过瘾!因为这可以证实了这是“闵家王国”,他的地位就等于是“土王爷”!
可是在平常间,他每在高兴时,必会抓着对他寸步不离的邵阿通抓抓打打抚玩一番,好像是抚玩一条爱犬一样。但这一次,邵阿通已不在他的身畔啦!邵阿通早已在上一次海贼突袭时被送上天国了。
闵三江起了一声长叹,只见坐落在火堆前的摩洛,蓦地起立,口中念念有词,叽呢咕噜!说的是土语,而且不是熟番的土语,而似是最南方的生番土语。
她在一阵叫啸之后,忽的哈德门跪倒在她的跟前,也咪呢嘛呢地念着土语高举双手,向摩洛膜拜。
摩洛竖起了一支插有羽毛,雕刻着摩特毛神像的手杖,递到哈德门的跟前,哈德门便和手杖接吻。
摩洛又举起手杖指向天空,抬头像是喃喃地祈祷。所有在场的土人孩子也帮了腔祈祷,他们的咒语,像是二重奏的轮唱。
过了不久,摩洛自地上拾起了一件豹皮披肩,披到了哈德门的肩头上,同时又赠给哈德门一支扎有豹皮的长矛。
“他妈的,摩洛原来是巫师嘛!”仇奕森诅咒说。他的手中,正持着有一册《摩洛族人的搜奇录》,那是仇奕森自M市的“国立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差不多摩洛族的各区各岛有的奇风异俗,生活习惯,差不多应有尽有。
仇奕森带了这本书,一面参加土人的祭礼,一面研究他们神奇的风俗的习惯。
里卡度警官发现了仇奕森的手中持着一本参考书时,便趋了过来,他向仇奕森说:“你对土人们的生活习惯可也感到兴趣么?”
仇奕森说:“希望多能研究出一点新的知识!”
“不用多研究!这是土人酋长更换新领导者的祭礼!你只管瞧,土人以豹为百兽之王,给孩子的身上披上豹皮,就是新族长出现了……”
“警长,你不嫌太武断么?”仇奕森说。
“不!这是我们研究‘山地民族自治’的警官应懂得的课程藏书网!像你手中的这一本书,我熟读起码五六遍以上了!”里卡度警官很诚挚地说:“你且看,他们马上就要加冠了啦!”
刹时间,梆鼓的声响又起,这时候是有节奏的,像是战鼓。环坐着的土人武士唱和着,一些脸涂油彩的,全身披挂武装的武士又纷纷绕着火堆起舞。他们又萦绕哈德门,兴高彩烈地舞蹈着。
不久,被里卡度警长说中了,摩洛俨如他们之间的主宰,双手一张,又是全场鸦雀无声了。摩洛复又用土语向天空间喃喃地像祷告什么似的,继而,打开了一只箱子,自箱子内取出一顶用七彩缤纷的羽毛编织的帽子,一撮雉鸡鸡尾竖得老高的,两旁还垂挂着有几颗珍珠。
哈德门便跪倒在地,摩洛一面喃喃有词地,一面将羽冠戴在哈德门的头上。
当羽冠落在哈德门的头上时,刹时间,所有的土人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疯狂,怪叫怪嚷的,似乎有着天大的喜事。所有的梆鼓一并齐响,响遍了整个“闵家花园”,响遍了整个C岛。
跟着大家全跳舞了,那些舞姿,也是有些疯狂性的。
闵三江高坐在豹皮椅上,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为是摩洛陪同着孩子们一起玩耍,仅是一种游戏而已,还裂大了嘴,不断地笑着呢!
闵家的三个女儿,连同女婿,加上两个外孙女,及所有被邀请来参加祭礼的临时雇工,他们全都是看热闹而来的,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兴高彩烈地跟着欢呼大笑,学着土人们的怪叫声响,凑热闹而已。
仇奕森翻阅着身边携带的那本参考书,借着火光,逐页翻看。
里卡度坐在他的身旁,笑吃吃地说:“不用翻阅参考书了,假如说,你想了解摩洛族人的风俗状况,我可以给你正确的解释!”
仇奕森即问:“他们在干什么?”
“这是新族长的诞生,将老族长遗下的‘羽冠’加在新族长的头上!”里卡度回答说。
仇奕森愕然。哈德门怎么会成为新的族长的?他是什么族的族长呢?哈德门岂不就是闵三江用一包香烟换回来的儿子么?他怎么摇身一变,而变成为新族长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噢……”仇奕森的灵机一触,还有哈德门母亲的问题在内!
据说,那是一个肮脏无比的土人女工,闵三江在开垦C岛时,刚好丧妻,也或是精神上寂寞,也或是性生理上的需要,这位纵横江湖四海的老大爷竟诱奸一名土人女工,生下了哈德门。
哈德门的母亲因难产而告死亡。谣言以讹传讹的说,闵三江诱奸那位女土妇,是以一包香烟为代价,所以哈德门的名字,是由此而起。
闵三江也无所谓,干脆就用“哈德门”为这可怜自幼无母的孩子作为名字。
仇奕森希望能获得更进一步的了解,又问警官里卡度说:“那个土人女佣在此种场合里,她有权给族长加冠,那她是什么角色?”
“女巫师!”里卡度答。
“你别言过其实了,摩洛不过是闵宅的女佣……”
“哼,你以为那顶花花绿绿的羽冠,给哈德门戴到头上去的问题简单么?在我们文明社会来说,那等于是一项皇冠!”
“你的意思是说,哈德门已经成为了一族之长了!”
“当然,而且他们还是一个大族!”里卡度指着仇奕森手中持着的那册厚书说:“不妨且翻看族长交替的一章中,有详细的描述!”
这时候,天空已暗成墨黑的一片,借着火光看书,当然是不十分方便的!由于仇奕森和警官里卡度不断地交头接耳,已经引起了一些土人的武士注意。他们也开始窃窃议论,还有人鬼鬼祟祟地向摩洛附耳了一番。
仇奕森按照里卡度的指示,翻阅那族长交替的书章,由于火光太黯了,他只看了个大概。
“唉,到了年岁,眼睛就不行了!”他感叹地说。
闵三江仍是在笑不拢口的,他和金姑的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一样,只顾着看热闹了,没再理会其他的事情。
仇奕森忽的趋至他的身旁,说:“三爷,他们现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闵三江说:“谁知道呢?我只是在欣赏他们的舞姿罢了!”
“皇帝加冕,也不过是这种仪式罢了!”仇奕森故意说。
“是的,我也觉得奇怪,今天为什么摩洛也和他们玩到一起去了?”
“不!里卡度警官告诉我,他们是在举行族长接替的仪式,那顶羽毛编织成的帽子就是代表了族长的身分!”
“真的么?哈德门已经成为了一族之长?”闵三江含笑似觉得新奇!
“真的,这本书上也有记载!是族长们新陈代谢的交替仪式!”仇奕森举起了手中的一册原书指给闵三江看。
“哈!你当那是真的么?也许是他们在玩游戏呢!仇老弟你怎么忽然认真起来了?”闵三江说。
仇奕森一怔,也纳闷说:“我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玩这种游戏?”
这时候,摩洛又给哈德门在胸前挂上一块金牌。金牌上精巧地雕塑着摩特毛的神像,那就不再是土人的手工产品了,而且绝不是在C岛铸的,可能还是在什么大都市里弄来的。
这该不再是儿戏了吧!
土人武士们又在疯狂地跳舞,忽然有个全脸涂油彩,身披羽翼,手执长矛的武士,他们伸长了长矛向着仇奕森迎面就是一刺。可是他们似乎是逗着玩的,并非存心行凶,倾斜了一点点,矛尖在仇奕森的头上贴脸而过。一个刺完,另一个又刺。仇奕森大恐,他们好像在向他挑战呢。
“他们在干什么?”仇奕森问:“在恫吓我么?”
“谁知道呢?”里卡度警官挥着手,一面用土语吩咐土人退下去。
但是那两个土人并没有服从里卡度的命令,他们跳着舞又另一次挥着矛向仇奕森虚刺。
彭澎是卫护仇奕森的,他看情形不对,已拔出手枪,向两个土人瞄准了,一面说:“假如他们再不退下去,我可要开枪了!”
里卡度警官摇了摇手,说:“他绝对不是行凶,否则早已经流血啦!”
闵三江也觉得奇怪,那两个土人是在干什么呢?莫非是在向仇奕森挑战?
凤姑高声尖叫了起来:“哈德门,他们是在干什么?骚胡子要不高兴了!”
哈德门披着豹皮披肩,戴着了羽毛帽冠,胸前挂着金牌,面涂油彩,一副野蛮人武士的打扮,他向凤姑挥了挥手说:“不要惊慌,他们只是在试试仇叔叔的胆量,因为听说仇叔叔是个英雄人物呢!”
仇奕森高声说:“叫他们不必试了,快退下去吧!”
哈德门便趋了过来,用土语向武士申斥,并挥手喝他们退下。
那两个土人显然有点不大服气,叽呢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哈德门再次向仇奕森说:“他们的意思,你既然是英雄人物,应该参加做武士!你知道,我们的族人都是崇拜武士的!”
仇奕森说:“你是什么人?你是闵三爷的儿子……”
哈德门咧嘴笑了一笑,用手中的矛指着仇奕森手中的一册书,说:“仇叔叔倒是对我们的生活习俗十分关切,在这个时候不断地研究呢?”
仇奕森站起来,说:“我应该向你道贺,由今天起,你做了族长啦!”
哈德门笑而不答,又转身回至土人武士的丛中,参加他们的跳舞。
用晚餐的时候到了,歌舞和梆鼓一起停歇了,几只山猪也烤得香喷喷的。
由摩洛主持切肉,首先分飨来宾,哈德门亲自将切好的一块上肉呈到闵三江的眼前。
闵三江赠送他们的几箱洋酒也纷纷打开,土人们是不用玻璃杯的,他们用竹节为盛器,搯满洋酒,开怀畅饮起来。
这是大家最为欢乐的时间,除了现烤的山猪肉以外,另外还有一些菜肴,是摩洛早预备好专为招待高级宾客之用的。
仇奕森并不介意,他喝着酒,一面继续研读那厚册子的书本。
山猪烤肉风味特别,仇奕森尝了一块,觉得十分可口,当他伸手去拈起竹盘子里的食物时,却蓦地伸过来一支长矛,将盘子挑翻了,食物完全散落在地上。
仇奕森一抬头,只见那用长矛将他的盘子故意挑翻的人,竟是哈德门呢!
仇奕森愕然,哈德门的用意是何在呢?
那些菜肴,也全都是土人的做法,不是烤的就是煎的,大多数都是野味,还有水果之类的东西,同样用竹盘子盛着。
摩洛和哈德门亲自给大家分发,每人一盘。
摩洛和仇奕森原是好像冤家对头似的,互相都看不顺眼,但是这一次,她对仇奕森却十分的客气。她一鞠躬,亲自将一盘食物双手呈递给仇奕森,并笑了一笑。
哈德门没有说话,转身就离开,他仍还是和那些土人孩子混杂在一起。
摩洛发现仇奕森的食物盘子打翻了,立刻又另外给仇奕森送来了一盘。
摩洛的殷懃,使仇奕森暗起疑心,再看哈德门,他又向仇奕森走过来了。
仇奕森故意自竹盘子之中拿起一只烤鸡腿,当他正要咬时,哈德门大喝一声,又用手中的长矛将仇奕森的食物盘子挑去。又举起了长矛,朝天怪叫怪嚷,像是唱歌,又像是祈祷。再一声吼叫,梆鼓声响又有节奏地响起,土人武士又纷纷开始舞蹈了。由于有酒助兴,他们舞得更是起劲。
仇奕森二次食物盘子都被哈德门用矛挑翻了,这当然是有作用的,但用意何在呢?
这时候,只见那个肥大的土妇女佣摩洛,趋至哈德门的身旁,异常恼火地向他责骂。哈德门没理她的岔,只管自己跳着舞,和着梆鼓的声响喃喃地唱着。
仇奕森当时领悟,很可能是摩洛在那食物内下了“巫术”——用竹屑拌和了食物,欲将他毒害呢!
仇奕森想到了这点,立时打了个寒噤。摩洛的阴谋是愈来愈是明显了,但是哈德门又为什么要救他的性命?颇令人费解呢!
仇奕森持着手中的一块鸡腿,也不敢吃了,他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一些肉食,细细端详。但竹屑是经过捣碎的,如粉末一般,非肉眼所能看见的。仇奕森扯开了一片肉,用手指头去揉了一揉,一次又再一次的,终于,他的手上被扎了一根刺,那是极细微的竹屑末子。这种东西被吃进肠胃之内,那还能活么?连灌肠也洗不干净了。
摩洛的手段,可谓毒辣至极呢。
仇奕森环视所有的贵宾——闵三江、闵家的姊妹、女婿、华云道、周之龙他们那一些人,每一个人都是捧着食物盘子在吃得津津有味呢!
莫非摩洛的目的只是要谋害他一个人?假如说,其余的食物里也下了“巫术”的话那岂不糟糕?
哈德门一连两次挑翻了仇奕森手中的食物盘子,对其他人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骚胡子,你吃我的这一盘吧!”凤姑在旁看得很清楚,忽然趋了过来,将她手中的食物交给仇奕森了。“我很奇怪,今天哈德门在发什么神经病?也许他们太高兴了!”
仇奕森指着翻落在尘土上的许多食物,说:“我的食物中被渗下了竹屑,摩洛打算取我性命,哈德门故意救我罢了!”
凤姑惊讶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假如说事情被发现了,摩洛不怕遭受到责罚么?”
“所以我说‘闵家花园’内的问题是愈来愈复杂了!”
“那么其他的食物可也有下‘巫术’么?”凤姑偏过头去看了看那位坐落在仇奕森身畔的警官里卡度。
只见这位警官,一手持着竹节杯子,一手执着烤肉,正在大饮大嚼的。
“摩洛的目的,恐怕只是要谋害我一个人!”
蓦地,梆鼓的声响又忽的停止了,哈德门即跪在摩特毛神像之前喃喃向天祈祷。一面双手伸出了长矛,一个年轻的武士趋上前,将一只用彩色鲜明的花朵串成的花环,给他套在矛尖之上。
摩洛趋了上前,似在用责备的语气,向哈德门说话,像是警告他什么似的。
“这样看起来,摩洛还好像是哈德门的长辈呢!”仇奕森说。
“当然!哈德门是摩洛一手扶养大的……”凤姑说。
“不!我是说在族人方面!”
哈德门没有理会摩洛的劝阻,他用长矛挑着花环,徐徐地趋至凤姑的跟前,用长矛一幌,花环便套在凤姑的头上了。
立时,那些土人孩子欢声雷动,梆鼓敲出了兴奋的音响。
“请你参加我们跳舞!”哈德门很有礼貌地鞠躬说。
凤姑憨然地不知内里,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向仇奕森耸了耸肩,便雀跃着,跳进了土人围绕着的圈子,参加了他们的舞蹈。
立时,场面有点几近疯狂,欢声雷动,差不多所有的土人孩子都放下了饮酒和食物去参加跳舞。闵三江也因为喝了几杯酒,咧大了嘴笑个不已。
凤姑是经常和那些土人孩子混杂在一起的,每在这种热闹的场面,她也参加和他们一起跳舞,所以她对土人的舞蹈和步法都很熟悉。虽然梆鼓敲各种不同的声响,所含的意义她却全然不懂。
凤姑跳得起劲,更以各种夸张的动作博取大家欢声。
金姑的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被逗得大乐,笑得前合后仰。孩子们是天真的,每在高兴时就会将恐怖、忧郁和人间的丑事全忘记得一干二净!她俩击着小手,也学着凤姑不停地跳舞。
里卡度警官忽的挤向仇奕森的身畔,持着手中那只还未嚼完的鸡腿,点了点仇奕森手中的那一册厚书,说:“你读这本书读了多少遍了?”
仇奕森摇头说:“我是随便翻阅的,全书尚未看完呢!”
里卡度说:“你可知道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
“土人的祭典,大家狂欢跳舞罢了!”仇奕森答道。
“那么又为什么用武士的长矛给闵三小姐戴上花环,又拉她出去参加跳舞?”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族长挑选王妃的仪式!”
仇奕森一怔,继而又笑了起来,说:“你胡说八道,哈德门和凤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就算他真的当了族长,也不会挑选自己的胞妹为王妃呀!”
里卡度扔下了鸡骨头,燃着烟卷,又指着仇奕森手中的那册厚书,说:“你冤枉研读这本书了,摩洛族人的习俗,兄妹是可以成婚的!”
仇奕森大为惊愕,他着实搞不清楚里卡度警官所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开玩笑的。
里卡度警官又再次的询问说:“哈德门和凤姑是什么兄妹的关系?哈德门这个名字已经起得够古怪了,他又不姓闵?是闵三爷收的义子么?”
“唉,说来话长!”仇奕森很平淡地回答。
这时候,歌舞又停下了,所有的土人全跪在地上向着“摩特毛”参拜。
仇奕森很注意摩洛和哈德门两人之间的表情,他俩好像是脸和心不和似的。
摩洛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她参拜完后,趋至哈德门的身畔喋喋不休地不知道在唠叨些什么。
大家又回复饮酒了。仇奕森伺机溜出座位,他找到了雷诺和巴法奴,他们两个也是曾经混杂在土人的丛中参加跳舞的。
“刚才举行的是什么仪式,你们可知道吗?”仇奕森问。
“我只知道跳舞,不知道什么仪式呢?”雷诺回答。
“你们既懂得跳舞,就应该懂得跳舞的意义何在。”
雷诺很感不安,便将仇奕森所说的话翻释给巴法奴听了。
这时候的巴法奴因一直与仇奕森等人往来,已开始跟雷诺学汉语及简单英语了,但只限于对方慢慢说,他简单的回答而已。
巴法奴有点怀疑,他搔着头皮,用不纯熟的汉语讪讪地说:“我们已经是平地番人,祖先的好几代已经落至平地生活,对番人的风俗也渐脱离了关系呢!……”
“你可否想出些什么印象?”仇奕森问。
“嗯,在刚刚开始时,好像是给新的族长加冠!”
“在最后呢?哈德门给凤姑戴上花环,又拉她出去跳舞,然后参拜‘摩特毛’神像!”
巴法奴咽了口气,讪讪说:“那好像是族长挑选王妃!”
仇奕森跺脚说:“这就对了,里卡度警官并没有乱说!”
雷诺也笑了起来,说:“这不可能是真正的选王妃呢!试想‘闵家花园’内的土人孩子,几乎全都是平地番人了,他们哪还会有这种习俗?一定是玩游戏罢了!”
仇奕森说:“为什么要玩这一种游戏呢?由加冠到选王妃这一种游戏呢?而且摩洛又饰演他们的巫师!”
“也或许是这两种歌舞,比较流传得较为广些!”巴法奴说。
是时,天色已经不早,酒也尽了,食物也席卷一空。固然有许多土人孩子好像余兴未尽,他们还抢着残肴,饮尽最后的一滴酒。
但是许多的宾客都已纷纷的告退离去了,里卡度警官也向闵三爷告辞,谢谢他的招待。
闵三江仍是他一贯的“土王爷”的姿态,吩咐哈德门让那些土人孩子将火堆扑灭,仍然每个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工作。他说:“不要因为喝了几杯酒,就疏忽了责任,假如被海贼摸进来,不但白丢了性命,就要受到处罚!希望大家注意!”
哈德门对闵三江仍还是很尊敬,一呼百诺的,他指挥着那些土人孩子,熄灭了火堆,各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场面是乱纷纷的,人潮像流水般散去。
仇奕森仍在怔怔地考虑着哈德门他们游戏的真实性。
“小心!”雷诺忽然在他的身畔发出了警告。
仇奕森猛然回首,只见在他左侧身旁的矮树丛中,有一头黑影在蠕动着,像是有人在窥探他的动静呢!跟着“嗖”的一声,仇奕森想躲避已来不及了,他急忙举起手中的那本厚册的洋装书向前一挡,只听“拍”的一声,一枚毒镖正好插在那书本上!假如说没有这本书,毒镖正好射中咽喉。
“哼!又是谁暗算我?”仇奕森的身手矫捷,一拧身拔出飞刀,即掷向那矮树丛黑影所在的地方去。
“啊呀!”一声,刺客是着了刀了。
仇奕森奋不顾身,没命地向前追赶,哈德门和雷诺也帮同分左右向前包抄。
那柄飞刀已被仇奕森寻着了,刀锋上还有血迹,落在地上,由于距离过远,刺客没被掷中要害,他负伤逃走了,一支用作吹毒镖的竹管遗落在草丛之中。
巴法奴和雷诺也追过来了。
“给他逃掉了么?”雷诺问。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他逃的方向!”仇奕森说。
“瞧!地上有血迹,我们可以循着血迹找寻了!”雷诺建议说。
“不!他负了伤,只要他仍留在‘闵家花园’里,就不怕他会逃到哪里去!假如穷追,反而会打草惊蛇!”仇奕森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假如继续暗算,你也得应付呀!”雷诺关切地说。
仇奕森举起手中的那册厚书,一枚毒镖仍插在上面,他感叹说:“唉,我好像得到神助呢!”
广场的人都渐渐地散去了,遗留下的火堆余烬,余烟袅袅。天空中又飘下一些雨点,还夹带着有点寒意,也或是饮了几杯酒的关系。
仇奕森的肚子里有数,唆使人暗算他的,除了摩洛以外,不再会有第二者。他在“闵家花园”内曾遭遇过多次的暗算,相信都是由摩洛策划。
这个土妇女佣,表面上忠厚,而背地竟手段恶辣。而且,她还经常以土人精神上的领导者(巫师)自居,的确,她很能蛊惑一些年轻的土人孩子们。
但是她除了做闵家的女佣,兼做巫师以外,她还会有什么样的阴谋?
仇奕森急切要找哈德门,他想从哈德门处可以知道摩洛的真正身分,和摩洛为什么屈就为“闵家花园”的女佣,她的真正目的何在?
当土人们的祭典及宴会宣告结束之后,仇奕森就没有看见过哈德门的影子,这个“半番人”跑哪儿去了呢?
华云道忽的匆匆地向仇奕森跑了过来,气急败坏地问:“仇老弟,你可有看见银姑和凤姑?”
仇奕森摇摇首说:“祭典还未曾结束时,我看见凤姑在土人丛中跳舞,而且,兴高彩烈的程度,非是我所能想像和预料的!”
华云道跺脚说:“唉,我知道了,可是方才金姑来告诉我说,凤姑邀约了银姑,打算赴M市去消灭危害‘闵家花园’的敌人!她们也曾经邀金姑同行,但为金姑拒绝……”
仇奕森一怔,说:“消灭敌人的对象,岂不就是狄国斋律师么?”
“当然,除了狄国斋之外,还会有什么人呢?”华云道说。
“唉!”仇奕森跺了脚,说:“这几个丫头,又岂会是老奸巨滑狄国斋的对手?狄国斋胆敢单人匹马,独闯‘闵家花园’,当然是有恃无恐的。再者,就是他布置有诡计,故意向闵三爷放空气,布下陷阱,故意引他们入彀!”
华云道说:“一点也不错,狄国斋除此以外,还会有什么图谋呢?他显然是挑战而来的!”
“你曾看见哈德门吗?”仇奕森问。
“我也正在奇怪,连哈德门也失踪了!”
“没什么奇怪的!”仇奕森举起了插在厚书中的一枚毒镖,矜持着说:“你瞧!刚才又有人向我暗算,我们有预感,‘闵家花园’内有重大的事情立刻就要爆发了!”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会爆发呢?”
“唉,很难说呢!我从来都自以为是很精明的人,没想到现在常自觉昏庸无能,莫非我们都老了不成?”
华云道要去找寻哈德门的下落,仇奕森便匆匆地向大厦过去了。
“仇大哥,周之龙随秦文马回M市去了,你知道吗?”彭澎在了望台向仇奕森招呼。
“什么时候走的?”仇奕森问。
“刚走不久!”
“是否和凤姑、银姑一起走?”
“不知道!我根本没看见银姑和凤姑呢?”
仇奕森点了点头,他走进了大厦,只见在厅堂里,闵三江在向他的大女儿金姑大发牢骚。
“不管怎样,‘闵家花园’的产业是经由我的手辛苦开垦出来的,不容许任何人染指,银姑和凤姑有这样的勇气,我认为是值得骄傲的!”
“但是在狄国斋的用意未明之前,我们冒然行事,万一是贼人故意布置的圈套那岂不糟糕?”金姑向她的父亲劝说。
“金姑说得对,江湖上有句老话,‘来者不怕,怕者不来。’狄国斋既然敢单刀匹马而来,必然是有恃无恐的。说不定他就是故意用调虎离山之计,吸引我们的人力赴M市去……”仇奕森跨进门后插嘴说。
“唉,假如我的筋斗栽在这老王八蛋的手里,我也认了!”闵三江愤懑地说。
“三爷和狄国斋必然有着一段隐瞒着的恩怨,何不坦白向我们说明呢?”仇奕森直截了当地说:“狄国斋是一个律师,为什么会和海贼帮勾结?内中必有原因!”
“唉!”闵三江又是一声叹息:“这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使你们了解的!”
仇奕森说:“危机已逼在眉睫,三爷,你毋须再瞒我们了!”
闵三江瞪了金姑一眼,似乎金姑在场,他不方便说,仇奕森也很难开口教金姑回避。场面好像有点尴尬。
倏地华云道回来了,他很鲁莽地冲进门,说:“嗨,真是怪事咧,哈德门也到M市去了!他没得到命令就擅自行动,真是愈来愈不成话了!”
“谁说哈德门赴M市去了呢?”闵三江问。
“哈德门的那些小弟兄,他们说哈德门将他的职责交由他们弟兄几个帮忙处理,他自己却赶到M市去保护凤姑去了!”
闵三江露出了笑容,颔首说:“哈德门是愈来愈懂事了,将来大有作为呢!”
仇奕森却向他摇了摇手,说:“提起了哈德门,我倒有一个问题,请闵三爷坦白说!”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唉,仇老弟的问题也真多呢!”
仇奕森说:“问题是需要逐步解决的,不把问题的关键搞清楚,到最后我们会被弄得措手不及呢!”
“你又有什么新的问题呢?”
“我要了解哈德问的来龙去脉!他的母亲是谁?怎样生下哈德门?又为什么替他取了这个古怪的名字?希望三爷能坦白说。”
闵三江顿时脸上一红,他从来没流露出过这样尴尬的脸色,讷讷不能成言,他连瞟了金姑好几眼,似乎在女儿面前,他须得维持自己的尊严,实在不方便说呢!
仇奕森催促说:“事情已经逼在眉尖了,还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喂,仇老弟,你问这个干嘛……?”闵三江搔着头皮喃喃说。
“假如爸爸不好意思,我可以代说!”金姑在旁插了嘴。
“你知道个屁!”闵三江喝斥。
“哼,爸爸以为瞒了人,其实居住在‘闵家花园’的,又有谁不知道呢?”金姑正色说:“哈德门的母亲是一个土女。在那时候,‘闵家花园’尚在开垦之中,雇用的男女工不少,也或是那时候爸爸丧妻不久,精神上寂寞,他连土女人女工也去勾搭,代价非常的低廉,用一包香烟就可以成交,哈德门就是用一包香烟换来的结晶品……”
“唉,唉!……”闵三江连连咳嗽,咒骂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替爸爸保留?”
仇奕森问:“我想要知道的是哈德门的母亲是谁?”
“嘻,恐怕那个土女的名字连爸爸也不知道呢!那个土女产下哈德门,因难产而辞世了!”金姑说。
“摩洛会知道那个土女的名字么?”仇奕森再问。
“唉,仇老弟,你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件事情是与摩洛无关的!”闵三江说。
“哈德门是摩洛一手扶养大的,为什么无关?”仇奕森仍然像有着成见地说:“摩洛是什么时候到达‘闵家花园’的?”
“这事情该问华云道了,他是总管!”闵三江说。
华云道骚着头皮,想了好半晌,说:“那个土女在大腹便便时,摩洛始应征来做大厨子。”
“那么照料那个土女也是摩洛了!”仇奕森说。
“嗯?好像是由摩洛照应的!”
“可否请你向摩洛查明,那个土女的名字和她的身世?”仇奕森又说。
“我已经说过,这件事情和摩洛是无关的,向她查问岂不多余?”闵三江说:“仇老弟,也许是你对摩洛的成见太深了!”
“不!”仇奕森正色说:“你们可知道今天的大祭典,土人举行了什么仪式?”
此语一出,大家全楞住了。
仇奕森继续说:“摩洛是以大祭师的姿态出现的,他们举行了新族长登位的加冠典礼!”
“谁是族长?”金姑问。
“哈德门!”仇奕森说。
立时,大家面面相觑。确实的,大家有目共睹,摩洛将一项羽冠加在哈德门的头上。而且今天哈德门的打扮有点特别,他披了豹皮披肩,全副武装,那情形好像是有点古怪。
闵三江却忽的笑了起来,说:“唉,那恐怕是开玩笑的,也许他们在举行游戏,在‘闵家花园’内,还需要有什么族长呢?”
仇奕森再说:“族长加冠之后所举行的仪式更为可怕!那仪式是族长挑选王妃呢!”
“那应说是喜事,为什么说是可怕呢?”金姑也笑着说。
华云道有点惊慌,说:“哈德门选中了谁?”
“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的,他选中了凤姑,你们当然记得哈德门以武士的姿态将花环套在凤姑的头上,然后和她合舞,并参拜‘摩特毛’!”仇奕森说。
“混帐的哈德门,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华云道怒火冲天,目光炯炯,充满了杀机,咬牙切齿说:“怪不得有些土人孩子在当时叫嚷着看新娘呢!同时,我送里卡度警官下山时,他也说什么郎才女貌,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闵三江怔怔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金姑倒是想通了,她摇手说:“仇叔叔你别开玩笑,哈德门虽然是有着蛮族的血统,但是他和凤姑还是同父异母的胞兄妹,他怎会选中凤姑呢!你一定搞错了!”
闵三江也觉得金姑言之99lib.有理,忙说:“金姑说得对!两兄妹怎可以结婚?这岂不是乱伦么?”
仇奕森便掼出了手中的那册厚书,扔到桌子上,拔下了插在封皮上的毒镖,将书页挑开,说:“这是由M市中央图书馆借来的一册《蛮荒异志录》,上面说得很清楚,摩洛族人的风俗习惯,两兄妹是可以结合的!”
那册书上印的是英文,闵三江一个字也看不懂,华云道更不懂,倒是金姑能勉强看个几行!
仇奕森复又将那支毒镖插在桌子之上,又说:“刚才,我又几乎遭了暗算,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太多了!”
“唉,仇老弟,你怎么会想出去研究这些事情了呢?”闵三江已感到六神无主,搔着头皮说。
仇奕森点头,说:“这就是所以我说‘闵家花园’内问题复杂的原因了!”
闵三江像忽然下了决心,吩咐华云道说:“你快把摩洛找来,我要向她问个明白!”
华云道奔进了厨房,复又推开摩洛的寝室的房门,不见摩洛的影子。华云道复又走出房外,向了望台上看守着的枪手查询:“你们有人看见摩洛没有?”
“舞会结束后不久,有人告诉我说看见摩洛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了望台上的彭澎回答。
“妈的,老妖妇逃走了不成?”华云道诅咒着说,他吩咐彭澎派人出去找寻。
彭澎说:“我们派不出人哪!秦文马和周之龙带了一部分的人回M市去了,我们正感到人手不够!”
华云道跌足说:“唉,他们为什么要带走一些人呢?现在是C岛需要用人的时候!”
“他们说M市可能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
倏然间,天空降下了骤雨,哗啦啦的,一阵比一阵紧密,风也随着雨势猛了。华云道估计时间,不管是凤姑和银姑也好,秦文马和周之龙也好,他们两批人全是在海洋上航行的途中。
她们所乘的船,都没有通讯设备,遇上风雨,是很危险的事情。
华云道最替凤姑耽忧。“彭澎,拜托你去找一下,看摩洛那妖妇是否仍在花园内?假如发现她,不妨将她抓来见我!”他说。
了望台上的草篷漏雨,四面透风,随便刮哪一边的风,雨都会飘进去。彭澎正缩着脖子苦恼不已,他听华云道说,正是求之不得,连忙就下了扶梯。
“但是了望台上没有人呢!”彭澎说。
“不管,摩洛的问题关系重大,还是先将她寻着再说!关照所有岗位上的弟兄,看见摩洛,就将她拿下,不得让她逃掉了。”
彭澎领命,披上雨衣,冒雨而去了。
当华云道回返屋内的时候,仇奕森正向闵三江和金姑分析摩洛和哈德门之间的问题。
这个绰号“老狐狸”的老江湖客说:“当我发现‘闵家花园’内的问题复杂时,我就已经注意到摩洛和哈德门之间的关系了!记得第一次袁大麻子的爪牙方丁卫被杀时,我为追捕凶手,追踪到了哈德门的住处。我发现了一尊‘摩特毛’的神像,又发现一幅羊皮所制的地图,上面有山峦和树林,还有蛇窟,里面还有‘摩特毛’的神像,是一幅怪有趣味的图画,满像是蛮荒探险家的寻宝宝图呢!可是这幅图画竟被摩洛夺去了!”
“摩洛夺去了?”闵三江诧异说:“摩洛夺去这幅图有何用处?”
金姑也说:“那是一幅什么图画呢?里面有什么作用么?”
仇奕森说:“后来我在M市的中央图书馆研究,那幅地图正就是‘魔摩岛’的地图,山林蛇窟的所指,是‘摩特毛’系下族人的盘据之地……”
华云道有点不大了解,说:“仇老弟,你是个精明人物,为什么会让摩洛将你拿到手的地图夺去?”
“当时我是在C岛做客,摩洛对我一直不大友善,我和她起冲突岂不笑话?”仇奕森说。
“这地图和摩洛及哈德门又有着什么关系呢?”闵三江似乎也着了急,追着问。
“我在M市请了一位雕塑家,按照‘摩特毛’的绘图,雕塑了一尊巨型的大神像,你们所看到他们围着跳舞的大神像,就是我由M市运来的!”
“你愈说愈使我糊涂了,你弄一尊神像到C岛来又有什么作用呢……”闵三江急得抓脑搔头的。
“当神像搬运进‘闵家花园’里来的时候,我偷偷将它置在哈德门住所的大门前。那天清晨,他走出门,发现了神像,满以为是天赐,膜拜之后,立刻招集了土人武士舞蹈,感谢神恩!据我的判断,哈德门必是‘摩特毛’的后裔!”
“唉!那怎么会呢?……”闵三江仍不肯相信。
“三爷,你有寡人之疾,毛病就犯在一包香烟勾搭的那个土女人身上!”仇奕森直截了当地说:“摩洛族人嗜杀成性,经常会叛乱的。那个女人,说不定就是被逐放的土着公主,三爷,你做了驸马了!”
“胡说,胡说,一派胡说……”闵三江的情绪有点乱了。
“摩洛是他们族人被放逐的巫师!所以哈德门成为族长,摩洛有权给他加上羽冠挂上金牌!指导他们参拜‘摩特毛’之神!”
“仇老弟,你不嫌太武断么?”
仇奕森说:“而且,哈德门选中了凤姑为王妃,等到事情爆发时,就难以收拾了!”
闵三江情急之下,似有点恼火了,说:“哈德门并不是野蛮人,他在是‘闵家花园’内长大的,过的是文明人的生活……”
“但是摩洛一直在他的身旁,灌输给他的是野蛮人的思想,而且他的血液里也有‘摩特毛’之神的血统!三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你承认哈德门是你的骨肉,你就不应该有种族上的歧视,没给他姓闵,又将一种劣等的香烟牌子当做他的名字,隔离他在你们闵家家族生活的门外,让他朝夕与土人孩子混迹,让摩洛幕后操纵着,控制了哈德门的思想,教导他信仰野蛮人之神。摩洛又利用哈德门控制那些土人孩子,先让哈德门成为武士,受大家的崇敬,然后组织孩子们导往部落生活,又举哈德门为酋长,那一切都是有阴谋的。也许是时机逼近了,他们会回‘魔摩岛’去战斗,收复哈德门的祖先失掉了的王位!”
“仇老弟,你的故事说得太可怕了!”闵三江两眼发直,呆坐在红木椅之上。
华云道也说:“也许仇老弟说得对,摩洛的迹象实在是太可疑了!”
仇奕森说:“另外,再让我来分析艾莲娜之死!艾莲娜被擒落在我们的手里,我们正需要活口,探询狄宝嘉一伙人的阴谋。在闵家之中,没有谁会要取艾莲娜性命的,但是艾莲娜竟被杀了,还弃尸荒野!这是谁干的?”
闵三江和华云道愕愕的,没敢搭腔。
金姑问:“仇叔叔认为是谁干的?是摩洛,抑或是哈德门?”
“话须得由凤姑的身上说起。哈德门瞧中凤姑已经不是一天了,他有决心成为酋长之后,即娶凤姑为王妃,这也是他之所以对闵家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摩洛虽然是个土人巫师,但是她是有智慧有头脑的人,她知道若一旦哈德门要强娶凤姑,必会引起争纷。‘闵家花园’雇用了许多枪手,用的都是新式枪械,而他们的族人,仍停留在原始武器的阶段,一旦发生争纷,必会演出大流血事件!摩洛不愿意哈德门登位后有外患内忧,艾莲娜被擒进‘闵家花园’,摩洛很注意细看,论艾莲娜的姿色,远在凤姑之上,所以摩洛将艾莲娜救走了。她是让哈德门审美去的,意思是让哈德门娶艾莲娜为妻,免去对凤姑的奢望,你们岂不瞧见艾莲娜的衣裳被扯光了吗?那是土人审美的习惯!但是哈德门独爱凤姑,所以将艾莲娜杀掉灭口!”
金姑说:“仇叔叔,你说得活龙活现,是有真凭实据,还是凭你的想像呢?”
仇奕森说:“这是凭许多旁证加以参考,然后推理而成!摩洛的左脚缺掉了一只足趾头,那是最好的证据。土人奔走山路不习惯穿鞋子,她的足迹,留在金姑寝室的窗缘外,又留在艾莲娜的尸体旁边,稍为细心的人都可以注意到的。但是我们又须得寻出她杀人的理由!”
雨是愈下愈大了,这时候闵三江已无暇顾虑到果园的损失,仇奕森所说的一切,使他精神也都完全纷乱了。
华云道较之闵三江更为焦急,他向仇奕森说:“仇老弟,凤姑和哈德门他们全到M市去了,摩洛又忽然神秘出走,我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不如我们俩到M市去跑一趟吧?”
仇奕森说:“所有的人全跑往M市去,闵家花园便成为真空了,万一真是海贼们的调虎离山计,我们岂不中计了?”
华云道跺脚叹息,说:“唉!为什么全凑在一起?万一凤姑出事情,该怎么办?”
彭澎已经回来了,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他脱下了雨衣,抹去头角上的水湿,边说:“摩洛不知道到哪儿去啦,有人看见她走出‘闵家花园’去了!”
“唉,那必是逃走了!”华云道木然说。
闵三江不肯相信摩洛会有什么鬼祟,喃喃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摩洛在‘关家花园’工作已经有十多年了,她又岂会就此一走了之……”
仇奕森说:“她的奸计已经被拆穿了,还能在‘闵家花园’待下去么?”
金姑也同意她的父亲的看法,说:“仇叔叔,你所说的一切,我也颇为怀疑呢!”
彭澎却向他们摇了摇了,说:“‘闵家花园’内的情形不对了,差不多那些土人孩子的岗位,全不见人了,他们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连上回关禁闭起来的那个叫什么‘破葫芦’的土人孩子也没影了!”
闵三江惊惶地一撑他的手杖,自椅内跃了起来,高声怪叫说:“什么?全失踪?你真的看清楚了?”
“也或是他们躲雨去了,那些草篷差不多都漏雨,反正我看不见他们的人就是啦!”彭澎说。
仇奕森搔着头皮,眉宇紧锁,说:“莫非他们跟着摩洛撤退了?”
“唉,可怕……”华云道虽是老江湖,但到了这时候,也急得六神无主。
仇奕森也觉得事态严重了,忙问彭澎说:“你们的弟兄还留下有多少人?”
彭澎说:“留下八个,四个人留守了望台,另外四人布在外围!”
“你由了望台上下来的,那么了望台就缺了一双眼睛啦!”
“华总管吩咐到外面去找寻摩洛,不敢不从!”
仇奕森两眼一瞬,当机立断,有了决策,说:“彭澎,你再跑一趟,将他们八个人全招进铁丝网防线之内!”
彭澎应命,即又冒雨外出。
仇奕森又向金姑说:“金姑,这间屋子内的安全责任,全交给你了!”
金姑还好像有点不大了解,说:“情况真的会变得如此的恶劣么?”
仇奕森说:“不管怎样,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闵三江也开始有点着急起来,说:“仇老弟,你好像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仇奕森说:“我和华云道外出去环岛巡视一番,看那些土人孩子是否真的全撒走了。同时,要到那些临时雇工的宿舍去,关照他们自卫防范!万一贼人对付不了我们,找雇工们开刀,那样,后果就严重了!”
华云道正注望窗外的大雨,跌脚说:“我只耽心着凤姑的安全……”
仇奕森说:“三爷都不耽心,你这样着急干嘛?远水不救近火!当前的情形,恐怕‘闵家花园’内更为恶劣,我们还是先照顾‘闵家花园’吧!”
仇奕森借用了金姑的双筒大号猎枪,披上雨衣,招呼华云道一起外出。
凄风惨雨,只见四下里是蒙蒙的一片。仇奕森和华云道刚走出门,也正好彭澎召集了把守在外围的弟兄走进铁丝网内来了。
他们一个个,都淋成了落汤鸡,怨声载道地,咒骂着天公不帮忙,雨季好像是提早到了。
仇奕森说:“不要怨天恨地的了,最重要的是要小心土人的毒镖!那是没有声音的暗器,若被射中,不死也要残废!”
“怎么?难道说土人们造反了不成?傍晚时大家还在一起吃喝玩乐,看他们兴高采烈地跳舞,怎么说他们都翻脸了么?”一个枪手问。
仇奕森说:“土人的脑筋是直觉发展,不会给你们有更多的考虑时间!”
“妈的,来一个杀他一个!”彭澎说。
“大家要注意了望台,找适当的地方隐藏!”
仇奕森吩咐完毕,即和华云道匆匆外出。雨如水注般溅到脸上,真有点痛,脚底下的泥土,也全成为烂泥浆了。
“仇老弟,你认为凤姑会有危险么?”华云道并不关切“闵家花园”的安全,只惦念着凤姑的安危。
“秃贼!现在不是凤姑一个人的安危问题,现在是整个‘闵家花园’的问题,你为什么老惦念着凤姑?她有银姑和秦文马周之龙等人给她帮助,只有我们在‘闵家花园’内是孤立无援的!”
华云道不禁一声长叹,欲言又止,好像有苦难言的样子。
他们来到几个土人孩子驻守的岗位,那是一座用竹子搭成的草篷。果然草篷是空着的,那些平日以武士自居的孩子们已不知去向。
仇奕森和华云道趋进草篷内检查了一番,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痕迹发现。
“仇老弟,你认为那些土人孩子真的叛变了么?”
“假如说摩洛的确是离开‘闵家花园’,哈德门又回魔摩岛去做土着的酋长,那么‘闵家花园’内的武士他们自然是要带走的!”仇奕森说。
“那么哈德门选中的王妃也一定要带走了?”
“当然在当前的环境之下,我们在作最恶劣的打算!”
他俩又冒雨匆匆地向临时雇工的宿舍赶过去。
在此午夜之际,差不多的眷舍都灭了灯安息了,只有那间用竹子搭成的大餐厅仍在喧哗。
他们弹着吉他、手风琴、小鼓,还在唱歌跳舞呢!这餐厅变成他们的康乐室了。每在雨季之时,C岛的人民都有这种习惯,关上房门,唱歌、作乐、跳舞,日以继夜的,但是现在雨季还未到呢!
他们通宵达旦作乐,明天哪还有精神去做工呢?仇奕森和华云道推门进内。那里面是乌烟瘴气的,烟酒的气味几乎充斥整间,屋子内的空气都是尼古丁和酒精味。
他们正在跳着土风竹竿舞,有跳的有唱的,有奏乐的,男女混杂,一个个全喝得醉醺醺的。“哈哈哈!”一个歪歪倒倒的人,趋上来指着仇奕森说:“你们看!我未来的连襟妹夫到了!”
仇奕森一看又是柯品聪那小子,他终日无所事事,就混迹雇工的人堆里喝廉价的土酒,并日夜请客。瞧他的情形,好像一天廿四小时从不曾清醒过!
“大家快来呀,敬我未来的连襟妹夫喝一杯!”柯品聪又拉尖了嗓子怪叫说。
“不准胡说!”仇奕森喝叱说:“你日以继夜地闹酒,工人们的工作情绪也被你破坏了!”
“仇叔叔你还害臊不成?其实做闵家姑爷并不丢人呢!你瞧瞧‘闵家花园’的这幅大地,闵三爷是地主呀!他划地为主自以为是土王爷,那么他的女儿都是土公主了,也正好我们全都成为驸马爷罗。”
仇奕森紧握起拳头对准了柯品聪的下颚,一拳猛击过去,柯品聪仰天倒在地上,不再说话,也不再动弹了。
华云道便向大家宣布说:“现在时间已不早了,大家明天还要工作!”他顿了一顿继又下命令说:“现在大家去休息去!”
那些雇工们好像余兴未尽,一个个怏怏地收拾起他们的乐器和残羹賸酒,相继回他们的宿舍去。
仇奕森和华云道将柯品聪抬上一张长条的木板凳,让他在凳上躺下。柯品聪呻吟不已,他是饮了过量之酒。
华云道皱着眉宇摇首说:“是银姑将他害了!”
仇奕森说:“不!应该说是金钱将他害了!”
经过这阵骤雨,气温低降,华云道找了一床毡子,给柯品聪盖上,然后将餐厅内的灯完全灭去。当他们由餐厅内出来时,倏地一条黑影,在他们的眼前窜过。
“什么人?站着!”仇奕森叱喝,一面举起了猎枪。雨下得很大,四下里的环境又是黯黑的,那条黑影很快地就在矮树丛中消失了。
华云道还懵懵然问:“仇老弟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见一条暗影溜向矮树林里去了!”
华云道打了个寒噤,说:“你看清楚了,是人么?也或是什么野兽!”
“两条腿走路的当然是人,说不定就是在监视着你我呢!”
“仇老弟你说得未免太恐怖了!”
“现在下着连天大雨,土人们习惯在丛林里活动!”仇奕森说:“同时毒箭是他们最有利的武器,我们要小心为上!”
“现在我们到哪里去?”华云道惶然地问。
“先把几个雇工领班唤醒,告诉他们土人可能要叛变,教他们特别防范!”仇奕森说。于是他们两人,便赶向眷舍和光棍宿舍里去,将几个雇工领班唤醒了。
仇奕森将身上佩着的一支短枪交给了他们,说:“在必要时可以开枪。”
华云道也说:“若在危急的情况之下,可以敲吃饭钟,我们听见钟声就会派人来!”
华云道虽是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有数,在当前的情况之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派不出人来的。
他们两人出宿舍时,仇奕森蓦地举起猎枪对准了前面的矮树丛,“砰!”打了一枪,那是铁砂子开花弹,射程很广。只见一道火光喷过去,接着一阵哀号声,一团黑影自丛林里滚了出来,还不断地在挣扎——原来那是一头野狼,在雨夜之中出来觅食,被仇奕森击中了。
华云道吁了口气,说:“仇老弟,我说是野兽一点也没错吧!‘闵家花园’占地至广,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多得很呢!”
仇奕森搔着湿淋淋的头发略感困惑说:“唉!在当前的困境下,只要看见可疑之物,我就得开枪!”
华云道却不以为然说:“假如遇着了自己人时,岂不被误杀了?”
“秃贼,亏你还在船帮里混了多年,只有我们被杀的机会较多呢!”
“仇老弟,也许是你的情绪太紧张了!唔……也说不定是我年老昏庸,但是我们全是在枪林弹雨里混过的过来人,假如说在黑道上吃了冷枪,那只好认命。”
“摩洛族人的脑筋是无从捉摸的,没什么情义和理性可言,在这种落后民族的原始武器毒镖下丧命,那就不划算了!”
他俩又冒雨继续向前巡路,豪雨使很多低洼的地方都积了水,湿滑泥泞,寸步难行。有许多接近成熟了的芒果被风雨刷了下来,掉得满地皆是,若是被闵三爷看见了,真不知道会怎样心痛呢!
他俩又路过几座守夜的草篷,同样里面不再有人影,很显然的那些土人孩子是悉数撤走了。在大祭典之后,蓦然全部撤退,问题必不简单,除了有个可以控制他们的人领导他们这样做之外,那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哈德门所住的那间草房已在跟前,那已经成为危险地带,很可能也有危险人物布伏在附近。
仇奕森轻声向华云道说:“我们千万要小心,不可大意。瞧,那尊巨大的‘摩特毛’神像仍屹立在哈德门的门前,它的头顶上还挂有一串花环!那是喜事的迹象。假如他们真的全部撤退的话,必然会将‘摩特毛’神像撤走的!”
华云道说:“难道说,他们还没有真的全部撤走么?”
“很难说呢!”仇奕森说:“现在我们分道,你绕向左边,我绕向右边,巡视屋子的外围。千万要小心毒镖,那种毒镖人一辈子只能吃一次,没有吃第二次的机会,割破了手指头也会呜呼哀哉的!”
华云道的情绪又回复了紧张,点头如捣蒜。他掏出了手枪,扳开保险掣,在行动之前,又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是什么呢?”
“搜查哈德门的屋子,也许能有什么发现!”仇奕森说。
“你企图发现什么呢?”华云道莫测高深地问:“你仍想获得那张兽皮地图么?”
仇奕森摇手,说:“地图必在摩洛手中把持着,假如摩洛已经逃出了‘闵家花园’,我们再想获得那幅图的话,比登天还难。问题是哈德门为了凤姑,到M市去了!哈德门到M市去总不能仍然是土着的打扮,他总会换上普通的服装,那么也或许那顶土酋的羽冠及摩洛所赠的金牌,他仍留在这屋子之中没有取走。假如我们能发现这些东西就可以证明哈德门必定会回‘闵家花园’里来,到时候我们可以将他擒获了!”
“哈德门是闵三爷的儿子,就算擒着了他,我们也不能对他怎样!”
“至少我们可以开导他脱离野蛮人的思想,回复过文明人的正常生活,劝他放弃做野蛮人酋长梦想……”仇奕森像听到了什么特别的声息,停止说话,并招呼华云道蹲下。
华云道倾耳细听,除了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树叶之上,或溅在泥土上,哪还有什么声音呢?“唉,那是雨声罢了……”
仇奕森忙伸手堵着他的嘴,并打手势,立刻分道绕着屋子搜查过去。
华云道怀着惶恐的心情,紧捏着短枪匍匐而行,没有仇奕森的关照,他似乎还比较胆壮。这时候,好像草木皆兵,心惊胆颤地绕着屋子过去。
哈德门的那所草屋孤立在一座土丘之上,四周环绕着草木。在通常,不经意地看看,似乎环境甚是幽美;这时候是适得其反,甚为恐怖阴森。
华云道继续向前爬行,雨地上的泥水拖染了他半个的身子。
他已经摸到草屋的背面去了,没发现任何的动静,只见那草屋背后的一扇小门是半掩着。
“仇老弟……”他轻声呼着。
“嘘!”仇奕森早出现在他的身边了以指点唇,禁止他高声说话。“我老觉得屋子的附近有人呢!”
“仇老弟,你别疑神疑鬼了,我这条老命被你吓得丧魂落魄的,毕生还未有试过!”
仇奕森扶着那支双筒的大号猎枪蹲伏在地上,凝神倾听四方八面的声音。
“我们为什么不进屋子去?”华云道问。
“不!我们先静一静!”
华云道叹息说:“唉,这样说,我在闽海船帮的日子是白混的了!”
这样停顿下来,雨淋得更不好受,华云道缩着脖子自怨自艾的,他也不知道仇奕森要等候些什么?
“秃贼,兽陷是布置好,等候野兽自己踏进去的!”仇奕森说:“现在我们进屋子去吧!”
仇奕森领在前,华云道在后,他俩摸索着,匍匐进入了那间草屋。
屋子内是黑黝黝的,门窗洞开,靠风向的窗户有风雨飘进来,将地板洒湿了一大角。
仇奕森将雨衣上湿淋淋的雨水甩去,边向华云道说:“你可有带着手电筒?”
华云道说:“看情形屋子外面不会有人,我们燃着了灯又如何?仇老弟,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实在太多疑了,既然土人全部撤走了,他们又怎会留下一两个人?专为看守这间屋子呢?”
“我们总得要小心为妙!”
华云道将所有的门窗一一掩上,又说:“就算有土人留在附近,他们所用的还是原始武器,我们有支枪在手,他们最怕的就是洋枪,会对我有所警惕的!我们留在屋子里,他们不敢怎样的,只管放心好了!”他说着,便擎亮了打火机,将悬在半空间的一盏洋油灯点亮了。
仇奕森无可如何,只怪他们出来时忘记携带手电筒,假如不点灯的话,屋子内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仇奕森很想寻出有关哈德门身世的蛛丝马迹,他即将手中的一支大号猎枪,交给了华云道,特别叮嘱说:“这样,你给我把风,要注意每扇门窗外的动静,让我来搜索。若发现有什么可疑的,立刻招呼我!”
华云道扬了扬手枪,说:“我有一支左轮,猎枪还是留在你的身边吧!”
“不!猎枪的威力比较大,单凭火光就可以吓煞那些土人了!”
华云道还是一副无可如何的神色,接过了大号猎枪。经过一阵奔驰,他也着实累了,坐了下来,先抽了一支烟卷。仇奕森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搜查。屋子内大致的情形没变,但重要的物件差不多都搬走了,譬如说,哈德门惯挂在身上的砍山刀,特制的长矛,硬弓,还有那些雕塑的神像……。
最重要的就是那幅豹皮披肩和羽毛冠,那是代表土着酋长执权证物,已经不在屋子内了。
哈德门的草屋是自建的,十分宽大,分开有卧室,厨房和起居室。屋子内所有的箱柜和可供收藏东西的地方,仇奕森都搜查遍了,一点可供参考的东西也没有发现。
仇奕森搔着头皮,喃喃自语说:“难道说,哈德门已经不打算再回‘闵家花园’了么?”
“仇老弟,你可曾发现了什么没有?”华云道隔着起居室,拉大了嗓子问。
仇奕森高声回答:“秃贼,你还是多注意户外的动静吧!”
华云道很不以为然,推开了一扇窗户,说:“窗外雨仍下得很大,什么也看不见呢……”他话犹未完,蓦地“啊呀……”一声惨叫:“仇老弟……”
仇奕森大惊,忙跑出哈德门的寝室,只见华云道跌在地上打滚,龇牙裂嘴地叫痛不已,他的手腕上插有一支两寸余长的东西——唉!那是摩洛土人的毒镖。
“哪一个方向?”仇奕森问。
华云道忍着创痛,扬手向窗外一指,仇奕森急忙拾起猎枪,“砰砰”!两弹齐发。
但是窗外连什么反应也没有,大概是行刺者射了冷箭之后,又更换了位置隐藏起来了。这是摩洛族惯用的迂回战术,神出鬼没的,很难防御。
那支大号猎枪每一次是二发子弹,仇奕森再次将两枚子弹装上。他蓦地踢开了大门,冲出门外,追踪那吹毒镖的凶手。雨仍下得很大,视线模糊不清,外面除了雨声之外,好像回复了平静,凶手不知道隐藏到哪儿去了。
华云道在屋子里呻吟着,他忽的高声叫喊:“仇老弟……”
仇奕森忙冲返屋中,只见华云道躺在地上泪潸潸而下,一只手紧握着他那中了毒镖胳膊。
那模样是相当的吓人的,那只手臂中毒的地方已经呈现了紫黑色。华云道在呻吟着,他咬紧牙关,向仇奕森说:“仇老弟,快帮忙我把这只手臂割去!快,快,要不然来不及了!”
仇奕森凝呆着。他毕生闯荡江湖,杀人放火,走私贩毒,什么坏招全干过了,就单只没做过外科医生,活生生地从一个人手里割下一只手臂,他还未试过。
“不!秃贼,我还是送你去找医生吧!”仇奕森欲扶华云道起立,送他到医院去。
“不!仇老弟,来不及了,快动手……否则我活不到三分钟了!”华云道哀求着说。
“那怎么行,这里没有麻醉药,凭你的这几根老骨头痛也会痛死你的!”
“唉,总比剧毒攻心死掉好,仇老弟,求求你……”
仇奕森拔出闵家飞刀,仍迟疑不决,他举目不断地向屋子里扫射,希望能找到一点可供止痛或消毒的药物。
在那屋隅的墙角下,还有着半瓶未喝完洋酒,他取了起来,拧开瓶盖,交给华云道说:“快喝个一大口!”
华云道整个人几乎已经瘫痪了,目光也呆滞无神,他喝了大口的酒,呛得咳嗽不已。
仇奕森又洒了一些酒在那柄刀子之上,击打火机将酒精燃着藉以消毒……
“噢,来不及了……”华云道垂着泪说。
摩洛族人的毒镖也真是骇人,真个是名不虚传呢!只见华云道中毒镖的那只手臂呈现出紫黑色,逐渐地向上升,渐渐升过了臂膀,越过了肩头,这样便没有救了,割下手臂也来不及。阻止毒性的发展除非是连肩头和胸脯肉全挖下来。
在这间草屋之中,没有医药救伤设备,仇奕森又不懂医学,他岂敢动这样大的手术?
眼看华云道就要死于非命了,仇奕森从来在任何危急恶劣的情况之下,多能保持最冷静的头脑,但这会儿他有点慌乱。
华云道也自知死期不远,那紫黑色的毒性攻至咽喉或心脏间,他的生命即将结束,那顶多是再一两分钟的事情了。
仇奕森仍希望作最后的努力,说:“我还是设法送你去找医生吧……”
“来不及了,仇老弟……”华云道如泪人似的,哽咽着说:“也许是我的毕生都是罪恶,所以会得到这样的恶果,这样的下场!”
“你洗手江湖后,为闵三江开辟了这块新天地,可以说是修得正果了。”
华云道很费力地摇头,说:“仇老弟,我假如死后,希望你多多照顾凤姑,她是个好孩子……”
“凤姑是个好孩子,我们大家都对她痛爱!”
“仇老弟,在我的心中,有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要告诉你,希望你无论如何帮我的忙,使我死也瞑目……”
“华云道,你只管说!”
“你还是喊我秃贼来得亲热点!”华云道的呼吸已略显困难了,紫黑色的毒斑已渐延至他的颈项。“凤姑虽然姓闵,但是他不是闵三江的女儿,凤姑是我的女儿,是我的骨肉……”
仇奕森愕然,他摸华云道的额角,以为他是神智昏迷了。
“我的神智仍然很清楚,这是事实。仇老弟,你是很清楚的,闵三江毕生凌辱女性,对女人有虐待的嗜好,他的几个妻子,几乎都是受虐待而死的。哈德门的母亲,也是如此!闵三江等于是凶手……”
仇奕森困惑不已,说:“凤姑又怎会是你的骨肉呢?她的母亲又是谁?”
毒性已渐攻至华云道的喉咽间,他连说话也颇感困难了,他仍努力支持着,说:“闵三江最后娶妻鲁娜,是一个很美丽的混血女人,也由于是家贫,将她卖给了闵三江的。那时候,‘闵家园’是一片荒土正在开垦,鲁娜含辛茹苦,帮助闵三江开垦,日以继夜地,有时候用双手去挖泥土连手指头也出了血。闵三江并不因此而满足,他在不如意时,抓着鲁娜不是打便是骂!有时候鲁娜反抗,闵三江便指她是野蛮人,剥掉她的衣裳绑在树上示众……我和鲁娜由怜生爱,我们私恋了……仇老弟,这是我毕生之中唯一的恋爱,凤姑就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唉,唉……”仇奕森叹息不已:“也许还是闵三江的血脉呢!”
“不,不会的,我们知道,凤姑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假如说,不是为了凤姑的话,我早离开闵三江另谋出路去了。仇老弟,你知道鲁娜是怎样死的?她受了鞭笞,因流产而死的!”
“凤姑是流产养下的么?”
“不!流产是我们的第二个结晶……”
“那么闵三江当会知道你和鲁娜的丑事了?”
“不!闵三江始终被蒙在鼓里,他不会知道的,到现在为止还不会知道。仇老弟,现在你是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鲁娜临终之时,曾经交付我说,要扶养凤姑长大成人。‘闵家花园’是凭她的双手开恳出来的,‘闵家花园’的产业不能缺少凤姑的一份……”
“所以你从小就培养了凤姑有争夺产业的野心,闵三江既承认凤姑是他的骨肉,所有的产业自不会少掉凤姑,何须要你分心呢?”
“仇老弟,你不知道的,窥觑闵家产业……两个女儿都很厉害……还有海贼,那姓狄的律师,哈德门……”华云道已渐觉连说话都感到困难了,张口结舌地,连眼珠也流满了血,眼光也呆滞了,“仇老弟,一切拜托你……我把凤姑完全交给你了……你就当她是你的女儿吧……”
仇奕森叹息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渐渐地,华云道已经不能说话了,脸色也开始转变,他尽最大的努力,最后说:“我自知罪孽深重,老天爷这样安排我下场也好……”这也可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华云道由中毒镖至气绝,总共不过三分钟的时间。毕生闯荡江湖,在枪林弹雨下讨过生活,到了最后洗手归山,结果却丧命在蛮族的毒镖之上,这实在太冤枉了。
这也只怪华云道粗心大意,仇奕森已经一再向他提出警告,小心土人的冷箭。华云道迷信着他在“闵家花园”的权力,以为那些土人们不敢对他怎样,于是落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仇奕森悲愤莫名,蓦地拾起猎枪,踏门奔出户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空旷的矮树丛就打了两发,随后又用短枪向着各处乱打。
他并非是发泄愤怒,他希望能盲目击中那掩藏在矮树丛的土人。
可是屋子的四周并没有任何反应,仇奕森空耗了弹药,雨仍淅沥沥地下个不已。
仇奕森又进了屋,重新将猎枪和那支大号左轮上了弹药。华云道是直挺挺地在地板上躺着,他好像是死不瞑目,两只罩满了血丝的眼睛圆溜溜地睁着,仇奕森用指头替他阖上了眼,然后将他扛起来,背在肩膊之上,左轮手枪别在腰间,一手持着大号猎枪。
他须得特别小心,因为隐伏在户外吹毒镖的,恐怕还不只是一个摩洛番人。
他先将屋子内的灯火灭去,扛着华云道的尸体闪缩出了门。在屋檐下立定,仔细打量四下里的动静,然后忽然迈开步子,冒雨穿过了湿滑泥泞的道路,遁进了矮树丛林。
他蹲下身子,侦察是否有阴谋者追踪着,然后始才借着树影掩蔽身形,匆匆向大厦赶回去。
雨仍下个不已,泥地上几乎全是积水,扛着一具尸体奔走其间甚是因难,同时还得防范有人暗算。
仇奕森一生精明,这时候脑海里却是混乱的。
华云道是经他邀约出来巡弋各地的,由于他的粗心大意丢了性命,仇奕森亦略感自歉。
他真做梦也想不到凤姑会是华云道的骨肉,真自作孽不好受哩。
凭华云道脸无三两肉,一身瘦骨头,居然会和他磕头大哥的妻子通奸,江湖上的道义何在?华云道真个是死有余辜呢。
尽管鲁娜是混血儿,尽管闵三江对妻室有虐待狂症,那是闵三江屋里的事情。华云道加以同情,出力劝阻,那是顺理成章的,但和大嫂发生暧昧,那是犯了江湖的大忌,应被乱刀分尸。
华云道之惨死,似乎是罪有应得,天理之报应。可怜的是凤姑,相信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生父究竟是谁呢!
华云道的遗言犹若尚在耳际。
“……这是一个极大的秘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要告诉你……凤姑虽然姓闵,但是她不是闵三江的女儿,凤姑是我的女儿,我的骨肉……”
这件事能告诉凤姑吗?这必然会损害凤姑的自尊心!也不能告诉任何人,闵家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闵三江。否则闵三江会给华云道戮尸,刨掉鲁娜的坟墓。
“唉,华云道又为什么偏偏要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仇奕森喃喃自语说。
一路上,算是很顺利地回到了大厦跟前。
“什么人?站着!”了望台上有人叱喝,手枪跟着上膛。
“是我,仇奕森!”仇奕森高声回答。
两盏拆自旧汽车的车灯,还是经过华云道改装的,用一皮铁桶将它嵌在里面,一经通电掣亮了,便好像是探照灯似地,可以照射出十余公尺的范围之外。
“仇大哥,你扛着的是什么东西?”彭澎以急促的脚步爬下了了望台的梯子。
“华云道的尸体,华云道中了毒镖丧生了!”仇奕森回答。
听说华云道丧了命,闵三江扶着手杖赶出大门外察看。
围绕着铁丝网的大闸早替仇奕森打开了,仇奕森扛着尸体赶忙赶了进去。
他将华云道的尸体安顿在厅堂的太妃床上,经过这十数分钟的时间,华云道的尸体已完全变成了紫黑色,纵然有解毒的药物也救不了他。
闵三江丧魂落魄,抚尸哀恸不已,“仇老弟,是怎么一回事?”
仇奕森说:“所有哈德门所雇用的土人武士全部撤走了,只躲着几个吹毒镖的凶手。我们搜查哈德门的住所时,华云道因大意而中了冷箭……”
“唉!哈德门真的叛变了么?”闵三江老泪纵横跺着脚叹息不已。
华云道是和闵三江同时宣布收山,洗手江湖的磕头弟兄,也是跟随着闵三江一手将“闵家花园”建设起来的。在闽海船帮之中,也只有华云道一个人对闵三江是忠心耿耿,一直有始有终的。
无怪乎闵三江哀悼不已,他这把年纪,竟哭得呼天抢地的,闻者也为之落泪。
金姑一直是全副武装伴守在她父亲身畔的,这时候她吓傻了眼,珠泪如泉,呆在一旁。华云道是他们的老管家了,金姑几姊妹们一直当他是亲人,以华叔叔称呼之。
这时候的华叔叔是全身紫黑色,僵躺在太妃床上,多么地可怕!
人生的终站是到此为止,不过华云道也死得太惨了。
“唉,华老弟呀,你我的感情,如亲手足般的,没有你,‘闵家花园’哪有今日的天下?你就此撒手不顾而去了么?唉!是谁杀了你?我要把他碎尸万段!”闵三江边哭着,边像祷告似地喃喃有词!
仇奕森看闵三江伤心欲绝的情形,心中感慨万千。自然闵三江是不知道华云道和鲁娜的一段丑剧,当然也不知道凤姑是属华云道的骨肉,要不然,闵三江会将华云道处死,毋须要等到今天来浪费这些眼泪了。
“仇叔叔,你是说,哈德门留下了凶手,将华叔叔杀了?”金姑在惶惶之中,忽而感伤地问。
“不!哈德门的背后,有着操纵指示的人!哈德门不可能会杀华云道的!他一定被蒙骗了!”
“那么必是摩洛了!”金姑说:“这个妖妇,我们一直对她疏忽了,造成今天这个祸患!……”
“妈妈,妈妈……”金姑的两个女儿娉娉和婷婷忽而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也许是楼底下的吵闹将她们吓醒了。
“你们两个不去睡觉,三更半夜爬起来干什么?”金姑叱喝。
“妈妈,房间里有大虫呢,好大的大虫!”娉娉举着小手,比划着说。
“这样大的大虫!”婷婷也学着,用两只小手指头比划,那好像是有尺来长的东西。
“什么大虫?别胡说八道!”金姑斥骂着,边拭着泪痕,打算上楼去安慰两个大孩子,哄她们入睡。
“慢着!”仇奕森似有感触,向金姑制止,一面他高声向娉娉和婷婷关照说:“你们两个千万站着,不要乱动!”
“仇叔叔,又是怎回事?”金姑问。
“那必然是蛇!”仇奕森说。
“蛇?”金姑倒吸了一口凉气,胆裂魂飞。
“孩子们是不会撒谎的,屋子内哪来的大虫呢?”仇奕森说着,首先冲上楼去了。他在楼梯口间止步,仔细看过地板上,各墙沿能供蛇类藏身的地方,然后始才一手一个将娉娉婷婷抱下楼来。
“难道说,有人在我们屋子内放蛇么?”金姑急忙上前接住两个孩子。
“娉娉,婷婷,你们看见的大虫在哪里?”仇奕森抓着孩子的小手问。
“在房间里呢!”娉娉答:“好大好大的虫啊!”
“有没有颜色的?”
“花花的,有白色有黑色的!”婷婷指手划脚地说。
“嗯!那是雨伞蛇!”仇奕森很冷静地说:“那必是凤姑饲养的几条!”
于是,便须要展开捕蛇了。仇奕森先找彭澎,向他们查问:“在你们之间,有谁对捕蛇是有经验的?”
“我们都没有玩过!”彭澎代表着回答。
仇奕森暗中计算着,凤姑饲养的毒蛇至少有六条之多,四条是雨伞蛇,两条是竹节蛇,另外的一条是无毒的过树榕。
假如说,有人故意放出那几条毒蛇出来害人的话,必就是放那六条有毒蛇,那么他们须要捕捉的,至少是六条蛇以上。
仇奕森便挑选了两个穿马靴的,教他们基本的捕蛇方法。
“假如要杀,一定要杀死,否则会被反咬一口!”仇奕森特别关照说。
闵三江便叹息起来:“唉,凤姑那孩子也真是不听话!我曾经关照过她不要玩蛇,她就是不听,现在却被人利用作为谋害我们的凶器!”
仇奕森领着彭澎他们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楼,他首先趋入凤姑的寝室。
果然的,凤姑所有的几个饲养毒蛇的铁丝笼子,全被打开了,里面的毒蛇已不知去向。她饲养在阳台上的猴子笼也空了。
金姑请闵三江代替照应两个孩子,自己也跑上来了。
“仇叔叔,怎样了?”
仇奕森忙说:“金姑,你要小心,毒蛇现在在哪里还不知道呢!你最好换上皮靴!”
“是否就是凤姑饲养的几条?”
“可不是吗?几只蛇笼子全打开了,显然是有人故意这样做!”
“谁会开笼放蛇呢?”
“依我看来,必然是摩洛离开‘闵家花园’之前时施的手脚!”
“摩洛的目的何在呢?”金姑很怀疑,摩洛为什么会这样的毒辣?尤其是首先对付娉娉和婷婷。
仇奕森说:“摩洛善于心计,这有意制造‘闵家花园’内的混乱,以阻止我们追赶哈德门!”
彭澎和他的几个弟兄,已经分头进入各房间去搜寻毒蛇去了。
这大厦的二楼上有着好些个房间,分开来,大小姐和大姑爷占了一间;二小姐和二姑爷占了一间;凤姑因为未出阁,所占有的一间,是设备最完善而且是最宽敞最凉爽的一间。另外,还有他们的贵客仇奕森的寝室和起居室。再者就是贮物室,和他们闵家的枪械弹药库。
娉娉和婷婷发现毒蛇的一间房,并没有见着毒蛇的踪影,毒蛇已经不知去向了。
忽然,有人在仇奕森的寝室内高声惊呼起来。
“啊!毒蛇在这里,你们快来,快来……”
跟着,就是“砰,砰砰……”的一连串的枪声。
大家便蜂涌向仇奕森的屋子里去了。开枪的是彭澎的一个老弟,他脸色铁青,贴身在墙边,握着一支短枪,仍在抖索不已。
被他击毙的,并非是毒蛇,而是庞大无比的称为“过树榕”的无毒蛇,它盘据在床畔的一张红木椅上。
那家伙虽然一连打了好几枪,但是都没有击中要害,那条巨蛇仍在蠕动着。他讷讷地指手划脚,连话也说不出来。
彭澎便申斥说:“瞧你那付德性,有枪在手,还会怕成这个样子!”
仇奕森在奔走过枪械库时,觉得情形有异,他进房间发现被击毙的是过树榕,便停下脚步说:“这是无毒蛇,没什么重要,你们还是快搜床底下,衣橱底下,看有没有躲藏着的!”说完,他回身就跑。
原来,仇奕森无意中发现枪械库木门上的钢锁有被撬开过的痕迹。
他已无暇顾虑到毒蛇的问题了,急忙赶了过来。
那座小型的枪械库是嵌装在墙壁上的,有两扇极厚的大板门,当中横闩有一条厚钢板,钢板的当中有着锁眼。扣着一把巨型的德国制钢锁。
枪械库的钥匙共有两把,一把由闵三江保管,另一把却是由华云道保管的。
里面大小枪支共有十余廿支之多,各型的弹药无算。通常时不论是谁,要领取弹药的话,也要通过闵三江和华云道。
凤姑自用的大号猎枪和小左轮手枪,却有着自备的弹药。她好像是闵家的特殊人物,每次赴M埠时,便自己购买了一大批,收藏起来,供自己专用,所以便不在这枪械库的管制之内。
仇奕森发现钢条旁的木门上有撬拔的痕迹,木板也破裂了。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他赶过稍微检看一番之后,轻轻地将那钢条拉了一把。
嗨!真是的呢,钢闩连锁一起脱落了,那扇厚木门便打开了。
“糟糕,枪械和弹药全不见了……”仇奕森惊愕说。金姑闻得仇奕森的惊叫声,忙赶了过来。
“仇叔叔,又出了什么事?”
仇奕森忙制止金姑跑近,说:“枪械库被窃了,里面放有两条毒蛇!”
假如谁发现枪械库被窃,打开库门,慌慌张张,检查那些弃下的弹带皮囊,必会被毒蛇所咬。
仇奕森是够机警的,当他发现枪械库的钢板被撬脱,库门打开,首先就发现了有两条雨伞蛇,盘据在那些弹带皮革之上。
两条蛇被困在械库内相信也有了相当的时间,它们突然受到光亮的刺激和纷乱的惊扰,以恐惧的神色,张开了血盆大口,作自卫性的准备攻击。
毒蛇是不会自动攻击噬人的,它是受刺激为自卫始才噬人。
金姑大为惊恐,举起了手中的大号猎枪,对准了两条毒蛇。
仇奕森说:“不要开枪,仓库内还有着几桶火药呢,容易引起爆炸!”
蓦然间,有人在金姑的寝室内发现了毒蛇的所在,那是一条竹节蛇,盘据在衣橱的底下。“砰,砰!”开了二枪,将毒蛇击毙了。
枪械库内的两条毒蛇被枪声惊吓,蓦地由库内窜了出来。
金姑惶然,急忙缩后退,仇奕森也束手无策。到底他对捕蛇是没有经验的。
“不好,它们逃向楼梯去了……”金姑怪叫说。
真的,两条毒蛇急疾地在走道上蜿蜒,直奔向楼梯口间,若被它们逃落楼下去就麻烦了。
金姑耽心的是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的安全。
仇奕森忙抢过金姑手中的那支大号猎枪,反举起来,用枪柄向毒蛇砸去。第一次,没有击中,第二次击中毒蛇的尾部,毒蛇受创,反过头来向仇奕森猛噬一口。
幸而仇奕森的动作快,向旁一跃,又一枪柄击下去,毒蛇的头被击碎了,鲜血淋漓的,仍在挣扎着。但是另外的一条却已窜下楼梯了。
仇奕森急忙追赶。
这时候,闵三江听说枪械库失窃,也扶着手杖,艰辛地爬上了楼梯。
“三爷,小心,毒蛇!……”仇奕森赶到了楼梯口,高声警告。
闵三江手无寸铁,他已经发现那条雨伞蛇了,在一时情急之下,举起手中的那条拐杖,当做了标枪,平直地直向那条毒蛇掷去。
闵三江不愧为“闵家飞刀”的嫡传人物,偌大的年纪,腕劲仍是那样地有力。“拍”的一声,正中了毒蛇的脑袋,砸得粉碎。
“呵,呵……”他笑了起来,“这样看来,我的宝刀还未老呢!”
彭澎他们也出来了,有人在银姑的寝室抓到了一条竹节蛇。他的技术比较高明,先用雨衣将毒蛇罩住,然后将它包了起来,关进蛇笼子里去了。
这样估计,差不多的毒蛇多被捕杀了,顶多还有一条尚未被发现。
仇奕森吩咐大家继续搜寻。
“枪械库怎样了?”闵三江很关心地问。
“枪械库的大门被撬开了,里面的枪械和弹药悉数不翼而飞!”仇奕森拭着汗回答说。
“唉!是谁干这种事呢?”闵三江跺脚说。
“除了摩洛以外,还会有什么人!”
“唉,摩洛偷了我们的枪械,有什么作用呢?……”
“第一,摩洛在‘闵家花园’的阴谋全部揭露!她须得逃走,将我们的枪械弹药全部偷走,我们没有武器,若追赶的话,必会进入她的圈套!第二,摩洛是为帮助哈德门复兴他的族长地位,他们需要武器……”
闵三江猛摇着头,说:“仇老弟,你的判断不嫌武断么?那些土人孩子,怎会使用枪械呢?”
仇奕森愤然说:“三爷,到这时候你仍还是迷迷懵懵的,你将‘闵家花园’当做了你的‘王国’,平日教导所有的人玩刀弄枪……”
闵三江说:“我教的是我的几个女儿!”
“在旁边看的人,看也会看懂的!”
“唉……”闵三江只有跺脚了。
天色已露出曙光,雨仍然下个没止,这恐怖的一夜算是过去了。幸好不再发生什么意外,假如说海贼趁在此时此刻来进攻的话,那么他们更会手忙脚乱了。
华云道的尸体仍陈在厅堂的太妃椅上,尸体已完全变了紫黑色,令人触目惊心。但是华云道的模样却是十分安祥的,像是心安理得,瞑目与世长辞了。
闵三江决心要给华云道厚葬,打算要到M市订一口上好的棺木。
捕蛇的几个人已经由楼上下来了。
彭澎说:“恐怕就是这几条了,不再有发现!”
按照仇奕森的判断,假如说摩洛是放掉了凤姑所饲养的几条蛇,那么总数应该是六条,现在连杀掉及捕捉到的,不过是五条,还有一条没有踪迹,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在一栋大厦里,留着一条毒蛇,不知道它躲藏到那里去了,对任何人的性命,随时都会有威胁的。
天色已经亮了,每一个人都疲乏不堪,仇奕森不再命令他们去做什么事情了。
忽而,户外有人在了望台高呼了起来。
“嗨,二小姐回来了……”
“银姑回来了?”闵三江惊诧地说着,急忙扶着拐杖跟随大众奔出门外。
雨是淅沥沥地没有停过,只见银姑披头散发的,满身湿淋淋,摇摇欲坠地向着闵家大厦奔回来了。
“怎么回事?”闵三江非常着急。
仇奕森已启开了铁丝网的木栅闸,和彭澎两人急切冲出去,将银姑搀扶住。
“银姑,你不是和凤姑一起到M市去了吗?”仇奕森问。
“爸爸……”银姑像受了重大的刺激,发狂地呼喊。当她看见闵三江时,没命地挣脱了仇奕森和彭澎,扑进大厦,一头倒在闵三江的怀里。
“银姑,怎么回事?谁欺侮了你?”闵三江抚着女儿湿淋淋的头发,似有“舐犊情深”之色,好言向她安慰。“凤姑呢?你不是和凤姑同走的么?”
银姑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凤姑呢?凤姑到哪儿去了?”闵三江再问。
“凤姑……她被哈德门劫走了!”
闵三江吓得魂出躯壳。“哈德门为什么要劫走凤姑?劫到哪儿去?”
银姑实是受刺激过度了,连话也说不清楚,似乎有点语无伦次。她说:“我和凤姑相约到M市去找狄国斋把问题弄清楚,哈德门要求和我们同行,还带了几个土人武士。不料船驶出海湾,哈德门和那些武士的态度就变了。奇怪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有枪械,将我们的一条船劫持住了。哈得门更是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一反过去对我们唯命是从的态度,他指着凤姑,说凤姑是他选中的王妃,已经在祖先面前明过誓了,绝对不能反悔。我和凤姑虽然力图反抗,但是我们已经缴了械,又不是他们的对手,结果被他们捆绑了囚禁在船舱之中……”
“船开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你又为什么单独回来了?凤姑被送到了什么地方?”闵三江焦急不已,气喘不止。“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哈德门中了蛊术,被迷昏了头不成?”
“船到了‘魔摩岛’,凤姑被押上岸去了。听哈德门说,他要脱离我们闵家,回‘魔摩岛’的一个什么部落去当酋长,凤姑是他的王妃……还有,以前在‘闵家花园’的那些土人孩子,也全体到‘魔摩岛’去集合去了。他们全副武装的,还携带有枪械,说是要帮助哈德门去收复失土呢……”
“那么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他们为什么要释放你?”
“我不知道……”银姑摇着头说。“哈德门给我一条独木舟,让我自己划回C岛来……”
听银姑所说,仇奕森的假想完全证实了。哈德门在摩洛的蛊惑下竟然想做土王爷去了,还掳了凤姑做他的王妃,聚集了平日在“闵家花园”胡混的一些土人孩子给他做收复失土的部队!
哈德门平日训练那些土人孩子,多是有计划的,相信他也偷偷地教导他们使用新式武器,用枪械的技术,所以窃盗闵宅的枪械库也是他们的预谋之一。他们是有计划的等到时机成熟,即一起下手。
“你在‘魔摩岛’可有看见摩洛?”仇奕森问。
银姑摇头说:“没有看见……”
“这样说,摩洛还没有赴‘魔摩岛’去,她是哈德门他们一伙人的巫师,也是他们的灵魂人物。摩洛不到,他们还不会出发的!”仇奕森说。
闵三江便急忙抓着了仇奕森的胳膊,急切地说:“仇老弟,是否我们追赶还可以来得及?”
仇奕森摇头,说:“我们的人手不够,假如追赶,必会遭遇到强烈的抵抗!”
“拥护哈德门的不过是一些土人孩子,他们并不善战……”金姑也插嘴说,为了妹妹的安全,她鼓起了最大的勇气。
“不!以前,他们用的是土武器,现在他们有了枪械。枪弹是不长眼睛的,只要有人扣扳机,子弹飞出来就可以杀人,我们岂能还当他们是孩子?”仇奕森正色说:“‘魔摩岛’是不毛之地,摩洛族人仍有着一种潜意识的野人根性,回到了野地里去,他们的野蛮人的原始野性会毕露无遗的!”
“仇老弟,你得想个办法呀……”闵三江脸孔涨得血红,“唉,真懊悔当年弄出这么一个野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乱伦呢?”
仇奕森心中想,凤姑的秘密闵三江并没有知道,要不然,他也不必耽心乱伦了。
“仇叔叔,凤姑平日一直对你很好,现在她遭难了,你得要替她想个办法呀……”
仇奕森矜持着,他瞪了那安静地躺在太妃床上华云道的尸体。
他心中想,闵家的每一人似乎对凤姑都很不坏,只可惜是华云道作的孽。
他看着闵三江焦头烂额的那幅形色,心中更不忍。于是他更有决心,绝对不能揭穿凤姑身世的秘密,不管华云道的重托是如何。
“仇叔叔,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我们现在追向‘魔摩岛’去,还来得及么?……”金姑又淌下热泪了。
“恐怕来不及了!除非我们能够深入哈德门一族人的老窠!要不然,我们徒劳往返,而且深入蛮荒不毛之地,我们的敌人不止是一族人呢!所有‘魔摩岛’的野蛮人都会和我们敌对!”
“但是我们能见死不救么?”
仇奕森困惑地说:“我仍在想!”
闵三江顿着他的拐杖说:“仇老弟,你向来做事是最有决心的,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却迟疑不决呀?你不替凤姑担心么?”
“现在已经不是担心的时候了。我们盲目领大批人至‘魔摩岛’去,结果会弄得悉数尸骨无存,为凤姑一个人的性命牺牲了更多人的性命,这是不划算的……”
“唉!”闵三江有了怒意,一跺脚说:“看样子只有我亲自向‘魔摩岛’跑一趟了,我要看看哈德门又能对我如何!”
仇奕森制止了闵三江的冲动,摇手说:“‘魔摩岛’不是哈德门一个人的天下,‘魔摩岛’有多少不同种族的野蛮人呢!他们是不会认识C岛‘闵家花园’有一个土王爷闵三江的!三爷,虽然你有飞刀,有洋枪,他们的毒箭和长矛也一样厉害,凭你三爷这把年纪,活着进去,准扛着出来……”
“死我也得去呀!”闵三江跌坐在椅上,长吁短叹的。
“这不是办法!三爷,假如你能早一些时候把问题想通了,就不至于有今天这一个麻烦了!”
“唉!”闵三江抚着华云道的尸体,落着泪喃喃地说:“华云道向来是最痛爱凤姑的,假如有灵,当会死也不瞑目呢!”
仇奕森不愿意听,他跨出门外去了。是时,雨渐停歇,雇工们也都下了床,为了抢收,他们得冒雨工作,纷纷披上雨衣,进果园去了。在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呢。
柯品聪宿酒未醒,歪歪倒倒奔向大厦来了,他抚着吃了仇奕森一拳的下颚,结结巴巴地说:“仇叔叔,听说昨晚上你揍了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气愤不已,他恨不得再给柯品聪一顿好揍,以消心头之郁气呢!
“你走进屋子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
柯品聪似有不解,懵懵然地就走进了屋子,他看到屋子里每个人的脸色,还有太妃床上躺着的华云道的尸体。
“哇!这是怎么一回事?”
对这个酒徒“窝囊废”,大家都不愿意和他说话,尤其是银姑,立刻背转了脸。
“银姑,你为什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谁杀了华叔叔?”他再问。
“呸!‘闵家花园’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不关你的事!你滚开去喝你的酒!”银姑叱斥说。
柯品聪对着华云道的尸体发怔。“啊……华叔叔是中了土人的毒镖的……”
这会儿,有电报送到了“闵家花园”,是秦文马拍来的。电报说:银姑和凤姑并没有到M市,寻遍许多地方,没发现她们的踪迹!
秦文马带了大批的人马回到M市去竟扑了个空,他还不知道“闵家花园”已经发生了更大的变故了。
仇奕森将电报交给了金姑,随便金姑怎样处理。彭澎倒是个热心人,他向仇奕森说:“仇大哥,我们对凤姑的事情,也不能见死不救……”
仇奕森摇了摇头,苦笑说:“问题并不这样简单,你现在替我组织一个巡逻队。假如人手不够,大可以由临时雇工内找人帮忙,搜查‘闵家花园’内可还有土人的武士潜伏着?假如有发现的话,可以将他们一起捉来。再者,若是发现了那个土妇女佣摩洛,无论如何可不要被她跑掉了!”
彭澎是愁眉苦脸的,忙了一整夜,眼睛未曾合过,整个人疲乏得像骨头都要酥了。这时候,还要巡逻整个的“闵家花园”,怎么受得了呢!
柯品聪感到意外,赶过来拉着仇奕森说:“凤姑发生什么意外了?”
仇奕森打发彭澎他们走后,向柯品聪招了招手,出至户外,在花圃旁砌叠着的石块上席地而坐。
仇奕森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研究摩洛族人的心得了!”
柯品聪搔着头皮,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说:“我并没有研究什么摩洛族人!”
“不用瞒我了,在你家中的书橱内我发现不少有关摩洛族人的书籍!”
“噢!那些书籍,我不过随便看看,看后便忘掉了!”柯品聪解释说:“我是个大闲人,终日间,除了贪吃几杯酒之外,总得要有办法打发自己……”
仇奕森说:“你不可能就这样胡混着过日子吧?”
柯品聪说:“我不这样过日子又怎么办?我没有一技之长,祖先留下来的一点家当,慢慢地啃,迟早坐吃山空!搞光为止!”
“你的指望不也在‘闵家花园’的家当上么?”
柯品聪羞愧不已,垂着头说:“当然,那是一个希望,闵三爷立下了遗嘱,内容如何不得而知,银姑又对我如此,凭心而说,我爱慕着的是凤姑,凤姑也对我不错,月下老人点错了鸳鸯谱,硬生生地将我和银姑凑在一起……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除了借酒浇愁之外,还有什么可想呢?”
仇奕森的眼光闪烁着,他瞪着这位二姑爷。在仇奕森的心目中,柯品聪也必是个问题人物,他是借酒装疯扮傻的,要不然,稍有骨气的人,也绝对受不了银姑的凌辱。
“凤姑如何了?”柯品聪又问。
“凤姑被哈德门架走了,到‘魔摩岛’去做土酋的王妃!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柯品聪愕然,呐呐说:“哈德门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仇奕森说:“哈德门是受了闵三江的作风影响,他的身分就是土着王爷的后裔!”
“那么华叔叔是他杀的?”
“不!华云道是被摩洛所杀,摩洛是他的幕后操纵人物!”
“怎么!全叛变了么,真是人心不测!”柯品聪跺着脚说:“凤姑怎么办呢?仇叔叔得设法救凤姑呀!”
“怎样救凤姑?大厦内的枪械库失窃了,哈德门手底下的那些土人武士,已经全会用枪械了。我们总共有几个可以派上用场的人?若踏上‘魔摩岛’,必然悉数被他们歼灭!而且‘魔摩’族人有不同的种族,他们还有内争!”
“仇叔叔,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所以,我在问你,研究摩洛族人有什么心得?”
柯品聪感到困惑,他搞不清楚哈德门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造反,又掳劫了凤姑,去干什么土着酋长。摩洛又杀了华云道,操纵了所有的土人武士,反去拥护哈德门去了…:这种种问题都是无可思议的事情。
仇奕森的问题,他无法解答,他曾经是有心要研究摩洛族人的,但酒精将他的头脑浸迷糊了,他永远不会有什么心得的。
仇奕森的外表装作好像很冷静,但内心中同样的焦灼不已。他当然是要设法救凤姑的,但是怎么救法?
“闵家花园”内没有一个人对摩洛族人有深切的研究,而且,对“魔摩岛”的地势不熟,深入蛮荒不毛之地,假如他只身前去送了死,倒也无可怨怼的;若是带了大批的人,把尸骨葬在那座野岛,岂不等于找人去给凤姑殉葬吗?
仇奕森考虑再三,吩咐柯品聪设法去把巴法奴和雷诺找来。
柯品聪说:“仇叔叔,假如你到‘魔摩岛’去的话,我要随你同行!”
仇奕森嗤之以鼻,说:“‘魔摩岛’没有酒厂,你还是留在‘闵家花园’大醉吧,现在不会再有任何人约束你了!”
柯品聪羞愧不已,他吁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就要去找寻巴法奴和雷诺了。
“慢着!”仇奕森说:“另一件事,你替我拍一个电报催促秦文马和周之龙要火速回C岛来,并且多带枪械弹药!我假如离开,‘闵家花园’留下的是老的老,少的少,多数是妇孺,他们的安全重责,全在你的身上,你要挺起胸脯做人了!”
柯品聪明白仇奕森的意思,匆匆去了。
仇奕森再次跨进大厦里去的时候,只见闵三江全副武装,头上束头巾,戴上宽边呢帽,腰间扎上弹带,两支短枪、四把“闵家飞刀”,皮裹腿、短靴,背上还挂了一支大号猎枪,十足他在闽海帮做头脑时的一副形状——只是腋下多了一条拐杖就是了。
仇奕森愕然说:“三爷,你要干什么?”
闵三江带着悲愤,说:“你们没有人肯赴‘魔摩岛’去,我只有亲自出马了!”
仇奕森正色说:“你只身前去么?”
“我不愿意连累任何人,我的生死,也无须你们任何人耽忧……”
“这样说,三爷,你得先留下你的遗嘱,你决定会是有去无返的了!”
闵三江愤然,用拐杖击着地,说:“仇老弟,你也是觊觎我的产业么?或是故意在这时候下井投石?向我取笑?”
仇奕森说:“窥觑你的产业的是一批海贼。三爷,你的左右手,华云道、邵阿通全归了阴,‘闵家花园’内剩下金姑和娉娉婷婷,海贼正好在这个时候来进犯呢!那时候,谁来招架?”
闵三江浑身战悚,他跌坐在红木椅上,吁着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仇奕森接过闵三江身上挂着的猎枪说:“你们的枪械库被窃了!我正需要分用你自备的枪械!”
金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曙光,说:“仇叔叔,你是要到‘魔摩岛’去救凤姑了?”
“嗯!”仇奕森点首说:“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分得开身呢!”
“请带我同行!”
“金姑,别感情用事,假如你离开,谁替你照顾娉娉和婷婷?”
刹时间,金姑将两个孩儿搂在怀里悲怆不已。
银姑也感到难过,扯着仇奕森说:“仇叔叔,凤姑曾经救我一命,现在我也要报恩……请带我同行!”
“不!”仇奕森正色说:“闵三爷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料!假如狄宝嘉那伙人集合了海贼来犯,狄宝嘉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了。你懂得我的意思,瞧着办就是了!”
银姑羞愧得垂下了头。
仇奕森匆匆奔上了楼,那被窃空了的枪械库,尚还有好几桶火药。摩洛土人不懂得用它,所以将它留下了,仇奕森正用得着。
仇奕森将两大桶火药取了出来,检查过后,小心翼翼,将它捧到楼下的堂厅中去了。
闵三爷开始关心,说:“仇老弟,你打算带什么人同行呢?”
仇奕森说:“我还在考虑!”
“什么时候起程呢?”
“现在急也没有用,反正我是要寻着凤姑为止的!”
柯品聪已寻着了巴法奴和雷诺两人,带到大厦里来了。
仇奕森便向他们关照说:“我们又有新的任务,可能要去好几天,也许是一个星期或者是半个月。你们得要收拾一番,携带最简单的行李就行了!”
雷诺的年纪小,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战战兢兢地说:“仇先生,是否我们到‘魔摩岛’去?”
仇奕森皱着了眉宇,说:“怎么,你害怕了么?”
雷诺连忙否认,只呐呐地说:“去‘魔摩岛’的人,十个有九个不会生还!”
仇奕森说:“我带你们去过一次,也带你们生还了!”
“那是哈德门同去,哈德门的道路熟,但是现在哈德门叛变了……”
仇奕森安慰说:“别胆小,我们会平安回来的,并且我还会给你们重赏的!两桶火药,给我搬到汽车上去!”
巴法奴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他仗着体力好,水性熟,又是光棍一条,随便到哪儿去也不在乎,便帮同雷诺搬火药去了。
仇奕森复又关照柯品聪,说:“‘闵家花园’内缺少人手,你放弃几天不醉酒,多照料工场上的临时雇工,代替华云道的职务!让银姑多帮你的忙,夫妻合作,保护‘闵家花园’,任何人当会对你另眼看待的!记着,不论走到哪儿去,千万别忘记带武器,这花园内,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阴谋,会有意外发生!要千万防范注意!我关照彭澎随时给你们协助!”
柯品聪说:“我已拍过了电报,秦文马和周之龙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样我更放心了!”
闵三江似乎有点吃惊,说:“仇老弟,难道说,你就只是带两个土人孩子,余外的人一概不带么?”
仇奕森点点头说:“‘魔摩岛’上的问题,已经不是枪手可以去解决了。巴法奴和雷诺略懂得摩洛番语,稍微有点用处;余外的人,我还得设法照料他们!而且,‘闵家花园’也正缺人手呢!”
第十章 蛮荒千里
仇奕森带了巴法奴和雷诺,乘上华云道遗下的那辆老爷汽车要驶离“闵家花园”了。
闵三江是老泪纵横,他们一家三代,全屹立在门前相送。金姑最感到难过,因为她曾经对仇奕森有过误会。其实仇奕森是局外人,他被卷进了漩涡,似乎已经脱不了身。“魔摩岛”被称为是魔鬼之岛,生番出没无常,到该岛的人,九死一生。仇奕森被逼,为救凤姑而去,仇奕森是为什么呢?他连什么目的也没有。
银姑和柯品聪的内心也惭愧不已,现在他们要肩负起保护“闵家花园”之责了。
仇奕森驾着车,出了“闵家花园”。
驶至C岛的小镇,他命巴法奴和雷诺在镇市上采购一些需要应用的物资。
市镇上有一家猎具店,他们需要更多的弹药,可是猎具店缺货,适合他们用的弹药不多。
仇奕森便直接到了警察厅,他趋进门,向值日的警察声明拜会警官里卡度。
里卡度刚好巡查归来,正在卸除武装。仇奕森走进门,他很感到诧异。
“仇先生,有何指教?”
仇奕森说:“我是求助来的!”
里卡度笑了起来,说:“‘闵家花园’的三爷是最反对和警察合作的,听说你也一样有这样的毛病!为什么竟求助来了?”
仇奕森说:“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了!闵家的三小姐凤姑被‘魔摩岛’的番人俘掳了!”
“就是那天被选中做王妃的那个?这样说,掳她的必就是那位新加冠的土酋哈德门了!”
仇奕森很觉奇怪,说:“你全知道了?”
“我是凭猜想而已!”
“这样我说实话也无妨!”仇奕森说着,移了一把椅子,自动坐了下来。掏出衣袋中画好的一幅地图,在桌面上展开,又说:“里卡度警官,你是研究土着民族的,这是一幅我凭记忆力绘下的图案,你是否能指出它的所在地点?”
里卡度警官似乎被提起了兴趣,他聚精会神地去注意仇奕森所绘的那幅地图。当然,仇奕森的绘图技术不会高明,但是也绘得十分清楚醒目,上面有山有水,有丛林,还有蛇窟,摩特毛神像,和草屋……
“瞧那地图的边缘形状,很有点像‘魔摩岛’!”里卡度警官揣测说:“但是‘魔摩岛’我只去过一次,印象十分模糊了!”
仇奕森说:“当然它是‘魔摩岛’,我现在需要找出的是供奉‘摩特毛’神像的族人的正确位置!”
“这并不困难,祭祀‘魔特毛’的摩洛族人是来自东部的!”里卡度说着,就去书架上翻查他的参考书,边说:“你可知道,摩洛族也分为许多不同的支系,其中还有猎头族在内!”
在他的办公室的墙上,悬挂有一幅巨型的菲岛地图,他指着“魔摩岛”的末端,对照着参考书看,不断地点头。
“唉,假如估计没有错误,就是在这里了!”
仇奕森看着里卡度所指的据点,不免有了困惑,因为那位置是在“魔摩岛”的末端山谷中,由C岛过去得绕好大的一个圈子。
“到那地方去,按照你的估计,需要多少的日程?”仇奕森问。
里卡度拉开了抽屉,取出一张类似档案的卡片,递交给仇奕森,说:“你先报了案再说!”
仇奕森摇首说:“闵三爷是反对报案的!”
“报案人并不限定是闵三爷,发生掳人勒索的案件,任何人都可以报案!”
“这内中并无勒索!……”
“掳人就是不寻常的案子,何况这还是有关山地族人的问题呢!”里卡度警官郑重地说:“要不然,我无法帮你的忙!”
仇奕森双眉扬,说:“警官打算怎样帮我们的忙呢?”
“除了我,没有人能带你们到‘魔摩岛’去,找着哈德门和被掳的凤姑的!”
刹时间,仇奕森喜出望外,立刻就将报表填妥了,签上了他自己的名字。
“别忙!”里卡度又说:“据我最近所得的情报,‘闵家花园’遭遇了歹徒困扰,有这事吗?”
仇奕森知道为救凤姑的性命向警所报案,闵三江是会应允的,若为海盗问题,闵三江是无论如何也通不过的。
里卡度又说:“C岛是我的管区,‘闵家花园’的事情闹得这样大,我不可能会连一点信息也没有,问题是我们尊重闵三爷的地位,他自己又有足够的武力抵抗,我们不便强制执行插足其中!”
“既然你已经了解,何须要再盘问呢?”
“我奇怪的是闵三爷为什么不肯和官方合作?这是有关我们治安上的问题!”
仇奕森不愿多在这问题上加以讨论,说:“其实闵三爷正需要官方的援助呢!”
“你可否为闵三爷报案?”里卡度又递出另一张报案卡。
仇奕森说:“不!我负责闵凤姑的问题,我须得起程了,可否借一份‘魔摩岛’的详细地图给我!”
“到‘魔摩岛’去,只有我能够领路,请等我收拾一下!”
里卡度倒是一位很热心又很负责的警官,他立刻将职务向其他的四位警员交待一番,并牢嘱他们多对“闵家花园”加以注意。
不一会,他已收拾好行李,携带了一支卡宾枪和两支短枪及足够的弹药。
他有详细的“魔摩岛”地图,贴身藏起,并携带了指南针。
巴法奴和雷诺已购好了大批的罐头食物,全置在汽车之上,另外还有一些轮船上所用的信号弹。
里卡度说:“你们携带信号弹何用?还想求救么?”
仇奕森笑了笑没有回答。
里卡度再说:“我们要爬山涉水,携带的行李是愈简单愈好!”
仇奕森说:“罐头食品是一定非要不可的,我们带了火药,食后的空罐可以制成炸弹!”
里卡度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是打算大战一场呢!摩洛族人惯用的人海战术,几枚炸弹是吓他们不退的!”
“船雇好了没有!”仇奕森问雷诺说。
“刚好有一条游艇,是由M埠来的,有六成新,大概不会抛锚。”
“好的,我们就雇用这条船。价钱谈妥了没有?”
“掌船的和巴法奴是老弟兄,不用谈价钱!?按照规定再赏一点小费就行了!”
巴法奴和雷诺帮同里卡度警长将行囊装上了汽车,他们一行不久便到了海岸码头。雷诺雇好的那一条汽艇,说它有六成新,那等于是替它抹了油彩——那是一条“老爷船”,连船上的铁皮和钢板全腐锈了。
在雨季期间,C岛不再会有什么游客,他们能雇到这样的一条船,已经是不容易了。
里卡度警官是很细心的,他先行上船检查了一番,最重要的是引擎没有毛病,有部分地方漏水倒是小事情。
掌船的也是一个摩洛族的混血儿,和巴法奴是弟兄之辈。他们谈得很投机,并且给大家保证,这条老爷船必定行。
仇奕森先付了部分的钱,教他添足来回两程的燃料。
日正当中时,天空间洒下了些雨点,看天色十分不妙,好像是暴风雨光临的预兆。
他们正升火待发之际,忽的码头上气喘喘地跑来一个彪形大汉。
那是彭澎,他高声吼叫说:“仇大哥,你怎么把我忘记掉了!”
他自动跨上了船,仍然喘息不止。
仇奕森说:“‘闵家花园’正需要用人,假如你也跟着我们走,万一‘闵家花园’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彭澎摇手说:“闵家的几位小姐都是能人,她们懂得怎样照料!而且,二姑爷已经拍了电报,请大姑爷和周之龙他们火速回来,人手是绝对够了!”
仇奕森说:“‘魔摩岛’是魔鬼岛,大多数的人有去无回!你是打算送死么?”
“唉,仇大哥,你可以去,我又为什么不能去呢?和你生活在一起,也比较够刺激一些!”
他们相对大笑,汽船便出发了。驶离了公用码头,驶出海湾,朝他们的目的地——那恐怖的“魔摩岛”而去。
海洋上不时有阵雨,风浪很大,好在每一个人都没有晕船。
仇奕森开了罐头食品,吩咐大家尽量地吃,只是空罐子可不要弃掉。他撬开了火药桶,利用那些空罐装满火药,还掺了部分的铁砂子,封了口,再插上火引,那便成为土制的炸弹了。
里卡度警官看着天色,又不时在指南针比对,他摇着头说:“在这样的情形下,风大浪急,恐怕在天黑之前,到不了‘魔摩镇’!”
“为什么要到‘魔摩镇’去?”仇奕森问。
“我们需要有人带路,而且携带的用具太多,须要雇掮夫呢!”
傍晚时,骤雨倾盆而下,风浪更大,仇奕森仍督令着掌舵的全速前进。
“恐怕引擎要吃不消了呢!”掌舵的说。
“不管!反正我们不要在海上过夜!”仇奕森说。
果然的,当游艇将接近“魔摩镇”时,机器发生了故障。幸而抢修得快,游艇在海浪汹涌之中飘流了几分钟,继续航行。抵达“魔摩镇”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魔摩镇”是一个死滩,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进山口道,有十多间草房子。这地方是山地人与平地人交易的所在,一般的商人假如没有熟番带路,谁也不敢到这里来交换什么物资。土着番人,需要的是食盐、烟草、酒和铁器,他们用野果、兽皮、矿石和木材作为交换。
据说番人的交易是很君子的,他们说一不二,干净俐落,但是绝不能欺骗他们,否则必会被杀死。
“魔摩镇”也有一名警官,那是受过教育和训练的平地番人,维持该地的秩序。平地人没得到特别的许可是绝对禁止上山的。和番人的交易有几项违禁品:枪械、火药和麻醉品。
里卡度冒雨登了岸,找到那位山地警官,领取了入山许可证,又请他代找了二个熟番,作为领路的掮夫。
他们在海滩码头畔的长屋(那是敞开的草屋,用竹子搭得很长,故称为长屋。)歇息了一夜。
次晨,骤雨稍歇,他们在细雨蒙蒙之中又登上了船。山地警官已经把两位掮夫——领路的土人——带来了。
这两个掮夫形状十分可怕,铜铃眼、岔鼻子、厚嘴唇,十足像只猩猩。他们穿的也是未开化的番人武士一样,裸着上体,腰间下就是一块花布,遮盖着丁字裤,配带了腰刀,手执着长矛。
他俩像木头一样,死板板地坐在艇尾之上,绝不和任何人交谈。
游艇绕着岸向前出发。到了近午时,天色放晴了,大家又吃罐头食物,然后利用空罐制造炸弹。
再继续向前进,里卡度警官展开地图查看,那是“魔摩岛”最凶狠的部落,他们就不敢再贴岸行驶了,尽量将距离拉开。
不时地,可听得土人的梆鼓声响,此起彼落,传递在山林间,大概是土人们已发现他们的这条游船了。
差不多日落时分,里卡度警官按照地图和指南针的计算,认为是该选择登岸的时候了。
一轮橙红色的艳阳,向海平线徐徐沉下去了,海面上散开万道金蛇,和天空间的霞光相映,衬出了一幅精彩的图画。
这时候,还有谁会有闲情来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呢?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忐忑的。
游船渐拢近岸边,沿岸都是暗潮和岩石,幸好这时候是风平浪静,只是沿岸略有些波涛。
经过了一番艰险,好不容易才贴了岸。巴法奴首先跃上岸去,将船的绳缆在株椰树上缚牢了,他们一行六人相继踏上陆地,仅留下那掌舵的一个人守在船上。
里卡度凭指南针的指示,说:“我们向东南方进行就对了!”
忽然间一阵梆鼓像春雷似地在天空间掠过。
里卡度又说:“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我们是否回船上去再找寻登岸地点?”彭澎问。
“来不及了,我们要设法避过他们就行了!但是这条船拢在岸边,却不大安全,万一被他们摸走了,我们就连退路也没有了!”里卡度说。
仇奕森懂得里卡度警长的意思,即回转身向那掌舵的吩咐,教他驶离海岸。
他指着海岸对出去的一些巨大的礁石堆说:“你把船隐蔽在那礁石中,我们也或许在一天之间回来不了,若有土人向你追逐,你可以逃出外海去,但是发现我的信号枪,可要立刻驶回来接我们!”
“什么信号枪?”那掌舵的问。
“是鲜红色的,打上天空去,像是开花弹,像放烟火一样!”
掌舵的领悟,立刻解缆驶船离岸,往礁石堆里找地方藏身去了。
里卡度警官是一个冷静而又非常有头脑的人,他将卡宾枪上了弹,在前领路,小心翼翼地带着他们上路。
仇奕森和他并肩而行。在这种险要的环境里,是需要目观四方、耳听八方的,摩洛族的番人出没无常,最善于偷袭,尤其是他们的毒箭最为可怕。
巴法奴和雷诺和两个土人掮夫行在中央,他们分掮着行囊、粮食、火药罐和各种零星用物,彭澎持枪断后。
深入丛林,是遍地荆棘和野草,简直是寸步难行。
梆鼓的声浪仍是此起彼落,在蛮荒的丛林中,这种声浪是颇为恐怖的。
雷诺年纪小,有点沉不住气,他用土语和巴法奴说话,意思是说:“可能会就此一去不回了!”
巴法奴安慰他说:“我们有足够的枪械和炸弹,相信土番们不敢来犯的!”
雷诺说:“你不知道,‘闵家花园’的枪械库失窃了,现在土番也有枪械了呀!”
里卡度警官听得懂土语,忙问仇奕森说:“闵家枪械库失窃可是真的?”
仇奕森觉得没有否认的必要,说:“可不是么?闵三爷太信任人,疏于防范,所以出这样的纰漏!”
“多少枪支被窃走了?”
“整个械库搬空了,究竟里面有多少枪械我没有问过……”
“大致上有多少支长枪,多少支短枪?弹药有多少,总该有个数目吧?”
“长短枪总有十余支以上吧?”
里卡度警官便跺脚说:“唉,枪械火药流入番族,是违法的呀!”
仇奕森说:“这是被窃!”
“枪械被窃,就应该报案!”
“那是闵三爷的事情,他不报案,我又奈何?”
里卡度警官皱着眉头,叹息说:“我就不懂,闵三江老是把治安人员当做对头,这是什么道理?在不久之前,有一个商人勾引摩洛土番购买枪械图利,被判了重刑!”
仇奕森说:“失窃枪械不致于会被判刑吧?”
这会儿,忽的梆鼓声响如骤雨般从四方八面而起,而且部分鼓声和他们十分接近。
“不好,这是战鼓……”里卡度警官也着了慌,他急忙低下身去四面观察。
“他妈的,仇大哥,被你说中了呢!我好像抢渡鬼门关赶投胎来的,刚登上岸就逢着遭遇战不成?”彭澎紧持着枪,混身开始有点发抖。
雷诺紧拉着巴法奴,两只眼睛瞪得贼大,不断地四下观看。
巴法奴将腰间的砍山刀也拔出来了。
两个掮夫也躬下身子,扬起了长矛准备接战。
里卡度警官说:“我们还是得要避免和他们接触,否则很难抵达预定地呢!”
仇奕森已经看到一座峭壁峻岩了,说:“我们到那座山上去,躲避一阵……”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包围在四周,就是我们看不见罢了!”里卡度警官说。
“一定要杀他们几个,让他们知道厉害,也许就不敢了!”莽汉彭澎说。
“给我两枚炸弹!”里卡度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雷诺急切解下了行囊,取出两枚用空罐子制的炸弹,插上了引线。
里卡度警官用火柴将两枚炸药的引线全点着了,他没有目标,一枚扔向左方,一枚掷向右方,隆然火光起处两罐炸药爆炸,没炸着什么东西,几株树倒下了。
这好像相当的生效,梆鼓的声响没有了,丛林内惊起一阵鸟兽乱窜,但刹时间显得鸦雀无声了。
“嗯,他们受惊了,趁在这时候我们赶快到峭岩去,也许他们还需要考虑是否向我们追赶!”
土人武士的休静是短暂的,他们无非是受到两枚炸弹威力的惊吓,暂时停止了进攻,等到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时,又会重新进犯的。
里卡度领在前路,向着一座陡峭的山壁奔过去。抬头看那绝崖的形势,但见它高耸云霄,峭立千仞,怪石嶙峋,根本没有可供上山的道路,不过由那些裂开的石缝,可供他们踏足爬行而上。
里卡度警官向大家招呼说:“大家千万不要迟疑,从速上山!也不要回头看!”里卡度是一位受过严格训练的山地官,对爬山而言,他有着特殊的技巧。藉山壁上裂开的石缝作为踏脚,只见他一蹬一纵的领在前面,很快的攀登上悬岩去了。
两个土人掮夫和巴法奴也是爬山能手,他们虽背着了有笨重的背包,但是毫不迟疑地紧紧追随在里卡度之后。
雷诺到底年纪较轻,容易胆怯,手脚很不俐落,战战兢兢、没头没脑地往上爬。这样是很危险的,稍不小心失足滑下山去,必然会粉身碎骨。
仇奕森跟在雷诺的后面,稍为给这孩子照顾一番。他接过雷诺背上的背包,自己背在身上,还不时地给他搀上一把。
“雷诺,要镇静一点,跌下山去你的命就只有这样的大了!”仇奕森向他说。
番人们没有任何动静。梆鼓声息了之后,不复响了,也或是他们真被两枚炸弹吓怕了?
虽然里卡度警官曾有关照过,大家只管向山上爬上去,不要回头看,但是彭澎好奇心理:为什么那些来袭的土番刚才这样热闹,现在竟连一点声息也没有了呢?
他偷偷地回首窥觑。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魂飞胆裂,几乎一个筋斗栽下山去。原来,山底成千成万的番人,像麻蜂窝似的,整个的山林里站得密层层。他们戴着了羽毛,脸上涂了油彩,手执各型的武器,有持着长矛的,有持利刀的,怔怔地呆立在那里,在瞪着他们向山上爬行呢!
奇怪的是,他们在刹时间停下就不再追赶了,仅围堵在那里看热闹似的。
彭澎这一回头,立时飞上来好几支长矛和毒镖,幸好他们已经爬上了相当的高度,毒镖和长矛的力量已经达不到了。
彭澎一慌乱之间,踩了一块滑石,脚下一空,几乎整个人倒头栽下山去,那是必然粉身碎骨的!幸而彭澎手快,双手攀着了一条石缝,没把命给送掉。
“仇大哥,请拉我一把!”
仇奕森和彭澎相隔已有六七步的距离,他得重新退回来,伸出手去把彭澎扯上来。
“好险,几乎是我首先活到此为止了!”彭澎拭着冷汗说。
“要千万小心,一个人只能掉下去一次,下一次要等来生了!”仇奕森说。
“你看山底下没有?”
“还是不看为妙,免得心里起疙瘩!”仇奕森说着,又继续向山缝上爬上去。
再向上爬,山势更是陡险,而且因为连日降雨的关系,有些石缝里渗出水来,顺着山势往下淌流着,湿滑得更是寸步难行。
里卡度警官观察过地形之后,已经解开了他的行囊,囊内有爬山用具和带挂钩的绳索。他寻着了适当的地方,将挂钩抛上去,拉牢了之后,即用荡秋千的方式荡过了那渗流着水淌的地点。找到落脚的地方,复又把绳索抛回来,指示他们每一个人照着他的方式这样做。
“荡秋千”这玩意不是闹着玩的,全凭两只手劲,假如脱了手就栽下山去了。
彭澎十分不自在,他又向仇奕森说:“仇大哥,我们这样冒险,是否确实有把握能找到凤姑呢?”
“当然,非找到不可的!”
“我们选择上山的路线正确吗?怎么走这样可怕的道路?”
仇奕森说:“我们都没有到过‘魔摩岛’,对这地方的地势也完全不熟悉,现在无非是凭分析和研判决定向这方向进发罢了!”
彭澎叹了口气,有悔不当初之意:“唉,恐怕我们就只有去,没有回了!”
两个土人掮夫,虽然他们背了很重的背包,但是对于爬山,他们毫不含糊,很轻松地“荡秋千”,已站立在里卡度所在的地方。
巴法奴也跟着过去了,轮到了雷诺,仇奕森恐怕雷诺的手劲不够,若滑脱了绳索,必然丧命无疑。
仇奕森特地将绳索给雷诺拦腰缚起,然后很用力往前一送。雷诺飞身过了水溪,巴法奴将他接住,没出什么意外,仅是被岩石擦伤了肌肤。
仇奕森也安然过去了,最后一个轮到了彭澎,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畏高目眩症,却又老爱向山底下望。
那些像麻蜂窝似的土人使他感到心惊胆战。抓牢了绳索,正准备要跳纵的时候,一斜肩,肩头上背着的行囊便滑脱了肩膊,直坠下山去了。行囊内装置着的是用空罐头装好的炸弹,经过在山石上打滚和磨擦,蓦然爆炸,火光一闪,山石泥土翻飞。
那些把守在山底下的土番,被惊吓得胆裂魂飞,像一窝蜂似地东窜西奔四面逃散。
“唉,怎么搞的!彭澎,你把我们最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仇奕森叫嚷说。
彭澎气喘喘地说:“我自己没掉下去,已经算大幸了!”
经过了几重惊险,总算避过了土番的袭击。他们继续向山头上上去,爬到山峰上时,细雨绵绵,略带几分寒意。大家要歇息,找着能避雨的地方,再次开罐头食物。
因为有部分的炸弹被彭澎丢失,他们须得利用空罐再重新做起。
里卡度关照大家说:“这山头上充满了山烟瘴气,毒蛇最多,大家要千万小心!”
彭澎是个酒徒,他携带有一瓶白兰地,藏在衣袋之中,这时候取出来一口气就喝了小半瓶。
仇奕森说:“这时候喝酒,可太不适宜了!”
彭澎说:“我无非是压压惊罢了!山烟瘴气这样重,喝两口避邪!”
里卡度警官又在展开他的地图,以指南针比对,指着一个山峰向仇奕森说:“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部位,现在须要下山,向西南行,再越过蛇山,就是目的地了!”
“蛇山?”听见这个山名,雷诺就打了寒噤。“是否山上全是蛇?”
“那仅是山名罢了!”
歇息了有二十分钟,他们一行人又背上行囊启程了。
他们的队形,仍保持着原状,由里卡度警官和仇奕森领在前路。
“警官,你认为我们已经避过了土番们的袭击了吗?”仇奕森问。
“假如土番们追踪的话,他们也须要越过山!”
“我觉得我们仍然被窥觑看着呢!”
里卡度便止下了脚步,静下神色,四周打量了一番,说:“番人们不习惯在高山上生活,即算有出现的,也是他们的狩猎队!”
“我就觉得附近有人!”
里卡度再次关照说:“在这高山上,回声很大,我们在不是逼不得已时,千万不要开枪,否则惊动了附近的蛮人,我们就很难脱身了!”
他们选择有可供掩蔽身形的丛林行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预防被突然间暗袭。
里卡度警官仍然领在最前面,仇奕森紧随在他的背后。
两个土人掮夫是死板板的,他俩一直保持着缄默,很少说话。
雷诺嘴馋,向彭澎索了一口酒。
“小心!”仇奕森忽的叫喊,声犹未已,“嗖!”的一声,斜刺里飞来了一支长矛,贴里卡度警官的脸而过,拍的一声插到树上了。
那不只是一个番人,他们像是被包围了,他们同时拉枪机上膛。
蓦地一声怪叫,一个脸涂油彩、赤身露体、手执长矛的番人已经冲过来了,对准了仇奕森就刺。
仇奕森连忙闪身,举起枪柄猛击。
“砰!”枪声响处,树顶上坠下一个人来,手中握着吹毒镖的喷筒。
那是里卡度警官,他逼不得已开了枪。
“彭澎你后面……”雷诺叫着。
彭澎猛然回头,又是一个番人持砍山刀砍到。“砰!”彭澎开了枪,番人应声倒下。那把锋利的铁刀,已在彭澎的头上掠过,插到树桠上去了。
跟着,树丛外有好几个土番溜走了,他们自知不敌,拔脚而逃。
彭澎要追,里卡度喝止说:“我们已经惹祸了,还是快离开是非之地吧!”
检查那三个被杀死的土番,他们的下体间都有着一小块麻布,上面绘有蛇形的花纹。
里卡度警官说:“他们是属于蛇山的族人!”
仇奕森说:“我们正要到蛇山去!”
“这该怎么办呢?我们惹的祸不小……”彭澎惶恐地说:“我们可否绕道而过?”
“绕道过去么?”里卡度警官犹豫着,他又展开了地图,再加以考虑一番。“假如绕道,需要三倍以上的时间!”
“我们的目的,是为救凤姑而来,踏上‘魔摩岛’,本来就是冒险来的,还在乎什么危险么?”仇奕森说。
里卡度警官当然不能表现他的懦怯,说:“我们不需要绕道,只需要谨慎!”
由那座不知名的高山下去,经过一条水溪。他们越水而过,这时候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毒蛇,蛇山就在跟前了。由于那座山的形状,像一条曲鬈着的毒蛇一样,且蛇头是特别翘起来的,所以被命名为“蛇山”。
蛇山的番族,有部分是称为猎头族,他们不欢迎外来的族人。武士出猎,猎取敌人的脑袋,用它炼制成拳头大小,悬挂起来,作为装饰的战利品。人头挂得愈多,表现他们的战功愈高,更受同族的崇敬。
踏上了蛇山,那儿有着一条宽阔的河道,假如傍水而行,比较容易防避蛇兽的侵扰,但是一般的番族,都可能靠水居住生活,里卡度决定向丛林走。
那似是一座原始的森林,参天的树林,几乎把天都蔽住了,很难看到丝毫的阳光。落叶遍地,潮湿不堪,植物也有生存的竞争,它们极力向上发展以争取阳光,所以许多植物都是畸形的。
蛇鼠虫蚁到处可见,四周是阴森森的。有时候,腐烂了的植物会形成池沼,踏下去,会有半人多深。
“王八蛋,我们好像闯进鬼门关来了!”彭澎在惊起一群潜居在枯树洞里的蝙蝠时发牢骚说。
深入原始森林,几乎有些地方伸手不见五指,须得用手电筒探路。别的没什么大关系,最为可怕的还是毒蛇。
忽的,仇奕森拔出了腰间的闵家飞刀扬手向左侧一掷。
一声惨叫,一个头戴羽毛冠、手执喷筒的番人倒了下来,飞刀正掷中他的胸脯心脏部分,立时死亡了。
“妈的,在森林里也有这些妖怪藏着!”彭澎丧魂落魄地说。
“没关系,这些土人只是零星出来捕蛇或是采菌的,他们不会集伙而来!”里卡度警官说:“用刀对付他们是最合理的!”
“本来,我无须要杀他,但是他举起喷筒对着你呢!”仇奕森解释说。
“不用解释,反正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尽量不被番人发现最好!”
里卡度警官命巴法奴他们分头搜索,再看附近有没有番人潜伏着,一面将那被飞刀刺毙的番人,拖了出来。仇奕森收回了飞刀,又拉来了一些废烂的树叶将它掩盖起来。
“不被番人们发现最好!”里卡度向仇奕森说。
附近并没有其他的番人潜伏着,彭澎、巴法奴他们都回来了。因为发现了有番人出现,此地不安全,他们没敢停留,继续向前进发。
因为林木参天,看不见阳光,也分不出方向,里卡度警官全凭指南针走路。过了好几个钟点,大家全疲乏了,便停下了歇息,又吃了些许乾粮食物。
彭澎不免自怨自艾,后悔赶上这场热闹。
再次出发不久,渐走出森林了,已经看见阳光,可惜日已西垂,已近黄昏。
一座高耸云霄的峻山在望。
那便是“摩特毛”族的盘据地了。
里卡度拭着汗说:“凤姑和哈德门是否在这地方,还得看他们的劫数了!”
彭澎已有疲倦之色,他又拧开了酒瓶,猛喝了大口的酒藉以压惊。
“我们能活着走出这个魔鬼之岛,就算万幸了!”他说。
忽然,梆鼓的声浪又起,在远空中飘忽着。
里卡度注意倾听,说:“没关系,那是刚才在树林里逃出来的番人在向他们的族人报告罢了!”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随时都可能遭遇到袭击呢!”彭澎咽着气。
“到了目的地,也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仇奕森拍着他的肩膊说:“彭澎,你怎么胆子小起来了,平日间充好汉的姿态到哪里去了?”
彭澎摇首说:“不是怕死的问题,和那些不穿衣裳的野蛮人拼,好像有点不大划算!”
“一个人只会死一次,不会死两次的。等两条腿一伸,穿了衣裳与不穿衣裳没什么大差别的!”仇奕森说。
他们将枪械弹药分配好,每个人都分配了有炸药罐和雪茄烟,因为那些炸药都须得用火去燃点药引,吸着雪茄烟比较方便。
“没得到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扔炸弹!”里卡度警官说着,一挥手,又领在前面进展。
他们没走出十来步的地方,雷诺叫了起来:“仇奕森,两个掮夫不肯走呢!”
大家同时回过头,只见两个木头木脑的土人掮夫,呆立在那里不肯举步。
里卡度打了手势,命他们启步,但是两个土人犹摇头还发出了怪声。
很显然的,可能是有什么意外发生,被他们发现了。
里卡度警长趋了过去,用土语和他们说话。
两个土人指着丛林底下,发出了恐怖的怪声,大家随着他们手指的方向,追寻过去。
原来那儿有好几具土人尸体横陈在树丛下。
他们趋上前去查验过尸体,被屠杀的全是摩洛番人,由衣饰上监别,不是蛇山族,而是“摩特毛”族呢!有好几个脑袋全被切掉了,是猎头族干的么?
“嗨!是枪杀的呢!”仇奕森忽然发现,尸体上有弹孔,指出那是枪杀。
果然的,里卡度警官也加以证实,差不多被杀的都有枪伤,在现在附近的石头间,树木间,还有一些弹痕。
在一株树上,又发现有枪弹的铅头嵌在里面。里卡度警官拔出刺刀掏挖,一枚圆溜溜的弹头被挖出来了。
“猎枪五零五号弹头!”里卡度摊在掌心之中给仇奕森看。里卡度又说:“是否闵家失窃的猎枪?”
“不知道,我不知道枪械库内有着些什么枪械?”仇奕森皱着眉宇说:“但是假如枪械在这里发现,我们的目标更接近了!”
“假如番人们会用枪械,我们更不是对手了……”彭澎喃喃说。
里卡度警官继续发现现场上仍还有铁砂子弹药的痕迹,说:“这种弹药是属于大号猎枪的,除了闵家惯用以外,番人们不购买这种枪械的!”
“我们姑且判断这是闵家失窃的枪械吧!里卡度警官是否有权向他们追缴呢?”彭澎语带讥讽地说。
嘿,又有好几具尸体呢,现场上是血迹斑斑的。
番人的尸体,还不止在一个地方发现,还有许多尸体继续在树林内发现。
那好像是一场大屠杀,尸体有数十具之多,是否就是哈德门率领他的弟兄收复失土?争夺回了他土酋的地位?
梆鼓的暴响愈来愈是紧密和接近了,逼使他们继续登程。
里卡度仍然主张向山路进发,以避免和土人们发生接触战。
仇奕森说:“看情形,哈德门登上土酋的宝座是成功了。他在‘闵家花园’内早学会了布防线置哨眼,我们千万不能大意,最好上到半山然后等到天黑!”
他们一行,又开始向高山进发。路途是崎岖的,所幸并没有遭遇任何番人的侵袭。
过了半山,仇奕森便不主张继续前进,他说:“我们等到日落之后,再继续前进吧!”
梆鼓声响仍然在四下里飘忽不定,里卡度警官是懂得听梆鼓的,他说:“仇老哥,被说中了,也或许我们要展开一场大血战呢!”
“梆鼓在说些什么?”
“土番已发现有人进山,土酋已下令全面戒备作战!”
“这样说,哈德门知道我们到了!”
“所幸他们并没发现我们的行踪,仍在搜索之中!”
仇奕森打量了山势,了解了地形,要越过那座山去实在也不困难,问题是哈德门了解平地人的战略,追兵既到,必然会在各处布哨。假如稍一不慎,踏进了陷阱,非但凤姑救不出来,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脱身呢!
“先找地方掩蔽起来,等到日落之后,我们再继续上山!”仇奕森再次说:“我们在没有找到凤姑之前,绝对避免大战!”
劳顿了竟日,每一个都是疲乏和口渴,他们分配了乾粮和饮料,各找地方歇息。
彭澎又拧开了酒瓶,喝尽他剩下的小半瓶酒。一个不留神,空酒瓶滑下山去,“乓”的一声,摔得粉碎。
“嗨,彭澎,你是要引起番人们对我们注意么?”里卡度警官申斥说。
彭澎脸色尴尬,说:“我不是有意的!”
“现在假如再大意,随时都会有丢性命的可能!”
雷诺年纪轻经不起刺激,他一直是怯怯不安的,连吃也没有心思。
他摸出了分配给他用以预备燃点炸药引子的雪茄烟,竟划着了火柴,猛吸起来。雪茄烟的气味,在这清幽的空气之中是显得特别的芬香的。
“喂,把雪茄烟灭掉!”里卡度警官又命令说。
“我们连吸烟的自由也没有了么?”雷诺反抗说。
“你是想把番人招来么?我们若被困在这半山之中,休想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去!”
“我是躲在石隙里吸的!”
“番人的嗅觉极为灵敏,在山地里他们最缺乏的就是烟草,几里地内外,他们嗅得出烟草的味道!”
仇奕森插嘴说:“雷诺,里卡度警官是为你的性命安全着想!”
雷诺无可如何,自怨自艾地将雪茄烟在石头上捺熄了。
在半山腰上,远眺海洋观日落,那是最美不过的,但是谁还有闲情逸致去观赏这种诗情画意?
时间像蜗牛移步,过得真慢,尤其是彭澎更是烦躁不安。
“妈的,真是活受罪!”他发牢骚说:“歹活不如好死,这样拖着真难受!不如干脆冲上山去,拼也拼个痛快!”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别胡乱冲动!”仇奕森说。
天色已逐渐灰黯,里卡度警官又再度展开地图,研究天黑后的步骤。
仇奕森凭山形测判哈德门可能会派人安桩布哨的地方,他在地图上给划上了记号。
“摩洛和哈德门除了窃盗‘闵家花园’的枪械库之外,还盗走了一些捕兽机,在他们的部落的四周,可能还会有一些陷阱,我们要切实注意!”他说。
天色黑齐了后,他们一行又继续向山上上去。他们不敢用任何照明的用具,全凭摸索前进。
里卡度警官领在前面,大家保持着最接近的距离,当然,这种行动方式是至为艰苦的。
过了约数十分钟,眼看着就可以抵达山顶上了,里卡度警官忽然间像受了阻,他挥手,轻声吩咐大家停下。
原来,在那山头的岔道山口间的一栋大树上,盘据了有一条碗粗的大蛇,它已发现了来人,张开了血盆大口,气呼呼地喷着毒舌,像是饥饿了,等候着猎物吞噬。
山顶上确实的情形谁也不知道,那条山道的岔,却是他们必经道路。里卡度不敢用枪,恐防惊动附近的番人,但是他们必须要将那条毒蛇驱走才能继续前进。
下望是千丈峭岩,他们是欲进不得,欲退不行。
仇奕森轻说:“让我来吧!”
他和里卡度警官交换了位置,摸出了飞刀,继续摸索上前。
那只毒蛇见有人接近,已曲蜷起首部张开了血盆大口,随时准备袭击。仇奕森故意逗它窜了好几次,忽的一扬手,施展飞刀绝技,“嗖”的一声,飞刀正中毒蛇的首部,穿过了颈项间,几乎连头也割下来了。
刹时间,那条毒蛇由树上堕了下来。大家吁了口气,算是顺利上到山顶了。
这时候,又听得阵阵的梆鼓声响,透过了树林,向山谷望下去,还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火花。
嗨,那里果然是一座番人的村落,可以看到有许多茅草屋宇,其中有称“长屋”的,以竹子作为支架,搭成一大长条,上面盖有茅草和芭蕉叶。
村落的正中央,是一块极大的广场,广场上架有火堆,在熊熊烧着。许多番人武士脸上身上全涂了油彩,全身披挂着羽毛兽皮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装饰品,手持长矛正围绕着火堆跳舞。
里卡度警官伏地蛇行,找着一个有利的地点,摸出了望远镜缜密窥探一番。
仇奕森已经看到哈德门所在的地方,那是一座竹子新建筑起的高台,四面有支架,用豹皮作为篷帐。哈德门头戴高耸的羽毛冠,身上披着豹皮,身前挂着金光灿烂的金牌,还有各色各样的宝石和装饰品。他除了手持长矛、背刀之外,腰间还别着一支短枪,高坐在竹台之上,真俨如土王爷似的。
“哈,我们没有白费心思,终算找到‘摩特毛’族的村落了!”仇奕森很自满地说。
“全凭你的记忆力,和那幅兽皮地图的功劳!”里卡度警官说。
“应该是里卡度警官带领我们来到目的地的功劳!”仇奕森说。
“假如说按照你所述的那幅兽皮地图的形势,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里卡度问。
这句话可把仇奕森问住了。仇奕森问:“什么地方?”
“蛇窟里!”里卡度说。
蛇窟是够可怕的,和那些未开化的番人拼命,已经是不划算了,再落在蛇窟里,那些没有灵性的东西,被它咬上一口,比吃枪弹和中毒镖更要受罪。彭澎和雷诺最为吃惊,连情绪也乱了。四周又黝黑的,连什么也看不见,随时随地都好像有毒蛇在他们身畔爬过。
里卡度警官已经将望远镜交给了仇奕森,指着村落中的长屋旁一个角落,请仇奕森看。
那是一座敞房,内中有着许多兽笼子,关着有许多动物走兽。其中却有着一只笼子是关着人——是个女人呢,长长的头发,穿着沙龙。
“嗨,那是凤姑!”仇奕森自语说:“这位任性、娇生惯养的小姐,这时候可受罪了!”
如何救凤姑出险?这是当前最需要考虑的。仇奕森和里卡度需要研究这座蛮荒村落的战略布置。
坐上土酋“王位”的哈德门是在平地生活里长大的,闵三江曾教导他许多海贼帮的战略。这个野人村,已不和一般的蛮族可比,况且他们已有了枪械。
仇奕森他们一行,总共只有七个人。雷诺是个孩子,两个土人掮夫又不管用,在人力上他们就处在劣势,除非出现奇迹,想攻进这座村落绝非易事。
仇奕森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该村落的战略布置。
哈德门是什么把戏全学会了,在村落的四周都有着新建筑高竖起的了望台。建造的方法虽然十分简陋,但是在一里内外发生有任何动静,了望台上是一目了然的,相信了望台上把守着的还一定是晓得用枪械的武士呢!这就是“闵家花园”内筑了了望台使他们学了乖!他们所差的,就是没有铁丝网,否则防范更严密了!
“了望台旁边的大树上躲藏着有人!可能是他们的喷筒队!”仇奕森将望远镜交给里卡度警官,指出他看的破绽!
“嗯,这样的蛮族,在‘魔摩岛’确实是可以称王了!怪不得哈德门宁舍弃平地生活!”
“我们在山谷的背面,正好是一个缺口!我很奇怪,他们连一个守卫的也没有!”
“他们把重点布置在前村,不考虑到会有任何人由后山的峭岩峻壁摸索下去,况且这儿是蛇窟……”
“不!哈德门偷走了大批的捕兽机,也许在这个缺口里所布置的全是陷阱!”
“唉,可怕!”里卡度同意仇奕森的说法。
彭澎向他们两人爬行过来,情绪紧张地说:“你们两位商量得如何?凤姑发现了没有?我们该如何进行?”
里卡度将望远镜让给彭澎看,边说:“你现在可看看,凤姑平日的刁蛮和威风到哪里去了?”
彭澎望了半晌,他的注意力被那批围着火堆打转跳舞的武士吸引,没发现凤姑的所在处。“我没看见凤姑呢!”他说。
“你能寻着兽笼,自然就可以发现凤姑了。”仇奕森说。
彭澎笑了起来,“他们将凤姑当做野兽看待了!”
里卡度说:“凤姑被困在兽笼子里,我们若用硬攻,凤姑的安全恐怕会有危险!”
仇奕森说:“我们最低限度应该先给凤姑有自卫的能力!”
“如何办得到呢?”
“雷诺可以办到!”仇奕森招雷诺至身边,摸出腰间的左轮枪,交给雷诺的手里,一面向他授计。
雷诺的身体小,又有着混血的血统,混进村落里去不容易被发现。他可以将手枪交给凤姑,至少任何人要伤及她时,凤姑可以自卫。
雷诺的身上别着有一柄锋利的小刀,里卡度拍了拍他的肩头说:“番人的兽笼子是用木干和兽皮缚合的,假如有机会,你可以割断几段兽皮,凤姑就可以逃跑了!”
雷诺战战兢兢,甚感到恐惧。
仇奕森说:“别耽心,我们会给你掩护的!”
于是他们研究了决定的战略,大家分配了信号枪和炸药,由仇奕森、里卡度、彭澎、巴法奴四个人,分头先行炸毁他们的四座了望台,两个土人掮夫给他们把守退路。
里卡度也分了一支短枪给巴法奴,边说:“凡是持枪的土人武士一定先发制人,给他们格杀勿论!”
决策已定,他们便展开行动,仍然由仇奕森和里卡度在前领路,蛇行下山,在乱草和荆棘丛中摸索前进。他俩用长枪探路,先要寻出前路有无陷阱和捕兽机,若有发现时,即给它做上记号。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蛇行着,随时还要注意着身旁有没有毒蛇。
蓦地“拍!”的一声,里卡度手中的卡宾枪被捕兽锥夹住了。
也幸好他是伸着卡宾枪去撩拨前路的一丛草堆,触着了捕兽机的机关,假如说他是冒然踩上前去的话,那情形是不堪设想了。
由于番人们猛击着梆鼓,摇头摆脑像乐极忘形似地在跳着舞,捕兽机的声响,却没有被发现。
“好险,幸而早计算好,他们会在这一条缺口道上布置陷阱!”仇奕森说着,爬上前,帮同里卡度将捕兽机撑开了,取出被捕兽机钳住的卡宾枪。
“相信还会有其它的陷阱呢,我们千万要小心!”里卡度说。
彭澎爬了上前,情绪很不安地说:“那些番人围着火堆乱跳乱蹦的,他们的用意何在?有着什么含意呢?是故意吸引我们注意么?”
“他们是在备战!”里卡度警官说:“听梆鼓传达的意思就可以知道了!”
“备战为什么要跳舞?这是很不可能的事情……”
“土人的脑筋简单,用这种方式容易使他们集合,以跳舞的热闹提高作战的情绪!”
彭澎诅咒说:“梆鼓的声响,把脑袋都震得昏沌沌,真烦极了!”
仇奕森安慰他说:“现在我们的战略,是以一当百,要冷静一点!”
他们一行继续蛇行下山,连续发现有好几个陷阱,是挖好了的泥坑,上面架有软竹和蒲叶,虚掩上泥土和乱草,不论人兽踏到上面,一定会掉进坑里去。番人的习惯,在泥坑底下,削竹为刀,密层层地在坑里布满了,谁掉进去了准保没命。
渐渐地,和村落更接近了。村前的地面,布了好几个哨眼,手执长矛,呆若木鸡,虽然有任务在身,但是野人还是野人,却在羡慕着那些围着火堆在跳舞的。
仇奕森打了手势,吩咐大家谨慎,小心摸索上前,忽的一踪身,兜手用腕臂夹住了一个哨子的咽喉,使出生平气力,没命地压下去。
那个野人,呼吸窒息,刹时间无声无息地倒下去了,里卡度再窜上前用枪柄向他的头上猛击了一下,他便安静地躺下了。
仇奕森招雷诺上前,指点他混进村落里去时该走什么路线,潜至凤姑被囚禁着的地方给凤姑传递武器,并将兽笼子绑着的带子割开。
雷诺是战战兢兢的,他好像有点丧魂落魄,犹豫再三,经仇奕森一再鼓励,终于硬着头皮,按照仇奕森的指点匍匐而行,混进村落。
雷诺终归是孩子,有生以来还没有遭遇类似像这样恐怖的场面,大家全为他捏一把汗。
番人们围着火堆,仍在疯狂地舞着。
“摩特毛”族人,好像有重男轻女的迹象,武士们围着火堆跳舞,妇孺却围在另外的一旁,她们同样的在跳舞bbr>99lib?,好像就是不能和武士混在一起似的。
土着番人男女分别只在胸部上,其余地方根本分不出他们的性别来,他们的上身都是赤裸的,妇女们跳舞,乳波颤动,幌荡幌荡的,煞是好看。
雷诺须要越过他们,才能到达长屋,好在他的肤色及长相和那些野人们没有多大差别,很容易的便混过去了。片刻之间,他已钻进屋底下去了,由长屋过去,便能到达凤姑被囚禁着的地方。
仇奕森、里卡度、彭澎、巴法奴四人,见雷诺已经可以达成任务,互相打了手势,遂分道而行,各人摸索向了望台去。
番人们的歌舞仍在继续,而且好像是愈来愈起劲了。哈德门过瘾地高踞在他的王座上。
过了不久,“劈,劈,劈……”那是信号枪的声响,只见一连串,一枚一枚的火光升了天,有红的、有黄的、有蓝的、有白的,像流星似的奔上了天空,形成万点花朵,像天女散花,又渐渐落下来,像是照明弹……
那些野人们非常吃惊,歌舞刹时停止了,梆鼓也停了声息。这又是仇奕森的诡计,耍了把戏,他利用信号枪弹吸引番人的注意。
“土皇爷”哈德门自幼在平地长大,懂得很多文明生活的知识,他立时警觉,知道是追兵到了。平日跟着他的那些已经懂得用鬼枪的土人孩子,也曾经看见过烟花,不以为奇。
但是那些刚被征服的野人武士,却全傻了,他们误以为是天神在发怒,也或是魔鬼已下凡,集体惊惶地抬着头,凝视着天空。
哈德门叽呢哇啦地用土语叱喝起来,吩咐武士们全体备战,各把守自己的岗位,但是谁也没理睬他。野人们怕看那些朵朵形色发亮的花朵,甚至于有些已弃下他们的武器以双手蒙着了脸,或是已经跪到地上去祷告请天神息怒,形形色色就是不听哈德门的指挥。
“闵家花园”的那个女佣摩洛出现了,她由长屋仓惶奔了出来,只见她身披着豹皮和项间饰物,头戴高耸的羽毛冠,那是巫师的打扮,向着哈德门指手划脚的,大意是教哈德门指挥大家作战。
只有哈德门由“闵家花园”带来的几个持长短枪的孩子武士仍听指挥,他们奔走着,加强几个“战略”岗位布署。
正在这时,蓦地一声爆炸,火花冲天,东角门的一座了望台榻下去了。跟着“轰,轰!”村子的四周了望台全被炸毁,把守在了望台上的武士立时丧生。他们都是哈德门由“闵家花园”带来的,受过哈德门严格训练懂得用枪械的武士。了望台被毁灭,哈德门非但损失好几个武士,还损失了许多费尽心机偷窃来的枪支。
野人们受到突如其来的袭击,情绪更乱,立时拖男带女,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纷纷躲进屋子。
“砰,砰,砰,砰……”卡宾枪声响了,一排子弹向一棵古树扫射,炸得枝桠也折了,树叶纷飞,树上同时倒下两个武士,那是喷筒队,惯躲在暗处以毒镖伤人的。
彭澎是负责由山背面向下突击的,他炸掉了了望台后也发现一棵树上躲藏着有喷筒手,省得麻烦,干脆一枚炸弹扔过去,那株大树被炸得折为二截,喷筒手由树上栽下来,脑袋炸得稀巴烂。
另外的一个喷筒手扔下喷筒,由另一棵树上跃下来。彭澎也不饶他,“砰”的一枪,喷筒手一声怪叫,便踉跄倒下去了。
那座野人村的广场上所有的武士已跑得精光,只剩下哈德门和几个手足无措持着短枪的武士。
这时候,雷诺早已趋至兽笼附近,将短枪交给了凤姑,又拔出腰刀,用力将缚着笼子的兽皮带子割开。
“哈德门,你被包围了,快些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仇奕森在广场上出现,手持双筒大号猎枪,跟着将一枚炸药罐扔进火堆里去了。
火堆内的火势正旺,炸药罐落进去,很快地就爆炸,轰的一声,火堆内熊熊烧着的火柴,有些飞到草屋顶上着了火。
一个不知死活的土人孩子举起由“闵家花园”窃盗来的猎枪,瞄准,正要向仇奕森射击。仇奕森枪快,砰的一声,铁砂子猎枪轰开了火,像一团火似地向他喷过去,土人孩子应声倒下,连站在他身畔的另一个武士也遭了殃。
哈德门满以为在“闵家花园”里学了有足够的文明人战略,岂料三两下子就被敉平了。
彭澎也露身出去了,手持着短枪高声咒骂说:“哈德门,你好好的文明日子不过,跑到山野里来做野人,怎么你不反抗了呢?你们只管出来,有一个杀一个!”
忽然,枪声响了,是那个土妇女佣摩洛用左轮枪向仇奕森射击,“砰,砰,砰……”一连打了好几枪。
仇奕森匆忙闪身落地,正要举起枪来还击之时,摩洛已奔向长屋去了。
她同样的溜进屋底,在那些高高架起的竹架子内穿行,很难用枪把她击中。
里卡度警官手持卡宾枪也出现了,他高声说:“哈德门,你盗窃‘闵家花园’的枪械,你被捕了!”
哈德门见大势已去,唯有束手被缚。
忽而,摩洛已冲至那些兽笼子的近旁。雷诺年纪小,心又慌,意又乱,他用腰刀替凤姑割兽笼子缚着的兽皮,一直没割开。摩洛赶至,这孩子还算机警的,一溜烟,躲开了。
摩洛满面杀机,用手枪对准了凤姑,高声向外喊话:“谁敢碰哈德门一下,我先杀凤姑!”
“砰!”枪声响了,是凤姑开的枪,打中摩洛的胸膛。
摩洛中枪,惶然,两眼瞪得圆溜溜的,肥大的身躯仰天倒下去了。她好像还死不瞑目呢,仍要举起枪来射凤姑。
凤姑毕生之中,从没有这样面对面的杀死一个自己所熟识的人,打摩洛的这一枪,也不知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摩洛倒下去,她自己却魂飞魄散,惶然不知所措。
摩洛死不饶人举起了手枪,正要扣扳机之际,忽而雷诺匆忙奔出来,持刀没命地向摩洛的手砍去。“嗤”的一声,鲜血四溅,摩洛的手连同握着的手枪也被砍下。
摩洛惨叫,两眼翻白,一命呜呼了。
“女人祸水……”摩洛临气绝前还喃喃地念着。
摩洛是个有领导欲的女人,她自幼一手将哈德门扶育长大,在“闵家花园”为人作佣仆,委曲求全十七八年,为的是有朝一日哈德门如能重登这王位,她就能以巫师及义母的身分高高在上发号施命。现在,哈德门登上王位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她尚未尝足这向往已久的权势就丧了命,实在是死不瞑目。可是由于平日作恶多端,落得如此下场也可谓恶贯满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矣。
雷诺为救凤姑,没命地砍了那一刀,只见鲜血四溅,摩洛死亡,把他也吓呆了,腰刀落地,立在那儿直抖索。
幸好巴法奴过来了,他拾起那把刀子,帮同雷诺,替凤姑将兽笼子割开了,凤姑即恢复了自由。
这时候,哈德门俯首就擒,里卡度警官要给他戴上手铐。
仇奕森拦阻说:“哈德门还是此地的族长,我们要给他留点余地!”
里卡度高声说:“盗窃枪械,杀人绑票勒索,我们还需要替他留什么余地?”
“不!”仇奕森指着躺在地上的摩洛的尸体说:“那个妖妇才是祸首!哈德门不过是从犯!”
凤姑持着枪气急败坏地向他们奔过来了,仇奕森一行,冒尽了千辛万苦赶来救她出险,她非但没表示任何感激,连招呼也没打,指着哈德门就咒骂:“哈德门,你为什么这样不要脸……”
哈德门已经气馁了,俯首无语。
凤姑环手指着那些番人,咒骂说:“这里的野女人这样多,你竟别出心裁劫我来做什么新娘子,真是岂有些理,混帐加一级,我们还是兄妹称呼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吃到家里来了?……”
凤姑这一骂,仇奕森机彭澎他们一起都笑起来了。
凤姑扬着枪说:“你们谁再笑,我就打谁!”
仇奕森说:“凤姑,你穿着沙龙,也真好看!”
那是真的,凤姑穿着沙龙,做了“赤脚大仙”,她本来就是够健美,这种打扮,更是曲线毕露,喷火撩人。
“做土王爷,谁都要选这样的妃子。”彭澎也讥讽说。
凤姑以枪口对准彭澎。“你再噜嗦我先宰你!”
彭澎连忙挥手,说:“凤姑娘,请把枪口调到外面去,我们经过重重惊险,就差点没吃长矛毒镖,赶到这里来就为了救你!现在吃你的莲子羹的话,那就太不划算了!”
这座野人村算是给他们敉平了,场面逐渐回复安静。那些逃走躲进茅屋里去的番人妇孺武士,一个个鬼头鬼脑地溜出来,以惶恐的心情来看热闹。
番人的眼光,对平地人多是敌视的,在形色上也不友善。
仇奕森便关照哈德门说:“关照你的族人,教他们不得再有什么反抗行动,否则我们会扫平这座村子,杀得鸡犬不留!”
哈德门知道,反抗也没有用处,他们绝非是对手,枉自牺牲许多族人罢了。
他双手一举,口中喃喃有词,像念经似的,那些番人武士便纷纷跪倒,向着他的那座“王台”膜拜。
里卡度听得懂土语,哈德门在向他的族人解释,所到的是他的友人,不会对他们伤害,一面他吩咐大家去收拾残局。
仇奕森又命哈德门将盗窃自“闵家花园”的枪械悉数交出来。
哈德门说:“我为闵家做牛马多年,这点枪械该算是给我的报酬,我是要用以镇压邻邦的!”
仇奕森说:“里卡度警官在此,任何人售卖枪械至‘魔摩岛’,是会判重刑的,窃盗罪也相同!”
彭澎和雷诺、巴法奴已经绕着四座被炸毁的了望台各处,将把守了望台的枪械全捡回来了,有大号猎枪、鸟枪和短枪。
最着重的是弹药问题,番人们也搞不清楚那一种枪该用什么弹药,每具尸体上都有乱七八糟一大把。
里卡度警官叹息说:“野蛮人拿了枪,和猴子拿了刀是一样危险的!”
忽然,远处有梆鼓声响飘传,大家全怔住了,里卡度警官贯注全神,倾听鼓声意义。
彭澎咒骂了起来:“他妈的又是什么把戏?”
里卡度也感到诧异说:“那是战鼓!”
在广场上的那些土番们起了阵阵的混乱,惶恐不迭,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哈德门忽的扯住了仇奕森说:“仇先生,我们已往是无怨的,现在,我请求你给我帮忙!”
“我能帮忙你什么呢?”
“请你把枪械发还给我,这是一场我族人生死存亡之战……”
仇奕森不解,说:“怎么回事?”
“我母亲的堂兄,杀害了我的外祖父,篡了族长之位,好容易我将他和他的恶党赶跑了,现在他又集合了全力向我反攻。这是一场空前未有的生死搏斗,恐怕要血染‘魔摩山’呢!”
仇奕森叹息说:“唉,你好好的有平地生活不过,回来争夺这野人村做什么?”
哈德门摇首:“我在闵家的地位,比奴隶还不如,在这里我是一族之长!”
“这野人村有什么前途?”
“我现在求你,把枪械发还给我们,否则我们的族人没有抵抗能力!”
“枪械管制的问题,是里卡度警官的权力!”
战鼓的声响愈来愈接近了,哈德门恐慌不已,他忽的扯着了仇奕森的胳膊,异常紧张地说:“仇奕森,我曾多次救你性命!”
仇奕森一愕,说:“我今天没杀你,因为我欠你一命,你们的大祭典时,摩洛用掺毒的食物害我,你一连两次将我的食物碟子打翻。”
“还有一次,你搜索摩洛的屋子时,摩洛躲在暗处,打算用毒镖杀你,被我用石块向她袭击,将毒镖斜里打歪!”
“这样说,我欠你两命了!”仇奕森说。
“不管你欠我一命或两命,现在,敌人实行屠村而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须要反抗,请你把枪械还给我吧,要不然,你将会看见我的族人尸横遍野……”
仇奕森便和里卡度警官商量。哈德门的族人,已在广场上惶恐不安了。
里卡度说:“我们要阻止这场战争!”
哈德门说:“这场战争,谁也阻止不了的,你们是我的客人,我须得保护你们的安全!”
里卡度说:“唉!我已经说过了,把枪械交给野人,等于让猴子拿了把刀一样!”
倏地,杀声大起,番人们如排山倒海地涌到了,哈德门即向他的族人下令抵抗。
哈德门的武士们已遭受到一次的败北,军心大乱,斗志全失。他们犹豫着,集合在广场上,窃窃地议论着。
一片杀声,攻进了这座村落。首先是飞进一些长矛和镖,跟着,几个身涂油彩的野人摸进村子里来了,第一个照面,抓住了几个番人便杀,把头猎走了。
哈德门的族人大恐,刹时间,各自逃命,又纷纷躲进了长屋。
“把枪械还给他们,让他们抵抗!”仇奕森向里卡度警官说。
敌人刚才摸索进村,猎了头就撤退的,似是一种试探性的战略。第二次进扑,情形就不同了,他们有如排山倒海似地而来,蠭拥扑进村口,见人就杀,大有屠村之势。
“把枪械还给他们!”仇奕森叫喊着,他首先开了枪,但是那大号猎枪在这时已不显威力了,而且笨重不够灵活,每次打两发弹药就得重新装子弹。
野人的长矛、火箭、毒镖已如雨点般射过来,凤姑和彭澎也同时举枪射击了。
但是野人们用的是“人海战术”,前仆后继,如洪水般涌过来,一面怪叫怪喊的,煞是恐怖。
他们愈来愈是接近了。
“傻瓜!用炸药……”里卡度警官叫嚷着,他举起了卡宾枪来了一阵疯狂的扫射。
“哈德门,你还呆着干嘛?叫你的族人取枪械作战呀!”
哈德门大喜,取起那些集中起来的枪械高声向他的弟兄呼唤,刹时,草间屋里奔出来了一行人,多半是哈德门由“闵家花园”带来的所谓武士,他们对于用枪械虽是弄懂了,但仍显得手足无措的,也或是敌人进扑得过猛,使他们不战自乱。
“轰!”火光一闪,第一枚炸弹是彭澎扔出去的,它生了效,七八个野人躺了下去,血肉模糊的。
雷诺也燃着了分配给他的那支长型的雪茄烟,在帮同巴法奴燃点炸药的引子。
第二枚炸弹爆炸,阻挡了野人攻势的气焰,他们忽的撤退了,掉头便跑。
雷诺还继续扔第三枚、第四枚炸弹,把广场上炸得砂石翻飞,尘烟滚滚,充满了火药硝烟的气味。
“雷诺,别再浪费炸弹了!”仇奕森喝止说。
野人几乎全部退走,退出村外去了,广场上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渠,使人触目惊心呢。
火箭仍在燃烧着,长屋的篷顶也着了火,但是这时候谁也没有闲情去将火扑灭,各守着岗位,等候着敌人第三次进犯。
“他们还会再来的,大家安静着等候!”哈德门关照说。
假如凭肉眼外望,村落外根本就不见人迹,大概是他们在森林内隐蔽起来了,显得一片宁静,好像战争已经结束了呢。
凤姑趋至仇奕森的身畔,仇奕森让雷诺传递给她的一支左轮枪六发子弹全打光了。
“骚胡子,把你的弹带解下来给我!”她说。
“呵,我好久没听到骚胡子这个称呼了!”仇奕森笑着说,一面解下腰间左轮枪的弹带,又说:“凭心而说,凤姑,你穿沙龙着实比穿猎装美得多了!”
“骚胡子,你到这时候居然还会有闲情开这种玩笑!”凤姑娇斥说。
在那黝黑宁静的丛林里,忽的起了一阵单调的梆鼓声响。
“这又是什么?”仇奕森问哈德门说。
“他们在集合被击散了的残部!”哈德门答。
“嗯!那么在这个空间,我们还可以有充分的时间休息一番!”仇奕森说。
“不!他们只是被炸药的威力吓退的,很快就会重来的!”
“哈德门,到现在为止,我的心中仍有着一个悬疑,我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
“我对仇先生一直是崇敬备至的!”
“记得我抵步‘闵家花园’的第一天晚上,在月下散步时,几乎被人用飞刀暗算,过后我在园中发现了你,慌慌张张的,是否就是你要暗算我呢?”
哈德门摇头,“不!那是华云道!”
“华云道?”仇奕森一怔,有点不大相信,说:“华云道为什么要暗算我?”
“不知道!”哈德门郑重说:“反正那天晚上,我发现华云道慌慌张张地向树林里跑进去,过后我就被你发现了!”
“奇怪,这个老秃贼为什么要暗算我呢?”
“也或是他要一试你的胆量!也或是他不愿意你干预‘闵家花园’的事情!凭心说,很多人都不愿意你干预闵家的事情,连我和摩洛在内;仇先生,你是危险人物,你知道得太多了。”
仇奕森也自觉好笑,他经常好管闲事,把自己掉进泥淖里去无以自拔。“闵家花园”就是个例子,几乎把性命也玩掉了呢!可惜华云道已经丧命,死无对证了!
“譬如说,我收复一个部落,我就曾猜得到你一定会追到的,摩洛曾三番四次鼓励我杀你,但我一直不肯下手,现在不免还有点后悔呢!”
“你为什么不下手呢?”
“我们‘摩特毛族’是崇敬武士的!”
“啊,你们竟把我当做武士了!”仇奕森失笑。
“你是用枪的文明人武士!”
树林里的梆鼓声响忽的改变了,一阵急促,一阵缓慢,重复又重复的。
“这又是什么?”仇奕森问。
哈德门挥手,制止仇奕森说话,他由“王台”上跃了下去,指挥他的梆鼓手,以急快的手法击出鼓声似乎和树林外的鼓声答话呢。
里卡度警官是懂得梆鼓的,仇奕森又赶过去向他询问。
里卡度说:“对方说哈德门有外来的力量相助,现在要以武士的方式和他解决问题!”
凤姑也有点吃惊,忙问:“什么叫做武士方法?”
“那就是决斗,以胜败来决定谁来做酋长!”里卡度说。
这时候,哈德门倒是神采奕奕的,很兴奋地弃下了手中的枪械,卸下了豹皮披肩,拔出腰间的那柄锋利无比的砍山刀,站立在广场口的中间。
不久,村落口间的丛林处野人出现了,大批浑身上下涂油彩的武士拥着一个漆黑、健硕、白发苍苍的野人,他的打扮和哈德门相同,头戴羽冠,身披豹皮,腰间还有乱七八糟的饰物,相信他就是哈德门母亲的堂兄了!
武士们替他卸下了羽冠和身上的豹皮,这就是说明他们都已解除了族长的地位了。
那位老人也拔出了一把锋利的砍山刀,气昂昂地朝村子内的广场过来了。
他首先和哈德门答了话,叽哩呱啦的,那是“摩特毛”的土语,里卡度警官也觉得很难懂。
老人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念念有词地大概意思是说摩洛已死,哈德门已经没有巫师,不足为领导族人的酋长了。
哈德门却指责那老人串通了刁蛮残暴的“摩洛奇族”水鬼,将他的外祖父谋杀后篡位自封为王。他要代外祖父报仇!
老人举刀便砍,哈德门架起了刀迎接,一场凶恶的决斗便告开始了。刀光剑影,一来一往,各不相让。别看那老儿白发苍苍的,他浑身是劲;哈德门因为有一只胳膊受了伤,动作不大灵活,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这种族长争位之决斗,是不能有第三者介入的,否则决斗便不生效,两个争位的还须得合力将介入者先行解决。
老人带来的那些土番武士,已经全面散开,把整个村落包围了。在外表上,他们是围着观战,而实际上呢,可能会是有着什么阴谋。万一哈德门有失,他们便会一涌而上实行屠村的。
仇奕森吩咐大家不要光注意决斗,要严密防范外围的动静。
雷诺解开了行囊,将剩下的其余炸药全取出来了,分配给把守各要道的每一个人,只要番人有什么动作,他们便实行全面开火。
老人的攻击力量甚为旺盛,哈德门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击之力,一直在败退,似乎是且战且走。
哈德门因为负了伤,体力不支,他不得不用诡计。在广场中央高架起的土堆,已被仇奕森用炸药炸散开了。那些木柴的余烬未熄,满地星散了一些零碎的火炭,哈德门穿了鞋子,跳跃在其中,并不烫脚。未开化的番人,没有穿鞋子的习惯,脚底下便吃了亏,一不小心,火炭便灼了脚。
哈德门虚砍了一刀,跃登到一堆木柴之上,那儿还有熊熊的火焰,哈德门挥刀,在其中猛力一挑,一团烧红了的木柴便飞到了老人的脸上、身上。他受了灼痛,倏地一声惨叫,急忙向后退,可是他已被木堆围困住了。
哈德门不放过机会,急冲上前,拦腹一刀,立刻见了血。番人惨叫回身反抗,哈德门手起刀落,整个的胳膊给他砍了下来,老人便倒下去了。
哈德门好像着了魔似的,举刀乱砍,报了二代冤仇。“摩特毛”原是猎头族,战胜者要猎取对方的头颅,方算光荣。
哈德门是战胜了,老酋长已被砍杀,但是未猎取头颅还未算全胜。
在他周围的一些武士高声呼喊,意思是要哈德门割下老酋长的脑袋。
哈德门高举那把染有血腥的砍山刀,用土语高声说:“‘摩特毛族’猎头的习惯由今天起开始废止!”
土人武士的叫声更烈。
哈德门已趋至“王台”前,让他的几个弟兄给他戴上羽毛冠冕和豹皮披肩,各样的饰物也披挂上,然后向“摩特毛”神像膜拜。
他第二次又举起血刀,宣布说:“武士之中有任何人不服从命令,一律处死!”
怪嚷的声响始才逐渐平息下去。
老人已死,蛇无头不行,那些围堵在村外的野人已失去了蛇头,他们惶悚地欲实行撒退了。
哈德门却指着他们,命他们一律归降。
土番的头脑简单,他们被这血淋淋的械斗吓呆住了,尤其是统治了他们十多年的老酋长被活活地砍杀。
他们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逃命好,还是归降好。
哈德门是受过文明生活薰陶的人,他懂得进行说服,举着那柄血迹斑斑的砍山刀,口中念念有词地命令那反叛的番人归顺。
只有里卡度警官懂得哈德门在说些什么,大致上,哈德门是表示既往不究,希望他们放下武器,和家族团聚,重建家园。
“哈德门在说些什么,你们谁听得懂?请告诉我……”凤姑很着急,向着身旁的几个人问。
“你为什么这样关心呢?”彭澎得意谑笑着说。
“为什么我不能关心呢?我们是兄妹的称呼……”
“你要小心,哈德门当了族长,仍还是要娶你做新娘子的!”
“混蛋!彭澎,你耍贫嘴,我不饶你!”凤姑仍然赌狠说。
“奇怪呢!”里卡度警官也取笑说:“凤姑,你既然和哈德门是兄妹称呼,为什么他说的话你听不懂?”
正在这时,蓦地树林里跃出一个脸涂油彩,鼻子上串有铁环,头戴荆草编织的长帽,上面插有许多羽毛的野人。
他举着一支手杖,手杖上击缚了许多缩小了的人头,拉大嗓子,指着哈德门狂叫。
这一来,有一部分的野人也张牙舞爪,杀气冲天的。
“大家注意,这是老酋长的巫师,他主张替老酋长报仇,要杀退哈德门的死党……”里卡度警官向大家提出警告:“……他说,哈德门借平地人靠火枪的力量屠杀族人……”
大家的枪口一齐调转来了,对着那些有蠢动企图的番人。
哈德门仍在以说服的方式向巫师劝说,双方争吵剧烈,忽然,那巫师用手杖猛地一指,那些番人便疯狂进扑,长矛毒镖齐齐出手。
“开火!”里卡度警官一声号令,他实行先发制人,扣了卡宾枪枪机,一排子弹扫射出去,冲在前面的一群番人立时便倒下去了。
仇奕森等也帮同作战,那等于是大屠杀,番人们赤身露体的,怎能和枪弹对抗,遂相继倒下。
不愿意打仗的番人已经弃下了武器逃亡了。
彭澎仍将一枚炸弹扔出去,隆然一声爆炸,炸得木石翻飞,倒下的番人血肉模糊的。
“停止,停止……”哈德门高声呼喊,他不慎被一支长矛射中了腿部,血流如注!倒下去了。他自地上挣扎起来,仍高声呼喊:“停止……这是疯狂的屠杀……”
但是谁也没有听他的,一阵猛烈的枪声过后,差不多作最后进扑的番人全倒下去了,连那个凶恶的巫师也在内。
他的那支悬有许多人头的手杖仍插在地上,那些被猎的人头,一颗颗被炼制得如同拳头大小,发丝随风飘飘,煞是可怕。
“请停止屠杀……”哈德门挣扎起来并冲上前向他们喝阻。
“妈的!哈德门,你竟起了菩萨心肠了!你不杀他们,他们一样会杀你!”彭澎说。
哈德门珠泪涟涟,说:“我回‘魔摩岛’来,主要的目的是要改善他们的生活,把我在平地生活所学到的,带回来教导给他们……”
“你真变成菩萨了!”彭澎说。
“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我为什么不这么做?”
仇奕森便示意里卡度向空中击放信号枪,那是吩咐大家熄火的信号。接着,他问:“哈德门,你真的不打算回C岛去了么?”
“我要留在此地改善族人的生活,教导他们开化,将荒山化为良田,把野林变为果园……我在‘闵家花园’里所学的一切,要全用在此。”哈德门似像动了真感情似地,泪流满脸,泣不成声。
凤姑到底是和哈德门自幼在一起长大的,她自动在沙龙上扯了一大幅布,趋上前,为哈德门包扎为长矛所刺伤的大腿。
“哈德门,你想改变这个野人村,恐怕是无能为力的!还是跟我们回去吧!”她说。
“不!我决心要留在此,我在‘闵家花园’的地位,不过是一个野种,受大家的岐视、奚落,不如在这里做一个野人王……”
这时候,野人们都停止抵抗了,他们在等着安抚。
里卡度警官掏出了手铐,朝哈德门说:“哈德门,你被逮捕了,你不跟我们回去是不行的!”
仇奕森向里卡度警官说:“你打算控告哈德门什么罪名呢?”
里卡度说:“窃盗‘闵家花园’的枪械库!掳人勒索!”
仇奕森说:“窃盗枪械库的是摩洛,摩洛已经死了!你可以把尸体扛回去!至于是否绑票,应该问凤姑,是否被掳?也或是凤姑自愿意到‘魔摩岛’来参加哈德门的就位典礼呢!”
凤姑被点醒了,忙说:“对的,我是自动来参加典礼的……”
里卡度不乐,申责说:“仇奕森,你为什么替哈德门开脱了?”
仇奕森却说:“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
“那我岂非白跑到‘魔摩岛’来一次了!”
“你并没有白跑,至少你做了一件好事,多了一个土着酋长的朋友,将来到‘魔摩岛’办案,可以方便一点呢!”
里卡度呆想了片刻,忽的笑了起来,他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说:“你真不愧为‘老狐狸’,我全听由你的摆布了!”
仇奕森说:“里卡度警官是一位了不起的正直父母官,我相信哈德门和他的族人会永远怀念你的!并且假如说将来‘魔摩岛’开化了,而成为蛮荒中的一个乐园,就全是你网开一面之功了!”
里卡度被仇奕森的高帽子罩得无可奈何,耸了耸肩膊说:“好吧,反正我这趟到‘魔摩岛’来,是纯粹为了交朋友啦!”
忽然,梆鼓击起,首先传递到高山上,高山上有梆鼓声响应,继着传递出去,渐由近而远,但那只是平和友善的数声。
凤姑对里卡度的看法也大为好转,她插嘴说:“呵,里卡度警官你真好,我求你原谅从前所有我对你不友善的地方。”
里卡变不作正面答覆,反向凤姑取笑说:“凤姑,说老实话,我还不知道你是预备留在这里做新娘子,还是要跟我们回C岛呢?”
凤姑即刻露出愠色,说:“我已经警告过任何人不得再向我取笑!……”
里卡度连忙点头,不再回嘴,但他又向仇奕森取笑说:“老狐狸,相信我们再走出去的时候,不需要再由蛇窟走了吧?新酋长会派99lib?仪队相送,再也不会有任何人向我们侵犯了!并且假如我在‘魔摩岛’交不着朋友也没关系吧,老狐狸会替我把尸骨运回去的,对不对?哈!”
仇奕森却说:“那些枪械问题,警官打算如何处理?”
里卡度做个鬼脸说:“一个王位,不能没有自卫的武器,反正是这么一回事,你们中国人有一句古老的俗语,‘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
凤姑大喜,转告了哈德门。
哈德门感激涕零,他即招集了他的梆鼓手,关照他们击鼓,通知全岛“魔特毛”族的战事平息了,所有逃离的族人应该返族,接受安抚。
不久梆鼓的声响又改变了,变成了极度使人兴奋的声响。
那是哈德门的主意,他要设宴款待由远方而来的客人,举行庆祝大典。
村落里血迹未拖,火药的硝味未除,番人们已经在收拾现场,所有的尸体全被移走,重新架起了火堆。他们好像是很健忘的,刹时间就歌舞起来了。
哈德门要尽地主之谊,吩咐宰杀了两头山猪,以烤山猪飨来宾。
由“闵家花园”带来的酒仍有,哈德门一并拿出来待客,土番们表演了特别的歌舞,他们互相乾杯。
里卡度、仇奕森等人经过竟日竟夜的劳顿,着实也疲乏不堪,加上几杯酒下肚,未至宴会散时,他们已昏昏欲睡。不久即席地而卧,睡熟了。
当仇奕森张开眼睛时,艳阳已经高照,凤姑畏缩在他的怀里睡得正香呢。
仇奕森爬起身来,只见里卡度、彭澎、巴法奴、雷诺等人仍躺在地上直打呼。
彭澎的身旁有两只空着的酒瓶,他是抱着酒瓶睡觉,丑态难以形容。
仇奕森抚着脑袋,仍觉得是昏昏沉沉的,好像有点飘忽,又带着神经痛,这是怎么回事?他睡得这样死,好像忽然失去知觉似地睡着了,这是很少有的现象。
“莫非酒里面掺有蒙药?”他喃喃自语说,举目四看,广场上竟连一个人影没有了。哈德门和他的族人到哪儿去了,岂不奇怪么?那熊熊烧着的火堆,余烬未熄呢。
仇奕森再一摸身,再看里卡度他们的身旁,糟糕了,他们所有的枪械已告不翼而飞,全不见了。
是中计了么?哈德门利用蒙药,将他们昏迷了,然后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仇奕森立刻将里卡度推醒。
里卡度也呼头痛。“怎么回事?”他说。
“你的枪械呢?”仇奕森问道,一方面将凤姑、巴法奴和雷诺也一并唤醒了。
“糟了……”里卡度发现枪械失窃,大感恐慌,他跺着脚说:“野人终究是野人,不能对他们太善待的……”
彭澎是饮了过量之酒,直在呼头痛不已。“哼,反正我们是拼死来的,十成是活不着回去了!”
雷诺最是惊恐,因为他用当作枕头的炸药包不见了。“完了,我们全完了……”
凤姑爬起了身,也一眼就看到村落四周被炸毁掉的四座了望台又重新建起了。
番人们的建设也真快呢!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那是距离天亮前后没有多久的事情。
“噢!了望台上有人把守着……还持了枪的……”雷诺叫喊着。
“他们是负责监守着我们的。”里卡度说:“现在我们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了!”
“我们束手待毙么?”彭澎愤然说:“多少总要拼他们几个!”他开始在身旁找寻可供应用的武器。
“且慢!”仇奕森挥手命令他们冷静。“假如哈德门要杀我们的话,他在我们睡熟时,早就可以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也说不定他不给我们好死!”彭澎说。
仇奕森环视了四周,矜持着说:“哈德门和他的族人一定在附近!”忽的,他发现广场上有着一只桶形的梆鼓,便向里卡度警官说:“你是研究这些的,懂得怎样运用,何不教哈德门出来和我们面对面说话?”
里卡度抓着头皮。“我懂得听,但是真实的还未运用过呢!”
“不妨试试看!”
彭澎自言自语的:“妈的,假如哈德门出现,我非杀他不可!”
“现在不是莽撞的时候!”仇奕森说。
里卡度便去击鼓了。鼓声咚咚,还满像那么回事。
片刻之间,远处的树林里起了梆鼓声的反应,一阵接一阵的,好像和里卡度警官是在对答。
“里卡度警官的击鼓技术还真管用呢!”仇奕森含笑说:“居然还通上话了!”
“哈德门怎么说?”凤姑很着急地问。
里卡度已扔下了梆鼓,双手叉腰,面对着村子广场上的进口处。
不久,哈德门已经在村口间出现了,他回复了他平常的形状,除了一条短裙以外,身上连什么披挂乱七八糟的饰物全没有了。
哈德门只是一个人,没带同什么侍卫,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广场上跑过来了,由于他的腿部负了伤,所以一跛一跛的。
里卡变似乎仍在生气,和哈德门交涉,说:“我们放你一条生路,不料到你反用卑鄙的手段,悄悄地用蒙药窃盗了我们的枪械……。”
哈德门摇首说:“我要建立这座小村成为和平乐土,以后凡是在村子里的人,一律禁止携带武器,这是新法令!”
“那么我们的枪械呢?”
“你们的枪械一律放置在村口的长屋里面,你们要出村去时,随时都可以拿走!”
“这样也不需要在酒中放置蒙药呀!这手段太卑鄙了!”里卡度说。
哈德门说:“我知道你们必然是不肯的,逼不得已这样做,因为我须要以身作则呢,否则无以建立我的威信!”
仇奕森又帮同哈德门说话了:“哈德门所说的不无道理,他是一个新酋长,要建立新的法规!”
里卡度说:“你知道缴一个警官的枪械是什么罪名?”
仇奕森说:“警官当然要比普通一般的人守法,入乡随俗,土着的部落也有他们的法规!”
里卡度气恼得直跺脚,说:“仇奕森,你为什么老是护着他说话?”
仇奕森指着村口说:“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呢,村口间挂有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的是‘里卡度’的字样!哈德门没忘记你的恩德呢!”
里卡度仔细向村落的进口间一看,果然的,好大的一块木牌,上面还是用彩色漆涂绘的,土里土气地写着“里卡度村”一行英文字,其中的字母还写错了一个。
“这……这成什么名堂?”里卡度大窘。
哈德门笑着说:“为了纪念我的友人,譬如说,通村口的这条大路,我称为‘仇奕森路’……”
仇奕森一怔,说:“怎么?连我的名字也扯上去了?”
凤姑大笑不已,说:“将来这座野人村文明之后,你们都成为历史人物了呢!”
仇奕森向凤姑说:“你先别讥讽我们,相信哈德门是不会忘记你的!”
“当然,凤姑曾是这里的一夕王妃……”彭澎在旁插嘴说。
凤姑悻然地踢了他一脚,说:“你少给我耍贫嘴!”
哈德门便说:“我准备雕塑一尊神像,那是纪念凤姑的,我的族人会朝夕膜拜!”
“嗨!凤姑将是他们的女神了!”仇奕森笑着说。
凤姑脸有愠色,指着哈德门说:“我还没有死呢?干嘛为我雕像膜拜?”
“这是我们‘摩特毛’族的习惯!”哈德门说。
“你用什么纪念闵三爷呢?”仇奕森又问。
哈德门便指着那座“王台”,说:“这就是纪念闵三爷,他老人家永远高高在上!”
“妈的,就是没有纪念我的呢!”彭澎在旁以开玩笑的语气说。
“有!凡是今天到我这座村落里来的朋友全有!”哈德门指着村落四周重新建起的四座了望台,说:“这就是纪念你们的,彭澎、巴法奴、雷诺、萨菩和圣加!”
“萨菩和圣加是谁?”彭澎怔怔地问。
“萨菩和圣加是你们带来的两个掮夫呀!”哈德门指着山背后两个早已经准备好行装的掮夫说:“你们的东西,全在他们的行囊里,一件也不会少的!”
仇奕森哈哈大笑,说:“哈德门,你也真周到!”
这一来大家全笑了,形成一片欢乐的气氛。
“我们应该离去了!也许C岛还有许多事情等待着我们要办呢!”里卡度警官说。
凤姑要索还她的衣裳,哈德门也早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她的猎装、衬衣、短皮靴,裹做一团,全置在王台的旁边。
凤姑找了一个可以更换衣裳的地方,将沙龙脱下,换上了她习惯穿的服装。
梆鼓声又响了,那是传递送客的信息。
哈德门选好了二十多名精壮的武士,给他们做护卫,已列队守在村口之间。
仇奕森等一行人便启程了。
哈德门亲自送了一程路,向他们挥手话别,说:“假如有时间,希望你们常到这里来游玩,我会感到光荣和无限的欢迎!”
彭澎喃喃自语说:“来一次已经够受了,还有兴趣再来么?”
仇奕森向他说:“你别小视哈德门,也许在数年之后,哈德门真会将这个天地建设成世外的桃源呢!”
“算了,就算天堂我也不高兴再来了!”彭澎说。
有“摩特毛”族人的武士相送,他们的回程倒是十分顺利的。
“魔摩岛”的蛮族很多,但“摩特毛”族是著名的大族,他们的武士凶狠善斗是著名的,一般的蛮族多不愿意去惹他们。
越过了高山,穿过了原始丛林,到达平原,不久就是海滨了。
哈德门派的武士携带乾粮和水果,原是供他们午餐用的。
仇奕森命雷诺在海畔放了红色的信号枪,一团红烟上升,在高空间散开了花朵。
在海洋对过的许多礁石丛中,便驶出了那条游艇,匆匆地向岸边靠拢过来了。
掌船的是巴法奴的好朋友,他驶船的经验虽然老到,但是到“魔摩岛”里来还是头一次。信号枪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但是当他的船将要拢岸的时候,蓦地发现岸上有着大批的“摩特毛”武士,掌船的大为吃惊,急忙一个大转弯,又向海面上飞驰出去。
仇奕森急忙高声呼喊:“不要紧,这是相送我们的番人呢……”
掌船的不肯相信,后来还是由巴法奴向他解释,这家伙始才半信半疑地将游艇靠了岸。
那些野蛮人虽然不害人,但是模样却是吓人的。
他们一伙在岸边用了午餐,仇奕森将所剩下的罐头赠送给那些番人武士,交了朋友,始才登上了船。当游艇驶离海湾时,那些武士仍呆立在岸畔以目相送呢。
彭澎松了一口气,说:“到现在为止,我们才算死里逃生了!”
雷诺到底是小孩子,恐怖的时间已经过去,他的情绪轻松了,说:“其实也是满好玩的呢!”
彭澎便说:“哈德门有意想请你再来作客,你有兴趣么?”
雷诺摇首说:“玩一次就什么都够了!”
里卡度警官矜持着,一直没有说话。
仇奕森问:“你在想些什么呢?”
里卡度说:“我在考虑,回C岛去之后该如何交差?”
仇奕森说:“这岂不简单?你的‘管区’该扩大了,连‘魔摩岛’在内!”
天色傍晚时,游船已渐近了C岛。
那时候,夕阳的余晖已沉向海平线的边缘,活像一盏灯笼似的,在水平线上眨着眼睛,闪露出万道金蛇,在海面上荡漾。
航线所驶的方向,正对着了“闵家花园”所辖下的地界范围。仇奕森顿觉得有了异状。在通常的时候,“闵家花园”的灯光是不到黎明时不会熄掉的,这时候,正该是掣开电门的时间,为什么整个的“闵家花园”是乌灯黑火,像笼罩着一阵愁云惨雾似的,可以说是连一点灯光也看不见。
莫非“闵家花园”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了么?
“不必到C岛的码头上去了,我们就在此找地方拢岸吧!”
仇奕森吩咐说。掌船的那个土人略感恐慌,说:“现在正值潮涨,这海湾上水流湍急,海沿上尽是暗礁,太危险了……”
忽的,只听得“砰,砰,砰”一连串枪声。嗳,那枪声正发生在“闵家花园”内呢!
“啊呀,好像是在大厦附近!”凤姑着了急说。
仇奕森便向巴法奴和雷诺商量,说:“你们两位熟悉水性,可以在这里找地方登岸么?”
雷诺没有把握,反问巴法奴。
巴法奴看着海沿上的情形,有点困惑。海面上因为起了风浪,正值潮涨,风浪是向着海岸冲击的,海沿上暗礁又多,人力究竟是有限的,若被潮水带着在暗礁上刮过,立刻就会受伤。
“恐怕会受伤呢!”巴法奴说。
仇奕森说:“我记得有一个暴风雨的晚上,有一批番人在这附近登岸,杀死了‘闵家花园’的土人孩子,然后从容撤退,他们还是利用浮木渡海的!”
“啊,那必是‘摩洛族’人的水鬼了!”巴法奴说。
“你没有办法试试看么?”
巴法奴即脱下了衣裳,硬着头皮说:“好的,我试试看吧!”
砰,砰,砰……又是一阵枪声,发射地甚远,很像是发生在“闵家大厦”附近。
“不要是海贼们趁我们离开‘闵家花园’之际趁虚进犯吧?”彭澎惶恐地说。
仇奕森有点着慌,他心中暗暗估计,闵家大厦内,闵三江连他的大女儿、二女儿及女婿柯品聪,加上四名枪手,总共不过八个人。假如说,海贼们进攻,是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的残党汇合,他们的力量就无可估计了。
巴法奴已下了水,他奋勇地向海岸泅过去。浪涛汹涌,不时的,他被潮浪卷扑到海平面下去。
仇奕森关照掌舵的尽量将游艇跟着巴法奴徐徐的驶进。
巴法奴趁着潮水被冲走得很快,游艇只有紧跟随着他。
雷诺蹲在船头前,为巴法奴耽忧,他喃喃地说:“恐怕巴法奴会办不到呢!”
里卡度说:“既然这样,我们何不干脆到公用码头上去登岸,那也省不了多少时间!”
仇奕森说:“不!假加是海贼进攻,他们不会预防我们在此登岸,其余的地方,恐怕他们会有布置了!”
不久,巴法奴已泅到一块离海岸很接近的礁石,爬了上去。忽的,他又跃下了水,重新向游艇泅了过来,搭着艇舷,指着海岸前端,喘着气说:“那边有一条船,靠在岸边呢!”巴法奴一急起来,土语就又出笼了。
雷诺机警地马上为他们双方做翻译。
“什么船?”仇奕森急问。
“好像是海贼船!我们在槟榔礁攻击过的一条!”
“啊!那就是袁大麻子……”仇奕森更为着急。
最奇怪的莫过于是海贼船竟敢拢至岸边登陆,他们是得到情报知道“闵家花园”已成了“真空”的状态么?
“海贼么?那正好逮捕他们归案!”里卡度警官说。
“海贼船上的灯火亮着么?”仇奕森又问。
“船舱是亮着的!”
“那么船上有海贼把守着了?”
“但是也像空船呢!”巴法奴说。
“不管,我们先摸掉他们的船再说!”仇奕森考虑准备行动。“你还有把握泅泳上海贼船么?”
“大概没有问题!”巴法奴说。
“我们由正面过去,假如船上有人的话,我们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设法爬上船去!”
巴法奴点头:“假如是空船,我在船头上举灯通知你们!”
仇奕森说:“你要切实注意,海贼们是不讲人道的,你不杀他,他必杀你,遭遇时不必留情!”
巴法奴说:“我的身上有匕首!”
“带一支枪去!”他将腰间的左轮手枪取出,用油布包裹起来,交给了巴法奴。
风浪仍汹涌着,巴法奴一仰身,沉下海水去了。他像条人鱼,刹时间又已游至大礁石的上面去了。由那地方,他可以看见海贼所在的位置。
不久,巴法奴又跃了下水,向海贼船潜泳过去。
仇奕森接过了驾驶游艇的舵盘,开足油门,猛然向海贼船所在的方向驶过去。
绕过海湾,果然的,他们已经可以看到一艘“大眼鸡”靠着浅滩停泊。
仇奕森驾着船猛冲过去,将要接近时,他举起猎枪对着船便打。
砰,砰,砰……立时船上火光闪闪,向着他们还击,证明了那并不是空船。
“是一支枪在乱打,证明船上只有一个人留守着!”仇奕森说。他已掉转船头,驶出射程距离外去了。
海贼船上只留着一个人就好办了,他们只要能掩护巴法奴摸上船,就可以将他解决,断了海贼们的退路。
“大家注意,集中火力,向他攻击!”仇奕森说:“相信巴法奴早已经摸至船边,在伺机登上船去呢!”
于是里卡度、凤姑和彭澎,已经在船头上各守了一个据点。里卡度和凤姑用长枪,彭澎用短枪,一齐向海贼船上火光闪出的地方瞄准了。
仇奕森把着舵盘绕了一个圈子,又对准海贼船猛冲过去。可是这时候,那条海贼船上,竟朝天空打出了两响信号枪。两团鲜红色的火花在天空间爆开,散开了万点花朵,又如流星似地堕了下来。
留守在船上的海贼可能是通知攻进“闵家花园”的海贼帮,向他们紧急求援呢!
游艇已经和海贼船接近了,仇奕森一声呼喝:“开火!”
里卡度、彭澎和凤姑,三个人三支枪,以连环射击的技术,没命地向着海贼据守着的地方打去。
枪声如麻,仿如大战场一般。海贼也没命地还枪,以一支枪和他们三条枪对抗。
海贼船上开了枪,火光闪露处,正说明了他的所在处,成为他们的目标靶子。
里卡度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警官,打“死靶”他很有把握打中,“活把子”,他连一点“辄”都没有。游艇是以全速前进,海面上风浪又大,船身一颠一簸的,等于是打活靶一样。他连打了七八枪,根本是在浪费弹药。
彭澎是打乱枪的朋友,能“蒙”中了一枪,谁就活该倒霉,他对自己的枪法也是毫不信任的。
最自信的还是凤姑,她的射击技术和飞刀都是经由闵三江亲自传授的。
她用的是长射程的猎枪,连打了几发子弹之后,忽然海贼船上不再还击了,火光灭去,很可能是留守船上的海贼已经丧命,倒下去了。
凤姑很满意,拍了拍她手中的猎枪,那原是她私有的财产,由她借给金姑用,金姑又借给了仇奕森。这时候仇奕森须要驾船,便又还到她的手里去用以歼灭贼人了。
海贼船上不再有人反抗,便证明了是留守船上的贼人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也可能是中弹丧生了。
凤姑很骄傲,举起她手中的猎枪,说:“这全是我的一支枪的功劳!”
仇奕森说:“你且慢高兴,说不定是巴法奴爬上船去,将那歹徒解决了呢!”
凤姑说:“不!我可以告诉你,百分之一百是我的猎枪击中的!”
仇奕森说:“你别太自信了,瞧,船头上已移出了一盏灯,那是巴法奴和我约定好的暗号呢!证明他早已经上船去了……”
在那漆黑的沿海上,海贼船上的灯光是异常单调的,有一支洋油烛在向船头上移动,大家全可以看得出来。
雷诺很高兴,叫喊着说:“对了,船上的人影我可以认得出来,他的头发,像一丛乱草,几乎容易认得出来……”
凤姑很不服气,说:“我们待会儿上了船,就可以知道了,海贼会被什么样的弹药击中的!”
两条船渐并拢了,巴法奴已经在船头上露出脸向他们招呼,并抛下了绳缆。
仇奕森向雷诺询问说:“我们还有多少炸药?”
雷诺说:“只管放心,足够炸掉一条海贼船!”
绳缆结妥当之后,里卡度警官是第一个登上海贼船去的,他利用爬山石的技能,攀着绳索,一蹬一纵就上去了。
凤姑竟欲逞强,但是她办不到,贼船游艇高低相差差不多有丈多高。
凤姑抓着了绳子,跳跃了多次,但是仍上不去。这也是因为风浪的关系,并拢的两条船时开时分,看得不准,跌进两条的夹缝里去,不是丧生,至少也会夹断一条腿。
凤姑有点胆怯,她上不去。
彭澎是急性子的人,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了绳缆就向上蹬跃。海贼船的船身是湿滑的,一踏偏了脚,就会滑下去。掉在海水之中还不打紧,若掉在两条船的夹缝之间,整个人将会被挤得粉碎。
他踏滑了脚,幸好绳缆抓牢了,没掉下水去。船头上探出巴法奴的脑袋,他伸手扯了彭澎一把,算是将彭澎扯上了船。
仇奕森跟着上了船。
那留守在船上的海贼仆倒在甲板上,他的背脊插有一把尖刀,证明了他不是被枪击中的,而是被巴法奴暗算,由背后将他刺杀。
假如说,凤姑知道这真实的情形,真不知道会怎样的失望呢。
仇奕森看过了两条贼船之后,说:“我们只要爆掉他们的引擎,折掉他们的桅杆,海贼们便没有退路了!”
彭澎已用绳索,将装载炸药的行囊吊上来了。
凤姑在汽船之中仍高声问:“贼人是被枪击中的么?”
彭澎正要摇头,仇奕森已露出身子来向她说:“凤姑,不错,是被猎枪击中的,证明了还是你的枪法准确!”
凤姑大喜,自满地说:“到底我是击中了一个海贼!”
彭澎不解,怔着仇奕森说:“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让她自满,省得她上船了!”
于是,里卡度警官和彭澎都帮着忙,自行囊之中取出了四罐炸药——两罐缚在船桅上,另外的两罐塞进轮机舱的引擎之中。
将引线牵得极长。仇奕森关照巴法奴,待他们离船后,点着了引线就立刻跳水。
巴法奴唯唯诺诺。
仇奕森、里卡度、彭澎三人仍由上船的地方回返汽艇上去,命掌舵的将汽艇驶往沙滩拢岸。
仇奕森跃上浅滩,接着船缆,正打算要把汽船拽上浅滩之际,他忽然拔枪。
原来是靠左滩头的树丛中忽然有人拨树出来。
“什么人?”他叱喝。
“砰,砰!”对方竟然先行开枪。
仇奕森急忙滚身伏在浅滩海水之中,举枪还击,砰,砰……
树丛中倒下了一个人,另外的一个拧头就跑。
大概这是海贼,发现海贼船上射出紧急求援的信号枪,特地赶来察看的。
巴法奴在海贼船上,已经将炸药引子点燃了。他立刻跃了下海,潜泳到了汽艇之畔,和仇奕森他们集合了。
轰然两声爆炸,火光闪闪,船桅折了,轮机舱的甲板也飞上了半空中。
轮机舱内的机油着了火,熊熊地焚烧了起来。假如再燃烧及了燃料,相信整条的船就会毁掉了。
海贼们已攻进了“闵家花园”,枪声还不时断断续续的,不知道闵三江他们采取的守势如何?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一伙人赶回来了没有?假如说,单凭闵三江和金姑、银姑、柯品聪及几个枪手来抵抗的话,那力量是太薄弱了。
袁大麻子和方家的兄弟是否集结起来一起进攻,也不得而知,仇奕森的内心中实在焦急不已。
海贼船专在“闵家花园”人力单薄时进攻,必然是有内线的。什么人是奸细?这个人必须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仇奕森和里卡度商量,欲分两路向闵家的大厦进发援救。
里卡度说:“你们的力量不够,若人力分散更会被海贼所乘。不如大伙儿同行,乘汽船到市镇去,召集所有的警力……”
仇奕森说:“你们总共不过还有四个警员,远水不救近火!再到市场去赶回来,恐怕来不及了呢!”
彭澎也参加了意见,说:“相信海贼们进攻‘闵家花园’已不是很短的时间了,枪声不绝,市镇上的警员听见枪声,早会进入‘闵家花园’去了!”
里卡度警官说:“你就不知道了,‘闵家花园’和市镇隔着了有两重山,发生了有任何事情,市镇是绝对听不见的!”
仇奕森考虑了老半晌,也觉得里卡度所说的有道理,于是接受他的建议,大家集伙登岸,赶往闵家大厦援救。里卡度警官将要乘艇驶往市镇去招集警官,分作两路扫荡海贼。
凤姑、彭澎、雷诺等相继跃上了岸。仇奕森先检查武器,他们炸药已经只剩下两罐了,枪械的弹药也所剩不多。
里卡度警官很慷慨的,立刻将他携带来的卡宾枪和短枪,连同他的弹带全交给了仇奕森,然后命掌舵的火速驾船离去。
仇奕森在沙滩止步,向凤姑和彭澎关照说:“海贼们的人数究竟有多少我们搞不清楚,但是这一次的进攻,很可能是他们倾巢而来,我们确实要小心加以提防。海贼船上发出了信号,也有他们的人赶来察看过,被我击毙了一名,另外的一名逃回去了,说不定已经报告贼伙,布置了陷阱,正等候着我们入壳呢!”
凤姑的心中恐慌不已,她还是一片孝心,担忧着闵老头儿的安全。殊不知她根本不是闵家的血脉,那是华云道缺的德。华云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坦白向仇奕森说出真相了,凤姑和闵三江仍然蒙在鼓里。仇奕森决心不揭开这个秘密,因为这样做,很会损害凤姑的自尊心的。华云道已经命丧黄泉,是死无对证了,只要他不揭发,这个秘密会随同华云道而埋葬的。
仇奕森将里卡度警官的短枪交由巴法奴使用,互相照应着向“闵家花园”内摸索前进。
第十一章 终天抱恨
海贼们在一夜之间全体集结向“闵家花园”实行硬攻,的确是因为他们获得情报,“闵家花园”的人力是在“真空”状态之下。
当然,海贼们的奸细是早已混进“闵家花园”了,就是在那些临时雇工之中。
闵三江虽然是“江湖收山”人物,但是他对金钱仍然重视。没听仇奕森的劝告,不肯放弃这季节的收成,招募来的一批临时雇工,良莠不齐,其中就渗入了有海贼们的奸细。
他们的情报非常正确,秦文马带领了一些枪手赴M市去了,仇奕森和里卡藏书网度警官及彭澎又赴“魔摩岛”去了。
袁大麻子和方家四怪双方的残党联合起来,以“打硬仗”的方式侵入了“闵家花园”,他们直扑向大厦。
幸好被了望台上的枪手发现了,经过鸣枪之后,双方剧烈的枪战遂起。闵三江和金姑、银姑、柯品聪均自梦中惊醒,父女三人带同金姑的两个小女儿,困守在大厦之内,凭窗作战。
可惜他们的枪械库被窃盗了,弹药不够充足,父女三人也有形影孤单之感。
激战竟夜,把守在大厦外了望台的几名枪手,很不幸地竟遭了海贼们的毒手,海贼们摸进了铁丝网。
“方家四怪”的老二方虎喝令教闵三江投降,他说:“闵三江你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要是怜你的女儿,和可怜你的两个外孙女儿,还是放下枪械投降,否则等我们杀进来就鸡犬不留!”
闵三江非常哀伤,在他的毕生之中,由干海船帮到替菲律宾人打游击,始终还未有吃过败仗,更不知道“投降”两字作何意义。
毕生叱咤风云,这时候被围困在大厦之内,陪伴着他的,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女婿和两个乳臭未干的外孙女。
闵三江自己的性命不足惜,但是孩子们太无辜了。
他持着枪,据守在大门口间,一排飞刀,排列在他的身旁,那是准备作决死一战的,飞刀一出手,任何人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则非死即伤。
金姑、银姑和柯品聪各据守了一扇窗口,并用沙发椅桌等物堆叠起来作为屏障,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看见人影在窗前流动,就立刻开枪射杀。
由于他们的枪械库被窃,所剩的弹药不多,虽然据守着大厦,但眼看着就要弹尽援绝了,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闵三江曾经希望秦文马和周之龙等人及早由M市回来,或是等仇奕森等人由“魔摩岛”赶回来替他们解围,否则一直僵持下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闵三江除了用枪之外,并将飞刀排列在身畔,早已打算好要做最后的一拼了。
他暗暗垂泪。自从洗手归山开发这座C岛以还,就等于好像与外界隔绝,绝不再过问江湖上的琐事;但没想到江湖上的朋友仍是不肯饶他,骚扰到C岛上来还不说,几乎逼得他走头无路了。
为什么会糟糕到这个程度?闵三江自己也不得而知,他的两个女儿,金姑、银姑,和一个女婿好像是要与他共生死了。
金姑的一对双胞女儿娉娉和婷婷,在战事刚发生时惊惶得哭个不停,经过长时间的经历,情绪就比较好一些。姊妹俩也不再哭了,只守在母亲的身畔。
金姑用桌椅替她们筑了一面避流弹的屏障,毕竟孩子是无辜的,绝不能使她们受害。
袁大麻子和方虎、方犊等是发动这次闪电进攻的主要人物,也们已攻进了大厦四周所筑的铁丝网。
方虎声明过,他是为他的老大和老三报仇而来的,要杀得闵家血流成海,片甲不留。
袁大麻子却在屋外高声斥骂闵三江违反江湖上的道义。
袁大麻子斥骂说:“……妈的,闵三江,你是发了财了,买了座海岛,筑了一个王国,自己成了王爷,可是你没想想,你的钱由哪儿来的?还不是一些老弟兄拼生拼死,替你活拼得来的么?你倒是说得好听拆伙分赃,各奔前程,到今天为止,哪一个弟兄不是苦哈哈的?只有你成为大地主,划地为王,这不是搜刮了弟兄们的血汗钱又是什么?”
闵三江已毋须和他们解释些什么,这时候,已经是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多说也没有用处。反正被他们杀进了屋子,他们一家三代,准一个也活不了!唯一的希望,是秦文马和仇奕森任何一支人马能赶回来,将海贼们杀退。
闵三江是问心无愧的,在宣布拆伙收山之日,所有船帮中的财产是按照每个人的经历和等级分配的,闵三江没有亏待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袁大麻子,闵三江对他是特别优厚的。
袁大麻子自不量力,他一直有做龙头的瘾头,散伙之后,还集合了“四海帮”不息心的残党,以帮主自居,还是干打家劫舍和私枭的勾当。可是他又经营不善,以致数年下来,弟兄们叛变的叛变,被杀的被杀,散伙的散伙。
袁大麻子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来找闵三江的排头的,当然他须要有藉口才行。
袁大麻子又对着闵三江骂:“妈的,弟兄们过路,逼不得已才向你借盘费,你非但不给弟兄们照料,还布下重重的阴谋,残害自己的弟兄,你这算是当过龙头的人么?”
他好像是故意说给海贼帮的弟兄们听的,藉以提高大家对闵三江的仇恨和作战情绪。
闵三江恁怎的不和他们答话,反正只要有人在他的视线内出现,他就开枪,毫不含糊。
闵三江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所有的弹药,打掉了一发就少一发。
“闵三江,你还是快投降吧!举手出来,我们还可以留给你一个全尸呢!要不然,等到你弹尽援绝,我们可就给你五马分尸!”金钩方虎在说话。
方犊却向他的哥哥说:“老二,你爱杀谁都没有关系,把闵家的二妞和三妞留着,我们兄弟混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押寨夫人也没混上呢!”
方虎以叱斥的语气说:“我看你就是对着那个三妞着迷,告诉你吧,三妞到野人岛去了,被野人拐跑啦!”
“别说瞎话,像三妞那样的美娇娘,总不会看上一个野人吧?”
“这就怪了,她就是被野人拐跑的,我的情报最正确,要不然,我怎会知道‘闵家花园’处在真空状态之下呢?呃,大妞和二妞却是在屋子里面!”
“其实二妞也不坏,听说在三个妞当中,她是最风骚的一个呢!”
方虎吃吃笑了起来,说:“老四,你弄错了,其实大妞最好,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是做押寨夫人倒是挺能管家的!”
“哈,我们这样约定,大妞给你,二妞给我!”
这两个海贼,你一言我一语的,嗓子特别的大,大厦内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
金姑和银姑觉得不堪入耳,顿时恼了火,举起枪,对着窗外,也不管有没有发现目标,劈劈拍拍就乱打了一通。
闵三江制止她俩说:“不要光火,我们要节约弹药!假如我们压制不了自己的话,那就是中了他们的计了!”
果然的,海贼就对准了金姑和银姑所在的窗户开火。
“看来他们的弹药也不很充裕,也同样在节省子弹呢!”银姑说。
“当然,现在是时间的问题,谁能忍耐,谁就胜利!”闵三江 90d1." >郑重地说道:“他们的心情,比我们更为焦急,到底我们还是守在屋子里面,只要援兵一到,他们就会不战而溃了!”
“秦文马他们早应该回来了,为什么连一点音信也没有呢?”银姑忧伤地说:“凭我们几个人,恐怕维持不了多久啊!”
闵三江说:“要忍耐!俗话说:邪不胜正!海贼帮永远不会成功的!”
金姑不时要看顾她的两个孩子。这对可怜的孩儿,自出娘胎后,一直就没过过好日子,一直是多灾多难的,实在太可怜了。
“假如当天,我们报了案,该多么的好?”她说。
“别再自怨自艾了!”闵三江说。
忽的,柯品聪由二楼上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拉大了嗓子说:“喂,我看见天空升起信号枪的信号弹,是鲜红色的……”
闵三江用手中的长枪捅了他一下,说:“你站在这对着窗口的地方,是最容易挨枪弹的!”
柯品聪急忙蹲了下来,情绪仍是那样地紧张,说:“也或是我们的援兵到了!”
“嗯,也或是海洋上的船只出了什么意外,谁都可以用信号枪打信号,并不是我们的援兵!”银姑抢白说。
闵三江也说:“别理会任何动静,你还是牢守在楼上,以防海贼们爬屋上去,被他们攻进二楼,我们就什么都完了!”
忽然,在屋外起了一阵猛烈的枪声,海贼们像在倾全力进攻,子弹自窗外飞进来,射穿了玻璃窗,玻璃的碎片洒在屋子内的每一角落,墙壁上也是弹痕累累的。
“嘭!”挂在正梁上的一盏玻璃灯被击中了,整座灯掉了下来,摔得粉碎。
娉娉和婷婷两个孩子吓得直哭。闵三江举起枪,以连环枪没命地还击。当然金姑和银姑也不甘示弱,各占一个窗口,毫无目标地向外乱打。
“节省弹药!”闵三江又再次呼喊。
“唉,我们像是坐以待毙了!”银姑的斗志已经动摇,她颓丧地说:“我们空盼着,我看秦文马和周之龙他们是不会回来了……”
金姑过去安慰两个孩子,重新整理了防弹的设备。
“仇叔叔一定会赶回来的!”她说。
“哼!你对这个老狐狸这样有信心么?也说不定他和凤姑在一起,成了摩洛野人们的午餐了!”银姑喃喃地说。
“银姑,不许胡说!”闵三江叱喝。
方虎又在屋外叫嚣起来了,他说:“闵三江,你已经弹尽援绝了,还是快举手出来投降,免得一屋子人都命丧九泉!你不可怜自己,也得可怜两个女儿,两个外孙女呀!”
闵三江向窗外窥探望出去,就是没看见方虎的影子:这刁滑的贼人,他躲在哪里?
“方虎,你也别逞强,你们也维持不下去的,你们饿着肚子,弹药也欠缺,我姓闵的是不会屈服的。你们想活着,就乖乖的自动退走吧!”
倏地,窗外飞进来一只大芒果,由于已经过熟了,落在地上便稀烂了。
方虎又说:“我们不会饿死的,你的果园里多的是可口的芒果,你再不收成的话,它会全在树上烂掉这是多么可惜呀!”
提到这句话,闵三江倒是痛心,他辛苦开发“闵家花园”,每年唯一最大的收成就是芒果。尤其今年的芒果长得又肥又大,整个果园里充满了都是清香。他以为这一季收成之后所赚的钱,又可以添设一部分的新设备,花园的种植面积更可以扩充。岂料海贼这么的一来,一切的希望都成为泡影了。
这时候,他深觉后悔,悔不该在先时没听仇奕森建议,放弃这一年的收成,全力应付海贼的进逼。
他雇了大批的临时雇工,海贼们的奸细伺机混了进来,给海贼们传信引路……钱已经花费了不少,可是所得的效果适得其反。
仇奕森好像有先见之明,他怀疑每一个人:不信任女佣摩洛,不信任哈德门雇用土人武士——果然就是这两个人种下了祸根。
“闵家花园”的枪械库被窃了,哈德门又带了所有的武士,还绑走了凤姑,杀死了华云道,使“闵家花园”在一夜之间防务空虚。
海贼们得到消息,举全力进扑,他们父女孙三代困在大厦内——正如银姑所说的,他们好像是坐以待毙了。
银姑忽的移到闵三江的身畔,以沉重的语气说:“爸爸,为什么不和海贼们谈判一番?也许他们的要求不高,我们或许能接受的!这样就不至于再流血了!”
闵三江的脸色一沉:“你的意思是要教我投降么?”
银姑哀伤地说:“我的弹药已经只剩下两发了,假如说,想不落在海贼的手里,最后的一发,是该留给自己了……”
闵三江说:“你真这样贞烈?”
银姑惭愧不已说:“我总不能在父亲的面前丢人啊!”
“好的,你就留一发子弹给自己作准备吧!我很抱歉,在我的毕生之中,还不知道投降二字是怎么样写的。当年在菲律宾的战役中,假如说我投降日军,就不至于报废了这条腿了!”
金姑也检查她的枪械和弹带,她剩下的弹药也不多了,假如海贼再进扑,她顶多也只能维持最后的一段时间。
“你还有多少发?”闵三江问。
“六发。”金姑黯然回答。
闵三江默想了片刻,忽的将他手中的一支猎枪连同还剩下的十余发的弹带一并交给金姑,说:“你有孩子,应该尽量维持等候援兵赴到!”
金姑忙说:“不!爸爸,我们生死要在一块!”
闵三江将腰间的左轮短枪掏了出来,说:“我的短枪还有四发!六把飞刀,至少他们还须要有十个人才拼得过我!”
银姑便嚎哭了起来,“我们闵家的运道,到此终了么?……”
闵三江说:“现在我可以声明一点,就是袁大麻子、方家四怪这两个海贼帮,他们是既要钱,又要命的!所以投降是没有用的,我们唯有硬拼到底,拼至最后的一枪一弹!”
银姑呐呐地说:“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呀……”
这会儿,户外忽然寂寞了,寂静的程度显得有点可怕。莫非是海贼们有着什么新的阴谋?
“银姑,你上二楼去和你的丈夫守在一起,假如海贼们有爬屋子登楼的企图,你俩要合力将他们杀退!”
银姑愁眉苦脸的,她的战斗意志早已完全失去,她说:“爸爸,我怕……”
闵三江说:“在作战期间,凡是贪生怕死的人,死得最快!不怕死也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爸爸,在当时你为什么不报警求援?”
“这时候别再提那些无谓的话了,求生才是最要紧的!”
忽然,柯品聪慌慌张张地由楼梯上奔了下来,高声说:“爸爸,好消息,海贼们撤退了!”
“撤退?”闵三江惊讶不已。
金姑有“绝处逢生”之感,她连忙探起头来向窗外窥看。
“小心,那是诡计……”闵三江呼喝着。但是不久这个老人家也偷偷地探出头去向窗外窥看,果然的,海贼们的踪影全不见了。他们是真的撤退了么?
“瞧,他们全跑掉了!”柯品聪兴高采烈地指着楼梯回廊的窗户说。
“莫非我们的援兵到了?”银姑也露出了新的希望。
“啊哟,不好了……”柯品聪一声惨叫,飞起一脚,踢下了一条毒蛇,跟着立足不稳,整个人便由楼梯上滚下来了。
那是一条雨伞蛇,被柯品聪由楼梯的回廊上踢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受了惊恐,仓惶地四下乱窜。
闵三江眼快拾起了放在身畔的飞刀,嗖,嗖!一把刀飞了过去,毒蛇立刻被斩成了二截,血迹四溅。
不用说,那条毒蛇是女佣摩洛使阴谋纵放的,总共放了六条,被仇奕森他们搜索寻出了五条,剩下的这条,就留在屋子里为害了。
“我完了……”柯品聪自地上爬了起来,抱着腿,哭出胡拉地说。
“怎么?被咬了么?”闵三江关切地问。
“咬在腿上!”柯品聪掠起了裤管,那雪白不见阳光的腿上,有着几枚血迹斑斑的齿印,伤口正淌着血。
闵三江经验老到,即吩咐金姑和银姑说:“你们两个注意着窗外!”他即刻跑进寝室,找出解毒的药品。
“我需要喝一点酒,请给我一瓶酒!”柯品聪已是涕泪涟涟的了。
“喝酒,你会死得更快!”闵三江持着一小瓶黑黝黝像磷片似的药物,并取了一杯清水,倾了半瓶药物倒进杯里去,用刀搅匀了,让柯品聪一口咽下。跟着,他将刀子在柯品聪的伤口上猛割了一刀。
柯品聪呼痛不已,浑身抖索,痛得死去活来。
闵三江便用剩下的半瓶药物倾注在他的伤口上,从衣襟上扯下了布条,给他把腿部血管扎起来。
“你静静地躺着,待会儿就会发高烧了,高烧过后,就可以决定你的命运了!”闵三江说。
“啊!是仇叔叔回来了!还有凤姑……”金姑面对着窗口,高兴得跳跃起来。
闵三江扶着拐杖赶过去,边说:“快警告他们,海贼们在四面埋伏着!”
金姑双手兜着口,高声呼喊:“仇叔叔,注意,海贼们散布在四周!”
“那样喊没有用处!”闵三江举起了左轮手枪,对准了仇奕森的头顶连打了两枪。
仇奕森是机警的,立刻推倒凤姑,滚身落地。
他们一行五个人,炸毁了海贼船后,摸索进入“闵家花园”,一路上是小心翼翼的。
由于海贼船已放了信号枪,又有一名守前哨的海贼被杀,不久,方虎和袁大麻子已得到信息,便立刻撤离了闵家大厦。
袁大麻子的作战经验丰富,他知道仇奕森回来的人不多,除了凤姑和彭澎懂得使用枪械外,巴法奴是土着水鬼,雷诺是个孩子。仇奕森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他除了要应付作战之外,还得要照料其他的几个人。
袁大麻子、方虎和他们的兄弟全避开了,铺出一条路让仇奕森他们踏进陷阱。
金姑虽在大厦内向仇奕森提出警告,但因为彼此的距离过远,仇奕森并没有听见。
于是,闵三江又鸣了枪。
仇奕森躺到地上去了。彭澎没注意到,枪声一响,他以为中了暗算,应声倒在地上。还好,子弹是由肩头上擦过,假如偏斜一点,他的脑袋可就开花了。
仇奕森已发现贼人躲藏的地方,举枪“砰”的一声,一棵树上倒头栽下了一个人。
“他们躲在什么地方?”凤姑躲在草丛中惶然地问。
“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
“大家伏地蛇行,在接近铁丝网的大门时,就向内冲!我在后面给你们掩护!”仇奕森关照说:“彭澎,你还挺得住吗?”
“妈的,这一枪不知是哪一个打的?我一定要还他一枪。”
“暗算你的人早已做了冤鬼了!”仇奕森说:“现在不是谈报仇的时候,应该是怎样逃生呢!我们处在劣境,海贼人多,欺侮我们人少。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他们都可以匿藏着人,我们随时都可能遭受暗算!”
天空间又洒下一阵骤雨,哗啦啦的,视线上像隔着了一层烟幕,有点模糊。
“现在冲进铁丝网去对我们有利!”凤姑说。
“不!等着,那边有一行人绕过来了!”仇奕森指着大厦右侧正对着大门的地方,那可能是海贼们下了集合令,他们纷纷向一个地方集中。
雷诺蛇行上前,招呼仇奕森说:“后面有一个海贼爬上树了!”
仇奕森回过头,果真的,由他们摸索进入“闵家花园”的那条路线上,有一名海贼像猿猴般升上了树梢,吃海洋饭的家伙爬树和爬桅杆一样的便当。
“他无非是居高临下监视我们罢了!”仇奕森说:“我们要安全,还是要进入大厦和闵三爷他们会合!等到里卡度召集人马上山……”
“仇奕森,你是罪魁祸首,我在这里等着你呢!还是自动出来受死,省得我们麻烦!”是方虎的声音,他就躲藏在附近,拉大了嗓子在怪叫。
“二哥,凤姑回来了,那是留给我的!”方犊也在附近叫嚣着说。
凤姑大怒,举起枪来,对着声音发出处乱打一通。
仇奕森按制她说:“海贼们不过是在故意激怒你罢了!假如你真生气,就上了他们的当了!”
“凤姑娘!你做野人村王妃,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做压寨夫人呢!我在这里等你已经一天一夜了!”
仇奕森关照说:“别理会他,你准备好,我一开枪,你就向铁丝网冲进去。相信闵三爷很焦急,正等着要看你呢!”
凤姑也说:“希望爸爸和金姑他们都无恙!”
“你准备好了么?”仇奕森已经将他的枪械上足了弹药,几个掩藏着海贼的地方他也看清楚了。“凤姑,走吧!”他说着,举起枪,以连环枪法射击,快速无比,射向每一个躲藏着海贼的地方,不让他们抬头。
凤姑窜起,如一缕烟般,越过了花圃,铁丝网的大门早已启开,她一滚身,便进钻铁丝网里去了。那儿有高筑起的了望台,可以做屏障。凤姑找到了地方藏身,她掏出枪来,高声叫喊说:“你们快进来,我给你们掩护!”
仇奕森举目四看,觉得奇怪:凤姑奔进铁丝网里去的时候,海贼们竟然连一枪也不发。
他笑了起来说:“难道海贼们也正缺乏弹药吗!”
彭澎说:“也许他们是一心要对付你呢!”
彭澎的肩头上仍在流血,仇奕森掠开他的衣领,替他检查伤口。
“你还可以支持得住么?”
“没有问题,只是皮肤表面的一点伤!”
“你准备好!我掩护你!”仇奕森又举起了枪说:“快走!”
仇奕森的连环枪法十分有效,海贼们没有一个人露面,彭澎又顺利的奔进铁丝网里去了。
奇怪的是海贼们同样的也没有动静!
第三次,轮到巴法奴和雷诺了。
雷诺的手中仍有着一罐炸弹没有用掉,他划火柴燃着了,扔向一丛芒果林。轰然一声爆炸,树也折了,草地上滚出一个血迹斑斑的人,那是一名海贼,咬着刀子,正向他们摸索过来呢。
仇奕森嗤笑着说:“你玩炸药玩出瘾了呢!快准备好,我一开枪你就快跑!”
巴法奴和雷诺全准备好了,仇奕森又以连环枪法射击。当巴法奴和雷诺刚起步时,仇奕森听到背后似乎有点声响,他猛然回转身来,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已经向他扑过来了。
那是“方家四怪”的老二方虎呢!他是个独臂人,断掉的左手是镶着一只锋利的钢钩。人到钩也到了!
仇奕森急用枪托猛地挺住,铁钩搭在枪杆上冒出了火花,方虎跟着就用右手持的刺刀向仇奕森的肚皮捅过去。仇奕森不得不闪避,立刻用枪托顺势击过去,方虎很机警地闪开了。
“我早说过,仇奕森,我要给你吃一记钩子!”方虎咬牙切齿地说。
“令兄缺乏了一个陪葬的!我正好送你去!”
方虎不待仇奕森有反击的机会,立刻又用铁钩劈过去,仇奕森不得不再用枪去迎架,方虎的刺刀又到了。
仇奕森是尽量地闪躲,边又说:“这可证明你们是弹尽粮绝了!何必把老命拼在这荒岛之上?”
“我的老大死在你的手里,我非向你报仇不可……”
“罪有应得,你打算步你大哥的后尘了……”
方虎像着了疯似的,那断掉了的手臂是钢钩,右手持着匕首,没命地向仇奕森进攻。
仇奕森左右招架闪躲,他没有喘气的机会,假如说再另外有海贼出现向他的攻击的话,仇奕森就无法应付了。
方虎老是用钢钩钩着他的枪,不让他有扣板机的机会,仇奕森一直处在困境。
“二哥,你在哪里?”是方犊在叫喊。
“我这里,捉住老狐狸了!”方虎回答。
仇奕森心中暗暗着急,假如方犊也来助阵,他就招架不住了。
方犊的身材削瘦矮小,一溜烟便由树林里溜出来了,哈哈大笑说:“哈,想不到仇奕森也会有这么的一天呢!”
仇奕森受两面夹攻,心中着急,不得已用险招,他非下毒手不可了。方虎的铁钩仍钩住了他手中的猎枪,仇奕森猛然地使出浑身的气力,将猎枪向方虎掷过去。方犊已经扑倒,他用“摩洛族人”的砍山刀霍然就砍,仇奕森急忙滚身落地闪避,拔出腰间飞刀向方犊掷去。很残忍地,飞刀正中方犊的咽喉,鲜血四溅,方犊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两眼一翻躺下去了。
方虎大惊失色,瞪着眼,惶然不知所措,号称“方家四怪”的海贼帮,已经去掉了三怪,就只剩下方虎一人了。
仇奕森不敢怠慢,急忙拔脚就逃,向大厦铁丝网的方向逃去。
“妈的,仇奕森,你杀了我的四弟想逃么?我不饶你……”方虎叫嚣着,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笨重的大号猎枪,里面装着枪弹。他追上前,先举起枪对着仇奕森的背影瞄准。
砰,砰,砰……枪声响了,是铁丝网内凤姑和彭澎两人躲在隐蔽处替仇奕森掩护。
方虎露身在明处,他已没有打枪的机会,急滚身落地闪躲;仇奕森乘这瞬间溜进铁丝网,躲进了隐蔽处。
仇奕森脱了身,大家都很高兴,可怜的是方虎,他扔下了枪械,抱着方犊的尸体,哀嚎不已,哭得死去活来。
袁大麻子出现在他的身畔,也感伤不已。“方家四怪”是经他的邀请来助阵的,方虎最后的一个弟弟也遭了殃,四怪已经去掉了三怪。
海贼帮的情形比闵家大厦里更为糟糕,虽然他们的人多,但是早已弹绝了。包围闵家大厦数度猛攻,耗尽了最后的一发弹药,他们已经开始用原始的武器了。
把守沿海的小喽罗来向他报告,停泊在海岸的一条船的机舱已经被仇奕森炸掉了,恐怕已经成了废船,无法开航啦。
袁大麻子咬牙切齿,仇奕森竟然连退路也给他们切断,他们被困在“闵家花园”没有退路,除了死战之外没有第二途径。
“我们没有弹药了,再不攻进去,留在花园里岂不是坐以待毙么?……”一个海贼说。
方虎扳开了从仇奕森手中夺得的猎枪栓,里面是两筒铁砂子的弹药。
方虎诅咒说:“为我的兄弟报仇,一颗弹药是赏给仇奕森的;另一颗弹药,非得打死闵三江不可!”
袁大麻子派有两名弟兄,看守着那些临时雇工,他们有着两支锈枪,肯定有着弹药。袁大麻子决意把他们召过来,至少他们有两支有弹药的枪械。
“但是那些雇工没有人监视着怎么行?”他的手下人说:“万一雇工们乱了起来,我们就招架不住了!”
“派两个人,用两支空枪守着,反正雇工们不知道虚实,他们不会冒昧为闵家拼命的!”
仇奕森和凤姑相继进入了大厦,闵三江喜出望外,和凤姑热烈拥抱,舐犊情深,仇奕森看在眼中甚为感慨。
只有仇奕森知道,凤姑并非是闵三江的女儿,可是这个秘密是恁怎的也不能向任何人泄漏的!
凤姑平安归来,金姑和银姑也欣慰不已,她们一一上前给凤姑道贺,她们姊妹之间可说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的。
柯品聪发着高烧,待在屋宇一旁,他微张开眼,向凤姑点首微笑。
“仇老弟,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你才是呢!”闵三江说。
凤姑说:“没关系,里卡度警官已经到市镇上去招集人马了,不久他就会来给我们解围的……”
闵三江哗然说:“怎么?你们已经报过警啦?谁叫你们报警的?”
“没有官方地帮忙,我们可以顺利地进入‘魔摩岛’,又顺利地退出来么?”
闵三江还是那股老脾气,拄着拐杖,咆哮着说:“我们堂堂男子汉,为什么要动用官方的势力?……”
仇奕森向他顶撞说:“事情到这步田地,请求官方的帮忙并不为过!”
“唉!我活到这把年纪了,为什么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难道说闵三爷到了这时候还是和海贼以同路人自居么?你收山多年实在犯不上了!”
闵三江恼怒得指手划脚的,气呼呼地说:“唉,别人不谅解我,情有可原,仇老弟,你……你……唉!”
他们在争执间,没注意到两个孩子,娉娉和婷婷已溜出屏障地,由于好奇心,竟垫起了脚,趴在窗口间向外窥视。
“喂,娉娉婷婷……”闵三江先发现,他扶杖忙赶过去。
“砰!”火光一闪。
“唉哎!”闵三江丢下了拐杖仰天跌倒,胸口上一片血迹。
“三爷……”仇奕森忙抢过去将他扶起。
“爸爸……”三个女儿都惊惶地呼喊。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一点点的伤!”闵三江以手抚着伤口,喘息着说:“好在我已经活到这把年纪了!”
仇奕森忙向凤姑他们呼喊说:“你们注意着窗口,注意着孩子!”
金姑埋怨两个孩子不听话胡乱走动,致累爷爷吃了枪弹。
凤姑恼了火,她举起枪来发挥了最高的射击技术,朝窗外猛烈乱打了一阵。
窗外有人哈哈笑了起来,那是方虎,他拉大了嗓子怪叫说:“闵三江,我早说过要请你吃一颗子弹,现在应了吧!我的几个兄弟,在天也可以瞑目了。还有仇奕森,你跑不了的,我已经替你们把坟墓掘好了,随时给你们下葬!仇奕森,你就准备好给闵三江陪葬吧!”
凤姑又举枪对着声音发出处乱打。
仇奕森向她说:“你只要把守着,别理会他,当他是疯狗好了!”
“爸爸不要紧吧?”金姑落着泪,关切地问。
“我没关系的,看着你们姊妹三人合力卫护着‘闵家花园’,我的心中已感到欣慰不已,就是哈德门那王八蛋……”闵三江喘息着说。
“唉,里卡度警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赶到呢?按照时间计算,无论如何,他也应该到山上来了!”仇奕森略为有点焦急,他得设法动手术替闵三江将弹头取出来。
他们重新分配了防守的位置和弹药:彭澎把守大门,代替了闵三江;雷诺负责看管那两个孩子;闵家的三姊妹负责把守厅堂,由窗户间监视海贼们连同后门的通道。
仇奕森交给巴法奴一支长枪和一柄砍山刀,命他到二楼把守,恐防海贼们爬墙而上。
闵三江甚感不安,说:“仇老弟,你能够为我动手术么?”
“你反对向官方求援,我们现在除了盼望里卡度带领警官赶到之外,还会有什么援兵呢?”仇奕森讥笑说。
“秦文马和周之龙为什么还没有到?”
“他们在这时间内没有来到,就不会再来了!”仇奕森说:“一定在M市又出了什么意外!”
“你想得太可怕了!”
凤姑左顾右盼的,忽然像想起了甚么事情,她突然说:“奇怪,华云道那老秃头怎么没见?到哪儿去了呢?”
仇奕森一听,凤姑称华云道是老秃头,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凤姑是不知道华云道是她的生父的 7f18." >缘故,不过这女孩子一向是口不择言的,譬如说,闵家其他的姊妹都规规矩矩称他叫仇叔叔,只有凤姑一直称他为“骚胡子”。
“骚胡子”这雅号倒无所谓,仇奕森可以容忍了。
华云道对凤姑的爱护是无微不至的,这也难怪,谁叫他拆这种烂污的?在江湖上,和嫂子通奸是斩腰之罪。华云道和鲁娜之暧昧,还算好的,一直没被闵三江发觉,要不然不知道闵三江会怎样收拾他俩呢!
由这样看来,闵三江还是个噩浑人物,他胡里胡涂地,凤姑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他还不知道凤姑是属于华云道的骨肉。
说也可怜,华云道对凤姑的一份父爱,一直掩藏在心坎里,在一般人看起来,那是一种偏袒之爱,绝没有想到她们是父女关系呢。
凤姑对华云道却是没老没少的,一味胡来,还称他为老秃头,华云道的内心中会有着什么样的感觉呢?
华云道临终之际,才向仇奕森吐露了这多年来一直隐藏在内心中的秘密。
但是仇奕森又能如何呢?凤姑的身分若被揭穿,定会引起严重的后果,不如让这个秘密,继续埋藏在仇奕森的心里,仇奕森自愿替华云道荷起这个负担。
“你们大家怔怔地看着我干嘛?我问老秃头到哪里去了?”凤姑仍在拉大了嗓子说。
闵三江咳嗽着,说:“凤姑,你回来晚了一步,华云道已经入土了,就在你妈妈的游泳池畔!”
“什么?老秃头已经……谁杀害了他?”凤姑感到毛发悚然。
“是摩洛下的毒手!”金姑说:“在雨夜间喷毒镖!”
“摩洛那个女贼么?”凤姑诅咒起来。
仇奕森便说话了:“凤姑!一个人,入土者为大,何况华云道还是你的长辈呢!以后你称呼他可要好听一点!”
“华叔叔……”
仇奕森脸露疑惑之色问闵三江说:“华云道埋葬在大嫂鲁娜的墓旁么?”
闵三江点头。
“为什么选那地方?”
“那是整个‘闵家花园’风景最为秀丽的地方,依山傍水,有楼台、人工瀑布!我自己也留了一块墓地在那儿,将来我就在那儿安息了!”闵三江似有预感,好像他已不久人世似的。
仇奕森将闵三江扶起,架进寝室里去,他边向金姑说:“看厨房里有没有热水,顺便给我拿一瓶‘白兰地’酒进来!”
“仇叔叔,你真有把握替爸爸动手术么?”金姑问。
“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这是急救!”仇奕森说。
“爸爸的身体怕吃不消呢!”
“三爷的身体壮健如牛,一定支持得住的!”
金姑已奔进了厨房。他们被海贼所困,已是一天一夜没有开伙了,哪来的热水呢?连炉子都没法生呢!
金姑忙燃着了炉子,盛了半壶水架到炉上;复又由厨房出来,打开酒橱,取了一瓶白兰地酒,送进闵三江的寝室里来。
闵三江平卧在床上,在呻吟着,这白发老儿,还相当的倔强,他故装做毫不含糊的形色,含笑着说:“唉,真想不到,我毕生在枪弹雨中打滚,和日军有大小三十余战役,今天竟栽在海贼帮的手中!”
仇奕森向他安慰说:“这不算栽筋斗,枪弹是没长眼睛的!总难免会有挨上弹子的时候!”
“想当年,我废掉了这条腿,还觉得很有代价,今天吃这颗卫生丸子,老觉得有点不大划算!”
“你是爱孙心切,为了两个外孙女,把自己的安全给忘掉了!”仇奕森拔出了那柄亮幌幌的闵家飞刀,打开白兰地酒瓶,浇到刀上面去,还点着了火燃烧,藉以消毒。他又将酒瓶递给了闵三江,边说:“三爷,也许会很痛呢,你多喝两口酒,也许可以止痛!”
闵三江说:“为何不用止痛药呢?”
“哪来的止痛药?”
闵三江苦笑说:“你该记得华云道那厮老枪吧?他的寝室内一定有吗啡,而且还是军用品呢!”
仇奕森想起来了,拍着膝头说:“还是三爷的头脑清醒,我也耽忧着白兰地酒的劲道不够呢!”
于是,他又立刻命金姑到华云道的寝室里去找寻。
闵三江又在叹息:“唉,真想不到华云道是个短命种,他竟比我先走了一步……”
仇奕森心中想,华云道和鲁娜的关系,闵三江不可能连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在这时候,他老提着华云道,是否别具用心呢?
仇奕森便故意说:“三爷和华云道是老弟兄了,他毕生跟随你,直到他撒手归西,他这人可有什么批评呢?”
闵三江是一声深重的长叹,说:“华云道什么都好,可以说是肝胆相照的人物,可是他毕生最大的弱点,就是不爱女色,活到这把年纪,还没有讨过老婆。一个人到了暮年,总不免有寂寞之感,做光棍而死,是很寂寞的,所以我让他和鲁娜葬在一起……”
仇奕森楞楞地,似乎感到闵三江的话中有话。
“将来我也会和他们在一起!”闵三江再说。
金姑已经在华云道的寝室内搜出了一只小匣子,里面有着各种不同的大小针药。
仇奕森是“行家”了,一看就知道那是些什么针药。他选出了一筒像小牙膏似的带着针头的药物,那是军用品,供战线上的军士负伤时急救止痛用的。
他揭下了针药的帽盖,用白兰地酒代替了酒精消毒,替闵三江扎了一针。
“嗯!华云道那老贼,毕生在麻醉之中渡过,没想到到了最后,还留下了针药帮忙我止痛!”闵三江扎了麻醉药之后,感觉到舒适得多了,他取笑着说。
“所以天底下许多的事情,多不能预料!正像闽海帮的弟兄今天自相残杀一样!”
“唉,华云道比我先走一步,那真是梦想不到的!”
仇奕森已经开始为闵三江检查伤口,子弹坎在他的肋骨上,稍为扒开伤口就可以看见了。
“仇叔叔还需要我帮忙么?”金姑又把开水提进房了。
“不!你怕见血,还是到外面去,把守着屋子,这比帮我的忙还要重要。”仇奕森说。
银姑和凤姑也很耽心父亲的伤势,她俩挤在房门口间向内窥探。她们看着仇奕森和闵三江有说有笑的,不禁对他们佩服,这真可谓临危不乱呢。
不一会,只听得闵三江略起了呻吟之声,一枚圆溜溜的铅头降落在磁盆子之上,滴溜溜的发出清脆的声响。
“噢!出来了!”仇奕森喜悦地说。
“唉,玩了一辈子这玩意,到这时候才领略到它的滋味,实在不大好受呢!”闵三江叹息说。
“我现在为你止血!你该静躺着,不要多说话了!”
“我也感到疲乏,昏昏欲睡呢!”
“这是麻醉药的效力!”
“那么屋外的事情,我就全交托你了。我交了毕生的朋友,和你仇老弟算是没白交了!”
“闵三爷,不用多说了,憩息吧!”仇奕森安慰着他说。
不一会,仇奕森走出了房间,他的衣衫上全染了血迹,刚洗过手,正用毛巾抹着。
“爸爸怎样了?”金姑很关心地问。
“经过情形良好!现在他睡着了!”仇奕森找着了能避弹的地方坐了下来。
凤姑怔对着仇奕森,似乎有不可理解的问题,她说:“我很奇怪,骚胡子,你连外科手术也懂么?”
“这是最起码的手术,懂得玩枪的人,就该懂得如何把子弹由身体内取出来!”
“非常不简单呢!”
仇奕森叹息说:“闯荡江湖,会学到很多事情的!”
窗外的情形好像十分平静,海贼们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很奇怪,他们撤退了么?”银姑持着枪,在窗口间了望着。
“海贼们的情形,和我们相彷佛,弹尽援绝,他们已经狠不起来了!”仇奕森说:“不过大家要注意,他们在无可如何的情况之下,必会实行速战速决了。今晚天一黑,必然会全力进攻。我们要应付晚上的大战,最好轮流休息,留着精神晚上对付他们!”
“海贼们现在可能就是在轮流休息呢!”彭澎呵欠连连的,他也几乎两夜没有睡了,感到疲乏不堪。
这时候,大家都有点饿了,金姑将厨房里剩下的乾粮取了出来给大家充饥。
“唉,我们倒无所谓,孩子们受不了呢!”金姑哀伤地说。
“我很奇怪里卡度警官为什么没有音讯了?莫非又出了意外不成?”凤姑很耽心地说。
“一定是有变故!海贼们是算准了才来的!”仇奕森说:“不过不论我们的援兵到与不到,海贼们也维持不下去了。他们的情绪可能会比我们更为焦急,我们只管小心应付他们晚上的偷袭就是了!”
用过乾粮之后,大家听从仇奕森的意见,轮流休息,只留着两个人把守,其余的就地躺下养精蓄锐,但是武器并不离手。
闵三江已经在他的寝室内传出鼾声。
傍晚时,方虎又在屋子外面叫嚣了:“仇奕森,恐怕闵三江已经一命归阴了吧,现在该轮到你啦!”
刚好轮到仇奕森休息,他躺在地上,以帽子盖着了脸,闭目养神。方虎的叫骂,他是听见了,但无动于衷。
“别理睬他,他们在用疲劳战术,对我们展开心战,不让我们有歇息的机会!”他仍安详地躺着,喃喃地说。
“仇奕森,你龟缩着毫无用处的!迟早我们还是要你的脑袋呢!”方虎又在叫喊。
这时候天空间又降下一阵骤雨。
凤姑以牙还牙,叫骂着说:“你们在外面淋着雨,多么可怜,为什么不进来躲躲雨?”
“是三姑娘在说话么?你只管放心,迟早我会收你为压寨夫人的!”方虎说。
“节省弹药!大战还在后面!”仇奕森说,他仍是以帽子盖着头,看着像是睡着了。
“唉,这样耗下去,多么无聊,我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凤姑很不耐烦地说。
“凤姑,只要天色一黑,你就不会寂寞了!”仇奕森说。
金姑已进入寝室去过,闵三江睡得极香,仍在打着沉重的鼾声。
蓦地,由窗外飞进来一支“摩洛族”人的长矛,击碎了玻璃,溅遍了满地碎片。屋内没有人受伤,可是两个孩子却吓哭了。
仇奕森惊醒,他摘下了帽子,翻身坐了起来,说:“海贼们已开始用原始武器了,这长矛必是由哈德门的住处找出来的,不过长矛不多,你们切要小心毒镖。”
“爸爸的房间内比较安全,把孩子们送进房间里,哄她们睡觉吧!”凤姑向金姑建议说。
金姑立刻抱起娉娉和婷婷,溜进闵三江的寝室去。死去的邵阿通还有一张帆布床遗下,她将它张了开来,正好让两个孩子分头睡下。
仇奕森也进房去,作安全性的检查了一遍,他以衣柜将窗户堵了起来,虽然那扇窗户并不正对着院外面,但仍得加以防范。他教凤姑将帆布床贴墙边而设,纵然海贼们再用长矛毒镖,也不致于伤及两个孩子了。
仇奕森又让雷诺守在房间之内,他说:“假如有什么动静,你高声叫喊就是了!”
夜幕已经笼罩,天色已为灰黯吞噬了。这大厦的电线早被海贼们割断了,没有电灯,他们便留在黑暗之中。
仇奕森说:“由这时间开始,我们特别注意,这恐怕是最后的一战了!”
久而久之,海贼们仍还是没有动静。闵家的三姊妹各据守着一扇窗户,情绪都很紧张。
仇奕森招呼彭澎到楼上各处去巡查一遍,并和巴法奴连络一番。这间大厦.99lib?不接触窗户的地方很多,把守楼下比较容易,若海贼们实行爬墙由二楼爬窗进屋,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彭澎刚走上楼梯,就听得凤姑的房间内有打破窗户的声音,玻璃碎片哗啦啦地落地。巴法奴是守在走廊上的,各间房间内有任何声息他都可以听得见的。
巴法奴由“魔摩岛”回来,一直未合过眼,也着实是疲乏了,他正在打瞌睡呢。
凤姑的房间内有了声息,巴法奴一惊,人也醒了,急忙持枪赶过去。彭澎抢在前面,抬脚踢开了门。真的!由一扇窗户钻进来了一个人,衣衫褴褛,口咬着钢刀,他看见有人冲进房,立刻甩刀出手。
彭澎枪快,砰,砰,砰!那海贼的脑袋和胸膛上同时开了花,倒头栽出窗外了。
彭澎拾起了插在地板上那柄钢刀,交给了巴法奴,边说:“在这时间,千万不要打瞌睡!否则你的命丢掉了不打紧,还连累整个屋子里的人!你听懂了么?”
“我实在太困了!……”巴法奴点了点头喘息着说。
“谁不困呢?两天两夜没闭过眼了!”
忽而,“闵家花园”外枪声大作,打得好像非常剧烈,彭澎又急赶下楼。
“怎么回事?”他急问。
仇奕森和闵家的三姊妹全趋在窗前向外窥探,枪声又停歇了。
“还搞不清楚是怎回事呢!”仇奕森答。
“可能是我们的援兵到了!”凤姑精神抖擞地说。
“不!那好像单方面的枪响呢!”仇奕森说。
“我也听得出,只是一支枪声响!”彭澎也说。
窗外的人影在流窜,海贼各找寻有利的地点,有人突然进入“闵家花园”是可以证实了。
“可能是秦文马他们回来了呢!”凤姑又说:“骚胡子,你认为对么?”
仇奕森懒得和凤姑惹气,他将长短枪全上足了弹药,一脚踢开了大门,窜身扑出门外,举着长枪,伏地静候他的动静。
仇奕森没看到海贼们的影迹,他们是全躲开了,赶在这时间,有谁会进入“闵家花园”呢?
枪声又响了,由远至近,可是海贼们早已展开了包围的阵势,假如对方是一个人进入“闵家花园”里来的,必然是会吃亏的。海贼们虽然缺乏弹药,但仍打算作决死之斗。
忽然,在那漫长的花园大道上,又起了枪声,而且十分地迫近。
一株参天的老树上倒头栽下来一个人,一声惨叫,脑袋砸扁了。
“仇奕森,快掩护我……”是里卡度警官在叫喊。
呵,这岂不是援兵到了吗?由闵家大厦正门偏斜对出去的一座果园里,冒出了一个人影,他是戴着军帽的,正是里卡度警官呢。
他们是在海沿上分手的,里卡度警官乘艇赴市镇去召集援兵给“闵家花园”驰援,为什么又只是一个人来了呢?
仇奕森得给他掩护,砰,砰,砰……以连环枪射向里卡度身旁四周。
不一会,里卡度已扑进了铁丝网的范围内,仆倒在地,喘息不已。
“怎么啦?你负了伤么?”仇奕森问。
“可不是么,被长矛刺伤了,可是并不严重!”里卡度警官说着,爬至大门口间和仇奕森会合。
他是大腿上被长矛刺伤,裤腿被划破了,鲜血淋漓的。
凤姑也赶了过来,她问:“为什么你只是一个人?”
里卡度进入了屋子,他摸出手帕,自己将伤口扎上,边说:“市镇上的四名警官全遭杀害,通讯器材也被捣毁。海贼们的行动有周详的计划,现在C岛和外间的电讯断绝,信息不通,他们又制了好几条游船,就是不让你们有求援的机会!”
“真是胆大妄为!”仇奕森说:“四位警官是怎样遇害的呢?”
“在警所内被割破了咽喉,枪械库也被劫走了。我迟到了,因为我想修复通讯器材,但是他们的破坏非常彻底,我无能为力!”
“但是海贼们已缺乏了弹药,他们许久没发一枪一弹了!”仇奕森说。
“奇怪,他们自绝退路,目的何在呢?”
好心的金姑已自她的父亲的寝室内取出了医药箱,交给了里卡度说:“里面有止血和止痛的药,还有纱布。你最好解下你的手帕,把药敷上,要不然,容易发炎呢!”
里卡度说:“你真是一个好心人,其实我们做山地警官的,经常负伤,已经不当做一回事了!我们有着天然的抵抗能力呢!”
仇奕森用刀子把里卡度的手帕挑开,说:“还是敷上药的好!”
“那躺着呻吟的是什么人?”里卡度忽的指着那躺在墙隅正在喃喃呓语的柯品聪说。
“闵家的二姑爷,被毒蛇咬伤了!”仇奕森说。
“毒蛇?”里卡度警官惊讶说:“真是祸不单行!”他爬过去,抚摸柯品聪的额的额角,“啊哟!在发高烧呢,被咬有多少时间了?”
“五六钟点以上了!”金姑答。
“用了解毒药吗?”
“解毒药内服外敷,还用刀割破了伤口让它流出毒液……”金姑说。
里卡度瞟了银姑一眼,银姑好像漠不关心。他说:“到现在还没有退烧,便会有生命危险!”
柯品聪是在昏迷状态之中,喃喃发着呓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为什么不用凉水给他敷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水源被海贼们断绝了,厨房里贮存的水还不敷我们食用呢!”金姑说。
“还是先救人要紧!”里卡度警官自动赶进厨房里去了。果然的,自来水已经被截断了,水缸里储存的食水还只剩下一点底子。
里卡度警官用脸盆舀出了一部分,取了毛巾,复又走了出来,递交给银姑,说:“这该是你的责任了!”
银姑愕然,但是,她是无法拒绝的。
忽然,袁大麻子的声音又在屋子外面响起了,他高声喊:“仇奕森,相信闵三江已经成了废人了,你可以代表闵三江出来说话?”
仇奕森知道,袁大麻子可能是作最后的挣扎和要求了,便趋至窗前,说:“袁大麻子,你假如是想投降的话,不妨早说!”
“仇奕森,你们已经是弹尽援绝了,苦守在屋子里,断了水,断了粮食,就算不被杀死,也会饿死。不如接受我们的条件,大家停止戮杀,落个好的收场!”
“袁大麻子,你们最后的一条老爷船也被我炸毁了,根本没有退路,到最后被我们活擒,不如现在举手投降!有里卡度警官在此作证,我们还可略为减轻你的罪名呢!”仇奕森说着,故意朝天放了两枪,又说:“我们的弹药充足得很,枪械库失窃的弹药,全由‘魔摩岛’搬回来了!”
袁大麻子又说:“其实我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闵三江拿出他的财产一半给我们!那么所有的小弟兄们也不必再受饥寒之苦,又可以重振闽海昔日的声威,弟兄们都感受闵三爷的恩德的!”
仇奕森说:“闵三爷说你们的道义不值一个铜钱,你是在痴人作白日梦,闵三爷一个铜钱也不会送给你们的。袁大麻子,你前后都是死路一条,假如投降的话,也许还可以在铁窗里渡你的余生!”
“仇奕森,别以为我们缺乏弹药,攻不进你们的房子。告诉你,我们已派人到山下去运汽油上来了,我们将用火攻,焚烧你们的屋子,教你们由老至小全体活活烧死呢!”
仇奕森一惊,在这环境之中,他最担心的就是火攻,他们困守在屋内,四下里都没有出路,万一海贼们用火烧屋子,他们扶老携幼的,能向哪里逃?突围么?海贼们虽然已用原始武器,这样他们被戮杀机会仍然是很大的。
里卡度忍耐不住了,他高声叱喝说:“袁大麻子,你的罪状已经足够坐电椅子,你个人受电刑不打紧,可是你的那些小弟兄给你陪刑却不划算呢!别以为你们捣毁了电讯局,捣毁了警所的通讯器材,我们就无法和M埠通消息了。告诉你,我已经派出船到M埠去报案,不久,水警大队就会赶来,你们一个也逃不了呢!”
袁大麻子哈哈大笑,说:“你是在恫吓,证明你们是胆怯了!我们决意用火攻,除非闵三江答应我们的条件!”
方虎插了嘴说:“闵三江那老贼吃了我一枪,也许早就一命呜呼了!”
仇奕森知道,袁大麻子和方虎他们,一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他须得拖延他们利用火攻。
闵三江战战兢兢地爬起床来,忽的推开了房门,“仇老弟,我们好像是应付不下了……”
“三爷,到现在为止,你想言和了么?为时已经太晚了!”仇奕森摇着手说:“注意你的伤口,仍还是躺着吧!屋子里的事情由我替你安排!”
闵三江长叹一声,说:“唉,为什么会搞到这步田地?”
金姑是最孝顺的一个,赶忙就趋进寝室里去,扶他的父亲重新躺下。“仇叔叔替你主持一切,不会有什么差错的,爸爸只管安心吧!”
“唉,假如他们用火攻,整个的闵家大厦会付之一炬了……”
“我们已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不能到这时候撤手屈伏!”金姑说。
袁大麻子又在叫嚷:“闵三江,你仍还活着么?我们所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方虎也说:“闵三江,这是你的最后机会,我们要给你举行火葬呢,活活的烧死很不是味道呀!”
这时候,仇奕森拉住了凤姑,和里卡度警官在一起。
“这间大厦可有平台么?”他问。
“只有二楼上,你我的房间外有小露台。”凤姑说。
“假如说上屋顶去,由哪里上去比较方便?”
凤姑一想:“我们从未有人上过屋顶去!”
仇奕森说:“现在唯有上屋顶去,居高临下,发现他们运汽油上来的时候,将他们的汽油打掉!”
“这样岂不会引起果林大火么?”
“总比烧掉了大厦要好!”
凤姑呆了片刻,说:“由我的寝室,爬露台上去,也许最方便!”
仇奕森向里卡度说:“我们两人带长枪爬上屋顶去,凤姑为我们掩护!”
于是,他们先检查了枪械,带了足够的弹药,三人鱼贯上了楼梯。
凤姑首先进入她的寝室。她脱险回返“闵家花园”后还一直未进过她的闺房呢,这时候一眼就发现她饲养的毒蛇不见了。
“我的蛇呢?”
“还谈你的蛇呢?柯品聪的性命恐怕也就要丧在你的毒蛇的口噬里!”
“谁将它们放出来了?”
“哈德门去当土王爷、训练武士、劫枪械库、放毒蛇、杀华云道、掳你去做王妃……,都是摩洛一手策划的!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仇奕森和里卡度警官已跨出了露台,他们可以看到,海贼们的人影在树林里往来乱跑,似在互通消息呢。
里卡度测量过,由露台上屋顶去还得费上一番手脚。屋顶的瓦背上还盖上厚厚的一层稻草是用作防热用的,那上面很不容易立足,同时也容易失足呢!
彭澎和巴法奴趋过来了为他们掩护。
“找一根绳子来!”仇奕森指着厨房顶的烟囱说:“我们以挂绳攀上去!”
凤姑的床底下就有着好几绑童军绳,那是用来捕兽用的,她很快地就把绳子取来了。
仇奕森结好套索,抛绳向屋顶上的烟囱套去。他扔绳的技术不行,连甩了好几次都没有套中。
“还是让我来吧!”里卡度伸手接过绳子。到底受过山地训练的警官是不同,他摔了摔绳套,向上一抛,很轻巧的,活结便套在那砖砌的烟囱上了。
砰,砰,砰……树林里忽然开了枪,对着露台打来,他们急忙闪避。
落地长窗的玻璃击碎了,碎玻璃片四溅,凤姑的玉臂也被割伤了。
“谁说海贼们已经没有弹药了?他们只不过在节省着应用罢了。”里卡度警官说。
“他们恐怕也就是这几发了!”仇奕森说:“你们集中火力还击,掩护我上屋顶!”他已经把配备应用的东西背在身上了。
凤姑、彭澎、里卡度、巴法奴,举枪伸出露台的栏杆,陡的一声号令,一起射击,向着海贼隐藏着的树林打了一阵乱枪。
仇奕森双手握牢了绳索,窜出露台,一纵身像荡秋千似地,悬在半空。别看他的年纪大,发鬓也斑白了,身手倒是满矫捷的,像猿猴般的,踏着了墙壁,一蹬一纵,即上了屋顶。
海贼也还了枪,劈劈拍拍一阵乱打,他们是没有好枪手,否则仇奕森准被击中。
他已经在稻草上伏身了,又重新把绳索扔了下来,说:“大家掩护里卡度警官!”
里卡度也背上他的长枪,束好腰带,双手握牢绳索,跨出露台之际,凤姑他们又开火给他掩护。
里卡度是山地警官,爬山渡水是他的看家本领,只见他一荡秋千,单手握着绳索,一手搭着屋顶的边缘,顺着上冲的力量一抬身,已跨上了屋顶。
“嗨,你的动作比猿猴还快!”仇奕森取笑说。
“我是靠这些吃饭的!”里卡度笑着说。
他俩好像成了莫逆之交,难兄难弟似的,两人在屋顶的两端分开,各把守着一面据高临下,监视着海贼的动静。
闵三江放心不下,又派金姑上来传话。
“爸爸问仇叔叔打算怎样应付海贼们的火攻?”
“骚胡子和里卡度警官上屋顶去了!”凤姑说。
“上屋顶去有什么作用呢?屋子烧着时,连逃都没地方逃!”
“里卡度警官,注意!”仇奕森忽然在屋顶上叫嚷。
里卡度回过头去,只见在上山进口的大路上,有着三四个人在滚动着一只巨型的五十加仑汽油桶。
仇奕森由屋顶慢行爬了过去,举起枪来,和里卡度一起瞄准。用长枪的射程,刚好达到。
“有把握射中么?”里卡度问。
“虽然老眼昏花,相信还不成问题!”
他俩相约好,一声喝令,同时开枪,以连环枪法射击。但见两支枪,密集的弹雨向着那只汽油桶打去。
劈劈拍拍的一阵枪声过后,海贼倒下一人,其余的没命跑开。突然,“轰!”的一声火光蔽天,汽油桶爆炸了,那条路上,形成一片火海。
有一名海贼浑身着火,惨号着,没命地狂奔,真惨不忍睹呢。
“好枪法,你成功了!”里卡度警官竖着大姆指,说:“但是这火势不容易扑灭,恐怕会波及果园,引起森林大火呢!”
“现在正是雨季,只要下雨,有助灭火。假如火势更猛,海贼必会自乱,天色明后,我们可以派人去招集那些临时雇工帮忙灭火!”
蓦地,在果林的另一个角落里,又有人影在蠕动着,又像是在滚动一只汽油桶呢。
仇奕森和里卡度又赶忙爬行过去。
“他们在果园的正中央,这一桶汽油爆炸了,真不堪设想呢!”里卡度说。
“这也没有办法,先发制人,不受他们威胁!”
仇奕森和里卡度又集中火力射击,果林里的海贼们也不甘示弱。双方一阵驳火之后,轰然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汽油桶又被击中爆炸了,汽油四溅,果园内波及的范围全焚烧着了。
“噢,我的果园,我的果园……”闵三江已经在楼底下怪叫起来了。
火势伸延得很快,刹时间已变成一片火海,两处汽油爆炸地方的火势慢慢接连了起来。
闵三江扶着手杖,欲爬行上楼。他的心情是悲切的,眼看着廿余年艰苦经营的心血结晶,一旦付之一炬,这岂不就完了么?
“仇老弟……停止你们的毁灭工作……”他咆哮着说。
金姑和银姑将他搀扶着,不让这位老人家上楼。
金姑安慰他说:“爸爸,我们将海贼驱退了之后,果园是可以重建的……”
“彭澎,巴法奴,快下来帮忙!”金姑和银姑同时叫喊着。
事情不得已,彭澎和巴法奴离开他们的岗位,落到楼下,帮同着将闵三江扛进寝室里去安顿在床上。
金姑重新替闵三江解开绷带,替他止血。
天色已渐明亮,晨间降着毛毛雨点,果园在一片火海之中。海贼们连影子也不见了,他们是否撤退了不得而知,也或是他们要逃避开火场,散布在花园内的角落里。
“天亮了之后,我们可以进行扫荡!”仇奕森说。
“但是我们的人力仍感到不够呢!”里卡度说。
他们两人,便又由屋顶上下来,重新落至楼下。在楼下的情形,似会感觉到恐怖的。
由靠正门的每一扇窗户看出去,都是熊熊的火光,也难怪闵三江会昏倒了。
“三爷的情形怎样了?”仇奕森问。
“爸爸的伤口裂了,血流不止,我正为他止了血,敷了伤!”金姑说。
“再给他注射一枚止痛针!”仇奕森说着,趋进了寝室。
闵三江的情况良好,他好像很静地睡着,仇奕森抚摸他的额角,温度也正常。
“唉,果园受了创伤是可以重建的,身体受伤也可以复原,只是心灵上的创伤难治呢!”
天色渐渐地明亮了,这苦难的一夜过去,海贼们没有第二步的动静。
果园内的火势伸延得更广,假如再不抢救的话,可能整个的果园都会被毁了。
幸好这时,毛毛雨一阵大似一阵,帮助人力不足阻延了火势。
“我们得进行扫荡海贼了。”仇奕森说:“我相信海贼们派下看守那些临时雇工的人必定不多,我们若能将他们救出。人手就足够了,至少救火不成问题!”
里卡度说:“这样恐怕会引起更多的流血呢!”
仇奕森看着果园的火势,又说:“可怜,闵三江数十年的心血,就毁之一旦了么?”
里卡度看着手表,说:“M市应该得到消息,该派人来了!”
“假如没有人来,又该怎么办?我们坐以待毙不若杀出去!”凤姑冲动地说。
“死在屋外和死在屋内是一样的,也许在屋内还可以多活一会儿!”里卡度警官还是主张死守等候救兵。
柯品聪躺在地上忽而清醒了,他嚷着要喝水。仇奕森忙趋过去,抚摸柯品聪的额角,噫,烧退掉了,他的一条性命等于是拾回来的。
屋子内已缺乏食水,只有贮水缸的底下还有一点水底子,非常的不清洁。
经过发高烧过后的人是必定口渴的,那怎么办?他们不能让柯品聪乾熬着。
仇奕森暗自安排,大厦内就只留下闵家的三姊妹把守,其余的人一律外出实行扫荡海贼。海贼们的弹药短缺,在用原始武器作战,只要谨慎,可以胜过他们的。
柯品聪坐了起来,呐呐地说:“情况怎样了?”
“唉,我看见屋子里有一个警官,是否有治安人员来给我们解围了?”
“很抱歉!”里卡度说:“就只是我一个人来了!”
“唉!要我被蛇咬了,滚下了楼梯,以后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啦。”柯品聪抚着头:“我口渴,需要喝水呢!”
凤姑趋至仇奕森的身边说:“骚胡子,我的意思,我们还是能杀出去比较好,也或许海贼们早撤退了,我们还坐困在屋子里……”
“海贼们能退到哪里去?他们不能待在C岛,唯一的一条船又被我们毁掉了!”仇奕森皱着眉宇说:“里卡度警官的考虑是对的,我们安静地等候才是上策!”
“哼,你的绰号称为‘老狐狸’,为什么连一点办法也没有?”凤姑很气愤地说。
“我渐渐老迈了,但又有什么办法?”仇奕森说:“这是岁月不饶人呢!但是凤姑,你仍得把守在屋子里,‘闵家花园’是你们的产业,该如何保卫是你们的事,和我屁的相干也没有。海贼们有一分利,是你们的一分损失,将来遗产的承受,只会有你的名字,绝不会和姓仇的有关系。所以到外面去扫荡海贼,只有我有资格,你们谈都不要谈!”
凤姑被这一顿抢白,感到非常尴尬,她怔对着仇奕森,不知道这个骚胡子的用意何在。莫非当前的环境,将他的神智也逼昏了么?
仇奕森又向里卡度说:“屋子内的事情拜托你了!”
里卡度一声苦笑:“我跟你去!”他早就窥破仇奕森的心事了。
彭澎将手中的枪一扬,说:“有我一份!”
仇奕森将枪械上足了弹药说:“这时候,生死该是凭天意了!”说着,他拔开了大门的闩,一窜身扑出了户外,卧倒在草坪上。
果园内仍是熊熊大火,雨也下得很大,但是也无法阻延火势的蔓延。
“没有海贼的影子呢!”彭澎说。
“海贼们诡计多端,你要多注意!”仇奕森说着,一窜身,猛向火林奔过去,他是要试探海贼们匿藏的地方。
但是在当前连动静也没有。火势蔓延的幅度愈来愈大,浓烟密布,充斥了焦臭的气味。假如不是下着雨的话,相信早已蔓延到果园其他的地方了。
里卡度和彭澎也扑过来了。
“海贼们会躲藏到哪里去了呢?这里周围好像不见影子了!”里卡度说。
“我们要救火的话,先要将火头截断,那是需要牺牲一些果园呢!”彭澎说。
仇奕森又向他们两人招手,向前一指,说:“我们先到临时雇工的宿舍方面去瞧瞧!”
“我相海贼们或者就盘据在那里,他们需要粮食,土制武器,全取自于那些雇工!”里卡度说。
他们三人绕着火林过去,匍匐而行,还是没发现海贼的影子,在那附近还有被击毙了的海贼的尸体,没有被他们的伙伴收拾去,任由他们在地上日晒雨淋,模样相当的可怕呢。
再向前走,穿过一丛芒果林,临时雇工的宿舍在望。地上有着许多熟烂了的芒果,那是自动的由树上掉下来的,多么的可惜!幸而没被闵三江看见,要不然这位老人家可要心痛死了。
芒果的气味,是愈烂愈香,这和树林火烧的气味是两回事。
“看!雇工宿舍方面炊烟袅袅,是雇工们自己做饭还是供海贼们吃的?替海贼们做饭,岂不冤枉!”彭澎说着,咽了口吐沫,他发了牢骚:“真他妈,我也有好几天没尝到白米饭的味道了!”
仇奕森说:“别多噜苏,海贼们驱退了之后,有得你吃的!我们走出这座果园,前面就是广场,我们都要小心,也许海贼们正鹄候着我们呢!”
“仇奕森,你看……”里卡度忽的朝着宿舍的村口一指。
“那儿的树上吊着有两个人呢!”彭澎也说。
仇奕森细看了半晌,那被悬吊着的两个人,可能是临时雇工的领班。海贼们是用杀鸡儆猴的作法,将两个领班吊了起来,藉以压制其他所有的雇工。
“那两个人还是活着的,我看见他们还在动昵!”彭澎又说。
“那样可以证明海贼们是利用那地方为基地了!我们可能在这里还要和他们火拼一场!”仇奕森说。
“我们只有三个人,假如在广场上露身,恐怕寡不敌众呢!”里卡度说。
“我们救人要紧!”
仇奕森领在前面,绕果林过去,朝着那树上吊着了人的方向走。
蓦地“嗖”的一声,斜刺里飞过来一支长矛,正射向仇奕森。仇奕森手急眼快,忙举长枪,向上架起一拨,锵的一声,长矛磕飞,插到树上去了。
里卡度已发现投长矛者的所在,急举起枪,砰的一声,一株树梢倒头栽下来了一个人,砸得头破血流,他爬起身来还打算逃走呢。
彭澎已窜了过去,来了一记扫堂腿,将海贼踢翻在地,枪口对准他的脑袋,“妈的,你还想逃么?”
“捉活的!”仇奕森叫嚷。
那一响枪声,却把躲藏在雇工宿舍里的海贼们惊动了。他们纷纷露出身来,东奔西窜的互相传递消息,实行戒备应战。
仇奕森仍下了长枪,将海贼自地上揪起,双手叉着了他的咽喉,高声叱喝说:“袁大麻子和方虎现在在什地方?”
海贼叫饶,指着雇工宿舍说:“他们在大饭厅里……”
“你们现在还剩下有多少人?”
“差不多二十个!”
仇奕森伸手就是一记老拳,咒骂说:“撒谎,你们死伤的人数不在少数,哪还来这么多的人?”
“绝不骗你,袁大哥的党羽全到了!他们是为报仇而来的!”
“你们还有弹药吗?”
那海贼向他们三人打量了一番,说:“应付你们是够了!”
“那么你们为什么用土制的武器呢?”
“袁大哥吩咐节省弹药,应付最后的大战!”
仇奕森知道和他多说也没有益处,便吩咐彭澎将他捆绑到树上去。
这时,只见雇工宿舍方面,海贼们已纷纷布署应战,他们大多数分散到树林间去了,不过在那宿舍的屋顶上也布了好几支枪。
“仇奕森,我早算准了你该来了,我们恭候着你呢!”袁大麻子躲在一块巨石之后,伸出长枪叫嚷着说。
方虎也在帮腔,呼喊说:“仇奕森,我说过的,剩下的两枚枪弹,一枚送给闵三江,另一枚是赠送给你的!现在正等着你呢!”他所在的位置,和袁大麻子隐藏着的地方甚为接近,他们互相呼应着。
里卡度窜上前,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招呼说:“小心,他们不过在吸引你的注意力罢了!”
仇奕森绕着四周看了一遍,说:“我已经注意到了,他们逐渐向我们展开包围!不过他们一弹不发,显然是处在困境呢!”
“我们只有三人,随时都可能会被他们围困!”
“假如说,他们只有土武器,我们还是可以稳操胜券的!”仇奕森说。
彭澎的性子最急,他飞奔着,趋向最前方,恨不得就和海贼们展开决死之战。
砰,砰……海贼们首先开火,彭澎应枪倒地。他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呼痛不已。
他是腿上中了一枪呢。
“他妈的,谁说他们没有弹药?”彭澎哭丧着脸咒骂说。
“在这种境地之中,鲁莽不得!”仇奕森趋过去,替他检查伤口。
里卡度警官在注意着在树林内四面流窜着的人影,他们是被困在核心之中了。
细雨蒙蒙,果林里的火势仍然未灭,里卡度开了火,追击着企图向他们实行包围的海贼。
“嗨!仇奕森出来了,还有那个警官也在,他们带出来最后的一个枪手也倒下去了!这时候大厦里只有三个姑娘,还有闵三江的两个外孙女,正好我们乘虚而攻呢!”方虎又在叫嚷说。
“对!分开人过去!”袁大麻子便高声呼喊:“应炯洋,你召集,分开一半人,务必要攻进大厦去!假如她们顽抗,一律格杀!”
应炯洋是袁大麻子大弟子应炯渔的弟弟,仇奕森第一次和海贼谈判时曾经和应炯渔及他有过一面之缘。那家伙只是莽汉,没大作为,但是心肠也是够狠辣的。
假如海贼们真这样做,仇奕森还真替凤姑她们三姊妹担心呢。
凤姑是最浑的一个,她不知天高地厚,最经不起激将,假如出毛病,准先出在她的身上。
仇奕森为阻遏海贼们向大厦过去,打了一阵乱枪;海贼们不甘示弱,也实行还击。
“他们可能是故意引我们出来的!”仇奕森说:“这情形对我们不利呢!”
“他们也或是声东击西!”里卡度说:“不过当前的情形于我们不利,彭澎又受了伤,看情形我们还得退回大厦去!”
仇奕森已经扯下一幅破布,给彭澎的腿伤处裹好了,说:“你还可以走动么?”
“我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彭澎愁眉苦脸地说:“他妈的,是哪一个海贼伤我的腿的,我一定要把他的两腿都废掉!”
仇奕森叹了口气,说:“我们就这样失败了么?眼看着当前有两个人被悬吊在树上,我们也无法去救他们!”
“现在我们自身难保了!”里卡度又向着树林里流窜的人影射击。“我们已被困在核心呢!”
“假如我们能把那些临时雇工救出来,就可以抢救果园的火灾了!”
“我们若硬抢救出那些临时雇工的话,必然会使他们有更多的人牺牲……”
“唉!难道我们真失败了……”仇奕森困惑着。
忽而,在海沿间响起一阵奇异的梆鼓声,鼓的声浪甚为急速,像是战鼓。
仇奕森大感意外,他听不懂梆鼓声传递的意思,问里卡度说:“这是什么?哈德门他们全跑光,怎么又来了梆鼓声响?是什么种族?是否海贼招他们来助阵的?”
“慢着,我仍在听!”里卡度像是在竖高耳朵,很仔细地倾听。
“仇大哥!我是认命了,跑到这鬼怪的海岛上来,不管是海贼也好,我们也好,迟早会被野蛮人煮熟了当做点心吃的!”彭澎坐在地上,因为动弹不得,直在发牢骚。“死在这地方可真不上算!”
“彭澎,你有富贵长命的德行,死不了的!别耽心!”仇奕森说。
里卡度忽然的一击掌,兴奋地说:“哈德门酋长回来了!”
仇奕森说:“别胡说,我们在前天才和哈德门分手的,他做了土皇帝,回C岛来干嘛?”
“鼓声是说明了,酋长是给父亲进贡来的!”里卡度说:“他们已发觉‘闵家花园’有变故,正在分散作战,我们有救了!”
仇奕森又惊又喜,随即忧虑地说:“哈德门率领的土人武士,不会是海贼们的对手的!岂不枉自牺牲?”
“别忘记了,现在哈德门的喽罗都已经是枪械化部队啦!”
这岂不等于是“神兵天降”么?仇奕森他们一行人在绝望之中回复了希望。
梆鼓的声浪继续传递着,一阵比一阵紧密,又渐渐地接近了。
海贼们盘据着的地方,已经是不战自乱了,他们惶恐地流窜着传递消息。
这时候仇奕森和里卡度便不客气了,他们发现海贼流动,便立刻开枪。
“哈!”彭澎笑了起来:“这样说,我们真和野人交上朋友了,还是真托凤姑之福呢!”
“你这话被凤姑听见了可不会饶你!”
倏地,他们发现海贼们纷纷向雇工宿舍内撤退进去了,这算是什么战略?海贼们已缺乏弹药,犹要躲进屋去作困兽之斗么?
“他们在自寻死路呢!”彭澎说:“这样,他们会连一个也逃不掉的!”
仇奕森也甚感诧异,怔下了神色,说:“海贼们必定有他的理由的,也许又有了什么诡计!”
“一个人到了该死时,就会自己找死,连山都挡不住的……”
彭澎的话还未有说完,只见那些雇工宿舍的房门纷纷打开了,一批一批的人都被向外赶,那是“闵家花园”雇用的临时雇工和他们的家眷,携男抱女,扶老搀幼的,还有一些孩子,都被绳子缚着,连成一串,在哭哭啼啼的。
“他们在干什么?”彭澎怪叫了起来。
“妈的!他们在制造人肉屏风!”仇奕森咒骂了起来。
“这太人不道了!”里卡度也跺脚说:“这些海贼们真该万死不赦!”
“怎么办?……”彭澎毛发悚然地说。
“我们只有鹄候着机会!”
果然的,在海贼的枪口下,那些临时雇工连同他们的眷属被一一地排列开,在他们眷舍前做成了一座人肉屏风。那些孩子们受了惊恐,一个个嚎哭不已,这鬼哭神号的局面,好不悲惨。
雨仍在下着,一阵大一阵小的,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雇工和他们的家人都被淋得湿淋淋的,海贼们实在太狠心了。
这时,袁大麻子已经在喊话了:“仇奕森,你听着,假如你们妄想进攻,当前所有的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
仇奕森挺身站了出去,说:“袁大麻子,你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龌龊了!”
“嘿,什么叫做卑鄙?我的三个兄弟,全死在这座鬼花园里,我们找垫棺材的也要捞个够本!”方虎在说话了。
袁大麻子又说:“哼,卑鄙么?你招集了山地野人来残害我们,手段不是更不光明么?我们现在是一报还一报呢!”
“袁大麻子,你有胆量出来面对面拼么?我会把你的麻皮一颗一颗的挖成麻坑!”彭澎用骂街的方式出现了。
雨仍下个未停,孩子们哭得天愁地惨的。不久,野人出现了。哈德门仍是穿着豹皮衣作酋长的打扮,他带着一队持枪的野人,向仇奕森他们汇合过来了。
当前的情景,哈德门也楞住了。
“哈德门!”仇奕森向他招手。
彭澎像是见着了老朋友,兴高彩烈地说:“土王爷,你们到啦,但是情形不妙呢!”
“你受伤了吗?”哈德门很关切地问。
彭澎点了点头,他已无法起立,露出了无可奈何的样子。
仇奕森向哈德门说:“你们已经到晚一步了!现在,海贼们已利用临时雇工的家眷作了挡箭牌!我们无法杀进去!”
哈德门说:“我得到消息,已经尽快赶到了!”
“是谁给你的消息呢?”
“我还有弟兄留在‘闵家花园’内,是专为保护闵三爷的!”
仇奕森说:“恐怕是摩洛指派留下的,专做‘闵家花园’的情报,连华云道也是被他们杀死的!”
哈德门垂下了头,没承认,也不反辩!
仇奕森拍了拍他的肩膊,说:“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听你个人的指挥了,这也是好的!”
海贼头子袁大麻子又在叫嚷了:“仇奕森,叫闵三江出来说话,假如他不想毁了‘闵家花园’,担负这么多人命责任,还是请他接受我的条件吧!”
仇奕森知道,袁大麻子虽然辣手,但是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他虽然用雇工的眷属来做人肉屏风,但也等于困死了自己,他们再想突围出去,可比什么也要困难呢。
仇奕森没理睬他的叫嚷,关照哈德门说:“闵三爷已负了重伤,在等候着和你见面呢!你还是赶快到大厦去,给他老人家一番安慰吧!另外,关照你们弟兄让快去果园救火,务必要将火路切断!”
哈德门听说闵三江负了伤,也常的焦忧,他说:“闵家的三位小姐都还安好吧?”
“他们都在大厦内!”
哈德门带来的梆鼓手跟在他的身傍,他立刻命鼓手击鼓通知所有的武士赶往火场的方面去。
他向仇奕森说:“鼓手留在这里,若你们这里有需要我的时候,命他击鼓通知我就行了!在各要道上,我都派有喷筒把守,海贼们一个也逃不了的!”
仇奕森说:“我不懂番语,他能听得懂我的说话么?”
哈德门指着里卡度警官,说:“里卡度警官是万能的,他什么都懂!”
于是,哈德门带领着他的人马,匆匆地向大厦方面过去了。
袁大麻子又在叫嚷:“仇奕森,假如你再不出来答覆的话呢,我们就要随便拿一个雇工开刀了!”
仇奕森无可如何,硬着头皮,趋出树林,跨进了广场,他高声说:“袁大麻子,别以为可以用人命来威胁我,我不在乎的,将来如何偿命仍是由你们自己去负责!”
“请你叫闵三江出来,我们当面谈判!”
仇奕森说:“闵三江没有空,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会替你把意思传达的!”
“我有条件……”袁大麻子说。
“我可以代闵三江谈条件,就只是看你的条件,能不能通过我这一关!”
方虎咆哮起来,说:“仇奕森,我要剥了你的皮,啃了你的肉!”
仇奕森说:“我在这里恭候着!你有种现在就出来,我们用决斗解决!”
“决斗?老狐狸,你又想用诡计么?”
“不用诡计,问题是在你有没有种!”
仇奕森确实是在用计,他在拖延时间,脑筋内不断地思考,希望能想到周详的办法将海贼们解决,而不让任何临时雇工流血。
但是“老狐狸”似是不行了,他好像是计穷啦,当前的人肉屏风使他感到寒心,袁大麻子的海贼帮戮杀无辜是闻名的。
“仇奕森,你要决斗,用什么武器?”方虎又说。
“刀枪随便你挑用!”
“我们用徒手解决!”
仇奕森冷笑说:“我不上算,因为你的手上多一只钢钩呢!”
袁大麻子已向方虎递了话,关照他不要鲁莽,和仇奕森决斗绝对不上算,仇奕森鬼计多端,他或会上当吃亏的。
方虎说:“困守在这里死也不痛快!”
袁大麻子说:“我们捏着临时雇工,和那些家眷的性命,他们会屈服的!”
“仇奕森在作梗,故意拖延时间,这于我们不利的。先要取仇奕森的性命,闵三江才会屈服!”
仇奕森又高声说:“方虎怎么不答话了?是没种么?”
方虎蓦地自雇工宿舍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跃下了地面,露身来,高声说:“我们用短刀决斗吧!”
仇奕森说:“用刀便宜了你,因为你一手带钢钩,一手持刀,等于是两把刀呢!”
方虎说:“假如你胆怯的话,不妨用两把刀,我不会含糊!”
仇奕森回首向里卡度警官说:“请你替我注意着,方虎那小子心肠狠辣是著名的,也或者他会使用诡计呢!”
里卡度执着手中的卡宾枪,说:“我会注意着的!”
方虎大步迈至广场上来了,他扔下了手枪,拔出腰间的匕首,说:“仇奕森,我已经在恭候你了,假如有种,就解下你的枪械,我们用刀决战,生死由天!”
仇奕森也走出了广场,弃下了手中的长枪,连同腰间的一支左轮枪也拔了出来,抛至地上。
忽的,在雇工宿舍内又奔出来了一个人,手执着一支日制三八式步枪,那是袁大麻子的大弟子应炯渔之弟应炯洋。
他曾经和袁大麻子交头接耳了一番始才奔出宿舍来的,可能袁大麻子又关照他有什么阴谋呢。
应炯洋叫嚣说:“方虎且慢着!仇奕森绰号老狐狸!诡计多端,小心他暗算你,我且来替你做一个监护人!”
方虎说:“我们公平决斗,不需要监护人!”
应炯洋说:“我就在旁边站着,只对付他们的阴谋!”
仇奕森又回头向彭澎关照说:“彭澎,注意这个小子!”
彭澎受了伤,伤在腿部无法行走,他在地上爬行移动,也出了树林,早将一支左轮短枪,上足了六发弹药。
仇奕森已拔出了闵家的飞刀迎了上来,和方虎峙立着,准备好决死厮杀。
方虎扬着刀,指天说:“仇奕森,我就让你活到今天吧,你活到这把年纪,恐怕已经不耐烦了呢?”
仇奕森注意着,没有答话。
方虎一个箭步,猛地向仇奕森扑了过来。刀是虚刺的,左臂的钢钩已经搭过来了。仇奕森只有一把单刀在手,不敢和他接触,急忙纵身后退。
方虎进攻甚为急疾,一手是钩,一手是刀,连继不断地左右开弓。
仇奕森一直在闪退,两人绕着走了几个圈子。方虎忽的又是一个箭步,挺刀向仇奕森胸脯就刺,跟着,钢钩就对着仇奕森的咽喉,钩过来了。
仇奕森举刀钩架上去,两件凶器接触,“锵”的一声,冒出了火花。
方虎的力量用得很猛,沉而有力,仇奕森持刀的一只手有点感到麻木。
双方观战的人情绪较之他们更为紧张,一个个的暗捏了一把汗。
方虎咯咯笑起来,说:“仇奕森,用计是你行;用短刀,你已经是老迈了!你的死期到啦!”
仇奕森说:“你们方家四怪,只剩下你一怪了,相信那三怪已经在阴曹之下等得不大耐烦啦,你还是快向他们报到去吧!”
方虎最听不得这句话,他的兄弟三人死得教他伤心。他勃然大怒,挺刀又进。
经过几下子交手,仇奕森已经看出方虎动作上的弱点:他必然是一面挺刀,跟着用钩搭过来的。
这一次,仇奕森将短刀交到左手,方虎刀刺过来,他即用力去拨,方虎的钩搭过来了,仇奕森即用右手将钢钩接住,猛然一拧——这是方虎的义肢,是连皮接骨用皮带紧绑着的,任何力量都可以用,就是拧不得——方虎受了创痛!仇奕森顺势用左手持着的利刀向上一划,刹时间,鲜血四溅,绑着钢钩的皮带割断了。
方虎一声惨叫,仇奕森趁势一记扫堂腿,将他踢翻在地,那只钢钩也脱离了他的手臂,断肢也露了出来。
“哼,谈打架的话,你还得多学几年呢!”仇奕森讥讽着说,一面他握着那只战利品——钢钧,猛然地抛向身后去了,又说:“我打算饶你一命,赶快回去关照袁大麻子,释放那些无辜的雇工,从速逃命去吧!”
方虎受了创痛,沮丧地自地上爬起。他是恼羞成怒了,蓦地咬牙切齿,猛然将手中的钢刀向仇奕森掷过去。
仇奕森没想到方虎会来这一着,急忙闪避,一偏身子,钢刀贴肩而过,已划破了一个伤口,见了血。
跟着方虎伸手向背间掏出一支短枪,原来他早算好的,用刀斗不过仇奕森时,即用枪结果他的性命,所以身上是暗藏了一支短枪在腰脊背后呢。
“砰!”枪声响了。
仇奕森呆立着,他没料到方虎竟然如此的卑鄙,似乎是很难逃出这次的厄运了。可是当时倒下去的却是方虎。
枪是里卡度打的,一瞧方虎的动作他就知道不对劲,先发制人了,未待方虎扣扳机,他已一枪将他击中,方家四怪,就此一起报销了。
应炯洋也有了动作,他只奉袁大麻子的命令,监守着里卡度警官的,在等到方虎用枪时,将里卡度解决。
这时候,他看到方虎应枪倒地丧了命,他张惶失措地举起枪来。
仇奕森没来得及对付方虎,应炯洋的动作他却注意到了,手急眼快,扬手掷出闵家飞刀。
“砰!”应炯洋的枪声响时,已挨了刀,枪口朝了天,跌倒地上!
里卡度和彭澎跟着给他补了好几枪,应炯洋倒卧在血泊之中已经是一命呜呼了。
应炯洋也是袁大麻子最得宠的弟子之一,应炯洋之死使他伤心不已,立时就开了火,向着仇奕森打乱枪。
因为距离过远的关系,袁大麻子的枪法又不灵,仇奕森并没有吃亏,他连忙奔返树林掩蔽起来。
“袁大麻子,你已经穷途末路了!连方虎也呜呼哀哉,你还不快弃械投降么?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呢!”仇奕森喊叫说。
“仇奕森,你请闵三江出来,我们谈条件!”袁大麻子答覆说。
“闵三爷没空呢!”仇奕森答。
“他妈的仇奕森,你再刁钻,我要找你们的那些雇工开刀了,每分钟杀一个,看闵三江出不出来!”
里卡度警官露身出去说:“海贼帮的弟兄们注意,你们都有被判绞刑的可能!但是谁能抓住袁大麻子,就可以将功赎罪,我可以放过你们。”
砰,砰!袁大麻子向里卡度打了两枪,但是枪不再响了。只见这位海贼帮的首脑,不断地抽拉着枪匣——他已经没有弹药了呢。
“袁大麻子弹尽了!”仇奕森说。
“其他的海贼可能还有枪弹!”里卡度说。
“我们快冲!”仇奕森说着,拾起地上的枪械,匍匐向着宿舍接近过去。
雇工们的眷属还在哭。
袁大麻子忽的扔掉他的长枪,亮出了一把锋利的砍山刀,由屋背上跃了下来,高声怪叫说:“弟兄们,我们要乱杀一通,大家泄恨就在此时!”
很显然的,袁大麻子他们连一颗弹药也没有了,他最后的一着就是要杀雇工们出气。
在这时,在那些雇工人群中,雷诺出现了,他用土语叫喊说:“大家快逃命哪……”
那些雇工们原是一连串的被手缚手,但这时候绳子全割断了,他们像蝇群似地星散,各自逃命。
原来雷诺乔装着工人雇工的眷属,乘在仇奕森和方虎决斗之际,用手不断地拭眼泪,哭着偷偷地朝雇工眷属群中趋了过去。
看守着的海贼没注意到这孩子,谁知他有什么鬼崇呢!雷诺乘大家不注意间,将绳子一一割断了。
授意用此计者是哈德门,他的武士还潜伏在树林的周围。
蓦的一阵猛烈的梆鼓声响,树林内一群土人武士涌出来了。脸涂油彩,披挂了羽毛豹皮等各种饰物,手持长短武器,哇啦哇啦怪叫着,好像在蛮荒里作战一样,蜂涌着向雇工的宿舍冲过去。
这时候海贼们对那些雇工和眷属们已经控制不住了,凌乱得像一团蜂窝。
土人武士杀过去,海贼们见形势不妙,拧转身拔脚就逃。
“仇奕森,袁大麻子要逃走啦!”是雷诺在叫嚷。
仇奕森倒没想到哈德门还会用计呢,出其不意一举就将海贼们击溃了。
“袁大麻子是个祸患,不能让他逃掉了!”仇奕森说着,便和里卡度分头向雇工宿舍抄过去。
一些逃不脱的海贼们在用土制武器和土人相抗,他们的枪械没有弹药,用土制武器硬拼便吃了大亏。土人武士用矛、砍山刀都用得非常熟练,厮杀也凶狠,海贼们哪里是对手?三两下子,不是被砍杀了,就是被矛刺得肚破肠流。
袁大麻子已如丧家之犬,带领着几个弟兄没命地逃奔,仇奕森和里卡度追在他们的后面。
“站住!袁大麻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束手待缚吧!”仇奕森呼喊。
“砰!”枪声一响,又是一个海贼倒下。
袁大麻子仍然没命地奔逃,穿过树林,“拍”的一声,一个海贼误踏了捕兽机,被弹簧筴钳住了腿,鲜血淋漓的。土人武士赶去,一阵吼嚎,乱刀将他剁成肉酱。
袁大麻子逃到海边。他的最后的一条船,机舱已经被仇奕森炸毁了,半条船浸进海里去,好一副凄惨的形状。
袁大麻子不顾一切跃进海水里去,他实行泅.水逃生。仇奕森已追至岸畔,举着枪说:“袁大麻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打算葬身鱼腹么?”
袁大麻子没理会他说些什么,只顾向海上泅去。时值退潮,水流甚急。假如他顺着水势的流动而逃的话,很容易就会逃逸。
但是再出去就是汪洋大海,袁大麻子能逃到哪里去?他的船帮剩下最后的一条船也被毁掉了,就算他的水性好,能逃得活命,附近所有的海岛全是未开化的土着民族的盘据地,袁大麻能生存得了么?
“穷寇莫追”,仇奕森守了江湖道义,将枪械收下。但是里卡度却不讲这一套,他举起卡宾枪,瞄准之后,砰,砰,砰……连续射击。
只见袁大麻子一翻身,钻进水底里去了,水面上浮出一团的血液,不久便散得无踪无影。
他们再也没看见袁大麻子浮上来,也不知道他是潜水逃生了或是中枪灭了顶。
“被这个海贼逃生,后患无穷,不如叫他葬身鱼腹!”里卡度收好卡宾枪说。
仇奕森叹口气,说:“想不到袁大麻子自找了一个这样的收场!”
“闵家花园”内海贼之患是平息了,果园的大火也被扑熄。
阵阵骤雨帮助了淹盖余烬,闵家大厦的四周有着浓臭的烟熏气味。
仇奕森和里卡度带着雷诺满身是泥泞,回返了大厦,这时候,哈德门始才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门。
闵三江脸如纸白,是失血过多的关系,他面对着床前的女儿、女婿,频频含笑。
在患难的生死关头,到底没使他失望,闵家的精神可以长存,连素来没摆在他眼中的哈德门也赶了回来,将海贼消灭了。
他听得报告,方虎、应炯洋死在乱枪之下,袁大麻子葬身海峡,海贼的大患已除!袁大麻子、“方家四怪”都是江洋上著名的海贼帮派,他们的不法侵略,结果是悉数活不了回去,其他的海贼帮再岂敢来进犯么?
“闵家花园”的声威可以长保,这全仗儿女团结之功,相信不再会有贼帮窥觊他们的财富了。
不过闵三江的忧郁并不因此而了,他还有狄国斋律师的问题未完。
闵三江好像自知不久人世,海贼的恐怖已经解除,但他还有着其他的忧患。
仇奕森满身泥泞,肩头上又受了伤,在淌着血,凤姑首先发现了。
“骚胡子,你受了伤啦!”凤姑急忙趋了上去,有意替仇奕森治伤。
仇奕森忙说:“一点皮肤小伤是不打紧的,现在海贼之围已解,我们还是快到市镇上去替三爷找个医生来吧!”
闵三江听说,瞪大了眼,向仇奕森挥了挥手,忙说:“仇老弟,来不及啦!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我须要和你单独畅谈一番!请所有的人全退出房间外去!”
仇奕森说:“我们还是找医生要紧!”
闵三江再次制止,说:“我的气数已尽,自己是清楚的!在我还没有气绝之前,希望大家能听我最后的一次话,除了仇老弟之外,全给我退出房外去!”
仇奕森猜想,也许闵三江真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和他磋商,他便向金姑银姑她们示意,教他们大伙退出房门外去,仇奕森还特别关照凤姑:“不管怎样,医生还是要请到的,你看看华叔叔的汽车有没有坏,要不然,你就骑你的那匹白马赶快去!”
凤姑的心中十分难过,她低声说:“不管爸爸向你说了些什么,你统统要告诉我!”
“那是当然的!”仇奕森说。
大伙退出房门去后,闵三江让仇奕森关上房门。
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仇老弟,这次辛苦你了!”
仇奕森说:“我们是患难之交呀,三爷有困难时,我只嫌出力不够呢!”
“你肩头的伤势如何?”
“只是被刀削了一点皮!”
“唉!”闵三江又是一声长叹。“你的血是为我而流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呢!”
“三爷说哪里话,我受三爷的恩惠不知道有多少,记得刚出道时,就得到三爷不少的教诲,始才会有今天呢!”
闵三江合上眼,像是疲乏需要歇息,也像是遐思,他忽的又说:“你对凤姑究竟如何?”
“三爷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凤姑是我的侄女辈……”
“不!我俩虽是兄弟称呼,但是究竟我的年岁比你大多了。凤姑是个野丫头,她需要一个人照料,而且‘闵家花园’也很需要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来主持,否则在我死后,它就会散了!”
仇奕森说:“不!你的儿女都不坏,他们会照料自己的,而且每个人都深爱着‘闵家花园’,它散不了的!”
“我的两个女婿都不成名堂!”
“我相信经过这次变故之后,他们都会改过自新的!”
闵三江执着了仇奕森的手,恳挚地说:“仇老弟,若你能娶凤姑,是我闵家莫大的荣幸!”
仇奕森苦笑说:“三爷,我已经是两鬓花白,而凤姑还不能算成年!……”
“但是凤姑对你是一往情深的!假如你不嫌她是混血,我们就此一言为定了!”
仇奕森垂下了头,似在考虑,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闵三江是好。
“现在该是我撒手归西的时候了,带着一身罪恶,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是我的极乐世界!”闵三江哀伤地说:“但是在我临去之前,我不知道将身后事交付给谁好……”
“三爷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会有什么罪恶呢?”仇奕森向他安慰说。
“我自己知道,我是一身的罪恶!”闵三江似乎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喃喃地说:“这些话,我无法向我的儿女倾吐,我又很少知己,像华云道那个老鬼,他又比我先走了一步,仇老弟现在只有你在我的床畔了,我真没交错你这个朋友!”
他还在念念不忘华云道呢,殊不知华云道在十多年前早已做下对不起他的事情。
“三爷还有什么话须要交待我的呢?”
“是狄国斋的问题!他的问题不解决,我始终于心不安!”
“三爷和狄国斋之间好像还有一段渊源,假如不是什么杀父毁家的深仇大恨,应该可解得开的。”
闵三江合上目,喃喃地说:“我毕生为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寡人有疾;食色性也,就是离不开色性;女人是水做的,也许我生活在海洋上,极需要水……不过,我有一个原则,是必定要两相情愿,或者是现款物资交换,只有一次……一晃眼,好像有廿多年的事情了,那时候,过的是打家劫舍的生活,这也是酒后的误事呢……那一夜劫了一条船,船上有许多美娇娘,我也不知道是怎样下手的……”
“三爷选中了一个么?”
“不!我全都要了!”
仇奕森跺脚说:“三爷的胃口真好!”
“唉!”闵三江一声长叹,说:“这或也是被鬼拍昏了脑袋,酒精作祟迷失了人性,所以我说,我是集罪恶于一身!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有两个美娇娘投海自杀了……”
“事情又怎会扯到狄国斋的头上呢!”
“事隔这多年,我好容易将这件事情淡忘了。菲律宾的游击战争结束宣布独立,我也因为残废了一条腿,宣布解散帮会实行‘收山’,我购下了C岛的这幅地,开垦出‘闵家花园’。我的年岁已告老迈,儿女也渐大了,由于三个女儿是由三个不同的母亲所出,问题复杂;两个女婿好像都不成才,他们对我的财产有明争暗斗之意;我经过再三的考虑,决心立下遗嘱给他们合理的分配!但想不到的是祸胎由此而生!”
仇奕森便明白了,说:“那时候狄国斋正落魄,他的律师执照被吊销,在你的委托律师章德望和胡长道律师处做助手,他知道遗嘱的内容,便向你敲诈么?”
闵三江点了点头,说:“一夜狄国斋来访我,说在当年的那一条船上的许多美娇娘之中,其中有一个女人是他的妻子,经过我的强暴之后,如同患了疯疾,终于忧愤丧了命,教我赔偿他的损失呢!”
“狄国斋开价多少?”
“开价不大,一万披索。”
“唉,三爷,你并不在乎万元披索,打发他当做赎罪,不就得了么?”仇奕森说。
闵三江皱着眉宇,说:“那时候,‘闵家花园’尚在开垦之中,没有收成,我的手头拮据之至;同时,我毕生闯江湖,耍的也是黑吃黑的一套,我怎能凭狄国斋的三言两就认了瘪,立刻付款?若是他听说到这个故事,而故意来向我敲诈勒索,那我的钱岂不付得太冤了?当时,我问他索取证据,狄国斋拿不出证据,被我撵走了。他临行时告诉我,迟早有一天,我会后悔的!”
仇奕森说:“事后你可有调查事实的真相?”
“我把事情置诸脑后了!一隔又是十多年,‘闵家花园’开垦得也见规模,而且有收成了。狄国斋已恢复了他的律师的地位,在海贼来侵犯我们之前,他又来过一次,说是他已经找到证人了,打算和我打官司,为死者雪冤,让我赔偿损失!”
“开口还是一样披索么?”
“不!这一次是十万披索,他说日子长久了,要利上滚利非十万披索不可,可恶极了!”
“狄国斋所说找到的证人,是什么人呢?”
“我猜想就是袁大麻子他们,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这件丑事呢!”闵三江很难过地说。
“嗯!”仇奕森想通了,海贼可能还是狄国斋招来的。他招袁大麻子等人到菲律宾来,原来企图利用他们作证人,指证当年闵三江在海上的暴行,藉以敲诈闵三江的一笔钜款。岂料袁大麻子他们一行人,野性难驯,到达C岛之后发现闵三江的财富,不甘受狄国斋的利用,做狄国斋的傀儡;海贼帮里,向来讲究“英雄本色”作风,要发财自己发财,何必受局外人指挥做工具!于是他们自行向闵三江敲诈致演出大流血事件,造成一生无还的悲剧!
“想当年,为了那件丑事,袁大麻子曾煽动他的党羽杯葛我,我本拟杀他的,死鬼华云道替他说了人情,我放了他一马,岂料养虎为患,招致今天这场大祸!也或是天理报应吧,我丑恶的一生,该到此结束!”
仇奕森安慰他说:“三爷到这时候就不必自责了,人之一生,难免会有差错,能够觉悟、悔改,总是好的!”
“可惜我觉悟得太晚了,譬如说,对哈德门我就很觉遗憾,其实他是我的亲骨肉,唯一的血脉,但是我对他一直当做野生孩子看待!连姓名都没有赐给他。华云道那缺德鬼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哈德门,大家就唤他做哈德门,直至今天。你知道哈德门是香烟的牌子么?”
仇奕森含笑说:“三爷能用一包香烟骗了一个土着公主的贞操,也应该觉得自豪了。哈德门的生命是你赐给他的,抚育他长大成人,又恢复他族人的王位,你成了太上皇,这该光荣的!”
闵三江苦笑说:“我一切拜托你了,狄国斋的问题请你无论如何摆平,哈德门给他恢复我的姓氏!我的遗产应该有哈德门的一份!我央求你全权处理了!”
仇奕森感到惶恐,说:“三爷以为我值得信赖么?”
“我相信,你会处理得很公平的!”闵三江忽然拾起床边他的那根从不离身的拐杖,举了起来,含笑说:“我的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我的遗嘱藏在什么地方,其实它一直没和我离过身!”
“三爷将它收藏在拐杖里?”
闵三江点了点头,说:“这是我多年来的秘密,现在我将它交付给你,它是一份很合理的遗嘱,希望你能遵照公平办理。但是,若有不合理之处,你……可以有权删改……”
仇奕森细看那支拐杖,油亮油亮的,由它的表面上看不出一点缝隙,遗嘱能藏在什么地方?
闵三江渐觉不支,显露出疲乏和呼吸喘息。“你在扶手处将它拧开!里面是空心的!”他又关照说,嗓音也显得低沉了。
仇奕森按照他的吩咐,捏着拐杖的手猛力一拧,果然,它是装着了有螺旋纽的,可以旋转开,拔出来竟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
“哈,那是吓唬人的,谁在我未丧命之前动我的遗嘱,就得先吃我一剑……”闵三江虽然在笑,但是很明显的这是“回光反照”的迹象,他已在弥留的奄奄一息之中,这也是他的英雄本色呢。
“唉,医生为什么还没来?”仇奕森很着急,他想启门出去催问。
“别叫医生来了,他若走进我的房门,我会打他出去的。仇老弟,你可知道,我这条腿就是报废在医生的手里……”
“你是作战负伤的,怎能怪医生呢?”
“他妈的!我十三岁闯荡江湖,全身上下不是刀疤就是枪疤,向来挂彩,贴一点观音土、烂泥巴就会好的。头一次看医生,就给我报废了一条腿!”闵三江得有点愤懑,他认为他的残废有点冤枉,假如当年不看医生也许就没有事了。
“三爷,你还是这股老脾气呢!”仇奕森叹息说。
“别和我抬杠,遗嘱在拐杖的剑鞘里面,可以将它倒出来!”
仇奕森从命,将拐杖倒转了头,在地上轻轻地敲了敲,里面便骨碌碌地滚出一只小铁筒。将小铁筒拾起来,它的两端是盖子,可以旋开的,里面便是闵三江的遗嘱。
“仇老弟,你将它念给我听一听!假如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闵三江有气无力地说。
仇奕森自小铁筒内拈出那纸遗书,上面是用中文打字打的,注明了一纸四份,见证人律师章德望、胡长道律师各执一份,法院公证处保存一份,闵三江收存一份。
遗书上写着——
立遗书人闵三江,兹为身后财产分配如下:
(一)“闵家花园”应易名为“闵三江纪念花园”。
(二)“闵三江纪念花园”为不动产,任何人不得解体出售。
(三)财产的分配为全年收入的利润权利,凡我儿女,均可分配权利。
(四)权利分配如下:我的三个女儿,金姑、银姑、凤姑。
A、请见证人查明,侍父至孝者占百分之四十。
B、其余各占百分之二十。
C、有辱闵家家风,取销其权利,至其改过自新为止。
D、请见证人验明血统,非本人亲血肉取消其权利!并驱出“闵三江纪念花园”。
E、百分之十为经营“闵三江纪念花园”者得之。
F、百分之五为员工福利金。
G、百分之五捐赠儿童救济院苦难贫穷。
(五)本人在银行之存款菲币十八万余披索,留整数十万披索永远存银行生息之外,其余一次提出交由三个女儿一次均分配。(验明非本人之亲血肉者,不给。)
(六)银行利息供外孙女儿娉娉和婷婷长期求学之用,余外用以发展“闵三江纪念花园”。
(七)本人保险箱中现款菲币三万余披索,为“闵三江纪念花园”之公款!亦可打发来路不明之血亲。
(八)本人死后葬在鲁娜之坟畔,墓碑应较鲁娜之碑大上一倍。
(九)余未详尽者,留待临终时补充之。
立遗嘱人闵三江签字盖章
见证人章德望律师签章
见证人胡长道签字盖章
X年X月X日
仇奕森看完闵三江的遗嘱后,嗟叹不已。
闵三江瞪大了眼,呼吸也感到困难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仇老弟,你有什么意见没有?请快在上面签字,你是最后的见证人了……我好像等不及啦!”
这时候,凤姑在房外敲了门,轻声说:“骚胡子,医生请来了!”
闵三江立时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说:“打他出去……”一面,他竟摸出了枕下的飞刀。
仇奕森见闵三江的情绪如此,便向门外说:“让医生等着!”
“不!叫他立刻滚蛋!”
仇奕森没有在遗嘱上签字,他问闵三江说:“我有好几条还看不懂呢!”
“上面不是写得非常清楚么?我虽不认识几个字,但是章德望和胡长道他们却是专家!”闵三江说:“仇老弟你快签字吧!我等不及了呢!我死之后,希望你来替我见证执行!”
仇奕森说:“第四条,D段:‘请见证人验明血统,非本人之亲血肉,取消其权利!’这是什么意思呢?”
闵三江一声深重的叹息,很神秘地轻声说:“我毕生风流,作孽深重,经常会怀疑在我的三个女儿之中有野种……”
仇奕森不免替凤姑捏了一把汗,莫非是华云道的秘密被闵三江戳穿了?但是看闵三江和凤姑平日间的感情,又极不可能。
“三爷,难道说你对自己的儿女也不信任么?”他问。
“我们自己作孽,自己知道。你且瞧瞧看,三个女儿,三个都不同性格!尤其是银姑,其私生活之浪漫,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实在有辱家声呢!仇老弟,我就拜托你了,你是最后的见证人,无论如何,请你替我查验清楚,假如不是我的骨肉,毕生做了王八蛋,还要付给她遗产,这岂不冤枉么?”
原来闵三江怀疑的是银姑,仇奕森的心中如落下一块大石,他哈哈笑了起来。
“银姑的风流纯是向她父亲学的,虎父无犬女!三爷,银姑才是你的纯种呢!”
“他妈的,我是男人,她是女人,向我学什么?……”
仇奕森便说:“三爷,这一条我要替你删掉,对自己的儿女,应该加以信任,这遗书拿出来,对她们的自尊心有损呢!”
闵三江不肯,他摇手说:“仇老弟,这遗书是我日思夜想,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想出来的,你在没有查明之前,岂可就将它删掉了?”
仇奕森不徵得闵三江的同意,摘下笔将那荒唐文字给涂掉了。
“另外还有一条,‘第七条,本人保险箱中现款菲币三万余披索,为“闵三江纪念花园”之公款,亦可打发来路不明之血亲!’来路不明之血亲是什么意思?”他又问。
闵三江脸有愧色,轻声说:“我毕生行径荒唐,随便走到哪里都留下孽种,在三年前,就有一个妇人带了个孩子来看我,说是我在那霸港留下的孽种!我要打他们出门,但是回心一想,我到处留情,也或许真的种了姜,自己还不知道,于是我就用了几个钱打发他们走了……”
仇奕森说:“这样说,三爷你的儿女成群,恐怕连财产都不够分配呢!”
“年轻的时候,精力过剩,这不能怪谁!”
仇奕森又说:“这一句,我也替你涂掉,因为太难看了!”
“假如再发生有类似的事情时,该怎么办?我在年轻时,相士告诉我说,我的女儿起码是一打以上!但是到现在为止,留在身边的,只有三个女儿!”
“反正有这类的事情发生,你的三个女儿会替你处理的!”仇奕森说:“现在你有一个儿子在身旁,是否我要把他的名字加上去?”
闵三江喃喃说:“我毕生行恶,让我的儿辈去行德吧!”
仇奕森急忙启门招呼哈德门赶快进房谢谢父亲。
闵三江点了点头,说:“我该替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仇奕森说:“三爷可以考虑考虑!”他说着,哈德门已进入了房间,他关照哈德门在床前跪下!
“哈德门,哈德门……”闵三江反覆念着这个名字,忽说:“仇老弟,你看这样好不好?哈字改为闵字,门字改为行字,闵德行!你认为如何?”
仇奕森翘起了大姆指,说:“闵德行这名字不错!”
哈德门便按照华人的规矩,磕了三个响头。
仇奕森便替闵三江宣布,哈德门改名为闵德行!正式公开为闵家的子裔。
银姑首先说了话:“这样哈德门可还回‘魔摩岛’去做大酋长么?”
闵三江抬起头,瞟了她一眼。
凤姑轻扯着仇奕森说:“医生还在外面等着!”
仇奕森看闵三江确实是不行了。
虽然他反对医生,但是也要尽力救他呢。
C岛说也可怜,总共挂牌子执行医务的医生,就只有这么的一个人,他还是个土着混血,浓眉大眼、猩猩鼻子、厚唇皮,黑黝黝的,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更衬出他的肤色黑得可怕。
他提着药箱,趋进了房间,取听筒塞进耳朵,还未及趋至床畔,闵三江已瞪圆了眼大叫起来了。
“妈的,这是什么人?……医生,快打他出去!”
仇奕森没有说话,向那位医生暗示,教他从速治病。
那位大夫便解开了闵三江的衣扣,先听他的心脏。
“唉,你们为什么不帮忙?撵他出去,别让他碰我呀……”闵三江还在叫,他复又伸手去至枕下去摸他的飞刀,可是,他哪儿还有气力动弹呢。
金姑淌着泪,跪在床畔,执着了她父亲的手,轻抚着。娉娉和婷婷也依偎在母亲的身边。
闵三江不觉也洒下了泪,说:“金姑,假如你孝顺我,就别让医生碰我,否则我这条老命,迟早丧生在他的手里呢……”话犹未已,他两眼一翻,垂下了首,就此去也!
“爸爸……”金姑大叫。
那位医生摇了摇头,将闵三江的脑袋扶正,用两指替他合上双目,双手在胸膛上叠起,然后向仇奕森说:“你们找得我太迟了!”
刹时间,屋子内是一阵凄切的悲咽之声,银姑和凤姑也一并跪倒,哭个不已。
仇奕森目睹闵三江气绝,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难过。一场老朋友,弟兄称呼,昔日还共过患难,仇奕森在江湖上的成就,还得到闵三江的不少提携。
他取了被单,将闵三江连头罩上,一声长叹,跨出了这间哀伤的房间。
闵三江昔日在江湖上的英雄事迹,萦绕在仇奕森的脑际,自然,闵三江的丑恶事迹,仇奕森得尽量遗忘了。
闵三江的遗嘱,仍在他的衣袋里面,临终之言似仍在耳畔,闵三江最后完全委托了仇奕森。那份遗嘱的内容,似通似不通的,有许多问题很难处理。
里卡度警官仍守在门外,他拍了拍仇奕森的肩膊说:“闵三江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人!”
医生已替他们开出了死亡证明书,仇奕森付给他出诊费,但那位医生拒收。
他说:“我未尽到救生之责,收下这笔钱,于心有愧的!”说完,他提着药箱,就匆匆地离去了。
哈德门的弟兄在收拾现场,所有被火烧毁的枯枝连根都给拔掉了,海贼们的尸体完全被集中起,等候处理。
忽然,山底下起了一阵紧急的警车响声,驶上来一辆警车上面满满的坐着了武装警察。
这是里卡度警官因为通讯器材被捣毁了,派渔船到M市求援,现在援兵到了。大概是经过“等因奉此”阶段,他们到晚了,大乱早已平息了。
里卡度警官忙扯着仇奕森说:“我听你的意思!”
仇奕森说:“海贼乔扮临时雇工,捣毁C岛的通讯器材,断截交通,有计划械劫‘闵家花园’,被闵家老少合力歼灭。‘闵家花园’的主人闵三江,由于英勇歼敌,不幸中弹死亡!”
里卡度点了点头说:“好的,简单俐落!就这样办!”
第十二章 烟消云散
“闵家花园”内的大患是平息了,里卡度警官蒐集各种证据替他们将案子结束。
闵德行打发他的族人回返“魔摩岛”去,仅留下部分的弟兄整顿经过了战火灾祸的果园。
今年的收成有了严重的损害,果子都熟透了,这时已进入了雨季,日以继夜雨水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就算抢收果子,进市场也嫌晚了。特别是今年的果子长得又肥又大,色香味都是上臻的,多么可惜!
仇奕森的心情紊重,脸上笼罩着一层郁薄的阴影,闵三江临终的重托困扰了他,遗嘱的内容有许多问题更难以处理呢。闵三江毕生闯荡江湖,肚子里没有半滴墨水,能创下这点事业着实的不容易,当然他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是留给后人却是大问题了。
闵家的三个女儿都穿上了素服,头上戴有白纸花,没有披麻戴孝。这是华侨的时髦规矩。
闵德行算是闵三江的长子了,他承受了闵家的香火,可是也是半个野人,连什么也不懂。仇奕森教导他穿着孝服守灵。
这时候该是葬殓的问题了,闵三江临终关照过,要葬在鲁娜的坟旁,而且墓碑要特别大,至少要高过鲁娜和华云道的墓碑,这须要找专人雕刻的。
仇奕森要给闵三江订购一副上好的棺木,在C岛不可能会有,必须到M市的华侨棺木店去订购。
凤姑穿上素服,头戴纸花,好像恢复了女儿身,一副凄楚怜人的形状。
闵三江说过,要仇奕森娶凤姑,女儿反正是要许人的,许给值得信托的人总比糊涂外嫁好。闵三江是很认真的,但仇奕森认为那是开玩笑。一个是年方及笄,情窦初开;一个两鬓花白进入中年了。而且仇奕森毕生在情场上打滚,遭遇了不少的波折,创伤未愈,他岂能耽误凤姑的锦绣年华?
凤姑对对仇奕森倒是一往情深,这或是她一生之中的初恋,不幸她的初恋却是爱上了一个糟老头。
仇奕森要上M市去,凤姑求与他同行。
仇奕森说:“你们守孝,应守在父亲的身畔,我到M市去办事情,有柯品聪帮忙就行了!”
凤姑说:“大姐夫秦文马回M市去后如同石沉大海,也许遭了什么困难,我们须得去帮帮他的忙!还有那个狄律师的问题!”
仇奕森说:“我会处理的!”
“你一个人去,恐怕分不出身来呢!”
“我带柯品聪同去!”
“二姐夫不喝酒时,还可以办点事,若三杯酒下肚,就神智无知了!”
“我戒酒了,从今以后要重新做人!”柯品聪听见他们的谈话急忙过来声明。
银姑也趋了过来,向仇奕森说:“爸爸临终时,是否将他遗嘱交给你了?”
仇奕森眉头一皱,叱斥说:“父亲的尸体未寒,你就讨论到遗嘱么?”
“我想知道内容!”银姑脸露愧色,说:“这也许对柯品聪有帮助,他可以偿还他的债务了!”
仇奕森笑着说:“你以前惦念着父亲的财务,你的目的也是为柯品聪的债务么?”
“不!以前时,我另有打算!”她垂下了首说。
“这样,你也是改过了!”
C岛对外的交通已经恢复,巴法奴替仇奕森雇好了一条游船,驶往M市去。
仇奕森有好几件事情须要办理:一、是替闵三江订购寿木。二、是查看秦文马和周之龙等失踪的原因。三、调解闵三江和狄国斋之间的宿怨。四、处理闵三江的遗嘱,还要到法院的公证处……
几件事情都容易办,最难解决的还是狄国斋的问题,很显然的,他有着敲诈的企图,起先是一万披索;随着岁月的改变,闵三江的财富增加,他竟要索取十万披索了。
假如说,闵三江确有这种强暴的劣迹,毁了别人的家庭,这十万披索应该是毫无疑虑地该付;问题是,狄国斋是个刁狡的律师,是否他打听出闵三江过去的劣迹行为,自己编制故事藉以实行勒索?
好在闵三江已经死了,那些要替狄国斋做证人的海贼帮也悉数歼灭,死无对证,狄国斋又能如何?
仇奕森仍然要排解这件悬案,这是道义上的问题!“闵家花园”已改为“闵三江纪念花园”,它只能纪念闵三江的英雄事迹,而不是纪念他的劣迹的!
仇奕森带了柯品聪和巴法奴同行,实在是许多事情一个人照顾不过来,需要有人帮忙跑腿。
游船启碇了,驶向茫茫大海。雨仍下个不已,C岛的海岸消失在烟雨之中。
仇奕森立在船舱之中,凭窗而望,心中感慨万千。洗手归隐来至C岛,原是探望昔日江湖上的老大哥来的,岂料现在竟成了送葬人!他日他将会离开这座小岛,却会永远地怀念这座美丽的小岛!
柯品聪看仇奕森的心情紊重,和仇奕森相对默坐无语。直至C岛影子全看不见时,他始才说:“‘闵家花园’经过这场灾难之后极需要整顿,我有打算将在M市的所有祖业完全变卖掉,偿还所有的债务,然后居住到‘闵家花园’里来,做一个十足的好农人,好好的整顿‘闵家花园’!”
仇奕森说:“你能脱离都市生活么?”
“当然!做了半辈子的纨袴子弟,我实在应该洗心革面了!”
“闵三爷地下有知,他也会感动的!”
“闵三爷是个值得崇敬的人!”
忽然,轮机舱内钻出来了一个人,高声说:“‘闵家花园’内有仇奕森一个人主持就行了,不需任何人效劳!”
仇奕森和柯品聪同时回头看。
唉,又是凤姑!她还是那种楞性子,不知道又是在什么时候躲到船上来了?
“你不守着父亲的灵位,跑到这里来干嘛?”仇奕森申斥说。
“我认为到M市去办事比较重要。”
“唉,真是淘气!”
“家里面有大姐二姐守着就行了!”
仇奕森不知道凤姑的心里仍在盘算着些什么?她和她的两个姊妹老是合不来的。
究竟凤姑的观念改变了没有?是否她仍以为自己是最获闵三江宠爱的?闵三江会将“闵家花园”交付给她?
这个女孩,仍迷信着她的那位混血母亲的遗言,“闵家花园”是她母亲用双手开出来的,她母亲的性命也牺牲在这艰苦的开垦之上,“闵家花园”的产业不能落在任何人的手里……
仇奕森知道,这些所谓的遗言,全是那死鬼云华云道捏造的,他是为凤姑的未来着想,殊不知道,他几乎就把凤姑害了。
闵三江毕生的生活行为荒唐,气量狭窄多疑,这只能怪他的出身是如此的。幸而闵三江的注意力完全在银姑的身上,银姑的浪漫胡闹使他厌恶,其实这只能说是报应!闵三江也就是因为银姑而开始觉悟的。
老年的寂寞,所以胡思乱想,闵三江因为怀疑银姑而立下那份遗嘱,他自己没把握处理,便将问题留给后人。
这份遗嘱若按照原样公开,纠纷必起,至少他们三姊妹就会斗争一番了。
金姑是她们三姊妹之中心地纯良,最为侍孝的一个,闵三江已暗示出要分给她百分之四十的遗产。可是银姑和凤姑必然不服,这该如何是好……
仇奕森是遗嘱最后的见证人,他要维持“闵三江纪念花园”的完整,就须得使闵家的兄弟姊妹和气相处,共同经营这份事业。
闵金姑不是个贪财的人,仇奕森相信金姑是不会在乎遗产的多少的。这时候最有利的是,闵三江临终之前承认了哈德门是他的亲骨肉,并赐名为闵德行,仇奕森可以代替闵三江认定闵德行和闵金姑两人是最孝顺的一对姊弟,共分遗产百分之四十,其他的各分得百分之二十,那么每人所得相同便没有纠纷了。
“嗯!这是最合理的!”仇奕森扶着窗框,自言自语地说。
M市在望,雨仍蒙蒙,这个十余万人口的都市在雨季之中显得有点萧条。大多数的居民都停止在户外活动,这也是物资丰富,生活容易的关系,这段时候是室内欢乐的季节。
仇奕森脱离都市生活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了,很久没见过高楼大厦,在烟雨蒙蒙之中,他又有了清新之感。
他们一行登了岸。船仍留着,因为还要运棺木返C岛。
仇奕森肚子里有数,凤姑之所以要跟着至M市来,可能是为了解那份遗嘱的内容而来。银姑曾提及些事被仇奕森触了一记霉头,被凤姑听见了,所以她一直没敢开口。
但是在遗嘱的内容还未有安排妥当之前,仇奕森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内容,所以在办事之前,一定要将凤姑支开。
仇奕森说:“现在我们分工合作大家分头去办事!”
柯品聪说:“我须得先到我的律师处去,看看我的债务!”
仇奕森点头说:“好的,我们在‘那卡诺饭店’碰头就是了!凤姑可以先去打听秦文马的消息,我带巴法奴去选寿木,一方面去找狄国斋律师,把他们的问题摆平!”
凤姑说:“我们一起走不行么?”
仇奕森说:“我们要争取时间,分工合作。”
“什么时候到法院公证处?”她问。
仇奕森瞪她一眼,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又下着雨,那该是以后的事情,反正你们都不会着急的!”
凤姑便不敢吭声了,他们拦了一辆街车,柯品聪负责送凤姑一程再去处理他的私事。
M市有百分之四十是华人,所以有华人的商业区,市面还不弱呢,各式各行的店铺全有,自然也有寿木店。
雨季是市面的淡季,但是棺材店却不然,它永远是大门敞开的,随时有人报销了就得去光顾它。
仇奕森选了一口上好的柳木和寿衣等的殓葬品,关照巴法奴押往码头给装上游船等候着。
随后他雇了一辆街车驶往狄国斋律师事务所去,他还是单刀赴会的作风,打算和狄国斋开门见山地谈判。
当汽车来至狄国斋律师事务所的跟前,仇奕森就觉有点异状。
时值黄昏,屋子内连一点灯光都没有,窗帘紧闭,还有一扇窗户用破木板钉封起来。
“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呢!”仇奕森心中想着,上前按了门铃。
门铃响了许久,没有反应,那扇大门是锁着的,好像屋子内空着。
仇奕森有点纳闷,出了什么事故呢?他再按门铃,邻居走出来一个老头,说:
“你找谁?那屋子里是没人!”
仇奕森指着正门间悬挂着黯淡无光的铜牌,说:“狄国斋律师搬了家么?”
“不!狄大律师现在躺在医院里,生死还未卜呢!”
仇奕森大感惊异,忙问:“出了什么意外么?”
老者说:“唉,真是祸不单行,狄律师遭遇贼劫的第二天晚上又被人行刺,你看!连屋子的窗户全被枪打碎了!”
“唔!是的,墙壁上还有着斑斑的弹痕呢!”仇奕森说:“可能告诉我经过的情形么?”
“新闻闹得很大,你翻阅这几天的报纸就知道详情了!”老者说。
仇奕森心中想,这或就是秦文马和周之龙离开了C岛之后如同石沉大海的原因,他们因听说狄国斋知道遗嘱的内容,又向闵三江实行敲诈,便糊里糊涂地动了手,事情便闹大了。
“狄国斋的伤势严重吗?”
“生死难卜!”
“他住在哪一间医院?”
“济世医院,是华人开的!”
仇奕森问了地址之后,谢过那位老人,离开狄国斋律师事务所。在原先时,是打算排解狄国斋的问题,过后便另外找一可靠的律师,来处理闵三江的遗产事宜。
这时候知道狄国斋事务所出了乱子,又可能是秦文马和周之龙闯的祸,凤姑是往“那卡诺酒店”去的,类似这样的问题,凤姑是绝对处理不了,他得去帮她的忙。
仇奕森又雇了一辆街车,吩咐向“那卡诺酒店”驶去,一面他和司机闲聊。
“狄国斋律师事务所出的血案,你可知道?”
“啊,那是大新闻,闹得满城风雨,怎会不知道呢?据报纸上的报导,可能是黑社会的纠纷!”司机答。
“事情发展得怎样了?”
“凶手已经全逮住了,听说元凶也落了网,真相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说的,就是那狄国斋律师也不是个好东西!”
“怎见得呢?”
“这个人是专门打邪门官司,专门黑吃黑,所以才惹下这样的结果!”
不久,汽车已停在“那卡诺酒店”的门前了,仇奕森付了双倍的车资。打发街车走后,抬头一看,“那卡诺酒店”虽然仍在营业,但情形好像凄凄惨惨,那大门间竟贴有法院查封财产的告示,它仍营业着是为维持员工的生活。
仇奕森走进了酒店,只见店内的生财差不多全贴了封条,所有的员工都无精打彩的。
凤姑和柯品聪坐在二楼的餐厅部,相对愁眉苦脸的。
“啊,仇叔叔来了!”柯品聪喜悦地起立相迎。
凤姑还未待仇奕森坐下,即说:“大姐夫和狄国斋火拼,犯了谋杀罪,被警署扣押了呢!”
仇奕森说:“我知道了,我刚由狄国斋律师事务所回来!”
“该怎么办呢?”凤姑已经是没主见了。
“详细的经过情形我还不知道呢!”仇奕森说。
瞧那餐厅内的情形,显得十分狼狈。所有的生财差不多都贴了法院的封条,所有的员工,都换了生面孔,秦文马昔日所有的职员全不见了。为什么会转变得这样快,不得而知。
“周之龙的弟兄,总会有一两个人留住,你们可有看见?”仇奕森问。
凤姑说:“周之龙也被扣了,他就是行凶的凶手!”
“周之龙的爪牙众多,不会树倒猢狲散全跑掉了的,总该会有几个人留着。上面的赌场和舞厅你们去看过了没有?”
柯品聪说道:“上面的赌场和舞厅,全被华沙尔赌场一派的打手把持着,他们的首脑叫做庞樵。刚才我走上去时,他就警告我,不得酗酒滋事,否则打我出门!”
“周之龙的弟兄全不见了么?”
“大概全被打跑了!”
仇奕森很感困惑,事情的发生好像比他所想像的更为严重。
“真相如何,我们到现在还不大明了呢!”仇奕森说着,趋至了柜台,要了一瓶酒,又请帐房小姐帮忙,找出一星期内的报纸,他全部要阅读一番。
凤姑追在他的身背后,说:“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还有心情饮酒么?”
仇奕森说:“事情要办,酒还是要喝的!”
不久,侍役送过来一瓶酒和几只琉璃杯,和大叠的新闻纸。
仇奕森打开了酒瓶,自斟了一杯酒,猛然一口喝下去了,舔了舔唇,连说好酒,一面又斟第二杯。
柯品聪垂涎欲滴,他知道仇奕森是故意逗他的。他已决心戒掉杯中物了,以最大的毅力忍耐着,猛咽着馋涎。
仇奕森翻开报纸,找寻有关狄国斋的新闻。
凤姑也帮着翻阅报纸,他找出了秦文马和狄国斋火拼的新闻。
“噢,你们看!”
那是上星期五晚上的事情,也就是凤姑被哈德门绑架到“魔摩岛”的那晚上,狄国斋律师事务所有窃贼破窗而入。窃贼两人正在翻箱倒箧时,狄国斋律师在梦中惊醒,起床招集家人捉贼。贼人持枪拒捕,双方发生枪战。窃贼一人当场被击毙,另一人腿部中枪,越窗逃亡被擒。初步证实,被擒之窃贼名周之龙,是“那卡诺酒店”的保镳领班……。
仇奕森说:“这新闻一定不确实,狄国斋一定安排好的,他到‘闵家花园’时故意嚷嚷闵三江的遗嘱,布好了陷阱引诱我们入彀,只有秦文马和周之龙两个笨蛋,才会上这个当!”
“你怎知道秦文马上当?”柯品聪问:“新闻上只说初步证实被擒之窃贼名周之龙……”
“我可以想像秦文马伙同周之龙,想去盗窃闵三爷的遗嘱的副本,秦文马是无胆匪类,周之龙进屋去行窃,他必在门外把风。枪战发生,他第一个逃跑,所以现场上没将他逮着。”
“你想一定是如此么?”
“根据秦文马的性格判断,我想不致于会有什么差错的!”仇奕森说。
仇奕森招侍役过来,付过酒资,就和凤姑离开了“那卡诺酒店”。
凤姑说:“现在到哪里去?”
“那卡诺”是豪华大酒店,客人走出门,只要在门前站着,就自动地会有出租汽车驶过来。
“济世医院!”仇奕森坐进汽车就向司机吩咐。
“我们到济世医院干嘛?看狄国斋那个老家伙死掉了没有么?”
仇奕森说:“狄国斋的生死于秦文马的关系至大,最重要的是他和闵三爷之间的恩怨,那是非得要将它解开不可的;别忘记狄国斋有一个儿子狄宝嘉一直在和我们作对呢!”
“这个老家伙一天不死,我们一天不得宁静!”凤姑诅咒说。
仇奕森摇头说:“狄国斋若丧命,秦文马可能被判终身监禁!”
“像秦文马那样的人,是社会上的废物,早就应该终身监禁了,他已经害苦金姑啦!”
“一个青年人,纵然有错,也应该给他有自新的机会!秦文马的为人倒并不坏,只是环境逼他才如此的!”
不久,汽车已经在济世医院的门前停99lib?
下。是时会客的时间已过,好在这是一间私立医院,限制并不怎样严格;尤其在询问处的职员听说他们是来探望狄国斋大律师的,特别给他们予以通融。
“医生说,狄国斋已经不行了呢!”那职员似是同情心理,给他们带路,一面又说:“可怜,这老头儿临终之前,竟没有一个人来给他送终,他频频呼喊着他儿子的名字呢!”
仇奕森叹了口气,心中说:“狄国斋可能也是作恶毕生,致落个这样的收场!”
他们上了二楼的走廊,在那靠着一列长窗中间的一间病房,医生已退出来了。他向那职员耸肩摇了摇头,表示希望已经很微小了。
仇奕森和凤姑踅进病房,可怜那老儿竟真的连一个亲友也没有,只有他的那间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工友在旁侍候着,另外两名是穿白衣的护士。
狄国斋脸如纸白奄奄一息,盐水与输血工作仍在继续努力,他的鼻孔上贴有氧气的皮管。
“啊,狄宝嘉我的儿,你在哪里?……”他喃喃地念着。
仇奕森的心中不由发出了一阵辛酸。固然狄国斋经常诅咒他的儿子,可是骨肉毕竟还是骨肉,到这时候他叼念不忘,就是真情的流露。
在狄国斋对闵三江的阴谋的过?程中,仇奕森对狄国斋和狄宝嘉父子之间的感情完全搞不清楚。狄国斋口口声声说和狄宝嘉脱离了父子关系,他对这不肖之子似乎不屑一顾;然而,仇奕森在许多欢乐场所之中,发现狄宝嘉所用的支票,仍然是狄国斋开出的。
这父子两人似乎仍然是有勾搭,至于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纠葛?那是局外人很难分析的。狄宝嘉也一直对闵家所有的人有阴谋,这关键究竟是在哪里呢?
“无论如何,我所有的遗产,仍然全部要给狄宝嘉的!”
狄国斋有气无力地,喃喃地在发着呓语。忽然,他睁开了眼,似是发现了床前站着了有两个陌生的人影。也许也是回光反照,他拉大了嗓子说:“你们不是闵家派来的人么?”
仇奕森说:“狄大律师,我们是见过面的!”
“你……仇奕森!闵三江的枪手……”他浑身起了战悚。“闵三江派你来的么?他派你来干嘛?”
仇奕森说:“闵三江已经死了,和海贼火拼,双方同归于尽!”
“死了么?……”狄国斋忽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老妖 602a." >怪,竟比我先走了一步……”话犹未已,这老家伙也气绝了。
他死得似乎很开心,笑容满脸的,看不出有任何可怕的样子。但是这张笑脸,将会遗留给秦文马无限的麻烦,可能加长了他将要在铁窗里度过的岁月。
狄国斋死了,他听说闵三江比他早一步归西,含笑而逝,好像双方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
狄国斋还有一个儿子,这不肖的孩儿竟没赶来给他的父亲送终。仇奕森和凤姑倒是赶上了,他俩为闵三江而来,却送了狄国斋的终了。
仇奕森心中想:狄国斋的儿子狄宝嘉尚不知下落何处,狄国斋虽然死了,但是排解两家的宿怨,狄宝嘉仍还是一个祸根。假如没寻着狄宝嘉,等于仇恨之结仍然解不开。
护士小姐已经替狄国斋合上了眼皮,复又用白布将他连头蒙下,氧气血浆盐水全部拆了下来,尸体准备送往太平间。
仇奕森和凤姑黯然离开了医院。
凤姑说:“秦文马是否会判无期徒刑?”
仇奕森说:“寻仇杀人致死的罪名是确定了,就看法官如何裁定他的徒刑啦!”
翌晨,狄国斋死亡的消息已见于报端,仇奕森、凤姑、柯品聪三人同往“那卡诺酒店”去,秦文马本来雇有常年法律顾问的,仇奕森查看律师的名字,打算就聘这位律师替秦文马打官司。
“那卡诺酒店”的常年法律顾问的姓名是马文琪,在M市稍有名气,仇奕森便和他通了电话。
岂料那位律师回答,秦文马已经欠了他多年的律师费,所以这件事不大想管。
仇奕森保证说:“以往所欠的律师费一次付清,另外这次所添的麻烦,一定按规矩付价,因为只有你清楚‘那卡诺酒店’债务的来龙去脉,官司打起来比较方便些!”
马文琪说:“杀人和债务是两回事!”
仇奕森说:“不!这件案子是因为逼债而起的,狄国斋逼人太甚而致引起狗急跳墙!”
“好的,我们来磋商一番!”
于是,他们一行又到了马文琪律师事务所。这位律师,年纪也相当大,一付老奸巨猾形状,可能是一位打刑事官司的老手。
仇奕森先给他保证,一切经济来源有“闵家花园”支持,教马文琪只管放心,官司打到底!
马文琪便搬出了“那卡诺酒店”的档案。当然,秦文马的欠债问题都很复杂,但是也有许多漏洞可寻,能聘请得到较好的律师,这场官司是很有一段时间可以打的,至少可以解除查封,暂时继续营业。尤其“债权团”主要人物狄国斋死掉了,债权人当有好一阵子的大乱特乱。
“官司可以打,但是杀人的罪名仍摆脱不了!”马文琪说。
仇奕森说:“不管怎样,秦文马的财产应该给他保存,再者能让他少坐一年牢,就是一年!”
“唉,秦文马真是个糊涂虫,假使他这些年肯多付几个律师费,就不致落得今天这狼狈的程度了!”
仇奕森说:“放心,一切费用有‘闵家花园’负担了!”
有了律师出头,他们一行便往警署的看守所去,要求接见秦文马。
马文琪是打刑事官司著名的律师,很有点鬼祟,本来秦文马还未到可以接见的时候,经马文琪上下一打点,便特别通融了。
秦文马由看守所被提了出来,送进了特别接见室。他的神色沮丧得很,当他和仇奕森、凤姑他们见面时,更惭愧不已。
“‘闵家花园’在最危困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感到非常的不安,除了惭愧之外,没有其他的话可说!”
仇奕森说:“闵家花园的贼祸已经完全敉平,毋庸你操心了!”
秦文马忽的发现凤姑穿了素服,头上戴有白花。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爸爸过世了!”凤姑答。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英勇击灭了海贼,自己也中枪不治!……”凤姑含着泪说。
“唉,我恨自己未尽到力……”秦文马沮丧地说:“听说狄国斋已经丧命了!对吗?”
仇奕森点了点头。
“唉,我是一时冲动,没考虑到后果问题,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此后将会在铁窗里忏悔我的余生。我的事业、我的一切全毁了,但愿你们能好好的替我照料金姑,我一直是对她不起的。还有娉娉和婷婷,两个孩子真可怜,她们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也真亏得金姑……我真惭愧得无地自容……”秦文马感情冲动起来,竟泣不成声了。
仇奕森安慰他说:“马大律师已经说过,你的官司还可以打呢!”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世间上的定律,纵然马大律师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我呀!”秦文马说:“何况我还欠了马大律师好几年的律师费!”
仇奕森说:“律师费由金姑替你负担!”
“唉,金姑哪来的钱?”
“闵三爷留下有一笔钱给她!同时,我们希望马大律师能够替你保存‘那卡诺酒店’!”
秦文马长叹一声:“我对这个烂摊子已深感灰心了!”
马文琪律师说:“不!这间酒店假如好好的重头整顿,还可以有很大的作为!狄国斋之死,对我们非常有利的!”
“整间酒店连生财都被查封了,还可以收回来么?”
马文琪大律师说:“法律是奥妙无穷的,有许多漏洞可寻。狄国斋带头查你的财产就于法不合,他自己也是债权人之一,很显然的是假公济私;现在他死了,死无对证,只有我们讲的没他讲的,对我们最有利不过!正合了你刚才的一句话,欠债还钱,我们只要还钱就没有事了!”
“那么一切全拜托你了!”秦文马含泪说。
“尽力而为之!”
仇奕森说:“关于你的问题,事情已闹到这步田地,唯有听候法律解决,你只有安静、忍耐,别无他法,其余的事情由我们替你去分心吧!”
秦文马感激涕零,道谢不已。
凤姑也说:“金姑和娉娉婷婷,我们会照料她们的!”
秦文马接见的时限已到,警官来招他还押,仇奕森等一行怏怏出了警署。
他们在门前分手时,马文琪律师说:“这种官司我是包打的!但是律师费要请你们先付!”
仇奕森:“我们回到C岛之后立刻就寄上!”
次日,他们一行运送一口寿木回返C岛“闵家花园”。他们按照闵三江的遗言吩咐,将这座占地庞大的花园易名为“闵三江纪念花园”。在闵三江下葬之日,那座纪念性的石碑已经在花园的进口处竖起。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这一点闵三江已经做到了。
闵三江的葬礼隆重而庄严,闵德行是长子,他率领他的族人给闵三江行军礼仪式,鸣枪致敬。
天色是灰黯的,淫雨霏霏。金姑哭得死去活来,还是仇奕森将她劝住。
以后,便该是遗产分配的问题了。原来仇奕森在M市时,已经暗中委托了马文琪律师,他认为这个人虽然老奸巨滑唯利是图,但是办事还是满俐落的。
闵三江原先所委托的两名律师全遭遇了意外死亡,遗嘱其他几份也被焚伤,所以仇奕森手执的一份应该算是正本了。马文琪律师须得向法院公证处调阅封口的全卷,以实行对证分配。
闵三江立遗嘱时忽略了一点,就是遗产税的问题。遗产税是相当重的,他没考虑过,一经法院公证,这笔税是非课不可了。
马文琪拍了电报给仇奕森报告这件事情。
当天晚上,仇奕森向大家宣布,并宣读闵三江遗嘱。但声明了一点,就是遗产税问题。
仇奕森又再宣读闵三江的遗产分配的办法。
他说:“闵三爷对你们姐妹兄弟四人完全平等待遇,一律分给每年盈利所得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是经营‘闵三江纪念花园’者得之,换句话说,谁负责经营这座花园,谁可多得百分之十。另外之百分之五将是员工福利金,百分之五是用来捐赠儿童救济院或苦难贫穷!同时‘闵三江纪念花园’是整体的,谁也没有权将它分开拆伙!”
银姑和凤姑很失望,银姑满以为她在闵三江的跟前是最得宠的一个,闵三江一定会分给她较优厚的遗产。凤姑是么女,两个姊姊全出嫁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荒岛上娱慰老父的晚境,再加上死鬼华云道捏造出来的故事,说什么“闵家花园”是由她的生母鲁娜双手所开出来的,凤姑有占有“闵家花园”的野心。但是现在父亲留下的遗嘱不过是一视同仁,凤姑岂能不伤心?
“不过闵三爷的分配,并没有将遗产税包括在内!”仇奕森再说。
闵德行首先站起来说:“父亲临终之前,赐给我姓名,承认我是他的血脉,我已经感到非常的满足了。但是在我的血液里仍然有着一半是‘摩特毛族人’,我立心要改革他们的生活,将文明带回去给他们。父亲赠给我的百分之二十的权利,我愿意将它交出来,交由负责经营者承受,再者用它抵消遗产税,你看够么?”
仇奕森说:“你这样慷慨,是否打算回‘魔摩岛’去?”
闵德行点点头,又说:“仇叔叔,除了你可以经营‘闵家花园’之外,不再会有更适合的人选,不知道你能否接受我们的要求,在‘闵家花园’留下?”
仇奕森含笑,说:“人总是要有个去处,不用你们耽心我的行踪!”
“哈德门,你不用穷担心,骚胡子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凤姑很有把握地说。
“你应该称他是哥哥才对,哈德门这名字已经过去了!”仇奕森说。
“我还是觉得哈德门这名字动听!”凤姑说。
仇奕森为怀念故友,他不时在闵三江的坟前徘徊。昔日横行于海洋上的英雄人物,如今是一坯黄土……
且看闵三江的墓碑高竖,气昂昂地矗立在鲁娜与华云道的两座坟墓之间。左边的一个是他最后一个妻子,右边的一个是他的亡友,闵三江该不致寂寞了。殊不知道华云道和鲁娜之间还有着一段孽情,闵三江矗立在中央反把他们分开了。
“华云道真不应该葬在此呢!”仇奕森心中反覆地说。
好在这个秘密仇奕森是唯一知道的人,除此以外不再会有任何人知晓,既然他们都成为故人了,就让这个秘密也长留地下。
天仍在下着雨,闵三江的坟头仍用黄土堆着,要涂上水泥贴上磁砖的话,须得等雨季过了之后,也或是搭了棚遮盖着方能动手。
仇奕森在考虑着他的去留问题。
闵德行回复了他的山地人服装,和他的弟兄们在广场上冒雨举行祭典。
一则是为恭送他的父亲平安升上天堂;二则是“闵家花园”经过了大流血,会有许多冤魂不散,他们要实行驱邪呢!这是土人的迷信,否则会被认为不祥。
土人们冒雨舞蹈着,梆鼓的声响有节奏地响彻云霄。金姑将窖里贮存着的美酒悉数搬了出来,以餍这些嘉宾。
所有的临时雇工都遣散了,在雨季期中这花园内总显得有点萧条,尤其是临时雇工的宿舍里是一派寂寞,再也不见笙歌达旦的了。
“闵家花园”对仇奕森而言,好像已经没有恋栈的必要,一切问题解决,他就可以离去。
晚餐过后,仇奕森喝了点酒,感到身心疲乏,昏昏欲睡,金姑来敲他的房门。
“请进来!”仇奕森勉强坐起。
“这一次海贼的动乱全多亏您了!”金姑在仇奕森床畔的椅子坐下,脸带耽忧地说:“但是我相信这座花园在今后更需要你!”
仇奕森心中感到若干的难过,金姑的夫婿秦文马正在监狱之中,那场官司不是三两年可以终了的。他为平息闵家姊妹间的纠纷,自动删改了闵三江的遗嘱,本来金姑应得的权利金是百分之四十,而现在是一律平等百分之二十。
“金姑,你是三爷最喜欢的一个女儿,相信我,他在临终之时曾一再提及你,他说三个女儿中,你一定会为他好好的经营这座花园的!”
“当然,父亲遗下的这份事业,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守着的!问题是主持无人,我们没有人才!”金姑摇手不让仇奕森辩驳,又说:“秦文马坐牢,柯品聪是个荷花大少,闵德行要回‘魔摩岛’去!剩下我们三姊妹,谁可以主持经营这座花园呢?”
“你!金姑!”仇奕森说。
“不!父亲在生时也曾提及过,凤姑对你是一往情深的,父亲有意将她许配给你!”
“嗯,我和闵三爷,是同一辈分的!”
“那种古老的观念应该成为过去,在新时代之中,男女情契相投就可以结合。凤姑和我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是这个妹妹甚为可爱,若是你和凤姑配亲,那是我们闵家的光荣呢!”
仇奕森瞟眼窗前,发现有人在窗外偷听,那一定是凤姑。他不便作答,只含糊说:“你……太抬举我了!”
“闵德行放弃承受遗产的权利,他要回‘魔摩岛’去,其实我所获得的百分之二十也是多余的,反正我和娉娉婷婷今后的生活仍须依赖‘闵家花园’生活,所以这百分之二十权利,我打算给凤姑作嫁奁!”
“唔,你在行贿赂了,我很难接受呢!”
“‘闵家花园’不能主持无人……”
闵德行忽的来辞行,正好给仇奕森解了围。
他穿出门外,向闵德行说:“你为什么不待孝期过去之后始才离去?”
闵德行说:“我的族人野性未除,主持无人随时都会造反,我不能离开太久!”
“你是闵家唯一的男丁,‘闵家花园’也需要你呢!”仇奕森说。
闵德行笑了笑,说:“仇叔叔是最讲道义的人,不会舍父亲的重托而去的,‘闵家花园’有你主持就行了!”
闵德行仍回“魔摩岛”去做他的土着酋长,仇奕森和闵家三姊妹亲送至海沿,挥手话别。
“我随时会来看你们的,在必要时,可以用梆鼓给我传递消息!”闵德行登上竹筏时说。
入夜后,阴风凄凄,仇奕森甚觉烦闷,他推门外出,步行在细雨之中。
广场上的刀靶仍然矗立,睹物思人,使人有今昔之感。
果园内芒果熟透而烂了,它将成为肥料埋进土地里去。
仇奕森徐步踏在其中但觉芬香醉人,“闵家花园”真是好地方,毕生闯荡江湖,能找到这个地方归隐实在是太理想了。
他不觉又来到闵三江的坟地,由老远看法,在烟雨蒙蒙之中似觉得有一黑影在坟前蠕动着。
啊,那人在坟前磕着头呢。
“那是什么人?”仇奕森心想。
于是,他蹑手蹑脚朝那方向过去。雨仍下着,地面上有点溜滑,仇奕森尽量不带出任何声息。渐渐接近了,已比较可以看得清楚,那是一个男人,年岁不大。
只见他在坟头前,摇首,叹息,似乎充满了一股忧怨和愤恨。
仇奕森借着树木掩蔽,徐徐地趋过去,这时更接近了,仇奕森可以看得更清楚。
啊,那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闵三爷的坟前跪着的青年人,竟是狄宝嘉呢!
仇奕森要找寻狄宝嘉已经很久了,为解决狄国斋与闵三江的仇怨。
狄国斋在“济世医院”气绝时,狄宝嘉都没在那可怜的老人的身畔,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瞧他跪在坟前,长吁短叹的,一副沮丧的神色,为的是什么?
仇奕森百思不解,他忽的闪身出去,说:“狄宝嘉,我找寻你好久了!”
狄宝嘉猛然回首,发现身背后站着的正是他的尅星——仇奕森。
他的神色惶然,没有说话,陡地起身就跑。
“你不用逃,我有话和你说!”仇奕森喝止。
狄宝嘉哪里肯听,他好像对“闵家花园”的道路还满熟的,没命地择捷径而逃。
“站着!”仇奕森穷追在后:“前面有捕兽陷……”
但是狄宝嘉的动作快捷俐落,他也知道前路的草地上装置有捕兽机,一踪身,跃过去了。
仇奕森也以最快的动作,绕过前路,向前一踪,将狄宝嘉扑倒在地,两人便在泥地上打了一滚。
狄宝嘉还要挣扎,仇奕森不得已,用擒拿术扭着一只臂膀,将他按倒在地上加以制服。
“我不想伤害你,站起来我有话向你说!”
想不到狄宝嘉竟号啕大哭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仇奕森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了。“你是到这里来祭闵三爷的么?为什么这样好的心肠!”
“你是局外人,就是好管闲事!”狄宝嘉站起身来,落着泪,悻悻然地说。
“我和闵三爷有八拜之交,怎能说我是局外人?我管的闲事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面!”仇奕森说。
“哼,所有的事情全被你破坏了……。”
“我破坏你什么呢?”仇奕森莫名其妙地说:“难道说,破坏你对闵家一家人的阴谋么?”
狄宝嘉愤懑地瞟了仇奕森一眼,说:“你是把我撇出闵家的大门之外了!”
仇奕森一怔,说:“你和闵家有什么关系?是因为勾引银姑,造成他们的家庭纠纷么?”
狄宝嘉摇了摇头,沮丧地说:“我到这里来是祭我的生父来的!”
“你的生父……?”
“你想不到吧,我是闵三江的私生子!”
仇奕森惶然,这是他意想不到的,狄宝嘉竟承认是闵三江的私生子,“你胡说……”
“哼!”狄宝嘉冷嗤一声,他指着那广大的果园,说:“这广大的果园,应该是我该承受的财产,我是闵三江唯一的儿子……但是全被你破坏了!”
仇奕森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有什么凭据吗?”
“狄国斋和闵三江有着什么仇怨?你总会清楚的!”狄宝嘉反问。
仇奕森便想起了十数廿年前闵三江在海洋上的荒唐事件,狄国斋的妻子受到了凌辱。
“是否你的母亲?……”
狄宝嘉叹了口气,他又回头向闵三江的坟墓走,喃喃地说:“家母临终时告诉我,闵三江才是我的生父,我是他的私生子!母亲写下了血书,要我扰缠着闵三江不放,做一个败家子,将来败光他的财产,哼,这还不够么?”
“荒唐!”仇奕森说:“狄国斋可知道这件事?”
“他被蒙在鼓里,可是他对闵三江的复仇,是报复那次可耻的事件!可怜我的母亲为忧愤哀伤成疾,最后吐血而亡!”
仇奕森不免诅咒闵三江的无耻行为。
“那么你为什么勾引银姑?”仇奕森正色问。
“你别搞错了,其实我和银姑并没有什么越轨的事情,我是希望藉由银姑的关系,和闵三爷多亲近罢了,不料银姑竟迷上了我……”
“我曾经看见你和银姑接吻!”
“是银姑的主动,在事实真相未明了之前,我不便表露身分;银姑是很可爱的,只可惜她的丈夫是个酒徒!”
“那么章德望和胡长道律师是你杀死的了,你的目的何在呢?”
狄宝嘉咽了口气,说:“闵三爷的遗嘱立得很不公平,他对我只字不提,算起来,我应该是他的长子呢!我应得所有的遗产权,但是他完全交给三个女儿。而且他的三个女儿连同她们的丈夫都在明争暗夺,那份遗嘱非得毁去不可!”
“你为了毁去那份遗嘱,不惜以下毒手,杀害两个年高德望的律师么?”
狄宝嘉点了点头:“是的,因为他们反抗!”
“听说狄国斋处,也有遗书的副本?”
“没有,早被我毁掉了,这也是狄国斋恨我的原因。”
仇奕森渐渐开始了解,狄宝嘉可能自幼因她母亲受苦难的刺激,精神便不正常,而致一再犯罪。
“那么艾莲娜是怎么回事?”他又问。
“艾莲娜是我心爱的人,我们一直在同居,秦文马供她挥霍,她供我挥霍。只有艾莲娜最了解我,她是唯一知道我的身世的一个人。她同情我、协助我,要帮助我恢复和闵三爷的关系,帮助我接收闵家的财产,不料她到C岛来就被你们杀害了!”狄宝嘉说着,不禁又是泪涟涟的。
“你把艾莲娜带到C岛来,有着什么作用呢?”仇奕森又问。
“我动错了脑筋,听银姑说,你是个著名的色狼,你不是一直追踪着艾莲娜吗?我以为可以利用艾莲娜制服你,甚至于可以利用你的关系,教闵三江恢复他和我的父子关系,但是我失败了,累致艾莲娜丧了命……”
“唉,艾莲娜死得多冤枉!”
“她是被野人杀害的么?听说死状很惨!”
仇奕森点了点头。“你和闵三爷的关系,为什么不直接找闵三爷说明?”
狄宝嘉在坟碑上捶了一拳头:“十多年前,母亲带着我至C岛来见闵三爷,申诉原委,我母子两人被驱逐出门……”
仇奕森便想起了闵三江的遗嘱上“可打发来路不明的血亲”一节,可能闵三江对这事件是略有印象的,否则他不会在遗嘱上立下这奇怪的一条。
“你对闵家的财产仍不息心么?”他问。
“闵三爷没有子裔,我是唯一的一个儿子……”狄宝嘉高声说。
“不!闵三江早有一个儿子,你可记得那个土人哈德门,他现在姓闵了,闵三爷临终前赐他一个名字叫做德行!”
“那个野人么?”狄宝嘉很愤懑地说。
“人类是平等的,虽然种族有所差异,哈德门一半是摩洛番人的血统,和你又有什么差别?你和他都是闵三爷作孽留下的血肉。假如说,你所说的故事没有说谎的话,你和闵德行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他承受闵三爷的遗产么?”
“嗯,是的,闵三爷临终时最后的交待,有他的一份,不过哈德门虽然有一半摩洛族人的血统,但是他并不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哈德门已宣布放弃承受遗产。”
“为什么?……”狄宝嘉讶然问道。
“钱财本来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仇奕森说。
“那么将来‘闵家花园’由什么人来主持?”狄宝嘉问。
“人选未定!”
“大好的天地像一座王国,假如被糟塌了多么可惜,希望闵三爷地下有知,让我来统治这王国!”
“不!”仇奕森正色说:“不管怎样,狄国斋是养育你长大成人的,不是你的生父,至少也是你的养父!他临终时,你没有去送终,我可赶到了,狄国斋临终时念念不忘你的名字,他要将所有的财产完全遗留给你!”
“他会有什么财产?”
“那是不管的,至少他有这份心意!”
“这个父亲,手段不光明,不正大,我若承受他的遗产,和他相比等于是同流合污……”
“可是你是唯一的合法承继人呢!”
狄宝嘉愤然说:“我卑视他的为人,不要承受他的一分一物!”
“狄国斋是个专打邪门官司的律师,他的财产不会少于闵三江的十分之一二,个人所有个人应得,总比插足大家庭强争恶夺要好!”
“你是劝我远离闵家么?”狄宝嘉问。
“这是上策!这个家庭,已再经不起任何的打击,将快要崩溃了,假如说再闹出了遗产纠纷,全都活不下去啦!你在闵三爷的生前,已经打不进闵家,何况在闵三爷过世之后?狄国斋有优厚的一份遗产留传给你,你是应该感到满足了!”
狄宝嘉愤然说:“我分明姓闵,你一定要我姓狄么!”
仇奕森说:“这是各人的观念不同!我们毕生,闯荡江湖,有一句老话,‘三十年前耍不出去,三十年后收不回来!’在江湖上混,名气再大也没有好处,到最后,若不及早隐名埋姓收山,我以为正名的问题,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哼,你不过是好管闲事、沾惹是非,所以说风凉话罢了。假如与你有着切身的利害关系的话,仇奕森,我相信你是老早就杀人了!”
仇奕森等于是接受了严厉的指责,他无可如何,便说:“我在洗手之后,是从不杀人的!”
“你一直在警告我呢!”
“我是希望你能向上!”仇奕森说:“因为你是一个正在通缉中的杀人疑犯,我不希望你和秦文马去做同窗。好自为之,我宁可不再看见你,和你说永远的再见。至于你愿意姓狄?姓闵?那是你的事情,进铁窗去的味道不太好消受呢,我们再见吧!”
“今后,你打算怎样做呢?”仇奕森又问。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很感到旁徨呢!”
“你是狄国斋律师的遗产的法定承继人,何不接受他的财产远走高飞?”
“我是闵三爷的后人,为什么要接受狄国斋的遗产?”
“假如你仍爱护闵家的话,何不给闵三爷留个好名声?这座花园已经易名为‘闵三江纪念花园’,是纪念闵三江毕生的苦斗果敢的英雄事迹,不是纪念他毕生丑恶腐败的事情。你假如露面,将这里所有的一切全毁了,闵家的儿女们将毕生恨你,不耻你的为人!”
狄宝嘉又开始痛哭流涕。“我不耻狄国斋的为人!不愿接受他的遗产……”
“至少他在名义上是你的父亲,将你养育成人!你也没有少花用他的钱呢!”
“狄国斋供我挥霍,完全是要我做坏事!”
“还有!”仇奕森说:“章德望和胡长道两个律师的凶死,至今仍成悬案,你应该向治安当局自首!”
狄宝嘉愕然,说:“你?你既教我远走高飞,又教我向警署自首……你……”
“两条路任凭你选择的,我是看在闵三爷的情分上。”
“哼,你是在威胁我了!我是不怕威胁的!”
“由你自己选择。”
“杀那两个律师,我雇了凶手,你抓不着我的凭据的,我可以保证!你休想把我弄到监牢里去,来成全闵三江而牺牲我么?哼,我不做傻子……”狄宝嘉的癫狂性似乎又要发作,高声叫喊了起来:“假如我进警署的话,我一定要揭发全盘的黑幕,拿出我母亲的血书,控告闵三江的丑行,‘闵家花园’就全毁了……”
忽然,在那条靠近果园的大道上,起了人声,是凤姑和柯品聪在呼喊:“仇奕森,你在哪里?”
“骚胡子……”
仇奕森在一回头间,狄宝嘉忽然亮出了匕首,照准了仇奕森的胸膛,如闪电般的刺去。
“你这恶魔,我杀了你……”
仇奕森早注意到狄宝嘉发狂性,急忙闪避,他一挫身,执住了狄宝嘉持刀的一只手,飞快一掌朝狄宝嘉的颈上劈去。
狄宝嘉受创,“啊哟”一声。仇奕森顺势双手揪着狄宝嘉的衣领,猛然向地上一摔,狄宝嘉便仆到地上了。
但是他仍不肯罢手,窜起身猛然一头便向仇奕森撞过去,仇奕森冷不防狄宝嘉来这着,踉跄跌倒。
凤姑仍在叫喊:“骚胡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狄宝嘉躬身又拾起那把刀,仇奕森便不留情了,伸手向身上一掏,短枪就出鞘了,“卡”的一声,扣上枪机,咬牙切齿地说:
“我仍看在闵三爷的情面之上……”
但是狄宝嘉不顾虑这个,他的人扑到,刀子也到了,仇奕森一滚身,再次避过。他爬起了身,伸出手枪,但是仍不忍心扣枪机。
狄宝嘉仍持着刀,向仇奕森进逼,他狠声说:“你不敢开枪的,因为我是闵三江的亲骨肉,你要保留这最后的义气!”
“别逼我太狠了,我会实行大义灭亲的。”仇奕森举着枪说。
“哼!你实行大义灭亲罢,我不在乎的。”狄宝嘉仍持刀子进逼,左挥右砍的。
仇奕森不断地闪避,忽然飞起一脚,踢中狄宝嘉的手腕。
狄宝嘉手中的刀子却顺势向仇奕森的腿上砍下去,仇奕森立刻挂了彩,假如他再不肯开枪的话,可能就要吃亏了。
“仇奕森,仇叔叔……”柯品聪还在叫喊,他俩好像逐渐接近了。
“骚胡子……”
仇奕森不想让他们知道狄宝嘉的身世,他要尽快地将狄宝嘉驱走。
他在一负伤间,狄宝嘉进攻得更猛,他没给仇奕森有喘息的机会,一刀照着仇奕森的肚皮刺去。
仇奕森正贴身一株芒果树上,忙一拧身,刀子便插在树上了。
这一次仇奕森不肯轻易放过狄宝嘉了,他举枪利用枪柄在狄宝嘉的脸上猛然一击。
狄宝嘉顿时仰天跌倒,几乎昏了过去,但他挣扎着爬起身来。
“仇叔叔……”柯品聪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身畔,“噢?这是什么人?仇叔叔,你在和什么人打架?”
狄宝嘉自地上爬起,他要逃走,因为受了重创脚步歪歪倒倒的。
“别让他逃了!”柯品聪吼喝。
仇奕森却忙将他拦住,说:“让他去吧!”
“这是什么人?”柯品聪问。
“别多问了,心理变态的神经病患者。”仇奕森说。
狄宝嘉脚步踉跄,不辨方向,竟跑进树林里去了。
“小心,那里有兽陷……”仇奕森大叫。
狄宝嘉忽的被石头绊了一跤,一个筋斗猛然跌在地上,只听“拍”的一声,是捕兽机的声音。嗳,可怕极了,那弹簧式的捕兽机的狼牙齿铁叉子竟夹牢了狄宝嘉的脑袋。
狄宝嘉惨号,没命地挣扎,但是一经挣扎,狼牙齿咬得更深,竟刺进他的咽喉了,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仇奕森和柯品聪忙赶过去,他们急忙将那弹簧捕兽筴扳开,但是它是够笨重的,扳开它可真不容易呢,柯品聪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忙。
仇奕森用脚踩着扳手,好容易算是将它扳开了,但是为时太晚了,狄宝嘉早已气绝。
瞧他的死状,惨得可怕。
凤姑也走过来,她见状一声尖叫,狄宝嘉整个脑袋已经是血肉模糊,分辨不出他究竟是谁。
“这是什么人?”她问。
仇奕森说:“凤姑,以后不论花园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律要循正道而行,你们须要报案,请警方处理!”
凤姑不忍细看狄宝嘉的面目,她转了身子。“可是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午夜间跑进花园里来干什么?”
仇奕森说:“问题很简单,你们报案,请警方调查,自可以知道这个人的身世!”
柯品聪战战兢兢说:“我马上去做!”
仇奕森说:“你就报告有身分不明的人午夜潜进花园,误踏兽陷丧命就行了,以后的事情让警方处理!”
马文琪律师已经到达C岛,仇奕森招集了大伙再度宣读闵三江的遗嘱。
遗产分配的方式已成了定案,因为闵德行宣布放弃承受他百分之二十的权利,马文琪便将他的所得移作遗产税。
其他所有人的人都没有异言,马文琪已拟订了遗产分配的承受状,交各人签字。
仇奕森舒了口气,好像大事已了,闵三江的重托并没有辜负。
“一切事情交待清楚了,我这几根老骨头也可以轻松一番了!”仇奕森揉了揉手,说:“你们几姐妹之中,以金姑的年龄稍长,懂的事故稍多,以后如何经营‘闵三江纪念花园’应该听她的!”
金姑即说:“我们一致要求,请仇叔叔留在这里!”
仇奕森说:“我年岁大了,不中用罗!”
“别故意口口声声说你的年岁,你不过是壮年!”凤姑娇嗔说。
“嗯,我想起另一回事!”仇奕森向金姑说:“闵三爷的保险箱内尚有一笔钱,凡是给你们‘闵家花园’卖过命的人都应该予以犒赏一番!譬如说,彭澎,他伤在腿部,不能行动,将来是否残废不得而知,应该给他养老终生……”
忽然彭澎在客厅外高声大叫了起来:“仇老哥,你别想在这里禁锢我一辈子!我不会残废,也不会在这小岛上待一辈子的!”
仇奕森没理会他,又说:“巴法奴和雷诺冒了很多风险也很卖力气,他们应该获得花园的长期饭票,尤其雷诺的父亲是个残废人,应该养他终老。另外秦文马和周之龙的官司应该长期给他们支持,所有周之龙手底下在‘闵家花园’内死亡的弟兄,应发给他们抚恤费,以实践闵三爷的诺言!”
金姑点首说:“这些我们都可以办到的,但是仇叔叔,你打算怎样呢?”
“我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凤姑忙抢着说:“在这里,我们不会让你寂寞的!”
金姑也说:“你岂会忍心离开我们么?”
仇奕森笑了起来:“我还在考虑呢!”
菲律宾的海岛上,在雨季时是寂寞的,大部分的居民都留在屋内活动。
这时候,雇工们都散了,否则宿舍里的家家户户,可见一片的歌舞升平。
仇奕森考虑过他的去留问题,他去看雷诺的父亲,哈德门所有的那间大茅屋,已分配了给雷诺和巴法奴两户共住。
雷诺的父亲很感激仇奕森给他的安排,此后他的生活将会安定而终老。
他很感荣幸能在“闵三江纪念花园”居住。在抗日时期,闵三江就是他心目中的一个英雄人物,只是无缘相识而已。回溯当年抗日的事迹,老人会滔滔不绝谈个三昼夜呢。
晚饭后,仇奕森回房打算就寝,凤姑推房门进来,眉目间带着愠色。
“骚胡子,听说你今天去找过雷诺和巴法奴,教他们替你雇船,打算预备离去!”
仇奕森连忙否认,说:“我不过是闲着无事,找雷诺的父亲聊天去罢了!”
凤姑有点忸怩,但是她仍鼓起了勇气,说:“爸爸在生时,一直在鼓励我,向我暗示,他认为骚胡子是个依靠的人,可以值得信任!”
仇奕森故意支吾其词,说:“当然,闵三爷有偌大的财产,我未偷窃过他一文钱!”
凤姑说:“不是这个意思!”
仇奕森说:“三爷还另有所指么?”
凤姑的脸色绯红,很不自然地说:“爸爸是指我的终身问题!”
仇奕森笑了起来,故意说:“闵三爷的尸骨未寒,你就来谈你的终身么?”
凤姑经不起仇奕森的讪笑,勃然大怒,霍然起立说:“等到我的素服期间过去,我会拿着枪逼你上教堂的!”
“哈!你的恋爱,原来是属于野兽派的!”
凤姑也笑了起来,说:“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们的!”
“是的,C岛是个好地方,使我眷恋不已!”
“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这些!”
“可惜在雨季时,一切都感到寂寞!”仇奕森说。
“雨季不会长远的,不久就会过去。雨过天晴,大地回春,C岛永远是美丽的!”
“尤其有凤姑在这里,回复了女儿身,C岛更显得美丽了!”
凤姑起了憨笑,忽的,她双手搂着仇奕森的臂膊,娇嗔说:“你为什么不kiss我?”
“唔!”仇奕森连忙摇手,说:“别忘了你仍然在穿素服!”
凤姑的脸上又是一红,说:“你是新派人,为什么脑筋还是这样的陈旧?”
仇奕森挣脱说:“不,我是守旧的!”
凤姑吁了口气,说:“素服须要穿多少时候呢?”
仇奕森说:“没关系,反正我等待着你拿大号猎枪,用枪对着我的背脊,押我走进教堂!”
凤姑抿嘴一笑,溜出了仇奕森的房间。这时,夜已深了,雨仍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凤姑沐过浴,兴致勃勃地哼着洋歌,她跳上床,抱枕做着她配鸳鸯的美梦。
睡意正朦胧中,忽然有人拍她的窗户。凤姑惊醒,她发现窗外有个小脑袋,好像是雷诺呢。她忙推开窗户,只见雷诺一身淋得湿淋淋的,他是爬墙到楼上的窗户间来的。
“雷诺,你干什么?”凤姑急问:“三更半夜爬墙?……”
雷诺神色诡秘,很紧张地说:“我是特地来告诉你的,仇奕森溜走了!”
“什么?骚胡子?……”凤姑如着霹雳,起了一阵战悚。“他为什么要溜走?什么时候走的?”
雷诺说:“今天下午,仇奕森要我替他雇了一条船,等候在码头旁边……”
“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才不久,才下了山!”
凤姑咬牙切齿,一跺脚,说:“我要用枪打他!”
雷诺说:“现在去追,也许还来得及,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凤姑一拧身,不管三七二十一,解下了睡衣,手忙脚乱,抓起她的一套猎装胡乱穿上。
她的那支双筒的大号猎枪仍挂在墙上的枪架上,取了下来,拉开枪膛,上了两枚猎虎弹,也来不及穿上马靴,光着脚,向雷诺叫喊。
“快给我备马去!”
雷诺目睹一幕美人脱衣,心慌意乱,经凤姑这么一吼,竟摔下楼去了。好在下面是泥巴地,经过长时间的阵阵豪雨,积满了水,成了泥沼,雷诺的个子小,没有摔伤,仅滚上一身泥巴就是了。他呼痛不已。
凤姑已飞步赶下了楼,她怒火冲天的,将椅子也踢翻了,立时惊醒了屋子上上下下的人。
首先奔出来的金姑,她发现凤姑的那副神气,即问:“凤姑,怎么回事?”
凤姑忿然说:“骚胡子溜了!”
银姑、柯品聪也跑出他们的房间,立在楼梯口间。银姑有幸灾乐祸的心理,说:“我早就知道‘闵家花园’留不住仇奕森的!”
凤姑没有闲情去理她的岔,她启开了大门,光着脚没命地猛向外奔走。
雨仍一直没有停过,地上溜滑泥泞,立刻就溅满了她的一身,形成落汤鸡一样。
她奔进了马厩,拖出她的那匹大白马,也来不及装马鞍了,提枪纵身骑上马背。一声呼啸,那匹烈马,四蹄泼开,如电流般的窜出了马厩向大路疾奔下去了。
仇奕森在午后确曾和雷诺的父亲作了一番闲聊,决定了他的去留问题。在临离开时,他让雷诺给他雇了一条船,打算悄悄地离去,他并叮嘱雷诺不得向任何人泄漏。雷诺是不舍仇奕森离开“闵家花园”,他知道,除了凤姑之外,是没有人能留得住仇奕森的,所以在午夜爬墙通知了凤姑。这时候,仇奕森已登上了那艘陈旧的老爷游船了。送行的只有巴法奴一人,他是替仇奕森提行李一直到码头上来的。
巴法奴当然也是依依不舍的,他用结结巴巴的汉语说:“花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说,只要凤姑的素服期间过去,就会和你结婚的,你为什么要走呢?”
仇奕森摇首不语,对C岛而言,他确实有许多的留恋,但是海阔天空,他又岂能在C岛终老毕生?
倏地,在那烟雨迷蒙而静寂的大马路上,一匹白马如流星般疾驰而来,凤姑在坐骑上怪叫:“骚胡子!我要用枪打你!”
仇奕森一听,起了一阵战悚,他拍了拍船老大的膊胳,说:“开始吧!”
船老大扭开了马达,按上油门,螺旋浆便发动了,激起了一阵浪花,仇奕森一挥手,游船便像箭脱弦似地驶出了码头。
巴法奴楞楞地说:“仇叔叔,凤姑来了呢!”
“再见!”仇奕森说。
凤姑纵马,来至码头前,她滚身落马,揪着巴法奴说:“骚胡子呢?是否就是在那条船上?”
巴法奴说:“你看,他还在船头上!”
凤姑跺脚:“骚胡子,我非杀了你不可!”
汽船已经远离了,海面上留下的是一道A形白浪。烟雨阻隔了她的视线,那游船只剩下了一点小小的黑影,仇奕森的人影已看不清了。
“砰!砰!”凤姑真的扣了枪机,两枚猎虎枪弹向了天空,这是她发的最后的雌威。
“骚胡子,无情无义的东西……”凤姑诅咒着说:“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会追着你的,我绝不饶你!”
巴法奴叹了口气,说:“我会永远怀念仇奕森的!”
“巴法奴,替我雇一条船!”凤姑命令说。
“噢,现在?又下着雨……”巴法奴尴尬地说。
“不管!”凤姑咆哮:“无论如何,我要追上那个骚胡子。”
巴法奴看着凤姑的一副神气,暗觉好笑,但是他也无可如何,只有按户拍门地,替凤姑设法雇一条船。
不一会,金姑、银姑、柯品聪,还有扶着一条伤腿的彭澎,全都赶到了。
金姑急切说:“仇叔叔追到了没有?”
“刚赶到,晚了一步……”凤姑答:“但是我不管,随便他逃到哪儿去,我不会放过他的!”
巴法奴一副尴尬的模样,说:“凤姑娘强逼着我要替她马上雇一条船!”
银姑笑了起来,指着凤姑说:“瞧你这一副神气!”
凤姑便举起了枪,对准了银姑,说:“你敢讽刺我,我就给你一枪!”
银姑说:“你别找我出气,仇叔叔不是我赶他走的,只能怪你自.99lib.己,操之过急,将他吓跑了!”
金姑也说:“凤姑,瞧你的那一副狼狈不堪的形状!仇叔叔既然要走,你追也无益……”
凤姑仍逞强说:“我不管,不论他跑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追着他,打他一枪……”她是太激动了,竟落下了泪。
金姑再说:“不管你要怎样追拿仇叔叔,在这雨夜之中找船也不是办法,不如和我们先回花园去研究一番,再作道理!”
“唉,怎么办呢……”凤姑跺着脚。
柯品聪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也忍不住,说:“凤姑,现在雇船太慢了,而且不一定雇得到,我相信仇叔叔离去,第一个落脚地点是M市,再就是到马尼拉去,我们..可以追得上的!明天清晨,我们拍电报至M市,请派一架游览飞机来,我们先飞至M市,假如寻他不着,就直飞马尼拉,总可以将他截住的!”
凤姑已渐见软弱了,拭着泪痕说:“你有把握么?”
经大家一再相劝,凤姑始才怏怏地上了马,随他们回“闵家花园”而去。
马尼拉的国际机场服务台的女播音员正用英语报告:“乘西北航空公司赴东京的旅客请注意,现在已经开始登机了,请至进口处检查行李和护照……”
仇奕森在候机处提出了简单的行李,随着许多旅客鱼贯通过了检查站,进入停机场。
到菲律宾来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其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一一萦留脑际,他不断地回味,咀嚼。
登上那架豪华的子爵客机之后,空中小姐宣布飞机即将起飞,请客人缚上腰间的安全带。
不久,禁烟的红灯亮了,铃声一响,引擎发动,飞机滑向跑道,怒吼着渐渐地腾空。
仇奕森由那圆型的洞窗下望,这是一个山明水秀的新兴国家,多么可爱。
他心中说:我会怀念这千余个海岛组成的国家,怀念M市,怀念C岛,怀念“闵三江纪念花园”,怀念闵家的一家人,怀念凤姑……
忽而,机坪上驶来了一辆吉普车,车中跃出来的是凤姑,她抬头望着那架已经腾云四个喷射引擎的子爵式客机,咬牙切齿,诅咒说:“仇奕森,不论天涯海角,我会找着你的,我要宰了你!”
仇奕森不会听见,在他眼前的,下望是太平洋,前路是云层朵朵,正符合了一句话——男儿志在四方,海阔天空任鸟飞!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