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杀人鬼》 登场人物一览表 矶部秀一——都立X中学国文老师,‘TC成员’东京第.99lib.二支部干部。三十八岁。 矶部秀二——双胞
胎弟弟,都立X中学理科老师。青年键行团的顾问。三十八岁。 矶部明美——秀一之妻。前年契约,独子智史音车祸丧生。三十四岁。 矶部真弓——双胞胎妹妹,秀二之妻,三十四岁。 大八木英男——上班族,二十八岁。 大八木铁男——双胞胎弟弟,上班族。高中时代,曾是矶部秀二担任顾问的青年键行团的一员。二十八岁。 洲藤康彦——从事舞台的音乐工,二十四岁。 洲藤敏彦——双胞胎弟弟,从事舞台的灯光工作。二十四岁。 千岁芳惠——上班族,二十三岁。 千岁里惠——双胞胎妹妹,上班族,二十三岁。 冲元健介——重考一年后,进入私立商学院。二年级,二十一岁。 冲元优介——双胞胎弟弟,私立X大学经济部三年级。二十一岁。 茜由起子——私立X女子大学二年级,二十岁。 茜由美子——双胞胎妹妹,同一大学的二年级。二十岁。 麻宫透——都立X中学二年级,一年级时,应导师矶部秀二之邀,和弟弟同时参加‘TC会员’、十四岁。 麻宫守——双胞胎弟弟,同一国中的二年级。十四岁。 双叶山的杀人鬼——来路不明,年龄不详。 前言 献给双叶瞬一先生 ——对当时奇妙的热情深感怀念 他把洲藤的脸朝营火撞去, 头发因烧焦发出吱吱的声音,99lib. 燃烧蛋白质所发出的独特臭味也传了开来…… 看着猎物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读者诸君对双叶山所发生的几起令人惊愕的事件,或许多少都有所耳闻,当中出现最多牺牲者的事件——“TC成员”这一行人所遇见的相关事件,了解其中详情的人,恐怕是微乎其微吧! 而这正是我接下来打算要说的话题。 读遍了日本国内的犯罪史,像那么残暴的异常杀人事件,可以说史无前例。这个案子的特殊性,不仅犯罪手法的残虐性和非人性令人难以接受,伴随着事件所发生的现象也极不可思议。 事件发生在一九八零年代结束后的某个八月。 许多男女的性命,就像蝼蚁一般被剥夺,哪造成骇人听闻的屠杀的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至今仍被谜样的疑云层层包围,真希望双叶山..t>的杀人鬼只是一个传说,而不只是真有那样的‘人物’。从那以后,双叶山已成为没有比它更令人心悸的‘魔山’。直到现在,如果不是对它有什么特别偏好,谁也不想接近它。 这个故事,以那次在惨剧中.幸免于死的两个生还者所说的话为基准所构成。但是,再怎么说都希望大家别把它当成是一个事实的记录,而把它视为虚构的小说。因为这其中夹杂着相当的部分,是作者个人的诠译和想象。 还有,在将这个事件‘小说化’的过程中,作者试着在自己的喜爱上,多下了一点功夫。 不过,与其说在自己的喜爱上多下了一点功夫,还不如说是一种陷阱,不!说是一种恶作剧也许来得好一些。以第三人称、多角度的形式所写成的这部小说,如果继续读下去,对某些感官特别敏锐的读者来说,恐怕会感觉到说不上来的不协调感吧! 到底哪里不协调?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但是,这也不是必须对读者说:“读者们啊!千万别上当啊!”的正经八百的推理小说,这根本只是一本作者凭一己之好,而胡言乱语写出来的小说,不必以严肃的心情来阅 8bfb." >读本书。藏书网 第一部

01

“爬到山顶上却谈海的故事,实在有点那个……不过这是从我家大哥哪里听来的。就我本身来看,是幸或不幸,实在不是我的经验所能判断的。” 轻轻撩拨了一下头发,洲藤敏彦打开了话匣子。他的身高并不算高,当脸蛋却是标准的俊男。一条牛仔裤配上一件黑色运动衫,红色罩衫则是两袖垂在前方地披在肩上,他二十四岁,自称是摄影师,平常在某摄影棚随性地打打工,生活上则拜资产家的父亲之赐,过着优渥自在的日子。 在黑暗中燃烧得赤热无比的营火旁,连洲藤敏彦在内——共八名男女,避开风口围绕着营火。 “我大哥在大学时代参加摇滚乐团,担任低音弹奏,经常都练习到深夜,那是三年前夏天的事了,有一次深夜练习完毕后,某位团员就很随兴地顺口说,我们到海边去吧! “于是呢!我家大哥开的RX7,和另外一台由吉他手开的MR2,清一色的五个臭男生,就这样一路兜风往湘南去了。 “我家大哥的车上戴的是鼓手和男歌手,这鼓手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很没劲。问他怎么了?他也说不上来怎么一回事,只觉得很心烦,而且感觉到肩膀很沉重,好像被直往后拖拉的感觉,很重……很重……这想必只是很单纯的肩痛,那个时候谁也没有在意,把它当做小事一件。 “来到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天快亮的时候了。因为天气相当的好,大伙儿也都格外兴奋,就决定下去玩水,游个泳。” 洲藤用舌头亲亲润湿血色极佳的薄唇。 “大家都下水开始玩起来了,只有刚才那位鼓手,还是因为感觉不太舒服,就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不久之后,他竟然也摇摇晃晃地走进海里了。然后——就这样没再回来了。” “没再回来?” 坐在洲藤旁边的千岁惠里,放开原本支撑着脸颊的一只手,问道。她穿着贴身黑色长裤,配上一件可以展现胴体曲线的黑色长袖衬衫。她比洲藤小一岁,是才二十三岁的女性上班族。 “他溺水了?” “嗯!应该说结果是变成那样吧!” 洲藤以带着些许诡异气氛的表情,点了点头。 “怎么等,也不见他回来,也找不到他的踪影。大家想这可不妙了,于是四个人就分头四处去找,但怎么找还是没找着。最后只好联络警察,来一个大搜索。就在那天黄昏的时候,总算找到了。已经死了,是被海浪打上岸来的。” 不过——洲藤就在这个时候,好像故意点人胃口似的,停顿了几秒。 “就在他的尸体上,还攀附着另一具尸体。一具软趴趴的老太婆溺尸,就像背在他背上一样,紧紧地扣住他的肩……” 他突然把两手向前伸出,朝千岁的方向逼近。千岁马上“啊!”的尖叫一声,紧紧捉住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大八木铁男的手臂。 “喂!真的很讨厌耶!” 轻快声很快的散满了四周。 洲藤也很快地又恢复原本的表情,继续说: “难怪他一直说他感觉肩膀很沉重很沉重啊!事后回想时,我家大哥那一伙人真的吓坏了。好了——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这……是真的吗?” 千岁斜着眼盯着他看。 “听说是真的。” 洲藤很调皮的笑了,然后把装有稀释过的威士忌的纸杯拿到嘴边。 “好!换下一个!” 负责掌控场面的矶部夫人,这么说着就巡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在活动中提案要开始玩这种怪谈游戏——也就是‘连夜鬼话’的始作俑者,也正是她。 “大八木和由美子话还没轮到,怎么样,大八木?” “让我压轴吧!我又很稀奇的故事呢!” 大八木这样回答。他是个二十七岁的白领阶级,在八个人当中是块头最大的。光是比身高,他就比中等身材的洲藤要高出二十七公分以上。大概一百九十公分跑不掉,是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那么,接下来是由美子哦!” 被矶部夫人这一催促,茜由美子可慌了。 “我……我对说这种故事是最不在行的!” “不行!不行!” 由于酒精作崇,矶部夫人咯咯的笑着。 “大家都已经说过了啊!” “可是……” 她垂下眼,避开眼前那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转身往背后看看。 在黑暗的那边,山上小木屋的影子若隐若现。黑森森的林木将这里层层围绕着,混杂着活氧燃烧声中可闻的有虫鸣、草丛的蟋蟀声…… “在这种地方尽谈些这样的话……我……实在不太喜欢……” “说着,茜突然隐约意识到在这个夜、这个空间中,有某种鼓噪的力量,那是一种不知名的异常的力量(像一种压力般的东西)” “怎么了嘛?”矶部夫人说。 “就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才有趣啊!不是吗?” “可是……” “你怕恶灵会聚集过来吗?” 冲元优介,好像是故意挑这个节骨眼,来为大家倒茶似的。他身上穿着一件有点赃的白色牛仔裤,配着一件有褐色构型花样的衬衫。徽胖的身材,葫芦形的脸上挂着看来度数不浅的黑框眼镜。他还是个大三的学生,年龄比大八木和洲藤都小,但整体感觉上,却比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要老得多了。 “真好,我啊,至少一次也好,真希望能遇见真正的幽灵。” “我也觉得勉强编造的故事,真是一点都不过瘾呢。” 千岁用仿佛的隆重鼻音说着,同时用手指伸入长长的米粉头里,再将它晚上撩拨。 根本看不出来她脸上有不过瘾的表情。茜这么想着。因为刚才她还在洲藤的面前,开怀畅谈着从附近的天桥上跳下来自杀身亡的少女幽魂。 “那么……” 没法子,茜只好开口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纳闷,觉得不可思议。我就说那个吧!” 她吧眼光往上挑,窥探着大家的样子。 原本嘈杂的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围着火坐着的七个人,眼光全往她身上集中过来。茜是今年春天刚满二十岁的女大学生,很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 “呃……那是我幼稚园时候的事了!” 她有一位名叫由起子的姐姐,这个发生在她和姐姐之间的事,正是她现在要说的“不可思议的事”。 “那一天,正好我生病,所以就没法去幼稚园。我一直在家里睡觉,结果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详细的细节我并没有记得很清楚,总之真的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噩梦……之后我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没料到姐姐竟然说,那天她从幼稚园回来时,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 “喔!”矶部夫人不觉沉吟了一下。 “和你的噩梦一样的感受?” “没错!” “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 “我刚才说过,详细的情节不是很记得,不过大概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平交道前撞火车自杀……” “撞火车自杀?你是说你姐姐亲眼看见了那一幕吗?” “她是这么说的。” “这个嘛!呃……总而言之,应该是一种精神感应吧!” 冲元插嘴说。喝酒后红通通的脸庞上,那个眼镜看来就跟笨重,而且直往下掉。他一再地用手指把它往上推、再往上推。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曾经度过类似这样的事件。” “精神感应……就是心电感应之类的吗?”潜水歪着脖子说。 “没错!” 冲元瞄了一眼被夹在洲藤和大八木中间的千岁,眼光中则充满类似物欲的情绪。 “我曾读过这类报道,那是在美国的某个洲里,有个人被杀了,而住在另一个州的双胞胎哥哥还是弟弟的,竟然也死于相同状况的事件……” “这和心电感应的意思,根本就不符合啊!” 坐在茜身边,正喝着果汁的麻宫守说话了。他是这次聚会中,唯一一个未成年的人。十四岁,还是个国二的学生,略显瘦小的身材,还留存着些许天真气息。 “这种事,只是单纯的巧合罢了!” 麻宫才说到一半的话,冲元似乎有些生气地插嘴。 “双胞胎因为在精神上互通,所以连肉体上也会发生相同的变化。” “但是……” “别傻了!”周云腾耸耸肩,说道。 “我对心电感应着东西,打从心底里不相信。” “不!这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说法,我倒也不是很同意喔!” 这样一本正经说话的,真是矶部秀二。他三十八岁,是八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也是这次聚会中居领导地位的人。 “举例来说吧!双胞胎归双胞胎,还有另外一种分裂不完全的双胞胎吧!” “分裂不完全的双胞胎?” 麻宫歪了歪头。 “最近我们都较习惯使用连体婴这样的称呼,以前可不这么说。那样的双胞胎,是指他们身体的某个部位连接在一起,甚至于共有身体的某部位。” “你是说……” “多德?布劳宁克的‘芙丽克丝’这部电影,你们知道吗?是六十年前的老片子!那真是一部了不得的杰作,其中的一个人,不!是两个人,是分裂不完全的双胞胎姐妹,她们有一段这样的插曲。 “其中的一位获得了某位男士的求婚,她好高兴,于是就答应了。然后,那个连在她腰上的另一位,也显现bbr>出难以言语的喜悦表情。” “这个时候的她们,不只是身体,连心都是共有的——可以这么说吧!” “啊!这个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 “可是啊!矶部老师……” 洲藤当场就把话丢了过来。 “分裂不完全的双胞胎,至少他们在肉体上,总以某种形态连在一起吧!这点多少在认知上好像可以说得通。” “原本应该以一个生命体来诞生的东西,却硬是分成两个,从这点来看,其实想同卵性双胞胎是一样的。如果从这一点更进一步的详细分析……” “实在有点不符合科学耶!” “这很难说了。” “老是您是主张超能力论一派的吗?” “这个世界上,不能用科学来做绝对分割和解说的东西,恐怕不在少数吧!” “喔!实在不像一位高中理科老师会说的话。” “在说我吗?刚才洲藤还不是谈幽灵,谈得津津有味的。” 矶部夫人立刻挺身而出,扮演为丈夫解围的角色。而洲藤也作出无可奈何的模样,摊了摊双手。 “那可不能相提并论喔!那是到处都听得到的故事啊!我呢!可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喔。” “什么嘛!原来刚才的全是编出来的啊!” 潜水立刻嘟起了红红的唇。 “我还当真吓得半死,真亏耶!” “好了!好了!” 大八木用又响亮又低沉的声音,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们要的是大家尽情地吹嘘,痛快的自娱娱人一番啊!对不对?洲藤。” “其实我倒没有……” “算了!算了!” 大八木那张被太阳晒黑的精悍脸庞上,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哪好,就让我来压轴喔!” 他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边把橘红色长袖衬衫的袖子卷上手腕处,边把目光投向大家。 “我想这实在是相当可怕的故事,而且又不能说这完全是虚构;更巧合的是,偏偏又是这个山里的故事……”

02

八月二十一日,晚上。 团团围住上中小屋前营火得八个人——矶部秀二、真弓夫妇、大八木铁男、洲藤敏彦、冲元优介、千岁惠里、茜由美子、麻宫守,他们全都是‘TC成员’的组员。 所谓的‘TC成员’,是三年前所组成的一个亲睦团体不拘性别、年龄、国籍、职业,只要吻合某一特定的条件,就可以入会,它是一个全国性的组织,又因地区的不同而分有支部会,实际上的活动则由各支部会为单位来进行。 而这‘东京第二支部,夏季特别营’的企划,正是这一次登山活动的名目。 他们早上很早就从东京触发,从山麓的村庄开始,爬了相当距离来到这山中小屋时,已是黄昏时刻了。 由最年长的矶部带头,还是中学生的麻宫和不胜酒量的茜则以果汁代酒,大家先来个举杯庆祝。于是围绕着火焰,宴会就展开了。今天才初次见面的人,刚开始时也的确有些格格不入的生疏感觉,但是酒一下肚,渐渐地就开始热络起来,大家都兴致高昂,也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始了矶部夫人所提议的‘连夜鬼话’。 当轮到压轴的大八木说故事时,时间已经是夜里快要十点的时候了。 “双叶山杀人鬼的故事,你们知道吗?” 他先向大家做了一个这样的试探,看看没有一个人回应,便说: “呼!其实还是一个相当有名的故事呢……矶部老师也么听说过吗?” “呃……” 矶部边拿着威士忌酒瓶,往已经空了的纸杯里倒,边摇着头说: “的确没听过。杀人鬼?真的有这种玩意儿吗?在这座山里?” “嗯。” 大八木交叉着粗壮的手臂。 “在这座山中发生的中学生惨案,不记得吗?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旧事了,不过当时可也是名噪一时的大事件啊!” “中学生?惨案?” “嗯!一群中学生爬上了双叶山,其中的四名学生走散了,之后被发现时已是面目全非的凄惨尸体了。” “这么一说……” “我想起来了!” “啊!有……” 矶部把手拍在头发逐渐往后秃。显得更宽的额头上。 “那个事件,原来是发生在这座上的啊!” “是啊!” 大八木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结果,那个事件的凶手并没有捉到啊!在山上找到的那些学生尸体,可真是惨不忍睹。右手臂被扭断了的,有肚子被切开的,有脖子被砍断的…… “警方的搜查也毫无进展,始终没有凶手的线索。而且四个人当中,还有一个失踪了,据说连尸首都没有发现。也有人说可能是被熊或什么动物给吃掉了。也就是说,只有这一个人被吃了。然而,最后的判断,认为可能是偶尔来到山上的精神异常者所犯下的罪行,这是警方的最后见解。这个结论简直太草率99lib.了,不过,可能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了吧!”这件事就这样被了结了,但事件的本身却成了一个契机,有关这座山的传言就开始四处流传。而我呢,因为故乡就在这个地方,就算自己不想听,一些相关的消息也会自动传进耳朵里。 “例如呢……” ……一点都不想听…… 也不知道为什么,茜这时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把眼光从站在火焰对面的大八木脸上移开,不由的颤抖了一下。不经意地涌上心头的——这是,极度强烈的恐惧,而且是某种预感。 为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已经预感到大八木正要说的故事,并不是一个好的故事。是不应该在这里说,也不应该在这里听的故事。 “怎么了吗?” 注意到茜的异样,坐在身旁的麻宫少年非常担心地问她。 “哪里不舒服吗?” 茜只是很轻微地摇摇头,细声地回答她没事。 “例如……这块土地上充满了邪恶之‘气’,是不祥之‘地’这类的。但并非刚才说的有恶灵之类的邪气,不少地方上的年长者皆主张这种充满超神秘力量的说法。” 大八木继续说着。 “总之,根据迷信这个说法的人们的说词,这个双叶山栖息着会把人杀了,而且吃掉的‘恶灵’。或者是‘怪物’也就是说,这才是杀害那些中学生的凶手的真面目。双叶山有非常骇人的怪物,而不是警方说的‘偶尔来到这山上’、‘精神异常者’的。他们说,那家伙是一直都住在这山上的,所以最好是别靠近他。接近他的人,一定会有灾难降临。” “真会这样吗?” 洲藤有气无力地说着。 “又不是‘十三号星期五’的杰森。” “我可没有怎么说,不过……” 大八木完全没改变话题的意思,他继续说: “如果真的有杰森那样的杀人鬼住在这座山里,那么确实比什么‘恶魔’啦、‘怪物’啦之类的说法,更加有说服力。” “果然是痴人说梦耶!” 洲藤耸了耸肩。 “你说住这座山上?那么‘他’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呢?反正,八成是从什么精神病院逃出来的……一定是这种老掉牙的情况吧!” “嗯!的确也有那样的谣传。” 大八木还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有关杀人鬼的真面目,还有很多的谣传。诸如,从前住在这山上的樵夫的女儿和熊所生下的儿子:或者说是栖息在山上的鬼族的后嗣。” “哈!” “也有以下的这种说法哦!说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这座山里有军方的秘密研究所,在这研究所中开发着某种可怕的药品,这药品只要极少量,就可以让人精神错乱。而这个药品,还留存在这座山上的某个地方,所谓的杀人鬼,就是受到这药品的影响而发狂的登山者呢! “受战后直到最近,都流传着这附近有极机密研究所的说法。他以操作遗传基因为主,进行生物化学的实验,而且就在这儿进行着人体试验……” “你是说:结果出现了像科学怪人(fraein)这样的怪物吗?” ?洲藤用隆重的鼻音低笑着。 “这种情节现在连B级恐怖小说都不愿意用!” “嗯!没错。” 大八木苦笑了一下,但立刻让笑凝结在嘴角。 “总而言之,像这类有关双叶山杀人鬼的谣言漫天流传着。但不管那一种说法,都让人难以相信:不过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在哪见中学生惨案的前后,这附近的确发生过几椿失踪的事件,而且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破案。” “其他的失踪案件?真的有吗?” 矶部问道。 “咦!老师你不知道吗?” “呃?” “以前这座山上有露营区,曾经非常热闹过,现在却很安静,显得有些寂寞。就是因为那些谣言,这里才会变得人迹罕至啊!连这个山间小屋也不例外。” 大八木的眼光越过火焰已逐渐变小的营火,用下颚指指那边山中小屋的黑影。 “过去连管理都做得十分周到,还收取住宿费的,但现在就像这样,变得极为荒废,根本没有人因为喜欢这座‘魔山’,而来这里、到这里来的人,大概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就跑来的人。以我来说,我其实不是很赞成来这里的,不过……” 大八木把话停住,在这一瞬间,一种很不自然的奇妙沉默,在众人之间流动。 当然,把现在这一番话全盘囫囵吞枣的人,想必是没有才对。但不容否认的,在听到这些话时,大家的脑海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许不安的情绪吧! “……所以呢!我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千万别惊动了睡在这座山的某个角落的杀人鬼,大家可要小心谨慎啊!” “哼!这种事情,随便啦!” 洲藤这么说着。 “如果真的有杀人鬼存在的话,我倒是很想拜托他出来秀一下,好让我们大家和他拍个纪念照,我也好现一现我的技术。” 洲藤故意说着这种挑衅的话。 (啊!不!) 茜又一次感觉到,不知是什么的强烈恐惧和预感。 (不行!) (不行!) (这样的说话方式……) “假如那家伙真的出现了,我们之中第一个被阻击的会是谁呢?来吧!咱们就来下个赌注玩玩吧!” (不行!) 茜紧紧闭住眼睛,内心一次次的重复着——耳朵的深处,这句话也似回音般,不断在重复着…… (不行!) 可以听得见。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自觉地说出声时,火焰中的木柴突然发出很大的爆裂声,炽热的火花四散,朝他的方向飞弹过来。 她吓了一跳,立刻闪身躲开。但却因为失去平衡,双手着地,这时—— “……啊!” 右手手指所传来的疼痛,让茜忍不住的叫出声。 “啊!你不要紧吧?” 麻宫关切地问。 籍着火光,她看了看手,手着地的那一刹那,好像被石头的菱角或什么东西给刮到了。 指尖的皮肤割出了一条长线,开始流血了。在摇晃的火光中,血的颜色好像不是红的,看来倒像是灰色。 “要不要紧呢?” 麻宫再一次问道。 “呃……谢谢,没事。” 茜轻轻点点头,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嘴巴里。血的味道比白天流的汗还淡,而且带点儿铁锈味。 “受伤了吗?” 矶部夫人马上站了起来,走到茜的身边。 “还是消毒一下比较好吧!咦!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 “喔!是吗?” “不舒服吗?” “还好……不过……好像有点累。” “说得也是。” 夫人把手轻放在茜纤细的肩上。 “要休息了吗?这样比较好吧!我也觉得快累坏了,我们一起回小屋吧!” “嗯。” 茜拖着无力的身体站了起来,跟着矶部夫人一起离开了。

03

似乎感觉到——不知道在身地方有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咚! 自己的心脏鼓动声,不知不觉间传入耳中。 咚!咚! 在很深很深的黑暗中,他睁开眼睛。 他到底是什么?这世界上可能没有人知道吧!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出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当然也不会困扰他,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只是,如果他是一个具有普通人应有的常识的生物,而且也理解‘善’、‘恶’、‘神’、‘恶魔’的概念,想必他会毫不犹豫地说: 我是‘恶魔’之子吧!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在这世上的。 杀人鬼。 总之,我们也只能这样称呼他,而且,也只有这样的称呼,是最能完完全全地表现出他的属性。

04

夜深了,时间是晚上刚过十二点,留在营火边的也只剩下三个人。他们是大八木铁男、洲藤敏彦和千岁惠里。 木柴差不多要烧尽了,火势变得相当低弱。千岁将视线从跳动的火焰上移开,抬头仰望着夜空。 “啊!月亮出来了。” 在此之前,月亮好像一直被云遮住了。她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已爬到天空正中央的圆月。 “啊!真的。” “满月刚过吧!” 分坐两旁的两位男士,一搭一唱地说着。 “好漂亮!而且还有好多星星。” 千岁用两手慢慢的将后面的长发挽了上来,仰望着天空。 两位男士的眼光被这裸露出来的粉红色颈项所吸引,脑袋已经因醉意而迷迷糊糊,但发热的视线却是十分清晰的。 她眯起眼睛,看着青色的月光,那月光缓缓地涉入了她的内心,很诡异地撼动了她。 “好想去散步哦!” 她低声的自语着。当然,这样的声音对男士们而言,的确是相当具有挑逗性的。 她偷偷地瞄一下他们的反应。 嘴里叼着香烟、正在点火的大八木和把手盘在脑后,眼光巡视着四周的洲藤,都因为刚才的那句话,显得有些心浮气躁。这使千岁沉浸在小小的满足感中。 大八木和洲藤都不是她讨厌的类型。她当然也不是因为别有居心,才来参加这个‘集训’的。不过,玩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对嘛……) 她的嘴角露出笑意。再次抬起眼睛,仰望头顶上的满月。 (正是这种美月当空……所以……) 千岁这样说服自己,并且似乎很满足这样的籍口。 “小惠里,你想指定谁呢?” 也许显得有些唐突,不过洲藤还是这么问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从宴会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用她家人称呼他的小名‘小惠里’来称呼她了。 “咦?” 千岁以故意打迷糊的声音,反问他。 “指定?” “你刚才不是说想去散步吗?” 他好像已经有几分醉意,言语不清的。然后便搔着染上红潮的白皙脸峡边说着。 “我说的是……你要指定大八木还是我,当你的同伴呢?”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三个人一起的话,走路、说话都碍手碍脚的,太没情调了。” “说的有道理!” 大八木企图让这个说法顺理成章,马上附和着。他也喝了不少酒,但和洲藤不同的是,他的脸色丝毫未变。 “这种时候,还是一位男士退出表较好吧!洲藤?” “是不是我该退出,现在可还没定案哟!对吧!小惠里。” “呃!我……” “这很简单啊!我和洲藤,你喜欢哪一个?” “这……你突然这么问,我也……” “没有必要考虑太多啊!”洲藤笑着说。 “只是一个满月时的一场游戏罢了。” “伤脑筋!” “喂!喂!该不是我们两个你都不要把!” “不是这么说啦!可是……” “很难决定?” 千岁以有些暧昧的模样低下了头。 总不能回答说谁都可以吧!又不是电视上的约会节目,这样子被伯婆一定要二选一,的确有些伤脑筋。 “嗯……那么,这样子吧!” 洲藤又开口了。 “我们就在这里一决胜负吧!怎么样呢?大八木。” 该不会是要在这儿决斗吧! 千岁脑子里闪过这个想法,但马上消失了。怎么看,洲藤都不是会做这种决断的男人。他是那种全世界的人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动手的时候,他依然居高临下,袖手旁观的那一型。 “怎么一决胜负?” 被大八木这么一问,洲藤马上把手伸进红罩衫的口袋里。 “用铜板来决定吧!”他这么回答。 “咦?” “就是抛铜板,用正反两面来决定。这样的话,谁输谁赢都没话说喽!” “喔!好!那就来吧!” 两个人就往我的争论了起来,一点也不像大人的样子。 (唉!这样也好啦!) 千岁有些发愣,但内心却十分的愉快。于是她轻轻的叼住一根细长的香烟。 她心里边想着,如果是芳惠姐的话,会挑哪一个呢? 自己当然没什么资格去批评别人,但是那家伙也真的是不得了的拓荒者,现在搞不好又和哪位不知名的男士在一起痛快了呢! 点上了货,漫不经心的把眼光抛向山上的小木屋。先进入那里头的伙伴们,好像都已经睡着了,窗外一片黑暗。 连锁1.1/侵入 一种不可思议的波动被放射出来。 波动穿透了暗夜的山中,就在同一瞬间,空气歪斜、次元扭曲、法则也崩溃……在这里有一条道路形成了。 然后…… 奇怪的冲击,向他袭来。 对他而言,真的太突然了。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预兆或预感,就这样发生了。 最初感觉到,应该是很强烈的眩晕吧!而呈现在眼前的世界却摇晃不定,猛烈地回转着。 惊愕的同时,恶心欲吐的感觉随即而来。这是到目前为止不曾有过的经验,极强烈的呕吐发作了。 双膝跪撞在地上,身体弯的近乎对折,但还是吐;尽可能地吐,不听地吐,吐到已经没东西 可以再吐了,还继续吐:吐得胃液都出来了,最后只剩下喉咙的干咳。苍茫的月色下,他痛得扭动着。 夜露中潮湿的青草味,和自己呕吐物的异臭混合在一起。他在地上抽搐着。 接着而来的是疼痛。 然而…… 仿佛感觉到在月光底下所形成的小屋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会是什么呢? 千岁吓了一跳,把目光凝聚在远处的黑暗中,却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在动。 刚才的影子……到底是什么?是谁从小屋里走出来吗?或者是……有什么动物在那里吗? 这让她想起高中时代和朋友们到山上露营,半夜里看见狸猫从森林里跑出来的往事。 啪!想起了一声拍掌声,于是千岁吧眼光从小屋那边收了回来。 抛铜板的人是洲藤,他用左手掌去接住它的同时,把右手掌给盖了上去,发出了响声。 “那一面?” “方面!” 大八木立刻回答。 “好!那我就是正面。” 洲藤充满了自信,说着就把手掀开了。 “真不好意思!” 大八木笑着,洲藤则轻砸了一下舌头,耸了耸肩。 “我赢了。” 这是二分之一的几率,但是…… 这两个男人(当然也包括了千岁)绝对不会知道,现在这样轻松愉快的偶然结果,在某种意义上将区分了他们未来截然不同的命运。

05

真是个玄妙的夜…… 因酒精而脑袋有些朦胧的大八木,这么想着。 从昨天在回合的场所第一次见到千岁后,她就一直很在意她。虽然觉得她很‘野’,却也相信她是个好女人。和同行的茜由美子那种让人觉得可怜的模样相较,她则全身散发着年轻女人的美丽魅力。 这样的千岁,和这样的一个夜晚,这个单独两个人一起的时间也真是来得很快。她是什么样的心态,无法得知。对提议说要‘一决胜负’但却输了,不得不退出的洲藤,实在有些抱歉,但从大八木的角度来看,其实真的是幸运一边倒。 所以更多一些心悸兴奋也是很正常的,为什么最先感觉到的会是‘玄妙’的气氛呢? 玄妙的夜、玄妙的气氛! 好像……对了,与其说自己的意识或自然所形成的,还不如说好像有什么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在操纵着。 抛下洲藤,离开那个地方,和千岁并肩离开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仍然有这种感觉。 月光和星光一起照在山上,四周出乎意外的明亮。连小手电筒都不必准备,大八木和千岁走进了一条山路。 两个人总算来到了刚好俩个人能并肩而行的小路,路面也变得有一点必须攀爬的险坡。两边的树木枝叶茂密,走入树荫中,阴森森的感觉也逐渐加重。 “要到哪儿去呢?” 千岁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安,偷窥着大八木。 “再前面一点,有个视野很好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星星。” “咦!你怎么会知道呢?” “天还亮着的时候,我稍微四处走动了一下……是不是太暗,害怕了呢?” “倒不是,只是……不会迷路吗?” “这个你放心,我很习惯走山路的。” 大八木立刻抬起膝盖,用了拍了一下,好让她看他穿着黑色的登山裤。 “高中时代接触过野外求生术,矶部老师就是那时候的顾问。” “原来如此。” “说实在话,对这次的集训,我本来是没太大兴趣的。但是老师一直邀请我,我这种人对别人的盛情是很难推辞的,所以就……” 山里的夜十分的凉爽,虽然穿着长袖衬衫,还是觉得有些凉凉的。 但趴着山坡,慢慢地就开始感觉到暖和起来了。当开始觉得衬衫下有点冒汗的时候,两边树木却已到了尽头,斜坡也不见了,路面突然展开,视野也同时变宽了。 眼前的景色像一个自然形成的花园阳台,抬头看见几乎要把天空都给淹没的星光,千岁忍不住的大声欢呼。 路旁正好有合适的石头,两个人就并肩坐了下来。 “我啊!这个夏天原本打算要去塞班岛的。” 千岁先开口这么说。 “喔!跟男朋友吗?” “才不呢!是跟姐姐。” “既然这样,怎么又会来参加这个活动呢?” “上个月,有飞机失事的事件吧!还连着发生两起呢!” “呃!” “哪飞机里,有我公司同一部门的上司呢!” “两次都有吗?” “是啊!真的很巧吧!就因为这样,所以才——决定取消的。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收到这次集训的通知。” “喔!的确是巧合,可见你也真是挺迷信的。” “才不是呢!” 千岁有些不悦,声音变得激动起来。 “我才不想死的那么惨呢!” “这个嘛!谁都不想的。” “粉身碎骨耶!连人的形状都无法保全耶!” 大八木从衬衫的口袋中取出香烟,放在口中,然后拿出火柴点火。但因为风太大,没法很顺利点上。 千岁就取出了打火机,替他点上火。 “啊!不好意思。” 大八木轻轻地搔了搔头。 “今天来的途中,不知道把打火机丢到哪儿去了。” “大八木先生,刚才我们在营火边谈到什么杀人鬼的故事……” 她便用纤柔的动作取出自己的香烟,边说着。 “哪一些,都是真的吗?” “啊!那个呀!”大八木有些苦笑。 “挺有趣的故事吧!” “全是捏造出来的吗?” “不!倒也不全是胡说八道的,我记得。几年前双叶山确实有中学生遇害的事件。我读过当时的新闻报道,也的确有人失踪。” “呼!” 薄荷的烟香静静的弥漫着,千岁很不舒服地看了看四周。 “不过像那种骇人听闻的杀人鬼传闻,就像所听到的那样,大部分都是加油添醋的。” “听说凶手到现在还没捉到,是真的吗?” “是真的。” “从那事件以后,来这山上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这也是真的吗?” “好像是吧!其实我呢,也是大前天才从英男——我哥哥那里听说的,而哥哥好像是从住在这附近的伯父哪儿听来的。真的来到这里,才明白原来是这个小屋啊!真的是荒凉到了极点了。刚才也说过的,过去这里曾经非常热闹过,不只有山名,连小山路也有名字。” “哦!名字的事倒是从矶部老师哪里听说过。” “可是现在呢,这里可看不到其他的登上客了。” “的确是。” “我觉得心里有一点毛毛的。” “是有一点。” 说着,她吧长长的香烟往岩石边上按灭,然后以轻缓的声音微笑着。 “不过,有点刺激感倒是不错。” 这和她因为害怕空难而取消旅行的心理,多多少少有些矛盾的地方。 “如果那家伙真的出现了,怎么办?” 大八木以戏谐性的语调问千岁,她只是轻轻的笑着回答说。 “我就把大八木先生当做盾牌,逃走啊!”

06

洲藤在讲灭末灭的火光旁,独自一个人坐着,再次把威士忌缓缓的倒入纸杯子中。 他已经相当的醉了。他自己也知道,如果在和恐怕不太好。 夫人和茜离开了以后,他想起了似乎尚未尽兴,但却以烂醉的矶部,本来一直都谈得很起劲的,怎么突然觉得他有点舌头转不过来的时候,他就当场趴了下去。 他自己可不想变成那副德行。来到这种地方,如果真的宿醉,那可真是太差劲了。 (把这杯喝了,就进去睡了吧!) 他也不加水,就把威士忌喝了下去。 不为酒香,而是品味着通过慢慢、滑下的灼热感。洲藤狠狠地盯着仍握在右手上的伍佰元硬币。 真衰!他忍不住的埋怨着。 结果眼睁睁地把那个女人推给大八木,有什么差别呢?此刻,那两个人一定在某个地方做什么吧! 和千岁两个人共享月下约会情调的,本来应该是自己的。没想到一个偶然的失误,把机会让给了大八木。 洲藤一向自认是个‘现实主义者’。 和刚刚在哪儿和大伙儿畅谈‘连夜鬼话’的他,是及二楼个不同的。事实上,任何怪谈或超自然现象,在他脑海里,都是不存在的。对超能力、幽浮和或占卜算命,他也完全不感兴趣,而且打心底瞧不起。 不过,他对自己的‘幸运’,确有莫名其妙的强烈自信。从这一点来说,就很难说他是‘现实主义者’了。 事实上,他是一个运势相当强的男人。不只他一个人,而是他们洲藤家的人,包括他的父母和那个叫做康彦的哥哥,他们都有比一般人更强的好运值。 好运是洲藤家的命脉,这是他父亲经常放在嘴上的口头禅。而他身为洲藤家的人,天生就好运,也是理所当然。 他出生在富裕的环境里,从小到大不会有过一点不如意的地方。何况长得又帅,自然很受女性欢迎。他最痛恨‘努力’这样的字眼,大学联考的时候,根本不读书的他,竟然也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名门私立大学,连高中那些教过他的老师们,都异口同声地说是‘奇迹’。不论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经常都只有他一个人没事。关于当摄影师的事,他也很乐观地相信,只要去做,到最后总是会十分顺利的。 提到赌,他没有一样不强。但这里指的不是技巧或他懂得算计,而是纯粹机运的成分,他总是自夸他的运势之强,无人可比。对‘决胜负’这种事,到目前为止能和自己比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爸爸和哥哥。 然而,刚才的…… 他对大八木提出丢铜板来‘决胜负’时,也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因为洲藤当然相信胜算非自己莫属。把铜板朝高空抛,再去接住——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必动任何见不得人的小手脚,因为输的人不可能是自己。于是铜板在他慢慢的自信中,高高地抛向了天空。 然而…… 仰望着满月,以诱人的姿态撩拨着秀发,露出白皙颈部的千岁…… 想到这儿,洲藤忍不住‘啧’了一声,又喝了口威士忌。 (唉!真是。) 今夜的运气,只是比平常差了一点罢了。倒是那个叫千岁的女人,的确是相当有女性魅力的女人,而且是看起来对玩乐非常有一套的上班族。所以今晚,也只是今晚,就算是把她让给大八木一个晚上吧! 洲藤无奈地耸耸肩,把右手中的铜板再度投向空中。他用同一只手把它接住,并紧紧握起拳头。 “背面!” 他低声说着,同时打开了拳头。 铜板却以正面朝着他。 “哈!这是怎么一回事?” 再一次耸耸肩,洲藤决定把刚才的自信忘得一干二净,又把纸杯中的威士忌加满。 看来,今天真是太衰了。

07

“吻我!” 突然被这么要求,大八木着实有些慌张,而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千岁。 千岁并没看着大八木,而是看着天空。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个橙黄的圆月正在那儿闪烁着。 “嗯!吻我!” 沐浴在月光下的千岁,眯着眼睛有重复了一次。 大八木正在犹豫应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她却已嘴角泛起婀娜的浅笑,转头向他,并且轻轻嗅着夜气中的甜甜古龙水香味。 “不要吗?” 她说着,已经用双手抱住大八木的粗左臂。 “不想抱抱我吗?” “呃……”大八木更迷惑了。这时,千岁却扑哧笑出声来。 “我倒是不介意喔!” 然后她的眼光扫过了位置比她略高的大八木的脸。 “不……不介意……” “……抱我……” “现在?在这里?” “不行吗?” “呃……不……” 他想用右手去摸胸前口袋里的烟,不过没去做。 “让我有一点措手不及……” “大八木先生是那种不按部就班来做就不行的那一类型吗?” “也不是。只是我们今天才认识的喔!” “但现在不是很有……气氛吗?” 千岁说话的声音又甜又软。 “你……现在就想要吗?” 他的眼光直直地看着她。在青蓝色的黑暗中,她那似乎被月光润湿的眼神,想能穿透大八木内心似的,放出妖冶的光芒。 “哪……随便和任何人都可以马上上床喽!” “别用这么讨厌的说法。不过……的确是这样!” 说着,千岁又再度看着月亮。 “又圆又大的月亮。只要出现了这样的月亮,我就无法忍受,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很奇怪吧!简直像狼人一样。” “你是说月亮让你错乱的?” “到现在为止,我一共听过三次和这一模一样的台词。” “在同样的状况下吗?” “是啊!这样说,听起来还是很怪吗?” “这么说,如果刚才丢铜板赢得是洲藤,你也会这么对他咯!” “别说这种无聊的话。” 千岁从岩石上抬起腰,双手缠绕在大八木的脖子上。 “月亮在笑呢!” 没来得及做任何回答,大八木的唇便被她哪红润柔软的唇给塞住了。胭脂的味道,比他曾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来的略带苦味。 千岁把唇稍微移开后,这回换成大八木主动搜索她的唇,她很满足的把眼睛闭上。缠绕着的舌的蠕动,刺激着大脑发热。 唇冲下颚滑到颈项,接着来到黑色胸罩上,感觉上,千岁的胸部比实际看见的更丰腴。 (是什么……) 突然,刚才那种‘奇妙的’感觉闪过了大八木的大脑。 (好像被什么操纵着的感觉……) 但是,这也瞬间闪过的感觉。 宛如被激情的波涛所吞没般,大八木(还有千岁)完全被在黑暗中无限展开的快乐之网所捕捉。 喘息的声音逐渐高昂。

08

他很有技巧的藏身在黑暗中,静观着这一幕。 不具有一般正常人心态的他,并无法正确的理解现在所看到的行为的真正意义,只是,这时说席卷而起的能量,与他所能支配的邪恶冲动发生共鸣,这将造成他能量剧增的事实,是无庸质疑的。 是什么原因让他尾随着两个人来到这儿的呢? 当然,他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他们。 但并非他对他们具有特别的憎恨或愤怒。这类常人有的正常情绪,在他的体内是不存在的。 杀戮!而且杀的方式越残酷越好。 就只是这样。只是为了这个,他今夜从黑暗中觉醒了过来。 他的手中,有?99lib.两样东西。 左手是一个大型的斧头,这是他从已经没有人使用的小仓库中取出来的。 右手是一公尺多,厚七、八寸的木椿,那是被打钉在山上小屋四周的东西,刚才他拔起了一根。 他屏住气息,静静看着这两个喘息淫乱的人。 在夜空中流动的云,终于把月亮遮掩住了。

09

他们两个人也许醉得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也或许是月光的魔力,耸动了这两个人的心。还是……还有其他什么样的原因呢?也或许今夜这座山、这个时间和这个空间里所酝酿出的邪气,造成的结果也说不定。 他们只是充满着原始欲望的雌与雄个体罢了。 大八木从裤子里放出了硬挺挺的家伙,千岁这时也挪开了身体,自己脱去了下半身的衣物。黑色胸罩敞开,乳房自歪斜的衬衣下倾露出,更煽动了大八木的兴奋,大八木仍然坐在岩石上,千岁已跨坐在他的膝上。 “啊……” 她发出了呻吟的声音。 “好奇怪!真的……我变得好奇怪……” 千岁的那里,从刚才的爱抚起就已经湿透了。大八木抱起她的上半身,支撑着她。她于是用手捉住了哪怒涨的阳具,慢慢地放下自己的身体。 喘息声更高昂了。 接着,大八木把千岁哪两条缠住自己身体的腿,从下方抱起,两个人身体结合在一起的状况下,他从岩石上站了起来。她两手紧紧抱住他的颈部。 “呃……” 她像悲鸣般发出小小的声音。 就这样,他移动了一步。走路的震动传到腰际,更将她挺起。 “呜……” 大八木和体型娇小的千岁比起来,身体大小的差异真像大人和小孩。所以将她这样抱起走动的体位,对他来说似乎是很自然的。 “天啊!喔……太……厉害了……” 每移动一步,她的声音就扬起一次。女体挂在颈上的这个体位,使他的上半身以很大的幅度往后仰起。 大八木缓慢的绕着刚才坐下的岩石走动。岩石的后方,有一个缓缓的斜坡。斜坡上面全被短短的小草所覆盖,正好可以当做一个小小的土床。 一点也不在意身体或衣服是否会弄脏,大八木抱着千岁的背,压在斜坡上。 “嗯……唔……” 在略湿的小草上边摇着头,千岁喘了一口气。 “嗯……说话啊!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啊!” 沉浸在近乎麻痹的快感中,他边忍耐着,终于出声回答了。 “舒服吗?” 他便喘息,边问着千岁。 “……有感觉吗?嗯?” “啊!啊!” 在夜空中流动的云,把月亮给遮掩了。 夜幕更深更浓了,但他们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只是更加快速度,朝最高的境界前进。 “啊……我……我……已经……” 千岁已经到了几乎无法忍受,而想发出绝顶的哀号时…… 他——杀人鬼这时已来到大八木身后数公尺的地方。 最初,他小心翼翼的,像害怕惊动猎物的野兽般。 但是他很快就察觉到这种小心是多余的。因为他们完全沉醉在自己的行为中,对四周的一切全无意识。 杀人鬼把左手中的大斧头放在刚才他们坐的岩石上,虽然发出了小小的响声,但他们全然没感觉。 他重新用两手把原来拿在右手上的木椿拿好,埋在地下的尖锐一头像一把长刀般,朝向前方。 他平气凝神…… 对准决定好的猎物的橙色衬衫的背部,杀人鬼突然猛力的攻击。 以非人类的力量好不容易才拨出来的木椿,深深地刺入了大八木的腰部。它通过背骨、贯穿了肾脏,刺裂了肚肠。 以凶器的尖端,直穿出大八木的肚脐边,并且刺进了和他紧贴在一起的千岁的下腹部,直接刺入子宫,也再度贯穿了来到子宫入口的大八木的肉。粉碎了背骨、刺穿了身体的木椿,更刺进了她背后的斜坡数寸之深。 “喔!” 最初大八木所发出的,只是单纯的惊讶叫声。 “怎……怎……怎么一回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八木完全搞不清楚。 好像是腰部被猛烈撞击了,一种很钝感的撞击。接着,是强烈的眩晕感。不是疼痛感,而是正全神贯注的欢悦突然被打断所引起的不悦,使他的表情变得阴霾。 “怎么回事啊?突然地……” 到底是谁啊?来破坏好事! 是洲藤吧!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他这么想着。 这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极强烈的恶心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搞不清楚。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企图把头撞向后方——这时,所有的感觉都在一瞬间,转变为无法言语的剧烈疼痛。 “……” 过于强烈的疼痛感,使他的悲鸣也痛不成声,变成了像口哨一样虚幻的声音在空中颤抖。 想转动身体,但下半生却动弹不得。强忍着想去移动它,才感觉到以腰部和腹部为中心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大八木这时才突然想到般地,低头去看最初感觉被撞击的地方。 “咦……” 他看见了一根很粗的木棒的阴影。由于位于身体的阴暗处,也无法看得太清楚,但仿佛是从自藏书网己的腰部贯穿出来的。 “这……这是……” 他看了看下面。 他感觉到和千岁的下腹紧紧贴在一起的部分,黑漆漆黏答答的。和着心脏的鼓动韵律,一种腥膻而温暖的体液,从腹部流了出来。 “怎么一回事啊?这个……” 大八木试着把身体往后挪动。 喀!一声听来很不是滋味的声音,疼痛也跟着倍增。染满了血的黑色木椿,只露出了两个人的肉和肉之间的一小部分。 “这……这……这是……” 总算,大八木掌握了事实。 是什么人袭击了我们两个人?我们被偷袭了!用这个——搞不清楚是什么的黑色木椿,刺穿我的腰,然后…… 为什么呢?这是…… 喉咙感到一阵灼热,一股热热的东西从嘴里逆流出来,是消化到一半的酒和胃酸,还有从内脏流出来的血。 “这是……” 千岁的声音,很模糊的传进了因疼痛而神智有些模糊的大八木的耳里。她显然还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喂!到底怎么了?” “呃……呜……呜” 舌头已不听使唤,无法成句。至于千岁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他也没办法看清楚。 为什么? 在疼痛中,大八木不断地自问。 为什么? 为什么…… 几个小时前自己才提到的‘双叶山的杀人鬼’的故事,却没能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杀人鬼很满足地眺望着这两个被他串起来的猎物,然后举起放在岩石上的那把大斧头。 月亮再度重云间露出脸来。 黑暗在寂静中变换着颜色。在这黑暗中,和缠绕在一起的女人一同被木椿刺穿的男人,身体虽然被女人雪白的手脚缠裹着,却像是疟疾一般颤动着。 边听着女人口中迸裂出的悲鸣,杀人鬼用双手举起了斧头。 黑色的刀刃划破了月光,朝着大八木的右边颈部,水平地砍了过来。 “啊!” 斧头深深的吃进了颈部,在血沫横飞的同时,大八木最后的声息也坠落了地面。 他成了这个发狂之夜的第一位牺牲者。

10

突然的惊吓,让茜睁开了眼睛。 她隐约的感觉到,不知是什么十分强烈的波动,虚无地在空中放射着。 现在感觉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想找出这个让自己惊醒的真正原因。于是她以原本侧卧的姿势,转动着她的视线。 在黑暗的山中小木屋里…… ……对了。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我现在在山里…… 铺着木板、四壁空荡荡的小屋里,在侧是睡在红色睡袋中的矶部夫人。她发出规律的呼吸声,睡得很沉。 右侧是墙壁。稍微抬起眼睛,就能看见窗户,月亮和猩猩的光芒让黑暗中混凝着蓝白色的光,已是半夜了。 (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确感觉到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感觉十分强烈。真的非常强烈,那是非比寻常的东西,是十分黑暗的东西、无法探知底细的东西。但那是什么? 她突然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自己也曾经有过这一种感觉。 (那是……) 相当遥远的事了。 (那是……) 那是……啊!对了!那一天,因为发烧所以幼稚园休息……就是那个时候。 (这是……) 是那个时候感觉到的东西。但这也只是一个遥远的几乎想不起来的记忆。 (这是……) 她试着仔细地聆听。 矶部夫人的呼吸声,其他还能听见的就是什么人(应该是矶部先生吧!),还有小屋外的虫叫声…… 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 是不是做梦了?茜这么想着。 (做梦……) 对啊!当然是这样咯! 又被噩梦给欺骗了!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茜再度闭上眼睛。出乎意料的,她很快地回到了原来的沉睡中。 这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本身也许就是一连串梦境中的一个画面吧!第二天醒来时,她会这样自圆其说的,而且这样的想法其实也是非常合理的。

11

“……啊!我……已经……” 千岁紧紧地攀住大八木厚重的胸脯,配合着他往上的动作,她的腰也激烈得上提。她闭上眼睛,随着激烈的上升感,她的声音也极度的高昂起来。就在此刻—— 她突然感觉到肚子收到一个很钝的冲击。 脑海中火花四处散落,她先是把这冲击的意义,当做是目前为止不曾有过的绝顶快感。 “喔!” 她听见大八木惊讶的叫声。 怎么搞的。 在这种时候发出惊讶的叫声,真是个奇怪的人……她一边这么模糊地想着,一边渐渐失去意识。 “怎么回事?” 咦?怎么还说奇怪的话啊! 真是个……怪人…… ……………………………… ………………………… …………………… 失神数秒再度恢复意识时,千岁依然相信自己还在天国里。她觉得麻痹的很厉害,又好像呼吸很困难,是有点奇怪的感觉,但就是没想到这是和地狱连接的苦痛。 “怎么一回事啊?这个……” 大八木的声音传到了耳际。 “这……这……这个是……” 怎么想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令人心悸。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千岁依然闭着眼睛,但她似乎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 低吟着,她把眼睛撑开来。 她的眼睛一片红彩。在模糊的夜的视线中,她看见大八木的脸飞了过来。原本浓浓的眉、五官清晰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歪斜得十分厉害。 “喂!怎么了?” 她猛地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头,再仔细看着他的脸。 “啊……呜……呜……啊……” 大八木的颈部震动着,搞不清楚地痛楚呻吟。就算对准了、看清楚了,但大八木脸上的歪斜依然没有改变。 月亮再度重云间露出来,露出几道青光在山上,使得四周的黑暗又变了色。 大八木脸上的歪曲,充分表现了他难以忍受的痛苦。像死鱼一样睁大大的双眼、眉间到鼻梁的几道深刻皱纹、因战栗像鳃一样硬撑着的两颊,然后……从略厚的嘴唇一端,流出了黏黏的黑色的……什么东西…… 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见他这样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千岁的恐惧感一爬升到了顶点。 想大声叫喊……这时…… 视线越过像换了疟疾般颤抖的大八木的肩,千岁看见了那个影子。 那的确像一个人的影子。泛着清白月光下的景色中,那个身体像凝聚了夜的暗黑般,形成一个黑漆漆的巨大影像。 这是什么? 千岁的嘴里迸出了悲鸣。 是谁? 那个影子挥动手臂,用什么东西朝大八木的头部砍过来。哪……是黑色的斧刃。 “呃!” 大八木喉头爆发出异常的声音。斧头深深的吃进了他的颈部,应声喷撒出腥膻温黏的液体,弄湿了千岁的脸。 她用力闭上双眼,发出可怕的惨叫声。 杀人鬼吧斧头从已经断气的大八木的颈项拨出,再度高高地举起,用力朝暗红色的伤口处砍去。 头部完全和身体分开了,而且掉落在不远的地面上,血从被切开的颈动脉像喷泉般地喷了出来。 飞进鼻、口的血雨,让千岁几乎窒息。她边忍受着难忍的呛,边努力睁开眼睛。 大八木的头不见了,看见的只是血管乱七八糟排列着的颈部的断面。 千岁愕然地看着这景观,并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罢了。 错不了,一定是这样。这一定是做的几可乱真的一个大八木的人偶,一定是谁玩的无聊游戏,或只是一场戏吧!刚才挥舞斧头的黑影——对了,那才是真的大八木本人啊! 错不了的。 一定是这样的。 面对着恶心的血肉裂痕,和躲都无处躲的血雨,她拼命地说服自己相信这种自圆其说的说法。 我被设计了。大八木或洲藤正偷偷躲在什么地方拍手看着而大笑呢! 啊!她抬起眼睛,看着空中放着光芒的月亮。 连月亮都在笑呢! 连月亮都…… 她试着用力去推朝自己压过来的这个无头的身体,但是推不动,根本一动也不动。 这时,始终有种麻痹感的下腹部,突然转变成无法言语的疼痛,袭击着她的神经。 “呜……呜哇……” 她忍不住惨叫着。 有东西刺穿了我,刺穿了我的腹部。血流个不停,肚子里乱七八糟地被搅在一起…… 她忍不住惨叫。 她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演戏,这是如假包换的疼痛,这是真的血……这是…… 千岁终于明白了,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状况下。 会被杀吗? 疼痛和恐惧,加上绝望感,让她继续惨叫着。 会被杀死的! 杀人鬼伸出手,朝着依然盘旋在大八木身上的千岁的脚,那是她的左脚,他捉住脚踝,让她自己也看得见似的,将这只脚从她的身上拉出来。 然后他慢慢地举起右手中的斧头,这次他的目标是这被拉起的白皙的大腿。 “不!不要!” 明白了杀人鬼的动机后,千岁激动地摇头。 “不要!我求求你!” 大八木所说的‘双叶山的杀人鬼’——就是这个黑色的巨大男人吗?真的有这样一个可怕的东西住在这山上吗? “不要!不……” 杀人鬼吧斧头挥下的那一刹那,千岁再度紧闭双眼。 接着听见一个钝钝的声音,她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并感觉到脸颊上有泼上了新的血。 但是…… 怎么搞的? 不管经过多久,疼痛的感觉始终没有传达过来。 她害怕极了,勉强地睁开了眼睛。她看见的是……黑色的巨大男人,捉着从膝盖被砍断的脚的脚踝,任它晃动着。 那条腿…… 那是…… 原来如此!千岁想通了。 她紧紧咬住的牙关,终于稍微放松了力量,然后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真是蠢得可以的家伙。 他把脚给弄错只了。 他搞错了,错把大八木的脚给扯下来了。 她像发狂似地继续大笑着,然后想确定一下自己那只幸存的脚,而把视线往下半神移去。 但是很奇怪,没看见脚啊! 大腿中央略下方的部位,完全被砍断了。在月光下呈青白色的肌肤染着鲜红色,而且还噗噗的冒着血。 这…… 笑声遏然停止了。 怎么会? 真的百思不解! 一点也不痛啊! 完全没有疼痛感啊! 没有疼痛?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这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她已经失去能感觉脚被砍断时的疼痛的本能了。由于杀人鬼最初打进她身体的木椿,已完全破坏了她的脊椎,因此她下半身的神经,已和大脑神经完全没有连接了。 啊……我的脚…… 千岁用一种虚脱的眼神,看着杀人鬼手上拎着的,几分钟前还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那只脚。 哪……那是我的脚啊! 她几乎要发狂了。 那是…… 我的脚? 是我的脚! 杀人鬼开始对她为什么大笑的事,感到无法理解。 以他那残酷的意识,他所能想象的,当然是她很凄惨的叫声或哭号声,因此他才用力地挥下他的凶器,但是…… 这个女人是不是不痛呢? 那尖锐的笑声慢慢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喉头喘吁吁的哭声。 杀人鬼把千岁的左腿丢弃在大八木的颈子旁,再一次扛起斧头,朝她的方向过来。 千岁在染满了血的斜坡上,好像欢呼似的举起手的形态让杀人鬼有了新的目标。他慢慢地伸手,抓住了她的左手。 “不要!” 她突然死命般地大叫了起来,而且企图挣脱开他的手。 “我不要!” 杀人鬼毫不费劲地抓住那只乱挥乱动的手,然后把它拉向大八木哪无头的肩膀上。 “放开我!” 千岁的上半身被很强力的往前拉。恢复到像几分钟前紧紧抱住大八木时的姿势。 杀人鬼的呼吸始终不乱,再度提起斧头。他把大八木的肩膀当做刀俎,千岁的左臂,从肘的部位完全被砍断了。 和鲜血一同冒出的惨叫声,震动了黑夜。 这次看来是很痛的!杀人鬼觉得很满意。 左腕被砍断的千岁,以仅存的右手紧紧的抓住大八木的肩膀。 “救命啊!” 喉咙哽咽着,只能勉强挤出干哑的声音。她已经完全忘记眼前的是什么东西,边哭泣边把自己的鼻子凑到那被割断的红通通的脖子上。 “救命啊!救命……” 杀人鬼拿起砍下来的手臂,朝千岁的脸指了过来。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反应过来了,总之她以惊人的速度,用自己的右手夺回了这只手。 “我……我的手!” 她绕过大八木的背,把手臂弯曲一下,试着想把这只手装回那还在喷血的臂膀。 “这是我的手。” 她的模样认真得令人害怕。 “这是我的手……是我的……是我的……” 最后,左手臂终于掉到地上去了。然而,她的声音……这回竟像失了魂似的,变成了无力的笑声。 “啊哈哈……啊哈……啊哈……” 笑声中混杂着哭泣。不久之后,那断续而持续的声音里,又加上了苦痛和恐惧的呻吟,且时而夹杂着突然想起而发出的短暂惨叫。 完全丧失了统一性,简直就是乱七八糟的混合曲。 千岁的精神状况逐渐狂乱,一步步地朝死亡的黑暗走去。 杀人鬼浏览着她的狂态。遭他的袭击,却还这样顽强的猎物,以前从来没有过。然而,看着猎物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死去,让他疯狂的意识中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意识渐渐薄弱,朝黑暗的死穴中坠落…… 千岁的眼睛,紧紧捉住高高举起的黑色斧头的动向。 她的两只眼睛睁得好大,就停止在这一个表情上,她的头飞上了天空。喷泉般的血,再度喷洒向黑暗中。 杀人鬼放下充分吸收了两个人的血的斧头,然后朝掉落在地面上的头走过去。他一手抓起了两个人头的头发,丢下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朝原本的方向走去。

12

在半醉半醒的模糊意识中,洲藤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 好像从遥远的地方…… 一种不应该是属于人类的高亢声音,穿过了山中夜的寂静,隐约地传来了。 洲藤缓缓抬起头。从刚才起,他好像就一直坐在营火旁边,头垂落在双膝间。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这个念头真的只是刹那间吧! 他的确听到了千岁被杀人鬼袭击时所发出的惨叫,但传到这地方来的,也只是极微弱的声量。因此当它意识到,而试着要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时,那声音早已不见了。 洲藤想站起来,但身体又重又疲惫,根本无法如心所愿。他勉强抬起腰身,但才抬到一半却又软了腿,当场又跌坐了回去。 于是,他懒懒地瘫在地面上,成一个大字形。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缓慢的旋转。朝夜空一望,圆圆的月亮变成好几层在那儿摇晃着。 很久不曾醉成这样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总觉得有一种很凄怆的气氛。 也很久不曾有过陷入这种凄怆气氛的感觉了。很久不曾……是啊!那是高二那年的事了。他和哥哥争夺一位同校的女生,结果输了——从那时候到现在吧! 他就是这样躺平了不动,然后再度闭上眼睛。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又飘飘然地进入了浅浅的睡眠中。 等他再张开眼睛时,除了觉得胸口有点闷之外,还感到有点寒意。 不可以在这种地方睡着……这一点点意识至少还是存在的。 但是和刚才一样,他感觉到全身疲惫,仿佛身体都麻木了,但他还是努力的让自己站了起来。 摇晃了一下,脚又软了,便斜斜地往后方倒退了几步。右脚跟撞进了奄奄一息的营火中,烧成黑炭的木材被踢得飞了起来,火红的火星,在黑暗中点点地舞了起来。 他往四周看了一回,找到了山间小屋的影子。 他想朝小屋的方向走去,但脚却停了下来,反而朝相反方向的森林边走去。他想要方便一下。 站在一棵能窥视黑暗森林的树前。 身体依然前后晃动无法制止。但无论如何,不能把裤子弄脏啊!他心里才这样想的时候…… 在他的右前方的森林中,有很沉重的脚步声音。 咂……咂…… 好像是踏在地上的沉重脚步声…… 是大八木他们回来了吗?洲藤这么想着的同时。 “喂!喂!两位先生小姐……” 他用有点不灵光的舌头,把话抛向森林那边。 “已经回来了啊!” 脚步声停止了,但是却没有回音。静止了片刻,地面又再度响起踩踏的足音。 “喂!惠里。” 洲藤加大了嗓门,挪动双脚走向森林中的脚步声。 “下次……要和我一起……去散步喔!” 他勉强..走了几步,最后还是跌倒在地上了。虽然手撑了一下,但胸部和下巴还是撞上了地面。 冲击和疼痛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一边挤出唏嘘的如游丝的喘息声,一边试图让自己起身。但一连串的错愕感,让他完全陷入无力的凄惨气氛中。 好不容易可以稍微顺畅呼吸的时候,在耳边响起了踩踏土地的声音。 他努力抬起下颚,眼睛朝前方看去。两条粗大的腿——这漆黑的影子,就在自己的眼前。 (大八木?) 洲藤勉强地牵动嘴唇。 (要命!怎么也醒不了!) 这时在他半醒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千岁的脸。 起初,他心想着是千岁俯身看倒在地上的自己。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这样…… (这……这……这到底是……) 千岁的脸是浮在半空中的。在离地面几十公分的黑暗空间中摇来晃去的,只是一张惨白的脸。 “啊!” 他忍不住发出惨叫。 “这……这……这……”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千岁的脸上,像贴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眼球像飞出来似得,已经睁到不能在睁大的地步了。而且是定在那里的,连动也不动一下。像猴子一样,牙齿都暴裂出来的,也是一个模样。下颚的线条更是整个变了形似的僵在那儿,而下方的白色颈部——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很恶心、乱糟糟的东西垂在下面…… 这……没有比这个看起来更恶心的东西了。 咚!一个声音,千岁的头应声落地。长长的头发裹住头颅,从上面滚落下来。 “啊!” 比刚才更凄厉的叫声,从喉咙迸裂出来,洲藤直起上身。 当它伸直膝盖的时候,撑着双手,想抬起肩膀时,滚落在地面的千岁的脸旁,又掉下了另一张脸。那是和千岁一样,已经完全变形的大八木的脸。 他原先半醒半醉的,现在好像一下子被丢进冷水里。洲藤用力甩甩头,抬眼看。 在黑暗中,站着一个像把黑色披戴在身上的魁梧男人。 “是…….是……” 是谁?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个男人已经挥动了他的手臂。 唰的劈开了风,不知道是什么黑色的东西掠过了洲藤的鼻尖,呯的一声,切入他脚下的地面。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完整的恐怖感。 洲藤当场飞跳了起来。但被酒精麻醉了的身体,不太听使唤。他失去平衡突然性往后倒退,又瘫倒了下去。 黑色的凶器切开了风,地面又响起了钝钝的声音。这一次的位置就在他右脚的边边上。 他没办法站起来,就这样顺势滚落在地上。凶器的声音和操持凶器者的脚步声,慢慢地靠过来。 千岁已经被杀害了。 这种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事,让洲藤几乎要错乱了。 大八木也被杀害了。 被这家伙……被这个黑漆漆的魁梧男人砍下脑袋…… 他的身体不断的往下滚,前面已经是快熄灭的营火。才想到“遭了”的时候,身体的冲力已经无法阻挡,整个人撞上即将熄灭的营火。 火星激烈的飞舞起来。上衣出现了焦黑,脸颊和手被火星刺痛着,洲藤疼痛得呻吟了起来。 杀人鬼丢弃了斧头,也踏进了这将熄未熄的营火中,朝着那被火星困住的猎物,大步地踏了过去。 洲藤一心想逃,却手脚慌乱。他右手伸向头部,因为他的后头部已经被抓住,好像一只小猫似的被拎了起来。他只用一只手就能让洲藤的上半身体离开地面,这对具有非常人所能及的怪力的杀人鬼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接着,他把被抓上来的洲藤的脸,朝营火中撞去。还闷烧这的炭火的温度,对人的皮肤而言,还是具有足够的烧伤力。 烧烫着脸的温度,加上所造成的呼吸困难,洲藤更是努力地挥动手脚。杀人鬼把右手掌移向洲藤的脑袋,一点也不保留力气地紧紧按住他的头。 头发因为烧焦而发出吱吱的声音。燃烧蛋白质所发出的独特臭味,也随着烟传了开来…… 洲藤的动作缓慢下来,然后终于静止了。这个过程实在不怎么尽兴,使的杀人鬼有些不满。 他再度抓住洲藤的后脑部,把他的脸拉了上来。 那原本英俊的脸庞,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鼻梁歪了、嘴唇的形状也没了、额头脸颊全变紫黑色,肿胀了起来。 “啊……” 看似已经气绝的洲藤,这时候竟然发出了极轻微的嘘声。 “呜……”还活着。 发现这样,杀人鬼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捉住洲藤的手,然后朝着刚才自己丢在一旁的斧头的方向走去。 回过神来的洲藤全身战栗着,但还是拼命地(救命啊……)要把身体抬起来。他放弃了站起来的奢望,用四肢匍匐的方式(救命……)想逃离这里。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在乎自己的脸被烧成什么样子,甚至去感觉一下痛楚。但已焦烂的眼睑妨碍了他的视线,他根本分不清楚方向。但是想逃、想寻求救援的念头,让他死命地挣扎。杀人鬼用眼角捕捉到了猎物的所有动态,然后从容不迫地以右手捡起斧头。 洲藤费劲全身的力量,朝森林的方向匍匐着。杀人鬼则扛着斧头,跟随在他的后面。 好不容易,洲藤爬进了森林里。 埋藏在树林间的黑暗,完全吞噬了罩衫的红。仿佛就在等待这一刻似的,杀人鬼高高地举起了斧头。 黑色的凶器直击洲藤的后脑。 头盖骨在这一瞬间碎裂,血和脑浆全喷了出来。 虽然这样,洲藤的身体却继续向森林的方向匍匐几步,然后,他马上气绝,发出了像是猪的惨叫声后,整个身体就倒进草丛里。 月亮斜挂在西边的夜空。几条细细的光线直刺入森林的黑暗之中,无情地照在可怜的牺牲者的背上。 杀人鬼舔着沾满手的血和脑浆,发出了这世界上不曾存在的、比任何人都冷酷的残酷笑容。 连锁1.2/侵入 一种不可思议的波动被放射出来, 波动穿透了暗夜的山中。就在同一瞬间,空气歪斜、次元扭曲、法则也崩溃……在这里有一条道路行成了。 然后…… 奇怪的冲击,向他袭来。 对他而言,真的是太突然了。没有任何一丝一毫预兆或预感,就这样发生了。 最初感觉到的,应该是很强烈的眩晕吧!而呈现在眼前的世界却摇晃不定,猛烈的回转着。 惊愕的同时,恶心欲吐的感觉随即而来。这是到目前为止不曾有过的经验,极强烈的呕吐发作了。 双膝跪撞在地上,身体弯得近乎对折,但还是吐; 5c3d." >尽可能地吐,不停的吐,吐到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吐了,还继续吐;吐的连胃液都出来了,最后只剩下喉咙的干咳。? 苍茫的月色下,他痛得扭动着。 夜露中潮湿的青草味,和自己呕吐物的异臭混合在一起。他在地上抽搐着。 接着而来的是疼痛。 恶心的感觉还没告一段99lib?落,身体还无法挺直,喘息都还没有稳定的时候,剧烈的疼痛却已经降临了。 以腰部的四周为中心,整个身体成了剧痛的硬块。 别说嘶吼的大叫,连呻吟的声音都出不来。不成声音的声音抖动纠结,他痛苦极了。这种近乎绝望的边际,非人所能忍.99lib.受的痛苦,让他连自由牵动一根手指的本能都失去了。 为什么99lib?呢? 思考回路已失去了柔软性,只是在原地绕圈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道锐利的闪光出现的同时,这个圈被弹开,所有的疼痛也消失了。 在被弹散开来的意识中央,一个庞大的洞穴赫然开启了。只有死亡的黑暗,能成为这个深邃无底洞穴的象征。 这个洞穴的中央,有什么在慢慢的移动。还响着无可形容的脉动声。 第二部

01

“大八木呢?” 躺在睡袋中的矶部起身坐了起来。他环视了为安的山中小屋,找到穿着反底黄色横条纹休闲服的妻子。 “他跑哪儿去了呢?去替我找他来啊!” 脑中像蝉鸣似的,感觉到酒后迟钝的疼痛。他并非有意喝醉,只是昨夜山中无拘束的开放气氛,让人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两杯。在“连夜鬼话”之后,妻子和茜就一起先回小屋了。到这里为止,自己的的记忆都还很清楚,但之后怎么样了,就真的模糊不清了。 和大八木和洲藤这些年轻人拼酒对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来说,实在不是聪明的事情,矶部用大拇指和中指按住太阳穴,偷偷窥视着走近自己身边的妻子。 “他好像出去了。” 她这么说,倒没有什么特别不悦的口气。 “洲藤和千岁也不在呢!我起床的时候就没看见他们了。你找大八木有事么?” “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到昨天傍晚的时候,我好像把打火机借给他了。” 矶部无趣地伸手到裤子的口袋中摸索。 “忘了跟他要回来了。” “如果你要火柴的话,我有。” “喔!” “你的脸色真差!我一进来休息,你就开始猛灌了吧!” “没事的。” 他虽然这么回答,其实真是硬撑的。他现在头疼,胸口闷的快受不了了。 “现在几点了?” “再一个小时就要吃中饭了,吃的下么?” 食欲?在这种时候是不能有的啊!矶部只是静静地摇摇头。 “年轻的是不是一早就出去散步了呢?” “或许吧!不过由美子和麻宫在外面。” “没看见大八木他们么?” “你担心他们?” “毕竟我是负责人啊!” “他们——洲藤和大八木对千岁有意思。这个谁都看得出来啊!从黄昏的时候,那两个人就一直守在她身边,也许已经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要好起来了呢!” “三个人么?” “你在胡扯什么!” 妻子的笑声,在他的脑际响彻起来。 “等一下,我们也出去散散步吧!好帮助你醒酒。” “喔!” 随便应了一声,他把香烟放进嘴里,然后用妻子递给他的火柴点上烟,边想着大概很难抽吧!烟通过喉头时,真的比料想中的还难抽。 (是吗?已经要好起来了么?) 他想起千岁那均匀的身材,婀娜多姿的身体线条,和令男人喜欢的小恶魔一般的脸庞。特别是那个微翘的鼻子。 是啊!她才二十三岁,足足小妻子十岁呢! 酒还没全醒,头除了重,还感到轻微的疼痛。 昨晚我先醉了,然后她就和洲藤或大八木中的一个人不知去了哪里了? 他不经意的发出了啧声。 “怎么了?一副奇怪的表情。” 妻子仔细看着他的脸。 “很不舒服吧!” “不!没事。” 他有些慌乱地随手挥挥。 “啊……果然还是很在意啊!,连你也对她……” “不要胡说!怎么会呢!” “没用的,你啊!太老实了!” 意思是说什么都会被一眼看穿么? 矶部苦笑了一下。这时妻子却一本正经的。 “我问你……” 这个语调是刚才一直没有的,好像想起了什么,准备追问到底的口气。 “你……后悔和我结婚么?” “怎么搞的?突然问这种事情。” “最近我常想,我们实在是很特别的夫妻,到现在都还常常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就是因为这样,我也觉得好像不大自然……” 矶部也觉得是有些特别。或许在日本还真的找不到另一对像他们这样“特别”的夫妻了。 “我啊!觉得和你结婚真是太好了。怎么到现在还要说这种话,实在太不像我们。” “我有时候会感到一点不安,我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老了吧!” “喂!喂!不必担心,没有人会和你争我这样的小老头。” “还有,智史的事也是……” “喂!” 智史是他们夫妻两年前失去的儿子。 “那个孩子的事,你真的没有生气?” “这件事,我们不是早约好了么?不再提。” 妻子的脸色黯然,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到妻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个样子了。矶部想:那时的伤痛,还是没有痊愈。 然而,对矶部来说,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02

“老师。”一个叫唤声传过来。 那种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音,一听马上就知道是麻宫。 “早啊!老师。” “早!” 他干咳了几声。刚才和妻子的对话,说不定被听见了,想到这点,让他有一点不自在。 矶部是东京都内的某公立中学的国文教师。麻宫正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去年——麻宫一年级的时候,他也曾是他的班导师。 昨晚没有太失态吧! 矶部边把香烟捻熄,边搜索着迟钝的记忆。 昨夜,矶部最在意的并不是像千岁、茜这些年轻女孩的眼光,也不是很精神饱满地操纵着现场的妻子。而是眼前这位麻宫的眼光。 矶部平常就十分在意他。 麻宫看起来很聪慧,但学校的成绩却始终在中上而已。和最近同年纪的少年比起来,个子特别小而且天真。也就是说,他是那种有点土味而又很温顺的孩子。从去年当他们班的班导起,他就特别注意他。 那不只是单纯的对他有好感,还有一种更复杂、特殊的情愫在其中。 智史。 是对他那年幼即离开这世界的儿子,这样的感情因素。 智史是他们结婚后马上就来临的孩子。当时他二十七岁、妻子才二十三岁。如果这孩子现在还活着,今年应该是十一岁了。 两年前,那是七月的事。 一个从午后就一直下着雨的日子,智史从学校放学回来,和妻子之间有了一点口角。那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母子争吵,但被严厉责骂的智史,立刻从家中飞奔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生了意外事故。 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只看见妻子已经神情恍惚,一直怪罪是自己不好。撞到智史的司机,则一再重复诉说着,是这个孩子突然跌倒在马路的正中间,而不是他的过失。 当时的事,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 那孩子在加护病房中断气,走的时候表情意外的安详。 他只记得,当时自己紧紧抱住那小小的遗体,大声呼唤、哭泣。他边哀嚎着,边想着这样的哭法,恐怕连将来妻子临终时都不可能再发生吧。 悲伤经过了几个月,夫妻间怪异的气氛依然无法完全释怀。 当时,妻子一再责备自己,如果不是对孩子那样过度的责骂……他虽然安抚着妻子,但却也发现在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的确是责怪妻子的。于是他陷入了极难平衡的沼泽中。 第二年——也就是去年春天的事。 在新学期的班级上,他发现了一张和死去的智史很像的脸,那就是麻宫。 妻子说“没有那么像”,毕竟不是双胞胎。但是矶部从最初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把儿子的影像套进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以教师的立场,把这种个人先入为主的观念套在学生上,当然不是一件好事。这点他自己也不太能理解他怎么会这么执着。 当然,麻宫对这件事情是一无所知的。在教室里,矶部是以平常教师的表情面对麻宫,从这点可以知道,他是一位很忠于职守的男人。但是,在他内心中“父亲的眼”。却怎么样也无法消除。越想否定,少年的模样就越是和智史的重叠在一起。 这个四月,班级职务有了变动。不再担任麻宫导师的矶部,就邀麻宫参加这个自己担任支部会员的“TC成员”。教室中无法在一起,但能多点接触他的机会,也就可以了。 “睡得还好么?” 矶部用“教师的脸”来问麻宫。 “第一次睡在这种荒山野外吧!” “我睡得很熟.” 麻宫以无邪的笑容点点头。矶部每次看他,都感觉到他是一个认真而且老实的孩子。虽然有时难免会多嘴,但他认为这是麻宫对他表示亲切的一种方法。 “早上我一下就醒来了。平常在家,就算闹钟响了又响,也还吵不醒我的。” “哦?这样么?” “我觉得这里真的很棒!昨晚的营火也很有趣。” “那就太好了。” “可是喝醉以后大家都变得好奇怪。我们家的亲戚没人喝酒,所以……” “不能喝太多,否则会和这个人一样变形的。” 妻子扑哧地笑了,刚才的阴郁表情也完全消失了。 “是麻宫把你扶进小屋的喔!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咦!是么?” “是有一点点辛苦……” 少年抓抓剪成三分的短发,一副不好意思的摸样。 “老师只要一喝酒,就会变成那样么?” “没这回事。” 矶部慌忙地摇摇头。 “昨晚是大八木他们起闹,才会……” “对了!麻宫!” 不知道是不是想替他解围,妻子突然插了嘴。 “你知不知道大八木在哪里?冲元和由美子他们在外面吧!” “冲元刚才在后边看见一间已经毁损的肮脏小屋,还问我要不要一起进去看看,我那时正好和茜在说话。” 少年的脸颊很清楚地浮起了一抹红晕。 “茜说感觉不太好,所以拒绝了。” “其他人呢,没看见么?” “这……” “可能都一大早就起床了吧!” “也许吧!但是,大八木他们——洲藤还有千岁,都是一大早就没看见人影啊!我起来的时候,好像就没看见他们了。” “麻宫起床的时间是几点呢?” “唔!大概是七点吧!” “奇怪了!” 矶部嘴里念着,朝妻子看了一眼,不觉皱起了眉头。 “如果失去散步,也为免去太久了。”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会吧!这种事不会那么巧的。” 麻宫的视线来回在这两张布满疑虑神情的脸庞上。矶部察觉到这一点,赶快松开眉宇间深锁的皱纹,把下半身从睡袋中抽出来。 “没事的,不用担心。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站起来,把那明知很难抽的烟,再度放回嘴里。 “茜在做什么呢?麻宫。” “在外面……在树荫下看书呢!” “喔!你能不能去叫她来!顺便也把冲元叫来,该吃中饭了,大家肚子都饿了吧!” 他故意装做很有精神地说。 他拍拍那过了三十以后就一直往外发展的肚子,一种不快感和着酒精的味道一起涌了上来。

03

他们一行人夜宿的山间小屋的后边,还有另外一间小小的建筑,位于苍郁茂盛的林木,和高耸的杂草堆中,一副快要被淹没的样子。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木造小屋,以前可能是仓库。主屋——也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山间小屋,都已经荒凉的不像话了,当做仓库的小屋就更不必说了。肮脏得发黑的木头,到处都是虫噬的痕迹,看来像是随时都会崩溃倒塌的建筑物。 站在入口处,想要进入还真是有一些犹豫。冲元从宽松的蓝色牛仔裤后面的口袋中,取出香烟,抽了一根。他没有抽身退回的意念。虽然知道里面一定很肮脏,也没有可看的东西,但是还是想进去看看。 真是伤脑筋……冲元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探险癖”。关于这一点,他真的就像从小学生直接蜕变的大人。 小时候,他就喜欢在没有人的建筑物中玩耍。而且,和弟弟一起潜入附近没人住的空屋,在里面玩探险游戏,是他们最开心的事。 放学后的理科教室啦、讲台底下啦、冬天游泳的更衣室等等,也都是游戏的最佳场所。无人的房子、将毁的建筑物,或者在黑暗的空屋,都可以让他享受到电视的悬疑情节中享受不到的刺激。他和同年的男孩,大概都很喜欢玩这种游戏吧! 那是中学一年级的事吧!他的表哥曾带他参加山上的露营。所要去的地方,正是因为人口过于稀疏,而将成为废村的附近。那次的举动,造成了他直到现在始终未变的“废屋症”。 被埋没在山谷间的无人建筑,因遭人毁弃而布满灰尘。屏气凝神在近乎崩毁的无主空间中,探险就像走进了电影或漫画的冒险世界。在得到甜美的收成前,必须先体验精彩的刺激。 直到现在,当时的记忆依然鲜明,只要一想到,就教人热些沸腾。 虽然有时也想着,自己实在太长不大了,但是到现在,只要经常在拆除的房子或建筑的工地现场,他总无法自制的,双脚就会朝里面走去。因此而遭到斥骂或被警告的事情,当然也发生过,但却怎么样也没办法不做这种事。 边吐着烟,冲元回首看了看山上的小屋。 (那个叫做麻宫的中学生,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他看来像是一个沉着、认真的少年,自己对他也没有特别什么可以抱怨的事,但就是对他那种“沉着认真”的样子,觉得一肚子的气。 刚才也是这样。 问他要不要一起到小屋来冒险,他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茜,摇摇头说谢谢。像他那样的年纪,应该对这种事很感兴趣的,但他却以一副冷冷地表情谢绝,简直是…… 老实说,冲元是一个无趣的人,长得既不好看,又不擅长说话,更不是什么聪明伶俐的人。治愈他的个人嗜好,也只是收集卡通或恐怖片的录影带。但他的收藏又很贫乏,只能说是收藏者中的第三流人物,这样的他,虽然已经二十一岁了,却一直没有和女性交往的经验。重考了一年,好不容易才考上了大学,但是偏偏又是女学生很少的学校,所以他连一个女性朋友也没有(幸好弟弟和他长得像,“遭遇”也相同,所以自己也就不会显得特别悲惨)。 不过,年轻男性应该有的欲望,却和一般人没有两样。 他加入“TC成员”,也是有理由的。除了想拥有一个女友外,他也渴望找到能够轻松谈话的对象。所以一听说有女性参加,就抱着这样的企图心,老远地跑到这深山老林来。 但是…… 参加这次活动的女性,其中有一位似乎早就被人盯上了,而且对手是大八木和洲藤,他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胜算的。于是,他明白的告诉自己,像千岁这样的女人是不适合自己的,那种美丽、好强、而且年纪比自己大的美人,他绝对碰都不敢碰。 然后,冲元就在分析另一个他看中的对象,那就是茜。昨晚的篝火晚会,他一开始就选定了坐在茜身边的位置,不过做得还真是不怎么高明。 茜和千岁截然不同,是非常安静而且纤细的女孩。小巧可爱的脸,是他喜欢的典型,年纪上又正好小他一岁。不过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应该说是些许的“文学少女”的气质吧!这是怎么也和他搭不上调的感觉。和千岁最不一样的,就是她有“旧时代”的感觉吧! 但是,那个中学生…… 冲元把抽了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然后用力踩熄。 (明明乳臭未干,却已经好色了。真是……) 突然一阵风起,强劲地吹乱周围的树木。眼前有些脏的木门,像打拍子似地响了起来。 冲元不假思索地伸出手。 他用力去拉一个突出来、像是门把手的部分。门后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却动也不动一下。 这回,整个门朝使力的方向退开。 嘎……一个又细又高的声音响了起来。对冲元来说,这是从小就已经听习惯,甚至是听起来很舒服的声音。 被开启的这道门的后面,是夏日明亮的阳光照射不到、被微弱的黑暗所包围的空间。从位于正面墙上的小窗以及左右墙上的破洞,偷偷泄进来的阳光,在这小屋中很复杂的交错着。 他朝里面踏进了一步。嘎……这回是木板地面的响声。 尘埃的味道,把鼻子弄得痒痒的,里面的空气显得特别潮湿、冰冷而沉重。 一定已经有好几年不曾有人来过这里了,想到这里,他就莫名地感到兴奋。刚才的那些不愉快,在这一刻全都忘光了。 等眼睛习惯了这种微暗后,冲元的脚又往里面挪了一步。视线慢慢地在小屋中移动。 简直是荒废不堪。 地板上到处可见腐木与废弃的绳索。 里面唯一的窗户,基本上玻璃还在,几个破掉的地方,也都用胶布黏了起来。本来是透明玻璃,但因为很肮脏,透明度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地板又嘎嘎响了起来。 左手边的墙上,有一个很大的架子。冲元转了一个身,朝架子的方向走去。 那只是一个轻轻靠在墙壁的架子。全部有五层,每一层的距离大概有四十公分,最高的一层比他的头高出许多。 有几个扁扁的木箱,乱乱地并排着。几条黑色的棒子,从布满灰尘的木箱箱口露出来。 冲元伸手拿其中的一根棒子。 有一点冰冷,像木头的感觉。 应该是什么道具的柄吧!想把它抽出来,阻力却比想象中来得大,而箱子里也发出了锵锵的金属声。 感觉非常的重。 被拉出来的棒子前端,是一个满是铁锈的大刀刃。 “喔!原来是柴刀啊!” 他重新握好把柄,甩一下看看。结果,咬合的部分好像有些松动,顺着挥动的去向,刀刃就松脱开来了。 咚的一声,一个很沉重的声音震撼了小屋。飞出去的刀刃撞到了墙壁,没有插入墙中,而掉落在地上。 “真险!” 放下了手中的把柄,冲元想看看木箱里面还有什么。 箱子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工具。应该都是山中小屋还有人管理时,所使用的工具。 不管哪一只工具,刀刃的部分都长满了锈,而木柄的部分也都有很深的伤痕。锤子、老虎钳、拔铁钉的、扳手、螺丝起子、扁嘴钳……样样都有,而且大小尺寸齐全。此外,锯子、铲子、锥子、小铲子等等现在还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也不在少数。 他发现了一只大的登山刀。 冲元噘起嘴巴来,随手就把刀拿了起来,差点吹出响亮的口哨。 “这个好耶!” 看起来还不算太老旧,虽然有一些生锈,但是皮套也都还在。 (等一下正好拿来威胁那小子。)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拍拍上面的尘埃,然后把它插进皮带里。 其他倒也没什么值得看的了。 他再一次环视小屋内部以后,就朝入口的方向移动脚步——但走到一半,脚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了。 “咦?” 确认一下脚下的东西之后,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由于屋里太暗,刚才他始终没有察觉。在地板上有一个宽一公尺的四方形缝隙,而其中的一边,就是那个不小心踢倒的生锈的铁质把手。 下面有仓库么? 这么想着,他马上用手去拉那个把手。缝隙的另一端,则是一个门,他用力的一拉把手,意外的却整个门被拉了起来。然后…… “哇!”他不禁叹息。 “这个……太棒了!” 盖子的下面,是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他也不在乎裤子会不会弄脏,便跪在地板上,伸头朝里头看,眼睛不禁一亮。 他看见了一座狭窄的楼梯。与其说是楼梯,应该说是一个斜放着的楼梯来得比较正确——这下面还有地下室。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像小鹿乱撞一样。 (在这种深山僻野的破烂小屋里,竟然会有地下室。) 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的?是贮藏食物或什么的么? 楼梯下漆黑一片。下去看是有一点危险,说不定木板全腐烂了,天花板说不定会掉下来……但还是想进去看看。 怎么可能不进去一探究竟呢?冲元心里想着。 他伸手到裤子口袋里找打火机。昨天才刚买的,油当然还是满的,可以拿来照路。 冲元用右手按着打火机,正想把脚伸向楼梯的时候,突然……咦!他的动作停下来了。 堆满了尘埃的楼梯上,好像有着什么的印子。因为太黑,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但是怎么看都像脚印。 “奇怪啦!” 他正想要进一步的确认,要点燃打火机的时候…… “冲元先生!” 有人在小屋的外面喊他。 “冲元先生,快回来吧!矶部老师在叫你呢!” 是麻宫的声音。 (怎么搞的,真受不了!) 紧张感完全被他破坏了。 “冲元先生。” “听到了!” 他很生气地大声回答他。 等一下再带着手电筒过来吧!对!这样比较好。 打开来的盖子就这样放着,他就朝入口的方向去了。 入口的门从刚才就一直是敞开的,但是走出去的这一刹那,阳光的却刺眼得教他不得不用手来遮——就在这个时候…… 咚——背后响起了很大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小屋中……没有人啊!当然也没有任何东西。根本不可能有的。 刚才的声音……是从那个地下室来的么?是迷路的野生动物误闯进来么?就算是这样…… “冲元先生。” 麻宫的声音又再度传了过来。 “我不是说过我知道了么?” 你没听见么?

04

在楼梯的下面——那个死沉沉黑暗中的地下室。 凝聚气息蹲在那里的,正是他的身影。 在这狭窄得几乎不能喘息、像个洞穴般的空间里,尘埃和霉臭味混杂在一起,黑暗中还飘散着一种强烈的恶臭,是一种令人发呛的恶心腥味。 那是血和肉的臭味。 他的口里沉吟着很低、很低,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笑声、这种发狂的笑声的源头,到底来自哪里。厚厚的唇,像野兽般歪斜的形状,实在无法让人联想他是人。 他的双眼在黑暗中睁开了,睁的异常的大,像撕裂般大的眼睛。 眼中满是深红的血丝。 眼瞳则不规则的、没有交点的动摇着。那是被无限狂气所支配的眼。 他在等待。 “理性”这个字眼在他的空间根本不存在,冲动才是他的支配者。 发了狂的冲动,充斥在这个空间,比黑暗还要深还要沉。他是从晦暗的彼岸来的。

05

偶尔,凉爽的风吹了过来。 这里的阳光虽然有一点刺眼,但一旦走入树荫底下,就会感受到和到处是柏油路、让人难过的都会不同,而觉得十分凉爽舒适。 这当然和位处标高较高的地方有关系。 茜把读到一半的书放在一旁,从刚才起就一直闭着眼睛。被鸣声不断的蝉声所环绕,像这样坐着,感觉上心好像能脱离这不中用的身体,飞到很遥远的地方。她在稍微离开山间小屋的大树荫下,铺上坐垫,然后坐在上面轻轻地抱着膝盖。 她生平第一次跑到这样的深山里面来。 中学的时候,学校有校外教学,也会在野外野炊,但地点离市街很近,她记得就在谷川。那个时候的自己,身体比现在还要虚弱,连那样的一个远足,都令她感到艰难万分。 总之,以前就是体弱多病。最近这一、两年,才好不容易摆脱动不动就躺下的情况。但尽管如此,现在也非健康之躯。 接到这次的特别集训通知时,看到是四天三夜的活动,开始还真的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来了。 的确,昨天爬到这里来的路程有些辛苦,傍晚的营火,对她来说也不是怎么一件愉快的事。但过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能这样轻轻松松地发发呆,精神也随着开朗了起来。 空气好清新,天空更是湛蓝无比,而且显得格外宽阔。树木和青草的味道也特别的香。 对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大都会中与机器为伍的她来说,眼前这些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惊喜。 能体验这种宝贵的大自然,她觉得来这里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以前她总以体弱为理由不肯去旅游,看来那是错误的。 (到现在为止的自己,实在太软弱了。) 她在内心深处低吟着,然后松开抱住双脚的手,眼睛依然闭着,只是轻轻地把下巴靠在膝盖上。 基本上来说,她是一个缺乏自信的女人。正因为这样,看到千岁那样的女孩,她真是羡慕极了。 千岁为什么对自己的年轻与美貌有那信心呢?没错,她的确很美,吸引了男性们的所有目光,这是可以理解的,只是…… 健康、容貌、性格上,千岁都比茜更容易吸引异性。但是茜厌恶自己、认为自己非常渺小的心态,或许才是她不如千岁的主要原因吧! 生活在杂乱无章的社会里,很多人难免会觉得自己渺小、可怜。而茜,从国中、高中、入大学、到即将迎接二十岁生日的今天,一直都是这样觉得。 但是,会有这样的心态,或许也可以说是太在乎自己的另一种表现。 这个世界里充斥着和我完全无关的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与行动。可是,这个世界里,又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大的力量,控制着人…… 烦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很多个人认为重要的东西,会被社会的洪流吞没:能够贯彻自我意识的人只有少数中的少数。 艺术、思想、权利、流行…… 自己对这些完全无能无力,自己只是一个微小的点…… 或许茜的潜意识里,也有想成为世界中心的愿望。但是,这个愿望与现实中的自己,实在相距遥远。 但是,处在比人类的世界还要大的宽阔自然的怀抱里时,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对自己的卑微,是啊……自己的存在,只是宇宙的气,发生错乱所造成。不只是自己,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理所当然是这样——像这样的想法,对茜这种复杂的多重人格者而言,只是其思考方式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她选择现在所就读的学校,主要的理由就是地理的条件,再加上学校名声不错。而加入“TC成员”,也只是因为被邀请了。她从来不会积极地去强调自己的主张,在家里、在学校,也都自然地顺从着,当然有的时候,也会为一点点的芝麻蒜皮小事,和姐妹发生争执。 这种随时因状况而产生的优柔寡断的情愫,她有时也会感到非常可悲。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哪一个不是自己,连她自己都搞不懂。但这种事,有时她并不想真正去理解…… 头顶上,很深很浓的绿在摇摆。 风也稍稍转强了。这么想着,茜睁开了眼睛。 明天早上,就得告别这个山中小屋了。今天下午会在双叶山的山顶,和从山的另外一边上来的队伍会合。一想到又得背上行李爬山路,茜真是有些担忧。 “茜!” 背后传来了叫唤声。但她对慢慢靠近的脚步声,竟完全没有察觉。 “啊!是麻宫。” “呃……” “对了,双叶山山顶是哪一个啊!从这里看的见么?” “呃……这……” 麻宫的脸颊又红了起来,眼睛骨碌碌地扫视着四周的景物。 这样的少年,在茜的眼里看来,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就拿昨天来说,她对完全不习惯的山路,走的气喘吁吁的,麻宫却一直对她格外照顾。昨晚的营火晚会时也不例外。 她把视线转向卷在食指上的胶布。倒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口,只是碰到的话,就会觉得很痛。 是啊!这让她想起昨晚的事。 那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 黑暗的夜晚、火焰的燃烧声、空气中相互交流的各种声音……当时在场的人、在场的所有东西,以及发生的所有的事——当时所有在场的“现实”,好像承受着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而且因这个力量而歪曲着。 空气渐渐变稀薄,那种苦痛仿佛以前也曾有过。物体的轮廓慢慢融化掉,感觉到一种像是恶梦一般很妖魅的气息。 其实当时的感觉并不是很强烈,但是事后回想,那真的是非常奇怪的感觉。 那个事后,大八木开始说住在山里的“杀人鬼”的故事,那个时候…… 那种恐怖的感觉……对!是某种预感。直觉那一个话题是“很不好的话题”,心里马上有“不想听”的感觉,然后,那个声音…… (不可以……) (不可以……) 好像陀螺一样,在耳朵的深处转着,那个…… “对不起,我实在搞不清楚……” 麻宫充满歉意的声音,把茜拉回现实。 “等一下,我找找地图。” “看地图可以知道么?” 被她一问,少年又开始抓他那短短的头发。。 “这……不过我连指南针都带来了。” “明天要走的路,会不会很难走啊!” “呃……” “这是我第一次走山路,身体又不太好,好像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不太好意思。” “没这回事!” “可是……” “累了的话,我可以替你拿行李。”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体贴的人!” “哪里……别这么说。” 麻宫连耳根都红了。 “麻宫!” 从山间小屋那边,响起了很大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微胖的身体上穿着横条纹休闲服、圆脸上挂着淡黄色太阳眼镜的矶部夫人。她正站在入口的地方挥着手。 “由美子,原来你在这儿啊!你们在那儿做什么?快点来吧!冲元已经回来了。” 咻——突然吹起了一阵强风。 她用力地站起来,抬头看着天空。本来一直展开着灿烂笑容的太阳,却被飘过来的云遮住了。 “天气真的没问题么?” 茜突然觉得很不放心,自言自语起来。

06

过了下午一点半了,大八木、洲藤、千岁三人还是没有回到小屋里来。 矶部夫妇、冲元、麻宫和茜五个人也就不再等他们,先吃过中饭了。只有法国面包、罐头、以及杯汤,是一顿极简单的中餐。 一下子,已是下午两点了。 “奇怪,怎么还不回来呢?” 是矶部的声音,他已经无法再隐藏内心的不安和愤怒。 “就当麻宫起床的时候是七点,他们那个时候就不在了,算起来已经过七个小时以上了。如果说是去散一下步,未免也去的太久了。可是,如果要去比较远的地方,应该会跟谁说一下吧!” “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睡午觉呢?”冲元以一种极为轻松的语调说着。 他把录音带放进带来的小型录音机里。按下开关,流放出来的是连茜都能哼哼、很久以前的电视卡通主题曲。 矶部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冲元,说:“会三个人一起睡午觉么?” “傍晚一定会回来的。” “不回来的话,那可糟了。” “这个……” “反正也没辙!” 矶部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我看做最坏的打算比较好。可能是有什么状况,茜,你认为呢?” “呃……嗯……” 茜把长长的褐色头发放下来,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的确很奇怪。会不会迷路了?昨天晚上他们三个人都喝了不少,如果是趁酒醉,应该夜里就出去了,那么就有不小心掉到山谷里的可能性。” “这怎么……” “昨晚那三个人最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矶部边问着,边看着麻宫。 “呃……我把老师带进来睡以后,我也就睡了。” 少年这么一回答,冲元笑了出来,然后接着说: “他们没有醉得像老师那样喔!” “你比他们三个人早睡么?” 矶部瞪了冲元一眼。 “是啊!” “是么!” 矶部轻轻地喝了一口夫人分给大家的即溶咖啡,然后把手伸向冲元的录音机,重重地给关了。 “总之,这样放着不管也不行,总得做点什么。” “你的意思是……” 冲元嘟着嘴,偷瞄着矶部严厉的脸庞。 “大家分头去找找看吧!就算女士留下来在这里等,至少我和你……” “那这要从什么地方?怎么个找法呢?” “反正……就从山脊和山谷的方向开始找吧!如果是夜里去散步的话,大概就是这两个方向吧!” “这座山很大喔!你以为容易找么?” “但也总比在这里干着急来得好吧!如果这样找也没找到……甚至到了晚上他们还是没回来的话,就得下山去找救援队来了。” “啧!” 冲元的脸皱成一团,发出了不满意的声音。 “好了!现在只能尽可能的找找看了。可以吧?冲元。” “真没办法!” “老师,那我呢?” 麻宫开口问道。 “我不必和你们一起去找么?” “喔!说的也是。” 矶部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你就留在这里吧!” “因为是可爱的学生,所以就不必分担工作了么?” 冲元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但矶部则不予理会。 “单独把两位女性留在这里,不太好吧!而且……昨晚大八木说的话,也得考虑。” “昨晚说的话?你是指双叶山杀人鬼的故事?” 冲元有些哭笑不得。 “不!我倒不是把它当真或什么的……” 虽然这么说,矶部的表情却十分的紧张。矶部夫人很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而茜却不由得意识到昨天由后脑勺直来到胸部的闷燥,和昨夜所感受到的恐怖感。 (难道……) 光是想,就让人感到十分焦躁不安。 (难道……) “麻宫。”矶部边站起来,边说着。 “你是茜和师母的保镖喔!” “嗯!交给我吧!” 他的样子是相当的自信的。

07

从山间小屋所在的位置,有好几条小路分别延伸到森林里。 其中的一条,也正是他们昨天来的路。沿着它往下走,可以通向一个想当宽阔的山谷河川。这个部分就交给冲元,矶部则负责穿过森林,朝山脊方向寻找。 (真是麻烦呀。) 宿醉造成的头疼还没消除,现在又加上三个人不见踪影的事,头疼得比早上起床时还要加重好几倍。 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当然,我是免不了要负起这个责任的,矶部这么想着。 不管意外的原因是什么,总之我在这次聚会中是最年长的,而且还是学校的老师,尽管这群人大多是大人,但责难的眼光总是会集中到我身上。更糟的是,我?99lib.昨天还醉得不省人事。 矶部的心里真是复杂极了。 除了不想因为任何意外事件,而引起责任问题的原因外,他确实也真心祈求他们三个人能够平安无事。这是他基于自己是一个老师,也是一个“父亲”的立场,所应该会有的心理。不过他也真的很气他们三个人引发这种令人担心的情况,万一…… 昨天晚上大八木提到,没有人知道真面貌的“杀人鬼”在这个山上。矶部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这世界上绝对不会有什么“杀人鬼”。但是…… 从头顶罩下的蝉鸣,此刻显得特别吵杂。刺眼的阳光、迎面的风、嘈杂的森林,这一切,仿佛都充满了恶意。 (分明是在劫难逃了。) 他叹了一口闷气,试去额头的汗水。道路开始进入斜坡地段。 “大八木!千岁!” 他扯着干涩的喉咙,叫喊着他们的名字。 “洲藤!喂!你们在哪里?”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喊,但声音却根本被完全卷进了深林的虚无中。他每喊一次,就让自己安静几秒去倾耳聆听,但什么回应也没有。 “喂!大八木!你们在哪里?如果听见了,赶快回答我啊!喂……” 斜坡慢慢变抖,矶部的步伐也开始缓慢了起来。是昨夜的酒精在作祟吧,膝盖的关节隐隐作痛着。 这时,正面突然吹来了一阵强风。风很快就过去了,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劲风,使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随手抓住的树枝也折断了。矶部一边的膝盖猛然跪落在地上。 “唉!看来我是老了。” 他边念着,边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但脚一软,膝盖又快要跪下去了,他很快地挪了脚步,踩住了什么才平衡。 有一种闻起来腥暖的气息。直到刚才为止,空气的动态,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应该是空气中的味道不一样吧! 但现在可没有空闲去想太多。 什么空气的味道,不是现在该在意的,现在最急着要做的是,找出那三个人。 拍一拍裤子和手上的泥土,他再度踏出脚步。他的呼吸和心跳也因太快而乱了步调。 “喂!” 他再次扬声大叫时,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视线。 “咦?” 前方的路边,有个东西掉在那里。从树叶间泄下来的阳光,使这个小东西闪着银光。 他快步向前,把那个小东西捡了起来。 “这个是……” 这是矶部的最爱。因为有一个角稍微凹陷下去的特征,让他非常确定这是昨天的营火晚会中,被大八木借走的打火机。 “他们曾来过这里!” 至少,可以确定昨天营火晚会之后,大八木的确来过这里。三个人分别失踪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也许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们三个人。 这么一想,总算能打起一点精神。 夹在苍郁的林木间的上坡道,仍然继续延伸着,再往前走一点,应该可以找到视点很好的位置才对。 他鞭策着还残留些许酒精的沉重身体,加快自己的脚步。

08

就算是在阳光普照的白天,他也总是能很巧妙地藏身于黑暗之中。 狂野的冲动、狂野的本能、狂野的欲望……来自黑暗的疯狂意念,驱动着他。然而,狂野之外,又有一种彻底的慎重与狡猾,附属在他的行为中。 他能不发出声响的行走,藏身在任何东西的阴影中,能让自己的存在完全不被人察觉,此刻的他正是如此。 他很清楚的看见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男人。那是一个穿着褐色长袖衬衫的中年男人。他走走停停的,大声地叫喊着人的名字。他也看得出来这个人的脚步十分沉重,而且在喘息。他沿着路两边的茂密树林和草丛,尾随着这个男人前进。 他的身躯虽然庞大,但他的动作却轻盈无声,而且十分敏捷。 他的右手上紧握着一根斧头。 斧头的刀刃上,完全没有光泽,倒不是因为生锈了,而是粘满了红黑色的块状物。那正是昨天被他袭击的那些可怜的猎物们所流的血。 他的眼神非常空洞,在他的身上是看不见丝毫类似人性的情感寄宿其中的,只有充满了杀意的无限贪欲。 他尾随着前面的男人。 而前面的男人,却一点也没有想回头看看的意思。

09

空气的动向,的确很奇怪。 矶部并没有特别丰富的登山经验,所以不会意识或思考到是否有特殊状况,只当成是天气的变化。 他停下脚步,仰首看了看天空。 透过茂密枝叶,依稀可以看见蓝色的天空——看来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才这么想着,他却突然觉得云量好像有些增加了。 风,又从前方吹了过来。 这次没有因为风,而失去了身体的平衡。矶部停下脚步,稍微皱了皱眉头。 他再一次感觉到空气中有怪味道。 风有点腥黏,湿气好像也变重了。他的确这么觉得。但是所谓的味道,却不是指这些,而是真的有“味道”。 风中,的确有一种很奇怪的臭味。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却觉得很恶心,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的味道。但尽管如此,却无法在他的心里唤起具体的影像,只能让自己很茫然的充满了疑惑。 矶部边摇晃沉重的脑袋,边再一次往前走去。 路面变得比刚才宽敞,在不到十公尺的前方,向左转弯。变得较陡的斜坡,也在这一带告一段落。 走到那边再休息吧!他这么想着。 他边走边看看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离开山小屋以后,只经过了三十分钟左右,但他的喘息样子,真像是已经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 这时,看见他前方的树林间,有一个蓝色的东西闪了一下。刚好是在路面转弯的位置上吧! “喂!” 他慌忙的出声喊叫。那是……他觉得相当眼熟的衣服的颜色。“喂!有人在那里么?”但听不到任何回应。 “喂!是我,矶部啊!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他想跑过去,但双脚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在林木间。闪烁的蓝色,果然是衣服。 矶部心想着,总算来到了转角的地方。 “喂!为什么都不回……” 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转角的地方所看到的,只是一件被脱下来丢在地上的蓝色罩衫。 这个时候,一股比之前都还明显的味道,刺激着矶部的鼻子。 (怎么回事,这个味道。) 腥臭得让胃部都快翻过来了,真令人讨厌的恶臭。投注在这件罩衫上的视线,仿佛被那股恶臭所带引般,紧紧贴着地面,不断的往更前方前进。 变得比较平坦,而且相当宽广的山路,在稍微前面的地方往右转。右转之后,有一个被短草所覆盖,像土台一样的斜坡……

10

一个男人定神的站在转角的地方。 是不是发现了!八成错不了的。 他那惊愕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呆子一样,似乎连想大声叫喊都做不到。 如果能喊出声的话,喊出来是比较好的。 他的嘴唇,很冷酷的往上吊起来。 反正,也不可能传到任何人的耳里。放声大叫会好一点的。 握着斧头的手,努力的使劲。咻咻的,气息变得很急促。 他连一声也不响,就跪倒下来。

11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红色以极强烈的力量,捕抓了他的视线,让矶部的神经反射性冷缩。过了好几秒钟以后,他才明白那是沾染了两具尸体的颜色。 前方的这两具尸体,是一男一女。背对着他的,是一个男人;而与他相对,依在斜坡上、左手和左脚缠在男人胴体上的,则是女性。两个人的下半身都是裸露的,男人身上穿的是白色衬衫,女人则穿着紫色的上衣。然后…… 男士的背后,突出着一根贯穿他身体的黑色东西——那很像是一根木椿。 两个人斜依在斜坡上,好像正陶醉在做那种事的极度快乐中时,突然被那个凶器刺穿身体。 但惨状并非如此而已。 两具尸体都没有头。他们的头,都被从脖子砍断了。 沾染着四周的血,大概多是从这里喷出来的。在两个人的肩膀的中间,那两个脖子的切面,呈现着不堪入目的肉块状隆起。 这真可以说是和“美”完全无缘的光景!地面的这一对无头尸体,在白昼的悠闲森林中,只是一种极丑陋的光怪景象。 从极端的惊讶中解脱出来时,矶部表现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静态度。已经蹿升到喉头的惊叫和喘息,被强制吞了回去。 一个十分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那是开始在尸体上飞旋的苍蝇的翅膀声。 慢慢的,他下意识的调整自己的气息。 (这是……) 这已是毋庸置疑了。 很清楚的,这是一个杀人事件,受害者正是自己的伙伴。 就算没了脑袋,但这两具尸体是谁和谁却能一目了然。他们在昨天傍晚,因为情投意合,而一同来到这里,当他们正互相在满足对方的欲火时,却不知被什么人袭击了。 到底是谁做的?手法竟然这么残忍,难以想象这是常人所做。 失踪的三个人,有两个被杀死了。剩下的一个人,是不是也在某个角落,以同样的手法被残杀了呢?或者……难道是他? (不!) 矶部用力甩甩头。 (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景象,是疯子才干的出来,是超乎想象的画面。 这座山里——昨天大八木所说的“杀人鬼”(或邪恶无比的恶魔),确实“住”在这座山里。 他再度鼓起勇气,挪动脚步往前踏出去。因为他想:前方或许还有另一具尸体。 矶部应该更机警一些才对的。 虽然他努力保持着冷静,但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使他的知觉变得非常迟钝。也许因为还是大白天的关系,使他完全没有一点防备。 杀人鬼此刻已经紧紧地逼近到他的正后方——握着斧头的粗壮右手臂,画出了一道弧形。 矶部的脚向前踏出不到几步,切开空气的声音尖锐地响起的同时,第一击已经扎扎实实的落在他的左肩上。 咚!矶部只感觉到不明的撞击。 等他有感觉时,他的身体已经飞到二、三公尺之外,而他的脸也正好埋到刚才被丢弃的那件蓝色衣服的附近。 他的身体完全贴在地面上,全身在一瞬间被汗水湿透了。 正想爬起来,用手去支撑地面时,才明白刚才的撞击是什么。他的左手完全无法用力,肩膀上更是感觉到烧灼一样的刺痛。 他转动脖子去看看肩膀。 卡其色的衣服破了,下面的肉也被切开了,红色的液体直涌出来。 遭到袭击了! 杀了那两个人的家伙,就躲在这附近。现在那家伙又企图袭击我,也想要把我杀死。 喉咙哽住了,声音完全出不来。 他的右手按着左肩的伤口,用下巴在地面上寻找着支撑点,好不容易才让身体爬了起来。 此时,他听得见那家伙的喘息声,还有沙沙作响的沉重脚步声。 快逃!矶部对自己的身体发出这样的命令。 对方是一个发疯的杀人鬼,而且手上有凶器。 他连头也不回,一心只想着逃命,但双膝颤抖,完全使不出力气来,在剧烈的疼痛下,只有干着急的份。 快逃呀…… 脚僵住了,他再次往前扑倒了。 杀人鬼很从容地重新握好斧头,他朝着扑倒在地上的猎物,一步、二步,大迈步的往前走。他沐浴在血中的脸庞,因冷酷的微笑而歪斜。 他把斧头往上扬,这次的目标是右脚。 匍匐在地面上,像青蛙的脚一样晃动得矶部的后腿窝的的位置,滴着血的斧头砍了下来。 一个很钝重的声响,很像是用铲子挖土时发出的声音。 红色的飞沫向四方溅散。矶部像野兽一般的惨叫,震动了整座森林。 他未能一击就砍断他的腿。杀人鬼原来是预定一次就砍断的。他毫不动容的视线,往下俯视着他的猎物,然后再度的举起斧头,重重地往下砍去。 喀!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膝盖以下的部分,失去了自己的主人,辗转跌落在路边。 “啊……” 尖锐的惨叫声。 “啊……哇……” 难忍的疼痛,让他的头几乎麻痹。 (脚……我的脚。) 虽然如此,他还是想着如果能逃走的话…… 他剩下的左脚用力挣扎着。此刻他完全忘了肩膀的疼痛,像在游自由式似的,不断地划动双手。 咚!又一次冲击降临了。 这次是左脚。那家伙是存心要砍下他的双脚的。 被剧痛和恐怖所袭击的矶部,精神已经陷入狂乱的状态了。 (这家伙……我……)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救救我啊!) (痛……好痛……好痛…….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如果要杀……就快杀了我吧!我已经……快杀了我吧!) (不!我不要!我不要就这么死去!) 他完全处于无法掌控的分裂状态。 一个翻转,他变成仰天朝上。 他的手胡乱抓着地面,指甲都已断裂的右手,摸到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坚硬东西。 矶部想,大概是木棒被砍断掉落的部分。 模糊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了那个握着斧头的家伙。 是一个很魁梧的家伙。太阳由他的背后照过来,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摸样。 支配着杀人鬼的邪恶意识中,忆起了昨夜在这同一个地点所发生的杀戮行为。 那个时候,那个女人所表现出来的疯狂模样……他的确记得。不要让猎物一下致命,而是慢慢地把他逼向死亡时的快感。 矶部的左脚,还有一半是连接着的。 斧头劈向地面,杀人鬼很从容地弯下他庞大的身躯。 他伸出沾满了血污的双手,抓住了矶部的左脚脚踝。脚微弱的抽搐着,无力地被往上拉起。 他想用手来折断这双脚。 应该是一个很凄厉的惨叫声,没想到一半就终止了,转变成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住手!快……住手!” 喉咙颤抖着,矶部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来。 “住手!” 他边喘息着,边捏住右手摸到的那根木棒。 矶部使出浑身的力量,想要把握住的木棒朝杀人鬼丢去。这是临死前的反击吧! 但是…… 当这根木棒的模样映入眼中时,矶部发出无力的悲鸣,把“它”投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那不是断落的木棒,而是从肘部的位置被砍断的人的手臂。 杀人鬼的目光转向那个方向。 他让那半悬空的脚从手中滑落,朝刚才被丢出去的手臂的方向靠近,然后把“它”捡起来。 那是昨晚被他切下来的千岁的右手。 矶部可以说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力。 两脚和左手的伤口血流如注,他就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力量不断地变弱,而左手则感觉到刺痛无比。意识愈来愈薄弱,再加上如炼狱般的剧烈疼痛,眼前的景物也慢慢的转为黑暗。 就在这时…… 杀人鬼的狂乱,再一次向他袭来。 朝着他那半开而且淌着口水的嘴,杀人鬼把刚才捡起来的女人的手的指尖部分,用力地塞进去。 就要消失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行再度唤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口中咬着一只腥臭的人手……濒临死亡的情绪,再加上这种生理性的恐惧,矶部感觉到的尽是颤栗。 杀人鬼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念,一味地用力塞。 下颚几乎要掉下来了。嘴巴里全是血腥味,不断地弥漫。 僵硬的手指,长长的指甲,朝喉咙的深处刺去。胃里的东西猛烈的朝喉头涌上来,想退回去都无处可退。没处可去的呕吐物,混杂着血液,从鼻孔满溢而出,使他无法呼吸…… 好了,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只求能快点解脱。 矶部流着眼泪,只期望一死。 让我死了吧! 让我死…… 让我死。 但是,残存在他脑内的,对生命的强烈的本能,却不允许他这样做。这个本能命令他去排除那个阻碍呼吸的异物。 矶部举起了痉挛的手,抓住那被用力塞进嘴里的手臂,想把他拔出来。但是,对杀人鬼那怪物似的力量,濒临死亡的他,是不可能抵抗的过的。 此刻在脑中浮现出的,既不是妻子的脸,也不是死去的儿子的脸,更不是麻宫的脸,而是不断地恳求让自己死去,渴望从痛苦中挣脱的意念。 什么回忆、爱都已微不足道。他的世界中已容不下任何东西,只有心中激烈的痛苦。 为了从呼吸困难中逃离,矶部本能的采取了非常的手段。 他把所剩余的仅存的力量,全部用在快要脱臼的下颚。 咯咯……下颚的关节有了声响。门牙咬进了塞在嘴里的手腕,尸肉被咬开了,渗透出来的血液和肉汁,流进了喉咙。 一次又一次的,他用可能的力气去咬噬。 手腕的骨头被咯咯的咬碎了。在臼齿上被咬断的小指和拇指,由被撑开的喉咙滑进了食道。 杀人鬼有点错愕,稍微放松了力气。因为他感觉到他的猎物开始去啃噬塞入他的嘴里的手腕。 杀人鬼把手移开手腕的同时,几乎也正是矶部把手腕咬断的时候。具有两个砍断面的女人的手腕,就应声掉落在矶部的胸前。 嗯…….几乎已不成形的手腕部分,和着血泡一股气得全吐了出来。然而……这也是矶部的终结时刻。 杀人鬼一如往昔,脸上挂着冷酷的微笑,把丢在一旁的斧头捡起来。 他的呼吸不曾因此而有些许混乱。 他很轻松的就举起了斧头,对着无法逃逸的猎物的脖子处砍了下去…… 太阳被云遮住了,山被不断扩大的阴影所笼罩。 遥远而低沉的雷声响了起来。

12

“讨厌,打雷了!” 矶部夫人很担心地朝窗户的那边看着。 “这里,没问题吧!” “还很远,没问题的。” 麻宫这样回答她。然后在位于小屋的一角的小桌子上,摊开地图,对茜解说着明天要经过的道路。 “呃……这条路——就是刚才矶部老师走的路。从这里往上爬,就可以接到通往山脊的路了。” “这样要花多少时间呢?啊!地图上都写得很清楚耶!” “嗯,到山脊大概是一个小时,接下来是三十分和二十分。加起来大概二个小时吧!边走边休息的话,大约要花两个半或三个小时吧!” “不算近耶!” “约好下午一点在山顶集合,所以我们十点得从这里出发。” 雷声又轰轰的传了过来。 啊!矶部夫人像孩子似的尖叫了起来。 “我……我最怕打雷了!” 她把太阳眼镜摘了下来,挂在休闲服的领口上,开始在小屋中央不安地来回绕圈走动。 “茜,你一点也不怕么?” “嗯!对雷声倒没什么……” “怎么办?雷声愈来愈近了呀!” “喔!” 随着夫人的视线看去,麻宫和茜也望向窗外的远方。不久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被灰色的云所布满。 “云的走向实在有点怪异啊!” 麻宫以一种没事的表情说着。事实上,他是很怕雷声的,但是,他受矶部之托,现在是两位女性的“保镖”,光是为了雷声就显现害怕的话,是不可以的。 “我们听听天气预报吧!” 说着,麻宫就伸手去转冲元带来的收音机。 “不用了!等老师回来再说吧!” 矶部夫人坐在小桌子旁的矮凳上,看着自己的手表。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不知道是不是找到大八木他们了!” “一定会找到的。” 麻宫这么回答。 “但是,万一没找到呢?” “不会有这种事的。” 他自己也认为这实在不是很具说服力的说法,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来回答了。 夫人边叹着气,边说:“真是的,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矶部和冲元出去搜索之后,这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早知道会这样,根本就不应该来山里头的。” 啪!这时小屋的门突然开了。 走进来的是冲元。他用手指捏住黄绿色的运动衫领口,前后用力扇动着。然后呼地大声的喘了一口气。 “怎么样?” 麻宫离开了小桌子,朝冲元的方向跑去。 “找到了么?” “哪找得到?” 一颗颗汗珠垂在葫芦形的脸上,冲元这么回答。 “我一直走到山谷下面,但不管我怎么大声的叫喊,一点回应都没有。对了!矶部老师呢?还没回来么?” “是啊!” “不是快要下雨了么?” 稍微提起来的屁股,又再度落在矮凳上,矶部夫人这么说着。 “外面的天气,看起来怎么样?” “太阳被遮起来了,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吧!” “可是,雷呢?” “就是下雨,也是阵雨吧!” “是么?” 夫人的声音显得微弱无力。 “没问题啦!” 冲元以忧郁的眼神看着夫人,然后朝放着自己的行李的小桌子边走过去。他打开拉链,伸手到里面去探索着,最后终于找到了似的,站起来身子。 “我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他从行李中摸索出来的东西——好像是手电筒之类的——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很快地朝门的方向走去。当大家正目送着他再度往外走出去时。 “不可以去。” “怎么了么?茜?” 吓了一跳反问时,只见她突然抬起低垂的眼神。 “呃……没事……” “可是刚才……” “没事!对不起!” 茜那那张不太有血色的白皙的脸庞上,呈现了非常复杂的表情。 “只是,刚才,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祥预感……” “预感?” “这种事,我常常会有的。因为我有些地方挺神经质的……请不要在意。” 矶部夫人沉重的叹息,似乎想盖过茜的声音般。

13

时间是下午快四点整。 刚才,大家还很轻松地半开玩笑似的在说,该不会是在哪里睡午觉吧!但现在三个人还是不回来,连冲元也开始觉得不对了。正如刚才矶部说,把情况设定在“最坏的情况”也许比较好。 但尽管如此,冲元的心里无法有凄怆悲伤的感觉。 也许正好是相反。他几乎是在享受着这种情况的发生——对于这样的心态,他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 昨天才第一次见面的千岁当然是,大八木、洲藤也都不例外,虽然他们曾经好几次互相面对面,但却不是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何况也不知道他们是迷路了还是掉到山谷里去了,如果说是因为喝醉了,半夜贪玩出游造成的,那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了。 对冲元而言唯一具有意义的,是他目前很可能已经置身于一个山难事件中的这个事实。 这一类的经验可是一生一次,也可能一生中永远也不可能再遇见一次。 原本,他就没有认真去找那三个人。在这么宽阔的山里面,就算扯破喉咙,到处走动,也不可能真这么容易就能找到啊! 刚才也不例外的,他的确是照矶部说的,到山谷里去找过了,然后停下来抽几根烟,打发时间,再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折回小屋去。 他所真正关心的,与其说是“搜索”,还不如说是“探险”。在贮藏小屋所发现的那个地下室——在一片漆黑中向无底的黑暗深渊延伸的楼梯,对他来说,远比那三个人的行踪来得重要许多。 不过……他握紧刚才从背袋中取出的小型手电筒,想着。 那个地下室,实在很臭。 附着在那个楼梯上的,很像是人的脚印的东西,令他很在意。还有,听到麻宫叫他,他正要转身出去时所听见的声音。 搞不好,那几个家伙就在那里面也说不定。 冲元对自己的这些疑问,实在无法释怀。 原来他们躲在那里啊!一定是存心想吓唬我们或什么的。 这种想法,无非是内心的某个角落里,良心的作祟所营造出来的一种合理化的假设。但是,从某种实际的观点看,也不能说他这种想法完全与事实不符。 总之,冲元像小孩子一样,任好奇心和冒险精神的指使,怀抱着某种期待和预感,把贮藏小屋的门打开了。 地下室的盖子,依然是刚才被他打开着的模样。地板上被打开了一个口,呈现的是一个四方形的洞口。 外面又一次打了响雷。声音似乎离得更近了。光线从肮脏的窗户和墙壁的缝隙透进来,亮度已远不及刚才了。 看来是会来一场大雨吧!他想着。 但他并不为这个伤脑筋。毕竟又不是有台风,可能连较严重的天气变化都谈不上的。 也许,这正是为了演出效果,而即时搭建的声效吧! 一这么想,对什么闪电也都不会有任何抱怨了。 才想着,一道青色的光闪了过去。 笼罩在微暗中的建筑物内部,好像点燃了闪光灯似的,瞬间变得极为明亮。过了二、三秒之后,又响起了雷声。 呼!他喘了一口气。 他一向喜欢各种恐怖电影,在这种节骨眼上倒也不是吓得颤抖不停,但是直传到耳边的自己的心跳声——怦怦地越跳越快,真的让他感觉痛快极了。 他用左手检视了一下他的腰带,一向都绑在腰际的登山刀,的确还在。 下面说不定埋伏着什么怪物的这种可能性,他倒是连想也没想过。刚才,矶部对昨晚大八木所提到“杀人鬼”的事,感觉上是很认真的。 (不可能吧!) 杰森、科学怪人……一个一个在恐怖电影中,演出了充满血腥的杀戮行为的杀人鬼的名字,一个个浮现脑际。冲元忍不住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现实和电影是不同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眼前的气氛种种,都营造了让他产生恐怖和警戒的心理。他觉得有些恐惧,但却兴奋地享受着这一切。 他把手电筒打开,朝地板照一照。真是一个肮脏又到处是尘埃的地板。 手电筒的光线移动向那个洞口。果然不出所料,他照到了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安全,像梯子一样细细的楼梯。 没错,上面的确印着很像是脚印的东西。 冲元弯下稍稍肥胖短小的身躯,屏着气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 形状并不是很清楚的。不过,如果这真的是脚印,那么这家伙可是个身体相当庞大的人呢!他这么推测着。那绝不是等闲的小家伙。如果是人的脚印,那也是个相当有分量的。 果然这里面是有什么东西。 冲元屏气凝神,让耳朵可以听得更清楚,但却听不到一点点的动静。 大八木或是洲藤是不是真的躲在这里头呢?或者,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脚印? “喂!有人在么?” 他对着黑暗,大声的喊叫。但什么回应也没有。 他很慎重的,把脚往下移动了一阶。 楼梯吱吱响了起来,但比原来想象中的还要来的坚固。他还是很小心地尽量放轻脚步,然后开始往下走。 只走了十阶,却感觉走得很漫长。 当他的脚踩到地板时,他回头确认一下刚才走下来的入口。现在,明与暗正好相反,所以那个方形入口看得很清楚。 沉淀了似的空气,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再加上…… (真是臭得离谱啊!) 令人恶心的臭味,充满了整个空间。也许是在黑暗中的关系,使这臭味更加的突显。 灰尘、霉味,此外还有种让胃痉挛的气味…… 他忍不住用左手去捏着鼻子,然后把手电筒的光慢慢向四处移动。 墙壁上到处都是黑色的龟裂,青黑色类似苔和微菌的东西,以这些龟裂为据点,肆虐地生根爬行着。它的面积大概有三张榻榻米那么大。 完全没办法感受到生物的气息。 他有一半安心,一半泄气的感觉。脚步再往里面挪动。 喀!一个很坚硬的响声,让他差点失去了平衡——脚底下好像有空罐子倒在那儿。是他不小心踢到了。 他被自己弄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场跳了起来。为了避免跌倒,他用手去扶右边的墙壁,但手却因为墙上的苔滑落下来。 手电筒掉到地板上,开始滚动了起来。肩膀撞到了墙壁,单脚膝盖跪落在地上。这一个震动,天花板上的灰尘就啪啪啪啪地落了下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就以跪在地面的姿态,伸出右手去摸索掉下去的手电筒。为了支撑身体而撑在地面的左手手指尖,这时好像摸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咦?) 他也没多想什么,就把这东西捡了起来。 还挺重的。好像有点硬又好像有点软,而且又有些黏黏糊糊的感觉。 他把手上的东西拿到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所形成的小光圈底下。才刚移动,他就“啊!”惊叫了一声,并把手中的东西赶快丢掉。 “呃……呃……” 他边呻吟着,边猛甩动着刚才捡东西的手。 被抛开的东西,躺在小光圈的边缘上,好像充满怨恨地直瞪着这里。 乱七八糟的头发、飞出来的眼球、张得不能再大的嘴,好像一个没教养的孩子,被红黑色的沾酱弄得脏兮兮的。然后是很不自然的,从僵硬的嘴唇边上延伸垂出的……长长的舌头…… 这是男性的首级。 “是洲藤!” 由于变形的太厉害了,一下子没有办法辨识出来。但是……错不了,那是洲藤的头。 “呜……呜……呜……” 他的舌头不断地颤抖,根本说不出话来。 冲元好像弹簧松脱了似的站了起来,朝楼梯的方向逃了出去。他连把手电筒捡起来的事情都忘记了。 杀人啊……杀人啊! 他的脑海里,除了这个,什么都不清楚。为什么被杀?是谁杀的?完全没有仔细去推测思考的余地了。 他拼命往楼梯上面爬。 杀人啊! 头上四角形的洞穴,闪烁着白色的光。就在这一瞬间,咔哒!震耳欲聋的声响,从天而降。 “呃!” 他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把手攀住洞穴的边缘。这时,不止是什么又大又黑的影子,映在冲元的眼前。 什么啊! 才这么想着,白热的洞穴在一瞬间变成了黑色。 啪!巨大的声响撞进了耳里。与此同时,就像闪电般剧烈的疼痛,从攀在洞穴边缘上的双手的指头上传递了过来。 一秒钟也无法忍耐,他的重心完全往后方倾倒。他落入了染满血的黑暗深渊,然后跌落在地上。

14

冲元在丧失意识中,进入了梦境。 到现在为止,他所做的梦都只是黑白的梦。但此刻他却看见了有颜色的梦。红色、绿色、黄色——三种原色,很奇妙的把画面染得十分花哨。 他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他坐在茂密的草丛中,虽然一身的汗水,却很专心凝视着自己手掌心中蠕动的小东西。 他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捏起了这个小动物。虽说是小动物,但就这个动物应有的大小来说,实在是很大的。它的身体大概有人的拇指那么粗,这是一只雌蜘蛛。 它的八只脚分别蠕动着,好像是不同的生物。圆圆肥肥的黄色肚子上面有黑色的条纹。在屁股尾端喷着很多很多透明的丝,在手指之间缠绕着。 他的右手的手指伸到其中的一根蜘蛛脚。 噗!一个轻微的声音,脚就被扯了下来,被扯下来的腿和失去了腿的身体,竟然流出了鲜红的血。 他笑了,简直无法形容的愉快。 把扯下来的腿随手就抛掉,然后把目标放在相对称的那一只脚。这次,把力气一点一点慢慢增加,像在扭转东西一样。 叽!叽!蜘蛛悲鸣了起来。第二根脚也被扯扭下来了,流出来的依然是红色的血。 接着是第三根、第四根……只要去扯新的一根,他就试着用不同的招式来对付。 蜘蛛的挣扎,时而变强,时而变弱,总算到了第八根,那最后的一根也被扯下来时,它的力气完全丧失了。但是虽然是这样,它的嘴巴还是啪嘎啪嘎动个不停。 他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笑着,把力量加进抓住蜘蛛身体的左手。 八个腿部的伤口,血像无力的泉水般渗了出来。随着力量渐渐增强,最后终于噗的一声,爆发了一个很小却听起来很过瘾的声音,于是身体就散布在指间。 就是这个时候…… 他看见了一个非寻常的东西。 被压烂的血红色体液中所夹杂的身体碎片里,竟然出现了一个表情十分苦闷的小小的人脸。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张脸。 ……是我? 是我。 是我…… 他把手上的残留物用力甩掉,用脚去踩踏。他边用力踩着,边抱住自己的头惨叫。夏天原野的风景,突然间慢慢地被深红的液体所沁染,开始融化了。 这时冲元从梦境里醒过来。 这是一个非常不愉快的觉醒。 他也很快明白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个梦。是因为现在这个时刻,他的神经的每一个部分,都感觉疼痛。 他勉强睁开眼睛。 头感到一阵阵的胀痛,脸像火在烧一样灼热。 无法集中焦距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掌握到世界是颠倒的。 双脚的脚踝像火在烧一样痛,手腕也一样,觉得呼吸很困难,身体无法自由的活动。 他被倒吊起来了。总算,他已经明白现在自己的状况了。 在一声巨大的雷鸣之后,四周瞬间变得明亮。青色闪光的照亮下,他看见了污秽而且是圆木造成的墙壁。 这里不是地下室,而是上面的小屋。 和雷声不同,这是一个细碎而且连续的声音,外面恐怕已经下起雨来了。 身体被莫明其妙的捆绑住,越是挣扎动弹,脚和手就越加疼痛,因为他被用绳子紧紧地捆住了。(这后半句真的不是废话么?真的不是么?) 右眼的隐形眼镜好像脱落了。从脸颊所流下来的汗水,沁进眼睛,觉得刺痛无比。也没办法用手去揉擦,眼泪忍不住直掉。 在微暗的视野中,好像有个黑色的东西横躺在那里。直到明白那是人的脚时,他的确花了相当长的时间。 救命啊! 他想放声叫,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嘴被堵住动,天花板上的灰尘就啪啪啪啪地落了下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就以跪在地面的姿态,伸出右手去摸索掉下去的手电筒。为了支撑身体而撑在地面的左手手指尖,这时好像摸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咦?) 他也没多想什么,就把这东西捡了起来。 还挺重的。好像有点硬又好像有点软,而且又有些黏黏糊糊的感觉。 他把手上的东西拿到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所形成的小光圈底下。才刚移动,他就“啊!”惊叫了一声,并把手中的东西赶快丢掉。 “呃……呃……” 这一来,冲元才突然想起来了。 对了!在那下面——在那地下室里的——洲藤的人头……杀人…… 这家伙就是凶手啊!他终于觉悟了。这家伙——那是他的脚。 大八木昨晚说的“双叶山的杀人鬼”——难道这是真实存在的?如果是,必定就是这家伙了! 他全身的力气突然像枯萎了一样。 这回,他要把我…… 他把我抓起来,像这样倒吊在半空中,这次轮到我了——他要杀我。 从大腿间一股腥臭而温热的液体泻了出来。它们流经胸部、腹部、下巴然后流到地板上。 咚!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什么东西被丢向地板上,那是杀人鬼丢出来的东西。他似乎是有意要叫已经恢复意识的冲元看见。 眼睛被汗水、泪水、和自己的小便模糊了。冲元好不容易转动了自己的视线,去捕捉那个物体的真相。 (那……那是……) 此刻的他,就像刚才在梦中被自己杀死的蜘蛛版,发出呻吟。 (……天啊……是矶部老师……) 在黑暗的地板上,矶部的首级在那里。 整张脸都沾满了血,只有那双被剥离的眼睛,显得一样的白。被冻结住的表情,丝毫看不见死亡的安详。 矶部也被这家伙杀了。这样说来,千岁、大八木也一定都…… (可怕啊!) 冲元就这样以被倒掉的姿势,猛摇着自己的头。 会这么残忍的人,根本不是人,是怪物啊! 没错,事情正如他所料。 没有表情地注视着这个新猎物的杀人鬼,早已被邪恶的精神恶魔化。猥亵人、吓唬人、把人撕裂、砍碎,然后把人杀死,是他最大的喜悦。他残忍得无远弗届,远远超越人类世界所能想像。 现在,杀人鬼手上握着的是一双宽刃的登山刀。那是从冲元的腰际夺下来的。 从皮革的套子里取出来的小刀,虽然有一点点锈迹附着在上面,但还是十分锐利的。十分锐利——尤其是要拿来茄柔软的人肉,那实在是绰绰有余的。 杀人鬼站在被倒吊在小屋梁柱上的猎物前,舔着自己的舌头。 他伸出左手,一把捉住了被汗水弄湿的黄绿色运动衫。然后开始用刀子慢慢去割。 皮肤漏出来了。 是白细的,有点肥的肚子。处在痛苦与死亡的恐怖中,他不停地抽动着,像濒临死亡的青蛙那样颤抖着。 刀子的尖端,指向肚脐很深的地方。猎物痛苦的呻吟着,身体剧烈地扭动着。 再度施加力量。 刚开始是轻轻地,然后越来越用力。 皮肤啪地裂开了,一寸长的刀刃插进肚脐。鲜血淌了出来。 刀刃朝横的地方,画了个“一”字,直画到腹侧。沿着刀子的切痕,黄色的脂肪迸裂了出来。血也一滴滴的流了出来。 这时,杀人鬼停了手,俯视着冲元的表情。 他的头依然继续抽动着,像个耍赖的孩子。血液下降,使整个脸变得通红。脖子和额头很清楚的浮起青筋,睁开的眼睛也因充血而变红。 杀人鬼把刀子从肚子里抽出来。他没有把刀丢在地板上,而是刺进了冲元的右大腿。 透过塞住嘴巴的东西,依然可以听见断断续续的哀嚎。接着,杀人鬼朝着附着在墙壁上的架子走去。 他把装有工具的木箱放在地上,开始寻找他想要的东西。他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锥子。 杀人鬼很满意地点点头,拿着这把锥子回到猎物的前面。 冲元边忍受着腹部和腿部所传来的疼痛,边察觉到这家伙手上所握新的凶器。 这……是什么? 拿着这种东西,他想做什么呢? 才想着的同时,这凶器的黑色尖端,已经朝他的脸靠近了。 啊! 不!不要!不要!不要! 杀人鬼的目标是眼睛。 冲元拼命不眼睛闭上,想让自己的脸可以躲过这个凶器。 但这基本上只是一个无谓的挣扎。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猪一样,根本无力抵抗。 被刺中的是掉了隐形眼镜的右眼。 尖锐的锥子刺进了眼球,已经完全被贯穿了。 和这之前的疼痛是完全不一样的。是非常尖锐的疼痛,但那只是眼睑和眼睛的表层部分。更深处的痛,与其说是疼痛,还不如说是麻痹,而且还带一点灼热感。 杀人鬼在适当的时间停止了攻击。 如果继续把锥子往里面刺,就会刺进脑部,猎物也会因此死亡。他对这一点倒是非常清楚,他还不想让他这么快死。如果说一口气不一个人给杀了,至少是一种慈悲的话,杀人鬼的疯狂的心,是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慈悲的。对已经完全无力逃走或抵抗的猎物,一下子终止他的气息,或者是慢慢的凌辱他至死,两者所制造出来的感觉,他十分明白。 刺进的锥子,这回朝偏斜的方向使劲,然后以惊人的巧妙技术,把猎物的眼球挖了下来。在喉咙的深处,惨叫直往上窜。 神经束就像尾巴一样还拖着,混着血的眼球就被挖了出来。还活着的左眼球,看着这一幕,再度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杀人鬼对这点非常不满。 要睡觉,现在还嫌太早了,不把他弄醒真是太没趣了。 这时的他,突然想起了某件事。 这时几个小时前才发生过的事,也就是在山路上袭击矶部的时候…… 他的右脚被砍断,左脚也被扭断,因为极度的痛苦和出血,使他的意识逐渐消失时,却因为再度赋予的新的暴力,使他的意识再度复原。对了,就是把掉在地上的手臂,硬塞进他嘴里时,他醒过来的。 杀人鬼的思考理路,永远是不合常理的。 塞进嘴里。 他只取了这个片段,想原封不动地套在现在的例子里。 他低下身来,把插着眼珠的锥子依旧拿在右手上,杀人鬼用空下来的左手去取出塞住冲元嘴巴里的东西。 外面,雷雨越来越激烈了。假如他从失神中醒了过来,突然大叫,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听见。 冲元的嘴巴获得了自由,却仍然连动也不动。因肿胀而变得肥厚的唇间,垂着难看的舌头。 被刺出来的眼球,现在还和眼窝连在一起。杀人鬼把眼球塞进他的嘴里,把锥子拔了出来。 “吃下去!” 杀人鬼大声地吼着。 被这个震耳却聋的声音所惊醒,冲元再度醒了过来。但仔细想想,对他而言没有比这次醒来更不幸的事了。 坠落到黑暗的深渊底了,却又被换回到现实里来。这个现实是一个充满痛苦与恐怖,且被血染遍的,简直就像地狱一样的世界。 “吃下去!” 杀人鬼粗而且低沉的声音重复着。 吃下去? 吃?什么? 然后,他明白了。 是自己的眼球。眼球就在自己的嘴巴里,和着铁锈的血仇臭味,粘稠的圆球的感觉,在舌头的上面。 “咯……呕……” 反射性的,他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从胃袋激烈的流出胃液,充满了嘴和鼻子。变成像血块一样,还和眼窝藕断丝连的眼球也全杯弄湿了。胃液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 吃下去? 把眼球吗? 把自己的眼球吃下去吗? 冲元的脑海里,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迸裂开来。各种不同颜色的细细的丝,像蜘蛛网一样,直延伸到神经的每一个角落。 脸部的肌肉变松弛了,嘴唇也疯狂的动了起来。 杀人鬼把已经不再用的锥子丢到一旁,再度伸手去取插在猎物腿上的刀子。 最先被切开的腹部的伤口,血淋淋地渗着血,时而开时而闭的。现在,他再一次把刀插入这个伤口,这回他朝着直的方向来切。 出血更严重了。 脂肪和肌肉被一点点地切开,鲜红的内脏露了出来。 杀人鬼把刀子放开,然后用手去抓伤口。 他把两只大拇指插进直的伤口里,慢慢地把它们往左右掰开。一种肉被撕裂的声音之后,腹部的伤口更大了。腹部被撕开,一部分的肠子往外迸了出来。 杀人鬼的右手像老鹰的爪子一样,伸进迸裂出来的内脏。把粘腻而且光亮的肠子从腹腔里逃出来。滚热的肠子好像是本身就具有生命的畸形生物一样,在手里面依然蠕动着。 滑腻腻的被拖出来的红色肠子。杀人鬼不假思索的,就直接朝肠子主人的嘴里送进去。 还吐着白沫,嘴唇依然发狂似地笑着。但是,他还是没有停止的把肠子拼命塞进他的嘴里。 “吃下去!”杀人鬼再一次喊着。 冲元用仅存的左眼,朝自己的嘴看去的一刹那,他真的僵住了。他那眼睛的颜色,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应有的神气。 “吃下去!”杀人鬼又一次命令道。 “吃下去的话,就饶你一命!” 没有比这种话更乱七八糟的了。 把肚子切开,肠子拉出来,然后要你吃了他们,还说这样就会饶你一命……把和自己的身体连在一起的内脏吃下去,还怎么能求保全一条命呢? 但是…… 冲元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存在正常的思考能力了。 吃下去的话,就饶你一命! 虽然已经是疯狂的状态……不!因为已经是疯狂的状态,他更是对生存抱着期待。 肉体的界限已经到达最边界了。对逐渐逼近的死亡的本能性恐惧,让‘饶你一命!’的这句话,成为他行动的唯一指标。 对被塞进嘴里的柔软东西,冲元用牙齿咬了下去。 那是相当有弹性的东西,而且滑溜溜的,很难咬住。不过,他哪和着血的门牙还是咬住了其中的一部分。 肠壁被咬破了,里面的东西充满了整个口腔内,强烈的恶臭刺激着鼻子 一心只想得到救助。 就是这个意念,让冲元的狂乱意志,集中肉体仅存的力量,在自己的嘴巴和喉咙,来使他们运作。 血液、消化液、脏东西,还有自己的肠子……他拼命地咬噬吞食着,而且努力压抑着窜上来的恶心的感觉。不把它们咬碎吞下去是不行的,他一心这么想着。 他现在连感觉疼痛的力量都没有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什么人?他也都已经搞不清楚了。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呼吸要断断续续…… 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咬噬着自己。 他只是一味的朝着死亡的路前进。

15

对已经七绝的猎物的丑陋模样,他只是冷冷的一瞥,然后就朝着门的方向走开了。 闪电和雷鸣还继续着,天空已经被乌云密密的覆盖住了。 他打开门。 被雨水打击的地面的那一边,有小屋的影子。微弱的灯光从窗户泄出来。 在逐渐逼近的黄昏的黑暗中,雨势是越来越大了。整座山几乎都在颤抖着。应和这落下的雨滴,森林也在哭泣着。 看来将会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 连锁2/隔离 在猛烈颤抖的意识的深处。 被压缩在无边际的黑暗底部,根本无法动弹。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 持续着完全的黑暗好沉默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而他就在那样的黑暗与沉默中。 偶尔,但也只是一刹那,包围这他的坚硬厚重的壳的某处,会突然出现了比针孔还小的洞。只有在那个瞬间,他能从恐怖的无感觉中获得解放。 什么啊!这是…… 红色的飞沫…… 什么啊? 强烈的恶臭…… 没有头绪的“现实”的投影,无端地向他刺过来。 什么啊? 这 91cc." >里是哪里?? 我在这里做什么? 他这样问着……但是,回答他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99lib.… 第三部

01

时间已是下午七点。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山中小屋外头是一片漆黑。今晚并没有像昨晚一样明亮的星星或月亮。雷鸣和闪电虽然平息了一点,但风雨却一点也没有转弱的趋势。 桌上的灯笼里的蜡烛火燃烧着。微弱的烛光,把围坐在桌旁的三个人的影子,映在有些肮脏的小屋的墙壁上。好像投射了他们三个人心中的不安一样,影子很奇怪地变得很庞大而且歪斜摇摆着。 “要不要喝点什么?我来弄点咖啡吧!” 从刚才一直持续了十五分钟的沉默,总算被麻宫打破了。 “嗯!我来泡吧!” 说着,茜从矮凳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看看用手托着脸颊的矶部夫人,说:“夫人也喝一杯吧!” “我不必了!” 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始终注视这灯笼里的烛火。 茜把水装进登山用的水壶里,然后放在炉子上,再把火点燃。那是一个圆形的携带式瓦斯炉。一鼓作气喷上来的蓝色火焰,在小屋的墙壁上画出了一个新的影子。 对这样的景象,矶部夫人看也不看,却径自把放在桌上的威士忌酒瓶拿过来,直接对着嘴就喝了起来。 “先准备晚餐好了!” 一直注意着西和夫人的麻宫,又慢吞吞地开口了。 “晚餐?” 夫人把眼光丢向麻宫,眉毛往上扬,说:“这种时候,还谈什么准备晚餐?” 根本不冷,但是嘴唇却轻微地颤抖着。在等待丈夫回来的这几个小时内,她眉间和额头的皱纹变得好深,让她的脸突然老了许多。 “不会有事的,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躲雨。”麻宫说道。 “躲雨?” “是啊!因为突然打雷,又下起这么大的雨啊!” “在这深山野外,你说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雨?” “也许还有其他的小屋啊!或者是洞窟之类的……堆了!矶部老师一定是找到了大八木他们。也许其中有谁受了伤,没办法走也说不定,所以只好大家一起先躲躲雨啦!” “别再说了!” 矶部夫人声音突然高昂起来,并用两手敲着桌子。 “别再说了,已经够了,不要这样安慰我……” “安慰?才不是呢!” “就是安慰!” 因为激动而脸颊发白的她,直望着麻宫。 “好好的看清楚事实吧!” “事实?” 对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少年只是呆呆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回来呢?大巴木他们、矶部老师、还有冲元。为什么?” “这个……是因为……” “你知道已经过多少时间了吗?大巴木他们不见了,到现在足足十二个小时了。矶部老师说要去找人,一出去也已经四个小时了。不管雨下得多大,把我们留在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有,不是太奇怪了吗?” 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后,夫人再度把威士忌的酒瓶送到嘴边。 “一定出了什么状况,不只是大八木他们,矶部老师也一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是……但是还不能说的这么肯定吧!” 麻宫回答道。 “这场雨太大了,而且天色太暗,想动也动不得吧!” “不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夫人的声音更高亢。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夫人……” 已经没办法在保持沉默了,茜朝着夫人那边走过去。看着那张已经快崩溃,就要哭泣的脸,她努力用最强硬的声音说:“你不必对麻宫发这么大的脾气啊!他只是希望能给我们一点鼓舞,努力的在安抚我们啊!” “但是……” “不只是夫人你啊!我和麻宫也一样很担心啊!很害怕……很不安啊!” “啊!” 矶部夫人说不出话来,泄了气似的垮下肩膀。 “……没错!对不起!我……” 放在火炉上的水壶开始发出喀喀的声音。 (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茜把新的纸杯排在桌上,但心情十分沉重,轻轻地摇了摇头。 大八木他们三个人也就算了,连去找他们的矶部老师和冲元都不回来。这五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们无法脱身。这种猜测也是理所当然的啊!以矶部夫人的立场来说,这五个人当中有一位是她的丈夫,所以她的担忧当然也是比茜或麻宫都来得强。 “总而言之,我们只能等了。” 茜很小声的,仿佛在对自己说话,但也希望别人能听见似的自言自语。(废话啊!!!) “等雨势变小,一定会有人回来的。” “是啊!” 矶部夫人叹了一大口气,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但愿是这样。” 夫人煮好了咖啡,邀她也喝一杯,她小声的说着谢谢,然后连糖和牛奶都不加,只啜饮了一小口。 接着又是好几分钟几乎叫人窒息的沉默。暂时走远了的雷声,再度让玻璃轰轰作响。矶部夫人拖着脸颊,像一座石膏似的,动也不动一下,突然发出了短促的悲鸣。 茜正要把杯子送往嘴边的手,停在半空中,茜的眼光望向斜前方的窗户。这是门的反方向,面对小屋后面的窗户 漆黑的窗玻璃上,映着蜡烛的火光,歪斜着打过来的雨水,肮脏的老旧玻璃,现在发出好像就要被打破似的声音,不颤抖着。 “呃……” 好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似的,麻宫正想对茜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闪光划过了黑暗。 矶部夫人对一连串袭击而来的雷声感到害怕,拼命用双手捣住耳朵。用眼角看着这幅景象的茜,在瞬间变得明亮的屋外的景色里,瞥见了好像是人影的东西。 “啊!”她本能的喊了出来。 “怎么了?”麻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刚才……” 麻宫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把脸贴近窗户。 “刚刚,好像有人……” “咦?” “你说了什么?” 麻宫和矶部夫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真的么?” “真的么?” “恩!” 雷声过后,外面又陷入了漆黑之中,不论如何聚精会神的看,能看见的只有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脸。 “喂!由美,你看见谁了?” 矶部分人站起身来,快步走进窗边。 “我不知道” 茜边摇着头。 “只是晃了一下,但是的确是人没有错。黑黑的,很大……” “很大的人?”麻宫说 “搞不好是大八木先生啊!” “我也不清楚,但是大八木先生穿的是很鲜亮的橘子色啊!” “一定是的!” 矶部夫人接着几乎是叫喊着说,马上就把手伸向窗户。可能是建筑的架构已经太老旧了,它只是嘎嘎作响,却打不开 “一定是大八木,是大八木回来了。” 放弃开窗的意念,夫人一个转身就朝门的方向走去,茜和麻宫也离开了桌子,随后跟了上去。 打开门的同时,强烈的风夹杂着雨,一起吹了进来。也顾不得衣服是否会湿透,夫人大步往外走去 “大八木!” 她在激烈的雨势中大声喊叫 “夫人,不可以,快点进来。” 茜抓住了她的手臂 “会被淋湿的,快!到里面来等吧!如果刚才真的是大八木先生,他一定会马上……” 是啊!茜在内心里重复着……刚才看到的人影——如果真的是大八木…… 也说不定,“很大的人”只是看走了眼,是矶部老师,洲藤,冲元或者千岁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是……) (但是……) 如果刚才看见的,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该怎么办? 茜把矶部夫人拉进来,再把被雨水打湿了的们关上后,他对可怕的疑惑和预感,感到害怕。 (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人?) (我们所不知道的人?) 在耳朵的深处反复着(啊!又来了!)像陀螺一样的声音 (难道……这……)

02

又等了一下,但还是没有人回来 “怎么回事?”矶部夫人发出了悲伤的声音 “为什么不进来呢?不管是不是大八木,或者是谁,为什么不进来呢?” 茜着实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言语。 “由美!是从那边的窗户看到的对不对?已经走到这么近了,为什么?” “也许是太暗了,一下把小屋的方向搞混了。” 麻宫这么一说,矶部夫人马上猛摇头 “窗户的灯光一定看得见啊!” “这……” 他们三个人又等了一下。但是一直等到快八点的时候,山间小屋的门,还是没有被人从外面推来来 “我出去找找看!” 矶部夫人突然这么说,茜吓了一跳,看了看她的脸。 “别这样!” 她说着同样的言辞,也在同一.t>时间从麻宫的口里发出来。茜和他的目光相对,然后两个人又同时把视线移到夫人苍白的脸上 “下这么大的雨,出去找也是白费的” 茜这么说,夫人只是努力摇着头,说:“我知道是白费的。” “让我继续呆在这里等下去,我办不到……我真的快发疯了!” “那……至少等雨停了以后吧!” “对了!茜……” 夫人把手放在额头上,重重的咬着自己的唇,想要看茜穿似的直望着她。 她说着。 “是大八木吗?还是其他四个人其中的一个?如果是,一定会进屋子里来的,可是没有进屋里来,这意思就是说……”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茜虽然嘴里这么回答,但是心里却很笃定,自己的确看见了。 “也许是是把树影的或什么叫看错了吧!” “我啊!从刚才就一直努力让自己冷静的去思考” 无视于茜的言语,夫人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为什么五个人出去,五个人都不回来?如果只是大八木他们三个人,也许大门三个真的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事故,这个可以理解。出去找人而没有回来的矶部老师或许找到了他们三个人,然后遇到大雨没办法回来,这个也不是说绝对不可能。但是,连曾经回来过,最后由出去的冲元都没有回来,怎么说都很奇怪,对不对?” 茜只好敷衍了事的点一点头。 “然后我们来想一想,刚才的那个人……” 夫人讲到这里,顺势瞄了一眼窗户的方向。 “抱着可怕的想法的,只有我一个人吗?茜!麻宫!” 麻宫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今天白天,我家先生说了一句‘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句话。当时我也想过……如果刚才茜看到的,是我们不认识的人……” 茜一直可以避开不说的话,现在被提出来了。 矶部夫人强调的是:昨天大八木所说的“双叶山的杀人鬼”——是不是就是刚才所看见的那个人影?那五个人没有回来,莫非也是这个杀人鬼出现的关系? “我也想过不可能的吧!但是……万一……” 矶部夫人圆润的肩膀动了一下,她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出去找找看,我得去救矶部先生啊!” “这……可是……” 矶部夫人打断了茜的话 “如果真有了什么意外,我也活不下去了” 夫人发出了悲痛的声音 “他对我太重要了!” 说完,他就走向放在角落的行李。她从背包了取出了登山夹克,再从旁边拿出了登山用手电筒 “你们千万别离开这里,知道么?万一连我都没有回来的话……” “等一下!”麻宫说 “我想……这八成是……对了!八成是开玩笑的。是恶作剧啊。” “这话怎么说呢?” “最先一定是洲藤先生或哪一个想出这方法的人,先把自己藏起来。然后把去找他们的的大八木先生或者千岁小姐说服了,一起躲了起来。就这样伙伴一个一个增加了,却让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担心受怕” 麻宫尽一切努力,只是想把夫人挽留下来 “连矶部先生和冲元先生也被说服了,但很不巧刚好来了这场暴风雨……刚才茜看到的一定是大八木先生,他是来偷看我们的情况的。” “可是……这么说的话,现在大家都在哪里呢?这么大的风雨,他们哪有躲藏的地方呢?” “这个……” 麻宫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迟疑了片刻,然后马上“啊!有了!”声音高了起来。 “就是那里,就是在这小屋后面的建筑物,一个像小仓库的地方。” “小仓库?” “如果是那里的话,就不怕被淋到雨了。” 对麻宫说的话,也不知道她认真的听进去了几分,只见她严肃的脸颊上浮现了微微的笑容。 “对啊!也许真的是这样。”她说道。 “那么,就先从那个小屋找起吧!” “这……等一下!” “没关系的!说不定真的像麻宫你说的这样啊!如果真是这样,那非得去看个究竟不可。怎么可以让这些人害得我们这么担心呢?” “可是……” “我啊!绝对不会被他们说服的。一找到他们,我一定会好好骂他们一顿,然后把他们统统带回来。” 她把手电筒放在地板上,然后把红色的登山背心穿在蓝色的运动服外面,再把背心上的帽子套上去,然后很快紧上带子。 “等一下!等一下!” 对麻宫的制止,她以猛摇头的方式加以拒绝,然后朝门的方向走去。 “不要去!” 事情一步步的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前进着……茜非常强烈地这么感觉到。 “不要去!” 茜忍不住的叫了。这和数小时前,曾一度从小屋回来又再度要出门的冲元当时给她的感受是一样的。 (不可以去的。) (不可以去的。) “别担心!” 矶部夫人缓缓的回首望着站在暮色中的茜和麻宫。从她那坚定的眼神就可以明白,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 “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来的。我回来之前,你们绝对不可以出门喔!知道么?”

03

矶部夫人迈步走进暴风雨中。 刚才大口喝下的威士忌所造成的火热感,被猛烈吹过来的风和雨一口气全打消了。从正面直接吹进头罩的大粒雨滴,也不客气地打在脸上,头发全都湿透了。 她边用手电筒照亮脚下的地方,边朝着小屋的后面走去。正如麻宫刚才的推测,她想应该先到最可能有问题的储藏小屋去看看。 刚才很歇斯底里,现在已经有点镇定下来,但她内心却依然像这个正遭受暴风雨蹂躏的森林一样。 丈夫或许已经出事了的绝望感、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事的心情交错着。她希望自己能相信麻宫所说的“恶作剧”,希望这是事实。还有,刚才茜所看到的,会不会就是住在这山里的“杀人鬼”? 这些复杂的思想,进进出出……重叠更换……在她的心里卷起了漩涡。 在前进了几步之后,登山鞋也全进水了。牛仔裤因湿透而变得很重,而且紧紧地贴着皮肤上,感觉非常不舒服。 山中小屋的四周看起来像一个黑色的大沼泽。刚开始,她尽量选择能躲过水洼的路来走,但后来才发现这样做只是多余。 有好几次,被泥泞绊住了脚,差点就跌倒。她最害怕的雷声,每次响起都会震动黑暗,让她觉得自己的呼吸要停止了。 她要去的小屋就在眼前了。 其实这距离实在不远,但却花了想当长的时间。手电筒的光线照到这小小的建筑物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湿透了。 (应该就在这里面吧!) 她停下脚步,拿手电筒照向黑色渗透的木门。她的眼前,有一摊很大的水洼。 大家都在这里面吧!矶部……还有大八木。 希望他们在。她从心底期待着。恶作剧也很,什么都无所谓,只要…… 但是,里面一点光线也没有,如果他们真的躲在里面,至少也会点一根蜡烛吧!然而……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回头看。从山中小屋的窗户所透露出来的微弱灯光,在雨中依稀可见。 从距离上来看,其实是非常近的。但在这两个小屋之间所存在的黑暗,却是叫人窒息的,也因此感觉到这距离好像远的如天地之隔。 她踩进水洼,朝门的方向前进。她屏住呼吸,把手伸向门把。 “有人在么?” 她安静倾听,还把耳朵贴在门上。但除了风和雨、森林的嘈杂、还有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什么野听不见。 她压了一下门,发出了一个嘎嘎声,然后慢慢地打开了。 “喂!有人在么?” 从屋顶滑下来的雨水,像瀑布一样打在她的肩膀上。她受不了了,就往小屋里踏进了一步。 “有人在里面么?” 里面是黑漆漆一片,而且飘着一股很特别的臭味。 在她把手电筒的光由教学移向屋里之前,她听到喀的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从屋里的深处传了过来。 “是……谁?” 好像在回答她的问话似的,天空闪过了一道闪电,白色的强烈光线尖锐地打散了黑暗。 她本能的闭上了眼睛。但在她完全闭上眼睛的瞬间,一个“东西”刺激了她的视觉,让她的心脏好像被老鹰的爪子抓住了。 那是……什么? 刚才的瞬间光亮中所看见的——她这样自己问着自己。但是,思考能力已经麻痹了,她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生理上非常理的恐怖反应,已经先支配了她。她感觉两腿发软,喉咙也紧缩了起来。 雷声响起。这声音让她稍微从麻痹感中解脱出来。 “什……么…….” 她总是发出了声音。 “不……刚才的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看到了什么荒谬又可怕的光景。 一定是闪电造成的幻影。 当她还无法理解那光景的意思前,她只好用这样的解释,让自己片刻安心。 但是…… 她把仍然照着下面的灯光,很慢很慢地移向前方。白色的灯光切开黑暗,然后,她终于明白眼睛所看见的绝非幻影。 “唔……啊……” 那个东西。在小屋的正中央。 是一个红色湿黏黏的东西。非常丑陋,像一个肉团。 她一下子联想到很大的牛肉块,倒挂着的储藏室的光景(以前曾在某个电影的一幕里看过),但那到底是什么,却没办法立刻判断。 “啊!是冲元?” 好不容易才把这个东西和冲元这个名字串联在一起。因为她看见了很眼熟的打勾花样的衬衫,缠在这个肉块上面。 这……这是……他么? 她的嘴巴张得好大,但却僵在那儿无法发出悲鸣。 被倒挂在那儿。白色的牛仔裤上沾满了血、被染得嘿嘿的衬衫、翻开来的肚子的四周,满溢出的气味很恶心,乱七八糟的东西挂着那里。 这是…….真的么? 她让颤抖的灯光往下滑。 在离地板五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肉块很不自然的被砍断了。没有头。 她无法忍受地发抖。 “……这一定是…….没错…….是开玩笑的!” 刚才麻宫说的话,窜进了她的脑海里。 “一定是开玩笑的……” 为了让内心平静下来,她非常努力地想借用再养的说法,来自圆其说。 这八成是恶作剧啊! 那不是冲元!也不是人的尸体,只是一只从森林里抓来的鹿之类的动物死尸,上面披上冲元的衣服罢了。 她摇晃地往前挪动了一步。 一定是这样的,果然是大家想要故意吓唬我们。这……怎么可以用这种方法…… 再上前一步。 “啪”的响起了一个坚硬的声音,是她的登山鞋不知道踩到地板上什么东西。 一看,是一个四方框的眼睛。 这……是……这也是冲元的东西。 “不……” 矶部夫人无助的声音溜进了黑暗中。 “不可以的……不可以这样吓唬人……” 严重的恶臭扑鼻而来,一股强烈的恶心直冲上来。 “别再躲了,出来吧!你们都在这里,对不对?” 她下意识地忽视倒挂在眼前的异性,然后把灯光朝更深处照去。 “喂!你们……” 正面有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户的下面,她所叫唤的“你们”就在那里。 不是幻影,也不是恶作剧。 这次,她不得不去接受事实就是事实。如果她连这个都还想否认,就必须先把自己的精神状态全部粉碎,否则是办不到的。 她奋勇出来找寻的“大家”,就在那儿排成一列。 面对着他们,从右边起是大八木、千岁、洲藤、矶部、然后是冲元。好像是从地板冒出来的五个首级。 每一个都是完全变形了的脸。蓬乱的头发、被挖空的眼睛、死命想呐喊却僵在那儿的,大而歪斜的嘴。 漂亮的千岁,连一点点漂亮的影子都看不见。洲藤的脸则像是被火烧烤了似的,焦黑而稀烂。冲元的脸上,还垂着被挖出的左眼。 “我……我的……” 刻画着激烈痛苦的丈夫的脸上,眼睛还插着锥子。夫人几乎要窒息了。 “怎么会……” 他们都被杀了。 她好不容易才理解了这个事实。这同时,一直积存在喉咙深处的悲鸣,突然爆裂了出来。 大家都被杀了。 我的丈夫……还有冲元…….被倒挂着的肉块,果然是冲元的尸体啊……他们都被杀了,被杀死,而且头被砍了下来…… 割破黑暗的悲鸣,却被在天空肆虐的雷声一笔勾销。 好像一直在等待着雷声与悲鸣重叠的这一个瞬间,一个巨大的影子,从被黑暗所覆盖的角落里跳出来。他不知握着什么黑色的东西的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然后猛烈往夫人的方向进攻过来。 新的惨叫,从夫人的嘴里发了出来。 身体摇晃似的朝横的方向移动。那不是有意识的行为,而是过度的恐惧和惊愕,让她的膝盖发软,差点摔倒。 这真是幸运。 咻!她耳边响起空气震动的声音,然后是地板被钝物打中的声音。 是这家伙! 夫人已经明白了! 是这家伙杀了他们。大八木所说的“双叶山的杀人鬼”——真的存在!真的! 那家伙把砍进地板里的凶器拔出来,慢慢地把视线往上移。夫人好像害怕的小孩子,边摇着头边往后退,手电筒也从颤抖的手上滑落到地板上。 她左手的手肘,好像碰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那是从屋梁上倒挂着的冲元的尸体。 她马上躲到尸体的后面。 那黑色的影子,再次高举右手扑了上来。夫人面临死亡的狂乱,用双手抓住肚破肠流的冲元的尸体,作为自己的盾牌。 往下劈过来的凶器,直接砍向肉盾上,咕咕响起了一个讨厌的声音,血和内脏的碎片飞溅了起来。 呕……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外面闪电又亮了一下。她看见了他把手捂住脸,巨大的身体往后退了几步。飞溅起来的血,好像喷进了那家伙的眼里。

04

“刚才你没听见什么类似悲鸣的声音么?” 茜把视线边望向黑暗的窗户,并用胆怯的声音说道。 “唔?” 麻宫正想把纸杯里剩下的冷咖啡喝下去,却被茜的话止住。于是他看着茜,然后仔细地聆听,但是只听见狂乱吹着的风声和不断打在屋顶的雨声,还有就是刚响过的雷声的余韵。 “是你多心了吧!” 虽然这么说着,而且试着微笑表示没事,其实是有些勉强的。 “我舍呢么也没听见!” “真的么?” “真的!” 但是茜还是很不安地吧脸靠近窗边,努力地靠近玻璃看。虽然这么做,但外面漆黑一片,扔看不见任何东西。 “换新的咖啡吧!麻宫。” 离开窗户后,她用双手把自己穿着奶油色上衣的身体,紧紧地环抱着,而且轻微颤抖着。 “喔!好啊!” 点了点头之后,麻宫问的:“你冷么?” “喔!没事” “可是……” “大概肚子也饿了吧!” “不!呃,不过……是有一点。” “都已经八点半了!有一点饼干,要吃吗?” 边喝着热热的咖啡,边咬着茜拿来的饼干。是有一点饿了,但比这个更强烈的感觉是胃的四周很不舒服,所以也不太吃得下。 麻宫这时候又想,非得找些话题来说不可。 出去的五个人都没有回来。刚刚矶部夫人又在这大风雨下跑到外面去,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她的心里一定害怕的不得了吧! 得说些什么鼓舞她一下,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应该找一个和现在的事态完全无关的话题,好让他忘记这些?或是勇敢地向前看,对自己现在卷入的事情做一个检视? “麻宫!” 打破这沉默的是茜。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注视着在桌子上摇晃着的灯光,以非常认真的声音说着。 “刚才夫人从这里出去时,我也感觉到了。记得吗?傍晚时,冲元一度回来之后,又要出去时,我也说过啊!” 麻宫只是无言的点点头。 “是不是所谓的预感,突然心里好像有什么在动……不行!不可以去!会发生不好的事……然后,像山中的回音般的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回转着。这种感觉……你知道吗?麻宫。” “这……” 麻宫歪着脑袋,用手搔着头。 “我在这方面很迟钝” “那……你相信预感这种事吗?” 重复询问问题的茜,表情真的非常认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谓的预感……是和灵感一样的吗?” “有点不一样。不过……应该说很像吧!” “班上的女同学们常在讨论呢!什么看到灵啦、被绑住动弹不得啦、还有‘丘比特’之类的,一些奇怪的占卜” “丘比特……你是说‘爱神’的事……” “这些事,听起来难免有些无聊。电视上的特别节目里的心灵特集、幽浮什么的,我也都觉得很胡闹,但是同学却很有很多人相信。傍晚洲藤先生所说的,和这个又不一样了。总之,我赞成矶部老师的意见,在这世界上,我们所不知道的、我们的常识所无法理解的东西,应该还有很多……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说明才好。” “不……我明白……你要说的……” 茜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然后轻轻摇摇头。 “你听,但是不可以笑喔!我呢!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灵感或什么超能力,但是昨天来到这里以后,感觉真的很奇怪。从昨晚的营火晚会开始,没有终止过。”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明。就是……我们的言语、行为……每一个动态,好像都被一个很大的、奇怪的力量所影响着。” 她想办法把自己心里得到的讯息,以言语表达出来。但是麻宫还是迷迷糊糊的,无法意会。 “当大八木先生开始说那个故事的时……” “那故事?是指‘杀人鬼’?” “嗯!”茜点点头 “我强烈的感觉到……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所以,那时我觉得不想听,也觉得那是个不可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话题。” 麻宫想起了那个时候——当大八木一把话说完时——她所发出的短短的呻吟。 他说不可以,突然像要大声喊出来一样。 “我当时只想到了‘不可以’,这个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回转着,但正是这个时候,木炭突然爆裂,火星飞了起来。” 她的眼光落在还缠在右手食指的绷带。 “麻宫。” 他胆怯的抬起眼光,说道。 “你认为呢?那个故事……大八木先生说的……那个故事……” “那个……是胡说的,怎么可能。”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茜!难道你相信那个像恐怖电影里的杀人鬼,真的住在这个山里?” “我不知道!” 茜低下惨白的脸。 “可是……麻宫,刚才你对夫人说的事——大家都没有回来,只是一场恶作剧的事情——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吧!” “那个是……” “为了挽留夫人,你只是在找借口吧!” “应该是吧!” “再怎么说,这么过分的恶作剧,是不会有的吧” “但不表示,这都是杀人鬼做的喔。” 麻宫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 “首先,我觉得大八木先生的故事,实在是太胡扯了。洲藤先生当时笑了,我的感觉和他的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这样的东西不可能存在的?” “怎么说,那是太荒谬的说法了,什么鬼东西的后代、战争时代军方的秘密研究所……简直是乱七八糟!” “也许吧!” 茜勉强的在僵硬的表情上抹上一丝笑容,微微点点头,然后像是要取点暖意似的,用双手握着到了咖啡的纸杯子。 “也许吧!” (啊……这张脸……) 麻宫寻找着那一家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气血虚弱,白皙的肌肤。带一点褐色的长直发,细瘦而有点倦怠的脸颊总是低垂着,而睫毛永远都像在颤动似的眨着。 他的表情,还有“由美”这个小名。 现在只有在留下来的照片中才看得到她的微笑,那个曾是他非常重要的人——此刻,麻宫仿佛又看见了。 昨天,集合时第一次看到茜,然后又听见夫人叫他“由美”;就在那一刹那,真的只是极短的片刻,她对他而言,已经成了“特别的人”。 (如果是为了她……) 麻宫没办法接触再度来访的沉默,只是心里低语着。 不论发生什么事——对了,就算“杀人鬼”真的存在,我也一定要保护这个人。 (我一定要……) 他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在口中反复着。 (我一定要……保护这个人。)

05

从贮存小屋里跑出来,矶部夫人在暴风雨中用尽所有的力气,努力的跑。 风把登山背心帽子吹落了。从侧面打过来的强烈雨势,打得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然而,在遗失了手电筒之后,极深极深的黑暗覆盖了他的视野。 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找到了山中小屋从窗户偷出来的灯光。 他朝着这个方向奔去,但是,才跑了几公尺,就被泥泞给滑了脚,跌倒在地上。 “救命啊!” 喊叫声全部被激烈的雨声淹没了。 “救命啊!老公!” 不管她怎么叫喊,她的先生也意见不在这个人世了。刚才才亲眼目睹那个被砍下来的首级,但是她心中仍然描绘着这十多年来她所熟悉的丈夫的模样,然后忍不住要对这个形象求救。 “老公……” 对他的死(我们是很特别的夫妇)她怎么也不愿意去承认。(很特别的……) 她咬到飞进嘴里来的泥泞,舌头所感觉到的苦味。他觉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她也曾经尝过同样的味道,在同样的一种心情下…… 她忍着痛,憋住气很快的翻个身,试着再次站起来。她把手按在满是水的地面上,用力让身体挺起来。 闪电快速的奔驰而过。在森林中瞬间的亮光,是他看见了就在鼻尖处的东西。 红色的衣服。 他首先理解到的,就是这一点。 弄得很(233留着空等会问问)的红色夹克。 这不是洲藤先生昨天穿的衣服吗?这么说……这里的东西……刚才那软绵绵的东西? 是洲藤的尸体!他是在这个地方被那家伙给杀死的。他在这里遇害,然后头部被锐利的凶器斩了下来。 已经开始腐烂的尸臭,扑鼻而来。对对于这个非现实似的恐怖,她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莫名其妙的发出叫喊声,然后试着让自己再站起来。结果又滑了一跤,整个屁股坐进了泥沼中。 再如何努力的想站起来,也是白费力气。那些黑色的泥土,似乎带有意识似的,紧紧地缠住她的脚,把她的身体往下拉。这样下去,他将会滑落到黑暗死亡的深渊 啊!对了……,到这一刻他才察觉。 泥巴的味道,下不停的雨,还有红色的衣服——这不都和那天一样吗?那一天——也就是两年前七月的那一个下雨天一样…… “……智史。” 颤抖的嘴唇低吟着这个名字。 “啊……” 这是这两年来,她她决心不让自己想起的事。那个下雨得午后、那个孩子,智史死了,那个…… “智史……” 背后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了。虽然她模糊的意识到这个事实,但却依然动也不动地跌坐在那里。 杀人鬼发现昨天被他杀死的第三位男人的前面,坐着的猎物的背影,就把右手握着的斧头砍进身体最近的树干上。他这么做,无非是他判断这个猎物已经逃跑或提抗的力量了。 他慢慢接近她,然后把双手伸向她那软趴趴的肩膀。 已经失去力气,活像橡皮娃娃的身体,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起来,然后勉强她面对自己站起来。 他把双手架在他的喉咙上,就这样一口气把她身体提到半空中。 被这个非人的怪力把自己像活上吊似的架起来,矶部夫人真希望能快点终止呼吸,于是急的让手脚乱扯起来…… (快杀了我吧!) 他一反刚才的恐怖与害怕,应该说是很积极的求死兴趣,存在她的心里。 快点杀了我。 快点。 如果就这样被这个可怕的男人杀死,是最好的。我——我已经……是啊!快点! 两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一直存在她的脑海里。现在如果能够这样死去,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救赎。 知道今天,他都一直很努力的忘记这件事。和丈夫交谈时、和住在附近的姊姊、姊夫聊天时,只要提到和智史死有关的情形,他都一律表现出自己全然忘记的表情。他强烈地告诉自己……那件事和我无关,不是我的错…… 没错,就是那样。 逐渐薄弱的意识,让他把长时间以来压抑的罪恶感,全部倾吐出来。 是我把那孩子害死的。就是我……所以、所以…… 那一天下午以后开始下起了大雨,是一场相当大的雨。 骑着脚踏车到超市买东西的她,等不得雨停下就上路回家。左手撑着伞,右手握着车把,在雨中慌忙行驶。 但是—— 就在一个视野不好的转角处,因为伞的前方遮住了视线,她就和在红砖道上奔跑而来的孩子撞个正着。很巧的,那孩子正是智史。 脚踏车整个倒在道路旁,也没什么大伤。手肘、膝盖撞到地面时的疼痛,还不如脸颊贴在水泥地面时的冰冷感觉,以及飞进口中的泥土的苦味来得记忆鲜明 被脚踏车撞到的智史,尽然弹跳出去滚落在马路上。他当时身上穿的是红色衬衫。这时正好有一辆车子开过来,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那个横躺在地面上的小小的身躯…… 被紧急送到医院的智史,还等不及父亲来到,就已经断气了。他也赶到医院里,但是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她如何能表白那孩子被车子压死,是自己的过错呢? 所幸的是——这种说法是不是正确的——开车的人并没有意识到在车祸之前在路边所发生的事,而马路上也没有其他的行人。 于是,她告诉自己(不知道什么符号)事故的真正经过,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说。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声音,并且企图把那天的真相全部忘记。 是我害死那个孩子的! 当他的手脚动作变得迟钝,意识也开始丧失的那一刻,加诸喉咙的同感突然消失了。身体软绵绵的浮在半空中,然后突然一骨碌地往地面掉。 为什么? 脖子被接松后,开始咳嗽起来,矶部夫人也在黑暗中打开了模糊的视线。 为什么把手松开了?为什么不一口气让我死呢? 杀人鬼俯视着倒在地面的猎物的动静。 太轻易把她弄死的话,就不好玩了。 这就是他极为单纯的一种疯狂的思考模式。 他纠起发出痛苦的喘息声的女人的头发粗鲁的把她拉扯起来,接着用他那两个巨大的手掌,紧紧地夹住女人的面部,再度举向空中。 女人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头两侧的压力慢慢增强,她的手脚而开始乱挥动起来。在空中乱踢的膝盖,好几次都提到杀人鬼的肚子。但这力量对杀人鬼来说,是及不同也不痒的。 呼吸还来不及调整好,马上又加上来的新的痛苦。夫人发出像野兽般的低吟他的头骨已经到快被碾碎的边缘,脑受到压迫,视线也从黑暗慢慢地转为乳白。 这次一定会死的! 在意识模糊中,她看见了那天在医院里所看见的智史的脸。 这是害死那孩子的惩罚。对杀死那孩子的我,应有的惩罚。 巨大的双手依然挤压着她的头。杀人鬼伸长两只母指,朝她空虚的双眼,把指尖压了进去。 眼球被挤压,鲜血流出来了。女人口中泄漏出来的呻吟,转变成凄惨的叫声。 后以一个很大的力量,将猎物抛向前方。 树木的枝叶被喀喀的压断,夫人的身体往空中飞去。身体撞上一个大树,正好挂在树干叉开的中央。 身体趴夹在树干间的猎物,口中依然持续低声呻吟着。还没有断气。 看到这种情况,杀人鬼决定继续他的凌辱。 他把手伸向她的头部,用力按住她的太阳穴。 学不断从被弄破的眼睛里流出来,和雨水一同流向地面。呻吟的声音已经转变成喀喀的牙齿声。软趴趴的垂挂在前面的手腕,突然大幅度往上弹起来,然后又痉挛地往下垂。 杀人鬼还是毫不留情继续压迫她的头盖骨,同时把他的头向右边扭转。 嘎的一声,脖子的骨头发出了响声。 手臂突然大幅度地往上弹起指尖弯曲成钩状钩状,手掌空卷了起来。 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的杀人鬼完全释放,始终未曾发挥彻底的力量。 一个沉钝的声音响起,猎物的脖子被做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扭曲。流满可血的眼窝,垂着长舌头的嘴朝上方时——这一刹那,由于之前加注太阳穴的力量,是的头盖骨因而破裂。 啪喳一声,像装满了水的水球破裂了一样,骨头迸裂了,裂痕的地方则流出了鲜血和脑浆从树干上取出斧头,杀人鬼例行公事似的,把气绝的猎物的头砍了下来。 把新砍下来的头,以及新沾上血的斧头,分别拎在手上,他走出了森林。 风雨依然很大。黑夜不但不是不利的条件,相反的应该说是有利点。 暴风雨不足一横橙阻碍他行动的因素,反而是鼓舞他那贪婪杀意的动力。填满了所有空间的黑暗,绝不是阻挠他实力的障碍,反而是提供他伪装的衣裳。 他缓慢走过黑暗,朝山间小屋前进。 窗户透露着微弱灯光。他走进窗户遍,屏息住往里头窥视。 他看见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两个人的体形都算小,而且都一副柔弱无力的感觉。 只要可能的话,他是会避开同时攻击两个人。分开来一个个杀死,是他嗦期待的。因为他想慢慢的花时间来凌辱他们。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就很难享受那种乐趣了。 再等一下把,说不定又会有人从小屋里走出。 毫不经意地看一眼他刚才才获得的猎物,他这么想着。 任然是一个人也没回来,连出去找他们矶部夫人也没有回来。 让夜里的山不断悲鸣的是狂乱吹袭的暴风雨。茜和麻宫这两个被留下来的人,所能谈论的言语越来越少了。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已经九点了!” 麻宫边把灯笼里变短的蜡烛重新换上,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如果累了,就躺下来吧!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反正我会一直醒着的。” 她头也没抬,只是安静地左右摇摇头。 “茜” “什么?” “不会有事的,他们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麻宫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已经起不起任何安慰效果的台词了。 “等雨小一点,一定会的……” 茜只是无力地摇着头。 “如果……还是没有人回来,我就出去。” “出去” “去找救援啊!走到山脚下的村庄,对了,或者爬过这座山。” “不可以” 茜突然发出很大的声音,打断麻宫的话。 “不可以!不可以离开这里……如果真的这么做,连你也……” “放心吧!我还算是有体力的。小学时候我还参加过童子军呢!”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呃。” 他看见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珠,麻宫不知该若何是好。 “呃……呃……” “不可以分散来,绝对不可以……” 她边用手指去擦快要掉下来的泪珠,再度垂下视线,低声说。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很奇怪!” 他第一次听见她这么脆弱的声音。 “我们……有谁在看着我们!一直在看着我们!” “你说什么?” 麻宫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种……。这实在……” “你想说是我多心是吗?不是的……” 她双手合掌,做出祈祷的样子。 “我害怕得说你不出话来。刚才那边的外面……” 说着,把眼光投向门旁边的窗户。 “有东西在动,一个像人影的很大的黑色的东西。” “真……真的吗?” “虽然只是一下子,但我真的看见了。” “不是我映在玻璃上面的影子吧!” “不!不是那样的。” “可是……” 她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黑色的大影子——和在矶部夫人出去之前,她所看见的那个影子是同一个吗? “我去看看!”麻宫说着。 “我稍微出去一下,看看房子的四周。” “不行!” “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不可以出去,拜托!” 她抖动着睫毛,正视着麻宫。 “你听着,麻宫,这个山里也许真的有……像大八木先生所说的‘杀人鬼’我刚才看见的可能就是他,你现在出去,只会被杀。” “怎么可能!” “就算我求你,请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她的眼睛睁正视着他,但眼神却不知飞往什么不知名的地方。他这时的确是这么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把这个夜层层包围的黑暗彼方,在那里潜藏着什么…… “好吧!” 他边点头,边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朝放行李的角落走过去。昨晚为了营火晚会的柴火而使用的柴刀,就靠着墙壁站立着。他把刀拿起来,轻轻挥了一下。接着他又朝入口的地方走过去,把门栓放下来。 对他现在的举动,茜有几分惊讶的看着。麻宫则以很真挚的眼神来回答茜。 (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做由美子,大家都叫她“由美”,她年轻而且美丽,更重要的是她永远都很温柔。她就是麻宫的母亲。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是麻宫升上小学二年级的那个春天。 年轻的母亲带着两个儿子,和感情很要好的堂兄弟夫妇一起搭船旅游。那是一个春天海洋的快乐之旅,孩子们与兴奋得不得了,母亲们则是充满幸福的表情。但是…… 突然袭击船身的撞击——简直叫人无法相信的冲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去理解的时间都没有。船身已经严重倾斜,开始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随之而来的混乱,几乎只是断断续续的片段记忆。但是紧抓着浮在海面上的救生艇,大声呼喊着母亲的名字的一幕,缺总是那么鲜明。然后,在不远处的海面,让两个孩子先逃生的母亲那白皙的手,在不规则的挥动下所溅起的水花中,慢慢地看不见了。这残酷的景象也清晰如在眼前。 什么也做不到。 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做不到。我和哥哥两个人,只能像婴儿一样大声地哭,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沉入海里。 (所以……) (所以……) “那家伙——如果真的存在,而且攻击过来的话……” 他盯着投影母亲影子的那个“重要的人”的脸,麻宫很清楚的说着。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对这样的话,她到底听进去去多少?只见她故意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向他道谢。 “谢谢你,麻宫。你真是体贴的人。” “不是的,我只是……” 啊……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真的好么?趁这种忧心害怕的时候,来打动女人,该不会被她以为我是个卑微的男人把! 感觉呼吸非常困难,体内的血更像是要沸腾似的,被这种不会有过的迷感所困扰。麻宫好不容易 麻宫才让动摇的心有了一个归向。 “我……对茜……” 很喜欢。 他这么说了,但不巧在这时打下来的隆隆雷声,缺盖过了他的声音。这句话是不是已经确实的传到茜的耳朵,他一点也不知道。 茜以吓到的眼光,朝麻宫看去。红得像火一样的脸,立刻低垂了下来。在雷声的低沉尾音慢慢拖拉的过程,哪长长的沉默叫人不知所措。 “谢谢!” 她的唇还是动了。 “谢谢你!” 已经过了午夜二点。 已经等了很久了。 但是,剩下的这两只猎物,缺完全没有要出小屋的样子。 这就是没办法了。 他决定采取行动了。 茜和麻宫两个都坐在桌旁,沉重地垂下脸,就这样假寐着。在长时间的紧张下,真的累坏了,边警惕自己不可以睡着,缺还是忍不住睡着了,但只是浅而不安定的睡眠。 碰!一个很剧烈的声音响起。 不是雷鸣,而是玻璃窗破掉的声音。 两个人同时惊醒,随着口中发出的声音一起从桌边站了起来、 “啊!” “哇……” 他们同事大叫。 门旁边的哪一个窗户,好几片玻璃全部粉碎了。忽然,在窗户底下的地板上,丢进了两个东西。 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茜惊叫了起来。她双手蒙住脸,一直往后退到桌子的边上。这时候的麻宫,一时忘了赶快奔向她的身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瞪目结舌。 大破窗户飞进来的,正是他们一直在等候归来的伙伴的、残忍而完全变了型、被砍割下来的两个首级。 “啊……啊……” 麻宫吞了一大口的口水,努力让自己从过度的惊吓中镇定下来。他试着走近那两个首级。 两个头都是脸部朝上,而且都是沾满了血。早微弱的灯光下,血的颜色显得格外的黑。 他们脸上深深刻书着临死前所面临的恐怖和苦痛。正因为这种极端的情绪,面貌变得十分丑陋,好不容易才得以分辨出是谁所有。 一个是冲元的。 肥满圆润的脸,现在却像纸粘土一样的苍白。眼球被挖掉,左眼眼窝凝聚着黑红色血块,右眼则像要破裂掉一样张得大大的。嘴里则好像结结实实地塞着什么东西,脸肿胀得很厉害。从唇间可以看见粘腻像是肉片的东西。 另一个是矶部夫人,她的样子看起来更凄惨。 两个眼睛都被弄破了。有一点胖的脸的轮廓,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样子。而且不是局部性的,是整个脸部都被挤压,歪斜得不成形。看起来是头骨的部分,被什么不寻常的力量所压扁。 “大可怕!”恐怖和晕眩、还有恶心,三种感受同时涌上。 “太过分了!” 风雨从打破的窗户吹进来的,把麻宫打湿了。他边拿手捂住嘴,边往后退。 这时…… 碰!这次响起的声音,是从们那边来的。 这次茜叫得比刚才还要尖锐、还要久。 “麻宫!”她大声叫喊着。 “果然有啊!真的有啊!杀人的家伙!” 上了栓的门嘎嘎地响不停。 “他来了!他杀了大家,现在要来杀我们了。” 会不会是伙伴回来的想法,完全不在浮现脑际。 把这两个人头丢进来的人,现在正用力敲打这个小木屋的门,想要闯进来。情形明显了。 用这种残酷的手法来杀人的人,绝对不会是他们成员中的任何一个——是“双叶山的杀人鬼”。 茜说的没有错,大八木所说的住在山里的恶魔,确实存在。 麻宫跑向桌子边,把刚才丢在上面的柴刀握在手上。 “快躲起来!” 他使出了所有的勇气,命令茜这么做。 “他如果进来,我就……” 门在这个时候,发出沉重地声音,不是门栓脱落了,那个沉重地撞击声…… 就在麻宫拿起柴刀往后看的同时,碰得一声,厚木门的中央被撞出了一个大洞。 那家伙手上好像拿着斧头或什么之类的东西。他正想用力敲坏门。 连续的撞声,洞从指的方向裂开了,黑色的刀刃侵蚀着木板的摸样清楚可见。 “不要进来!” 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音。麻宫使尽所有的愤怒,化作他的声音 “不要进来!” 从慢慢变大的洞哪端,伸进来一只手。那是一只几乎是少年的两倍大的手。上面是泥土或是血,整个黏哒哒的让人分不清他皮屑的颜色。 “不要过来!” 再叫了一声,麻宫举起了手中的柴刀,往门的方向冲了过去,为了把门栓打开,而在木板内侧摸索的手——麻宫就朝着这只手用力砍了下去。 呜…… 从们的那一边传来了很低沉的叫声。好像野兽的咆哮,又有一点像雷鸣,一点也感觉不到那是人该有的声音。 到底让他受了多大的伤害,没办法知道。但是刚才伸进来的手,地板和麻宫的衣服上留下血迹,然后从洞口缩了回去。 “麻宫!” 卷缩在桌子后面的茜,用颤抖的声音叫他。麻宫转了身,跑回茜的身边。 “趁现在赶快跑吧!” 他的声音也在发抖。 “从那边的窗户溜到外面。” “可是……” “他不是普通的杀人犯啊!” 茜说着,看了地上的两个首级。 “你说的没错,大家都被那家伙杀死了,如果我们留在这里,等一下也是……” 茜的脸色发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应该怎么做才好?” “反正,一定得逃走才行!” “可是……可是……” “总比呆在这里好!不快一点的话……等一下他如果从窗子跳进来,真的就来不及了。” “知道了” 茜总算知道点头了,但这是她又突然想到似的。 “那个窗子,打不开啊!” “用椅子把它敲坏!” “喔!” “快穿上登山夹克,还有手电筒也要带着。” 说着,麻宫马上走到行李边,把她的背包丢给她,然后快速地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蓝色的夹克和手电筒。 “我没带手电筒啊!” “拿我的去!” “你怎么办?” “别管了,快穿上夹克!” 好像故意要打断他们的话似的,又响起了碰碰的声音,小屋也听声摇动着。那家伙又拿起斧头开始砍门了。 他回到了桌子旁边,把手电筒交给茜,然后很快的拿起一只小凳子,朝后面的一个窗子用力丢了过去。窗上的玻璃响起了很大的玻璃破裂声。 他拿起柴刀,把断掉的木框和玻璃清除干净。 “来!快点!” 麻宫再度催促茜。 “说不定他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快!” 守护着身穿红色夹克的茜,玩外面黑暗的世界跳去,麻宫也很快的穿上了雨衣。 “麻宫!”茜在外面喊着。 “怎么了?快点啊!” “马上来!” 他边回答,边把柴刀夹在腋下。正想把手扳住窗边,这是神后响起了一个很剧烈的倒塌声。 他回头。 被雨淋透,仿佛把整个夜的黑暗缠在身上似的,一个又黑又大的影子,现在把门踢倒,正朝小屋里飞奔而来。 “快跑!”麻宫对茜喊着。 (我一定要保护她。) “我在这里挡他一阵子,快趁这个时间跑吧!” (我一定要……保护她……) 在暴风雨的山中,少年的心中,突然变成了七年前春天的海洋。 杀人鬼的影子慢慢地接近过来了,麻宫从腋下取出柴刀,身子蹲低,用两手握着。 麻宫内向、安静,从来不和人打过架,也没有学过剑道或柔道。面对一个这么庞大的对手,应该怎么和他作战,他心里完全不知道。 但是现在,面对一个不明就里的杀意,他一定要保护茜,哪怕只是一分钟或一秒钟,他也一定要阻止这家伙。 “麻宫!”茜在窗户外面喊着 “快点出来!” “你快跑!” 他连头也不回,直盯着前方,大声回答茜。 “求求你,快点跑!” 是不是蜡烛的心倒下去了?灯笼里的蜡烛好像快要熄灭了,就好像那家伙把所有的黑暗带进来似的,光亮从空间中退去。 杀人鬼的影子,在微弱的昏暗中,慢慢地逼近过来。 他的体格和职业摔跤手差不多,右手上拎着一只大斧头,雨滴从他身上滑落在地板上。身上穿着什么衣服?脸长得什么样子?太暗了根本看不清楚。 握着斧头的右手,迅速的往地上举起,刚才麻宫把他弄伤的部分,好像已经不痛不痒了。 “住手!” 麻宫已经克服了恐怖,整顿自己的心态,很生气的吼着。 “不要过来!” 那一刹那,对方真的停住了。 这个以非人的残酷手段杀害冲元和矶部夫人的凶手,怎么看都无法相信他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透过谈话去解决危机是不敢想的期盼,但他还是抱着一线的希望,又一次开口了。 “你!到底是谁啊?” 杀人鬼的脚步往前进了一步。 “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他似乎有点踌躇。 微弱而且摇晃不定的烛火,轻抚着被黑暗所包围的杀人鬼的脸。闪烁、放射着冷光、异常充血的两眼,似乎在瞬间闪动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杀死大家?” 麻宫的声音带着害怕的颤抖。 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现在的看到的眼睛,绝不是人类的眼睛。那是对血腥饥渴的野兽的眼睛。如果一定要说是人类的眼,那么可能是世界上最庞大、被疯狂所侵蚀的眼。 轰隆隆! 屋顶上又轰起了一个雷声,杀人鬼的巨大身体和这个节奏相配合,更逼近了。 “呀!” 发出腹部凝聚的吼声,麻宫挥起了他的柴刀,朝逼近而来的对方的胸部砍了下去。 杀人鬼的左手很自然地动着。那是一个好像要赶走一直缠绕着自己的小虫似的动作。他只是轻轻地一挥,少年弱小的身体却已被抛丢了出去。 少年滚落在地上,背部撞上桌子的脚,唯一的武器——柴刀也从手中滑落,而掉在杀人鬼的脚下。 两只手的手肘疼痛得像被棍子打到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虽然心里有准备,但这样的差距,简直就像婴儿在和大人打架一样啊! 他喘着气,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了起来。这时,有个东西滚到了眼前。 那是一个蓝色圆筒形的东西——时携带用的瓦斯罐。刚才是放在桌上的,因为现在自己撞到桌角,所以才滚了下来。 这种节骨眼上,有总比没有好,于是他伸手去拿。 杀人鬼那粗壮的脚,让地板跟着震动起来。他再度举起斧头,朝这里砍了过来。 麻宫拿着瓦斯罐,往斜后方退,滚向小屋的最角落。大的黑影也追着他,慢慢地改变方向。 别慌!慌张是无济于事的。 他在内心里,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伸手摸索着牛仔裤前面的口袋。 打火机该在的啊!一定会用到,特地放在这里的啊! 有了! 他用左手取出打火机点火,右手把瓦斯的盖子打开。瓦斯马上发出嘶嘶的声音喷了出来,就在这同时,蓝色的火焰也燃烧了起来。 他把火开到最大,并且往前方燃烧,让自己的背靠着墙站了起来。 已经毕竟到眼前的杀人鬼,突然被这向他烧来的光和热阻止了前进,并发出低沉的呻吟。他举起手架在脸前,然后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来的畏缩。 麻宫心想也许行的通吧! 如果可以用这个火,让这家伙的衣服烧起来的话…… 但是…… 从大雨水中来的他,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这么小的火,恐怕是…… 对了!头部。 麻宫立刻想了起来。 头发的话,再怎么湿,也是忍受不了这一点火的。 但是,要怎么做呢? 对方是个高大的家伙,而麻宫又是个小个子的,他的头高出自己几十公分啊!此外,他有惊人的怪力,手上又有斧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火靠近他的头发呢? 总有什么方法吧! 麻宫把瓦斯的火投向杀人鬼的脸部。 啊! 咆哮声震撼了小屋。 火焰直接打中了杀人鬼的脸。 杀人鬼丢下了斧头,两手捣住脸,重心整个往后方倾斜,单脚跪在地上。这个‘栖息在山上’的人,或许对‘热’不具有免疫力吧! 麻宫把握住这瞬间的机会。 他马上跑向滚落在地上,还继续吐着火舌的瓦斯罐。一拿起来就朝还捂住脸、头朝下的杀人鬼的大波浪长发点火。 像野兽般的吼声,再度震撼着小屋。 头发就要烧焦了,但可能是因为太湿了,火舌并没有顺利的蔓延。他乱挥动着粗大的手臂。麻宫毫不容易躲开了这些,闪躲到杀人鬼的身后,把瓦斯罐从他敞开的领口丢进衣服里。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 他像发狂似地吼叫着,然后在地板上滚转着。皮肤被火烧灼后的强烈臭气,在微暗的小屋里飘着。麻宫迅速地从背后已经破坏了的门冲出去。 茜应该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了吧!没事了吧!所以我也…… 戴上蓝色夹克上的帽子,奔跑在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中。就在这时…… “麻宫!” 从大雨中,突然传来了呼喊声。 “咦?” 麻宫吓了一跳,两脚就踏进水洼里,站在原地努力地往四周张望。 就在斜前方,一道微弱的光线朝这里照过来。 “麻宫!” 和光线同时抛过来的声音。 “麻宫!啊!你平安无事?” 她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正是穿着红色夹克的茜。 “为什么没跑走呢?” “我一个人跑……我做不到啊!”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啊!” “对不起!可是……快!那家伙一定还会在追过来的。” 麻宫瞄了一眼刚才跑出来的方向。 灯笼的火已经熄灭了,无法窥视里面的情况。而且风雨声太大,也没办法知道那家伙时候还像刚才那样在痛苦翻滚。 “快!” 茜抓起了麻宫的手。 “趁现在,快逃吧!” 在冰冷的雨水中,所感觉到的茜的手,比小时候记忆中母亲的手还要来的温暖。

11

两个人的手紧握着,在暴风雨中奔驰。 雨势是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地面已经是一片泥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唯一仰赖的只有一个灯光微弱的手电筒。 数不清多少次在雨中滑倒。一个人跌倒了,另一个人就把他拉起来。两个人一起跌到了,就一起合力站起来。反正他们就只能朝着脚所朝向的方向不断的前进。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或许他们只是在原地一直打转也说不定。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发现了一条通往森林里的道路。他们边闪躲着在天空隆隆作响的雷声,一味地朝那条路走去。这条路通往哪里,茜当然不知道,而麻宫也不知道。 这是条很窄的小路。 籍着头顶上枝叶的掩护,猛撞击过来的风雨,似乎比较收敛了一些。但是固执的泥泞好像故意要阻扰他们的脚步。 又走了一会儿,小路变成相当险徒的上坡路,麻宫才意识到这应该是通往山脊的道路。昨天下午矶部老师说要去找大八木时,分路进去的道路。 如果可能,他当然希望能往下山的方向,但也不能从这里退回去。因为那个疯子般的大男人,说不定就在什么地方等着呢! 小路变得更窄了。两个人要并肩前进是有一些困难。于是麻宫走在前面,一手拿手电筒照路,另一只手则拉着茜。 这陡峭的坡道简直就像是蜂拥而下的浊水河道。森林的嘈杂听起来真像瀑布的声音。泥水留着,地面也变得脆弱,每走几步,路面就崩倒下来。 “等一下。” 茜很难过的喘着气。 “我……已经不行了……” “加油!” 麻宫用力握住茜的手。 “只差一点点了!” 什么“只差一点点了!”麻宫自己也不知道。但不这么说来激励茜和自己的话,他觉得会被这个泥水吞噬了,再也不会爬上来的力气了。 “再加点油!如果那家伙没追上来,我们就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所以……茜!一定要再加点油。” 刚才在小屋被杀人鬼用力一扫撞到的背部,此刻感觉非常的疼痛。他咬紧牙关,忍受着。 “我……我……” 茜的声音轻微的抖动着。站在那里连动也不动一下。 “麻宫……我……” “走不动了吗?” 他把手电筒的灯光朝她的脸上照去。身穿红色夹克的她,因为害怕到极点,唇不停的上下发抖。 “茜!” “喔!” 那睁得很大的眼睛,无声的移向麻宫的脸上,然后又转向更前方的黑暗中。 “在哪里。” 茜的喉咙痉挛似的,突然叫了出来。 “那个家伙!” “唔?” 吓了一跳,麻宫赶快把手电筒照向前方。 “怎么会?” 就在数尺的前方,一个巨大的黑影耸立在哪里。 他像一只大熊似的,两手展开。右手上握着斧头,他哪凶恶而且尖锐的眼神,仿佛划破了森林里的吵杂,朝他们射来。 “这……” 他竟然抢在我们之前。 他们连想逃走或移动身体的时间都没有,杀人鬼就已经跳了出来。 “啊!” 麻宫放射性地蹲下了身体。这是茜尖锐的悲鸣刺进了他的耳里。 在黑暗中劈砍而下的斧头,擦伤了麻宫的左肩,然后击向地面,地上的泥泞也因而飞溅了起来。而一口气跳下来的杀人鬼,肚子正好撞上了麻宫的头部。 握住茜的右手松开了,左手中的手电筒也被弹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失去平衡,跌撞在一起,倒了下来。 “麻宫!” 他听见茜在叫喊。 “麻宫!” 结果他们倒下的地面,整个松垮了。他们被泥泞连推带滑,顺着坡道的斜面滑了下来。 趴着的麻宫,两手往前伸直支撑着,想要让身体站起来,当左手却被办法如心所愿的使力。 好像火烧一样的疼痛感,虽然只是擦过,恐怕所受的伤也不小。 杀人鬼的身体就在麻宫的脚下。那家伙也因泥泞而跌倒趴了下来。但他似乎没有受一点伤害,反而以无比惊人的力量抓住了麻宫的脚。 他努力踩踏,想办法要挣脱掉。 但这时的地面还是继续在松软崩坏,手指怎么去抓住泥巴,却一点也没有阻挡的作用。 “麻宫!” 茜哭喊的声音,就在前方。 “麻宫!” “啊!茜!” 闪电之后,几乎会让人窒息的雷声随即降了下来。脸往上看,大约就在一公尺的前方,他看见了茜两膝跪地,手朝他的方向伸来的模样。 “麻宫!” 是茜惨叫的声音。 “茜!” 麻宫不顾一切的把右手伸向前方。茜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已经再站起来的杀人鬼,从背后压了上来一个泥人般的巨大身体,像要麻宫把那脆弱的胸部压碎似的。 “茜!” 坐在少年背上的杀人鬼,重新握好凶器,高高地举了起来。 闪电在一次划破了森林中的黑暗。在这青白色闪光中。 哪黑色的凶器,毫不留情的往下劈砍了下来。最重要的人(妈妈……),特别的人(茜……)砍得是紧握住茜的少年的右手。 麻宫和茜两个人的叫声重叠在一起。 斧头把少年的手腕轻易砍断了,喷出来的血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地面崩溃的深度变得更急了。就这样载着杀人鬼的身体,麻宫无反抗的往下面滑动。 “茜!” 他直往一个已经不可能往上攀爬的黑暗深渊坠落的时候,依然呼喊着她的名字。 “茜……茜……” 连锁3/狂气 什么? 他不断地问着。 这里是…… 我是…… 没有 4eba." >人能回答他。 他努力地想把自己从压挤团困的壳里挣脱出来。多么想让自己恢复原来的状况。 但是,不管他多么努力挣扎,哪硬壳依旧动也不动一下。相反的是以更大的力气把他绞得更紧。 反正是不可能反抗的。 于是他决定等候下一个针孔开启的瞬间,让自己已被挤压得不能再微弱的意识的触角,试着向外伸出。 终于—— 针孔出现了。强烈的闪光和轰声,一股脑儿地从哪里留了进来。 他把触角伸出去了。但中途…… 怎么回事? 一串刺耳的悲鸣传来。 是谁? 好像是不小心把手卷进了旋转地很快的电风扇里似的感觉。一个太过猛烈的冲击,触脚几乎要被粉碎似的。 是谁? 你是谁呢? 哪里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漩涡,那不是他的智慧所能理解的,是一个异常的、而且具有非凡能量的漩涡。 他慌忙地把触角收回来。他明白自己因某种恐惧而颤抖着。 那是.t>……什么? 能成为答案的bbr>..词句,他只能想到一句。 那就是‘疯狂’。 第四部

01

“茜……茜……” 少年的喊叫声逐渐被卷进黑暗中…… (麻宫!) (麻宫!) 茜整个人趴在泥泞中,张大着嘴巴,想要大声叫少年的名字,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打中了树枝和树叶后,往下低落的雨滴,无情地打在身上。夹克的帽子掉下来,长发也湿透了,蓬乱无比。 茜全身打个寒颤,再一次开了口。 麻宫,她的喉咙总算震动了。但这个声音却被雨声盖住了,连她自己的耳朵都没听见。 现在,眼前所发生的事使她全身发抖。 现在…… 她的右手还紧紧地握着麻宫的手,然而身穿黄色夹克的他的身影,却以不在手的延长线上,有的只是无所不在的黑暗。 她注视着眼下的黑暗空间,然后以自己的手握着他的手。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中的焦点突然丧失了!意识突然潜入内心,被引向某种噩梦之中。 (这是……) (这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声音像回音一样不断地响着。 那是升上中学时,茜经常被噩梦诅咒。 (到噩梦里……) (到噩梦里……) 半夜突然惊叫,把父母吵醒的情形,也时常发生。睁开了眼睛,头总算是疼的像在发烧。而且还能让听见心跳很急的声音。有时还眼里含着泪水,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所以,她是一个很难入睡的孩子。现在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做恶梦,但难以入睡的情况并没有多大的改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内心就开始主使者身体,对睡觉总存着一份恐惧。 噩梦。 最糟得是一直都是同一个噩梦。 为什么老是做哪一个梦?哪一个噩梦到底是什么呢? (那是?) (那是?)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那是‘经验’。 从前——在刚懂事的时候,自己本身所经验过的事,转变成噩梦的形态,一次又一次在内心里苏醒。 那不是一个很完整的记忆,只是以大概的情形,模糊地存在记忆中。详细的情况已经没办法很清楚的回忆起来。 那一天的那个经验——那个场面、颜色、声音和味道,本来,已经无法被牵引到意识的表层了,只是在内心最深最黑暗的一个角落里,继续喘息着。 那是……升上小学之前的事情。黄昏的时刻。 街道上还被夏天的炎热所占据。即使白昼渐渐变短了,也动摇不了暑热的某个初秋的傍晚。 白色上衣配着有吊带的裙子。黄色的帽子加上黄色的书包。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天从幼稚园回家的时间比平常都还晚。她踩着有些叫人担心的步伐,追赶着自己的影子。 她只有一个人。 天色开始变暗,暑热的空气中飘荡着很香的夕阳的味道。 小小的心脏怦怦地跳着,低垂而斜照的红色光线在身后照耀。她奔跑着,仿佛想逃离似的。 想快点回家! 并不是挂念父母是不是正在担心自己,而是逐渐逼近自己的昏暗的气息,让它幼小的心灵感到畏惧。 已经可以看见平交道了。那不是车辆可以通行的宽度,只是一个行人专属的小平交道。 她一点也不喜欢平交道这种东西。 冷不防就要响起的警示器的铃声,像极了凶暴的怪物的笑声。看起来很讨厌,很恶毒的黄黑色条纹的栅栏,看起来好像是要捕抓自己的怪物的触角。但是,最最无法忍受的,还是那个好像毁坏全世界的那个轰隆声、地动和疾风。 光是想象,就已经让人想拔腿快逃了。 很小心地,像害怕吵醒沉睡的怪物似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很快地已经快要过第一个平交道了。 十公尺不到的前方,还有另外一个平交道,在这个地方,上行和下行的电车轨道是分开的,各有独立的警示器和栅栏。 她暂停一下脚步,转身往后方看。 西边的天空,像在燃烧到了极点似的火红,令人有些害怕。变成黑色影子的房屋高楼的那一端,太阳正试图沉下庞然的巨体。 感觉到黑暗逐渐靠近,她一副想哭的表情,再度把脸朝向前方。就在这时—— 突然从头顶上降落下来的金属声,害她跳了起来。 她忍不住的捂住耳朵,脚却发软没办法移动。 感觉好累啊! 害怕的大喊着! 感觉好累啊!飞得赶快逃走不可,否则…… 家就在不远的地方。走过第二个平交道,转个弯,然后…… 她拨腿跑了起来。 锵锵的警示器的声音在后方紧追着。 她拼命地奔跑。然而当第二个平交道就在眼前的时候,声音却超前了自己。 这真是最大的讽刺,好像在嘲笑急于逃亡而迷乱的她。眼前警示器的铃声响了起来。 一个嘎嘎的刺耳声在耳边响起,没骨头的老虎模样的触角降了下来。她两手紧紧的抓住书包的肩带,害怕的往后退。 已经被抓到了,再也逃不了了。她这么想着。 火车总算来了。像怪物一样轰隆的声音,让周边的空气、土、草等一起扯高喉咙尖叫了起来。而在这中间,只有她一个人抱着头,蹲在哪里发着抖。 首先是身后的平交道,然后…… 像低鸣一样的声音,快速接近,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平交道的那一边有一个人影。 是谁?是她没见过的男人。他正面迎着夕阳,脸被夕阳像染红了,空虚的眼神越过平交道,望着自己这边。 那一瞬间,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警铃声,只是倾斜着小脑袋看着对方。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 好像…… 咻咻的空气好像要被撕裂似的。她这么想着时,拖着长长的身体,发出咆哮般吼声的黑色铁怪,袭击而至。 从左边往右边,这瞬间把站在那头的男人的身影摧毁了。强风让帽子飞了起来,她扯进了下颚的帽带,帽子还是掉落在背上。 这时…… 她很清楚的听见凄惨的哀号声。轰隆声中有一个很特异的声音浮现,那是人的惨叫声。 她左边的脚踝不知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击了一下,脸颊也几乎在同时感觉到有点痛。啪嗒的,什么腥黏的东西。 她看看脚下。 那里有几乎难以想象的东西。她一时也搞不清楚,只是伸手捂住脸颊。手滑了下来,她看看自己的手。 红色的夕阳下,为什么会有这种景象?恐怕不花一点时间是无法理解的。 白色上衣的斑点一点点的在扩大。当她明白脸颊上和手上沾染的粘滑的液体,是人血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脚下的那个东西的意思。 那是被砍断了的手腕。 刚才那个男人跳进了疾驰而来的火车,他被车轮卷了进去,整个身体被辗成稀烂。与死亡同时飞散出来的碎片——血和那个手腕。 已经沾满了鲜血的死者的手腕,好像在乞求救助似的,紧紧地抓着她的脚踝不放…… ……噩梦里,是一片火红的世界。 像正在燃烧的夕阳红色,与突然从天而降别的血液红色,充斥整个梦境。其中有预测万物即将崩坏的轰隆声,与轰动的手腕的幻影

02

……手腕。 (手腕) 那个男人——自杀的男人。 (自杀的男人。) 被砍断的手腕…… (断掉的手腕。) 模糊的意识中,反复的声音,像鹦鹉在耳朵深处鸣叫,把茜从噩梦的记忆里拉了出来,再度回到现实中。 “茜……茜……” 麻宫的声音在黑暗的深渊中断断续续的呼喊自己的名字的。 “麻宫!” 这回是很清楚而确定的声音。趴睡在泥泞中的身体,再度用力地抬起来,然后茜喊着。 “麻宫!” 正想站起来,但脚下的泥土塌陷了。她一屁股往下跌坐,总算没有继续往下滑。 左手正好碰到了麻宫刚才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有一半的光亮被泥土遮住了,但她很努力想捡起来。 在漆黑的头顶上,有轰然的托影着长长的雷鸣。 拿起重新捡回的灯光,她照向自己的右手。 “啊!这怎么会……” 她忍不住的闭上眼睛,打了一个寒颤。 “……麻宫。” 她的手还是静静地抓着。几乎连指甲都要插进去般用力地抓着——麻宫的手。 他的手,的确是在哪里。被杀人鬼用力砍断的手腕,就在那里。 “茜!” 能听见的声音,现在也变得很微弱,好像快要断气似的。这甚至给了茜一种错觉,是那断了的手腕所发出的呻吟。 闪电像要把黑暗打散似地闪亮着。那青白色的亮光,在茜的眼中竟然变成了红色。 接着而来的是雷声、对着大地、森林,一点也不间歇地打着的雨声、把树木吹得沙沙作响的风。 是梦啊! 这是一场梦啊! 茜只是呆然地注视着紧紧握着的麻宫的手。 然后这样的告诉着自己。 这是噩梦世界中的事情。以前经常做的——刚才又在心中苏醒的那个噩梦,那个噩梦的续集。 再一次,意识逃离了现实。 梦啊!只是个噩梦罢了!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知道是噩梦的梦境,一点也没有必要害怕啊! “茜……” 是谁? “茜……” 是谁?麻宫? 怎么搞的?为什么你会到我的梦里面来? “茜……” 必要啊!我明白了!麻宫说过喜欢我。只是他还是个国中生啊!怎么可以呢?我已经二十岁了,比你大六岁喔! 不过,也许吧!像你这样可爱的小男生,也许比较适合我!我真的很不会应付男人的。 “啊!” 我也喜欢你喔!你很优秀,而且很可靠。我一向都很怕男人,但如果是麻宫…… “啊!”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别再发出这种声音,求求你,别再这么痛苦的。 闪电又一次给了世界瞬间的鲜红。 已经逃进安全的‘噩梦’中的茜眼里,浮现了两个交错在一起的人影。 她恢复了自我。 雷鸣、风、雨、还有黑暗,把现实的轮廓找了回来。 左手中的手电筒的光线,从手到脚下、再到跟下面的地方。白光把黑暗分开,舔着泥流所化成的坡道而下。 光线在五、六公尺下方,扑抓到了两个像泥娃娃的人影。 “啊!麻宫!” 被雨淋湿,变得冰冷的唇,直喊着少年的名字。 “麻宫!” 使劲一切力量的呐喊,却被几乎是同时爆裂的雷鸣和闪电说掩盖。但是,茜清楚地看见了。 和杀人鬼缠绕在一起的麻宫的脸,一直朝这里看着。混杂着泥土,还边吐着血泡的唇,很努力地是互相告诉她什么。 她把手电筒的灯光照向少年的唇,已经不成声了,但她也很努力地想读取他的唇语。 (快………………逃……) 是这么动着。 (……快……) “麻宫!” 几乎要嗑血似的呐喊声,与落雷共鸣。 “麻宫……啊……” 麻宫依然反复着,像私语般地喊着茜的名字。 他的意识缓缓地被拉向黑暗的深渊中。在完全丧失意识的前一秒,突然他又醒了过来。在激烈的雨声,和响彻他脑海中心的耳鸣声中,他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 右手腕被砍断的疼痛,几乎是疯狂的、加速度的,抽取了身体中的力量。 他拼命地想要奋起,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心想已经不行了。 我已经不行了。已经逃不了了。只有放弃的份了。 那个被疯狂的意念说依附的黑色巨体,就骑在仰天躺着的他的上面。他觉得肚子快要破裂了。 在逐渐薄弱的意识中,麻宫诅咒起自己的无能。 至少……至少这个身体再大一点的话,还能够和这家伙打斗一阵子吧!这样的话,就可以保护她……保护茜了…… 保护她! 保护她! 是啊! 他睁开眼睛,拼命地抬高下巴,想在黑暗中找寻茜的踪影。 闪电奔驰而过,这是他的视线所向的前方,正好是茜所在的位置。 红色夹克,被污泥弄脏的白皙的脸、蓬乱的头发、睁得很大的眼睛,正朝他的方向注视着。 茜!他在心中喊着,然后像回音一样…… (妈妈……) 他耳朵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个声音响着。 (妈妈……) (茜……) 我最重要的人、我最特别的人。 “快逃!” 他是想大声叫喊。 “快逃!快!” 快逃,茜!能离开多远就算多远。 他也不清楚这些呐喊是不是真的变成声音了。在长得几乎要裂开的嘴中,大粒的雨滴不断地倾倒进来。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少年闭上了眼睛。 (我……无所谓……) 杀人鬼的手,又朝他的喉咙掐了过来。他无法呼吸……挣扎的动作是做了,但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喔! 压迫喉咙的这个力量,虽只是一点点,但却全无放松的迹象,稍微张开眼睛,感觉到些许的光线。好像是茜从上面把手电筒照向这里。 不! 麻宫想要大声的叫喊。 不行的!快点逃跑啊!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了那只粗壮的手再度举了起来。杀人鬼右手握着斧头,准备做再一次的攻击。 麻宫放射性地把管用的那只手举起来。 失去了手腕的右手,在雨中划出弧形。从伤口的动脉喷出的血,朝骑在自己身上的杀人鬼的脸上喷去。被燃烧着疯狂意念的他的双眼,被喷出的血液所击中。 喔……他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举起来的斧头,掉落地面。压住喉咙的左手稍微放松了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真的是本能的反应,麻宫想做最后的反击。 他胡乱地摇动自己的脖子,甩开那只放在他的喉咙上的手。然后使劲所有的力量,用力地咬着松开自己的脖子而浮在半空中的手指。 接着响起了一个很沉重的声音。门牙咬裂了他的皮肉,而且还深入到骨头的位置。 他的口中,除了拇指以外的四根指头,开始产生痉挛。 杀人鬼迟疑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如果是普通的人,一定会立刻抽出被咬的指头。但是杀人鬼并不这么做。疼痛转化为支配他的疯狂,让他再度憋足了劲。 他只是冷冷的视线,看着拼命咬住自己手指的猎物,然后采取了和平常人不同的行动,他把自己受了伤的手,朝少年的嘴里更用力的塞挤。 嘎嘎的异样的响声,从下颚直接传到麻宫的耳朵里。尽管自己的皮肉因而更被撕裂,杀人鬼仍然把手往里面伸。随着这个完全无理性的力量,牙齿开始从牙龈的地方折断。 他在无法忍受了,麻宫的下颚的力量也松弛了。 杀人鬼并未因此而改变了用力的方向,他看见对方把牙齿松开了,更是握紧拳头,用力的往里面扭转挤压。 四颗门牙都断了。两种不同的血腥味,加上苦涩的泥土味,刺激着麻宫的舌头。 偌大的拳头,有一半几乎是塞在麻宫的嘴里的。但尽管如此,杀人鬼丝毫没有放松力量的动向。 嘴唇的两角被撕裂开来,麻宫已经翻着白眼,喉咙也哽住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最后,整个拳头都塞进嘴里了。杀人鬼把拳头转来转下,麻宫的下颚已经完全脱离了,他已经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了。 (茜……) (茜……) 这次,他的确是完完全全地无力再起,直往黑暗的深渊里坠落,但他仅存的最后的意识,唤着他的心。 (快逃……) (快逃……) 杀人鬼的表情里,冷酷的微笑在扩展着。他早已忘记手上的疼痛,拳头完全伸到喉头的地方。 杀人鬼以加倍的力量,集中在自己的手腕上。 嘎…… 喉咙开始被撕裂了。 嘎……嘎…… 肉被撕裂、骨头被折断…… 沾满了血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朝喉咙更深的部位进入。 麻宫的双手和双脚,在半空中像发狂了似的乱舞。一切秩序都失去了,手脚只是乱挥动着。一只手在半空中乱挥,双脚乱踢着地面。被杀人鬼跨坐的身体,向最后的挣扎似地把腰部挺起,全身的肌肉,也以猛烈的速度在颤抖着。 少年的意识,已经沉落到比夜更深的黑暗中。只有还没断气的身体,对杀人鬼的疯狂攻击,进行本能的反应而已。 深入喉咙的拳头,往更深的地方前进,通过了咽头,甚至来到了食道。被撑到极点的食道壁,终于承受不住而开始破裂了。 但是,散热过仍然毫不放松,朝更深处……更深处…… 当杀人过的粗大手臂全部伸到里面去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痉挛之后,少年的动作突然完全静止下来,这真是一个凄惨绝伦的终点站。 咧嘴露出牙齿,杀人鬼笑了。红色的舌头窥视者黑暗,舔噬着湿透了的唇。 在已气绝的猎物的体内,他打开了他的拳头。血液、消化液、肌肉、脂肪全部混杂在一起,缠绕着他的手指。在被破坏的食道下方,有一个收缩着的热热的块状物,那就是胃袋。他由外围把胃袋抓住。 他的指头用力抓住这黏黏的脏器,然后一口气把手腕抽了出来。 已经不成形的少年的嘴中,血肉模糊的牙齿和肉块满溢了出来。接着连接着肠管的胃袋也一起被掏了出来。 嗯!一个低沉的鼻哼声后,杀人鬼慢慢地站了起来。 在黑暗中,他只瞥了一眼自己左手中所握住的物体,然后就全不在意地将之丢弃。 在泥土上浮起的红色脏器,被雨水无情的打着。 连喘一口气的时间也不需要,他的眼光马上朝通往山脊的道路看去。在黑暗中,?隐隐的看见一道微弱的灯光。 杀人鬼面无表情的,捡起掉在地上的斧头。

04

?99lib.t> 最后所见到的麻宫的表情,像附着她的眼里似的,无法离去。 让四周闪亮的电光,只是一瞬间的过程。但是,她整的清楚的看见了。看着她,努力想传达讯息的他的表情,非常真挚。 那不是求救的眼神,也看不见任何对杀人鬼的残暴所引起的愤怒或胆怯。很安静的坚持,以及设想着她的安全的焦虑,同时栖息在那双黑色的瞳孔里。 “快逃……”他这样说着。 “快逃……快点……” 并非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但是在电筒的灯光下所看见的唇的颤动,她非常轻易地读取了这个讯息。 快逃!这是他要传达的,不是救命,是快逃! “对不起!麻宫!” 再度握紧手中的手电筒,茜马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 茜转个身,开始往坡道的上方移动。 “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如果不是非逃走不可,她现在恐怕已哭倒在地上了。 是心态的转变,让她觉得这雨势好像变小了一点,风也一样。 湿透了的夹克和衣服,让身体变得沉重不已,心情上就像穿着铅制的衣服似的。激动而乱跳的心脏,腰和脚的肌肉,已经哭喊着到了忍耐的极限。 杀人鬼解决完眼前的工作,当然要对下一个猎物采取行动。 那个庞大的身体、那个非人的力量,要追上她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疲倦和绝望,使身体虚软。 麻宫现在已经…… 一想到这一点,她的胸口就想要崩裂开似的。再也分不清脸颊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她咬着唇,几乎渗出血来。她开始诅咒起这毫无理由向他们袭击而来的疯狂,也诅咒面对麻宫的死亡,却只能选择逃亡的自己的无能。 (到底……) (到底……) 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脸。是什么模样,也不太清楚。其实,连观察的心情也没有。 传说中栖息在这山上的‘杀人鬼’——是恶魔吗?是妖怪吗?至少他看起来是人的样子啊!一个非常庞大的男人,拿着一只大斧头。 内心的某处,有东西在蠢动着。 (咦?) 杀人鬼——跨坐着制伏麻宫的那家伙……那漆黑的影子……好像承受着闪烁的光在摇晃着。 为什么?那到底什么? 茜迷惑了。 (为什么?) 好像很早以前就知道那个家伙。很唐突的,不知为何她会有这种感觉。 是谁? 到底是谁? 一不小心,脚底突然动了起来,她脚一踏上去,马上就趴倒在地上,不是因为泥土滑而跌倒的,好像是——木块或石块掉落在地上,而她正好一脚踏在这上面的关系。 脸跌进冷冷的泥土中。 就这样,一直趴在这个地方吧! 是自暴自弃的心理。这么想着。 那家伙不久就会追上来了,然后它会很快地我脱离苦海吧! 反正,我已经是死路一条了!再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只有剩下自己一个人,再也逃不动了。在这个黑暗和暴风雨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将死在那只斧头之下。 (不行……) (不行……) 她依然是趴着的,却摇了摇头。 在乱想什么啊!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被了结呢? 麻宫少年最后的表情,在她的心里苏醒。那满是血的嘴唇在动着。 “快逃……” “快逃……快点……” 还好手电筒没掉。觉得膝盖和下腹有些疼痛,但她咬紧牙关,抬起肩膀。白色光圈胡乱地舔着地面。 她试着伸直膝盖站起来,但左边的胫骨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地面又滚动了起来。就是这个害她之前跌了一跤的。 她先抬起上半身用灯光照看看。 哪既不是断木也不是石头,而是一个被泥土包裹住,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但是茜很快就弄清楚了。一个很难相信那是从自己嘴中发出的惨叫,在大雨中迸裂开来。 那是被砍断的人腿。 从膝盖的地反被砍断。从长裤的破裂处,可以看见凝聚着黑色血块的伤口,尸虫啃食着尸体的蠢动的模样,也清晰可见。 茜站了起来。但膝盖却剧烈的颤动着,完全是不出力量来。 茜用发抖的手,让手电筒的光线四处游走。然后茜发现了自己正处在一个人间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凄惨境地。 掉落在地上的,不只是这一只脚。 这只脚所属的胴体,就在不远的前方。没有被完全看段的另一只脚,朝着正常时不可能弯曲的方向曲折着。 更可怕的是…… 这个胴体的头部不见了。比起脚部跟惨不忍睹的断面的肉。 “呜……啊……” 胃部一阵翻搅。 “矶部老师……” (矶部老师……) 虽然没有脸,但从那微胖的身材和眼熟的卡其色衣服,可以知道是他。白天为了找大八木他们三个人,来到这里被那家伙给杀害了。 然而地狱似的惨状,并不是这有这个地方。 光线就在更前方,形成像土台一样的右手的斜面上,停止了。一男一女的残骸,就在那里。残骸仿佛是昆虫的标本,和黑色的木椿一起被钉在地面上。和矶部的尸体一样,头被砍断了,弄脏了的白色衬衫和紫色的上衣。 (是他们……) (是他们……) 他们也一样遭到…… 茜再也忍不住恶心的感觉,弯下腰来。胃里是空的,逆流而上的是又苦又酸的胃液。喉咙干涩的呕着,眼中充满了泪水。 大家都被杀死了。果然大家都……被……那个从地狱里冒出来的怪物…… 在模糊了的眼睛的底部,此刻的自己正在东京的家里,安稳的发出睡觉的呼声,双亲的脸庞浮现了,然后是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分身似的妹妹的脸…… (救命啊!) (救命啊!) 不曾有过像这样,感觉家时这么遥远的情绪。 (救命啊!) (救命啊!) 不管怎么求救,也不可能有人来的。这个吹袭着杀戮风暴的深山中,现在只有她孤独的一个人。 在风雨声的漩涡中,他赫然听见超这里接近的脚步声。 来了! 她强忍着叫声。 那家伙来了!为了捕获最后的猎物而来,为了杀我,他来了! 快逃!她对身体这样命令着。能逃到哪里,就逃到哪里吧! 她甚至忘了恶心的不适,拼命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穿过尸体的旁边,开始奔跑了起来。 好几次她的脚被泥泞缠住,跌了又跌。每在这个时候,她就感觉到追杀者的脚步更接近了。她随时有‘背后不知何时会飞来一把斧头’的感觉。她颤抖着,但她绝对不回头看。她知道只要一回头,她可能连一部都动弹不得了。 她这样想着。尽管膝盖瘫软好几次,却依然跑着。也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 茜终于跑到了山坡的尽头。 这是,雨势慢慢变小了,风也比刚才收敛了许多。 对茜而言,这实在是很幸运的事情。在山棱线,如果强风和豪雨一点也不改凶猛,茜瘦弱的身体一定会承受不了,而被吹走吧! 道路在这里分成了左右两条。 手电筒的光线,现在照的是被雨淋湿的旧路标。 指向左边的路标——‘双叶山五十分’。

05

一点也不犹豫,茜选择了往左的路。 绝对不能在这里休息。她用那仅存的力量努力站起来。 如果能拉开一点距离,说不定他会放弃追逐。何况他也不知道我是往右还是往左。在这样的黑夜里,就算他有比平常人还来得好的眼力,可以分辨出地面上的足迹,但总不至于有野兽般的嗅觉吧! 再说——茜想着。 (再说——) 如果能想办法越过这个山的话,也许…… (也许……) 她开始沿着山脊线跑。 和刚才的道路比起来,现在的路不但非常宽敞,也好走多了。而更幸运的是,路面已经开始变下坡道了。 虽然如此,她的体力却已经到了极限,心肺几乎就要崩溃,肌肉更是到处酸痛,喉咙则是像要燃烧似的疼痛。 道路两旁高耸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闪现的亮光,以及轰然而下的雷声,倒是一点也没有改变。看不见一颗星星的夜空、像雾一样充满了每一个空间的雨。 奔驰在山中,却感觉自己是在海上。自己仿佛是被变幻莫测的海,所任以玩弄的小舟。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了。追随着小小灯光的眼睛模糊地摇动着,而这摇动的幅度逐渐变大,不知不觉开始旋转起来了。 到底又跑了多久。 其实,早已经没有了‘跑’的姿态了。 道路再度变成上坡道,周边的竹林也几乎看不见了。风比刚才弱了一些,只是偶尔还是会有一阵强风,差点把茜吹到。 茜已经精疲力竭,再度跪在地上。而投向前方的光线,此刻照到了另一个路边。 ‘双叶山二十分’ 已经可以了吧! 茜没有爬起来,跪着仰望着黑暗的天空。 稍微休息一下也无所谓了吧!已经不要紧了吧!那家伙不会再追来了吧! 啪嚓!从背后黑暗中传来了声音。 才想着,不会吧!但却已经感觉到了。 啪嚓!是脚步声。 仅存的一点希望,全部被粉碎了。绝望让全身的力量顿时全失。 他不是人!虽然看起来是个人的模样,但那家伙并不是人。他是疯狂的野兽、恶魔、怪物、妖怪。 闪电撕裂了天空的黑暗。而这闪光又一次与年幼时那个染红了噩梦的夕阳和血的颜色重叠在一起。雷鸣则像在预告黑色铁的怪物即将到来般,转化成低鸣。 茜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在哪里一动也不动。 已经没有方法可以阻止了。他来了!怪物已经来了!他要来杀我了!已经也逃不掉了,再也没办法。 她紧紧闭着眼睛。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已经发现最后的猎物了。 他知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着急了。不久后,再度移动的脚步声,变得很迟缓,仿佛是故意要让猎物焦虑似的的缓慢。 “已经够了。” 她依然抱着头闭着双眼,嘴里低吟着。她很想再度听听自己的声音,现在还活着的这个感觉,希望能稍微延长。 (已经够了!) 像回音似的在耳朵的深处重复的言语。 “已经够了,快点吧!” (已经够了,快点吧!) “快点……杀了我吧!” (快点……杀了我吧!) 沾满了泥泞的黄色夹克。以无比真挚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麻宫少年的脸,又一次浮现在她的心底。 “对不起!麻宫。” (对不起!麻宫。) 我一定会带着大家一起回来的——这样说着,投身到暴风雨中的矶部夫人。 “对不起!” (对不起!) 从山间小屋的窗户,被丢进来的两个首级——像粘土一样被压扁的夫人的头,单边的眼睛被挖出来的冲元的脸。 “已经不行了……我……” (已经不行了……我……) 脚和头被砍断,像一只青蛙一样被丢弃在地上的矶部。 “已经不行了!” (已经不行了!) 叠在一起,被串在一起的两个无头尸体。 不就我也……我也会和他们一样的。无法生存下去,变成一块很丑陋的肉块。被分割……手脚被扭断……最后还变成虫子们的食物,开始腐败发臭。 “不要……” 仿佛从缝隙中窥见了无底的死亡深渊……她忍不住地叫了起来。 (不要……) “不要……” (不要……) 好像被弹起似的,她站了起来。 睁开眼睛。就在很近的地方,杀人鬼凶恶的气息已经逼近了。 “我不要!” (我不要!) 茜两手拼命地挥着,左手的手电筒也飞出去了。手电筒在地面上,安静地描绘出一道光环。 闪电再度划破天空,轰隆的声音回转着。杀人鬼就在眼前。 “别过来!” (别过来!) 黑色的斧头划破空气,朝身体的方向落下,砍上左手臂后,斧头咚的打在地上。 “别过来!” (别过来!) “求求你!” (求求你!) 这时,茜突然意识到自己右手中的东西。直到现在,似乎都未曾察觉‘他’的存在。这感觉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麻宫……你……) (麻宫……你……) 刚才在坡道上被切下来的麻宫的右手——茜就这样一直握着,来到这里。 杀人鬼再次把斧头握好,马上又大幅度挥动了起来。 “麻宫!” 茜大喊着。 (麻宫!) “救命啊!” (救命啊!) 黑暗的天空,再次出现闪光。 看着袭击而来的杀人鬼的脸,茜再模糊意识中转变成少年的分身,边旋转着,边往空中飞旋了起来。 喔…… 杀人鬼突然惨叫了起来。举起来的右手也突然停了下来。他用左手掩住脸,往后退了几步。 这根本可以说是奇迹。 甩过去的少年的手,命中了杀人鬼的右眼——而且成为钩子形状弯曲而僵硬的大拇指,竟然直刺入他的眼睛的深处。 啊!几乎分不出雷鸣还是吼声。 鲜血从右眼窝中流出来。但仅存的左眼,却燃起了凶暴的杀意。 第三次他举起哪吸了好几个人血的黑色凶器。 这次,茜只能死心了。 啊!救救我吧! 她对天祈祷。 (啊!救救我吧!) 她暗念着。 之前的雷电都无法相提并论的强烈的山光和雷声,此时倾注而下。强得让人怀疑眼睛是否会失明,耳膜是否会破裂。 啊! 极悲惨的惨叫继续着。高举着右手的杀人鬼,站在那里颤抖着。 是雷直接击中了他手中的斧头。 这时,他才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了杀人鬼的脸。 沾黏着多数牺牲者的血的那张脸上,还悬挂着她甩出去的麻宫的手,而那只手到现在都还像栖息着主人的生命。被雷击中的他,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人应有的形象。被烧焦的头发、裂开似的大嘴、还有像被疯狂的意念所依附的眼。 然而,真正令她惊愕的是…… “怎么会……” 她的身体僵硬了起来,她叫了起来。 “怎么会是你?” 杀人鬼的脸……是她认识的脸。 的确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相貌,但她知道错不了,正是他的脸。是他们之中——‘TC成员’的一个,大八木英男。 连锁4/解放 无法言喻的光、声和热的集合体,深入到意识的底部。这个冲击,让包裹住他的坚厚壳,在一瞬间破灭了形体。 他一边感受到自我慢慢地从漆黑深渊洞穴中爬出来的快感,一边又恐惧着等候在外的可怕能量,而有点畏缩。 但是…… 已经没有了。 侵扰内心的恐怖的不明异物所形成的符咒,此刻已经消失,自己总算得到了解脱。 那个时候——对了!那一天、那个晚上、那个时间…… ‘TC成员’的‘东京第二支部,夏天特别营’到这个双叶山。 第一个晚上有营火晚会。因为矶部夫人的提案,开始了‘连夜鬼话’的活动当时,他把传说中栖息在山里的杀人鬼的故事告诉了大家。茜和矶部夫人首先退回小屋里休息,别扭的冲元也回去了。 千岁芳惠和洲藤康彦,还有自己三个人就留在营火边。 月亮出来了。是一个充满妖气的满月。 千岁在这时,突然说‘我想去散步!’ 为了决定同行者,于是洲藤提出了决定胜负的方法。 就是丢铜板。猜>猜是正面或反面,看谁猜中了,来决定输赢。 他猜的是反面,洲藤则猜正面。 结果是……正面。 二分之一的胜负,洲藤赢了。 他老惦着自己真衰,一个人留在营火边继续喝酒。现在在山的另一边,弟弟他们正在做什么呢? 他心里只想着这件事。 到这里为止,他都记得很清楚。 之后所发生的事……一个奇怪的冲击朝他袭击而来。 真是冷不防的突发事件。完全没有任何的微兆和语感,就这样发生了。 强烈的晕眩、强烈的恶心感、强烈的疼痛…… 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他潜意识里不断的追问……但这一切随同刺眼的闪光一同散去时,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洞穴。 他被强力的往里头吸,很清楚的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但并不是自己的死亡,或者说是很类似的,在自己身边说发生的巨大的死的波动。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 朝意识中央所开启的黑暗洞穴,有东西钻了进来。那是无法形容的邪恶、某种疯狂的意念…… 刹那间,他被坚厚的壳所包住。他的肉体被‘那东西’占为己有,然后,他脱离了‘现实’。 哪……那到底是什么? 之后他自己的行动,他完全不知道。 任凭指使者肉体的疯狂意志的使唤,他变成了‘杀人鬼’回到山间小屋后面的小仓库,取出斧头后,又拔起在小屋四周的一根木椿,一手各拿着一样凶器,走入了森林里。那是洲藤和千岁所走的路。 向矶部借来的打火机,从夹克的口袋掉出来,那是为了找寻成为牺牲者的他们时,在上坡道的途中掉落的。 总算,找到在昏暗中相缠绕的两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早已胸有成竹。 然后…… ……总算重新索回了自己的肉体的喜悦,只是几秒钟的事。 现在…… 从脑门到脚底,贯穿着全身被烧焦撕裂的疼痛。右眼几乎看不见了。喉咙更是极尽可能的绞干了声音的疼痛。 搞不清楚现在身在何处。更是搞不清楚现在在做什么>藏书网。 眼前——映在他燃烧着的视网膜中央的,是黑暗中呆然望着自己,一身是血的女人。 她是…… 感觉到真正的‘死亡’的黑暗,正朝着自己逼近的同时,他盯着这个女人的脸看。 ……茜由起藏书网子。 第五部

01

茜从原地站了起来,看着倒地的杀人鬼——大八木英男的黑色身影。 刚才的那一击,仿佛一下子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似的,始终非常凶暴的雷鸣浅浅地收敛了起来。雨已经完全停止了。只有风的声音,咻咻地吹过山头。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只是呆然的伫立着。 突然恢复了自我,她仰望着天空。已经快要天亮了,天空中已经泛出一点点的明亮。依稀可见云被风吹的动向。 为什么……大八木先生会…… 她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抱着冰冷的身体。左手的食指突然感觉到一阵抽痛。胶布已经脱落,在营火晚会时不小心切到的伤口,又流起血来了。 为什么大八木先生会…… 为什么? 从窗户丢进来的那两个脑袋——是矶部明美和冲元健介。在逃亡的过程中看见的三个尸体——是矶部秀一的无头尸……被刺穿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是洲藤康彦和千岁芳惠。 她亲眼见到五个尸体。 而且任何一个,都死得惨不忍睹。总之,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人所犯下的杀人案。因此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就是无人能解的‘双叶山的杀人鬼’。凶手竟是自己的组员的某人,这种事连想都没有想过。而且,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最先失踪的大八木,一定也在某个地方被杀害了。 “为什么?” 一点也感受不到自己已经得救的实感,她只是对趴倒在地上的大八木的身影不断地发出疑问。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杀死大家。” 简直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出来的事,也根本无法想象他有什么理所当然的目的或动机。 他一定是发疯了!对!他的脑筋根本就不正常了。 第一个晚上,说着这个山里栖息着‘杀人鬼’的他。当时他说的话(令她心中产生感觉到的‘不妙!’与‘在这里不应该谈这个话题!’的感觉),唤醒了潜伏在这山里面的某种邪恶的力量,使他自己疯狂。 似乎只能这么想了。 但是,这样也…… “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实在无法终止自己的疑问。 再怎么说,这实在太过分了。洲藤先生、千岁小姐、冲元先生、矶部老师和夫人,甚至连麻宫也…… “为什么?” (实在太过分了!) (实在太过分了!) 回音般的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响着。 咦? (咦?) 茜忍不住,眼镜咕噜咕噜的往四周张望。 茜的意识里,始终存在着这个声音。在暴风雨停息的天亮时刻,在这个地方,听得特别的清楚。仿佛就在很近的地方所发生的声音。 “是谁?” 茜大声地问。 (是谁?) 黑幕已经缓缓退去。但是,还是看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在哪里?” (在哪里?)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是谁……啊!” (是谁……啊!) 她终于明白是什么声音了。 是由美子。

03

原来是这样的啊! 茜由起子,仰望着被染成紫色,将明的天空。始终感到不可以思议的谜,总算慢慢解开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那个——始终在耳朵深处反复重现的声音,原来是由美子的声音啊! 由美子,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妹妹的脸,与奇异的天空的色彩重叠浮现出来。 是她的声音——和我一起分割一个生命体的她。 ‘TC成员’的‘东京第二支部、夏季特别营’。二十日的早上集合的成员攻击十六名。分成由起子等A(兄、姐)的一组,和由美子等B(弟、妹)的一组,共两队。他们分别由东和西两个方向入山。活动时间是两个晚上,在各自的途径所属的山间小屋(过去被称.99lib.为‘双叶山的双子山庄’,极为热闹且为人知的小屋)过夜,二十二日的午后一点,在双叶山的山顶回合。把这次的聚会的特色突显出来,是这次企划中大家最感兴趣的部分。 (由美子!) 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妹妹的名字。然后好像引起了共鸣似的。 (姐姐!) 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响起。 果然是这样的,是由美子的声音。在山的那一头的她的声音,穿越了空间,直传到我的心里来。 她想起第一个晚上的营火晚会上,她提起那个‘亲身体验’的事。 小时候关于那个‘平交道噩梦’的事也是一样。独自从幼稚园回家的哪一个黄昏,在过平交道时,她目击了一个男人闯平交道自杀的事件。详细的状况已经无法呈现在心的表层,只是依稀的记得又过那种可怕的经验。 在那天还有另外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上同一个幼稚园的妹妹由美子,很巧那天发高烧,在家里睡觉。在昏睡中,由美子经历了和姐姐由起子一模一样的遭遇。 营火晚会上提到这件事时,冲元健介以‘精神感应’来说明。总之就是把这当做一种心电感应。 但是他还剧烈说明。曾在美国发生过的事件——‘不知是在那一州,有个人被杀害了,在另外一个州的双胞胎弟弟还是哥哥的,也以同样的状况死亡了,就是这类的吧!’ 双胞胎因为精神相通,肉体也会起相同的变化,这是他当时的意见。 ‘肉体的变化’还在其次,‘双胞胎的精神是相通的’这一说,对实际有过这种体验的由起子来说,是完全可以认同的。矶部秀一所说的同卵双胞胎姐姐的事,她也完全可以接受。 耳朵深处开始出现声音,是那个晚上,大八木英男说了‘双叶山的杀人鬼’的故事以后的事。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怖感和语感所笼罩,内心不由得发出了‘不可以’的呻吟。然后她听见了的是重复了这句话的另一个声音。从那个时候开始,由起子和由美子两个人的心灵之间,就已开启了一道超越物理法则的通路。 (……像回音似的。) 由起子把眼睛眯得细细的,看着被吹散、变化着形体,而快速流动的紫色的云。 (……像回音一样。) (一样的言语……) (一样的言语……) 一样的言语? 她的心突然震了一下。 一样的? 这么说来,在山那一边的由美子的哪一组人,也发生了和这里一样的事件? 不可能的,她急忙的摇摇头。 但是,越想去否认这种事,恐怖的思绪就越加无限的膨胀。 “由美子!” 她的眼光突然投向‘双叶山二十分’的路标。然后她在即将天明的夜空下,鞭策着疲惫的身体,超指标所示的山顶方向迈开脚步。

04

原来是这样的啊! 茜由美子,仰望着被染成紫色,将明的天空。直到现在始终感到不可思议的谜,总算揭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始终在耳朵深处反复重现的声音,原来是由起子的声音啊! 由起子,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同卵双胞胎姐姐的脸,与奇异的天空的色彩重叠浮现出来。 是姐姐的声音——和我一起分割一个生命体的姐姐。 (姐姐!) 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姐姐的名字。然后好像引起了共鸣似的。 (由美子!) 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响起。 果然是这样的。那是由起子的声音。在上的那一头的姐姐的声音,穿越了空间,直传到我的心里来。 她想起第一个晚上的营火晚会上,她提起那个‘亲身体验’的事。 关于那个‘平交道噩梦’的事,小的时候也是一样。 那是读幼稚园的时候。有一天,由美子因为发高烧,在家里睡觉。在昏睡中,她做了可怕的梦,梦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跳向疾驰而来的火车自杀——和这个梦境一模一样的事件,在从幼稚园放学回家的路上,姐姐却实际遭遇到了。 在营火晚会上提到这件事时,冲元优介企图以‘精神感应’来说明。总之就是把这个当做一种心电感应。 但是他还举例说明,曾在美国发生过的事件——‘不知是在那一州,有个人被杀害了,再另一个州的双胞胎弟弟还是哥哥的,也以同样的状况死亡了,就是这类的吧!’ ‘双胞胎因为精神相通,肉体也会起相同的变化’,这是他当时的意见。 ‘肉体的变化’还在其次,‘双胞胎的近身是相通的’这一说,对实际有过这种体验的由美子来说,是完全可以认同的。矶部秀二所说的一卵双胞胎姐妹的事,她也完全可以接受。 耳朵深处开始出现有声音,是那个晚上,大八木铁男说了‘双叶山的杀人鬼’的故事以后的事。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怖感和预感所笼罩,内心不由得发出了‘不可以’的呻吟。然后她听见的是重复了这句话的另一个声音。从那个时候开始,由起子和由美子两个人的心灵之间,就已开启了一道超越物理法则的通路。 (……像回音似的。) 由美子把眼睛眯得细细的,看着被吹散、变化着形体,而快速流动的紫色的云。 (……想回音一样。) (一样的言语……) (一样的言语……) 一样的言语? 她的心突然震了一下。 一样的…… 这么说来,在山的那一边的的哪一组人,也发生了和这里一样的事件? 但是,越想去否定这种事,恐怖的思绪就越加无限的膨胀。 “姐姐!” 她的眼光突然投向‘双叶山二十分’的路标。然后她在即将天明的夜空下,鞭策着疲惫的身体,超指标所示的山顶方向迈开脚步。

05

她现在,还没有死去。 因少年的手所造成的眼伤,再加上突然打在身上的落雷,使他暂时昏迷。但强韧的肉体此刻已然栖宿着生命。 咚咚! 心脏的鼓动,很大声的传到耳朵里。 咚咚! 咚咚!咚咚…… 在开始驱散黑夜的照成的曙光中,他苏醒了。

06

没有尽头似的陡峭的坡道,好像在不远处临际天空的地方,突然断掉了。 那就是山顶了吧! 茜由起子努力让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已经失去感觉的沉重双脚,往前迈进。她边揉着因疲惫而模糊的双眼,边努力集中身体仅存的力量。 如果——她这么的想着。 如果,在上的另一边——由美子他们一群人所投宿的山间小屋,也发生了和这里一样的事件…… 这个……实在完全不和现实的推测,占据了她的心中。 她——由美子应该没事吧! 应该是没事的,她这么想着。她一样没事的。 这么不可思议的想象,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说明才好?她一点也不明白。是什么超自然的能力,启动了这个作用,她也不明白。但是,‘双叶山’这样一个具有暗示姓名名称的山,在东西两个地点,两队登上的族群,各自发生相同的事件——这种事,如果说真的存在的话…… 由美子一定还活着。如果同样的事情也在那一头发生,她应该和现在的我一样。 刚才,不是很清楚的听见那声音吗?我在那个时候呼唤了由美子的名字,因此起了共鸣。她也一样的呼唤了我的名字了。这正是证明她没事的最好证据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 在那山顶的另一边,由美子也应该正朝这边来才对。她听见了我的声音,也和我一样察觉到了一切,然后——为了证实我没事也会往这边来。 路边总算比价平坦些了。四周看不见一棵树。只有完全裸露的岩石。 是山顶了。 以飘散着淡紫色云彩的天空为背景,一个一个突起的黑色岩石的那一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 红色人影。 “啊……” 几乎让胸口疼痛的安心感,以及真相就此忘了这一切,好好睡一觉的虚脱感,同时涌现。一个很长很长的叹息,从由起子的口中吐出来。 “由美子!” 边低吟着,边把重的像铅一样的手臂…… (姐姐!) 举起来。 “由美子!” 声音高扬了起来。 “姐姐!” 同时响起,一样的声音。 由起子和由美子——好不容易从活地狱般血腥和杀戮的漩涡中逃出来的二位‘由子’,此刻在这里相会了。

07

在双叶山的山顶。 逐渐朝对方走近的由起子和由美子,约在相距二十公尺处,互相望着像镜子般反照着自己姿态的对方。 弄得肮脏无比的红夹克。被风吹的凌乱无比且干涩的长发、不断颤抖的身体、从充血的眼里即将滚落的眼泪。 “姐姐!” 先开口的,还是由美子这一边。 “果然姐姐这边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件。” “你们那一边也是。” “大家都被杀死了!” 边啜泣着,由美子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脸。 “大家。” 是的!大家都被杀害了!大家…… 边看着妹妹哭泣的脸,由起子也咬着自己的唇,啜泣了起来。 大家——洲藤、潜水、还有冲元双胞胎兄弟姐妹的‘特别的夫妇’——矶部夫妇他们也……还有直到最后都还想保护她的麻宫…… “大家都遇害了。” 边哭着,由美子边重复着。 “麻宫、矶部老师他们……还有大八木先生也……” “大八木先生也……” 由起子有些惊讶。 “等一下!那么——在那边杀害了所有人的凶手是……” “刚才……被雷打中了……”由美子说着。 “是个我没见过的人。好高大的一个男人,穿着全黑的衣服……” “没见过的人?” “是啊!大八木先生所说的‘杀人鬼’,真的存在啊!他拿着大斧头,力量大得出奇……大八木先生一定是前天在哪里被杀害了。” 由美子突然停止了说话。 “姐姐,怎么了?” 她不安的看着由起子迷惑的脸。 “为什么会……” “袭击我们的事大八木先生啊!” “咦?” “大八木先生——也就是英男先生,他突然发疯了似的……” “真的吗?” “真的啊!所以我还以为……” 也一样发疯的大八木的弟弟铁男,八成也和这里一样,犯下了和哥哥一模一样的凶行。由起子很肯定的这么猜想着,然而…… 由美子好像想说什么似的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啊!” 她突然看见了由美子身后岩石的阴影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由起子大叫了起来。 “由美子!” 由美子回头去看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大影子早已展开双手朝她扑了过来。 “不!” 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回转。 “不!” 由美子颤抖的身体,在毫无抵抗的瞬间,被庞大的影子所压倒。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恐怖的杀意,骑坐在仰躺着的由美子的身上,然后那只粗壮的手伸向她纤细的脖子。 这家伙——这家伙就是现在由美子所说的,那边的杀人鬼。 他的确不是大八木铁男,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这家伙才是栖息在双叶山的真正的。‘杀人鬼’。 “不!”由美子尖叫着。 “放手!救命啊!姐姐!” 压抑着全身的颤动,由起子捡起滚落在脚下有菱角的石头。朝着骑坐在妹妹身上的杀人鬼的大阳穴,拼命的敲打。 嘎!感觉碰到硬的东西似的,烧焦的皮肤的碎片和黑色的血,立刻沾污了石头, 但是……他只是低吟了一声,一点也没受影响。然后咕噜的把充血的冷酷眼睛,投向由起子,并用单手挥了过来。 这一挥,直接击中由起子的右肩。 由起子被甩开,跌落在地上。 她撞到了胸部,几乎无法呼吸。全身像麻痹一样无法动弹,根本动不了…… 尽管如此,她仍然努力地抬起下巴。 好像不成发生过什么似的,杀人鬼再度把手伸向由美子的脖子。由美子用那小小的手,拼命的抵抗。 已经……不行了。 由起子喘息着,整个心情完全沉入绝望的深渊。 这个男人是不死之身。已经都烧焦成那样了,他还能活着。对他做什么都是多余的,这个男人是…… 就是这次了——这一次真的非死心不可了。 她嘴里低声地说着……对不起! 我已经……没办法站起来了。我…… 就在这个时候……

08

努力移动脆弱得像被风化了一样,随时都会崩毁的身体。好不容易,他终于来到了山顶。 尖锐的惨叫,让空气突然震动了。 但是他甚至无法分辨这是女人的惨叫声。他遭到落雷的袭击,全身都烧焦了,维持生命的器官也几乎都溃烂了。无法逃避的死亡,已经毕竟在眉睫。 惨叫还在持续着。 他用仅仅留下的左眼看着前方,举步向前。 就在几公尺的前方,有个很大的黑色人影,和某个人扭缠在一起。黑色人影的身上,发散着无比的邪恶和疯狂。 是那家伙! 只有这一点,他还能明白。 就是那家伙,把我的心——他进驻我的身体,占有它,就是那家伙。 他用最后的力量,踢了一下地面。

09

突然跑出来的另一个身影……跳过倒在地上的由起子的身体。 “咦?” 由起子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眼睛追随着那个身影。 “大八木?” 几十分钟以前,在山脊的小路上被雷打中而倒下的大八木——竟然还活着而来到了这里。 和那边的杀人鬼一样,黑色被烧焦的衣服。身体露出来的部分,完全都焦黑而腐烂,甚至还飘着强烈的恶臭。为什么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不可思议。 哇啊……低吼声从大八木的喉咙里传出来。但是这吼声的感觉,和被雷击中前的那个怪物所发出的吼声,好像哪里不一样。好像更具属于人类应有的愤怒。 “大八木先生!” 几乎和由起子的声音同时,他朝在由美子的身上的杀人鬼,猛冲过去。 两个庞大的身体,猛烈地撞在一起。 杀人鬼被这剧烈的撞击,就从由美子的身上倒向另外一边。而大八木也趁势压倒在他身上。 “由美子!” 好不容易抬起上半身,由起子对着妹妹的方向呼唤。 “快过来这里!” 一下在上,一下在下,大八木和杀人鬼的身体很激烈地缠绕着,他们在地面上滚来滚去。狰狞的嘶吼声,在吹过山顶的风中,卷起了漩涡般的响声。 “快点,由美子!” 她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把两手伸向由美子。 “姐姐!” 由美子爬着往姐姐的方向逃过去,由起子赶快用手抓住她,用全身的力量,几乎让自己往后倾倒似的,拉她起来。 两个缠绕在一起,朝那头滚落的黑色影子,被一块很大的石头给挡住了。不久,一个身影慢慢的站起来,那是? 不是大八木,是真正的‘杀人鬼’。 由起子和由美子互相紧握着手,站了起来。 “不!”两个人同时发出同样的声音。 “不!不要!” 杀人鬼站起来,直接就朝这边走来。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那焦烂而丑陋的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然后踩着很重的脚步走过来。 她们两个人好像被符咒困住了似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她们甚至无法把眼光从这个逐渐逼近过来的身影上移开,只是害怕的颤抖着。 横躺在杀人鬼斜后方的大八木,这时候也慢慢地站起来了。 “啊!” 两个声音仍然重叠在一起。 “大八木先生!” 由起子的叫声,让杀人鬼转身看。 两个人的影子,再次缠绕在一起。 大八木试着从杀人鬼的背后,以擒拿方式制住杀人鬼,但是被挣脱了。于是,他转而用双手紧紧圈住杀人鬼的身体,想把杀人鬼整个抱起来,往后丢。杀人鬼用手肘去撞击大八木的胸部,但是大八木怎么样也不松手。 两个缠绕的难舍难分的身影,终于砰地一起倒了下来,然后滚离开了道路的范围。 然后…… 重叠的影子,突然就看不见了。 同时传过来的两个人的长吼,震动得岩石喀啦喀啦地崩落了。 由起子和由美子就这样呆然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她们的耳朵能听见的,只有风吹的声音。除此以外,几乎无法相信的寂静,包围着双叶山的山顶。 她们终于明白寂静所代表的意思了。因为流汗而湿滑的手,依然紧紧握在一起,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朝大八木和杀人鬼不见了的地方走过去。 哪里是一面断崖。 她们走进断崖边,趴在地上朝下面窥视。大概有几十公尺吧!被朝雾所模99lib?糊的遥远的下方,隐约可见两个依然缠绕着,却动也不动一下的黑影。 由起子和由美子同时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之后,忍不住就大哭了起来。风吹散了她们的眼泪,眼泪掉落在断崖上,然而再怎么哭,泪水似乎都流不尽。 在连绵的山的背面,太阳开始露出了脸。太阳的光照耀着所有的景色,也为她们姐妹心中共有的‘噩梦’,染上了相同的色彩。 双叶山大屠杀之谜 二十二日下午四时左右,住在东京都世田谷区的大学生茜由起子(二十岁)与茜由美子(二十岁),从X县X郡的双叶山下来,受到当地警察局的保护。这对双胞胎姐妹参加所属团体活动,于二十日进入双叶山。 根据这对姐妹的说法,其他同行者都已不幸惨遭山里的杀人鬼杀害。然而目前这两人的身体都相当衰弱,精神状态也不稳定,无法确认她们说词是否正确。警方已派遣搜索队,积极入山调查。 这对双胞胎所属的团体是‘双胞胎俱乐部’(通常TC成员)。这个团体于三年前开始招收成员,不问年 9f84." >龄、国籍、职业,只要是双胞胎,就可以将参加,成员之间会进行各种亲睦活动。这对姐妹这次参加的,是这个团体的‘东京第二支部,夏季特别营’企划的活动。 参加这次活动的人,包括茜姐妹在内,共有十六名,分成2对,二十日下午从东西两侧分别进入双叶山…… ……因为双叶山发生过多起失踪案件与凶杀案,至今仍未破案,因此近年来已经少有登山者至此,当地居民也将此山视为‘魔山’。 截止自一九九X年八月二十四日S新闻早报 尸体的状况 《A(兄·姐)组》 洲藤康彦——在通往山脊的小路上,与千岁芳惠同时被木椿刺穿腹部,遇害。身穿白色衬衫,下半身裸露,蓝色罩衫掉在一旁,头被砍断。该头部其后被发现放置于A山小屋后面的小仓库。 千岁芳惠——与洲藤康彦在同一地点,被木椿贯穿腹部,遭到杀害。身穿紫色上衣,下半身裸露,右手右脚及头部被砍断。右手、右脚都位于现场附近,头颅则于小仓库中发现。 矶部秀一——在洲藤康彦与千岁芳惠遇害现场的稍前方山路上被杀。身穿卡其色长袖衬衫,右脚被砍断。左脚是半砍断状况,左肩有裂伤,无头。右脚在现场附99lib?近被发现,头颅在小仓库被发现。 冲元健介——在小仓库中,被倒挂在屋梁的状态下遭杀害。身穿黄绿色运动衫和蓝色牛仔裤,戴隐形眼镜,右脚有刺伤,腹部被切开,无头。头部与A山小屋中被发现,右眼珠被挖出。 矶部明美——在A山小屋附近的森林中遇害,身穿横条纹的休闲服加上红色的夹克。肋骨折断,无头。头部于A山小屋中被发现。 麻宫透——在通往山脊的山路上遭到杀害,身穿黄色夹克,右手掌被砍断。被砍断的右手,在山顶附近的山脊道上被发现。 大八木英男——从山顶的断崖上坠落死亡,黑色长袖衬衫配上黑色牛仔裤,除因落雷造成的火伤外,全身尚有多处伤口。 《B(弟·妹)组》 大八木铁男——在通往山脊的小路上,与千岁里惠同时被木椿刺穿腹部,遇害。身穿橘色长袖衬衫,黑色灯笼裤,头部被砍断。其后头部被发现被放置于B山小屋后面的小仓库。 千岁里惠——和大八木铁男在同一个地点,被木椿刺穿腹部致死。穿黑色上衣、下半身裸露,左脚、左手被砍断。左脚、左手在现场附近被发现,头部则在小仓库中被发现。 洲藤敏彦——在B山小屋附近的森林中遇到杀害。穿红色罩衫,无头。头部于小仓库中被发现。后脑部有裂伤。脸部有严重火伤。 矶部秀二——在大八木铁男好千岁里惠被杀害的现场的前方山路上遇害。身穿深蓝色长袖衬衫。左脚被砍断,右脚是半砍断状态,无头。左脚在现场附近被发现,头部则在小仓库中被发现。 冲元优介——在小仓库中,被倒挂在屋梁的状态下遭杀害。身穿褐色勾型花纹衬衫和白色牛仔裤,带黑框眼镜,右脚有刺伤,腹部被切开,无头。头部于B山小屋中被发现,左眼珠被挖出。 矶部bbr>?99lib.弓真——在B山小屋附近的森林中被杀害。身穿水蓝色的运动衫配橘红色夹克,肋骨骨折,无头。头部于小屋中被发现。 麻宫守——在通往山脊的山路上遭到杀害。身穿蓝色夹克。右手掌被砍断。被砍断的右手,在山顶附近的山脊道上被发现。 两位生还者的谈话 “我想一定是那个山上的杀人鬼的灵魂,依附在大八木(英男)先生的身上了。如果不是这样,一般人绝不会做那么残忍的事。而且大八木先生最后还试着要就我们……” “那山上,从第一个晚上开始,我就感觉到异样了,总觉得不太对劲。我们说的话,我们做的事,好像全部都被一种奇妙的力量所扭曲着,好像被什么操纵着似的。” “我也是有同样的感觉。一定是……所以……” “我们俩这对双胞胎在山的两边说着完全一样的话,做一模一样的行动,这是很难理解的吧!但是,的确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两在运作,让我们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一样的…………” “我也这么认为!” “第一个晚上睡着了以后,曾一度醒来,从那时开始,就有一种很奇怪的——很强烈的……对了,感觉起来像波动的气流。” “啊!我也是。” “那是半夜的事,啊!那该不会就是大八木(铁男)先生被那家伙杀害时,所发出的悲鸣吧!也许是内心的呐喊吧!如果真的是,当时在山的另一边,大八木先生的哥哥一定也感觉到了。” “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杀了弟弟的那家伙的灵魂飞了过去,因此那家伙就占据了大八木(英男)的心,大八木先生才因此发疯的……” 警方根据茜这对双胞胎姐妹的说法,进行调查,果然发现了攀登双叶山的‘TC成员’一行十四人的尸体,进行确认后,其中十三个尸体明显是他杀…… ……可是,茜姐妹所说的‘杀人鬼’的尸体,却遍寻不着 ……截取一九九X年八月十二五日S新闻晚报 后序 我最讨厌暴力。 最怕的就是看到人血,所以我是绝对当不了医生或刑事的。当然也不用可能成为解剖学家。因为被人弄疼或把人弄疼,我都很不喜欢。 我也讨厌战争,不管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它的正当性在说理上都能让人理解,但我还是只会单纯地认为‘不能原谅’。如果在某种阴错阳差下,要把我送到战场上去,我想我会毫不考虑地逃走。因为就像自己被人伤害或杀死是可怕的事一样,叫我去伤害人或杀人,我也受不了。 把打斗视为理所当然的‘OO组’和‘XX会’,我反正就是讨厌。只要一冒火,就马上出拳打人的人,我也最讨厌。动不动就口出脏话来扁人的,我也讨厌。 就像这样十分懦弱——不!应该说是心地善良如我的和平主义者,却最喜欢推理小说,恐怖电影(还有职业摔角)。死者一个个出现的推理小说,或像这本 href='7131/im'>《杀人鬼》一样血腥遍地的残虐杀人事件,我倒是可以毫不在乎地写出来。为什么呢?不必说,当然是因为现实生活中的暴力与虚构 7684." >的故事,在某种决定性的空间是不同的。在我的感觉世界中是完全不同的。 ‘暴力’这个词,是不能和‘恐怖’做更换的。直接面临的战争、大地震、毒瓦斯等的恐怖,我们是没办法去‘享受’的。但是以此为主题所创作出来的小说或电影,任何人都可以去‘欣赏’。 关于这一点,是可以有更有趣的分析和解说的,但我并不打算藏书网这么做。而且,我也不打算朝‘现代社会的现实事件之趣味化’这方向来大事渲染。 喜欢暴力性小说和电影的人,较易有暴力倾向,这种过于绝对的说法,事实上可靠性是很低的。我所要说的,其实就是这一点。 href='7131/im'>《杀人鬼》是《小说推理》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号和一九九零年一月号上锁刊载的两次长篇连载。刊载的当时,正好因连续诱拐幼女杀害事件的嫌疑犯被逮捕,恐怖电影这一个领域的东西,于是承受了超乎应有的过度批判。但是时至今日当时在各地以极强烈的姿态,反对恐怖电影的那些人,现在又有什么想法呢? 一九九零年一月,双叶社出版了这本书的单行本,一九九四年十月,该作品又以新书形态出现。这次则是新潮社出版了文库版,把它和 href='7139/im'>《雾越邸杀人事件》、《童谣的死亡预言》同样陈列在文库本中,我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每当有机会看校本时,我总会发现一些自己挺在意的文句,然后忍不住的很仔细地加以修正(对已经先买了其他版本的读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然后完成了现在的这个决定版。99lib? 一九九六年——时代终于快要进入世纪末了。 回想去年所发生的种种,在这个什么时候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的‘现实’中,我想没有人会希望遇到像这本书中所出现的那种杀人鬼。我想串联所有的暴力、恐怖和死亡的幻想,制造更所更所优秀的小说和电影,将现实世界中的一切恐怖、暴力,封锁入其中……如果这能这样该多好……这正是频频被恐惧捕捉的我们的一点愚蠢的梦想。 一九九六年一月 绫辻行人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