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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狩猎游戏·红色杀人耳语》
第一节
好像曾见过。
可是,不知道是在哪时候见过,是在很久以前吗?或是最近梦中的记忆呢?
牙子在浅红色的伞下缩着纤细的肩膀,以不可思议的心情站立着。
像雾一样的雨随风飘荡着,山脉像泼墨画,树林被黑暗笼罩。这里,看不到一户人家。
少女改变方向抬起头来。
一座是异国修道院的砖瓦旧洋房,斑剥的红色墙壁镶着拱形的白窗,院内有茂密的树林。
门柱和建筑物一样,也是红砖瓦建造的,右边的门柱镶了一块青铜板,青铜板上以明体这么雕刻着:“圣真女学园高等学校·圣真宿舍”……好面熟呀!少女虽然这么觉得,可是,没有很深的印象。或许完全没有见过,只是有那种感觉也说不定。
(这种感觉就是我们常说的似曾相识吗?)“这种古老的建筑物让你吓了一跳吧!”并肩站立的高个子女人这么说道。
“大正元年创立学园,同时也建造这栋建筑物,由于翻修过好几次,所以里面的设备都很现代化。”
洋洋得意说话的女人名叫宗像千代。据说今年已五十四岁,可是,怎么看都不像。乌黑茂密的头发,严肃没有皱纹的脸,透过昂贵的金边眼镜往前看的冷淡而镇定的眼神……“以前好像有跟你说过。”
她的眼神略带威严。
“对于一直在公立学校念书的你,或许会觉得本学园的教育方针和规则、老师.99lib.的教学态度等非常严格,你大概会觉得有点不习惯,这点请你要充分的了解。”
“是的。”牙子有点担心的点着头,注视着握住伞柄的手指头。
“不久以后,你会以宗像家的女儿被正式迎接。为了不让宗像的名誉蒙羞,希望你要小心点。”
“是的——阿姨。”
(不让宗像的名誉蒙羞……)随着红伞的影子往下移,手指头也变成红色。
“我现在要去学校,你在宿舍.99lib.等候老师的指示。”
“是的,阿姨。”
“还有,牙子小姐。”
“什么事?”牙子回头仰望着千代的脸。
“虽然你已非常了解,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在学校里面,你不要叫我阿姨,因为公私要分得很清楚。”
“——是的。”
牙子把目光从一直注视自己的千代身上移开,再度点着头,说道:“我知道,校长。”
“那么,请加油点。如果有什么事要连络或商量的话,你就来我的房间找我,晚上可以打电话回家。现在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宗像千代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后,转身,钻进开着车门在等候的进口车。
车子在寂静的引擎声中开始行驶起来。牙子目送车子攀爬缓斜坡约二百公尺后向左转,消失在学校的高校门里面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拿起旅行皮箱。
“圣真女学园高等学校·圣真宿舍”
牙子再度注视着雕刻在门柱青铜板上的文字。
从东京转几班列车,大约要二个多小时可以抵达位于关东平野的郊外,人口只有五万的小城镇相里市,从这里可以远眺三国山脉。从相里市再往山区走,就抵达这所学校。
“圣真”是一所很有名的女子高中,今年夏天,宗像千代来访前,牙子已听过这所学校的名字,这是一所教育理念严格、小班制和全部住宿的学校,曾经只招收关东一带的名门世家小姐。现在一提到“圣真”,大家都知道那是“名门世家小姐的学校”。
牙子呆立着,又叹了一口气,感觉到心情有点沉重。
从门延伸的小道,被拱形的绿色植物覆盖住,但仍可看到玄关的门。
不清楚目前自己幸或不幸,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希望什么?恐惧什么?唯一清楚的是,对她自己而言,最大的谜便是她本人。
第二节
“是和泉牙子小姐吗?”
诚惶诚恐的正要踏进宿舍玄关时,冷不防听到尖锐的女人吆喝声,牙子忍不住大吃一惊的停下来。
昏暗和寂静的玄关,像是荒凉的教堂。从大门两侧的色玻璃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牙子瞪着眼睛慌张的环视四周。
入口的地方刚好是大厅,在昏暗中,看到一条人影从沙发上站起来。
“是和泉牙子小姐吧?”
“是的……”看不到对方的脸,只听到冰冷的声音响着。
“你不是跟校长在一起吗?”
“校长已经去学校……”
“啊!原来如此。”
对方正昏暗中一面向牙子走过来,一面说道:“在那里脱鞋子,换上拖鞋。你就使用左侧最下面的鞋箱。”
是不容分辩的命令口气。
牙子遵照指示换穿拖鞋,把脱下来的鞋子放进指定的号码鞋箱里面。
“来这里。”对方命令道。
进人大厅,已经习惯昏暗的牙子,很清楚的看到对方。身材很矮小的中年女人,比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的牙子还矮二公分。身体有点肥胖,身穿朴素的裙子和罩衫,脸就像没有化妆的猴子,头发剪得短短的,小而锐利的凹陷圆眼睛,像在估价般凝视着牙子。
“我是生活指导的原,担任的科目是数学,请多指教。”
是毫无感情、像金属质地的声音。
牙子不由得感到有点害怕,默然低着头。
“你好像不擅长社交呀。”
女老师像啜泣般轻轻抽着鼻子。
“好吧,请坐。”
牙子提心吊胆的在对方指示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时她才发现沙发上铺着豪华的棉织垫,此外,曾挂在白色墙壁上的林布兰特色调的画,曾悬吊在天花板的枝状大吊灯……好像废物般,全都堆放在宿舍的角落里。
原老师的手突然伸向牙子,牙子正奇怪她要干什么的那一瞬间,那只手已揪住牙子的栗色长发。
“啊……”
(干什么?)原毫不客气的把头发拉到牙子的鼻子前面。
“你这鬈发是烫的吗?”
“——不是!”
好痛呀!牙子忍不住叫出来。
“哦?”
原仔细看过抓在手上的头发后,才轻轻的松手。
“烫发是禁止的,天然鬈发的人要有证明书才行,也禁止染发,你的头发好像有点红。”
“我的发色是天生的。”牙子小声回答。
“那么,这也要家长证明才行。”
原说罢,一面摸着塌鼻子,一面靠着沙发,以眼神示意前面的桌子。桌上摆了一本黑皮的记事簿,和一本紫色的小册子。
“那是学生守则和校规手册,你要好好看。圣真女学园以前是非常高贵的人就读的学校,是很传统的名门学校,如果你以为这里跟以前你就读的学校一样,那你会很痛苦。本学园的学生都是自动自发的。你懂了吗?”
“——我了解。”
“你的制服已跟先到的行李一起送去你的房间了。上学一定要穿制服,外出时也一样要穿制服。虽然看校规手册就会知道,不过,我还是先告诉你,原则上只有周末才能外出,而且要级任老师许可才行,擅自外出会被视为逃走。”
(兵走……)“手提的行李只有那个吗?”女老师注视着旅行皮箱。
“是的。”
“打开。”
“哦?”牙子一时不解其意。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没有听到吗?”
“呃?你要我打开行李吗?”
“还有其他可以打开的吗?”原把小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凶狠的眼神。
“有些东西不能带进宿舍里面。不要磨蹭,请把箱子打开。”
牙子把皮箱拿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原很粗鲁的翻着皮箱内的东西,不久,从里面拿出一条蓝色的牛仔裤。
“禁止带牛仔裤进宿舍,还有,这个也不行,这个,这个都是。”
不但运动裤和运动衫被拿出来,就连去年冬天辛苦编织的黄色毛线衣,和今年生日时朋友送给她的猫咪布偶也都……“其他——好像没有了。化妆品和漂亮的装饰品当然也在禁止之列,收音机和录音机也禁止带入,漫画也不行,杂志和单行本只能在学校看,一个礼拜检查一次你在学校和宿舍的随身物品。”
原把拿出来的东西摆在一旁后,碰的一声,关上旅行皮箱。
“这些会送回你家。好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原说罢,站起来,打开大厅内侧的老旧木制门,把牙子带进更昏暗的走廊。
“房间是二人一房,你将会在上课的时候见到你的室友。快去换上制服,级任老师会来接你……”
整栋建筑物完全没有其他人。由于正是学生都去上课的时间,没行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牙子却觉得有点阴凉,空气也很沉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宽广的楼梯通往二楼。牙子就像前往监狱的犯人般,紧跟在原的后面爬楼梯,摇晃着肥肩膀急步走的数学老师的背影,宛如丑陋的狱卒。
走到铺着鲜红色绒毯的长廊尽头,向右转之后,两侧出现好几扇黑色的门——“是这一间。”
不久,原站住,指着一扇门说道。这是最里面的一间,门上挂着“315室”的牌子。
“我下一节有课,要先走了,你赶快准备好。”
“是。”
牙子松了一口气回答后,正要转身进入屋内时,原又回过头来,说:“送进房间的行李都已检查过了。”才终于离去。
牙子觉得背脊一阵凉,然后就像逃避原般的,冲进房间,把门关上,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她发现自己的眼眶竟然是湿的。
(这里的老师都是这样吗?)她靠在门上,轻轻擦着眼睛。
(宛如被憎恨一样。)她曾听说过这是一所很严厉的学校。她想起当她把要转学的学校校名告诉高中朋友时,她们异口同声说道:“圣真女学园?你要去那么严厉的学校呀。”“真替你感到悲伤……”不需要宗像千.99lib.代再三叮咛,她早有某种程度的觉悟,可是——好异常呀!她这么认为,至少跟牙子所知道的“正常”世界相去太远。
她花了一点时间让心情平静下来。一面反覆的深呼吸,一面环视着室内。
老旧而宽敞的房间。正面是两边开的旧式白窗户,左边摆了二张在外国电影常看到的古董床。
前面的床上摆了几只箱子,牙子在床边弯下腰,打开那些箱子。
里面是制服,有夏天的宽罩衫和裙子,冬天的衣服,以及春秋两季的无袖背心裙。(现在要穿哪一件才好呢?)除了宽罩衫是白色的外,其余都是深棕色。
除此之外,还有毛线衣、外套、体操服、帽子、皮包、鞋子、袜子……这些大概是宗像千代好意帮她准备的吧,也可能全都是学校指定的用品。99lib?
牙子被这些用上等质料做成的东西,吓得不敢去碰。
目前包围住自己的所有事物都让她觉得有点恐怖。那个老师、这栋建筑物……就连这个房间也是,虽然整理得很整齐,打扫得很干净,可是,却让人觉得阴森和恐怖。
天花板过高,地板过度光亮,窗子右边的白陶洗脸台白得让人心里发毛。衣橱和桌子虽然老旧,但看得出都很昂贵。如果是普通的女孩,一定会被深深的吸引住。制服也一样,不但质料好,样式也做得很漂亮,可是,牙子却不喜欢。
突然间,听到敲门的声音。
“是。”牙子吓得身体僵硬,注视着门。
难道是原折回来吗?或者是级任老师已经来了呢?
“可以开门吗?”
不是原的声音,是更温柔的声音。
虽然牙子有点放心,可是,还是一脸紧张的把门打开。
身穿灰棕色宽罩衫和灰色裙子,个子矮小的女人站在门口。年龄大约五十出头,羼有白发的头发绑在后面,整齐的五官,让人觉得年轻时一定很漂亮,脸上的小皱纹显现出人生的疲惫。
“老师跟我说你来了,所以我过来打声招呼。”99lib?
那个女人以微弱的眼神注视着牙子。
“我是第三栋的管理员,名叫山村丰子。请问尊姓芳名?”
“和泉,和泉牙子。”
“和泉牙子小姐……”
管理员像在思考般,嘴里反覆念着牙子的名字。
“这里的管教很严格,你要坚强点。我的房间就在楼下的楼梯正面,如果你对宿舍有不懂的地方,请随时来问我。”管理员以缓慢而平稳的口吻说道。
“是。那……”
“有什么事吗?”
“何谓第三栋?”
“啊——这里的宿舍分成三栋,最西边的这栋是第三栋,住的全是二年级的学生,每一栋宿舍都有一个管理员。”
丰子原本空洞的眼神,突然出现不可思议的光芒。她的眼睛稍刻不离的一直注视着牙子的脸。
“你怎么啦?”
“不,我很好。”
“你好像很疲倦。”
丰子向前靠近一步,凝视着牙子的脸,微温的鼻息直接触到?广的脸颊。
“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没事。”
牙子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很快的向后倒退。丰广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马上绽出笑容。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啊!对了,左边里面的门是浴室,只在傍晚供应热水——请你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勉强,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请不要客气,跟我和老师说都可以。”
“是的。非常谢谢你。”牙子一面回答,一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第三节
牙子从未见过那样阴森森的教室。
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好像没有那种感觉,可是,的确欠缺教室该有的活力。
虽然教室很宽敞,可是,由于只点几盏萤光灯,使得教室变得有点昏暗。宽敞的教室里面,摆不到四十张的桌椅,穿同样白色宽罩衫的少女们,挺直腰杆,紧闭着嘴唇,以无表情的眼神注视着这边。
站在讲台旁边的牙子更加收缩矮小的身体,眼睛垂向地面,纤细的双膝不自主的颤抖着。
“这位是转学生和泉牙子同学。”
名叫古山的级任老师向大家介绍牙子。她大约三十出头,脸色苍白得像面具一样。身体很瘦,身材很高挑,体格跟先前在宿舍见到的原老师完全不一样,可是,说话的方式和态度却一模一样。
“……她跟高取惠同学住同一个房间。高取同学?——咦?高取同学怎么没有来上课?”
午休后是五个小时的英语课,古山老师好像在此时才发现高取同学不在教室里面。
“她没有请假。上午她有来吗?班长。”
“有。”坐在右边最前排的学生回答道。就在那一瞬间,昏暗的教室内,她坐的那个地方,好像突然发出亮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刘海长及眼睛。是个令人忍不住要多看一眼的美少女……“刚才她还在。”
被称为“班长”的那个少女,以高而清晰的声音回答道。
“是吗?”古山竖起呈锐角的细眉毛。
就在那时,喀达一声,教室后面的门被打开来,冷漠的眼神一齐投向那个地方。
“对不起,我迟到了。”
一边说,一边走进来的,是个短发的矮个子少女。这位好像是高取惠。
“高取同学,你为什么迟到?”古山以严厉的声音问道。
“是——”
少女显得有点狼狈,但马上镇定下来,直视着老师的脸,说道:“因为身体有点不舒服,去保健室休息。”
“我会去查证的。已经不要紧了吗?”
“是的,已经好了。”
“很好,请就坐。”
接着,古山再度注视着牙子。
“高取同学,从今天开始,这位和泉牙子同学相你住同一寝室,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你告诉她。”
牙子轻轻点着头。坐在后面的少女歪着头,注视着牙子。
就在这时——牙子突然感觉到直到刚才都没有的“什么”,从教室里面流出去,那个“什么”发出别人听不到的沙沙声,而且还带着一股寒气……牙子抬眼,看着整齐排列99lib?的学生,她们安静的眼神,看起来没有变化,可是……(是心理作祟吧!)牙子缓缓的闭上眼睛。
(一定是我过于神经质。)“和泉同学。”
听到古山在呼叫她的声音。
“你怎么啦?”
“没事……对不起。”
“你的座位,就在最前面的班长——城崎绫同学的隔壁。99lib?在还没有拿到教科书前,请你跟她共用课本。班长,你介意吗?”
黑发美少女无言点着头,然后转向牙子,绽出笑容。她那张脸就像端庄的日本洋娃娃一样,优美而有气质。
牙子一面向她点头,一面又闭起眼睛。(——沙沙声已经消失了。)她偷偷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古山,然后再度抬眼,看着教室里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牙子在古山的催促下,一面走向座位,一面紧绷着神经,想把刚才的奇妙的感觉,从教室内赶出去,可是——毫无动静的室内,弥漫着一股寂静,空气像被冻结了般。
(果然是心理作祟。.99lib.)
她想,这绝不是好的感觉,而是冰冷的厌恶感(是敌意?是憎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怎么办?
牙子把垂在额头上的头发往上梳,然后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声,听得一清二楚。
“心情不好吗?因为你的脸色很难看呀!”
隔壁的少女——诚崎绫注视着牙子的脸说道。
“不……”
(怎么搞的,这个人怎么这么说话。)
“我不要紧,没事。”
不久,宣布开始上课。古山老师以巧妙的发音,开始朗读英文。
(真像视听教室的录音带。——以前的老师没有念得这么好。)牙子想起以前高99lib?中的英语老师。
手执教鞭,像在指挥乐团般挥舞着;声音嘶哑,一生气,就丢粉笔;学生纵使被丢过好几次粉笔,还是不停的窃窃私语,并且经常用签字笔写秘密信在课桌椅间传来传去……郁闷的心情,使耳朵变得很敏感。
教室里面毫无杂音,只有古山硬邦邦的声音。感觉99lib?不到有其他的动静。静,实在是过于安静,在这里的学生宛如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我所知道的教室不是这个样子。)
(不是这样子……)眼前一片模糊,古山的声音像是耳鸣般,突然听不到。
牙子紧紧的咬着嘴唇。
第四节
下课铃响,古山一离开教室,教室到处发出吵杂声,学生三三两两的离开座位……有几个学生聚集在城崎绫的桌子周围。
“和泉同学,你是从哪里来的?”城崎绫问道。
就像在等待回答般,聚在一起的少女的视线,全部投向牙子。
“东京……”牙子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那么,以前你是在都内的高中就读了?”
“是的,是在荻洼那一带。”
“我家是在成城一带。”
美少女这么说罢,绽出灿烂的笑容。
“好怀念啊!这里只有放长假才能回家吧?”
牙子报以微笑。由于已好久没有跟同年龄的少女交谈,让她觉得有点开心,可是——她总觉得城崎绫的谈吐怪怪的,不像是跟自己同时代少女的语气,而且聚在她四周的少女,都沉默的一面倾听绫和牙子的谈话,一面像在品评般注视着牙子。
她跟绫交谈没几句话,从走廊走进教室的学生向她说道:“老师来了。”然后小跑步返回座位。
(已经来了吗?)牙子感到很奇怪,因为离六点的课还有几分钟的.99lib.时间。
城崎绫把脸靠向牙子,说道:“那个老师都是提前五分钟进教室。”
牙子往教室的门口一看,刚才在宿舍见到的、教数学的原老师很生气的站在门口。
“我曾说过,休息时间不是用来玩游戏吧。”
原以高而尖锐的声音说罢,用拿在手上的长教鞭拍打着黑板。
“没有事的人就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准备上课,不要一直怀着暑假的心情。”
移动椅子的声音喀达喀达的响着。当教室趋于安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
站在讲台上的原,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学生。——突然间,她的眼睛盯着牙子的脸。
“和泉同学。”
牙子 吓得浑身颤抖。原走到牙子的旁边,问道:“为什么没有把头发绑起来?”
(啊……?)教室内的所有目光,全都聚集在牙子的身上。
“我叫你,你就要站起来,难道你想坐着跟老师说话吗?”
牙子慌忙站起来。
.99lib.“校规规定,长过肩膀的头发要绑起来或编成辫子。”
“啊!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
原皱起又粗又短的眉毛瞪着牙子。
“你怎会不知道?在我交给你的校规手册里,应该规定得很清楚。”
“对不起。”
对于这种不容分辩的口气,牙子只有低头认罪。
“我还没有看。”
“不要狡辩,把手伸出来。”
“什么?”
“我说把手伸出来,手心向上,就像这样。”
原抓着牙子的细手腕,向前伸出去。
“到底……”
还来不及问,咻的一声,原扬起的教鞭结结实实的打在牙子的手掌上。一阵剧痛,牙子发出惨叫声,把手缩回来。
原凝视着牙子。
“今天回去后,要好好看校规手册,以你们的年龄,不用我一条一条讲给你们听吧。”
(——实在不讲理!)牙子看着手掌,被打的部位立刻红肿起来。
“回答呀!和泉同学。”
“——是。”
“有什么不满吗?”
牙子轻轻摇着头。
“很好,下次再犯同样错误的话,我会把你的头发剪掉。”
原这么说罢,回到讲台。牙子无精打彩的坐下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五节
只要原在的时候,牙子就觉得很恐怖,时间也特别长。她很害怕,不知何时郡尖锐的声音会降临在她的头上。纵使下课,老师离去,还是无法解开疼痛和害怕的心情。
不久,刚才那群少女又聚集在城崎绫的四周。
“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在绫的招呼下,牙子终于打起精神,站起来。
她们鱼贯的走出教室。
有高时钟台的是办公大楼,毗连办公大楼的是教学大楼。由于一个年级一个班,学生人数很少,所以校舍都是舒适的二层楼,跟宿舍一样,是古典的红砖瓦建造。在校内可以不用脱鞋,不过,由于长年累月的使用,使得地板变成漆黑色。
好像刚下过雨。夏末的凉风和微弱的阳光从西向走廊的窗子吹进来。从外面传来少女的讲话声和笑声……虽然终于发现这个学园多少也有学校的活力,可是,也感觉到这里弥漫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阴郁和停滞的空气。
城崎绫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下来。
“我来介绍各位。”她这么说罢,把跟在后面的少女叫过来。
“——桑原加乃同学。”
是个身材苗条,中等个子的少女。她有一张高雅的古典容貌,长而柔软的头发用黑色缎带绑起来,从肩膀垂到前面。
“——关绿同学。”
是个非常瘦,活像竹竿的少女,有一张像少年的脸庞,红色的头发非常卷,戴着银框的圆眼镜。
“——中里君江同学。”
跟关绿刚好相反,这是个非常肥胖的少女,红通通的脸上有小而细的眼睛、圆鼻子、厚嘴唇,让人觉得她好像很强悍。
“接下来是堀江千秋同学。”
是个身材修长,身高最高的少女。齐肩的黑发,细长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尖尖的下巴。跟其他少女比起来,她比较像大人。
介绍完四人后,绫转向牙子说道:“我是城崎绫,请多指教。”
她的个子比牙子稍微高一点点。
“请多指教。”牙子也很恭敬的点着头。绫报以微笑后,率先下楼。
(桑原加乃,关绿,中里君江,堀江千秋……)牙子一面在心里默念这四个人的名字,一面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她觉得刚才被介绍时,她们的表情和态度,以及所说的话“请多指教”……好像都很相似——过于相似。
不用说,这四个人的相貌、身材、声音各不相同,可是(为什么呢?)——她们的微笑和举止(……相像)……全都穿着很“千金小姐”的服装……很像绫。牙子这么想。
是心理作祟吗?她的美貌,她的用语……因为她对城崎绫的印象特别深,才会产生那种感觉吧?
雨后的天空飘着灰色的云。回头一看,校舍的影子——阴暗的红色砖瓦墙、白色的窗子、茂密的树林、整齐的灌木丛,改变方向一看,是浅黑色的山脉和包围住学校的翠绿森林。
牙子等人走到外面。
“和泉同学,这里的规则非常的严,你大概被吓着了吧。”瘦小的关绿向牙子这么说道。
“是的。跟我以前所念的学校截然不九九藏书同。”
“原老师特别严。由于她对每个人都是那样,所以你不用太在意,马上就会习惯。忘了作功课,考试考不好,都会被她处罚。大体上,那个老师……”
“阿绿,不要说老师的坏话。”绫制止道。
绿把手指贴在嘴上,说道:“是的。绫姊。”
(绫姊……)牙子有点吃惊的注视着绫,绫那光滑白皙的脸颊绽出笑容。
“尽管严了一点,可是,她非得维护校规不可,违反校规被叱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做老师的也不希望一天到晚责骂我们。加乃小姐,你是不是这么想?”
“是的。”桑原加乃这么回答后,用手指抚摸着束成一束的长发。
(绫姊说的没错。)
(大家都同样的说法……)“君江,你呢?”
“绫姊说的没错呀!”
(同样的说法……)从校园通往宿舍的小路,穿过昏暗的山毛榉树林,慢慢的走下斜坡,坡度比较陡的地方有阶梯。
不久,道路分成两条。绫停下来,说道:“从这里向右走,是老师的宿舍。”
宿舍好像离得比较远,所以看不到。
“高取同学是怎样的一个人?”
牙子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所以这么问道。这五个少女全都停下脚步,瞬间沉默下来。
“有点奇怪的人。”
绫回答道。语气有点不自然。
“你马上就会知道。暂且不要去管她,你要不要到我的房间喝茶?”
“谢谢——不过,我得回去阅读校规,不然的话,又要被处罚。”
“是吗?”绫有点失望的说道:“那么,等下次吧。”
在绫等人99lib?的带领下,参观一遍宿舍后分手。和能接纳自己的伙伴相处后,牙子稍微化解心中的不安感。
同寝室的少女——高取惠还没有回来。牙子把行李堆到一旁后,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校规手册。
读着读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校规手册很详细的记载了校内和宿舍内的生活,以及外出时的行动等各种规定。也知道跟制服放在一起的,全都是“学校指定”的物品。
“只看一遍,无法全部记得呀!”
牙子一面叹气,一面喃喃自语着。她把校规手册放在书桌上,把疲惫的身体往床上躺下来,慢慢的闭起眼睛。
(不要让宗像的名誉蒙羞……)
这所学校的校长,也是她的伯母宗像千代所说的话,对她造成很大的负担。
她只希望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知道。(知道义有何用……)住惯的荻洼家、在中学当老师的慈祥父亲、温柔的母亲……全都是陈年旧事,就像幻影一样。是的,是短暂的过去,虚伪的现实……不知不觉间,眼泪濡湿了脸颊。
第六节
牙子跟高取惠打照面,是在吃完晚饭,从餐厅问来以后。
餐厅位于一楼,从玄关进来,在走廊向右拐的里面。这是可以同时容纳全校师生的宽敞大厅;华丽的枝状灯架、厚重的桃花心木大餐桌和所使用的食器等等都是高级品,跟牙子所知道的“学校餐厅”截然不同。
一大群学生显得很吵杂,女老师只有两、二位,分别从自己的餐桌以锐利的眼神,注视着正在用餐的学生的一举一动。——应该用“监视”来形容比较正确。
端坐在餐桌旁,一面偷偷窥视四周动静,一面食个知味的用餐的牙子,终于吃完晚饭,虽然其他的学生留在餐厅喝茶,可是,她没有这个心情。
她就像逃走般,离开餐厅,快步穿过黑暗的走廊。一回到房间,发现有一个少女躺在床上看书。
“晚安。”牙子跟默然99lib.往上看的少女打照面,淡然打招呼。高取惠以黑眼珠凝视着牙子。
“我是和泉牙子,请多指教。九九藏书”
高取惠的眼睛像深邃湖泊。牙子这么想,觉得有点神秘。
惠不开口说话,只是凝视着牙子的脸。
如果她不说话,就无法互动。就在认真想从房间逃出去时,对方终于启动嘴唇,说道:“好大的眼睛,神秘的脸庞。你是不是想这么说?”
惠眯着眼睛,好像很好玩似的注视着牙子吃惊的样子。
“你想一直站在门口吗?”
惠像在开玩笑般说罢,从床上下来。
“要不要喝红茶?”
“——谢谢。那就来一杯好了。”
“你的杯子呢?有没有带来?”
“有。”牙子离开门边,向床上的行李走过去。
“唉!算啦,就用我的杯子吧。你最好赶快整理行李,明天原老人婆一定会来看。”
一听到原的名字,牙子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连忙伸手去拿箱子。
“你的衣橱在右边,换洗的衣服摆在下二格,洗脸用具摆在这里。”
惠靠着洗脸台,一面注视着牙子,一面指着头顶上的架子说道。旁边的小茶几上,电茶壶开始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转来这所学校?”
惠一面沏茶,一面问道。牙子停下整理行李的动作,全身僵硬住。
“那是——”她早巳觉悟迟早会被问这个问题。
“是被这里的亲戚关照,所以才转学来这里。”
惠睁大眼睛,说:“那么,是你父母亲的意思了?”
“不是……”
那是两个月前——一到七月,学期即将结束,期末考就要开始的时候,她从学校回家,看到门口停了一辆不曾见过的车子。一进入玄关,就看到母亲悲伤的眼神……那时的访问者是宗像千代。母亲说:她是你的阿姨,让牙子感到很困惑。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千代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牙子的脸。
“我来迎接你呀!”她说道。“因为已取得和泉无生的同意。”
父亲坐在她的对面。那时父亲弓着背,低着头,牙子从未看到父亲摆出那么低的姿态。
牙子记得自己那时略歪着头,像傻瓜般站立着,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不起,牙子。”母亲含着眼泪说道。“本来想早点告诉你,可是,就是说不出口。”
父亲依然沉默不语的低着头。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宗像千代说道。“相泉先生把?于小姐拉拔长大,舍不得让你走,那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不是在胡说八道,也不是在强词夺理,事实上,牙子小姐有宗像家的血统。”
(我有宗像的血统?)
那一句话终于让牙子明白访客的来意。
“这里不是我的家。”
惊讶、疑问、狼狈、悲伤……这是那时她的心情,事情何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藏书网么呢?)直到目前为止,一直认为和泉夫妇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这里的朋友、学校、亲密的街道……全都是牙子的最爱,然而……“茶已好了,要放多少糖?”
惠的讲话声,让牙子清醒过来,眼眶里不知不觉间积满了泪水。
“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惠一面递出茶杯,一面说道。
“你不想讲,我也不便问,来这所学校的人,多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由于学费很贵,外人总以为只有有钱人家的女儿才念得起,其实不然。”
“是吗?”
“这里是变相的监狱呀!至少对我来说,我是这么觉得。”
惠的嘴唇好像涂口红般的鲜红。她的个子比牙子还矮小,脖子就像洋娃娃一样的纤细,用小恶魔来形容她,好像很贴切。
城崎绫说她是99lib?“有点奇怪”的人。
惠给人的感觉的确跟绫和她的跟班少女不一样。异常的冷淡,故作姿态的说话口气,阴郁的表情……可是,牙子觉得她不是坏人。
“你的鼻子很像赫本。”牙子说道。
“哦?像谁?”
“像赫本。奥黛莉·赫本。”
“那是非常古老的名字。”
惠耸着肩膀说道,脸上的表情也比较温和了。
“我哥哥也曾这么说过。”
“你哥哥?”
“今年春天大学毕业,目前正在准备司法考试。”
“那么,将来要当律师吗?”
“嗯。好像想成为检察官,专门修理像家父那样没有道德的议员。他年纪轻轻,很罗曼蒂克。”
惠端起热茶,啜了一口。
“我们兄妹都是怪胎,两人都很憎恨家父的所作所为。”
“憎恨?”
出其不意的听到这句话,牙子忍不住大吃一惊。惠若无其事的说道:“家母很早就死了,家父是很有影响力的议员,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很少回家,说话很快,我和哥哥都很讨厌他,因此,才会进入全部住宿的这所学校,当然啦,表面是说要让女儿接受严格的教育……我话多了点,听到这么多的牢骚,大概让你吓了一跳吧?”
“——是有一点点。”
“那些人跟你说些什么事情?有没有提到我?”
“哦?”
“我们班上的城崎绫她们呀!你今天不是和她们说话了吗?”
“呃——”
(有点奇怪的人……)(真是这样吗?)“她并没有特别提到你。”牙子回答道。
“没有被消遣就好。”
惠凝视着牙子的脸,以沉重的口气说道:“这所学校已经发狂了。”
“我想不久你就会明白。——对啦,你暂时不要跟我走得太近比较好。”
“哦?”牙子不解的反问道:“为什么呢?”
“不久你就会明白。”
“可是……”
“这是我的忠告,请你一定要听进去,不然的话,你一定会后悔。”
惠把茶杯放在床边的茶几下面,然后再度躺在床上,一面拿出还没有看完的书本,一面小声说道:“我是魔女呀!”
第七节
在惠的劝说下,牙子进入浴室淋浴。
屋内的厕所和浴室好像最近才增设的,虽然跟这栋旧洋楼不搭调,可是,牙子却很庆幸有这么好的卫浴设备。
牙子一面冲热水澡,一面尽量的伸展筋骨。她觉得身体有点疼痛和僵硬。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平时她很少跟父母亲聊天。父亲在家里时也几乎不开口说话,母亲的温柔谈吐虽然让她感到很高兴,可是,她却是个不善于表达内心欢喜的女儿。对学校的老师和朋友,她也是不会表达内心的喜悦,虽然她很喜欢他们,可是,不知道表达的方法。
因此,有人说牙子是孤独的少女。孤独是孤独,可是,对她而言,她孤独得很开心。只是——只是,对啦!在那种宁静,和平的日子里,偶尔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不安?)在心里萦绕——对,那是不安的感觉。是那种不稳定、恶梦、不明所以的预感……是因为突然听到自己的真正身分的缘故吗?
“我们对宗像老师有特别的恩情。”
那天跟宗像千代初次见面后,父亲低着头说道:“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牙子,你真正的父母亲和大你二岁的姊姊死于意外事故。你母亲名叫加代,是今日来访的千代老师的妹妹。当时她家无法收养你,就拜托我们夫妇领养你。”
十二年前——那是牙子还没有念小学以前。
那时候——不,应该说直到小学三、四年级时,她的记忆异常的模糊,不,应该说几近一片空白才对。可是,她不觉得奇怪,因为她认为每一个人的童年记忆都是那样子。可是——夺去父母亲和姊姊生命的那个意外,到底是什么事故呢?虽然她曾问过,但没有得到答案。
父亲沉默的摇着头,牙子不知道他是知道不肯说,或是他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不记得呢?)父亲说以你的年纪来说要了解那次“意外”还太小。为什么……(为什么呢?)接着,牙子就回到宗像家。
自从千代来访以后,牙子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梦中旁徨。在茫茫人海的世界里,无根的自己不知要流向何方……对,就是那种感觉……牙子一面用毛巾擦拭着身体,一面眺望着沾满水蒸气的镜子,并伸手擦掉水蒸气。
湿湿的长发顺着脖子、肩膀垂下来,在小小的胸膛上摇晃着。纤细的手、纤细的脚,称不上是女人的中性身体;小小的脸蛋有两颗大大的双眼皮眼睛,是跟自己的身分对峙,无法镇定的眼睛……突然间,她感觉到下腹部隐隐作痛。
(讨厌,那个时间还没到呀!)从初一春天以来,她早巳习惯那种感觉,腹部就像被植入铅块一样,隐隐作痛。那种疼痛是预告月经的来临。
月经的来临——……圣诞……牙子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月经(啊……)——红色的(红色……),心跳的时候又……快乐……她把视线拉回镜子,镜面再度沾满水气,上面有一条朦胧的白色影子在摇晃。
(这是谁?这是什么?)这个谜开始左右着牙子的心。
“你对这所学校有什么看法?”
十一点熄灯。惠躺在床上,以一本正经的口气问道。
“有什么看法吗?”
藉着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外面灯光,可以看到泛白的天花板。牙子凝视着天花板寻找答案。
“由于我今天刚到,所以……不过,跟我以前就读的高中比起来,是严格多了。”
“何止严格!”惠好像要一吐为快似的说道。“校规手册你看过了吧?”
“是的。”
“那里面虽然没有写,可是,一旦违反校规,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错,也会立即受到惩罚。”
“惩罚?”
“例如上课时罚站,罚端坐等。就像今天你被老师鞭打,那是家常便饭,甚至会把头发?99lib.剪掉、用水淋头、被关在禁闭室……”
“禁闭室?”
“这里的后面,有一栋像旧仓库的建筑物,一旦被处关禁闭,就会被关在那里好几天,学生都称那栋建筑物为‘单身牢房’。”
“单身牢房……”
牙子在棉被里面浑身颤抖着。
惠继续说道:“可是,不光是规则和老师,她们——也就是班上的女孩子的谈吐,不是让你大吃一惊吗?”
“是的——这里的人都是那样吗?”
“是吗?”惠冷笑着说道。“我就不一样吧。”
“是的。”
“纵使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也不用在这里刻意炫耀是千金小姐。如果只是一、二人这样,那就另当别论,问题是,班上的女孩子都是那个调调。”
“那么,果然是……”
“不,那只是我的想法。我认为大家都在玩‘模仿的游戏’。”
“模仿的游戏?”
“是的。‘模仿千金小姐的游戏’,也就是说大家戴着千金小姐的假面具。”
(假面具……)(大家都一样……)“可是,为何会那样呢?”
“唉!大家进入这所学校时,都不是那样子,而是去年秋天,城崎绫同学转进来后——那年冬天,才变成那个样子。”
“城崎同学?”
“是的。她……”
惠说到这里就改变话题,这么说道:“唉!不久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太在意也没有用!”
“可是……”
“刚才我曾说过,这里已经疯狂了,原因我想一定是这种异常太过于严重的缘故。或许我这么想一点道理也没有也说不定。”
惠所说的话,牙子不是十分明白,可是,又无法开口询问。
“seimagiyogakuen。你懂这句话吗?”惠突然这么问道。
“seimagiyogakuen”
“是这所学校的名字呀!”
惠说罢,小声的笑着。
“圣真女学园。圣读‘sei’,真读‘ma’,那个‘ma’也是恶魔的‘魔’,如此一来,就变成‘圣·魔女学园’。”
“魔女……”
“是的。是有学生这么称呼自己的学校呀!说得好呀!”
“为什么会成为‘魔女’呢?”
惠刚才也说自己是“魔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不觉得有点吻合吗?这栋建筑物,那些老师们……都有‘沙靳贝利亚’中的芭蕾舞学校的氛围。”
(沙斯贝利亚?)那是有名的义大利电影的片名。牙子对这方面不熟。
“何况这所学校也有缘由呀!就是魔女的传说。”
“——讨厌,我不喜欢这种话题。”
“是吗?”惠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听。不过,不久以后,会有人把这当成有趣的话题。啊!对啦!如果把它认为是任何学校的怪谈,不闻不问也可以,可是——”
“可是什么?”
“是真的有魔女哦,因此,你最好小心点。”
惠到底在说什么呢?到底想说什么呢?
魔女——魔女学园——像谜一样不吉祥的响声和牙子的心跳声起共鸣。总觉得——怪怪,不是普通的怪……“我实在有点奇怪。”惠像自嘲般笑着说道。“光是叫别人不要跟自己走得太近,就显得很奇怪。对不起,你已经疲倦了吧,睡觉吧。”
“不,我还不疲倦……”
“很奇怪!我好像喜欢上你。”
惠说罢,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晚安。因为起床后还要整理头发,贪睡晚起可就惨了。”
“——晚安。”
宁静的夜晚——在过于宁静的黑暗中,夜更加的深。牙子躺在床上紧闭起眼睛,期望有一个安祥的梦。
喀!喀!喀!
过于宽敞的房间——白色的蕾丝窗99lib?帘随风飘摇,夕阳余晖把室内染成一片红。
喀!喀!喀!
窗边有一张书桌,少女凭桌而坐,一面摇晃着从过高的椅子垂下来的双脚,一面侧耳倾听着。
喀!喀!喀!
有东西在那个地方,并从里面发出声音——从捕捉住蝴蝶的怪物的巨大腹部爬出来的黑色东西,也在这个胸腔内……(不,不对呀!)对啦!姊姊是这么说过。
胸腔内有一颗名叫“心脏”的东西在跳动,因它的跳动,体内的血才能流动,人才能活下去。
书桌上有铅笔层,小刀的银色刀刃,在夕阳照射下发出红光。少女拿起那把刀子,以笨拙的手法在举行某种仪式。
手掌一阵剧痛,倏地冒出血——红色,跟夕阳同一颜色……喀!喀!喀!
声音一直持续下去。少女凝视着在手掌上抖动的红色血滴。
第一节
第二天早上,闹铃像电话99lib?铃声般响着。
“早安。睡得好吧?”惠已起床,打扮完毕。
“嗯……”牙子一面慢慢的坐起来,一面点着头。屋内充满了明亮的早晨阳光。
很意外的,昨晚虽饱睡一晚,下腹的疼痛却更加的严重。
“早餐从七点开始,在餐厅用餐。上课的预备铃是八点五十分。”
“现在几点?”
“七点半。”惠一面把水倒入电茶壶,一面说道:“你赶快起床下楼去吃早点,因为八点以后会很拥挤。”
“你呢?”
“我平时是不吃早点,只在这里喝茶。说真的,不吃早餐是违反校规喔。”
“那么,我也……我们一起去学校。”
“不行呀!你看起来就像瘦竹竿一样,不吃早餐是不行的。有什么话晚上再谈吧。”
惠用乌黑的眼珠子盯着牙子看。
“你不能跟我要好,就算表面上也不行。”
“可是……”
“好啦,你赶快换衣服去餐厅吧,由于你还不习惯,我敢保证你今天也会很忙碌。”
就如惠所言,早上的餐厅,一到八点就非常拥挤。
穿同样制服的陌生少女陆陆续续进来,牙子想在人群中寻找昨天见过的熟面孔,但马上打消此意,因为就算找到,她也没有把握会主动跟对方打招呼。
跟惠分手,离开房间后,忧郁加速增加。并不是因为无法跟班上同学顺畅交谈的关系。
(是什么原因呢?)不用问也知道。
是隐隐的,连续的痛——在那里面摇晃的可恶影子,渗开来的鲜艳颜色。红色的影子、红色的预感、红色的耳语、红色、红色……(——害怕)牙子一个人坐在窗边大餐桌的角落里。她只吃一丁点的烤面包后,边喝橘子汁边茫然注视着窗外。
外面是宽广的漂亮庭园。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低矮绿色树木呈几行排列着,中间是花圃,白色蔷薇盛开……天气很好,早晨的阳光在绿色树木上闪闪发光,可是,由于牙子心情沉重,所以觉得过于明亮,过于刺眼。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是温柔的问话声。牙子回头一看,是一张有印象的面孔。
“啊!原来是桑原同学,请坐。”
“叫我加乃。”
桑原加乃把早餐的餐盘轻轻的放在餐桌上,在99lib?牙子的旁边坐下来。白皙光滑的长脸上有两道细眉毛。以细长而清澄的眼睛注视着牙子,说道:“你在想什么?看你的神情,好像被什么困扰着。”
牙子缓缓的摇着头。
“校规手册全部读过了吧?”
“是的。”牙子一面用手抚摸着编成辫子的头发,一面回答道。“可是,好像很麻烦……”
“刚开始都是那种感觉。”加乃在附和般的微笑着说道:“我刚入学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感藏书网到很麻烦,尽管是以严格闻名的传统学校,可是,也未免过于严厉了,因此,我每天都在想要怎样才能逃得出去?”
“是吗?”
“大家都是那样子。昨天跟你谈话的绿同学、君江同学和千秋同学也是。班上已经有几个人因受不了而发疯。”
“城崎同学也是吗?”
“绫姊——是的,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她是藏书网很坚强的人。”
“坚强?”
“是的。这是很奇怪的说法吗?”
加乃很快的把视线转向窗户。
“你喜欢玫瑰吗?”
“喜欢。好漂亮的庭园。”
“据说越危险的东西越漂亮,如果玫瑰的刺有毒的话,一定会更加的美丽。”
加乃慢慢的眨着眼睛,然后有点唐突的问道:“昨晚好睡吗?”
“是的。”
“跟同寝室的人交谈吗?”
“高取同学……”牙子一面斜眼看着加乃的小嘴唇,一面说道。“昨天城崎同学说高取同学是个奇怪的人。她的确是有点奇怪。”
“怎样奇怪?”
“她自称是魔女。”
握着黄油刀子的加乃的手突然停住。
“她真那么说?”
“是的。我曾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告诉我。加乃同学,你觉得呢?”
“呃。”加乃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我跟那个人处不来。”
“为什么呢?”
“绫姊说她有点奇怪,可是,在我来看,她是个大怪人,你不觉得她有点恐怖吗?”
“可是,我不认为她是坏人。”牙子忍不住提高语气说道。“虽然我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她好像很容易相处。”
牙子说罢,昨晚惠一再强调的话从她的脑海中掠过。
(跟我要好是不行的……)(为什么呢?因为你是‘魔女’?)牙子偷偷窥视着加乃的反应,加乃稍微歪着头,好像在隐藏困惑般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二节
“——昭和六十一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五)——”
牙子一面看着写在黑板右端的日期,一面心事重重。下腹部的疼痛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严重。
(将来我会变成怎样呢?)
在这个学园的日子还有一年六个月,毕业后,大概会受到宗像的影响进入女子大学就读吧?那个时候,我的名字多半已不是和泉牙子(宗像牙子……)。不久,会跟与宗像家门当户对的男子结婚——然后由我来掌管这所学园吧?
牙子想起前天的事情。
牙子被千代带去位于相里市精华地区的宗像家广大宅邸。
走过有学校操场那么大的庭院,通过一扇有三张榻榻米大的门,被带到一间宽敞的豪华房间,跟一个老人见面。
那个老人名叫宗像伦太郎,是千代的父亲,牙子的外祖父,圣真女子学园理事长,也是这个城市的前任市长。
在这个地方都市长久的拥有权力和财力的这个老人满睑皱纹。他以细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牙子,然后以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加代的女儿吗?神秘的眼神倒满像的。”
短短的见面,老人只说这么一句话。之后是宗像千代进行事务报告,老人只是默默的点着头……“母亲死后的一年来,他的身体变得很衰弱,也不喜欢跟人见面。”千代说道。
“虽然我是很严厉的人,可是,你不用害怕,因为你是流着宗像家血液的孙子。”
可是,为什么在十二年前,要把这个外孙女送给和泉家当养女呢?
虽然牙子想问,可是,并没有问,因为她知道纵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那天也见到千代的丈夫宗像庄司。
他是在伦太郎的庇护下,成为市议会的笼头,据说是下届市长的有力人选,是很敦厚的中年绅士。虽然他说以后会把她视为自己的女儿,可是,牙子无法老实的接受他的善意。
千代和庄司并没有生育小孩。为了不让宗像家绝后,他们才把遗弃在外的外孙女强行要回来……尽管如此,牙子无意怨恨他们,更不会责怪轻易放弃白己的和泉父母亲。只是,让十七岁的少女毫无抵抗的去接受环境的突然变化,是很困难的。
巨大的宅邸、地方龙头的外祖父、冷静而透彻的阿姨和她的丈夫,这些人和物全都让牙子感到很困惑和害怕,其中最困惑她的,是她的体内竟然流着跟这个异世界住民们同样的血液,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实……“和泉同学,你在想什么?”
尖锐的声音突然在头上响起来。
完了。她这么一想,连忙抬起头来,发现原老师板着脸孔站在讲台上。
此时是第三节数学课——“我没有……”
“没有?那么,请你上来解这道的题目。”
“是,是的。”
虽然她这么回答,可是,并不知道是哪一道题目。城崎绫向惊慌失措的牙子指着打开摆在两张书桌中间的教科书上的题目。
牙子拿着教科书,向黑板走过去。
突然间,她感觉到身体隐隐作痛——只有在这种时候疼痛更加严重。
幸好这道题目还有印象,应该可以解得出来。牙子一面这么想,一面拿起粉笔。可是——解到一半时,疼痛越来越严重……痛得冒出汗水、两脚发抖、眼睛模糊、也引起耳鸣。
牙子无法忍耐,蹲了下来。
“怎么啦?”原问道。
“我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哼!原冷哼着鼻子,说道:“不会解就说不会解,为什么不老实承认呢?”
“不是那样……”
“上课时胡思乱想,所以才不会,如果老实承认,并道歉的话,我就原谅你。你是想以身体不舒服来逃避你不会解吗?”
原说罢,扬起教鞭拍打着讲桌。
“你已不是小学生,假装生病逃避责任,你不觉得羞耻吗?”
牙子也火大起来,回看着原的眼睛,想加以反藏书网
驳,可是,由于疼痛,使她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什么?你还想狡辩吗?”
原又拍打着讲桌。
“和泉同学,我老实告诉你,如果你认为你是校长的外甥女,我会对你特别宽容,那就大错特错了。昨天就很看不惯你的态度,我 一定会好好矫正你的态度。”
(——那样说实在太过分了)牙子弯着腰俯视着地面,咬着嘴唇,流下委屈的眼泪。疼痛越来越严重。
“喂!你不要沉默不说话,如果你认为不对就道歉。”
虽然牙子想回答,可是,由于喉咙哽住,说不话来。
“真是不老实的孩子。”
原很生气的说罢,向牙子走过去,举起被粉笔弄脏的右手,向牙子的头伸过去,抓住头发强行把脸拉起来。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喂!喂!你不要以为你哭,我就会原谅你。”
(太过分了……)“呐!快道歉,如果你现在道歉,我就原谅你,不然的话……”
“老师!”
就在那时,有一个学生一面这么大叫,一面从座位站起来。原松开牙子的头发,大大的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高取同学。”
“停止这种不合情理的责备,好吗?”
惠以严厉口气说道。原一时愣住了。
惠从后面的座位往前面走,从原的面前经过,走到牙子的旁边。
“不要紧吗?和泉同学。”
她注视着按着下腹部蹲着的牙子的脸。
“好多汗。”
“——不要紧。”
“你胡说什么呀!脸色这么苍白,还说不要紧。”
惠好像挑战般回过头注视着原。
“她不是装病,难道老师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吗?尽快把她送去保健室,不然的话,一旦出事,老师的责任可大了。”
“啊——是,是的。”
可以看得出来,原有点惊慌。
“我带她去,请老师随后来保健室确认。”
不待老师回答,惠抓住牙子的手,扶她站起来。归于平静的教室内发出轻轻的窃窃私语声。
在同学的目送下,惠扶着牙子走出教室。
第三节
名叫冈田的保健医生是个举止极为稳重的女人,她以哄小孩的口吻向牙子询问病情,然后开止痛剂和营养剂,说是生理痛和恐惧所造成的,好像也有贫血的毛病。
接着,她说要做健康管理的参考,询问牙子的月经周期和每月来临的大概日期,?于回答后,她把它写在记事本上。
之后,冈田离开房间,牙子藏书网 因为有点担心,就偷瞄了一下摊开在桌子上的那本记事本……(这是什么?)原来那是这个学园的学生名册,每个学生的名字旁边用红色的笔写了一些数字……那些数字全是学生的生理日期。
(这是供做健康管理的参考?——)牙子不但感到很惊讶,同时也产生类似恐惧的不快感。
(完全是在监视学生嘛!)
(为了防止偷懒?早期发现跟男人的不正常关系?纵使不是为此目的,也……)到了午休时间,牙子脚步沉重的离开保健室。
第四堂的日本史课,有冈田开的请假条,所以没去上课。虽然被叮咛午休时间最好躺在床上休息,可是,由于觉得已不要紧了,便离开保健室。
服药后,疼痛减缓很多,不过,身体依然很沉重,心情也一样。虽然还没有出血,可是,身体中的污血好像全部沉淀在腹部,使得心情很恶劣。
在走廊跟下课回去的老师擦肩而过时,很害怕会被说什么,一看到原,就打算转身逃走。这是她此时的心境。
刚才原的动作——她一想到这件事情,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原老师特别严格。昨天关绿曾这么说过。她这样对待学生,真是基于教育的信念吗?
只见到她很喜欢欺负学生,以欺负学生为乐,而且她对待牙子,好像对待仇人似的。
(难道是因为我是校长的外甥女?)为了表示她不偏袒徇私,才对我特别严格吗?可是……(如果那时没有高取同学的解救……)牙子多半会当场99lib?哭出来,而且一定会昏倒。
惠好厉害喔。牙子这么想。
牙子没有勇气去对抗像原这种老师。大概惠也像今天早上桑原加乃所说的99lib?“很坚强”吧?
牙子很感谢她,同时也替她担心。尽管她的行为是正确的,可是,一定会招惹原起反感。
一想到原,牙子就感到很绝望。到底是为什么会受如此的责难呢?……从保健室的办公大楼前往教学大楼的走廊上,遇到一群班上的同学。
“喂!和泉同学。”
瘦而一头卷发的少女指着牙子大叫道。那个少女就是关绿。牙子默然点头后,她很大声的说道:“真的已经完了!因为那之后很惨呀!”
“——哦?”
“那之后——也就是第三节你走了以后呀!原老师真的歇斯底里,不但出了一大堆的家庭作业,还说下礼拜考试,八十分以下者,禁止周末外出一个月。”
“这种牵连法,我实在无法忍受。”
细声细语说话的是中里君江。她一面怒目注视着牙子,一面说道:“大体上,你跟高取同学……”
“你们两人都给我住嘴。”
城崎绫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走过来,堀江千秋就像跟屁虫般,站在城崎绫的后面微笑着,其他少女也都向后倒退一步。
“身体好点了吗?和泉同学。”
“是的。已经好多了。”牙子低着头说道。
“她给大家增添麻烦……”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绫脸上堆着笑容说道。
“可是,刚才高取同学对老师的态度,不是学生该有的行为,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过,那时她……”
“好啦!不要再说啦!”绫这种独排众议的话,让牙子感到害怕。
“我们要去餐厅,你——对啦,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去了。”
牙子确实没有食欲。但是,冈田说:“没有吃东西也不好吧!”
“那……”
就在牙子不知如何回答时,绫已经转身,并且,丢下一句“保重,和泉同学。”后就走了。她的后面跟着一群无言的“假面”(全都一样)少女。
她们离去后,牙子茫然的站了一会儿。
第四节
自从发生午休的事件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的关系,牙子觉得绫等人的态度变得很冷淡,不只如此,班上的同学也好像跟她画了一道鸿沟般,对她很冷漠。
(是我让原老师大动肝火——)
她们是为此事感到愤怒吗?或者是……第五节下课后,牙子很想跟坐在隔壁的绫讲话。
绫坐在座位上,拿出一本布皮的文库本书籍出来看。漂亮而端庄的侧脸好像在暗示拒绝跟牙子讲话。默然坐在她的旁边等上下节课,实在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牙子想离开座位去找惠,可是,惠已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好不容易挨到第六节下课,牙子把桌子恢复原位,向绫道谢,然后立刻拿起皮包站起来,因为她想跟惠一起回去。
就在那时,绫开口说话:“请等一下,和泉同学。”
“——呃?”牙子全身僵硬,因为她开始对绫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牙子默然点着头,疼痛几乎已经痊愈。绫脸上堆着优雅的笑容,说道:“那么,现在可以去图书馆参观一下。你还不知道图书馆在哪里,及它的使用法吧?”
“是的……”
牙子还没有回答完,绫就向后转,呼叫一个少女的名字:“守口同学?”
“嗨!”
立刻有一个有点肥胖的大个子少女跑过来。她的额头很宽广,有一对可爱的圆眼睛,开始长长的头发用缎带绑起来,像马尾巴垂下来。
“守口委津子同学。”
绫介绍那位少女。
“她是图书委员。我请她带你去。”
“欢迎。”
是个有礼貌,行礼如仪的少女。
“那么,守口同学,拜托你了。”
“遵命,绫姊。”委津子以滑稽的口气说罢,很夸张的敬礼。
在守口委津子的带领下,牙子前往位于办公大楼二楼的图书室。一路上,守口委津子表情丰富的一面转动眼睛,一面很和气的跟牙子说话。
“这里有很多书是外面买不到的吧?因此,非得使用图书馆不可,虽然有很多严肃的书,可是,推理小说和科幻小说也有了不少。——开馆的时间是午休时间和下课后到五点,星期六开到三点,星期天也是,每月第二个星期天从下乍一点开到五点。藏书非常丰富,借书期限是一个礼拜。欢迎大家前来借书。”
“图书委员有许多工作要做,大概很忙吧。”
“嗯!我们的工作,也只不过随时去整理还回来的图书而已,你每天都可以去,特别是星期天开馆的时候更是要去,因为待在宿舍很无聊,何况图书馆的管理员是非常好的人。这里的老师,如原老太婆,大家看到她,就好像见到鬼一样,因为她非常唠叨,让人觉得斥责学生址她活着的意义;级任老师古山是最优秀的老师,但在所有的老师之中,以图书馆的川岛女士最为温柔,学生纵使犯了一点小错,她也不会责备,而且也很会照顾学生,不管什么事情,学生都喜欢找她商谈;美丽又有智慧……她先生是当地的陶艺家。”
“嗯。”
“由于这所学校的校规过于严苛,所以我认为这所学校很跟不上时代,可是,却很受父母亲的欢迎,因为他们希望女儿在出嫁前能接受严厉的教育,而‘圣真’正是他们理想中的学校,尽管学费贵了点……啊!对不起喔。”
“怎么啦?”
“因为……”
委津子停下来,注视着牙子的脸。
“你是校长的外甥女。”
“什么嘛——请你不要在意这件事情。”牙子强行装出笑容说道。“我也认为这所学校很严格。”
“说得没错。”委津子伸了一下舌头。
“昨天看到你时,我一直在想你跟什么人很像,后来才想到是跟校长很像。”
“是吗?”
“我是那么觉得。原老师那样对你,实在太过分了,我看你还是快转学算了,我也是每天吵着要转学,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答应。那个老师一直没有结婚,使得心理好像变得有点怪怪的,我很想帮她画一张丑陋和讨厌的中年女人的画像。每当她惹恼我时,我都会在内心里大喊:你这只死猴子。”
委津子的胖脸颊上出现酒窝。
在委津子的笑声中,牙子感到很放心,因为她终于在这所学校看到熟悉的女高中生的影子。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的房间是301号,在一楼的边边喔。无聊的话,也可以来找我玩。你99lib?——跟高取同学是住同一寝室吧。”
“是的,是315。”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这种唐突的问题,让牙子有点犹豫。
“我昨天才刚到……”
“说得也是——”
委津子的表情瞬间僵住,但立刻以兴奋的声音说道:“今天高取同学表现得太好了。”.99lib.
牙子也很高兴的说:“你真的这么想吗?”
“因为她大大的挫了那只死猴子的锐气,我在内心拍手叫好,替她喝采。不过嘛……”委津子低着头说道:“她很危险。”
“危险?这是什么意思……”
“嗯。”委津子好像要表示没事般的摇着头。
“没什么,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我们不谈这个。和泉同学,你喜欢童话吗?我曾试着写童话,可是……”
第五节
比想99lib?像更宽广的空间。
大约有三间教室大,里面摆着一排排的书架,窗子很少,也很昏暗,就像海底一样,空气很冰冷,好像长年累月的冻结在这里……就如委津子所说的,管理员川岛是个让人印象很好的女人。高挺的鼻子,有智慧的相貌,待人也很热忱。由于成见的关系,牙子一看到她,就对她产生好感。
拿到借书证后,牙子突然想找资料,于是她向委津子说她要留下来查资料,要委津子先走。
“那么,我先走了,如果有不明白的事情,你可以请教川岛小姐。”
委津子说罢,离开图书室。
“你想找寻什么资料?”川岛女士问道。
“我想看看这所学校的校史藏书网和相关的资料。”
“啊,那种资料吗? ”川岛指着房间里面说道:“在那边的尽头有教育类的书架,架上有一本《圣真女子学园高等学校》,红色书背的书。可是,你为什么想看那种……”
“我只是想翻翻而已。”
牙子含糊说道。川岛并没追问下去,只是这么说道:“如果找不到的话,请告诉我。”
那本书很快就找到。
是用红色布装订得很豪华的书,副书名是“思索现代教育的诸问题”,作者是“宗像千代”,原九九藏书来是阿姨写的书——牙子打开书本,看着目录。
本来以为是为了送给学生家长和有关人员的公关书,结果完全不是。书的内容从“我国中等教育现状”开始,到“它的问题点”,其中还有介绍和批评德国的吏坦纳学校等名校的独特教育,后半部论及圣真女学园的历史及其教育理念,可以称得上是一部“研究论文”。
底页有作者的简历。
宗像千代……昭和七年,出生于相里市。T女子大学研究所文学研究科,硕士课程结束后,专攻心理学。之后,在同大学研究所教育学研究科专攻教育学,目前是圣真女子学园高等学校校长。
牙子被作者的杰出学历吓了一大跳。
可是,牙子想知道的是,这所学校何以会持续这样严格的管理教育呢?是不得不继续吗?她想:如果可以翻阅校史,或许可以了解一点点也说不定。
可是,由于这种论文式的文章使用很多专门术语,牙子难以理解,又没有意愿借回去看。
(大概还不到看这种文章的时候吧?)
牙子一面这么想,一面把书放回原位。
“……喂!夕子,那个故事果然是真的耶。”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这种窃窃私语声,牙子大吃一惊,环视着四周。
“哪个故事?”
“最近不是有人说过吗?那时你也在场呀!”
是两个女生在交谈。
从斜后方的书架空隙可以看到在对面的微暗中,站着两条人影,对方多半没有注意到牙子。
“二年级的第三栋还有一间向西突出的房间,你知道吧。是封闭门的……”
“你说那个地方闹鬼吗?”
“是呀。一到半夜,那个房间就会传出女人的啜泣声。”
“又是怪谈之类的故事,如增加的阶梯啦,会笑的骨骼标本啦……秋子,你相信那种传闻吗,我在念国中的时候,学校也有一打这种怪谈?。”
“你不要那么铁齿呀!关于那个房间的传说可都是真的耶,我在餐厅听学长说的。”
听她们的谈话,好像是一年级的学生。
牙子回头看了一下柜台,由于被书架挡住,所以看不到川岛女士。
在宽敞的图书馆的角落说话是有点奇怪的景象,但是谈的既然是“怪谈”之类的话题,这众书围绕下的昏暗空间,倒是满合适的。
“根据学长说,那个房间以前是贵族的千金小姐入学时使用的‘特别室’,比普通的宿舍来得宽敞,家具也都很豪华。战后,为了预备给大财团的千金小姐使用,所以没有开放给一般学生。这是距今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你有在听吗?”
“有、有。”
“那个千金小姐是个非常傲慢、任性的人,而且还有很奇怪的嗜好哟。”
“奇怪的嗜好?难、难、难道……”
“不是那样啦!例如一年到头都穿黑色的衣服,她说她很讨厌穿制服,由于她的父亲是有钱有势的人,所以学校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喂!是这个学校吗?”
“是的。你很惊讶吧。那个千金小姐的名字是蜜子,好像很热中神秘学。”
“神秘学?”
“那个房间摆满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东西,如魔术的图书、爬虫类的标本、山羊头的标本。”
“好恐怖啊!”
“也有人说她的脑袋有点问题,不过,她真的是魔女……”
“魔女?”
“是的。恶魔、魔鬼的魔女。听说她聚集一些相信她的学生,在那个房间进行黑弥撒。”
昨晚惠所说的“魔女的传说”,好像是指这个故事。
虽然牙子不喜欢怪谈之类的故事,因为只要是听过了详细的叙述,尽管知道是假的,心里也会毛毛的。
虽然她想离去,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两只脚却个听她使唤。因为在她不想听的时候,书架对面的窃窃私语声变得更大,在她的耳内回响着。
“有一晚她被发现死在那个房间里面,不是一般的死法,而是把灯油淋在身上,活活烧死。你知道那是什么死法吗?那是魔女的烤刑耶。”
“胡说。”
“表面好像是自杀,可是……那个房间因此中了魔女的诅咒。从此以后,那个房间的门就破封闭起来,一到晚上,那个房间就会传出她的呻吟声和诅咒声。”
“胡说八道。”
“你不要那么说,好歹我们是在谈论魔法呀!”
“可是,魔女……”
“听学长说,晚上绝对不能接近那个房间,因为已经有几个不信邪的人经历恐怖的体验。”
“好了、好了,我已经听烦了……”
不久,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牙子忍不住心生恐惧。为此,连自己都感到很滑稽。
她把起鸡皮疙瘩的手抱在胸前。
第六节
牙子独自返回宿舍。
穿过庭园,走向玄关。有点凉意的晚风、蝉声、盛开的玫瑰……她停下脚步,仰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洋楼。
靠近第三栋屋脊的部分……(问题的“特别室”在那一带吗?)爬满常春藤的红砖墙壁、关闭的白色饰窗——的里面,在三十五年前,真的发生过刚才所听到的事件(魔女的传说……)吗?
在玄关前面遇到山村管理员。正在打扫的她一认出是牙子,就以缓慢的声音说:“你回来了。”又问:“怎么啦?学校方面还奸吧?”
“是的。只是……”牙子轻轻点着头说道。
丰子停止打扫,以温和的笑容说道:“不会是在宿舍发生什么事情吧?”
“不是,今天的事情很特别。”
牙子小声回答后,终于下定决心提出来问。
“我想请问你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听说这栋宿舍有一间特别室,这是真的吗?”
“特别室……”
丰子好像觉得不可思议,把茶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是那个地方呀!在二楼的边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那个房间怎么啦?”
“听说那个房间被封闭了……”
“学生好像是那么流传。”
“听说那个房间闹鬼。”
“哈哈。”
丰子用一只手掩着嘴巴,笑着说道:“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幽灵呀!和泉同学,我来这里已经六年,连一次也没有看到……”
“啊……是吗?问你这样奇怪的问题,实在很抱歉。”
牙子说罢,红着脸离去。
惠不在房间,由于连书包也没看见,所以多半还在学校。
由于流了很多的汗,牙子觉得全身黏黏的很难受。
好歹先淋个浴再说。
牙子一面让热水从头上淋下来,一面思索着。
在图书室的黑暗中所听到的对话……这栋建筑物里,有一扇“封闭的门”……这好像是真的。可是,怎会传出那种传闻呢?对啦,一定是有人拿这个做为题材写故事,起先是很单纯的幽灵故事,可是,经过众多学生口耳相传,加油添醋,才演变成那种“传说”。
三十五年前,有一个女生死在那个房间。
魔女的传说……被封闭三十多年的门——一想到盘据在里面的潮湿和黑暗,纵使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也会感到不寒而栗。
会是“魔女”这个字眼的缘故吗?
比起“幽灵”和“妖怪”,这个字眼更显得可怕,具有强烈扰乱人心的真实感——或许是因为牙子看了几本有关中世纪欧洲猎杀魔女的历史事实吧。
接着——最让牙子挂心的是高取惠。昨晚她自称是魔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难道惠的某个地方是魔女吗?她有牙子不知道的秘密吗?
被惠批评在“模仿千金小姐游戏”的班上少女们,如城崎绫啦、今天早九九藏书上在餐厅交谈的桑原加乃啦,好像对她没有好感,就连乍看是普通高中女生的守门委津子,话中好像也有什么含义般,说惠“危险”。
(这么说的话……)牙子想起昨天在班上自我介绍时的事情。
肃静的教室里面,响起含有恶意或敌意的奇妙“沙沙”声,不是针对“新加入”的自己,而是针对那时迟到进入教室的惠而来的吗?
惠到底有什么事呢?
把水转到冶水的位置,头发往上拢。在冷水的淋浴下,燥热的身体感到很凉快。
——突然间,牙子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往下移动。啊!紧接的那一瞬间,微温的触感从胯骨间往大腿传下去…………圣诞……“开始了”
牙子停止淋浴,诚惶诚恐的往下看。
……圣诞……往脚丫子流下去的红色液体,在淋浴的水中溶解扩散(血……红色,红色,血……),在镶银色金属框的排水口呈漩涡状流进去。
……快乐……牙子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忍不住在莲蓬底下蹲了下来。
由于到了六点惠都还没有回来,牙子只好一个人去餐厅吃晚饭。
七点多钟时,惠回来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你回来了。”
躺在床上发呆的牙子仰起佣懒的身体,不解的问身穿制服的惠:“你去哪里了?这时候才回来。”
“去散步呀!”惠若无其事的回答道。
“可是,这里的门禁时间是五点半吧?”
牙子这么说罢,惠很不高兴的说道:“你不要像老师那样说教哟!”
“我没有那个意思……”
“呃,我知道,对不起。”
惠的表情和缓下来,把台的前面,吃了两颗白色的药丸。
“没有道理呀……没有道理……”
就在那时,牙子听到正在换衣服的惠这么喃喃自语。
尖锐刺耳的煞车声,撼动天地的撞击声,玻璃飞散开来的声音,人们蜂拥而来的嘈杂讲话声,车轮空转的喀啦喀啦声……少女停住脚步。
“啊!发生什么事?”
是惊慌失措的母亲声音。
“车子变成那样……”
断掉的电线杆翻倒在路旁,扭曲变形的灰色车体。
转眼之间,人群涌过来,牵住母亲99lib?的手的少女屏息静气,以童稚的眼神观察着。
二只手从破掉的车窗伸出,沾满血迹的手哆嗦着,手指被破碎的玻璃扎伤……接着,一颗头颅突然探出!那个头像被打烂的蕃茄,滴着鲜红色的血——“不要看呀!”
被母亲牵着手的少女,嘴角绽出笑容,甩开母亲的手。
少女穿过现场围观的人群,迈开小脚步向撞坏的车子跑过去。
少女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注视着从车窗露出上半身的司机身体——已经是尸体了吧!少女一面注视,一面绽出笑容。
路面被染红一片——穿白色鞋子和白色短筒袜子的小脚踏进血泊中,啪嚓啪嚓的溅起红色的飞沫。
第一节
深夜。
圣真宿舍第三栋的管理员山村丰子突然醒过来。她的手在黑暗中摸藏书网索着,并按下台灯的开关,仰起上半身环视着四周。六年来,她都一个人住在这个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室内,好像没有任何的改变。
看了一眼枕边的时钟,不禁大吃一惊。
凌晨一时二十分——她是在十一点半上床,从上床睡觉到现在,还不到二个小时。
(怎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呢?)既不想上厕所,也不是口渴,那么……对啦,好像有听到什么声音——是令人挂心的声音。
侧耳倾听,一片宁静,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是我在作梦吗?)丰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心情。跟人谈话时,不会有这种情绪,单独一个人就有这种氛围。
并不是对目前的生活感到不满,对工作的待遇也感到满意,也没有跟其他职员发生纠纷,学生也全都是优秀、乖巧的好姑娘……她所以感到忧郁,一定是跟自己的身体状况行关,因为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很容易感到疲惫,没有食欲,肩膀僵硬和头疼已变成慢性疾病。
今年春天,她过了五十二岁的生日,她知道已开始慢慢出现更年期的毛病。
喀达——从某个地方发出喀达的声音。丰子大吃一惊,仰望着天花板。
(声音来自上面?)
如果在平时,她不会特别在意,而继续睡觉。可是,今天不知为何缘故,她却莫名的很在意,她觉得内心里有一股骚动。
又听到声音了。不错,是从二楼的某个房间……正上面的房间是学生的自习室,可是,晚上时间那里是上锁的,应该没有人进得去。由于已过十一点的熄灯时间,再加上每个房间都有厕所,所以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学生在走廊走动。
那——会是小偷吗?或是色狼吗?
这么一想,再也镇定不下来,因为这是女生宿舍,如果学生发生什么事,那可就惨了……丰子悄悄的离开房间。她没有穿拖鞋,光着脚板在绒毯上面走着。
要不要把舍监老师叫起来呢?今晚校长也住在这里,校长一个礼拜来这里几次,跟学生在同一屋檐下睡觉,听说这是校长的教育理念。
丰子犹豫了一下后,独自前往。
因为她只听到轻微的声音,为了轻微的声音就把老师叫起来,也未免小题大作;万一真的发生大事,那时再大声呼叫也可以。若真的是男窃贼,只要有一人群人包围……她蹑手蹑脚的爬着黑暗中的楼梯。
楼梯间休息平台的墙壁上,挂着煤油灯型的旧电灯,微弱的灯光摇曳着前进的影子。
来到二楼的走廊时,冷汗从腋下流到侧腹。
黑暗笼罩着走廊,右手边更加的黑暗。
丰子停下脚步,寻找声音。
细微的虫鸣声从外面传进来,包围住虫鸣声的是——沉寂,沉寂宛然飘荡在这栋旧洋房黑暗中的声音……又听到喀达的声音,丰子转往那个方向。
左手边楼梯的斜对面是镶着彩色玻璃的两边开的门,声音好像是从门里面传出来的。
(那扇门里面……)丰子缩着身子,慢慢的向那扇门走过去。
门很轻易就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丰子藉着从走廊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的一步、二步向前进。
那条短走廊向左拐的地方,还有一扇门。对啦,那是三十多年没有使用的“特别室”的门,传闻中所谓“被封闭的门”就是那扇门。
丰子想起昨天傍晚在宿舍玄关前面,跟她谈话的那个学生。
和泉牙子——是个刚转校来的,个子矮小,身体纤细,总觉得有点黑暗阴影的少女,不对称的褐色大眼睛里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神秘魅力。这是丰子跟她初见面时的感觉。
那个女孩问她:“听说那个房间闹鬼?”事实上,很早以前,她就听说过这种谣言。
(那样无聊的事情……)
丰子摇着头。
(什么闹鬼……)
丰子一面缓慢前进,一面凝视着黑暗之中。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镶在桃花心木板门——是出问题的那扇门上的金色99lib?把手。就在那时候——丰子差点惨叫出声。
因为有细微的光线从把手下面的钥匙孔透出。
(不可能呀!)
这扇门的钥匙好像在几年前就已遗失,也没有听说有更换锁,应该是一扇名副其实的“打不开的门”。
一定是外面的灯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对啦,一定是那样。
她向门走过去,伸手握住把手。
应该转不动……喀嚓一声,把手被转动,锁已被打开。
丰子屏息静气,心脏快速的跳动着,颤抖的手稍微用力,无声的打开门。
然后,她看到……
第二节
……咚——咚——咚……缓慢的敲门声。
醒过来的宗像千代看了一下墙壁上的萤光时针,眨着朦胧的睡眼。
(——是谁在这种时候敲门?)“谁呀?”
没有人回答,敲门声依旧以同样的调子继续着。
……咚——咚….99lib?…千代戴起眼镜,穿上短外褂后,走向门去。
“谁呀?”她再度的询问,可是,依然没有人叫答,低沉的敲门声机械式的反复着。
“谁呀?”门一打开,发现第三栋的管理贝呆呆的伫立在昏暗中。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啊!不得了……”
山村丰子一脸苍白,两眼呆滞,以死板板的声音说道。
“什么事不得了?”
千代摇着半失神的丰子的肩膀。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栋二楼的……被封闭的……特别室的……”
断断续续的一说完,丰子当场瘫软下去。
“特别室?”
千代顿时感到头皮一阵麻,全身感到一阵阴寒。
“那个地方出什么事?”
丰子半张着嘴巴,茫然注视着空中,慢慢的摇着头。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好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知道吗?”
“——是。”
看样子,丰子好像受到强烈的惊吓。虽然这样留下她有点不妥,可是,她非赶去出事的地点查看不可。
宿舍的校长室位于办公大楼?99lib.二楼的东边。千代几乎以跑步的速度在长廊朝西前进。
理应封闭起来的特99lib?别室的门已被打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个事件的记忆,在内心里苏醒过来。
那个事件发生在千代刚从这个学校毕业,考进大学的时候。当时住这个房间的少女惨死在室内。
微弱的灯光从打开的门漏出。千代觉得全身的血液像已冻结。
一进入室内,立刻向左看。
半开的那扇门里面不但亮着灯光,而且还传出声音——沙沙沙……——水流声。是淋浴的水声吗?或是……满是灰尘且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恶臭味,千代忍不住用手掩住鼻子。是烧焦的焦臭味。
(真的是那样吗?……)
茫然的不安变成最坏事态的预感,最后是确信。
千代打起勇气,走向浴室,但是两只脚不大听使唤。
经过一番的挣扎后,终于抵达门前。她再度用力的闭起眼睛,屏息静气的往浴室里面注视着。
喉咙喀喀的震动着,视线也移开去。她强行将非常快速到达喉咙的叫声咽下去。
非常可怕的物体躺在浴室的磁砖上面。
焦黑的皮肤,溶化的衣服纤维呈条纹状黏在皮肤上的,烧烂的脸,从眼眶里暴出来的眼珠子……被淋浴的水濡湿,脸朝上躺着的人类尸体。
第三节
那天,学园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空气。尽管如平时般的开始上课,可是,教室里无法保持宁静。
老师们慌慌张张,无法镇定下来;学生间更是叽叽喳喳谈论着藏书网,老师们纵使出声叱责,叱责的声音也没有平时的严厉,只是心不在焉的提醒大家上课要专心。
宿舍出事了——每个学生都这么觉得。
不光是舍监半夜三点突然被叫醒,连老师也部被叫过来,而且还听到几辆车开进来的声音、一大群人的脚步声、陌生男子的讲话声……虽然老师们说没事,要大家不要离开房间,可是,非但没有人相信,而且还有很多人因担心而睡不着觉。
这里面,以牙子最为严重。
昨晚她听惠的话,吃完药后早早上床睡觉,在深眠中被吵醒后,就一直觉得好像在作恶梦。
级任老师古山来访。
古山深夜闯进寝室,非但没有道歉,而且还打开电灯。一脸苍白的看着牙子隔壁的空床,还大叫着问牙子:“高取同学呢?”
牙子不明所以的环视着房间,的确不见惠的踪影,查看浴室,也不在浴室里面。
有什么事吗?就在牙子想这么问时,古山啪的熄掉电灯。
“没事,请睡吧。”
说罢,向走廊冲出去。
牙子之后再也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是一直到天亮,惠都没有回来。
在吃早餐的时候,牙子虽然问了几个学生,可是,她们也是一脸茫然。
离开宿舍,前往学校途中,发现有几个身穿衬衫的男子在建筑物的四周徘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跟惠突然不见有什么关系吗?……抵达教室时,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休息时间,可以听到教室里面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其中听到“巡逻车”“刑警”等字句,更加深牙子的不安。
(出事了!)(出事……)不是好事……(跟她有关吗?)然后——第三节下课,第四节上课铃响起时——那节应该是古典课,可是,进入教室的是级任老师古山,她的九九藏书脸色依然很憔悴。
讲话的学生安静下来后,古山命令全班同学立刻去大礼堂集合,因为校长有紧急的事情要宣布。
络绎不绝向大礼堂前进的学生群中,牙99lib.子好几次揉着因充血而看个清楚的眼睛。严重的生理痛,再加上很坏的预感,让她的心头隐隐作痛。
(果然出事了)一定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全校的学生全部聚集在办公大楼一楼的大礼堂,一排好队伍,宗像千代就出现在讲台上,以镇定的步伐站在麦克风前面,一面眺望着学生的脸,一面开门说话。
“今天早上,大家正在睡觉的时候,突然被老师叫醒,我想.99lib.
大家一定很吃惊——事实上,昨晚宿舍发生事情,为了避免引起混乱,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向大家宣布,请大家谅解。我刚收到警方的看法,为了向大家宣布这件事情,才集合各位。”
大礼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千代稍停一下后,继续说道:“昨晚深夜——正确说,应该是今天早上很早时,二年级的高取惠同学死在本校圣真宿舍的二楼特别室里。”
一阵骚乱——牙子感到强烈的晕眩,用手按着额头向后倒退一步。
“请安静。”
千代正颜厉色说罢,继续说道:“高取同学在特别室的浴室自杀,目前还没有发现遗书,如果有人知道她自杀的原因,请告知级任老师。又,由于是突然死亡,暂时间会有警察出入学园和宿舍,不过,他们不会引起骚乱。周末外出时,要记得爱护学园的名誉,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感觉……惠死了。惠……(是自杀吗?)
(那……)……这个……“这种事情……”
就在喃喃自语的同一时刻,眼前转为黑暗,下一瞬间,牙子当场倒下去,一面感觉到脸颊触到冰冷的地板,一面逐渐远去的意识稍微听到在自己四周响起来的沙沙声。
第四节
牙子天真无邪的奔跑着。
四周是茂密针叶林包围住的小湖、湖面雪白的冰、冷风、森林的沙沙声、天空的紫色云……牙子赤脚在结冰的湖面上滑行着。
“牙子!”
突然听到惨叫声,回头一看,发现从湖岸的树荫底下出现一个相貌很像自己的少女。
(你是谁?)
“危险呀!回来。”
(我不认识你)牙子朝着湖心奔跑过去。
“不行呀!不能去那里呀!”
少女一面大叫,一面在冰上追赶着。牙子像逃跑般奔跑着。
——脚下突然传来劈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就在牙子停下来的同一时候,又发出劈啪声。
“牙子!”
少女发出惨叫声,脚下的冰瞬间裂开来。
冰一裂开,猛然喷出水——水?不,不对,颜色是……红色!
艳丽而深红色的水,大量涌出来,宛如喷水……牙子瞪大眼睛站立着。红色的水一直淹没到少女的胸部,少女两手胡乱挥舞着,向牙子大叫着。
“牙子,快逃呀!快呀!”
(是姊姊吗?)尘封的记忆突然在牙子的内心苏醒过来。
“姊姊!”随着牙子的大叫,湖面顿时改变颜色,门色的冰变成红色——像血一样的红。
牙子轻轻颤抖一下后,整个人往红色的冰上倒下去。
她用两手撑住冰面想爬起来。就在那时,发现红色的冰中出现巨人女人的脸,那女人张大双眼,以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那是……(是谁呢?)(会是我吗?)牙子打哆嗦的摇着头,大大的仰望着天。突然间,覆盖着天空的紫色云中,出现两张相同的脸(是我?)……
(讨厌呀!怎么会那样!)
(讨厌!)“讨厌啊啊啊啊……”
恶梦中断,意识拉回现实的世界。
不但闻到一股消毒液的臭味,同时也发现自己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有好几张脸在注视着清醒过来的牙子。
“你知道何以会在这里吗?”保健医师冈田问道。
“——知道。”
因为听到惠死去的恶耗,在大礼堂昏倒了。
“大概不要紧了。觉得怎样?.99lib.”
身体里面很疼痛,每个关节就像在燃烧般的热。牙子把头枕在枕头上,稍微点了一下头,回答道:“不要紧了。对不起。”
“你大概受到很大的惊吓吧。”这次是宗像千代说话。
“你刚来,同寝室的孩子就发生那种事情,难怪你会感到很震惊。”
“阿姨。”牙子以哭泣的声音说道。“为什么高取同学……”
“目前还不知道,我想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千代皱着眉头说道。她额头上的皱纹很深。
“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你好好休息吧。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下就回宗像家。”
“不要。”
千代的话虽然令人高兴,可是,与其一个人回去那样宽敞的家,牙子宁愿住在宿舍里。
“我已经不要紧了。”
“真的吗?”
“是的——引起那么大的骚动,实在很抱歉。”
“如果你那么坚持的话……古山老师。”
千代看着站在旁边的级任老师,说道。
“顾虑到牙子——不,和泉同学的心情,让她一个人留在同一个房间,你认为好吗?她才刚转来本校——对啦,调一个同学来跟她一起住,可以吗?”
“是。”
古山很拘谨的点着头。
千代把视线移回牙子的身上,说道:“太99lib?好了,和泉同学。”
“——是。”
千代虽然说着同情和担心的话,可是,脸上依然是冷静的表情(守口委津子说她的脸很像你……),牙子一面茫然注视着那张脸,一面想起刚才的梦。
就某种意义而言,从被魇住时,她就已注意到那是梦,因为牙子已习惯那个梦——那是一到生理期,就来拜访的恶梦之一,是被染成红色——鲜红色的恶梦……除了那个恶梦,再加上惠的死。惠的死——对牙子来说,也只是心中的另一个恶梦。
惠死了。她到底是怎样死的呢?为什么会死呢?她……(为何……?)
第五节
那天将近傍晚的时候,有人前来宿舍拜访牙子。
“那个人自称是高取同学的哥哥。”
一接到管理员山村丰子的通知,正在床上发呆的牙子立刻从床上跳下来。
“他来领取妹妹的行李,并且想参观一下房间。他说如果同寝室的人在的话,想跟她谈谈。”
“得到老师的许可了吗?”
住宿的学生要跟访客见面,必须获得舍监老师的许可才行。牙子记得校规手册里是这样 规定。
“目前老师不在宿舍,全都去开紧急会议。”
“可是……”
“要视情况来做决定,这次你没有必要拒绝见面。”
这么说的丰子脸上现出愁容和疲劳之色。
正在玄关大厅等待的,是身材高挑,有点瘦的青年。身穿着满是皱纹的黄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好像好几个月没有剪的蓬头乱发……一副漫不经心的打扮。
“我是高取俊记。”
牙子一走过去,那个青年很恭敬的自我介绍。
“今天早上一接到通知,立刻从东京赶过来。你跟惠住同一寝室吗?”
“是的。我叫99lib?和泉牙子。”
“和泉小姐……昨天傍晚,惠跟我通电话时,曾提到你的名字。”
“昨天通过电话?”
“是的。惠经常打电话给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而已。昨天也跟平时一样。”
俊记的眼睛(跟她很相似)红肿,低沉的声音中带有隐藏不住的悲伤。
“我前天才转来这所学校,虽然跟高取同学才刚认识,可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她会自杀。”
“是吗?”
俊记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手握着拳头,以低沉,像是从喉咙挤出来的声音说道:“惠不是自杀的。”
(哦?)“不是自杀,那么……”
“和泉小姐。”
俊记以真挚的眼神注视着一脸迷惑的牙子。
“你知道惠是怎么死的吗?”
“不,我们只知道她是自杀。”
“我刚去过警察局确认尸体。我实在不敢相信那是惠的尸体,怪异的死相,实在叫人无法忍受……”
俊记猛然闭起眼睛。
“这栋建筑物里面有特别室,目前好像没有人使用,听说惠在那个房间的浴室,把从仓库拿出来的灯油淋在身上,然后自己引火自焚。”
牙子和在后面听话的山村丰子同时发出惊叫声。
“自焚……”
牙子像在说梦话般喃喃自语着。
特别室——引火自焚——(淋上灯油,点燃被烧死)被烧死——(喂!你知道吗?这是魔女的火刑)被烧死的魔女——魔女……(怎么会那样!)“那——”丰子在背后说道。“我回管理员室……我有点个舒服。”
她的脸色很苍白。牙子和俊记对看一眼,点头后,丰子也点头回礼,有气无力的说道:“有事的话,呼叫一声就可以。”然后离开大厅。
“刚才那个人是山村管理员吗?”
丰子的影子一消失,俊记便问牙子。牙子一回答“是的”,他就一面抚摸着不修边幅的细下巴,一面说道:“是她最早发现惠的尸体。”
“山村小姐?”
“99lib?是的。我是听警察说的。她大概受到很大的惊吓吧。难怪我一提到尸体,她就突然感到不舒服……”
俊记稍微耸着肩膀喘了一口气,然后边摸索牛仔裤的前面口袋,边说道:“可以吸烟吗?”
牙子一点头,俊记从口袋内拿出一包压扁的七星牌香烟,抽出一支正想往嘴巴塞时,突然打消此念头。
“唉!本想戒烟了。”
俊记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把香烟放回口袋内。
“惠讨厌人家抽烟。——对不起,和泉小姐,在刚见面的人面前抽烟是……”
“没有关系。”牙子用力摇着头。“我曾听高取同学提到你的事情,她非常……你们真的是感情非常好的兄妹。”
“谢谢,你是很温和的人。”
俊记低着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惠在电话中说,这次来的转学生——和泉小姐是很好的孩子,有机会的话,要介绍给我认识,要我到时候稍微打扮一下。由于母亲早死,她变得很坚强,也因此,才没有要好的朋友……她个性好强,这让她变得很寂寞。你听过家父的事情吗?”
“有,不多。”
“那是家耻。她不喜欢父亲的所作所为,是受我的影响。”
俊记咬着嘴唇。
“今天早上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他很个高兴的说:‘惠好像自杀了,由于我很忙,你就去看看。正忙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真是找麻烦。出殡时我会参加,学校的善后就由你去处理吧……’”
“太过分了。”
“就是因为这种家庭,惠才会说她的家人只有我一个,对我……对不起,我光说些无聊的话。”
俊记仰望着牙子的脸,绽出跟惠非常相似的寂寞和自嘲的笑容,“我不认为那是无聊的话。”
“不。”俊记慢慢摇着头,说道:“对初见面的女生大发牢骚,实在不应该呀!请你当作没有听到。”
牙子默然低着头。
“如果可以的话——”
俊记站起来说道。牙子的身高刚好到他的肩膀。
“可以让我参观一下房间吗?除了领取行李,我也想看看惠生前住的房间。”
第六节
在牙子的带领下,一进入315号房,俊记就在惠的椅子上坐下来,两肘靠着桌子,低着头。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一面叹气,一面轻呼妹妹的名字。
由于牙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所以只能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注视着他的背影。
外面已是黄昏。白色窗子外的天空和山脉被夕阳染成一片红,牙子一看到这样艳丽的色彩,忍不住感到一阵惊慌……牙子点亮屋内的电灯,灯光也被照射进来的夕阳染成红色。
过了一会儿,俊记转身面对着牙子,他的脸颊上有两道泪痕。
“让你觉得很窘吧,实在很抱歉——谢谢。”
俊记一面抚摸着头发,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
“下个礼拜我会来拿惠的行李,那时我想跟学校的老师见面。今天实在很感谢你。”
“高取先生。”
就在俊记正要离开房间时,牙子很客气的把他叫住。
“什么事?”
“刚才你说高取——惠同学不是自杀,这是怎么一回事……说真的,她为什么会死去呢?”
就在那时,俊记那张茫然的脸顿时出现严肃的友情。他眯着跟惠一样的黑眼睛,咬着薄薄的嘴唇,向牙子前进一步。
“惠不是自杀的。”他断然说道。“她应该不会自杀。”
“可是……”
“刚才我在警察局对警察说,由于惠没有自杀的理由,所以一定有什么事让她感到很苦恼,如果调查房间的话,或许可以找到遗书之类也说不定,请警察多加注意。”
“那么,现在不就可以调查桌子的抽屉吗?”
“再说吧。不过,和泉小姐,我敢跟你打睹,你绝对找不到遗书或表示自杀动机的文件。”
“如果有日记的话,或许可以知道也说不定。”
“惠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俊记再度走向桌子,用手指抚摸着铺在上面的绿垫子。
“她的个性我最清楚。惠不是在温暖的家庭中长大。她憎恨父亲,但纵使对自己目前的遭遇有所不满,也绝对不可能因此自我了断生命。虽然她处处表现得很坚强,可是,事实上,她是很温和的人,也很有正义感……由于她非常清楚在这个世上,比自己加倍不幸的人非常多,所以她不可能自杀。”
“说得也是。”
牙子想起昨天勇敢面对原的惠的倩影。
“因为她是很坚强的人。”
“坚强吗?”俊记静静看着牙子的眼睛。
“和泉小姐,由于你是很温和的人,想法会比较单纯。因此,你是不是认为刚才我所说的话,只不过是哥哥在怀念亡妹的思念词?”
“这……”
牙子移开视线,结结巴巴说着。
“我想一定有什么事困扰着她,不是家里的事,99lib?而是这所学校……”
“怎么说?”
“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例如……”
牙子把从前天她来这里,跟惠见面到昨晚,自己对她言行的感想,做简单的说明。
“魔女吗?”
这句话引起俊记的兴趣。
“虽然我认为她有点小恶魔的样子,可是,说她是魔女……”
“我曾听到跟这有关系的谈话。我偶然在图书室听到一年级女生的谈话,说这所学园以前有魔女……”
牙子把她听到的“魔女传说”叙述一遍,俊记听罢,浓眉用力的往上挑。
“在特别室烧死?——不是跟这次的事件相同吗?”
“是的。因此,刚才听到惠的死法是引火白焚,我总觉得有点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俊记用手掌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
“她实在——不,一定有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
“和泉小姐,刚才我一再说惠的死不是自杀,这不只是感情的怀念,还有几个理由可以支持我的看法。”
俊记凝视着害怕的牙子的脸。
“我在警察局询问有关惠的死亡状况,负责侦办藏书网的刑警说惠是在这栋宿舍特别室的浴室淋灯油引火自焚。可是,不管怎么想,实在有很多疑点。”
他的声音很冷静,或许是为了抑住激动的心情,拚命努力的结果。
“首先是方法。警方说灯油是冬天燃烧暖炉用的,这里的仓库当然会有一些。可能有人进入仓库,把灯油携带出来。而装灯油的果汁瓶子出现在那个浴室内,让警方认为惠把灯油从头上淋下去,然后点燃火柴——
“假设惠是自杀,为什么她要选择引火自焚的方式呢?年轻女孩子应该不会采取这种死后变成焦尸的自杀手段,惠是极为平凡,也很憧憬罗曼蒂克气氛的少女,纵使要自杀,也会选择其他的方法,根本没有必要潜入仓库偷灯油。还有,发现尸体时,浴室99lib?的莲蓬头还流着水,警察的解释是可能怕引燃建筑物,才打开莲蓬头吧。可是,企图引火自焚的人,会考虑到这些吗?”
牙子不解的歪着头。俊记越说越带劲。
“还有,特别室这个场所也有问题。听说那个房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使用,而且钥匙在几年前就遗失了。结果那把钥匙被发现掉在浴室的地板上,警察说可能掉在某个地方,无意中被惠捡到,这种解释未免牵强了点。刚才你提到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如果真有那种事件的话,警察应该会知道才对,理应对这次的事件产生怀疑。可是,警察却以自杀处理这个事件。警察这么做,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警察尽可能不让这个事件闹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俊记停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警方受到压力,所以隐瞒疑点,以自杀结案。”
“是谁给与压力呢?”
“这所学校呀!”
“学校?”
“我从惠的言谈中,非常了解这所学校的事情。诸如教行方针和教育概况,还有,目前是这所学园理事长的宗像伦太郎老先生,以前曾是这个城镇的市长,在政治和经济上有很大影响力。”
俊记这么说罢,牙子终于了解。
对学园来说,如果惠是他杀,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对学园很不利。若以自杀来结案,可以避免事关学园名誉的丑闻报导。
“绝对不能伤?99lib?害了女儿就读的传统名门学校——‘圣真’,所以,一定要尽可能稳当的处理这个事件——而施与这种压力的人正是宗像伦太郎。”
“那么,高取先生,惠的死不是自杀,而是……”
“是他杀呀!对,我是那么认为,惠是被人杀害的。”
俊记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牙子的脸。牙子跟惠一样,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可是——”
牙子一面觉得有点头晕,一面像喘气般说道。虽然她早就料到是“杀人”,可是,一听俊记这么说,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本来觉得惠的死只是一个恶梦,可是,这个恶梦逐渐在牙子的内心里膨胀成现实。
“到底是谁杀害惠呢?会是这所学园里的人吗?……”
“你问我,我也回答不出来。我确信的,只是惠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事故。如此一来,只剩下被人杀害的可能性。因此……”
俊记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嘴唇浮出自嘲的笑容。
“我好像又太多话了,好啦,我要回去了……谢谢你耐心听我说这么多话,惠说跟你见面那天,就被你吸引住,我现在终于了解。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再跟你谈谈。”
由于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牙子把视线移开。
“我走前会先去跟山村小姐打声招呼。”
俊记打开门后,又再度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牙子。
“关于惠的死,我好像早太多了,还是先弄清楚刚才听到的三十五年前的事件是不是真的吧?”
“你会去调查吗?”
俊记以严肃的表情点着头。
“我是有那种想法。”
“如果知道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俊记一脸意外的表情。牙子也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什点惊讶,说道:“因为我也很在意惠是怎么死的……”
“谢谢。”俊记说罢,移动脚步走向走廊,但是黑色的眼睛仍注视着牙子。
“那时一定会跟你连络。那么——再见啦,和泉小姐。”
有一个少女在画图。
她用生日时母亲送给她的写生簿和蜡笔作画。在宽敞的房间正中央,少女一脸严肃的表情,断断续续的哼着刚学会的歌……房间有点昏暗。从宽敞的房间某个地方传来有人移动东西的微弱声音。
一个、二个……少女画人。从分成四部分的画纸右端开始,按顺序画大头,像损坏的洋娃娃的人家,按同样的距离排列着。
一个、二个、三个……(最右边的男人——是爸爸,摆出可怕的脸孔,抱着胳膊。)(下来是妈妈,平时只会责备我。)(妈妈的旁边是姊姊,既聪明又温柔。)(姊姊的旁边是奶奶,我说什么,她都会答应。)(接下来……)一个、二个、三个、四个……用黄绿色的蜡笔昼着粗糙的人形。
不久,画面画满人物后,少女改变蜡笔的颜色。
(我要让大家都很漂亮。)少女用右手握着红色蜡笔,很小心的涂着人物。
(爸爸、妈妈、姊姊、奶奶……)全都变成鲜红,脸、手和衣服全都是红色、红色、红色。
第一节
九月十四日,星期日。
牙子很早就起床,然后离开房间下楼。一个人待藏书网在房间里,会想起已死去的惠。
昨天,古山从保健室送她回宿舍时,告诉她会尽快调一个学生来315号房。虽然被调换房间的学生大概会感到很麻烦,可是,牙子听后,却觉得宽心点。因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很痛苦。她想:必须好好感谢千代的关怀不可。
一楼的大厅连一个人也没有。
牙子看了一下时钟,才六点而已。于是便向玄关闲逛过去。
换鞋,开门。由于锁已被打开,所以门一推就开,看来已经有人起来了。大概是某一个管.99lib.理员吧。
外面的空气有点冷。
一到九月的这个时候,虽然白天还残留着夏天的闷热,可是,早晚外面的空气已有秋天的凉意。
虽然露在袖子外面的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是,牙子无意折回房间拿外套,反而信步走向庭园。
在晨曦阳光笼罩下的玫瑰园中找到涂白漆的长椅后坐下来。隔着小路跟洋房遥遥相望,视线沿着发暗的红砖墙往上看——锈铜色的陡峭山形屋脊划过飘浮着鳞状白云的广大天空。
虽然已醒了,可是,牙子的意识却迷失在浓雾中。眺望着建筑物的影子和天空,灰白色和浅蓝色呈鲜明对比,那片浓雾也终于流动起来,可是,等待意识清醒,却是昨晚的梦。
梦——没错,是被染成鲜红色的恶梦……牙子很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那个梦的。
她不但记得那是她念中学一年的春天,而且也记得那天是五月二十日。那天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体流出红色的血,随后就成为她的梦魇。
虽然牙子有这方面的常识,可是,还是受到很大的震撼。月经的红色血液在她的眼中变成不吉利的影像,自己周边的世界全都被那种颜色(红色……)覆盖住,让人产生强迫感。
从九九藏书 此以后,牙子每晚睡觉时,都做各式各样的梦,梦中出现的人物和风景虽然千差万别,可是,那些梦全都跟“红色”纠缠在一起。
红色,从自己身体流出去血液的红色。尽管最初的梦都是从日常情景开始的,可是,随后逐渐变成恶梦,最后必定是被暗示血的颜色——“鲜艳的红色”洪流所吞没,牙子的分身在恶梦中被激烈的困惑和恐怖捕捉住,不断的发出叫声。
红色的恶梦随着生理期的结束慢慢散去。红血的颜色从牙子的日常生活中远去期间,恶梦就销声匿迹,可是,下次的生理期一开始,恶梦又来造访。
恶梦的频率随着牙子对“血”的感觉程度而改变。生理期间,牙子的心自然感到非常不安定,严重的时候,纵使是白天醒着,也会陷入做白日梦的状态,例如打预防针,手流出血滴时;或理科实验,解剖青蛙时……有一次,她被朋友邀去看二轮片“鬼店”,不,应该说是被朋友硬拖去看才对。
开始放映不久,男主角在深山的旅馆走廊幻视到恐怖的少女,接着,大量的红色的血从电梯里面像洪水般溢出。
看到这个场景的那一瞬间,牙子感觉到自己好像溶入画面里面,顿时失去感觉,茫然的在染成深红的世界中徘徊,然后——清醒过来时,发现她在电影院的大厅,一起来的朋友摇着她的肩膀。
……心情……好……一问,99lib?原来是在电影放映途中,牙子突然发出惨叫,然后站起来,向外面走出去。朋友因担心而跟过来一看,发现牙子跌坐在大厅的地板上,两眼空虚的望着空中;由于跟她讲话完全没有反应,朋友正想要叫救护车。
……根据……这个……牙子并不清楚自己何以会出现这种状态,虽然她曾想过跟母亲商谈,可是,一直开不了口。一则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二则她也害怕这种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或许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就这样,牙子很害怕每月生理期来临,除了生理期间会做恶梦外,她更害怕自己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内心里,有我不知道的东西,栖息着非常恐怖的什么东西……因此,牙子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大的谜。
到底我是什么人呢?什么东西栖息在我的身体里面?
直到今年夏天宗像千代来访,这个疑惑才揭晓。
现在牙子才体会到:从第一次月经到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有一种奇妙的不连贯性。
幼时的记忆异常的模糊,现在回想起来,纵使是念小学的时候,也感觉非常遥远。那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是什么想法?一个跟自己很像……身体不是很健康、老实内向,不擅与跟人交往,梳着长辫的少女,出现在记忆中。但是那个少女又和现在的自己欠缺某种连续性。
以前一定有过什么事情。牙子这么想。
(到底是什么呢?)……星光……(是什么……)如果是那样的话,最多也只能回溯到十二年前,夺去父母亲和姊姊生命的那场“意外”。可是,它的真相,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只是觉得真相埋藏在内心深处,浓雾笼罩的黑暗那边。
……灿烂……一阵风吹过来,背后的树林发出沙沙声,白色玫瑰的花瓣飞舞、飘落在栗色的头发上。
“好冷哦……”
牙子终于回到现实的世界,从长椅上站起来。在天空飘动的浮云彷佛正加快速度的狂舞。
牙子加快脚步离开庭园。
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微微颤抖着。是寒冷让她感到害怕起来。
牙子很害怕。
自己身边的人突然死掉——死去少女的哥哥说那是杀人——充满谜团的“魔女”这句话、传闻中的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可是,牙子目前所害怕的,是她自己。从内心深处传出来的红色血液的印象、非人类的语汇在窃窃私语、无止境的志忑不安……牙子很害怕,预感到自身之中有什么在蠢动。那是疯狂的红色影子。
第二节
周末外出者意外的少。
原因之一是家住距离相里市很远的人非常多,但是最大的原因是尽管跟朋友上街闲逛也要穿制服、不可以进入咖啡馆等诸多校规;再加上名门学校“圣真”学生的行动常被小镇市民监视,据说有很多学生因为被市民检举违反校规而被处罚。
虽然一大群年轻女生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是,星期假日的宿舍显得很安静,空气依旧停滞。
虽然餐厅和大厅、自习室、交谊厅、外面的庭园,在星期假日的时候可以看到少女的踪影,可以听到窃窃私语声,可是,校规规定在宿舍.99lib.内不得发出喧哗声。对牙子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她也认为这栋建筑物特有的郁闷夺走少女原有的奔放。
牙子本来就跟奔放绝缘,因此,对于迷漫在宿舍里面的不自然寂静,并不会强烈抵抗,一个人住也不会感到痛苦。
可是,现在不一样,寂静和孤独让她感到很不安,也让她产生不好的想像。
纵使在房间里面,也无心情做事。
每栋交谊厅各有一台电视,寝室内没有,因为寝室有电视,会让住宿的学生无心看书。虽然想到有数学作业要写,也得准备这个礼拜二的考试,可是,就是没有那种力气。
明天是九月十五日,是敬老日,学校连续放假。一想到这种状况会延续到明天,就无法忍受。如果要继续忍受寂静的话,宁可去上原老师的课。牙子这么想。
这种时候,如果有人来讲讲话……可是,光想也没有用。
惠不在的今天,班上会跟她讲话的学生,也只有城崎绫那一票人,但是自从前天发生原的鞭打事件后,总觉得她们——特别是绫,很难接近。
(……那只是我的想法。大家全都在玩“模仿的游戏”。)对啦,她们对惠没有好感,原因则不清楚。因此,一看到牙子跟惠好像很要好,她们就采取冷淡的态度。对啦,一定是那样。
(……该怎么说呢?大家都戴着千金小姐的假面具。)
可是,惠的死,她们是怎么个想法呢?
昨天,校长宣布那个事件后,她们的样子……晚餐席上,虽然见到关绿和桑原乃加,可是,并没有好好观察她俩的表情,因为那时牙子满脑子都是刚见面的惠的哥哥俊记所说的话。
守口委津子——(她怎么样呢?)现在可以成为谈话的对象的,也只有她了。牙子这么想。
牙子看了一下时钟,虽然已到中午吃午饭的时间,可是,她一点食欲也没有。
等午饭时间过后,再去找委津子吧。牙子这么想。今天是第二个礼拜天,图书室有开放,下午她应该会去。跟她一起去图书室比待在宿舍里好一点吧。
牙子横躺在床上,闭起眼睛。
生理期开始的第三天,她已开始习惯下腹部隐隐疼痛的感觉。可是,疼痛中摇晃的红色幻影梦魇却无止境的增加。
(要怎样才能脱离这种状况呢?我能够找到真正的我吗?)(——真正的我?)在流入眼帘的黑暗中——渗出又消失的红色里面——寻找,牙子忍不住大吃一惊。
如果真正的我隐藏在那里的话…………99lib?圣诞……想起昨天在保健室醒过来前所做的恶梦。从红冰下面朝她看的女人眼睛——疯狂眼睛,虽然她不认识有那样恐怖眼睛的人,可是,那样大的瞳孔——(是我)、鼻子和嘴形也……(是真正的我……)……快乐……牙子慌忙睁开眼睛。
(讨厌。不想知道。)她很努力的不去想,与其想起什么、知道什么而增添烦恼,倒不如什么也不知道。对啦,这样比较好,比较快乐。
牙子对自己这么说罢,再度闭起眼睛。
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最好是在什么也不想下睡着,一直睡到傍晚……“不行。”
牙子闭着眼睛这么喃喃自语着。
一旦现在睡着,晚上就睡不着,她实在无法忍受晚上睡不着,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情况。
(不能睡觉,不能……)昨天见面的高取俊记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在妹妹突然死去的打击下,没有哭泣呼叫,一面强忍着悲痛,一面很冷静的叙述事件的疑点……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不知为何,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着,跟刚才在思索自己谜团时完全相反的、不可思议的志忑不安——不知不觉间,牙子觉得脸颊发热,不由得大吃一惊。
(讨厌,我怎会想到他呢?)他说会调查看看,从这个学园所发生的那个传说小的事件调查起。
如果知道了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那时自己会这么说呢?
她实在不相信惠是被杀害的。三十五年前,同样被烧死的“魔女”的传闻,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想知道详情,也不希望跟自己扯上关系。可是,为什么她会关心那些事件呢?
牙子起身,很郑重的摇着头,视线有点模糊不清,果然是没有睡足的样子,因为昨晚一直在作梦。
她下床想去洗把脸。就在那时候,听到行人敲门。
“哦?”
“可以进来吗?”
是女学生的声音。
“可以。你是谁?”
“堀江。”
“堀江同学……”
牙子一面回忆堀江千秋的相貌,一面向门走过去。
堀江千秋——第一天被介绍时,她置身在全都穿同样衣服的少女群中,所以对她个人的印象不深。说好听一点,她比其他的少女稍微成熟点,说难听点,她很滑头,或许是因为她经常露出讥诮的微笑,以及歪着头,柔软的长发遮住一只眼睛的关系。
门一打开,千秋右手拎了一只黑色的皮箱,从牙子的旁边经过,进入房间里面。
“是古山老师叫我来的。她说高取同学发生那种事情后,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不好,问有没有人愿意搬来跟你住?班长绫找我商量,于是我就来了。”
千秋把皮箱放在里面的床后,回过头来对着牙子问道:“这是高取同学使用的床吗?”
“是的。”
“我已经跟管理员说过,只要更换被单就可以。”
千秋环视着房间。
“她的行李还摆在这里呀。”
“这个礼拜内,她的哥哥会来拿走。”
“她的哥哥?啊!对啦,昨天他来过这里。”
千秋的漂亮嘴唇扭成曲线。
“怎样?是不是好男人?”
“什么……”对于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言词,牙子惊讶得睁大眼睛。
“哈哈。”千秋轻笑着说道。“是不是很英俊?”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那么害羞好不好?老实说,强忍悲伤的男子是很有魅力。”
“我……”
“好啦,你不要生气啦,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而已。”千秋一面接近牙子,一面说道。“从今天起,我们是室友,要好好相处,请多指教。”
(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我的行李等高取同学的行李取走后再搬过来,届时请你多帮忙。”
千秋凝视着点头的牙子的脸,她的眼睛细长、水汪汪的……“你的脸色还是这么苍白。”千秋说道。“还有,你的眼睛好像老是在害怕什么似的,由于你的眼睛大而漂亮,那种眼神反而显得很不自然。你不会是被他吸引住吧?”
牙子有点生气的瞪着对方。千秋又再度微笑着说道:“啊!你这种表情很好看,有点生气的样子非常可爱。”
“请不要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呀!”
千秋突然把手朝着牙子的头发伸过去,牙子大吃一惊的连忙闪躲,千秋也连忙把手缩回来,以同一只手梳理长发,说道:“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因为你很容易被误解,也很容易被欺负,一看到你,就会替你干着急。不过,我很喜欢像你这类型的人。”
第三节
千秋那种彷佛可以看透人心的态度,让牙子不寒而栗,跟她讲话,总觉得自己的心事好像被她一层层剥开来。
这一定是她的“本来面目”——纵使不是,也是相当的接近。
(……在玩“模仿的游戏”呀!)或许如惠所说的。她们聚在一起时,全部藏书网戴着相似的假面具,表演着一个“世界”。可是,一旦离开……结果,牙子下午没有跟委津子一起去图书室,因为千秋邀她到外面散步。虽然她没有多大时意愿,可是,又不便拒绝千秋的邀约。这就是牙子的性格。
经常有人说她没有自主性,牙子自己也是那么觉得,也很想知道理由。
(是胆小……)所谓胆小,也就是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自信。怀疑自己的想法、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害到别人、怀疑自己在做坏事——她经常有这种想法,也因此,使得自己变得很没有出息……她跟在千秋的后面走.99lib?到外面。
早上的寒意已消失掉,天空也变得很晴朗。风很小,倾注的阳光让披在宽罩衫上的毛线衣变得很温暖,心情很舒畅。
千秋跟牙子一样,身穿暗褐色的裙子,白色的宽罩衫,灰色的裙子。这里连住宿时的服装也都规定得一清二楚。
穿过庭园,绕到洋房的后面。在两旁是茂密山毛榉树林的小路走一会儿后,可以看到左手边有一栋小小的建筑物。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走在前面的千秋停下来,站在牙子的旁边问道。
“那……”牙子想起第一晚惠所说的话。
“那是禁闭室吧?”
“是的。”千秋稍微耸着肩膀说道。“通称为‘单身牢房’,是很可怕的地方。”
外观的确是很可怕。就如惠所说的,那原是一栋旧仓库,黄色的墙壁斑斑剥剥,长满青苔,窗子只有一个,位在很高的地方。
“里面的房间虽然很整齐清洁,可是,除了教科书,不可以带进其他.99lib. 东西,也不许到校上课。因为整天都上锁,所以一步也走不出去,一旦是严厉的处分,都是连续关二天、三天,实在是叫人受不了啊!”
“堀江同学,你受过那种处罚吗?”
“只有一次。”
千秋说罢,竖起三根手指头。
“这里的学生,在毕业前都会遭受一、二次那种处罚,纵使是小小的违反校规,在老师的主观判断下,也会被判监禁。例如在走廊奔跑,也会被判监禁。”
“那样也会被判监禁?”
“是的。所以你最好小心点,不然的话,你也会被判监禁喔,因为上次的事件,你让原老处女感到很没面子,所以她一定会伺机报仇。你跟校长讲,请校长想个办法,如何?”99lib.
就在牙子不知道怎样回答时,千秋冷笑着说道:“那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不管怎么看,你都不是那种会打小报告的人,何况你若真的那么做,事情可就大条了,原老师一定会掐死你!”
她俩并肩走在林中小道,不久,来到跟学校反方向向西拐。这是一道很陡的下坡路。
“再向前走的话,会遇到一口小池塘喔。”
听千秋这么一说,牙子又想起惠所说的话。
“高取同学曾说过。”
“哦?她说什么?”千秋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前来这里。上个礼拜五,她因为回来得很晚,我就问她去哪里,她说她来这里。”
“礼拜五……”千秋一面这么喃喃自语着,一面稍微加快脚步,好像记挂着什么事情似的。
“堀江同学。”牙子毅然的提出问题问道。“为什么大家都九九藏书不喜欢高取同学呢?”
“不喜欢?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是她告诉你的吗?”
“虽然她没有说得很清楚——不过,只要看城崎同学和大家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一提到高取同学,大家都显得很冷淡,到底她哪个地方得罪你们呢?”
“得罪人?我不那么觉得。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可是……”
“到了。”
一到树林尽头,视野就宽阔起来。
有一口四周被山毛榉包围住,像学校游泳池那么大的椭圆形池塘,水面呈暗绿色,经常有鱼和昆虫在动,激起涟漪静静扩散着。
千秋向池边走过去,一只手插腰,沉默不语的看了一会池面,然后回转身向牙子说道:“和泉同学,你知道她——高取同学为什么死亡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堀江同学,你有线索吗?”
“我?”
千秋把头发往上拢起。
“应该没有呀,因为我很少跟她讲话,就算有跟她讲话,也不可能知道她自杀的理由。你说是不是?”
“她为什么是魔女呢?”
“魔女?啊——我曾听加乃说过。是她自己那么说的吧?”
“是的。”
“唉。”
千秋在岸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牙子一面慢慢的走向她,一面说道:“听说她在那间‘被封闭的房间’的浴室里,用灯油引火自焚,跟在这个学园所流传的魔女故事一样。”
“你——”千秋的脸颊微微抽搐着。
“你怎么知道那种事情?”
“昨天听高取同学的哥哥说的。那个人也这么说,她不是自杀,是被杀害的。”
千秋以惊讶的眼神注视着坐在旁边的牙子的脸。
“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她被杀害——你相信这种说法吗?”
“我是不想相信,可是,总觉得……”
“真无聊,这个学校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情才对。”
千秋站起来,再度注视着绿色的水面。
“刚才的话你最好不要到处嚷嚷,不然的话,一旦传入原老师的耳内,就会以扰乱学园风纪的罪名,把你关进单身牢房里。”
第四节
吃完晚饭后,牙子立刻淋浴,然后上床。
千秋跟在餐厅碰到的绫等人一起去99lib?交谊厅。她混在一大群人中与跟牙子相处时果然完全不一样,是既文静又安详……跟大家一样……牙子虽然也被邀请,可是,她不想去,因为她们所制造出来的“世界”让她产生强烈的不舒服,她总觉得她们看她的眼神有点冰冷……虽然才七点,可是,很爱困,再加上惠的死、魔女的传说、宗像之家、这个学园的一切、绫那一伙人等等各式各样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呈几个漩涡互相纠缠,更加深疲倦。
已经可以睡了。牙子这么想。
至少等千秋回来再睡吧。虽然她这么想,可是,今天已经不想跟人讲话,虽然对她很失礼,不过,还是把灯光减弱,就这样一觉到天亮吧。
牙子感觉到在等待的黑暗底部,有红色的东西在蠢动,不久,也就掉进睡眠中。
……圣诞…………快乐…………圣诞…………快乐…………感觉到胸部有轻微的压迫感。
最初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情。
自己脸朝天的躺在房间的床上,有别的东西覆盖在她的身体上面……那是——在意识清醒,恢复视线前,牙子觉得脸颊有一股热气,接着,嘴唇有温温柔柔的触感。
(——耶?这是什么?)牙子大吃一惊,连忙张开眼睛,赫然发现眼前有一藏书网张白皙的脸颊,垂下来的头发碰触着喉咙。
(堀江同学?)压在她胸膛的是坐在床边的千秋上半身。
(你在干什么?)千秋的两手压住她的手,为了想逃走,牙子拚命的挣扎着,可是,千秋的身体却比外表来得重,来得有力。
温温的东西在紧闭的嘴唇上面蠕动苦——突然撬开嘴唇,跟牙子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讨厌!)虽然牙子拚命的摇头想大叫,可是,全身的力气从被按住的两手和被玩弄的舌尖消失掉,所以叫不出来。
不久,千秋松开牙子减缓抵抗的左手,右手则在牙子的身体上面向下滑,好像在摆弄白色棉质睡衣般,从肩膀滑到胸部,从胸部滑到腰部,然后又回到胸部,在牙子小而圆满的乳房上面停下来。
嘿嘿嘿,千秋一面笑,一面用手掌按着乳房慢慢玩弄着,她抬起头来,嘴唇离开牙子的嘴唇,透明的唾液呈丝滴下来。
“好可爱哦,你,好棒喔。”
“——住手,啊……”
千秋扬起左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黑色的瞳孔散发出光芒,在牙子的耳边耳语。
“不要那样子皱眉头,会破坏漂亮的脸蛋……”
牙子趁隙奋力的伸出可以自由活动的左手。
“讨厌!真讨厌!”
牙子扭动身体,脱离千秋的手,但因为用力过猛,从床上掉下去。
牙子用手按着褐色的地毯爬起来,还没有开口责备千秋,眼泪已夺眶而出。
(这样太过分了……)牙子站起来,瞪着千秋时,千秋好像全然不在乎,自顾自的回到白己的床上,整理弄乱的浅蓝色睡袍,用右手轻轻梳着头发。
(这个人……)千秋在牙子的注视下,脸上绽出笑容。
“好像吓到你了。”千秋说道。“这是你第一次接吻吧?”
牙子闻言,热血突然往脑袋冲,紧接着是拖鞋没有穿就冲出房间。
第五节
牙子不知道如何走?走到哪里?等到注意到时,已来到黑暗走廊的拐角处。
她感觉到身体全身发热,全身血脉偾张,心脏也跳动得很快,这个光是胡乱走所造成的。
她用两手按着胸部,刚才被别人按在手掌下的部分隐隐发热。
牙子站在昏暗中,紧紧咬着下嘴唇。
就如千秋所说的,这是她第一次接吻的经验。她用力摇着头,想把残留在口中的千秋舌头触感摇掉。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跟异性交往过,虽然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可是,还是对恋爱怀着甜美的梦想,因为她是极为平凡、普通的少女。关于最初接吻的对象,她也有很罗曼蒂克的想法,可是,如今……用手指擦掉流出来的眼泪,想念起位于荻洼的和泉家。
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只好回房间去。虽然讨厌跟千秋见面,可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经过那样激烈的抵抗以后,大概不会有这样无聊的举动吧。
牙子步履蹒跚的走着。
这里是位于建筑物的哪一边呢?向左拐——那是位于东端,从办公大楼算起的第一栋宿舍附近……她折回笔直延伸的长廊,像在确认房间号码般,稍微停在可以看到左边的门前面。
看到“校长室”的牌子。
是阿姨的房间……钥匙孔透出亮光,表示千代在房间里面。
要不要把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告诉阿姨,并且要求更换房间呢?不,不行,因为那种事情实在太丢脸,可是,这样一直跟千秋处在同一房间……(这该怎么办才好?)“喂!喂!是父亲吗?是我啦,晚上藏书网打电话给你,实在很抱歉。”
从房间里面传出千代的讲话声,牙子大吃一惊,不自觉侧耳倾听着。
“从那次以后,又接到署长田崎的连络电话——是。他说在刑警中,好像有一、二个对这次事件的处理有疑问,不过,他都已设法解决。幸好死去学生的家人没有前来抗议,事情应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牙子的脑海里想起昨天高取俊记所说的话。
(不会是在讨论如何施加压力吧?)就如他所说的,惠的死是有很多的疑点,但为了保护学园的名誉,千代和外祖父宗像伦太郎想办法……“——是。虽然那个目前还不清楚,不过,那种事情绝对小允许……好啦,万一的话……那时候就交我来处理——哦?嗯,是的,牙子的事情,起先还满担心的,以目前的样子……我想应该不要紧,因为以往的事情她本人的确全无记忆……”99lib.
(阿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了?)
牙子强行用手指按着脸——……圣诞……脑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接着,跟意志99lib.无关,形状模糊的东西一面吐出红色细丝,一面慢慢覆盖内心的表层。
“是,我了解,给您添那么多的麻烦,实在很抱歉,我会暂时留在这里。还有县警本部的濑川先生问候您——是,那么……”
声音到此结束。
……圣诞……牙子一动也不动的僵立了一会儿,红色的浓雾先是淹没了听觉,接着是视觉……不久,按在脸上的手垂下来,脚也可以动。
……快乐……睁得大大的眼睛就像玻璃珠一样空洞无神,注视着黑暗的走廊里面,脚步就像梦游者一样蹒跚。
牙子的感觉和意识全都在那时候后退入内心深处的红色幻影里面。五彩缤纷的世界目前已成为鲜艳的红色水滴、红色泡沫、红色奔流…………心情……好…………根据……这个…………星光…………灿烂……牙子两手无力的垂下来,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的在走廊上蹒跚走着。
第六节
牙子一直没有回来。千秋想起她冲出房间时悲伤的表情,不禁感到有点不安。
她好像受到很大的惊吓。虽然她不会向当校长的阿姨诉说此事,可是,那样强烈的抵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不该那么做吗?)为了接近牙子,与其故作“千金小姐”的姿态,不如以真面目接近,反而得到反效比较好吧,可是……千秋一面看着弄乱的隔壁床,一面轻轻的咋舌。
她会这么做,大半是抱着好玩的态度。她不否认对牙子很感兴趣,因为牙子拥有不可思议、谜一般的魅力,在她那纤弱、好像很胆小的体内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是,想从她的身上找到跟自己相同的东西,好像是错误的。
千秋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今晚也很闷热,虽然已九月半,可是,气温还是很高,湿热的空气让肌肤感到很不快,大概快下雨吧。
打开白框的窗子,把头伸出窗外。潮湿的风让心情感到很舒畅。
到外面乘凉吧。千秋这么想。只要二、三十分钟——已经过了熄灯时间,牙子也应该要回来了,那时自己最好不在,因为向牙子解释很麻烦,而且考虑以后的相处,今晚尽可能不要再刺激她比较好。
千秋披着外套,离开房间。玄关已经关闭,不过,北侧有紧急出入口,就从那里出去好了。
一年级时,她也在熄灯后出去好几次。因为夏天闷热的晚上,待在寝室里很难受,所以就一个人出去吹夜风。
(去年的夏天……)那时是她最低潮的时期。
在大服饰公司当设计师的父亲,不但英俊潇洒、灵敏体贴,说话也很温柔,是让念小学的千秋很引以为傲的爸爸……父亲跟年轻女模特儿的关系、龃龉的夫妇对话、背叛、丑陋的辩解……“这种女人!”
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声:“我也已经讨厌看到你的脸!”
可是,千秋也知道,在横滨开了一家有名精品店的母亲,跟前来打工、希望将来成为设计师的大学生上床睡觉。有天下午,她因感冒提早回家,听到恶心的男女喘息声……父母亲离异后,独生女千秋归母亲抚养。
一年后,母亲跟比她年纪小的恋人结婚,婚后,千秋成为他俩的眼中钉。中学毕业后,她被送进这所名校“圣真”,与他俩“隔离”起来。
(去年的夏天……)那个时候,这个学园的一切她都很讨厌,自己的全部生活——自己所处的周遭一切事物,她也都很厌恶。中学时代,千秋不是“好孩子”,因为非常的不用功,被老师视为“问题学生”,父母亲的不和,造成她自暴自弃,对她来说,在“圣真”的日子,只有痛苦,没行欢乐。
不但她的发型被处罚,连说话的方法也被责罚,表情和行为也一一被骂,为了抒解闷气上街,也被检举违反校规,被处禁闭三天(入学还不到一个月),其他小惩罚可以说数不胜数。
在诸多规则和罚责之下,学园生活、宿舍生活几乎没有一丝欢乐。
有好几次她想逃走,离开学校,返回横滨的家。可是,她知道纵使这么做,受伤最大还是她自己,因为回到家,她还是会被视为家中的绊脚行,母亲的眼中钉。
倒不如离开这里,前往东京单独一个人过生活,就在她开始认真思索这件事情(去年的秋天……)时,转校来的城崎绫跟她住同一个房间。
走廊向左拐,可以看到在尽头的地方挂若“安全门”牌子的门。
打开闩在把手中央的门闩,把门往外推,跟旧砖墙不搭调的金属楼梯呈螺旋状的往下延伸到地面。
她很小心的不发出声音下楼梯。
她穿着拖鞋站在庭院,带着湿木头气味的风,缓缓的吹过来。
(绫……)在那之前,她都没有见过像她那样的美少女,宛如一流的人偶师精心创造出来、附与生命的得意作品。完美,千秋这么想。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完美的人竟跟自己一样呼吸空气。
绫的父亲据说是世界级的名建筑师,因有重大的事情必须去美国不可,所以把绫送进这所学园。
父亲非常溺爱独生女绫,生怕他不在的时候,结交到坏的男朋友,也不相信妻子,因此,一度曾想把绫也带去美国,但因教育的问题只得把绫留在国内。
再三考虑之后,父亲把她送进这所学园,让女儿接受“严格的管理”是他最大的希望。虽然跟千秋的情形刚好相反,可是,还是被送来这个学园“隔离”。
以上是后来绫亲口告诉千秋的。听完绫的叙述后,一面对绫的父亲的自私感到愤慨,一面也对他的正确判断深表佩服。
是的,绝对不能让街头的臭男人接近绫,也不能让他们的视线落在绫的身上——千秋任由夜风吹乱她的头发,沿着铺白色碎石子的小路,前?99lib?往玫瑰庭园。
天空一片漆黑,黑色的流云,遮蔽住三天后是十五夜的圆月。
在见面那天,千秋就被绫的魅力吸引住,班上的其他少女也都心向她。绫有吸引周遭人心的超能力。秋天结束时,班上的同学称她为“大姊”,开始模仿她说话的口气和行为,到了第三学期,她被推选为班长。由于她成绩优秀,品行端正,容姿端丽,所以老师都对她另眼相看。
千秋几乎是盲目的爱上绫,绫的一举一动,时而让她感到雀跃,时而感到痛苦……不过,跟她在一起后,无聊的学园生活慢慢的改观。
自从知道父亲的“背叛”后,千秋的性99lib?
关系转向同性。小学时候,她已跟几个女同学发生关系,可是,对绫的关怀,比起超越关心的“爱恋”,更接近“崇拜”的感情。
对千秋而言,绫是美丽的女王。为了绫,任何事情却会上做——她是那么相信。
(因此……)是的。因此,这样……千秋避免靠近会聚集羽虱的路灯,在庭园的长椅上坐下来。渗出肌肤的汗水乾掉后,反而觉得有点寒意。
(——高取惠)也不希望想起她的事情,因为想起她,就让人觉得很痛苫。
惠老是带着哀愁的眼神,眺望着群众在绫的周围,尽力取悦绫的那群少女。
“高取惠是魔女。”她小声的对着脚下的黑暗说道。
(是的,她是魔女。)(因此……)就在那时——
第七节
暗夜的某处有东西在动,虽然是夹杂在秋虫的啼叫声和树木摇晃的沙沙声中,声音非常的微弱,可是,千秋的耳朵却清楚的听到那声音。
(是什么呢?)虽然她大吃一惊,不过,也只是瞬间而巳。
她转动着头,环视四周,但并没有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
惨白的路灯在庭园投下微妙的光和影,下面则是一片漆黑。白色的玫瑰花,失色的绿叶,在地面投下复杂的影子。
移动视线,入眼的则是怀抱漆黑的树林。树林的对面是红砖色洋房的巨影……现在更加体会到平时看惯的景象,早晚各有不同的面貌,这座耸立的旧洋房,一面浮现出闪烁着曾经在此住过的众多少女的幻影,一面将她的心,从日常生活中抽离出来,引诱到不可思议的迷惑中。
一片漆黑的某处,发出东西在动的声音。
是风吗?——不对,不是风的关系,因为那声音非常突然,也非常微弱。
那是与这种夜色不和谐的声音。感觉好像是有什么闯进这片夜色,潜藏着跟大自然不相容的意志。
虽然她的脑中闪过那种感觉,可是,却没有提高警戒,她认为可能心情不好,才会疑神疑鬼。
声音多半是栖息在树林里的小动物所造成的,诸如野鼠或其他什么……千秋再度环视着四周,然后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把两手插进外套的怀里。
(她应该已经回房了吧。)她想起牙子的嘴唇。柔柔的,带有香草味,值得再度伺机追求。千秋这么想,今天虽然没有称心如愿,可是,那种纯情的人,一旦改变后,说不定会变得很……背后吹来一阵风,拂乱头发,贴在脸上。
她的手伸向在附近摇晃的玫瑰花瓣,试着摘取一片,含夜气的白色花朵让手指头觉得有点冷。
突然觉得四周的黑暗在注视着自己,或许是刚才的声音让自己产生这种感觉。
千秋不由得身体一阵僵硬,从椅子上站起来,心想:也该回房了。于是朝着来时的方向前进。
这次比刚才更清楚的听到黑暗中发出的声音。
千秋大吃一惊的停下来。
沙沙……是践踏草丛的声音。(——在哪里呢?)左手边是玫瑰花圃,右手边大约三公尺远的地方是黑暗的山毛榉林……千秋转动着眼睛,窥视着树林。
树木林立在黑暗中,树林间一片漆黑。
(那个地方?在那之中?)树林中有小动物。她又对自己这么说。
藏书网(没什么好害怕的,没什么……)
千秋收回视线,开始向前行。她很努力的只看前面,因为回头看,会让她无法克制恐怖之情。
这不像是我,千秋这么想。竟然会变得这样神经质……(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了镇定下来,她开始放慢脚步。
路灯把背影拖得长长的,黑暗也越来越深,践踏碎石广的脚步声,和向前延伸的自己的影子都带着恐怖感。
接着——紧绷的神经感觉到有人。
千秋一这么想,在反射作用下,回头往后看,同时喉咙喀喀作响,不过,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把视线转向树林。
千秋就像痉挛般浑身颤抖着。她睁大眼睛,凝视着树林里面。
她一面数着心脏的跳动声,一面等待有什么动静,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一片漆黑和寂静——(是太多心了吧。)她仰望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莫名的害怕,连她自己也感到很滑稽。
(回去吧。)心里浮出城崎绫的脸。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对啦,绫不是说过吗?因此,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没有什么……她转身,但就在那一瞬间,千秋的眼睛看到左于边的花圃突然出现一条人影!是身穿黑色塑胶雨衣的人影。
她忍不住发出惊叫声。雨帽下的眼睛发出暗淡、疯子特有的大胆、神经质和异样锐利的眼神。就在直觉对方带有杀气的那一瞬间,千秋的胸部被猛烈攻击。
她感觉到胸部一阵剧痛,连忙用于按着胸部,手立刻被冒出来的微温液体濡湿——是被锋利的刀子刺(为什么?)
千秋不相信自己会发生这种事情,一脸茫然的注视着凶手的脸。
(——啊……啊啊……)
“为什……么……”
双膝突然弯下去。
“……啊……啊啊……啊……”
像要发出惨叫声而张开的嘴巴,住沾满血迹的刀子用力挥舞下,出现一个窟窿,刀子毫不留情的割断她的喉咙,鲜血向黑暗中喷出来。
天空的浮云出现裂缝,黄色的月光照射大地。
横倒下来的千秋的身体,被花圃的玫瑰挡住,流出来的鲜血把门色的花瓣染成深红色,伸出去的脚微微抽搐着。
凶手的嘴唇发出怪异的笑声。
……荷荷荷……荷荷荷荷荷……月光照射下的夜晚,疯狂的笑声在玫瑰园里拖着细长的尾音。
死刑走什么?少女问道。
“你说什么?”
姊姊以惊讶的表情问道。
死刑是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
“死刑?”
姊姊越发的惊讶。
最近,在围墙那边听到附近的男人这么说(如果那么做的话,是死刑喔,会被判死刑喔……)“是那个呀。”
姊姊很温和的回答道。
“如果做坏事,会被判死刑的。”
坏人会被判死刑吗?
“是的。”
姊姊笑着说道。
“被判死刑,会被杀死。”
被杀死吗?
(被杀死……)少女先是轻轻摇着头,接着是以严肃的表情点着头。
第一节
一听到牙子不是很清楚的回答,男子很露骨的挑起浓眉。是个身材高大,肩膀很宽,皮肤有点黑,一脸精悍,年约三十岁的男子。
潮湿的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牙子一面拉紧毛线衣的衣襟,一面缩着身体。
“你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个男子问道。
“那个,因此——不知道。”
从床上起来的牙子无力的注视着男子的脚。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嗯。”那个男子有点焦急,把打开放在左手上的黑色记事簿“啪”的一声合起来。
“你说不知道,可是,这是昨晚的事情呀!尽管不记得自己是在哪时候回到这个房间,可是,大概的时间总该记得吧。”
“可是……”
“刑警先生。”坐在圆凳上的千代插嘴说道。“同寝室的室友相继发生这种事情,请你考虑一下和泉同学的心里感受,此时此刻她怎能冷静回答问题?”
“可是,校长先生。”
“我知道事件的严重性。可是,像刚才那样的问话是不行的,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学生浮动的心情,改日再问吧。”
“可是……”
“高田君。”站在门边的,年纪较大的男子向年轻刑警说道:“校长先生说的没错,像你这种问话方式,纵使有答案也回答不出来。”
“藤原兄。”
“好啦,你就少说两句吧。”
被呼叫藤原的男子99lib.一面抚摸着斑白的短发,一面走到牙子的前面。跟年轻刑警比起来,是个矮个子,有点驼背的瘦弱男子。
“这样吧,昨晚你跟同寝室的堀江吵架,于是你从这个房间冲出去,在那一带溜达后回来。应该是这样吧。”
“——是的。”
“那么,你不清楚是哪时候回来的吗?”
“——是的。”
牙子想起昨晚的事情。
冲出房间,站在宿舍校长室前面听千代讲电话,之后……(之后我……?)“那么,这个暂时按下不说。你回来的时候,堀江同学在寝室里面吗?或者不在呢?”
“这个我也不十分清楚,多半她已经……”
“应该不在呀!”
“——是的。”
藤原眯着眼睛看了千代一眼,继续问道:“堀江同学一直没有回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因为那时多半我已经睡着了……”
那时——对啦,意识突然被从内心的某个地方涌出来的红色浓雾所笼罩。
以后的事情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是怎么走?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何时回到房间?全都想不起来,就像在作梦般,没有留下一丝丝的记忆。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且也明确知道千秋不在室内。
牙子抱着头。
我某个地方出了问题?会是某个地方得了什么病吗?是梦游?或是更恐怖的什么病?
牙子早上醒来时,除了进入宿舍的汽车声、陌生男子的讲话声、在走廊奔跑的学生脚步声、讲话声……外,还显得非常的吵杂。
探索昨晚自己的记忆,寻找那里的红色空间,正感到迷惑时,关绿没有敲门就闯进来。她喘着气,她以尖锐的声音问道。
“千秋同学呢?”
隔壁床上没有人。对于绿的严肃表情,牙子一面感到惊慌失措,一面回答道:“我起来时,她已经……”
由于已是八点半,纵使她已经起床也不奇怪。
“那么,真的……”
绿那张长满青春豆的脸抽搐着。
“堀江同学怎么啦?”
“外面挤满了警察,有人在东边的玫瑰园被杀害了。”
“——是真的吗?是谁……”
“老师才刚刚宣布,被杀害的是二年级的堀江千秋!”
千秋被杀害?
绿以很快的速度跑出去后,牙子在床上轻轻颤抖着,尽管想镇定下来,可是,脑中一片混乱,思绪只是空转着。
千秋被杀(……被杀被杀被杀被杀……)——外面的声音传进耳内,牙子一步也没有离开床,一直到中午过后,一脸不高兴的宗像千代陪同二个刑警前来造访这个房间。
“你知道不知道堀江为什么那么晚还外出呢?”
藤原像在教诲般,以缓慢的口气质问着。
“——不知道。”
(好可爱哦,你,好棒喔!)“最近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招惹什么人,而引来杀身之祸?”
“不,我……”
(是第一次接吻?)“和泉同学上个礼拜才转来本校。”宗像千代说道。“刚才我已说过,我不认为本校的学生会去招惹什么人,而引来杀身之祸。”
“尽管你不那么想,可是,”名叫高田的年轻刑警说道。“昨晚堀江千秋巳被杀害,而且死在残酷的手法下。”
“这附近一定有变态者。”
“从尸体上的暴行痕迹看来……”
“高田君。”藤原制止高田说话。
“当然啦,变态者可能存在,不过,校长先生,所有一切可能性都要加以怀疑,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搜查常道。”
“那么,你认为犯人潜藏在这个学园里面吗?”
“我并没有那么说。”
藤原连忙摇着手。
“虽然我没有那么说,可是……”
“请尽快去调查有前科的名单或什么。”
千代用手指推了一下镜框,凝视着那两名刑警。
“本校的学生和老师应该不会杀人,你们一味的怀疑这里是没有用的。”
藤原一面用手指擦着鼻子下面,一面轻轻耸着肩膀,千代继续说道:“已经问完了吧,再这样下去,只是增加她的精神压力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到此结束吧。”
“嗯——好吧。”
“今后如果想讯问我的学生时,请务必跟我连络。随意指称学生跟那种事件有关,会造成教育上的问题。当然啦,本校也会尽全力协助警方调查。”
“是的。”
藤原向这么回话的高田使了一个眼色后,转向千代说道:“那么,今天的讯问就到此结束。不过,我要叮咛的是,门窗要关紧,晚上外出也要格外小心,因为以我的第六感,这不是过路的行人临时起意所?99lib?作的案子,事件也不会就此落幕……”
第二节
“校长。”
刑警离开房间不久以后,牙子以虚弱的声音叫住正要离去的宗像千代。
“牙子小姐。”
千代叫她牙子小姐,是自从四天前,牙子站在这栋宿舍门前以来的第一次。牙子有点意外的看着千代的脸,千代的表情并没有变得很温柔。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此事已经结束了,你不要去想它,好好休息吧。”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
“是的。我记得昨晚我从这个房间冲出去,跑到第一栋宿舍附近、可是,之后就像迷失在梦中,因此,就如刚才跟刑警所说的,我真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回来。”
“以前,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有过几次,不过,像昨晚的情形是第一次。”
千代稍微推了一下眼镜,另一只手的手指伸到镜片后面,用力的压着外眼角。
“你已经疲倦了吧。”不久,她这么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的休息吧。”
牙子很想问昨晚在校长室前面听到的谈话。
高取惠的死,真相到底是什么呢?为了不让事件扩大,透过祖父宗99lib.像伦太郎向警方施加压力,这是真的吗?还有,那时千代也有提到自己的谈话……考虑的结果,她没有问,因为她觉得不可以去问偷听到的事情。
“阿姨……”牙子忍不住这么呼叫千代,千代并没有责备她。
“没有什么好怕的。”她以冷静的口吻说道。“堀江同学很倒霉,运气也很差。因为偶然的触把校规到外面游荡,竟然遭到变态者的攻击——你不用担心,犯人马上就会被逮捕。”
是那天傍晚,也就是下午六点以前,牙子接到高取俊记的电话。
千代离去后,再也没有人来,牙子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早餐和午餐她都没有吃,因为满脑子都是无止境的思潮,使她一点也不觉得饿。
到了吃晚饭的时刻,如果再不吃点东西,对身体很不好喔。就在半朦胧的脑中这么想时,突然听到有人喊说有她的电话。
一听到从山村丰子的口中说出高取俊记这个名字,牙子忍不住流了眼泪。怎么会这样呢?那时连她自己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玄关大厅的柜台有一部粉红色的电话。
“喂,我是和泉。”
“啊!是我,高取。”
从电话听筒传出来的俊记的声音听起来很尖锐。
“我刚从报纸上知道你那边发生命案,实在叫人吃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班上的堀江同学在这里的庭园……”
“报纸说是路过的人作的案子。你不要紧吧?”
“哦?——啊!是的。”
一听到俊记关怀的问话,前天才见面的他的相貌很鲜明的浮现出来。牙子一面对自己何以突然感到心跳而困惑,一面说道:“高取先生,你现在在哪里?”
“我投宿在市内的商业旅馆,以便调查三十五年前的事件。”
“查出什么吗?”
“目前还没有……由于事件太久远,虽然找到六十岁的人,可是,很难问出结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圣真’好像的确发生过什么事件。可是,是不是学生们传说的那个事件,目前还不清楚。”
“是吗?”
“明天我打算去图书馆,因为那里有报纸的缩影版。如果 有必要的话,也要去警察局。”
“去警察局?”
“是的。去找资深的刑警。”
“可是,那……”
犹豫了一会儿后,牙子终于把昨晚听到的千代打电话的事情告诉俊记,并且说宗像在向警方施加压力。
“果然被我料中。”电话听筒传出俊记的叹息声。
“谢谢你告诉这件事情——如此一来,或许……”
“或许什么?”
“那只是我的第六感。昨晚发生的事件,被解释成是路过的人干的,就某种意义来说,或许是为了不想引起更大的风波……”
“犯人可能是隐藏在学园里面的人吗?”
“是的。不过,最好不要那么想,因为对实际住在那里的你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牙子一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面用纤细的手指缠绕电话线。
“看来我非加快调查的速度不可。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再连络吗?”
“喔……”
牙子虽然想回答可以,可是,却开不了口。现实般的恶梦和不吉祥的血色笼罩着自己。
她忍不住更用力的握着电话听筒。
“高取先生,我——”牙子这么说道。“我感到很害怕。”
“你放心吧,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俊记的声音很柔和,让人觉得很温暖。
“可是,我……”
“别怕,昨晚的犯人一定会立刻被逮捕,你大可放心。”
你弄错我的意思了。虽然她想这么讲,可是,却说不出口,因为她无法把心中所想的事情完全的表达出来。
“那么,再见啦!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傍晚再连络。”
虽然声音已变成嗡嗡.99lib.的发信声,可是,牙子还是把电话听筒靠在耳朵上,站立了一会儿。
第三节
心想多少该吃点东西,于是牙子从大厅前往餐厅。
刚过六点,餐厅里面学生还不多,窗边的九九藏书餐桌一角坐了四个像是一年级的学生,担任“监视”的老师还没有出现。
牙子拿着餐盘,走向四人组旁边的餐桌。
当她坐下来后,发现坐错位子,因为那个位子正好面对着东侧庭园的窗子。
(有人在东边的玫瑰园被杀害……)牙子很清楚的记得关绿这么说过。
窗玻璃外一片漆黑,从明亮的室内看不到外面,虽然她不想去看隐藏在黑暗中的玫瑰园,可是,意识却被吸向那边。
正面的黑色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
映在玻璃上的人影把两手放在餐桌上,尽可能的缩小身体和肩膀,失去光泽的头发垂在额头,一面提心吊胆转动着大眼睛,一面窥视着这边。
(好讨厌的眼睛……)本来牙子就不喜欢自己那对过大的眼睛,也不喜欢褐色的瞳孔,虽然有朋友夸奖这对眼睛很可爱,可是,她实在无法认同那些夸奖的话。
“……今天早上实在太可怕了,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听到隔壁的谈话。
“是呀!我差点惨叫出声。”
“幸好没有发出惨叫声,不然的话,脸可丢大了。不过,今天早上起床后打开窗子,总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有一部分花圃沾染奇怪的颜色。”
“奇怪的颜色?”
“是红色呀!红色……嗯,是让人觉得像是黑玫瑰的过暗红色。从二楼我的房间,刚好可以看到建筑物和树林之间——那一带的花圃相地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红像喷雾器喷出来的颜色。”
“唔。”
“好可怕。”
“起先我并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暗红色的玫瑰散落下来,可是,我戴上眼镜一看……”
“是尸体吗?”
“是的。脚从花圃伸去,尸体的四周一片红黑色。”
(不要说了!)牙子的手肘靠在餐桌上,手掌捂着耳朵。她很想要求那四个学生换座位,可是,自己刚到,也没有拿食物,提出那种要求,她们一定不会答应。
“不仅如此,最近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对啊,有一个人自杀,是二年级的学生,昨晚被杀害的也是二年级学生。”
“昨晚的事件好像是不正常的人干的。”
“不正常的人?是色情狂吗?”
“听说不是。不过,死者的身体被刀子或菜刀砍得伤痕累累,普通人应该不会那样做。因此,更像是神经异常者干的。”
“你是说疯子吗?”
“是的。”
牙子的膝盖微微颤抖着。这四个人提到的红血的颜色这句话,直接钻进耳朵里面,变成红色的耳语,震撼着牙子的心。
……心情……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会再度坠入红色浓雾中。
……根据……这个……“可是,在这样偏僻的山中有神经异常者徘徊,是很奇怪呀!”
“不会是以本宿舍为目标,特地前来吧?”
“会不会潜入宿舍里面呢?”
“会吗?”
“我不知道。”
(不要再说下去。)为了哀求对方停止这种谈话,牙子用力回头。
(拜托,不要再说下去。)“和泉同学。”
突藏书网然听到有人呼叫她的名字。
“和泉同学,你怎么啦?”
抬头一看,圆脸大块头的少女,有点担心的站在她前面。
“啊——守口同学。”
“怎么啦?你的脸色很苍白耶。”
守口委津子在牙子前面的位子坐下来,窗子的黑暗刚好被她遮住。
“心情还很恶劣吗?”
“不——已经好了,只是觉得有点头晕而已。”
“真是这样吗?”
“是的。”
“高取同学也好,堀江同学也好,住在同一个房间的人相继死亡。没想到真会发生那种事情……”
“那——”牙子抬眼注视着委津子的脸。
“这个话题……”
“啊!对不起。”委津子转动着圆眼珠子,说道:“不错,会让人受不了。”
稍微有点沉闷的沉默。委津子一面很小心的拿起刀叉,一面说道:“和泉同学,你怎么不吃?”
“现在没有胃口。”
“这可不行呀!身体那么虚弱,不吃东西会死的。”
委津子一面呼气让脸颊鼓起来,一面注视着牙子。
“现在你不吃多点让自己发胖的话,就享受不到二十岁以后减肥的乐趣喔。”
“谢谢——”牙子微笑道。“你的鼓励。”
就在牙子正要吃饭时,城崎绫和关绿、中里君江三人进入餐厅。
“大姊头来了。”
委津子像自言自语般说道。由于觉得话中带刺,所以牙子忍不住注视着她的脸。
“哦?被你听到了吗?”
她好像不好意思的伸了一下舌头。
三人在牙子和委津子所坐的那张大餐桌的另一端坐下来。
虽然牙子也很在意她们,可是,她很克制的不把视线扫向她们,尽管低着头吃饭。她们好像也一样,虽然感觉到她们时时往这边窥视,可是也没有开门说话。不自然的紧张气氛弥漫在餐桌这端与那端之间。
不久,还剩下一半食物的牙子站起来——“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呢?”
听到带有黏性,很粗犷的问话声。
“哦?”牙子大吃一惊,停止行动。
“是吧?”
喀嚓一声,中里君江把叉子放在餐盘里,突出肥胖的下巴,以细小的眼睛凝视着牙子。
“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什么!”
“是我亲耳听到的。我的房间是317,就在你的隔壁。就算不特别用心去听,也可以听得到。我听到昨晚的那种声音。”
那时——是指被千秋强吻时的事情。记得从千秋的手里逃出来时,她曾很大声的说“讨厌!真讨厌!”
牙子一面感觉到血往脸颊冲,一面移开软弱的视线。
“那是……”
“接着,就听到啪达啪达跑出房间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你们在争吵什么,可是,千秋同学是在那之后发生那种事情吧?”
“到底你想说什么呢?”牙子终于忍不住这么反问道。
君江从椅子站起来,说道:“谁都会认为奇怪吧!感情很好的班上同学遭遇那样恐怖的事情,而且是在搬去跟你同房的时候。”
“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那你是不是认为跟我有关系?”
“你……”
“算了吧,君江同学。”
关绿劝解道,好像对君江的言行深感不安的样子。
“不,我要把话说清楚。”
君江这么说罢,向牙子走过去。
“自从你来了以候,这里就相继发生不幸的事情,死去的人虽然不是你的至亲好友,可是,相继死去的那两个人,都是跟你住同一个房间的人,是吧?”
“尽管你那么说,可是,我……”
“中里同学,你这么说,不是有点过分吗?”
这么顶撞君江的人是委津子。
“堀江是遭到疯子攻击的呀!怎么可以推到和泉同学的身上呢?何况高取同学的事件,说起来你们……”
“你给我闭嘴!”君江突然扭曲着脸吼道。“我不是跟你讲话,守口同学,你不要多管闲事,尽管是魔女……”
“君江同学。”
就在那时,响起城崎绫高而冰冷的声音。
“够了吧?这样子很不好看呀!”
君江顿时闭起嘴巴,以不甘心的表情轮流注视着牙子和委津子。
“和泉同学,我们走吧。”
委津子说罢,从座位上站起来,牙子点头后,也拿起餐盘。
“想逃走吗?”君江以挑衅的声音说道。
“是又怎样?”委津子转向君江说道。“绫姊都已出面讲话了,你还罗嗦什么,像小孩子一样吵架,实在很难看。”
“你给我闭嘴!”
君江的手焦躁的捏着白色的桌巾一端,肥胖的浅黑色脸颊涨成红色,鼻子稍微向上翘的她那张脸的表情跟绫、绿和其他少女完全不一样。
“总之,和泉同学,我认为你是瘟神:”君江扯开嗓门大吼道,“如果还有人前来游说我跟你同房的话,我绝对拒绝。”
由于找不到可以顶回去的话,所以牙子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虽然你看起来很老实,可是,我不会受骗。你就招认了吧,千秋同学是被你杀害的。”
“中里同学,算了吧……”
委津子看不下去,伸手想去拉君江的手。
就在那一瞬间,君江大声吼叫的同时,手握桌巾的一端,用力的掀起来,恐怕她本人也无意识。
凄厉的声音响起,餐桌上的餐盘掉落,食器破掉,吃剩的食物散落地板,溅起来的汤汁溅在牙子的衣服上。
隔壁桌的一年级生发出惨叫声,闪躲开来,围着围裙的厨师听到骚乱声,从厨房探出头。
牙子、委津子和当事人君江全都愣在当场。君江一松手,桌巾掉下来,喀嚓一声,没有坠落的调味罐滑落地面。
“真是不可理喻的人。”
城崎绫一面轻轻叹息着,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
“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解决吧。”
“我……”
绫无视于想说什么的君江,拿起自己的餐盘,向坐在旁边的关绿使个眼色,说道:“我先走了。”
刚好在此之前,今天负责监督的原老师已进入餐厅,目睹了整个事件。原以君江的行为严重扰乱宿舍的风纪,判她监禁二十四个小时。
第四节
(……可恶,竟然判这么重的处罚。)中里君江一面环视着令人不愉快的狭窄房间,一面猛皱着眉头。
(为什么我非遭遇这种待遇不可?)君江凝视着刚刚被原关上,漆着褐色油漆的门,油漆有一半已剥落,它的平面镶板具有异样的重量感,的确是用来关人的。她这么想。
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只旧时钟,时间是下午九点——以后的二十四小时非得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不可。君江这么一想,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露出的梁架、挑高的天花板、从椽子垂下来裸露的电灯。
房间有点昏暗。泛黄的墙壁连一幅画也没有。家具也只有墙边的一张床,床前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已。左手边的门是厕所,没有浴室,更不用说淋浴设备。
君江换上拖鞋,走到床边,把装着教科书和笔记用具的袋子放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
被关进这间禁闭室,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永远也忘不了,是去年的十二月……在那之前,君江是很适应这个学园的体制的。她的“适应”里面带有一点点的曲折心理背景。
君江的父亲在甲府经营不动产,母亲出身于阵内的名门望族,只有一个哥哥,哥哥在当地的三流大学毕业后,帮忙父亲做事。
“你父亲俗不可耐。”这是母亲的口头禅。
“我怎会跟只对赚钱有兴趣的俗人在一起呢?”
虽然详细的情形母亲没有讲,可是,母亲跟父亲结婚,好像不是出于本意。从君江念小学开始,母亲经常对她说,绝不会让女儿嫁给那种人。
我是阵内家的女儿呀!母亲也经常这么说。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跟那种男人结婚,可是……“可是,君江,虽然你的哥哥像你的父亲那样没有水准,可是,你就不一样,你是我的女儿呀!你跟其他的人不一样。因此,我要把你栽培成不管你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感到羞耻的女性。”
就如母亲所说的,母亲对君江施与严格的教育。
从小孩开始,大声笑会被责备,也不许到外面游玩,从兴趣到交朋友,都被母亲所规范。小学和中学都是念当地的私立“名校”,但父亲对她的教育毫不关心。
“你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喔!”
母亲老是这说道。
“你的体内流着母亲娘家的血,是正统的阵内家的血液。”
中学一毕业,就进入母亲毕业的这所高中就读,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主要目的,是要把隔离她跟被称为“俗人”的父兄。
自己跟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自幼就被母亲灌输这种思想的君江,不记得曾对新开始的“99lib?圣真”生活有过激烈的抵抗。老是被管理,动不动就被处罚,对单身少女来说,这种生活是很痛苦,可是,她认为这种痛苦是证明她与自己同世代的其他少女不一样的最佳证据。
可是——城99lib?崎绫让君江的“适应”形态大大动摇。
先是被绫的不可挑剔的美貌吸引住,不光是从行为和谈吐所显露出来的良好教养和气质,还有她的能力和感性,也都出类拔萃,再加上她转来这样严格的学园,她竟不觉得痛苦。
她很快获得班上同学的爱戴,成为班上的领导者。每一个人都尊称她“绫姊”,也因此,她的存在对她造成很大的震撼。
自己跟其他的人“不一样”,她反刍母亲的话,并说给自己听,为了满足自尊心让她忍受这个学园的严格管教。可是,绫看起来不是那个样子,她的优等生是天生的,不是强装出来的,光是这一点就把她比下去。君江因此感到很痛苦、很委屈,对于一直很“适应”的学园生活突然产生强烈的反抗念头。
去年的十二月——在接近放寒假的时候,君江趁着外出的时候,在街上买了一包香烟,然后躲在寝室的厕所里面抽。她这么做,并没有特别的动机,只是对于一直遵守到那时的学园校规感到很愚蠢。结果那一次的抽烟被老师发觉,被处三天的禁闭。
在这个学园,吸烟是最大的过错,搞不好的话会被退学。
三天里,她被关在这间“单身牢房”。寒假回家时,母亲非常的愤怒。可是,一旦产生抗拒心,就难以消失掉,对老师的抗拒,对母亲的抗拒,怀疑之心……都油然而出。
可是,她并没有愚蠢到让自己一直堕落下去。
我跟绫的确“不一样”,怎么做都无法像绫那样。这种复杂的情绪让君江变得很狡猾。
本来一开始就跟绫没有对等的意识。绫是特别的人——对,由于她具有跟自己不一样的水准,所以班上的人才会跟她很要好,如果能加以利用使自己擭利,那是最好。以她为榜样,像她一样的动作,是在这个学园生活的最好方法。
(绫姊吗?)君江躺在冰冷的床上,眼睛注视着电灯后面的昏暗。
拥有像绫一样气质的人是桑原加乃。虽然她也是很有教养,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可是,她比较朴素,很明显跟绫画了一道界线。比起加乃的老实和朴质,绫所散发出来的美丽和才气,有时变得很可怕。
老实说,君江现在就很怕绫,从这个春天起,她开始有这种感觉。
跟绫交往,接着,看着她渐渐成为班上的女王的同时,君江也感觉到绫与她外表不相称的一面。
(她真的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人吗?)绫是模范学生,不会强迫自己陷入规则的框框里,而是极自然的进入框框。纵使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过错被处罚,她也是甘心接受,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和悲叹的表情。因为君江是强迫自己忍耐学园规则的,因此她总觉得绫的那种自然方式反而显得非常的不自然。
君江的感觉完全正确。
现在君江已知道隐藏在绫内心里的念头,她打算让人家了解绫的庐山真面目。
自己跟绫不是对等的,这点她已完全了解,可是——今天的这种状况,对将来是好?或是坏?君江这么一想,不由得觉得有点疑惑,也感到有点不安。
高取惠——魔女之死,接着,昨晚——千秋在这种时候,那种死法……突然听到雨水打在屋顶的声音。
(对了,今天一直都是阴暗的天气。)
君江下床,站在内侧装着铁丝网的小窗子下面。
是镶着玻璃的窗子,虽然不用担心雨水会泼进来,可是,她知道在风强的时候,会震动玻璃发出声音,影响到睡觉。
(千秋遭遇那种事情,难道真的只是偶然吗?)她想起在餐厅发生的事情。99lib?
那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会搞成那种场面?
那是——因为害怕、恐怖所造成的。
她并不是真的怀疑那个同学杀害千秋,只是不发泄一下的话,她实在无法忍受。因此,才会……千秋是遭遇神经不正常的人攻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呢?
(可是……)侧耳倾听逐渐变强的雨声时,君江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第五节
晚上十一点多。
确认宿舍的灯火都已熄灭,门窗都已关紧后,山村丰子好像在逃避什么般,加快脚步返回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门,立刻上锁,再度转了一下把手,确定已锁紧后,坐在床边的摇椅上。
外面正下着雨。从二个小时前开始下的这场雨,越下越大。
(真是的——)丰子坐在摇椅上,以冰冷的手蒙住眼睛。
(怎会这样呢?)星期五的晚上,在“被封闭的房间”浴室内所看到的情景,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着……翌日听宗像校长说,才知道那具可怜的尸体是二年级的学生高取惠。
(高取惠……)是315号房的学生。315号——是上个礼拜转校来的和泉牙子的房间。
住在自己管理的第三栋宿舍的二年级学生的相貌和姓名,她都全部记得,被烧死的高取惠和昨晚在东边玫瑰园遇害的堀江千秋都是这栋宿舍的学生。
(唉!怎会——)她用力的摇着头。
(怎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情……)一直是快乐的职场兼住宅的这栋宿舍,突然像翻手掌般,全都变形。日常现象被破坏的空间,变成充满血和死亡的异样世界。
(怎会变成这样呢?)丰子把手从胸部放下来,深深叹着气。
对,一定有什么在某个地方开始疯狂,但是究竟是在哪里?是什么?99lib?以及为何?……密闭的房间里面空气非常沉闷,于是丰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面按着胸部反覆深呼吸,一面走向窗边。
外面下着雨,刮着风。
就像在鼓动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般,也像在唤起和激起潜藏在这个夜晚的所有精灵般,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强……稍微打开窗子,冰冷的雨滴被风猛烈的吹进来.99lib.。
丰子来不及呼吸外面的空气,啪的一声,把窗子关上。就在那时——透过沾满水气的玻璃,发现视线的一角有东西,是在黑暗中摇晃的灰白色影子……丰子大吃一惊,用手擦掉玻璃上的水气,把脸靠在窗子上。
微弱的路灯灯光、草坪、灌木丛、山毛榉林……雨倾注在笼罩在黑暗中的所有东西上面,风猛烈刮着它们,在风雨中摇晃的是……(那是?)有一条白影在灌木丛对面的小路摇摇晃晃走着,是一条被风吹雨淋,没有撑伞的人影。
(那个人是谁?)丰子揉着眼睛,把鼻子贴在玻璃窗上,重新注视着那条人影。
是个身穿白色睡衣裤的少女,垂着纤细的肩膀,两手无力的垂下来……接着是长发。
(是和泉小姐吗?)
因为黑暗,再加上有点距离,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可是,丰产突然那么觉得。
(那个孩子为什么……)
丰子想打开窗子叫住她。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这种时刻在雨中漫步,不是很寻常的事情。
顾不了吹进来的雨水,丰子打开窗子。
“和泉……”丰子只呼叫和泉两字就停止呼叫,因为那条人影不儿了。
(到哪里去呢?)
消失?——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不是被灌木丛挡住看不到,就是进入后面的树林里面,也有可能是的。
也有可能是刚才看到的那条白色影子,是夜的黑暗和雨所制造出来的幻影。
丰子一面任吹进来的雨水打在脸上,一面在嘈杂的风雨声中找寻少女的踪影,可是,已不见的那个少女,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是错觉吗?)(是的。多半是——不,一定是。)
“和泉牙子……”
丰子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把窗子关上。最近已痊愈的头疼又从额头到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和泉牙子——)不知为什么,她很挂念那个女孩。从她转学来后,问寝室的少女相继惨死……那个孩子要如何度过这种暗夜呢?
(那个孩子……)丰子摇着头,对自己说刚才看到的的确是幻影。
(到底怎么了?)丰子因忧郁而皱起眉头,向床走过去。
(可是……)
可是,是那个女孩——和泉牙子来到这个学园后,才开始发生不幸的事件。
——算了,虽然不知道的事情堆积如山,可是,总有明白的时刻吧?自己目前做什么,都没有用……丰子躺回床上,闭起沉重的眼睑。
第六节
唧……最初以为不过就是风雨声。
笼罩住像是仓库建筑物的雨声,逐渐激烈起来,风在周围的树林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暴风雨扬起怒吼声敲着建筑物,让君江忍不住缩着身体。
时间已是午夜一点。
从她上床努力想睡觉到现在,已经过一个小时。虽然熄掉灯火,闭起眼睛,不去思想,一心只想睡觉,可是,没有用。
喀达喀达震动玻璃窗的声音让人心情不平静,尽管知道那是风所造成的,可是,听起来就像有人在外面敲门窗。
去年的十二月,她被关进这里时,也是风很强的夜晚,那时的三天里,自己到底睡几个小时呢?
这次虽然不寒冷,可是……唧……一听到那声音,君江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立刻对自己这么说道:“有什么好害怕的,那是风雨造成的。”
风势和雨势,让她想起台风,可是,并没有听到台风接近的新闻呀……她不认为暴风雨有那么恐怖。虽然建筑物有点老旧,可是,满结实牢固的,也没有山崩之虞,只是——那声音妨碍睡觉,让人心生恐惧,让君江感到很苦恼。
唧……从建筑物的某个地方发出嘎吱嘎吱声。
从刚才开始,已听到好几次了,那声音很微弱,如果不注意的话,会被非常大的风雨声盖住。
唧……(到底是哪个地方在响?)君江起身,在黑暗中侧耳倾听着。尽管认为那是风雨的恶作剧,可是,还是满在意99lib?的。
(——门?)就在她那么想时又传来同样的声音。
唧……果然是从门那边传来的。
她觉得有点不解。大概是风吹动门发出来的吧?
打开枕边的台灯。突然又传来那声音。
唧……君江忘了穿拖鞋,光着脚走向门,踩在没有铺地板房间的鞋子上,静静的把耳朵贴在老旧的门上。
唧声又响起来,是风?不对。但如果不是风的话……“是谁?”君江这么问道。
沉默。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这个时候,而且是在这种天候中,应该不会有人站在外面、听到的是撼动树林的风声,打在地上的雨声。
应该不会有人。虽然应该没有,可是——“喂!是谁……”君江再度问道。
咚!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打着门,君江大吃一惊,跌坐在地板上。
“有人!”
“谁?是谁在敲门?”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再度咚咚的敲打着门。
“难道是杀害千秋同学的精神异常者……”
这么一想,恐惧感突然从内心里冒出来。
对方不断敲打着门,君江用手捂着耳朵蹲下来。
不久,变成劈嚓劈嚓的声音,好像是什么金属的声音。
(是开锁的声音)门是从外面上锁,外表看起来好像很牢固,其实是老旧的洋锁,外面的人正用力在撬那个锁。
外面的人不回答,一定是来者不善,不怀好意。
喉咙因害怕而颤抖,虽然想发出叫声,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算发得出来,这种时候,这种场所,会有人来解救吗?
(这该怎么办?)君江向床爬过去,熄灭台灯。
对啦,让房间暗下来,如果锁从外面打开时,躲在门后,然后趁着对方进入屋内的空隙,向外面冲出去。屋内一变黑,君江一面尽力克制颤抖的身体,一面静悄悄的回到门边,穿好鞋子,屏息的用背部靠在往内开的门旁边的墙壁上。
她一面祈祷锁不要被破坏,一面等着逃脱的机会。
喀嚓喀嚓——恐怕是用金属工具在撬门吧?令人瞻颤心寒的声音透过墙壁传到背部,不久,夹杂着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啪……听到折断木头的声音。不是开锁的声音,而是装在门上的金属零件被拔出来的声音。
君江停止呼吸,咬紧的牙齿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
(救命呀!)君江用力的闭起眼睛,然后打开,希望这是一场恶梦。
门被打开,黄色光线很快照射藏书网进来,是手电简的灯光。
黑色的人影一面滴着水,一面进入没有铺地板的房间。由于屋内很暗,不晓得对方是什么人,不过,拿在右手上的东西在手电简灯光照射下,发出闪闪的光芒。
(是刀子!)她在内心里这么大叫着。接着那一瞬间,君江拚命的朝着打开的门往外面冲出去。对方立刻注意到,好像要用锐利的刀子砍她般,用手电简的灯光照看她的背部。
外面的雨势非常大,一下子就把头发淋湿,睡衣裤也黏住肌肤上。没有穿牢的鞋子脱落,君江赤着脚踩着泥上。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和心慌意乱,使她更急着奔跑着。她拚命的跑向返回宿舍的小路奔跑,一不小心踩到被雨水淋湿的草,脚一滑,整个人往前面跌下去。
冰冷的泥泞溅在她的脸上,泥水从嘴巴和鼻子流进去,呛得她差点无法呼吸。后面传来脚步声。因为异物进入气管,她拚命的咳,急得手忙脚乱,终于把异物咳出来,重新站起来。
她再度拚命的奔跑起来。
(救命呀!)(快来救命呀!)如果被追上的话,一定会被杀死。她这么想。现在正在追赶我的人,一定是杀害千秋的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可是,一定定带有异样眼神的人。那个家伙正挥舞着刀子在后面追赶,为了杀人,为了像千秋一样,让人惨死……君江拚命在被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树林里面奔跑,完全没有冷静思考的余地。跑,继续跑……等到她注意到时,宿舍已完全看不见!
她顿时感到绝望。
她弄错道路。一定是刚才跌倒,爬起来后弄错逃走的方向。
如果向着树林里面一直奔跑的话……追赶的脚步声,劈嚓劈嚓的一直逼近来,不能回头,君江一面让激烈雨水打在脸上,一面继续奔跑着。
四周一片漆黑。她穿出树林,来到那口池塘。
肺部和喉咙像燃烧般的炙热,侧腹像被刺般疼痛。由于急遽的运动和恐惧,心脏非常剧烈的跳动着。
(已经不行了。)已经无法再逃了——手电筒的灯光摇晃着接近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降下来的雨丝。
“你是谁?”她向站在灯光后面的人影大叫道。
“你是谁?为什么追赶我?”
对方没有回答。可能判断出君江已没有力气逃走,所以故意在雨中慢慢的向她走过去。
君江整个人瘫坐在泥土上,全身使不出力气,膝盖也使不出力气。
“求求你。”
君江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大声说道:“拜托你放过我。”
她好像看到灯光在那一瞬间静止不动。
“求求你。”她高举着双手大声说道。
“如果你放过我,我会听你的话去做,我是说真的,如果你想杀人,我可以帮你。”
灯光又开始接近来。
“求求你。啊!对啦,如果你藏书网放过我的话,明天晚上我会打开紧急出入口的锁,好让你进去,宿舍内有比我漂亮的孩子,你可以杀她们。请你放过我……”
微温的液体从胯股间流向大腿。她已吓到极点,失去发出声音的力气,骤然的低下颓丧的脸。
(为什么呢?)(为什么非杀我不可呢?)如果对方是杀人魔,那杀她是没有什么理由。可是——面对死亡,错乱的君江思绪,已把凶手是谁这个问题置之度外,自己被杀——找寻自己非死不可的理由,立刻就找到答案。
(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原因了。)这是“惩罚”。
灯光逼近到眼前。刀子在黑暗中发出白光时,君江像胎儿般弓着身体,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惩罚……)脖子感到一阵剧痛,君江忍不住抬起头来,喷出来的鲜血溅在她的脸颊上。她很本能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凶手好像对惨叫声感到很兴奋般,对着喷出来的鲜血微笑着。这次把刀尖朝着君江张得大大的嘴巴。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君江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脸,在黑色雨帽里面发亮的疯狂眼神……刀子刺穿口腔,再也无法惨叫和呻吟,君江临终的声音被增强的风雨声所吞没、消失。
少女抱起小雪。
小雪走姊姊饲养的猫。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白色的毛发出耀眼的光芒。
少女一个人坐在庭院的长椅子上。
小雪在膝上弓着身体,好像很舒服的闭着眼睛。少女用她的小手慢慢抚摸它的头。可是,跟她的温柔动作刚好相反,她的眼睛发出冷漠的光芒。
昨天两只金丝雀死在少女喜欢的南面房间。
那是她非常喜爱的金丝雀,经常从黄绿色的鸟笼内飞出来,在少女的耳边啼叫着。
(是被小雪杀害的。)虽然姊姊和母亲都说是被附近的野猫咬死的,可是,少女知道。
(走小雪杀害的。)少女把睡着的小雪装进褐色的布袋里,醒过来的小雪虽然极力挣扎着,可是,少女用力把布袋朝地面掼下去,小雪不再挣扎。
少女以严肃的表情看着地面上的布袋,不久,把她的小脚踩在布袋上面,先是一只脚,然后二只脚都踩99lib?上去。
从布袋里面传出哀嚎的声音。少女更用力的踩,猫的身体被踩扁,被踩烂……少女用手指沾着从布袋渗出来的红黑色血,发出轻微的笑声。
第一节
九月十六日,星期二。
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在天亮前停住,虽然天空中有厚厚的云层,可是,没有风藏书网,使得早上的空气很沉闷。到校的学生们因为破安排一个小时的自习课,而感到很奇怪。
因为这个学园很少有自习课,就算老师生病请假,也会由其他老师代课。
何况那天是星期二,二年级的那一小时自习课原本是数学课,不但数学老师原很少请假,而且这一节课是要举行小考的。
考试停止、延期,对学生来说,应该感到很高兴才对,可是,并没有学生因考试延期感到高兴。
因为在吃早餐的时候,学生已注意到住宿舍的老师有点怪怪的。由于连续发生事件,有如惊弓之鸟的少女一看到老师慌慌张张在走廊来回走动,便直觉到又有新的事件发生。
“在有指示前,请大家在教室自习。”
写在黑板上的文字,让少女们产生不吉祥的预感。每个人都认为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件……而且,谁都很容易把那种预感,跟昨晚被关进“单身牢房”的中里君江的安危连结在一起。
牙子两手托腮,茫然注视着黑板上端,心中感到非常的不安和焦躁。
惠的横死,千秋的惨死,留下诸多的疑问,昨晚在餐厅所发生的事情,更让牙子感到不安。
那时君江指责说:这一连串事件,全都是因牙子而起。
虽然牙子认为这是毁谤,可是,也不由得对自己怀疑起来。
不但已有两个人相继死亡,而且这两个人都是跟自己同一寝室的人。
(我认为你是瘟神!)君江歇斯底里的大声说道。
(不错,的确如她所说的,自从我来了以后,这个学园开始发生事件,我转学来这里宛如是开端。)(那种事情……)牙子不自觉的这么想。
(那种……)毫无疑问的,在自己的内心里栖息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虽然没有看到它的实体,可是,它跟生理期一同来访,具有无法言喻的不吉祥和令人害怕的意义,就像象征大量血液的红色般,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让牙子更注意的是,前天晚上在红色浓雾中梦游的状况。那段时间,自己在做什么呢?现在完99lib.全想不起来,也因此,更让牙子感到不安和害怕。
(难道那时我做了什么吗?……)牙子这么一想,差点就大叫出来。
那时——牙子对千秋的行为感到非常的生气,或许那时很憎恨千秋,因此才出现梦游状况,在无意识中,自己会有什么行动呢?
(是我杀害堀江同学?)牙子连忙摇头。
(我不会做出那种事……)虽然牙子这么想,可是,却无法加以否认,因为答案已潜藏在她的下意识中。而且……因在餐厅制造骚乱而被处禁闭的君江,或许已出事了。教室里面都在窃窃私语那个传闻,让牙子感到害怕起来。
昨晚一回到房间,没有淋浴就上床睡觉,结果是昨天有一大半的时间待在床上。
她想睡觉最好,因为醒着就得面对现实,忍受痛苫。
正在治疗的生理痛又严重起来,在生理期即将结束之际,就好像在做最后挣扎般的疼痛。服用镇痛剂后,九九藏书在八点半熄灯,可是,难以入眠,外面下雨的声音,更让她睡不着。
经过一个小时后,终于进入梦乡。
圣诞……她做了很多讨厌的梦,虽然无法很具体的想起来,可是,染上不吉利的红色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快乐……有好几次她从浅睡中醒过来,但又立刻进入梦中,反99lib.覆这么持续着,直到早上听到闹钟的声音……伸手去按闹钟时,发现自己竟然裸露着身体躺在床上。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记得睡觉时是穿着睡衣裤,到底是哪时候脱掉的呢?她完全不记得。
她感到很迷惑的环视着房间,脱下来的睡衣裤放在离床有点距离的地板上,她拿起睡衣裤,更加深疑惑,因为睡衣裤湿漉漉的。
她感觉到背脊一阵寒。难道真是那样?牙子这么一想,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脚,果然……因为脚趾间不但很脏,而且沾有泥土。
昨晚也有起床。这是在睡觉时发生的梦游症状。
……住手!……完全没有记忆。恐怕是在无意识时外出,被雨淋,不久,回到房间后,脱掉被淋湿的睡衣裤,再次上床睡觉。
……住手!……虽然她不相信,可是,除了这样想,还能做何种解释呢?
如果昨晚被关在禁闭室的君江发生什么事的话…………妈妈!……她这么一想,再也镇定不下来,并且产生疑惑,对自己产生恐怖的疑惑。
……救命呀!……牙子战战兢兢的窥视着四周的动静。
在宽敞昏暗的教室里面,窃窃私语的同学们(依然是同样的表情),好像全都在注视她。
(听说你跟千秋同学吵架?)(在她搬到你房间的晚上——)(是偶然的巧合吧?)(不会是你杀害她吗?)(而这次……)(这次君江同学……)(她骂了你啊!)(你昨晚去哪里呢?)这类谈话声在牙子的耳边回旋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
(什么人……)不知道呀!
牙子用力的摇着头。眼角瞄到坐在旁边的城崎绫,城崎绫看了她一眼。
“我什么也不知道。”牙子把脸趴在桌子上,这么喃喃自语着。
第二节
第一堂课结束。
牙子混在纷纷离开座位的少女群中离开教室,前往洗手间。
生理期已近尾声,就跟平时一样,已经减少出血……上完厕所,回到走廊时,遇见级任老师古山。古山好像刚从教字出来,并没有注意到牙子跟她打招呼,一脸苍白的向前行,加快脚步通过阶梯。
回到教室一看,黑板上又出现新的文字。
“在有新的指示前,请大家继续自习。”
古山在黑板上这么写着。
教室里面很嘈杂。继续两个小时的自习,在这个学园是前所末闻的事情,大家更加确信一定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是中里同学出事了吗?)……妈……牙子用手按着眼睑,向后倒退一步。因为瞬间觉得有点晕眩。
……妈……恢复正常后,返回自己的座位,看到守口委津子站住正面窗边跟人讲话。跟守口交谈的是尚未跟她讲过话的少女。牙子感觉到她们在偷窥她。
牙子跟委津子四目相对后,离开座位,向她俩走过去。
她想问委津子一个问题,是昨晚在餐厅时,君江丢下的那句话(尽管是魔女……)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守口同学。”牙子一呼叫,委津子很做作的低下头,跟她在一起的少女则默然离去。
好像在躲避她。牙子这么觉得。那个少女在离去时,给她一个白眼。
“守口同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牙子一面觉得无地自容,一面向委津子靠过去。惠自称是“魔女”,君江大骂委津子时,也提到那句话,她很迫切的想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问我什么?”
虽然委津子以若无其事的口气说话,可是,很明显可以看出来那是强装出来的。
“什么问题?”
牙子一提出那个问题,委津子的表情眼看之间变得很僵硬。
“——不行呀!”几秒钟的沉默后,她这么回答道。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可是,魔女……”
“因为很危险呀!和泉同学。”委津子说道。虽然是压低声音说话,可是,语气很坚定。
“看样子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是中里同学出事的话——绝对很危险呀!”
“可是,那——”
“大家都在怀疑你耶,虽然我不相信你是罪魁祸首,可是,自从你来了以后,陆续发生事件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实在是过于巧合,刚才那个同学好像也很怀疑你。”
“可是,我什么也……”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走廊奔跑的声音,接着,教室的门被用力推开,关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君江同学被杀害了!”
关绿尖锐的吼叫声震动教室里面的空气。
“单身牢房的门被破坏,君江同学失去踪影,因此,老师到处寻找,警察也来了……”
“绿同学,镇定点。”城崎绫站起来。
“这项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刚才我走到保健室的前面,因为从早上开始就觉得有点发烧,想去拿药。没想到保健室里面传来冈田老师跟99lib?其他老师的谈话声。”
教室里面的所有眼睛,全都聚集在靠着讲桌大声说话的绿身上。
“说是在树林里面的池塘边,找到失踪的学生,也是被刀子胡乱砍死。”
惨叫声九九藏书好像重叠在一起般轰响着。已经没有学生坐住座位上,嘈杂声加快速度膨胀,震动教室。
颤抖着瘦肩膀的绿,冷眼旁观的绫,也都一脸苍白的僵立着。
牙子脚步不稳的靠着窗子。
(池塘边……被刀子胡乱砍死……)……心情……好……焦点模糊的视线里,瞬间出现红色幻影,那是浑身是血的少女的尸体…………根据……这个……像在乞求帮助般,牙子注视着站在旁边的委津子,委津子用两手按着宽额头,嘴唇不停的哆嗦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委津子以很小的声音这么喃喃白语。
“守口同学,我……”
由于沉默让她感到很不安,所以牙子向委津子说道。
就在那时——“和泉同学!”关绿发出尖锐的叫声,牙子一时不知道她在叫谁,战战兢兢的环视着四周。
“是你!就是你呀!”绿站在讲台上指着牙子,圆眼镜内发出异样的眼光,说道:“昨晚我看到了。”
“哦?”
“就是昨天的晚上呀!想起来了吗?”
血气往长满青春痘的脸上冲,说话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昨晚我睡不着觉。千秋同学被杀,犯人还在这附近徘徊,光是这一点,就让人感到很害怕,何况君江同学也因你的关系,昨晚被关在单身牢房。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如同一个被狙击的目标。因此,我很担心君江的安危。就在那时候,我听到走廊有脚步声,由于已过熄灯时间,所以觉得有点奇怪,便往外偷看,赫然看到你穿着睡衣裤往紧急出入口走过去!”
“我没……”
“你不要装蒜!外面还下着雨,那时你去哪里?你可不要说去散步哦。”
“我不知道。”
“胡说!”
教室回复一片寂静。四十个少女的视线结成一束,射向牙子。
“是你!”
绿一面用两手搔着红色鬈发,一面用脚跺着讲台,好像无法克制般,以歇斯底里的声音说道:“杀害千秋同学的也是你,由于君江同学指责你杀害千秋,所以你连君江同学也杀害。”
“我没有。”
牙子的说话声被开始蔓延的嘈杂声掩盖住。
“到底你是什么人?”绿的指责更加激烈。
“自从你来了以后,这个学园开始疯狂,就好像被什么附身似的。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从我来了以后,这里开始疯扛……)红色的心跳、红色的晕眩、红色、红色…………停!
(我……)濡湿的睡衣裤,弄脏的脚,那是怎么一回事?
……停!……“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牙子拚命的摇着头。
……妈妈!……(我没有杀人!)……救命呀!……是魔女!——教室某处突然传来这个叫声。就在那一瞬间,教室的空气冻结住。
“魔女呀!”又有人这么大叫道。
“魔女……”
就像连锁反应般,到处响着这句话。接着——“你是魔女!”绿一面朝着牙子走过去,一面大叫道,然后偷看一眼默然伫立的绫的脸。
“绫姊?”在绿的叫声中,绫一面静静的把光泽的头发往上梳,一面点着头,然后进出一句话。
“魔女。”这句话就像扣下扳机一样,教室内的少女全都向站在窗边的牙子走过去。
魔女呀!少女们一面指着牙子,一面大叫着。
魔女!
“下次打算杀谁?”绿挑起眉毛逼近牙子。
“你是凶手!”牙子不断摇着头。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呀!)(——可是——可是……)魔女!
少女一面以冷漠的眼神注视着牙子,一面尖叫苦。
魔女!
“不!”牙子捂着耳朵大叫。
(那件睡衣裤到底怎么一回事?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不……”
(堀江千秋、中里君江——因为这两个人让我生气,就认定我因憎恨而想杀害她俩?)魔女!
少女们就像在朗诵般,声音形成巨大波浪涌向牙子。
牙子把视线投向站在旁边的委津子。委津子一接触到?广的视线,一面摇着头,一面离去。
(你也认为是我的关系吗?)少女们在绿的带头下,逼近牙子。咚咚咚……像在乱敲大鼓般,跺着地板发出咚咚声,不久,呈半圆状包围住站在窗边的牙子。
魔女!
尖声大叫的少女们的脸,全都出现混杂着恐惧和憎恨的独特表情,好像被什么附身似的。
“请不要这样。”
牙子被不知名的恐惧攫住,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拜托,不要这样。”
(不是,不是我。但——在我体内……)魔女!
吼叫声音并没有停止,少女们形成的圆圈慢慢缩小,牙子的背紧紧贴着窗子。
魔女!
“不是啊。”
(那个梦,过去的梦,在红冰里面的脸,眼神疯狂的女人——如果那是我的话……)……圣诞……魔女!
“不要。不是我!我不知道啊!”
……圣诞……魔女!
……快乐……叫喊声达到高潮。突然——背靠着窗子,一直向旁边移动的牙子的身体,突然倾斜,晃动的窗子开了。
啊的大叫一声,牙子的身体失去支撑和重心,向外倒下去,虽然她立刻伸出手想抓住窗框,可是,晚了一步。
少女们的声音僵住,穿着白色制服的身体己飞到二楼的窗外。
少女每晚都玩作梦的游戏。
在睡眠时来访,名叫梦的幻影,是很不可思议。
梦中有声音,也有人、动物,有天空、树木、河川和风,也有颜色和味道。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梦走梦,跟白天的世界不一样呢?为什么白天的世界是真的,梦的世界就是假的呢?
“一醒过来,就消失掉。”
姊姊这么说过。可是——可是,对啦,白天的世界也在睡着的时候消失掉。
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那些疑问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掉。
少女在玩作梦的游戏。
梦中的颜色走红的——鲜红色、深红色。
是在体内流动的血液的颜色、滴在手掌上的血滴颜色、从坏掉的车子爬出来的男人的头流出来,染到死掉的小鸟的颜色、压扁的猫流出来的颜色……少女每晚都在玩作梦的游戏。
在疯狂的梦里嬉戏。
第一节
大房子里宽敞的西式房间。
牙子轻轻的在长毛的白色绒毯上坐下来。
外面是黑夜,下着雪;白色不透明玻璃窗内,熊熊燃烧的火炉……摆在屋内一角的枞树,悬挂许多闪闪发光的金属线,各种颜色的灯光反覆闪烁着。
在打开的电视节日里,有一大群人围着同样装饰的圣诞树齐声说道:“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圣诞节已经来临了吗?)绒毯很温暖。牙子伸出脚,靠着后面的沙发,打了一个哈欠。
(——这是什么地方九九藏书?)跟天真无邪刚好相反,清醒过来的意识出现一个疑问。
(这是什么地方?)总觉得是有点熟悉的房间。
(是位于荻洼的家吗?)不是,和泉家的房间不是这样,也不像是宗像的家。可是,她确信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那……?
从电视传出的歌声,是很熟悉的旋律——“晴朗的夜晚”。
感觉好……根据这个…………星光……灿烂……牙子很笨拙的哼着歌词,终于在她的意识里捕捉到自己的影子,一面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紧盯着电视画面上的四岁少女——拯救的……巫女…………母亲的……“不要!”
突然,歌声被尖锐叫声掩盖住。
“不要!不要!”
女孩子的惨叫声充满屋内。
“妈妈!救命呀!”
电视的映像管沾上红色的飞沬。
“妈妈!”
紧接着那一瞬间,房间被溢出鲜红色的洪水淹没。
染红的地毯上趴着一具僵硬的男尸,尖叫的女人像重叠般倒在男尸的上面,接着——有一个女人站在及膝的血泊中,注视着无法动弹的那两具尸体。
唔唔唔……从她的口中发出呻吟声,紧紧抱着浑身是血的尸体,发出啜泣般的哭声……牙子的衣服不知何时也溅到血滴,她偷偷的看一下手,小小的手掌也被飞溅起来的血滴染成鲜红色。
牙子进出惨叫声,然后昏迷过去——
第二节
牙子恢复意识是在九月十八日,星期四。是她从教室的窗子坠落下去的第三天下午。
在相里市内的综合医院的病房里,伴随一声长叫,牙子醒过来。醒来前所作的梦很鲜明的烙印在脑海里。
她已昏迷了两天。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人事呢?刚开始时虽然她无法很清楚想起来,不过,在回答医生的质问途中,逐渐想起来了。
“好像没有伤害到记忆。”
医生向站在旁边的女人说道。那个女人是宗像千代。
“几乎没有外伤,要立刻出院也没有关系,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做一下脑波检查比较好。以后,就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谢谢。”
千代向医生深深鞠躬后,注视着牙子的脸,说道:“太好了,伤势不严重。”
虽然牙子想回答,可是,找不到适当的话,只好暧昧的点着头。
不久,医生相看护离开病房,千代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牙子觉得她的脸在这一个礼拜苍老了许多,不禁感到有点悲伤。
“阿姨。”
“什么事?”
“你一直在这里照顾我吗?”
千代在眼镜后面的眼睛眨了几下,紧闭的嘴唇也稍微松开来。
“对不起,牙子小姐。”千代说道。
“哦?为什么……”
“照理说,我应该一直陪伴着你,可是,由于事情太忙,直到今天才有空来看你,刚好你醒过来。”
“是——吗?”
“纵使你认为阿姨很坏也没有关系。”
“不,我没有那么想……”
“好啦,不提这个。”
千代寂寞笑着。这是牙子第一次看到她那种表情。
“幸好没有事,不然的话,我非向和泉先生道歉不可。”
“阿姨……校长先生。”
“在这里你可以叫我阿姨。”
“是的。阿姨。”
牙子一面对千代的柔和态度感到有点迷惑,一面询问挂念的事情。
“班上的同学……”
“大家都很担心你!”千代回答道。
“担心?”
“是的。由于要上课,无法前来看你。”
“可是,我摔下去……”
“已经没事了,牙子小姐,因为已经结束了。”
“可是,那时……”
“一听到中里同学的事件而昏迷过去,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听说你一昏倒,就从打开的窗子摔下去,班长城崎同学立刻叫救护车把你送到医院。幸好昨晚那场大雨让下面的草坪变得很柔软,不然的话……”
(什么跟什么?)牙子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
班上的同学在说谎,她们说牙子自己从窗子掉下去。
(魔女呀!)(魔女!……)牙子想起像被什么附身般,齐声叫着向她逼近的班上同学的脸,忍不住浑身颤抖着。那种大叫声其他教室应该也有听到,学校相信班上同学的说法,难道一、三年级的学生也被收买吗?……“怎么啦?”
虽然千代一脸狐疑,可是,牙子缓慢摇着头。
因为说出来,千代也不可能会相信。要怎样才能让千代相信戴着严肃、老实、顺从的千金小姐假面具的班上同学会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呢?
牙子紧咬着嘴唇,把话题转换到另一个令她挂念的问题。
“宿舍的事件怎样呢?中里真的也……?”
千代的表情更加的阴暗。
“是的。她也惨遭杀害。”
“凶手……”
“还没有抓到。据说跟堀江的事件一样,也是精神不正常的人干的,警察正在严密搜查。”
(精神不正常……)
千代的说法正确吗?或是知道……犯人有可能是学园里面的人,可是,为了顾全“圣真”的名誉,才推说是精神病干的呢?
(凶手在学园里面?)恐惧之心又苏醒过来,不吉利的传说更加深牙子的疑惑。
(是你杀的!)关绿的吼叫声,接着是四十个少女进出的魔女朗诵声……牙子从有药味的棉被下面伸出手,用手掌遮着脸。
她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到底什么是真实呢?
到底我做了什么呢?或是什么也没有做呢?到底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千代握住发抖的牙子的手。.99lib.
“牙子小姐,你……”
“阿姨。”牙子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我想.99lib.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请你告诉我,十二年前——夺去我的生父和生母以及姊姊生命的那个事故,到底是什么事故?”
千代的眼睛出现非常狼狈的神色。
“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和泉的父母亲也是这么说,教我最好不要知道,可是……”
“你本人什么也不记得吗?”
“是的。”牙子的眼睛离开千代的视线。
“十二年前,那时我四、五岁……虽然已经有记忆了,可是,那时候的事情——不,直到上小学时的事,不管怎么想,都想.99lib.不起来,什么也……”
“多半是——”千代皱着眉头,说道:“惊吓过度,而失去和事故相关的记忆。”
“可是,阿姨。”
牙子再度注视着千代的脸。
“对我来说……”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认为目前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呢?”
“所谓幼小时候的记忆被封闭住,换句话说,就是你的自我排拒去想起那件事情,失去那个记忆,你的心才能保持平衡——我这么说,你了解吗?”
“心的平衡——”
牙子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注视着空中。
“阿姨——我作了一个梦。”
“梦?”
“是的,在醒过来之前。”
“你被那个梦魇住,才大叫出来?”
“是的。”
就在那一瞬间,眼帘里出现梦中的情景。
“在有点熟悉的屋子中……圣诞节的晚上……女孩子惨叫声,地毯上浑身是血的尸体……”
“别说了。”千代以强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每个人都有被恶梦魇住的经验。”
“可是,对我来说,那是……”
“那只是梦罢了,想破头也是没用。目前你最重的是好好休养身体。”
“可是……”
“请你听我的话。”
千代恢复平时的冷漠表情,正色的打断牙子的话。
“关于那件事,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不是时候——不是我有意隐瞒你,而是为你好。你不要想得太多,好好保养身体,以便早日去学校上课。好吗?”
第三节
下午三点——宗像千代一离开病房,那个就被通知有访客。
“高取先生来探望你。”
护士一说出来访者的名字,牙子的内心感到一阵激动。
(他来看我……)
比起高兴来,那是一种怀念的感觉。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可是,为何会产生怀念之情呢?
进入病房的俊记一看到牙子的脸,用一只手摸着脸颊,喃喃道:“没有事,实在大好了。”
“真的太好了。”
跟前几天穿着有点不一样,今天俊记身穿黑色的裤子和洒脱的灰色短衫。不过,头发依旧散乱,下巴留着胡子,脚穿着肮脏的运动鞋。
牙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俊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一面搔着头,一面说道:“你是在笑我的穿着吧?”
牙子连忙说道:“是的。你何以会改变穿着呢?”
“总归一句话,以前我是太邋遢了。惠生前也曾这么说过我,因此,这次跟你见面,决定稍微打扮一下。可是,突然改变穿着,实在有点不习惯……”
“这身打扮很合适。”牙子笑着说道。
俊记红着脸说道:“唉!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这种无聊的谈话。总之,我的穿着好不好,可以不用去管它。你没有受重伤,实在是太好了。是从二楼摔下的吗?”
“——是的。”
“那天,我——前一天的电话我有说过,早上我去图书馆,调查三十五年前的那个事件,下午去警察局,得知学校又发生凶杀案,以及有学生从教室的窗子掉下去,被送住医院。我一面想这是真的吗?一面赶往学校,结果证实是真的。于是我连忙赶往医院,得知你还昏迷不醒人事,害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好听医生说你没有重大外伤,迟早会回复意识,才让我安心不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不要谢我。”俊记笑着说道。“我是真的很担心。对于这种事情,惠会反驳我,你却很认真的听,你——如果连你也发生事情的话……”
“谢谢。”
“不,不跟你说话会感到很寂寞。妹妹死了,或许可以在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也说不定,或许对你而言,是奇怪的谈话方式,可是,却让我感到很高兴。”
“可是……”
牙子一面对不可思议的激烈心跳感到很困惑,一面说出自己的心情。
“听说你为我担心,我感到很高兴,因为会那样担心我的人实在很少。”
俊记一面微笑着,一面把两手交叉放在后脑勺,穿过房间,站在窗边。
窗子垂挂着浅蓝色的窗帘。俊记稍微卷起窗帘,注视着外面。好像是朝南的房间,耀眼的阳光立刻从缝隙照射进来。
“虽然早上天气阴阴的,不过,现在已是好天气了。”
俊记以明朗的口气说道。由于反光,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可以把调查的结果告诉你吗?这种时候,或许你不喜欢听也说不定。”
“有什么不喜欢听……”
牙子从枕头上面抬起头来。
“拜托,如果查出什么,请你告诉我。”
有关死人的谈话已经听多了。牙子一面这么想,一面想听俊记报告的心意变得很强烈。
“谢谢。”俊记这么说罢,向牙子靠近一步。
“首先——是图书馆。星期二上午,我前往市立图书馆调查三十五年前的报纸缩影版。三十五年前这个数字不但很笼统,而且又不知道是哪一月,老实说,搞不好的话,一天也查不完。那时我是怀着这种悲观的心情。”
俊记把摆在墙边的椅子拉过来坐。
“昭和二十六年五月十三日有那则新闻报导。”
“昭和二十六年……”
“正好是三十五年前,跟传说的一样。”
俊记把手肘放在膝盖上,向前伸出修长的身体。
“当时是二年级的岩仓美津子洒灯油引火自焚,死在圣真女子学园高等学校圣真宿舍的那间‘特别室’。报纸是这么报导的,也记述屋内浴室淋浴的莲蓬头流着水。虽然没有发现遗书,可是,根据老师和学生的证言,判断那个女孩是因神经异常才自杀。
“因此,你听到的‘传说’,绝对不是在胡说八道,而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美津子’这个名字也吻合,只是解释有点不一样。因为传说中美津子是魔女,被处火刑。事实上,美津子是怎么死的呢?是自杀吗?或是被杀呢?光凭那则报导是无法加以判断的,不过,我有一种想法——”
俊记用手指摩擦着因留胡子而看起来有点尖的下巴,继续说:“尽管传说让事实扭曲变形,不过,却隐含着可以突破事件真相藏书网
的一面,有时候会比简单的事实记录,更能让我们看清楚事件的真相。”
看到牙子歪头沉思,俊记一面搔着头,一面说道:“总归一句话,不能因为是传说,就认为无聊。虽然无法断定三十五年前的事件是他杀,可是,是有那种可能性。跟这次惠的事件一样,认为宗像家向警方施加某种压力,是很自然的事情。总之,隐含在‘传说’背后的事件,是确实存在的——你已经疲倦了吗?”
“没有。”牙子摇着头。
“我不累,请继续下去。”
“如果心情不好的话……”
“不,我很好。”
姑且不谈内容,只要倾听俊记的谈话,她的心情就会平静下来。牙子以开朗的表情说道:“我真的没有事,所以请你继续说下去。”
“那么——”
俊记挺直腰杆,继续说下去。
“因此,我必须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件,跟目前的事件99lib.
有什么关系呢?为了解开这个谜,我前往图书馆和警察局,在警察局,警察告诉我又发生新的案产了,虽然那一天没有机会跟刑警多谈,不过,次日——也就是昨天,我来询问你的伤势后,又试着前往警察局,结果得到意想不到的消息。我跟藤原刑警见面、谈话。”
“藤原……”
牙子念着这个以前曾听过的名字。
“你认识这个人吗?”
“嗯。就是上一次堀江同学的案子发生时,他问了我一些问题。”
“是吗?”俊记一面眨眼睛,一面说道。“虽然是已快六十岁的人,可是,还是一个普通刑警……我去确认惠的尸体时,曾跟他交谈过,那时,我发现他的谈吐好像隐含着什么。例如惠的死,他说上面的人认为是自杀。”
“那么,那个刑警也……”
“是的。”俊记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点着头说道。
“他也很怀疑那种说法,不只是惠的死,就连岩仓美津子的死也……”
第四节
“我所以会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普通刑警,都是那个事件惹下的祸,因为我不会见风转舵,得罪了上面的人。”
在警察局附近的一家廉价咖啡馆里,藤原一面叽着羼糖和奶精的咖啡,一面说道。
“三十五年前,我高中毕业,成为巡佐,希望将来能成为一线的刑警,那时候还对警察这种职业存有某种的幻相——唉,还是停止抱怨吧,由于我对警察的工作太热中,因此,当那个事件以单纯的自杀结案时,我强烈的反对。高取先生,你对那个案子了解到什么程度?”
“在学园学生间流传的故事,以及昨天去图书馆调查的新闻报导。”
藤原积极的谈话态度,让俊记感到很吃惊,因为他认为警察是很冷漠的人种。
“可是,如果有那些资料,是有足够理由怀疑令妹的事件跟那个事件有关。”
藤原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压扁的Hi-lite。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要不要我把那个事件做一简单的说明?”
“那就麻烦你了。”
“三十五年前死去的女生名叫岩仓美津子。父亲是很有名望的藏书网财产家,学园特地开放战后一直没有使用的那间‘特别室’给她住。这个女孩子是在那个房间的浴室烧死,虽然大家都认为她是淋灯油,然后引火自焚,也怕自己气绝身亡后,火会引燃建筑物,才事先打开淋浴的莲蓬头,让水流着。可是,有一点报纸没有报导,那就是她的尸体跟普通被烧死的尸体个一样。”
“这话怎么说?”
“因为她在大火吞噬前,喉咙有被剃刀割过的痕迹。”
“剃刀?”
“是的。可是,现场并没有找到剃刀。”
“那么……”
“他杀的可能性非常大。每个搜查员一定都是那么想。因为被烧死的尸体不可能出现那种伤痕。问题是那种伤势不严重,伤痕也不深,而且可以确定不是死后才被烧,恐怕是想割喉自杀,可是,没有成功,才使用火炉的灯油吧。上司这么告诉我,摆明要我放弃他杀的线索。”
“忽视刀子从现场消失掉这件事情?”
“是的。”
“太过分了。”
“的确是很过分——不过,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上面的人会那么做,是受到很大的压力,可以想像得到施加压力的人是——当时是这个城市的市长,也是那个学园的理事长宗像伦太郎。宗像伦太郎是政治家,也是实业家,更是有名的教育家,也因此,非得避开那种丑闻不可。可是,我认为一定要查出事实真相。这都要怪我年轻气盛,不懂人情世故。上面的人认为我不服从体制,把我以后的晋升机会全部三振出局,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刑警。”
“岩仓美津子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呢?”
“这个我只能做大略的说明。”藤原抚摸着斑白的头发说道。“可以确定的是她是个奇怪的女孩,精神好像有点问题,因为听说她自称是魔女。”
“魔女——这是真的吗?”
“是的。她不但自称魔女,而且还说自己有魔力,违背她的人,会遭到恐怖的报应。虽然学校感到很伤脑筋,可是,在她的父亲面前却噤若寒蝉,不敢提这件事情,因为她的父亲是很有势力的人。”
“很有势力的人?多讨厌的一句话。”
“因此,不能说她没有淋油的动机。可是,就我来看,美津子的那种个性,他杀的可能性强过自杀。”
“我懂了。”
“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就是指那件事情,目前已经没有人去调查。除了学生的谣传外,再也没有人去回想它,就连警察内部,也把那个事件视为禁忌,不得去碰触。”
俊记一面凝视着停止说话,点燃第二支香烟的藤原,一面说道:“关于惠,也就是家妹的事件,警方是怎么个想法?”
“冲动性的自杀。”藤原以稍为不悦的口气说道。“这是警察的看法。”
“可是,那是……”
“是的。就如刚才你所说的,这次的事件也被施加压力。”
“那么,家妹果然……”
“等一下。”藤原把香烟挟在手指间,慢慢摇着手。
“目前尚未判定是他杀。”
“可是,应该有那种怀疑吧?”
“怀疑终归是怀疑呀!”
“我知道没有证据。”
发现声音忍不住提高,俊记连忙压低声音。
“我妹妹的尸体有没有跟岩仓美津子同样的刀伤?”
“我不知道。”藤原回答道。“就如刚才所说的,我在警察里面,处境很不好,也是被注意的人物,因此,就算有那种伤痕,也不会传进我的耳内。而且上面的人也有可能把消息封锁掉。”
“是吗?——可是,我还是认为那不是自杀。并不是因为死去的人是我妹妹,我才有这种感伤的想法。”
“呃。”
“这次的事件跟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很相似,我认为这不是偶然的巧合。你不认为有人在暗中做手脚吗?”
“你不认为令妹的自杀,是在模仿以前听到的那个事件吗?”
“为什么……”俊记说道。“为什么我妹妹要模仿那个事件呢?”
“这还用我说?只要从自杀者的心理分析去想,就可以得到答案。”
“不可能!”俊记像在自嘲般说道。“或许这又是我个人感伤的想法吧。”
“不!可是,你的想法是有道理的。”
“哦?”
“老实说,我也不赞同令妹是自杀的说法,因为她的状况太不自然。”
“那是被杀了?”
“如果现在做此断言,我也会加以反对,令妹的事件的确跟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很相像,觉得好像有人暗中动手脚,可是,如果认为是他杀,将会产生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把人为什么要采取那样奇怪的犯罪手法呢?”
“——说得也是。”
“目前我已没有勇气在违逆上级的意见下参与调查;就算行勇气,以一个小刑警的身分,也无法前往那所学校调查,因为宗像伦太郎的女儿是那所学校的校长,不会让我去调查。”
藤原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前天和昨天,那个地方相继发生杀人事件,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
“最初我也参与调查,可是,今天我巳被排除在外。”
“哦?这么说来……”
“因为我又违反了上头的意思。”
原来如此。俊记这么想,藤原会轻易透露案情,原来是他不再参与调查。
老刑警把空杯子摆在旁边,把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
“前天有一个学生在宿舍的庭园被杀害,凶器是刀子,不是普通的菜刀就是水果刀,凶器没有留在现场,死者也没有被强奸的迹象,使得可能是精神异常者临时起意犯案的这条线索,看起来变得很强。而昨天被发现的尸体——虽然从手法来看,好像是同样的犯人干的,可是,她的情况不但很奇怪,也很不可解。这么觉得的人不只是我,因为疑点太明显了。”
“你能具体的说明吗?”
“好吧,反正已跟我没有关系了。”
藤原也把另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双手合十顶着下巴。
“被害者是中里君江,跟前一天被杀害的堀江千秋一样,都是二年级的学生。听说前天傍晚她在宿舍内触犯校规,那晚被关在禁闭室。可是,昨天早上,山村丰子管理员送早餐过去时,发现那个房间入口的锁从外面被破坏,中里君江不在房间里面,于是连忙去寻找,结果在不远处的那口池塘边找到她的尸体。
“不用说,当然也认为是精神异常者干的,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是凶手偶然看到被关禁闭的学生,才加以攻击了,问题是那晚下着大雨,尽管是精神异常者,会在那种天气,漫无目的到处徘徊吗?”
“你说是知道中里君江那晚被关在禁闭室的人——也就是学园内部的人干的吗?”
“这种想法很自然吧。”
“的确是。”俊记一面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一面说道:“是谁保管入口的钥匙?”
“你终于问到重点了。”藤原笑着说道:“是那天当舍监的原老师,和偶尔住在宿舍的宗像校长这两个人。由于锁被破坏是事实,乍见下,这两个人好像没有嫌疑,可是,事实不然。”
“说得也是,因为如果使用钥匙进入房间,等于在告诉大家凶手是拥有钥匙的人,不会笨到这种地步。”
“是的。”
“刑警先生,你真的认为这两件杀人事件的凶手是内部的人吗?”
“虽然还无法做此断言,不过,至少到昨天为止,不光是我,所有参与搜查的刑警全都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可是,到了今天,突然改变那种想法,因为上头指示,说是精神异常者干的,接着,把有‘前科’的我调离搜查的阵容,不让我参与调查。”
“是宗像家施加压力吗?”
“如果凶手是跟学校有关的人,那对名门学校‘圣真’是极为严重的打击,因此,非得设法改变这种事实不可。”
“不像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吗?”
“好像是。”
“难道没有把搜查的方向伸向学校内部的方法吗?犯人多半溅上大量的血迹,再加上凶器应该藏在学校某个地方,只要调查血迹反应,就可以轻易……”
“你说的不无道理。”
藤原嘟着嘴,凝视着空中。
“可是,以一介警察的力量,办不到呀!”
“那……”
“如果这次是在宿舍里面发生杀人事件,就无法改变搜查的方向了吧?”
藤原露出黄色的牙齿,低声的笑着说:“我这么说,实在有失刑99lib?t>警的人格。”
第五节
“高取先生,我……”牙子一面颤抖着失去血色的嘴唇,一面以求助的眼神注视着俊记。
“我——我……”
“哦?”俊记大吃一惊的停止讲话。
“对不起,我只顾讲话,没有注意到你不舒服,要不要叫护士?”
“不,不是。”牙子摇着头。“不是不舒服。”
“那是什么呢?”
“我感到害怕……”
“害怕?说得也是,周围的人相继……”
不是那样呀!牙子在一团乱的心中这么大叫着。
(我害怕的不是那件事情,当然,那也是我害怕的事情之一,可是,目前最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我自身的……)应该设法把这个想法告诉俊记。
“不对。”牙子虽然又这么说道,可是,无法把心里想的话讲出来。
俊记一脸困惑的站起来,走向窗边,两手交叉在胸前,默然注视着窗帘有一会后,说道:“果然给你添麻烦了。”
说罢,放下两手,转向牙子的方向。
“……这种谈话应该会让听者感到不舒服,前来病房谈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常识,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接着,俊记低着头转向病房的门。
“谢谢你,和泉小姐,如果下次还99lib.有机会见面的话,一定会谈快乐的事情。”
“那……”牙子从病床上爬起来。
“不是,你没有给我添麻烦……”
“好啦。”像在安抚般,俊记微笑着说道。“那我告辞了。”
“高取先生。”
(等一下。)俊记伸手开门。牙子忍不住从床上跳下来。
“请等一下。”
牙子从背后紧紧拉住俊记的手,俊记大吃一惊的转过头来.99lib.,牙子拚命的把头埋在俊记的胸膛里,一个劲的摇着头。
“我是害怕自己。虽然我不是很清楚,可是,杀她们的人不是我……”
“和泉小姐,到底你在说什么?”俊记说道。
“帮助我。”
牙子继续摇着头,瘦小的身体在俊记厚胸膛里颤抖着,眼泪如决堤般流出来。
“拜托,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知不觉地,俊记的大手掌像在哄小孩般抚摸着牙子的头发。
“发生什么事?”俊记以镇定的声音说道。“来,回到床上去,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嗯。”
在俊记的扶持下,牙子回到床上。费了一番力气才把眼泪擦乾,她一面让急促的呼吸平静下来,一面窥视着俊记的脸。
“可以告诉我吗?”
俊记一面在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一面很温和的说着。
“愿意的话,那就把我当成商量的对象……”
“谢谢。”牙子这么说罢,突然对刚才的行动感到很害羞,脸颊忍不住燥热起来。
“那就告诉我吧。”俊记的催促虽然更让牙子感到几许的迷惑,不过,她还是说出内心的话。
第六节
“有这种事吗?”听完牙子的谈话后,俊记仰望着天花板,这么喃喃说着。
“想不到你是宗像校长的外甥女。对宗像家的事情,我刚才说得很过分。”
“没有关系。”牙子一面看着俊记的脸,一面说道:“我不在意宗像家。”
“可是……”
“我还是身为和泉家的人比较好。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俊记摸着短衫胸前口袋,但又连忙把手放下来,因为自从惠死后,他已戒烟。
“因此——”
默默沉思了一会儿后,他说道:“你怀疑自己在梦游期间,是不是杀了人吗?”
“因为——”牙子以哀伤的声音说道。“我完全不记得那时的事情,所以班上的同学说我是魔女,说是我杀人时,虽然我回答不是,可是,也暗自怀疑真的不是吗?”
“你应该没有杀过人的记忆吧?因此……”
“可是,在我的内心里面,的确很憎恨堀江和中里,因此,如果栖息在我内心里的某个不明意念,趁着我没有意识的时候溜出去……”
“往坏的方面想是没有用的,不如打起精神来。身体状况一旦变差,就会出现像医学书上所提到的症状——例如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癌症啦?”
“可是,跟那个……”
“完全一样。”俊记断然说道。“无论如何,首先你要相信自己。”
“我无法办到,因为我真的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
“你不像会杀人的人。纵使我这么保证,你也做不到吗?”
牙子以手掌按着发热的眼睑,眼泪好像又要流出来。
“谢谢。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无法相信自己,我的耳边还出现那时全班同学骂我的声音——魔女、魔女。大家都以憎恨的眼神看着我,像发疯一样……”
“可是,现在她们一定很后悔。那种行为像得了集体歇斯底里症。”
“可是……”
“那么——这样吧。”
俊记轻轻点着头。
“为了相信自己,就必须把记忆中的红色空白埋葬掉。换句话说——”
就像父亲说给小孩子听般,俊记以缓慢的口气说道。
“虽然我不是心理学家,不过,你的空白记忆、红色的昏眩感,以及梦游状态,我认为多半全是跟幼小时候的trauma有关。”
“trauma?”
“就是创伤呀!让你的精神受到创伤的原因,十之八九是十二年前所发生的‘事故’,因此,要调查出那到底是怎样的事故,如果能把以不自然形状闯进你内心潜意识中的那时记忆,从现在确定的意识里拔除的话,就可以让你从不安定的状态脱离出来。”
“——真的可以吗?”
“一定可以。”
俊记凝视着牙子。牙子用力把发抖的手指合在一起,轻轻的点着头。
“可是,这该怎么做呢?我问过阿姨.99lib.几次,阿姨都不告诉我。”
“我调查看看。”俊记用手按着自己的胸膛说道。“不过,和泉小姐,你要有相当的觉悟才行喔。”
“觉悟?”
“是的。十二年前的事故会从你的记忆里消失,一定是那个事故人可怕了。因此,你的阿姨才不愿意告诉你。所以,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一定要有相当的觉悟才行。”
(可怕的事件……)在牙子的脑海里瞬间出现梦中所看到圣诞夜的情景——是一片血海的情景。可怕的事件会是那个吗?
“你害怕了吗?”俊记问道。
“是的。不过——”
牙子凝视着俊记的瞳孔。九九藏书
“我非知道不可,再这样下去,我会99lib?发疯……高取先生,拜托你好吗?”
“一个人时,觉得寂寞无助吗?”
俊记握住坐在床边的牙子的手。
“我能了解呀!”
“啊——”牙子用另一只手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
“谢谢。我……”
“我马上去调查。”
俊记紧握了一下牙子的手,然后放开。
“如果查出什么,我会立刻跟你连络。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疑神疑鬼,好吗?”
看到牙子点头,俊记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相信你。”
姊姊骗人。
明明答应这次的生日要送音乐盒——包着天鹅绒,镶着许多宝石的美丽小盒子,一打开盒盖,很清晰的演奏着哀伤的异国旋律……心肝宝贝小鸟死去时,姊姊跟抽抽搭搭哭泣的少女约定,要把自己的音乐盒送给少女。
然而……在草丛里找到下落不明的小雪的尸体那一天,姊姊以从未见过的可怕眼神睨视着少女,说道:“是你杀害的。”
少女还没回答,姊姊就很不悦的说道:“我不会把音乐盒送给你。”
(骗人……)那晚,少女手持刀子。
(骗人是坏事……)刀子割伤姊姊的左手,沾上红色的血。
第一节
“我想我们迟早还会再见面。”
矮小的老刑警以奇妙的表情注视着俊记。
“可是,我不知道那个学生是宗像校长的外甥女,也没有听过校长的妹妹——宗像加代的名字……”
“你在怀疑三十五年前的事吧?”
“没错。昨晚在电话中我有稍微提过。宗像伦太郎向警方施加压力,以自杀来处理那个事件,一定跟什么有牵连。”
“你的意思是……除了关系学园的名誉外,也跟宗像家的名誉有关……”
“是的。恐怕他——不,应该说宗像家大概会采取任何手段吧。”
九月十九日,星期五,下午一时。
高取俊记再度和藤原刑警在同一家咖啡馆的一角,面对面谈话。
前天回到旅馆后,俊记拿出藤原的名片,估计他回家的时间,打电话到他家。听完牙子的谈话后,他有一种想法,打电话给藤原,就是想确认他的想法。
俊记的想法是……现任校长宗像千代是牙子的阿姨——也就是牙子的母亲的姊姊:据牙子说,千代现年五十四岁,三十五年前,发生岩仓美津子烧死事件时,千代十八、儿岁——大约是高中毕业的时候。
千代的妹妹,也就是牙子的母亲——宗像加代那时是几岁呢?
牙.99lib.子并不知道加代的年龄,不过,如果假设小千代两岁的话,那三十五年前,她是十六、七岁……从牙子现在进入“圣真”就读这件事来看,千代和加代也可能毕业于这所高中。如此一来,宗像加代那时会不会是“圣真”的二年级生,跟出问题的岩仓美津子同年级呢?
虽然俊记这么想,可是,他不敢确定。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俊记和牙子来说,想知道以后的消息,这个宗像加代将成为绝佳的线索吧。
如果加代跟美津子同年级,对藤原那样对事件抱持很大怀疑的刑警来说,身为宗像家一分子的她,无可避免的会率先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俊记想:加代会不会是杀害美津子的凶手呢?不只是为了名门学校“圣真”,也是为了宗像家,所以不能让事实曝光,因此,宗像伦太郎向警方施加压力,以自杀结案?
或许这是有点过分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会不会伤害到?广呢?虽然俊记这么踌躇着,可是,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结果不幸被他言中。
“你说的没错。当我发现宗像伦太郎的次女加代跟死去的美津子同年级时,我把怀疑的焦点转向她。”藤原在电话里这么说道。“可是,由于没有证据,以他杀事件搜查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这只是单纯的想法吗?或是第六感呢?……当时我想,大概是对宗像的权力产生幼稚的反感,才凭空捏造出来的怀疑。现在我是这么想。”
凭空捏造的怀疑。俊记一听到这句话,稍微宽心点,因为他本来就不希望加代是三十五年前那个事件的凶手,他想知道的,是以后的事情。
关于宗像加代以后的人生,藤原或许知道一些些。俊记这么想,在谈话中一询问,果然被他.99lib.猜中。
“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你所说的,多半是那个事件。”
“这么说,你是知道罗。”
“细节不记得,只记得大概的情形。”
?99lib?“那就请你尽可能的说详细点,因为我很想知道那个事件。”
“好吧。那——”
俊记一说出牙子的来历后,藤原好像很有兴趣。
“我家里有剪报,都是很醒目的事件报导,今晚我把它找出来,明天下午我们再见面,你看怎样?”
第二天下午,藤原刑警从皮包里拿出一分褐色封面的剪报,摆在俊记的前面。
“是第一页,虽然不是报导得很详细,不过,昨晚我看完剪报后,让我想起很多事情,我就把我所知道的说给你听。”
“那就拜托你了。”
俊记点了一下头后,打开剪报。
“雪地别墅父女惨死”
这种标题赫然映入眼底。
“宗像加代从‘圣真’毕业后,并没有像姊姊千代一样,进入大学就读,而是留在家里,在父母亲的身边学习当新娘子——”
藤原点燃香烟,开始谈话。
“实际上,她很晚才结婚。虽然我不知道宗像家的内部事情,不过,晚婚的原因不外是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对象,就是加代大会挑剔。她是在二十八岁结婚,对象名叫大河原肇,大她将近十岁。”
“那时,姊姊千代呢?”
“千代早在二、三年前结婚,不过,以当时来说,她也算是晚婚。”
“原来如此。”
“由于这里是小城镇,宗像家在这个城镇非常有名,女儿结婚的消息马上传扬开来,可是,对我来说,那也只是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料而已。对了,那个大河原,也就是那个学生——和泉小姐的父亲,他家在静冈也是相当有势力。对宗像家来说,千代招赘已足够,所以就把加代嫁到大河原家——直到这里还没有出问题。”
藤原嘴上叼着香烟,指着剪报提醒俊记注意的地方。
“昭和四十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新闻报导,距今有十二年又九个月之久。”
“十二年又九个月——”
“大约是宗像加代三十九岁,牙子四岁的时候。你看了这天的报导吗?”
“有,正在看。”
俊记把视线落在泛黄的剪报上。
“——三十日下午两点,发现肇先生(四十七岁)和长女圭子(六岁)在长野县北佐久郡轻井泽的大河原肇别墅被刺杀。肇先生是静冈县静冈市当地公司的社长,打算在别墅欢度圣诞节和新年,所以带着妻子加代(三十九岁)和圭子、次女牙子(四岁),一家四口在二十三日晚前来别墅。加代和牙子虽然平安无事,可是,两人不只是肉体,精神也很不稳定,无法问到有效的证言。警察便朝着最近频频发生的别墅大盗方向进行搜查。”
“以上是那个事件99lib?的大致情形。”
藤原这么说罢,俊记抬起头来,以不解的表情说道:“可是,刑警先生,你说宗像加代不是在这个事件中死去……”
“是的。”藤原慢慢点着头,“她是在更晚以后——发生那个事件,大约经过五、六年以后,她才死的。”
“五、六年之后?”
“是的。是死在隔壁城镇的某家精神病院里面。”
“什么?”俊记忍不住站起来,大声说道。“到底那是……”
“唉,唉,高取先生,请你镇定点。你会那么吃惊,不是没有道理。宗像校长所以不愿意向牙子说十二年前的事件,多半也是因为这层关系,这种事情都已经很难向别人启齿,何况是对当事人,能说你的母亲死在精神病院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按照顺序加以说明吗?”
“可以呀!”
藤原把变短的香烟依依不舍的捻熄在烟灰缸里。
“只是这种事情该不该告诉那个学生,你最好要慎重考虑一下,拜托你罗。”
第二节
九月二十日,星期六。
结果昨天并没有接到俊记的任何联络电话。
牙子觉得有点后悔,也感到有点受不了。
把记忆中的“红色空白”埋葬掉,就能脱离目前这种不安定状态——俊记的这种想法,她认为是对的。可是,一想到密藏在那片空白的不明物体时,牙子几乎被原始的强烈恐怖感攫住。
要有相当的觉悟。俊记这么说道。牙子有觉悟的,可是……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只是增加胡思乱想的时间,动摇那时的决心而已。
依然是非常的恐怖,十二年前所发生的事件——一感觉到那里的红色、鲜红的血液颜色和味道,内心里忍不住发出惨叫声。不想去回忆,不要去回忆!
拜托俊记去调查那件事情,是错了吗?这样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他……(不!)牙子闭起眼睛,摇着头。
(那样做是对的,那样……)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向俊记这么说道。我也是。俊记也这么说道。我相信你。他又附加这么一句话。现在不能相信他,还能相信什么人呢?
他大概可以找到遗忘的过去吧。已经觉悟要面对那遗忘的过去,并与之对决。如果不那么做,将来一定会被红色的诅咒束缚住,继续害怕下去……面对过去和未来,牙子的内心里不断的纠缠籼冲突。
她觉得很沮丧,想逃避现实,想在内心角落里做个坚固的壳,然后躲在里面。
希望俊记早点来,早点听到他的声音。如果能这样的话——一定又可以产生战斗的勇气。牙子这么相信。
守口委津子前来病房拜访牙子,是那天下午99lib.两点的时候。
牙子最初以恐惧和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身穿制服、站在病床边的委津子。
那天——也就是四天前,班上所有学生一面骂她是魔女,一面向她逼近时,她们那憎恨和厌恶的眼神很清楚的出现在她的内心里。当时她以求助的眼神看着站在旁边的委津子,那时……一面摇头一面离去的她的眼神,很明显的出现跟其她少女一样的光芒。虽然没有大吼大叫,可是,一定也跟其他少女一样,把牙子视为“魔女”。
“对不起。”
一接触到牙子的视线,委津子小声说道。
“对不起,那时我——如果我……”
牙子默然的把脸别过去。
“你生气?是应该生气。不过,那时大家都那样,我也感到很害怕。嗯,不是你的事情让我害怕九九藏书,而是那时教室的氛围。”
她一点也没有责怪委津子,如果处在她的立场,纵使相信陷入困境的人是清白的,可是,光凭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帮忙对方。
“你从窗子摔下去,大家全都吓呆了,虽然绫姊立刻叫救护车,可是,并没有对老师说实话,因此……”
虽然她想回答,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虽然她已不再怀疑特地来看她的委津子的动机,可是,也无法马上就接纳她。
“对不起,和泉同学。”委津子跪在地板上,两手放在病床的一端。“在知道你的伤势不严重以前,我实在没有勇气活下去——如果你受重伤,形同是被我杀害的,如果你伤重死掉的话,那我……”
听到委津子像要哭出来的声音,牙子把脸转回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牙子说道。“何况你也无能为力。”
“那不是好藉口呀!”
“唉!算了,我不怪你。不过,那时关同学所说的事情……”
“全是一派胡言。”委津子的口气突然强硬起来。“她一定是想把你塑造成魔女呀!纵使没有中里同学的事件,不久,我一定会像高取同学一样……”
“哦?”
牙子大吃一惊的注视着委津子的脸。
委津子好像也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很吃惊,连忙用两手按着嘴巴,丰满的脸颊变得很僵硬。
“守口同学,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嗯——好吧。”
委津子好像下定决心般,慢慢眨着眼睛。
“已没有什么好顾虑了——说真的,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跟你谈那件事情,因为我想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魔女的事情吗?”
“魔女……嗯,是的。”委津子有点不解的说道。“和泉同学,你了解到哪种程度?”
“什么了解到哪种地步?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呀!”
“你知道高取同学是魔女呀!而且,中里同学以魔女呼叫我。”
“是的。这些我知道。”
“为什么我和高取同学是魔女呢?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尤其是高取同学,竟然发生了那种事情。”
委津子压低声音,把脸靠近牙子。
“大抵上,魔女这个字眼给人不吉利的感觉,也因这个字眼的关系,事情全都扭曲变形。”
“扭曲变形?”
“嗯,或许这没有什么,不过……喂!和泉同学,你能否答应不把我所说的事情告诉老师?因为你一旦告诉老师,我就无法在班上立足了。”
虽然牙子很想问为什么呢?可是,没有问,因为她看到委津广的脸上出现异常害怕的表情。
“我答应你,”牙子点着头。“不告诉老师。”
“谢谢。”委津子两手握着病床,很恭敬的点着头。
“你知道狩猎魔女吧?”不久,委津子这么说道。“据说在古代欧洲,被认为是魔女的女人,会被审判、处以火刑……”
“是的。那又怎样呢?”
“我们班上也在进行狩猎魔女、审判魔女。”
“什么?”牙子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把事情的始末讲给你听,你就会明了。”
委津子站起来,精疲力尽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事情的开端是在今年的春天——大约是五月的时候,行人捡到封闭的房间——也就是特别室的门钥匙。那把钥匙是掉落在交谊厅厨柜的后面,一定是以前的管理员在打扫时不小心遗失的。虽然最初并不知道是哪里的钥匙,不过,捡到的人把它拿给绫姊看,绫姊说多半是特别室的钥匙。我没有想到绫姊会想出待猎魔女的点子。你大概知道关于那个房间的故事——魔女的传说。”
“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件吧?”
“是的——绫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做得很漂亮,很完美,因而成为班上的女王,她一旦说要做什么,没有人敢反对。当我听到这个点子时,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发现全班都是那种氛围,无法加以改变。
“平时我们在学校里,尽管是小事,也会被老师责骂、鞭打、关入单人牢房。大家都被校规五花大绑,被刑罚折磨得喘不气来,每个人都感到很郁闷,因此,急需要一个宣泄的管道。平时被处罚的人,很想成为能处罚他人的人,这是大家的心情。”
“能处罚他人的人……”
牙子想起住进宿舍第一晚,惠所说的话。
(违反校规时,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错,也会立即受到处罚呀!)(这里已经疯狂了……)(原因一定是出在过于严格。)“绫姊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其99lib?实她感到很不满。这里的学校、宿舍、老师……普通学生应该不会受到那么严厉的管教,这个你当然非常清楚。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们要受此折磨呢?一般的女孩子都会这么想。绫姊一提议,班上同学立即附和,起初只是想玩游戏而已,可是……”
“狩猎魔女的游戏?”
“是的。绫姊是‘委员长’,四个跟班——堀江同学、中里同学、关同学和桑原同学是‘委员会’的干部。”
“委员会?”
“‘狩猎魔女委员会’,大家都这么称呼。也有审判魔女的审判官,绫姊当然是审判长——五月底,进行第一次的审判,被审判的人是我。”委津子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怎样的人会被当成魔女加以审判,并没有特别规定,只要班上有人说她是魔女——委员会,不,应该说绫姊一旦承认,那个人就会被审判。我想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牺牲品。
“我被视成魔女,大概是我平时嘻皮笑脸,爱开玩笑吧。本校的学生都异常的乖,只有我,不知道是乐天派,或是真的很笨,老是开些无聊的玩笑,很大声的笑着,因为我很讨厌那种阴沉的气氛,因此,才触怒她们。”
“只是这样就被视为魔女?”
“是的。那样已足够了呀!总之,只要跟她们不一样……特别是自从绫姊转来本校后,本班的学生全都变成同样的嘴脸,诸如大家都变得很清纯,同样的说话方式……因此,就算跟她们小小的不一样,也会显得格外醒目,跟大家不一样就有足够资格当牺牲品。
“我被审判,审判地点是在教室。放学后,全班同学被召集起来,正面是坐着审判宫,被告的我坐在审判官的前面,没有律师和检察官。说是审判,也只是虚有其名而已。大家指控我,告发我,可是,告发的事情都不是大事,主要是说我随便说话。之后采多数决,看我是不是‘魔女’。接着是跟审判官讨论,最后由审判长下判决。其目的是要大家的心情能舒畅,因此,这种审判也只是一种‘仪式’而已,我是这觉得。当时我被判决‘有罪’——我受刑。”
“受刑?刑是什么?”
“刑罚的‘刑’呀!也就是被处罚的意思。是怎样的刑罚呢?就是离开这里,前往那间特别室……被视为魔女的人一会被关在那个房间一晚。她们的口号是:把魔女关进魔女的房间。”
牙子倒抽一口气。委津子一面轻轻的摇着头,一面说道:“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熄灯后,绫姊等五人把我带去那个地方……你没有看过里面的情形吧?”
“是的。”
“非常的可怕,不但积满了灰尘,而且家具全都盖上白色的布……她们先让我看那里的浴室,说以前魔女在这里被处火刑,之后她们从外面上锁,不让我出来。”
“这种事情……”牙子以不相信的表情凝视着委津子害怕的脸。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
“就是不能告诉老师呀!”
委津子很用力的摇着头。
“如果告诉老师,她们会说你果然是魔女——如此一来,只好退学,离开这所学校。由于只要受罚一下,以后就没有事,因此,虽然我感到很害怕,可是,我都忍耐下来。由于魔女的罪已被抵消掉,只要一、二个礼拜不把此事告诉别人就没有事……可是,高取同学的情形就有点不一样了。”
第三节
“她被视成魔女,是在七月中旬的时候。”
委津子继续说道:“我的事件一结束,暂时没有再发生审判魔女的事——大概是已化解某种程度的需求不满,可是,并没有持续多久。高取同学被起诉。由于她在班上是有点怪异,所以班上的同学立即指控她:朋友很少啦、不爱说话啦、很倔强啦,对令大家害怕的原老师不恭敬……等等。对她最不高兴的,恐怕就是委员会的人,因为她曾说绫姊等人是笨蛋,如此一来,或许绫姊本人也想指证她是魔女。”
牙子的脑海里浮出城崎绫等人的相貌。第一天和第二天,她一提到惠的名字,她们就露出冷漠的表情……“七月,高取同学接受审判,被判刑,参与处刑的,依然是绫姊等五人,虽然我不知道那时是怎样的情形,不过,跟我的情形不一样的是,尽管她被处罚完毕,绫姊等人对她的态度依然很冷漠,班上的同学也全都避开她。到了放暑假,纵使是第二学期开学,她依然看起来像魔女,此事你大概也有注意到吧?”
“——是的。”
“我想她跟我不一样,一定很坚强;纵使被处刑,也不会低头,虽然她没有向老师告状,可是,却反抗绫姊等人,虽然没有恶言相向,可是,态度却表露无遗,因此……”
牙子想起俊记曾这么说过惠的性格(虽然很有正义感,不过,也有温和的一面……),如今听委津子这么说,终于有所了解。
“和泉同学。”委津子改藏书网 变口气说道、“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吧?那天——也就是我带你去图书室的那一天。”
牙子点着头问道:“那天怎么啦?”
“那天,因你去保健室的事件,原老太婆大动肝火,真是叫人受不了。”
“因为那时高取同学帮助我?”
“是的。大家都认为她多管闲事,可恶的是,她依然是魔女。”
“那样的……”
“尽管已被处罚过一次,可是,没有让她起反省的作用99lib.。你去保健室的那段期间,委员会决定第二次审判她,于是在那天放学后,我才带你去图书室。”
“而我去图书室是为了不想让我知道你们在审判高取同学?”
“是的。”委津子低着头说道。“因为你刚转来本校,什么也不知道,如果让你知道我们在玩狩猎魔女的游戏很危险,何况你是校长的外甥女……纵使迟早你会知道,可是,还是先观察你一下比较好。于是在第六节下课后,我被命令带你去图书室……她们就利用这段时间在教室审判高取同学九九藏书。
“那时你说要留在图书室查些资料,于是我就返回教室,可是,她们却叫我一定要监视到你返回宿舍为止。教室的气氛很奇怪,跟你从窗子掉下去时一模一样,虽然没有人大吼大叫,可是,却是很恐怖的气氛……高取同学被判定是魔女,再度被判刑。”
那天很晚才回寝室的惠说,她去池塘边散步。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去那个地方,(是那种理由……)
那晚,她听到惠这么喃喃自语着:“没有道理呀!……没有道理……”那是……“那么,处刑是那天晚上吗?”
牙子看到委津子无言点着头,忍不住“啊”的大九九藏书叫出来、惠忍耐下来。她知道那晚又会被处不合情理的刑罚,可是,她没有告诉牙子,也为了不让牙子过于担心,还要她早点睡觉……接着,那晚她死在那个房间。
“为什么?”牙子勉强发出声音这么问道。“为什么她会死去?”
“——不知道。”委津子无力的回答道。“害怕——有人说她无法忍受大家叫她魔女,才自杀。”
“那么,是使用灯油自杀吗?”牙子提高分贝说道。“她被关在那个地方,不可能一开始就想自杀,而事先准备好灯油……”
“我不知道呀!”
委津子的脸色很苍白。
“可是,这种事情不可能会跟老师和警察说。虽然大家一想到是自己把高取同学逼进死胡同,而感到很害怕,可是,还是保持沉默。”
“城崎绫等人怎么说?”
“什么也没有说……不过,绫姊曾警告过我和关同学,说高取同学的自杀,如果是肇因于狩猎魔女游戏,那全班同学都有责任,如果把游戏的事情告诉别人,是背叛全班同学。”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再也忍不下去,何况我也只说给你听。由最近你的那种遭遇来看,如果让你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回学校的话,我觉得又会发生严重的事情。”
“是吗?”牙子仰望着天花板。“谢谢”这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和泉同学,我该怎么办才好?”委津子细眯着圆眼睛,浑身颤抖着。
“堀江同学被杀害,次日中里同学又……虽然老师说有精神异常的人在学校附近徘徊,警方可以立刻将犯人逮捕起来,可是,班上的人全都感到很害怕,因为遇害的两个人都是委员会的人——有同学说可能是高取同学的灵魂在作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是死不瞑日,下次又会有人……”
就在那时,听到敲门的声音,委津子大吃一惊的把话打住,牙子抬起头注视着房门。
“是谁?”
“有人来探望。”是护士的声音。
“好——请进。”
不久,门被打开,高取俊记走进来。
第四节
“狩猎魔女?”俊记一脸怃然的抱着胳膊。
“谢谢你告诉我。”
守口委津子已不在。俊记进来后,在牙子的介绍下,知道他是惠的哥哥,好像很吃惊的样子,来不及打招呼就离开病房。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牙子这么想。正当要向牙子说出部分真相时,出现预想不到的人物。她大概无法若无其事的在“被害者”的哥哥面前,谈论跟自己有关的异常的“游戏”吧。
委津子离去后,牙子考虑了一下后,把委津子所说的话讲给俊记听。
由于她答应不告诉老师,所以没有打算要告诉千代,也没有打算告诉警察,可是,俊记例外。
“我实在不敢相信。”牙子一面把视线从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俊记身上移开,一面说道。“大家都是那么乖巧,就如老师所说的,都是很听话的学生,竟然会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
“不,就是因为她们太听话,太乖巧才会发生那种事情。”俊记说道。
“一般说来,温顺、听话的女孩子被聚集在一起,在严格的校规束缚下,动不动就被老师处罚。当她们知道‘审判者’的滋味后,往往会沉迷于那种滋味。
“我从惠和你那里听到有关学园内的事情后,感觉到好像有所了解。她们所进行的事情虽然跟现在流行的‘报复’一样,可是,就某种意义来说,‘圣真’是极端封闭的社会,在这种社会中一出事的话…99lib?…这该怎么说呢?对啦,就如她——守口同学所说的‘扭曲变形’,把被‘欺负’的孩子取名为‘魔女’,就是扭曲变形的象征呀!”
俊记显得很冷静。牙子从他的身上看到跟惠与绫不一样的“坚强”。
“宗教上的魔女骚动频频发生在被严格规律束缚的天主教女子修道院,这种话题你应该听过。虽然‘圣真’不是宗教学校,可是,我觉得行点类似。还有,和泉小姐,你听过‘赎罪的山羊’这句话吗?”
“呃?”
“是从‘scape-goat’这个英文来的。”
“替罪羔羊吗?”
“是的。为了赎罪,把牲品山羊奉献给神明——这是为了化解人们的不平和愤怒的替罪羔羊。例如纳粹德国迫害犹太人,是为了转嫁国民的不满,犹太人才成为替罪羔羊,中世纪欧洲的狩猎魔女也就是这样的例子。
“一般的替罪羔羊,是为了集团控制而做出来的,跟这次的情形不一样。这次是由被压抑的学生中,名叫城崎绫的少女所发起,是一种为了抒解自己被压抑的情绪的方法……”
俊记松开两手,揉着好像好几天没有睡觉而充满血丝的眼睛。
“唉,说了这么多废话,现在大?99lib.概可以了解惠何以是魔女的原因。”
“可是,她死去的原因尚未……”
“我想,在第二次‘处刑’的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俊记说罢,稍稍低着头,闭起眼睛。不久,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后,注视着仰起上半身、坐在病床上的牙子的脸,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巳知道十二年前的事件。”
“啊……”牙子忍不住发出惊叫声,全身僵硬起来。“你真的知道?”
她内心充满了紧张。俊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照着约定去调查你的过去,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调查出来……今大来的目的就是想跟你谈这件事,不过,在我开始说以前,和泉小姐……”
“什么事?”
“我想再度向你确定一下。”
“确定什么?”
“你的心情呀!因为我认为等下的谈话会让你感到很震惊,你最好还是不要听的好。你有勇气听吗?”
“我……”
应该已下定决心的觉悟,不知不觉间崩溃了。牙子一面深感不安,一面看着俊记的嘴巴。
“高取先生,你是怎么想?我相信现在所看到的你。不管你如何认为自己是个谜,我现在所要说的——如果你相信我说的‘我相信你’这句话……这种说法很拐弯抹角吧?但是如果我不这么说,将来一定会后悔。”
“那——谢谢。我了解,我有勇气听。”
“很好。”俊记搔搔头发,说:“我也希望你有勇气,因为等下我要说的,会让你非常震惊,”
“——请说吧。”牙子说道。
第五节
倾听俊记谈话的牙子,感觉到在自己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东西动得更加激烈。
那个事件果然真的潜藏在内心某个地方。一直隐藏在厚壳内的记忆,逐渐出现模糊的影子……昭和四十八年十二月——大河原牙子,这是当时自己的名字。在轻井泽的别墅有两个人被杀,父亲和姊姊倒卧在血泊中,母亲和自己幸存下来,然后……(然后呢?)“……事件的情形大致是这个样子。”
在俊记谈完.99lib.那个事件后,牙子这么问道:“这么说的话,我妈妈并没有死了?”
这是最大的骗局,因为不只是和泉的父母亲,就连宗像千代也都对牙子说,十二年前的意外夺走父母亲和姊姊的生命。
“是的。”俊记的声音很沉闷。“我想有必要稍微陈述一下事件的详细情形——你不要紧吗?”
“——是的。”牙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点着头说道。“我不要紧,请继续讲下去。”
“那么……你们一家四口是在十二月十三日的晚上前往那栋别墅,打算在那里度圣诞节和新年,预订初三返回静冈。可是,刚好在那个时候,大河原肇先生经营的其中一家公司发生紧急的问题,为了要跟大河原先生取得连络,他的部下就在二十八日打电话到别墅,可是,没有人接听,次日那个人又打电话到别墅,依然没有人接听,到了三十日,还是没有人接听电话,感到很奇怪,就向当地的警察报案。当地的警察前去查看,赫然发现别墅发生惨案……”
命案的现场是别墅的客厅,大河原肇和圭子重叠的倒卧在客厅的正中央,凶器是切肉的大菜刀,虽然不知道是从外面带进去,或是别墅厨房里面的菜刀,不过,那把刀子是掉在尸体的附近。
接着——母亲加代坐在二楼寝室的床上,身上穿着沾有遇害者血液的衣服。警察找到她时,她以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没有打开的电视,那时她的精神好像已完全失常,不管警方怎么问,她只是半开着嘴巴轻轻笑着;接着,带她到楼下的客厅,心想她一看到尸体,大概会突然哭出来,没想到她却大声唱歌和大笑。
之后,接到警察通知,立即赶过来的搜查队在客厅的沙发底下找到一个沉睡的少女,那个少女就是牙子。
少女的身体跟母亲一样,沾有遇害者的血液,虽然没有受伤,可是,饥寒交迫,再加上恐惧,使得肉体和精神都很衰弱,便立刻送去医院,据说当时还有生命的危险。少女恢复意识后,一时仍无法开口讲话。身体终于到了可以回答警方的询问时,少女已完全失去记忆……“从尸体的状态来看,二人的遇害时间推断是在发现的前四天到六天,也就是二十四日到二十六日之间。事件发生后,精神失常的母亲和你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待别人前来解救,因为你们母女惊吓过度,既不能吃,也无法打电话。
“警方一度朝着强盗杀人的方向进行调查,因为当时玄关大门并没有上锁。可是,由于屋中完全没有被翻箱倒柜的迹象,第三者的证言也说屋内没有值钱的东西,于是警方认为这是杀人魔作的案子。
“最后仍然是没有抓到凶手,事件也就变成悬案。不过,在搜查过程中,好像也有‘犯人或许是加代——也就是你母亲’的意见,于是引起加代是看到丈夫和女儿被杀才发疯,或是因为发疯才杀害丈夫和女儿的争论。
“可是,由于那时她的精神并没有复元,幼小的你也没有恢复记忆,再加上没有人可以做有效的证言,所以无法判断是哪一种可能性。尽管从现场的状况来看,发疯的她的确有可能无意识的到处走动。不过,这个事件最后还是进入死胡同。”
“那么,之后我妈妈……”牙子一面觉得很苦闷,一面问道。
俊记以僵硬的表情说道:“她被送到当地的医院后,又被转送到隔壁镇郊外名叫博心会综合医院的精神科,是宗像家帮她转院的,关于你被送到相泉家抚养一事,连警方也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家母还在那里……”
“不。”俊记摇着头说道。“令堂被转进那家医院六年后死去。”
“是死在医院里面吗?”
牙子很清楚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脸上骤然往下降。
“她是在疯狂下……”
“在我向刑警打听的阶段,那种说法只是一种传说而巳。虽然宗像加代确实在几年前死去,可是,是怎样的死法?死在哪里?还无法确定,说她疯死在医院里,或许只是城镇里的一种谣传也说不定。因此,我不能把这种谣传当成事实告诉你……”
俊记两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今天上午我实际去拜访了那家博心会医院。”
第六节
“很巧合的,我见到了精神科的主治医生,才能够直接打听。起先医生当然是面有难色,不过,我一说出你的名字,说明来意……”
“家母果然在那家医院?”
“是的。”
“家母为什么会发疯呢?”
牙于用手拨拨凌乱的头发,偷偷按着太阳穴,从刚才开始,太阳穴断断续续的发出轻微的疼痛。
“医生说,关于病情,他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有关病人的隐私,纵使是病人的家属,没有适当的理由也不能讲。”
“可是——”
“那个医生只说病人的病情非常严重,接着,在六年前的冬天——在此之前几个月得了神经性的拒食症,也因此丧命。她是在医生和宗像千代的照料下,死在医院的房间里。”
为什么外祖父宗像家和父亲大河原家不愿收留自己,而要把自己送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和泉家当养女?牙子终于知道理由。
(因为我是疯子的女儿。)原因就是这个。
(疯子的……)母亲——加代发疯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会是遭遇那样可怕的事件,而精神错乱吗?或是加代本人发疯了,才发生事件呢?不管真相是哪一种,都无法改变?于是疯女人的女儿的事实,因此,宗像和大河原为顾全家族的名誉和面子,才“放逐”牙子。
(我的体内流着疯狂的血液。)牙子抱着头。太阳穴的疼痛越来越厉害。
俊记的话,让她了解失去幼时记忆的原因,99lib.一到生理期就作恶梦的事,也可以得到解释。
红色果然是血的颜色。自己不但目睹父亲和姊姊的尸体,也浑身沾满血迹的度过好几天——那时烙印在心里伤痕的藏书网颜色…………圣诞快乐……外面下着白雪……从电视机传出……心情好……根据这个……住手!……住手!……女人的惨叫……住手!
(那个梦果然……)那时我大概看到什么吧?亲眼看到父亲和姊姊被杀吗?看到凶手的脸吗?
好像可以很清楚的想起来,又好像不行,可是,一想到那个疑问和母亲发疯,牙子就感觉到更大的不安和恐惧袭向她。
母亲发疯,又疯死在精神医院里,而她所生的自己……(我疯了吗?)失去意识,像梦游者般在晚上四处漫步的我的眼里,出现了十二年前的幻影吗?如果那时烙印在眼底的疯狂……“高取先生,或许我……”牙子把交叉放在胸前的手放下来,.99lib.看着俊记说道。“或许我也跟家母一样……”
“不要胡说八道。”
俊记的声音出人意外的严肃。
“请你好好看着我,听我说话。令堂的确是死在精神医院。因为母亲那种死法,而怀疑自己也会那样,大概理所当然吧。可是,真会这样吗?母亲生小孩,只是构成这个社会的一个要素而已。”
“可是……可是……”
“请你看我和惠。我们的父亲,说白一点,是个无可救药的人,只想到自己,不顾他人的死活,可以说是黑心肝,无血无泪的人。如果你怀疑体内的血会让你发疯,同样的道理,我也应该很害怕自己跟父亲的血源关系……”
牙子不知道俊记说的对不对,可是,他拚命鼓励、帮助自己这件事情,就像疼痛般的非常清楚。
“谢谢,高取先生。”
牙子向俊记伸出颤抖不止的手,俊记的大手掌放在她的手掌上面,牙子用力握住俊记的手。
“我会试着去相信。”牙子说道。“可是,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诸如堀江同学和中里同学被杀的那晚,我到底怎么啦?我完全不记得,因此,或许……”
“那是……”
“没有任何确证,却要我去相信,我实在做不来。”
牙子摇头阻止俊记开口说话。
“因此,我希望能尽快逮捕凶手,因为那样才能确定不是我干的。——你放心妤了,虽然我无法完全相信藏书网自己,不过,我会试着去相信你。”
“和泉小姐。”俊记用力反握着牙子的手。牙子低下羞红的脸。
“那——”不久,牙子慢慢的抬起头来,问道。“你知道我妈妈葬在哪里吗?”
“我问过医院了。”俊记回答道。“令堂的牌位供奉在相里市内宗像家的菩提寺。”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只要我能力所及,当然没有问题。”
“我出院后,希望你带我去探望我妈妈的墓。”
牙子在心中找寻母亲的倩影(……妈妈!……救救我!……),可是,可怕事件的记忆早巳封闭在内心深处。
“我真的很想跟我妈妈道声再见。”
(然后忘掉,向讨厌的过去说再见……)俊记把手伸向牙子纤细的肩膀,牙子把脸颊紧贴着俊记的温暖肌肤。
不是任何人的缘故。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不是姊姊,也不是少女本人……少女戏弄着血。歪曲、变形的美的意识与伦理观起冲突。
到处都是红红的血的颜色。
少女的心快速的朝着一个方向——恶魔和神明共同居住的深渊走过去。
少女不知道那个深渊叫什么名字。不知情的少女一面继续戏弄着,一面向取名为“疯狂”的深渊前进。
第一节
该做的检查全部都做过后,二十二日,也就是星期一的傍晚,牙子办理出院。
由于翌二十三日是节日,所以开车来接牙子的宗像千代要她回宗像家休息,可是,牙子说她想回宿舍。
对牙子来说,要有很大的勇气才能做此决定。因为一旦回到宿舍,一定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不但有这种讨厌的预感,而且再度与以疑惑眼神看她的班上同学见面也很痛苦,可是——牙子还是下此决心。
(因为已经无路可逃。)越逃越是被追进死胡同。纵使害怕过去,怀疑目前的自己,从现实逃避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倒不如相信自己,在面对俊记——甚至其他的人,都能敞开心胸,唯一的.99lib.办法就是勇敢的面对现实。
(因此……)要尽快返回宿舍,去查清楚一些事情。先从惠何以会死去开始。
杀害堀江千秋和中里君江的凶手还没有被逮捕,警察依然朝着神经异常者这个方向进行搜查。
从君江的尸体被发现,牙子住院那天开始,警察轮流在宿舍的四周巡逻,从此再也没有发生惨案。会是因为警戒严密,犯人无法作案呢?或是犯人已离开这里呢?牙子不知道。
“大概不会再发生恐怖的事件吧。”在返回宿舍途中,千代在车上这么说道。“虽然从今晚起没有警察在宿舍四周巡逻,不过,因为会增加住宿的老师,并且负责夜间巡逻的工作,而且,从傍晚以后,也严禁学生到外面,如果大家能充分注意的话,应该不会再发生不幸的事情……”
千代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恐惧。牙子这么觉得。但这会是心理作用吗?
(真的不会再发生事件吗?)千代比任何人更想知道答案。牙子这么觉得。
在外面的餐厅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时,已是下午八点。
“今晚我也会住在这里,如果心情不好,或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立刻通知我。”
在连一条人影也没有的玄关大厅停住,千代以非常温和的声音说道。
“回到寝室,尽早上床睡觉,并且把门窗关好。知道吗?”
“是。”牙子仰望着高个子阿姨的脸说道。“喂!阿姨。”
“什么事?”
牙子在车内一直在考虑该不该跟千代说她已知道过去的事情,该不该向她询问有关母亲死亡的详细事情?
“嗯……”牙子把已到喉咙的话强行咽下去。
(现在还是不行——等心理准备好后再问吧。)“不,没事,对不起。”
“是吗?”千代有点疑惑的注视着牙子,说道:“没有事就好。从今晚起住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
“是的,不要紧。让你担心。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千代说罢,两手轻轻按着牙子的肩膀。
“那么,回房去吧——晚安,牙子小姐。”
回房间途中,在三号楼的楼梯下面,遇到正要进入管理员室的山村丰子。
一看到牙子,她把正要伸向房门把手的手缩回来,像看到鬼般的睁大眼睛。
“啊!和泉小姐。”丰子说罢,离开房门,向牙子走过去。
“已经不要紧了吗?听到你从窗子掉下去,我好担心。”
“还好啦。”
“由于最近老是发生不幸的事情……请你多加小心。”
接着,丰子好像想说什么般,注视着牙子的脸。
“有什么事吗?”
牙子这么一问,她慢慢的摇着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进入房间。
牙子又在二楼的走廊遇见几个认识的学生。
一看到牙子,她们全都很吃惊的停下来,并移开视线。牙子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并向她们打招呼,她们的反应完全一样——惊慌。
315室的门锁着。
牙子用千代交给她的钥匙打开门,提心吊瞻的进入房间。
室内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有少数的东西改变放置的位子,大概是管理员打扫时移动的吧。惠的行李原封不动的摆着,虽然第?99lib.一次来拜访时,俊记曾说近期会来拿走,可是,上个礼拜他应该没有那种空闲。
牙子首先淋浴。住院六天,身体相头发变得很脏,她没有勇气蓬头垢面的开始新生活。
生理期在住院时结束。一洗完澡,换上新的贴身衣物,心情才稍微舒畅点。
一吹乾头发,牙子站在惠使用的桌子前面。
“高取同学。”牙子这么喃喃着。
虽然只是两天的朋友,但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在这个房间跟她谈论各种事情。当她俩成为要好的朋友后,大概会以不同的形式跟俊记见面吧。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一定是她的体谅心,不想让刚转校的懦弱少女感到不安。
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跟我说,多么希望你能向别人求救,多么……惠不是自杀的。牙子这么确信着。
惠的“坚强”,绝不会允许她逃避现实,就算她的坚强是为了掩饰内心孤独的手段,也绝不会选择死亡……何况牙子很相信俊记所说的话。
(惠不是自杀的。)
听俊记好几次这么说。
(我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听了99lib.班上进行的“狩猎魔女”游戏主事后,他这么说道。
(一定是在第二次进行“处刑”的那个晚上发生什么事情。)是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因此,惠才会死去。
(这次换我来调查。)为了死去的惠,也为了俊99lib?记。惠的死亡真相,会不会跟后来发生的两件杀人事件有关呢?牙子也这么想。
委津子不是也说过吗?千秋和君江这两个遇害者的共同点是,她俩都是“委员会”的成员,换句话说,她俩都参与惠的“处刑”。或许可以从这条线索查出什么……“高取先生。”
牙子又这么喃喃着。这次不是向惠,而是让她脸红心跳的俊记……(请给我勇气。)为什么不知道?尽管讨厌,却无法停止。
从内心深处溢出东西。?99lib?
无法让它倒退,无法抑住。
(无法逃走。)
第二节
牙子轻轻敲着一楼的304室的门。
“嗨。”立刻听到回答声。
“是谁?”
是桑原加乃的声音,“我是和泉。”
“啊?”透过门,牙子好像看到加乃惊讶的表情。
“我是和泉牙子,想跟你谈谈。”
加乃的室友是关绿。由于听不到她的声音,不是正在洗澡,就是不在寝室内。对牙子来说,如果只有加乃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
不久之后,门开了一条缝。
“我今天出院,刚回来。”牙子说道。“突然来拜访你,实在很抱歉,因为我有一些事情想请教你。”
“什么事情?”
加乃虽然如往常般以清晰的声音说话,可是,难以掩饰脸上的狼狈表情。
“是死去的高取同学的事情。”
“啊——”
加乃手按着平滑的额头,向后倒退几步,然后视线从?于的身上移开,想把门关起来。
“等一下。”
牙子立刻顶住门的缝隙。
“等一下。高取同学何以会是魔女,班上所进行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我什么也……”
“你在说谎。”
“我什么也不知道。”
“胡说。”
关门的力气很微弱。
“桑原同学,你不要逃避。”
牙子的眼睛笔直往前看,直视加乃害怕的眼睛。
啊!加乃又发出惊叫声,放松力量,打开门。
“——请进。”加乃说道。
“绿同学现在在交谊厅,尽可能在她回来以前……”
进入房间,发现地板上放了一只大旅行箱,牙子个禁大吃一惊。
“桑原同学,这是?”
“请坐。”
加乃请牙子在椅子上坐下来后,自己在对面的床上坐下来。
“——你都已看到了。”
“是……”
牙子环视着房间。前面的桌子好像是加乃的,那张桌子的四周和架上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已经决定明天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你真的要离开这里?”
“我要转去其他的学校。”
加乃细小的眼睛很老实的注视着自己的膝盖。
“手续已办妥,今天也跟老师和管理员打过招呼了。”
“为什么你要离开这里?”
这么问的同一个时候,牙子大吃一惊的用手按着胸膛。
“是因为高取同学的事件……”
“不是。”加乃俯视着地面,用力摇着头。
“那件事情已经……”
“可是,桑原同学。”
“因为很害怕,才想逃走。我已经连一天也不想待在这所学校。”
加乃一面摇着头,一面慢慢的仰起脸。
“和泉同学,前些天发生那种事情……我们并不是特别憎恨你,如果你注意的话,将会发现大家,包括我在内,全都那样……大家都很害怕,绿同学也是,我也是,绫姊一定也是。”
“那是因为你们把高取同学当成魔女的缘故吧?”
加乃没有回答,只是这么说道:“这样下去的话,我也会像千秋和君江一样被杀害,我知道我们已成为被狙击的目标。”
“你认为是被谁狙击呢?”
“是谁我不知道,不过,在你住院的这段期间,我一直感觉到有人躲在某个地方,以恐怖的眼神监视着我。”
“桑原同学。”
牙子99lib? 一面克制快速跳动的心脏,一面用力询问着。
“请你告诉我,那晚——高取同学第二次被审判,进行处刑的那晚,那个房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那是……”加乃又把脸低下去。“不行——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呢?或许是那件事情,才让你们害怕会被杀害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不说,我也可以想像出来。”
“你可以想像出来?”
“是的。”牙子斜眼看着加乃,说道。“高取同学不是自杀,是被你们杀死的。”
“不是!”
加乃两手掩着脸。
“不是!我们没有杀害她。”
“难道你想说她是自杀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是被你们关起来的吧?如果她是自杀的话,她是怎样弄到灯油呢?就算她事前准备好了,可是,在自己的身上洒上灯油,引火自焚后,冲去打开淋浴的水龙头,让莲蓬头流出水来,通常是做不到的。”
“那是——”
加乃的嘴里发出像蚊子的声音。
“那是意外?。”
“意外?”
“——是的。”
“就算是意外,到底是……”
加乃慢慢的把掩着脸的手放在膝盖上。披着长发的纤细肩膀微微颤抖着。
“你会听吗?会相信吗?”
“只要你说真话,我就相信。”
“——好吧,我再也无法沉默下去,虽然你一定不会相信,可是……”
加乃低着头,开始叙述起来。
“看样子,你已知道事情的大致情形了,多半是委津子告诉你的。那晚——是的,我们——绫姊、千秋、君江、绿和我五人,把高取同学叫到那个房间——‘魔女的房间’。
“虽然她已在七月受过一次审判,被关在那个房间一个晚上,可是,之后她并不像委津子一样害怕我们、奉承我们,还是跟以前完全一样,看不出她有任何反省,因此,绫姊才说这次一定要让她尝点苦头,让她跪地求饶。我们在进行魔女审判时——这该怎么讲呢?非常奇妙的心情——事后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可怕的残酷气氛……那晚绿同学从下面的仓库偷灯油,装在果汁的空瓶里拿出来。”
“为什么要使用灯油呢?”
“因为我们决定给魔女处以火刑。”
“那种事情……”
“我想没有人会真的想点火。我们把高取同学带进浴室,团团围住她……绿同学一面向她洒灯油,一面这么念着:‘魔女呀!消失吧!’”
(那种事情……)“你们疯了。”
牙子忍不住这么说道,加乃也点着头。透明的泪水滴在双手合十放在膝盖的皙白手上。
“是的。”
由于擤鼻涕,所以加乃暂时把话打住。
“我想大家——包括我在内,当时一定是露出异常的眼神,或许是疯了也说不定。总之,我们满脑子都是要给处罚‘魔女’的念头,我们完全被这种氛围震慑住,感到很狂热。”
(多么……)“突然我发现到,绫姊手上拿着绿同学带来的火柴……宛如电影小的驱除恶魔的情节般,一面说着‘我们要审判你’‘如果要我们原谅你,只要你就跪地求饶就行’,一面划亮火柴……”
“你们怎会做出这种事?”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在做什么?真的不知道。高取同学很顽强的紧闭着嘴唇,一语不发的瞪着我们,她一定认为我们不会真的点火,她的那种态度,再藏书网度刺激我们的心。不知不觉间,五个人全都拿出火柴,点亮后向她丢过去。”
加乃有如打摆子般抖动着肩膀。
“真的,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没有人发出声音,就连高取同学也没有发出哀嚎声,火柴的火向她的头发和衣服延烧上去……有人连忙打开淋浴的水笼头,让莲蓬流出水来,可是,已经……”
“为什么不立刻通知警察呢?”
对于牙子似吼叫般的询问,加乃又颤抖着肩膀,说:“这种事情怎么有可能会让警察知道。”
“可是,你们所做的事情……”
“谁都没有那种勇气,大家都很惊慌……不,只有绫姊比较冷静点,一看到火熄了,就告诉我们不要把此事说出去,因为只要我们保持沉默,高取同学会被认为是自杀。事已至此,我们99lib?也只好听她的话。我们把沾有指纹的所有东西都擦拭一遍,把房间的钥匙留下来,让莲蓬头一直流着水,然后悄悄的离去。”
“你以为瞒得过去吗?”
“因为绫姊说没有问题,只要大家严守秘密,事情就不会暴露出来。”
加乃慢慢的抬起头来。原本文静、清澈的眼神已完全不见,代替的是充满泪水、眼睑红肿,不知所措的注视着空中……“高取同学死后,千秋同学搬到你的房间——古山老师说希望有人搬去跟你住,于是绫姊就命令千秋搬去跟你住。”
“城崎同学下的命令?”
“是的。因为我们很担心,你对狩猎魔女的事情到底知道到哪种程度?因此,才叫千秋暗中观察。”
(观察……)加乃向睁大眼睛,表情僵硬的牙子恳求道:“那真的是意外,没有人想杀害高取同学,真的……”
(无法逃走。)(啊!又来了,那个又来了……)巨大的红色漩涡轰轰隆隆的从黑暗的深渊冒出来。
无法退回去。
(血。)窃窃私语,在耳中,在脑中。
(血的赎罪。)
第三节
九点半时,挂在柱子上的古董挂钟敲了一下。
坐在床上,以空虚的眼神注视着牙子走出那扇门的加乃,被这钟声惊醒过来。
牙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对于加乃拜托她不?99lib?t>要把她所说的话告诉任何人的要求,牙子不置可否,只是很暧昧的点着头,然后离去。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加乃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绝对不能讲出去,一旦让别人知道她和绿、绫姊等人害死班上的一个同学,她这一生都会彼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警察会找她问话,会被怀疑神经是否正常……自己也会被视成“魔女”,接受精神监定,被审判,然后……(魔女呀!消失吧!)那晚,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向惠这么说道,为了不让其他房间的人听到,就像窃窃私语般,尽量把声音压低。
(魔女呀……)她们在异常兴奋的情绪鼓动下,向惠洒灯油,由于灯油有一股刺鼻的恶臭味,惠应该立刻知道被泼洒的液体是什么,可是,她连一声哀求也没有发出,依然是紧闭着嘴巴,好像在可怜几近疯狂的我们五人般注视着我们,我们被她的这种眼神刺激得更加疯狂。
进行狩猎魔女吧。起初听到绫姊说出这句话时大吃一惊,怀疑绫姊的神经是否有问题,但是,她确实掌握住这个学园的学生潜意识里想成为“审判者”的欲望。
纵使那只是一种游戏,可是,刚开始时,任谁都觉得有点罪恶感,可是,不久以后,那种罪恶感在审判魔女时,变成不可思议的快感。
“唉——”加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从床上站起来。
绫是个很坚强的人。她记得以前曾向牙子这么说过。绫在她完美的美丽中,拥有加乃所没有的“毒”,不,是那个“毒”让绫的美丽更加的完美。
加乃是么女,父亲在东京某有名私立大学担任教职,母亲是有名插花家,桑原家是代代优秀学者辈出的名门世家。
优秀的父亲,优秀的母亲,优秀的二个哥哥——在像温室的家庭中长大的加乃,在学校和家里,都是“好孩子”,不满、郁卒和愤慨的感情,一直跟她无缘。
她唯一的缺点,也可以说唯一让她感到烦恼的是:在“温室”中长大,使她变得很懦弱。
念小学和中学时,加乃经常成为被欺负的对象,稍微被攻击,她就泪流满面,因此,她有“爱哭鬼”“懦弱的千金小姐”的绰号。尽管如此,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对欺负她的人展开报复,或是憎恨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必定逃回家,因为家里有爱她、抚慰她的人。
两个哥哥相继进入研究所就读。虽然父亲很疼爱么女加乃,无意逼她往做学问这条路走,而是希望她像母亲一样,举止端庄,性情温和,所以才把她送进这所“圣真”高中就读。
加乃从未有违背父亲意志的念头,所以父亲要她念圣真,她就前来圣真就读。起无对于从未经验过的这个学园的严厉让她感到很痛苦,不过,经过一段时间后,她也就习惯。在离开家的期间,她把各种烦恼和不满全都埋藏在内心深处,也不让巨大的感情乔没,茫然的一大度过一天。
(爱哭鬼,懦弱的……)(在温室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当绫出现时,她无法抗拒她那与众不同,含“毒”的魅力。
“唉——”
加乃再度叹了一口气后,慢慢的走向浴室。在这栋宿舍睡最后一晚以前,要把扰乱心绪的可怕回忆跟汗水一起流掉。
牙子会把事件的真相告诉谁呢?
加乃不认为她会保持缄默,因为她没有理由保持缄默。
(多半会告诉阿姨宗像校长……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到底我们……)不应该说给她听,可是,闷在心里头不说出去,也实在难以忍受。
千秋被杀害时,还没有感到很害怕,因为老师的说明多少具有说服力。老师说被害者晚上溜出去时,不幸遭到.99lib.神经异常者攻击。
可是,次日,被关进禁闭室的君江也被杀害,恐惧更加的高涨。
有人在审判我们的罪。加乃被这种想法攫住。可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或许是神明,也有可能是恶魔,他知道我们五人杀害惠,所以判我们五人死罪。
在不到一个礼拜的这段期间,加乃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全盘向某个老师说出来?与其这样担心害怕的恐惧下去,倒不如全部说出来比较好。虽然她曾这么想,可是,最后还是打消此意,是为了同寝室的绿和在学校见面的绫。
牙子大概会跟谁说吧。可是,已经……那样也好,加乃这么说给自己听。
不管再怎么的隐瞒,罪就是罪,自己犯下的罪(是我们害死高取同学……),再怎样也逃不掉,就算离开这所学校,可以躲掉杀人者的魔掌,也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
一进入浴室,加乃稍加思索,也就忘了房门没有关。这几天,因为害怕,她都把房门关得紧紧的。
进99lib. 入浴缸,拉下浴帘,一面让热水淋着身体,一面很小心的用手指把从小学时代开始留的长发往上拢。
总之,明天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离开这里,返回东京,回家——是的,一旦下定决心,就要跟父亲说出全部的事情,一定要让父亲知道……突然——灰色的浴帘被人拉开,还来不及回头看,右肩被猛烈攻击。
加乃身体向前倾,头猛撞莲蓬头。
“呃……?”加乃发出像呻吟的声音,正想爬起来时.99lib.,背部又被猛刺一刀。
她觉得疼痛,是因为看到从肩膀往胸部流下的洗澡水变成鲜红色。
(——?)由于事出突然,加乃一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她知藏书网道那是从自己身体流出来的血时,终于领悟自己所处的状况。
(那……)牙子离去后,她忘了把房门上锁,有人进入屋内。(为了杀我?)
(我会死去?)又是一次猛刺,接着,感到疼痛、喘气和痉挛。
(……啊!)又再度被攻击,白色的裸体染成红色,流下来的洗澡水也变成鲜红色。由疼痛变成麻痹——意识慢慢的远去。
(啊!……对啦。)没有穿衣服。在面临死亡的时候,她才想起这件事情。
(不能光着身子死在这种地方。)她把手伸向浴缸的边缘。
(……衣服放在那里……那里的……衣篮里……)凶手的刀子朝着那只手画下去。
“啊!”
(……拜托……把衣服……)不久,加乃最后的呻吟声随着血水,卷进浴缸底,气绝身亡。
(还有二个。)
第四节
把手伸向门的把手时,好像听到屋内有轻微的惨叫声。
关绿把手缩回来,一面推正眼镜,一面不解的摇着头。
“加乃?”试着一.99lib.t>推房门,因为没有上锁,所以一推就开。
我们已成为被狙击的对象,有人在审判我们害死惠的罪。由于加乃不但这么说,而且也很害怕,最近几天都深锁房门。
从学校回来后,除了吃饭,加乃一步也不离开房间,不管绫和绿怎么安慰,她都摇着头,说:“我们也会被杀害。”到了最后,她也不去学校上课,整天关在宿舍里……只是单纯忘了锁门吗?或是有人进入房间呢?
“加乃。”
她打开门,进入屋内,里面连一个人也没有。
大概是在上厕所吧?或是在洗澡?
“加乃。”
再度呼叫的时候,听到水声从左手边的门里面传出。
(在淋浴。)“原来是在洗澡。”
绿一看到地板上的旅行箱,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往自己的床上倒下来。
(她还是要离开吗?)
绿一面侧耳倾听浴室的声音,一面躺在床上。
直到刚才,她跟绫在交谊厅谈话,从上个礼拜发生事件后,学生都在九点回房,所以整个交谊厅只剩下她俩。她俩是在商谈以后的事情。
之前,在餐厅听班上同学说,牙子已经出院返回宿舍。以后该对牙子采取什么态度,是她俩谈论的主题之一。
前些天,知道君江死去时的教室骚乱事件已经平息下来。为了这件事,绫对绿有点不开心,绿也坦承自己的行为过于孟浪。
那时,君江继千秋之后被杀,前一晚又看到牙子,才使她那么惊骇,真以为是牙子杀害那两个人。
那时绫一定也是那么想,班上的其他同学更不用说了。
没有想到有人一说出“魔女”这句话,大家都朝着那个方向演进,因为对大家而言,牙子是新的魔女,所以才会一面大叫,一面向她逼近。
大家都疯了。纵使是绫,在那种气氛下,应该也无法保持冷静。事实上,是因为身为“审判长”的她一说出“魔女”这句话,才使得教室里的歇靳底里气氛加速廾温,最后演变成发飙的场面。
很幸运的,从窗子掉下去的牙子并没丧命,隔壁的一年级班刚好那时在图书室自习,所以没有人听到骚乱声。牙子本人也没有把当时的情形告诉老师,才让绿等人稍微安心点。
“绿同学,请你仔细想一下。”之后绫这么说道:“你说和泉同学杀害千秋同学和君江同学,我认为这不可能。”
绿认为牙子是犯人的原因之一,是出于自己害死高取惠的罪恶感。她以为或许牙子知道惠是被她们害死的,所以要替惠报仇。
可是,就算牙子真的知道惠的死亡真相,真的会为了替惠报仇而进行杀人吗?只要告诉老师或警察,就可以将她们绳之于法,根本没有必要亲手去杀害委员会的成员……那种想法的确不实在吧。
如果牙子是犯人,那她是天生的杀人狂吗?或是死去的惠的怨灵附在她的身上呢?(杀人狂?怨灵?……)不,决不会有那种事情。
绫说等牙子一出院,就去跟她道歉,说那是一场误会,以她的性格,应该会接受道歉。
可是,绿担心牙子会那么容易相信吗?
虽然认为牙子不是凶手,可是,君江被杀那晚她看到的那条人影,在昏暗走廊漫步的那条背影……绫说一定是看走眼了。她说为了杀害被关在禁闭室的君江,穿着睡衣裤在大雨中行走,依一般常识来判断,不是很不合常理吗?
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那条背影的确很像牙子。个子不高,纤细的肩膀,长发垂到背部——的确很像牙子。
刚才绫也提出事件是外面的疯子干的,千秋和君江的遇害纯是巧合的意见,可是,绿已无法完全相信。
(绫姊所说的应该不会错。)是的。绫姊经常是正确的,.99lib.她的话绝对不会错,可是……在进入这个学园以前,绿在东京某私立女产中学是很有名的“坏学生”,因逃学、吸烟、滥交、偷窃和吸强力胶,被警察辅导过好几次。
任谁都有如意和不如意的时候呀!如意和不如意这句话已成为她的口头禅……比她小两岁的妹妹(比我漂亮,也比我聪明……是很有前途的妹妹)——因为周遭的人,如父母亲、亲戚、老师都拿妹妹跟她比……(自卑感、嫉妒、逃避、扭曲自己的主张……啊!实在受不了。)绿好不容易自中学毕业。能够进入名门学校“圣真”就读,全是父亲极力奔走的缘故。在某大出版社担任重要工作的父亲,恳求这所学校的宗像校长,才能把这个没有出息的女儿送进这个学园。
入学当初,她被父亲的用心感动,决定要做个乖孩子,可是,当她知道这个学园的实况,才知道父亲把她送进这所学园,表面上是为了面子,其实是为了要把她“隔离”起来,不让她接近将来有出息的妹妹。
(实在受不了……)一大堆严厉的规则、无趣的用功、老是寻找学生过错的老师、完全合不来的班上同学……让她觉得好像又进入少年感化院。
恐怕对学园方面来说,她一定是最严重的“问题学生”。(从入学后的半年间,她已经被关在那间黑暗的单身牢房好几次,也被老师鞭打过好几次……)真的已经受不了,很想尽快退学,离开这里,至少在绫来以前,她是这么想。
绫给她很大的影响,以前累积在内心的自卑感,在跟绫见面后烟消云散。
她觉得世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虽然绫曾说过要把自己摆在世界的中心,可是,却发现自己不知从哪时候起,就以绫为中心来看这个世界。
绫的笑,绫的走路,绫的全部都感动绿,绿就这样被吸进绫所制造出来的世界。
在绫的面前,她的态度和谈话,想法和脸上的表情全都受她的影响。(不只是我,千秋同学、君江同学以及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是……)当她成为绫的一伙以后,就不再觉得这个学园的生活很痛苦。
(绫姊……)绿对绫几乎是崇拜——也可以说是将绫神格化,这一点是绿跟千秋的相同部分。
纵使班上开始进行“狩猎魔女”游戏,绿也完全信任绫,绫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高取惠的“意外”——也就是把她逼死的意外,应该负最大责任的是那时把灯油带进那个房间的绿。可是,绿相信绫所说的话,那样做绝不是坏事。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无法无条件相信她所说的话。
凶手是校外的杀人狂还是校园内部的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或许牙子真的是杀人狂,也有可能是这栋宿舍的其他人(到底是谁呢?)……
这么一想,绿也像加乃一样,产生从这里逃走的念头。
——水声已停止。
绿抬起头来,往浴室的门注视着。
“加乃同学?”绿呼叫道。“喂!加乃同学。”
没有回答。如果没有水声,里面应该可以听到她的呼叫声。
“加乃同学,你在洗澡吗?”
她稍微提高声音,可是,依然没有回答。
(到底怎么啦?)发现房门没有上锁时的不解,再度冒出头。
“加乃同学,你为什么不回答?”
——沉默。
绿从床上下来,慢慢的向浴室的门走去。
站在门前,轻轻敲着,侧耳倾听……微微听到嗒……嗒……的滴水声、“加99lib?乃同学。”
再呼叫一次,由于没有回答,于是绿偷偷的转动门的把手,一转就开。
犹豫了一下后,绿把门推开。
“哇!”一打开门,发现位于左手边的浴帘有异状,灰色的浴帘沾有红色的斑点。
“加乃同学!”
绿冲进浴室,拉开浴帘。就像在铁简里面洗画具般,浴缸里面的红色水溢出来,加乃的背部有好几道伤口……“啊!啊啊啊啊……”
被杀了,这次是加乃,疯狂的杀人者就在这栋宿舍里面……是牙子。绿这么想。
(果然是那个家伙!)
她一从医院回来,就出现新的被害者,这绝不会偶然的巧合。
(不是偶然!)“加99lib.
乃……”
此时绿注意到一件事情。
刚才还听到淋浴声,现在已停止。可是,在这一段期间,自己一直待在房间里,浴室里面也只有加乃的尸体。
有人关掉淋浴的水笼头。这里还有其他的人。
心脏僵住,全身就像被铁丝捆绑般无法动弹。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面……一回头,从门的后面跳出一条人影;还来不及喊叫,杀人者的刀子已刺中绿的胸膛。
想求救而张开的嘴巴,就这样张着,红色的鲜血从喉咙吐出。
(这……)(这个畜牲……)绿按着喷出鲜血的胸瞠,用肩膀去撞杀人者,对打(穿黑色雨衣……)大吃一惊的闪开,绿从半开的门向外倒下去。
下巴撞到地毯,眼镜飞出去。
全身的力气急遽的消失掉,虽然想加以反击,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勉强张开被血遮住的眼睛,拚命的把右手向前伸,五根手指头颤抖的抓着空气。
“来人呀!救命……”喉咙一收缩,再也发不出声音。
“来人……”滋的一声,大腿根感到一阵剧痛。
“来……”绿一面想发出声音求救,一面抓着地毯向前爬,终于让她爬出浴室。
从胸部和大腿的伤口不断的流出鲜血。
(怎会有这么多的……血……)这么瘦弱的身体怎会流出这么多的99lib.血呢?在变薄的意识中,竟然想到这么无聊的问题。
“救命……”
(……绫……姊……)沾满血迹的刀子从脖子后面刺进去,发出断气声,头颓然的往地板掉下去——杀人者慢慢的把刀子拔出来,用气绝身亡的少女的衣服擦拭着刀子,疯狂、病态的笑声从黑色的雨帽下发出。
嘿嘿嘿嘿……(还有一个。)那时——“桑原同学?——关同学?”
从走廊的对门传来这种呼叫声。
“发生什么事?桑原同学、关同学……”
“为什么你……”
她大吃一惊的回过头来。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把两手放在背后,静静的进入屋内。
“到底你想干什么……”
少女脸上堆着笑容,亮出藏在背后的刮胡刀。
“你想干什么?”
她大吃一惊,向后倒退。
“住手!不要靠近来!”
她想放声大叫,可是,喉咙被这种事出突然的事情吓得收缩,只是轻轻的颤抖着。
少女毫不犹豫的朝着她刺过去。
不久以后——浑身走血的她横躺在浴室的磁砖上。
鲜血不断的从被割断的喉咙流出,脸朝上倒下来的身体轻轻的痉挛着。
白皙的脸上贴着笑容——少女把被血弄脏的刮胡刀放进口袋里,拿出一只透明的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往还有气息的她的头上洒下去,立即发出一股恶臭味。
接着,拿出火柴。
以玩玩具小孩子的动作划亮火柴,然后好像在比较磁砖上血的颜色般,注视着小火焰,之后,轻轻的把起火燃烧的火柴往她的头丢下去。
啪的一声——黑发起火燃烧,眼见之间,火焰蔓延到她的衣服……她的身体猛烈的翻动着,从被烧焦的嘴唇发出像野兽的哀嚎声。
就像动物被焚烧,临终前的翻滚一样——少女离去,很满意的眯着眼睛。
第一节
“桑原同学?——关同学?”
在304号房的门前,牙子有一股不吉祥的预感,出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桑原同学、关同学……”
听完加乃的谈话,回到自己的房间,是在不到三十分钟以前,在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该把惠的死亡真相告诉谁而感到苦恼。
加乃拜托她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可是,她非告诉俊记不可,问题是在告诉他以后,俊记会有什么行动呢?会把事件的真相告诉警察和学校吗?
一想到真相曝光后的加乃等人,她就感到内心很疼痛。她想原谅她,把事件的真相就这样暗藏在自己和俊记的内心里;同时又想如果自己把此事曝光的话,加乃会怎样?不禁让她担心不已。
刚才加乃哀求保守秘密,她不置可否的离去?99lib?,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再跟加乃谈谈吧。牙子这么一想,就离开房间。或许关绿已经回房也说不定,如果她已经回房,也跟她谈谈,如果可以的话,就叫她俩去向警察自首吧。
于是牙子再度来到这个房间前面,可是……接近房门时,听到室内有奇怪的声音,不是普通的声音,而是更原始的声音——好像是某种动物的鸣叫声。虽然不是听得很清楚,可是,的确有声音从这个房间传出来。
“桑原同学?关同学?”等待回答,但没有人回答。
牙子用手握住房门的把手,断然的把门打开。
“桑原……”
一脚踏进屋内,声音立即冻结住。屋内虽点着灯,可是,连一个人也没有。
视线巡视着室内,发现里面的地毯上沾有斑点,觉得好像突然飞进异次元世界。牙子按着嘴巴,极力睁大眼睛注视着那些斑点。
(那是?)虽然无法很清楚的看到床99lib?的后面,可是,灰色地毯上的红黑色斑点的确很惊人,让牙子的内心感到非常的恐惧。
(那是……)向前走近几步,可以看到床前面的东西。
“啊——啊啊……”原来是倒在地板上的人类尸体,由短发来,不是加乃。
“……关同学。”
瘦弱的身体倒在鲜红的血泊中(……下!……下!……)。脖子上的伤口好像在诉.99lib.说她是第三名遇害者。
“啊……啊……”
突然想呕吐,眼睛也看不清楚。牙子按着胃的部位,一面口齿不清的说着(妈妈!……救命呀!……),一面向后倒退。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牙子一面拚命抑住发抖的膝盖,以免倒下去,一面用力的摇着头。
(不是我……)屋内的灯光就在那时突然熄掉。
牙子大吃一惊,在反射作用下,回头朝入口的方向一看,看到一条黑色的人影从门的后面向外面的走廊冲出去。
“啊!”牙子终于能够大叫出来。
“是谁?”
刚才的影子——(凶手?)对啦,是凶手!
牙子来访时,杀害绿的凶手还在这个房间里面,一定是躲在门的后面。
(追过去!)牙子在内心里这么大叫。
(是那个家伙杀死大家,快点追过去!快!)不可思议的是,膝盖居然停止发抖,牙子很快的向门冲过去。
跑到走廊,向左右看了一下,看到朝着左边——也就是办公大楼的方向逃跑的凶手背影,由于凶手逃跑的速度非常快,所以戴在头上的斗篷随风飞扬着。
(追过去!)凶手身穿黑色斗篷——不,像是塑胶雨帽,一定是为了防止被血溅到。
人影在拐角的阶梯前面倏然停下来。
“你是什么人?”
一听到牙子的大叫声,那条人影立刻朝着阶梯跑上去。
“你是什么人?你是凶手!”
晚一步跑到阶梯下面时,牙子与从上面下来的人撞个正着。
“哎呀!”
发出惨叫声的是守口委津子。
“和泉同学!”
她以惊骇的眼神注视着牙子。
“到底怎么……”
“有人前来这里吗?”
“哦?”
“刚才有没有人爬上阶梯?”
“有,速度非常快。”
“看到那个人的脸吗?”
“有,可是,好像被黑色的斗篷遮住。可是,到底……”
“那个人是凶99lib?手呀!”
牙子留下愕然的委津子,往阶梯跑上去,感到很喘,大概是最近缺少运动的关系吧。
来到二楼的走廊,看到黑影从第二栋往第一栋跑过去。
“等一下!”
牙子再度的追过去。可是——走廊的深处很昏暗,对方的人影突然消失不见。
“啊……”
(去哪里?哪里?)是第一栋的拐角吗?或是某个房间?……来到尽头,往第一栋的方向注视着,连一条人影也没有。由于右手边有阶梯,会是从这里下楼去吗?
“唉——”
(跟丢了。)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掉。在昏暗的走廊反覆看了一会后,牙子很颓丧的往回走。
(报警。)一面镇定内心的悸动,一面踏出像木棒的脚。
(被杀害的果然是关同学,那么,桑原同学……也被杀害吗?)突然发现宿舍的校长室就在附近。
(告诉阿姨。)
牙子停下来,环视着四周,刚好左手边是校长室的门。
立刻冲过去敲着那扇门。
“阿姨——校长先生,校长先生!”
久久都没有听到回答。
“我是牙子,校长先生,不得了啦,请开门!”
牙子又连续敲了好几次,门才慢慢的被打开来。
“是牙子小姐?”
从打开的门细缝可以看到千代的脸。
“怎么啦?”
千代以低沉声音问话,脸色显得很苍白,或许是因为光线昏暗所致也说不定,不过,牙子在那一瞬间觉得很奇怪。
“有人在304号房被杀害。”
牙子的这句话让千代睁大眼睛。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发现凶手后一路追赶,遗憾的是,却让凶手在这里消失掉。”
“你发现凶手?”
“是的。”牙子用力点着头。
“阿姨,凶手在这栋宿舍里面,赶快报警。”
千代以细而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会报警,你立刻回寝室,好吗?今晚绝对不能再外出?”
“是。”
“那么,赶快回你的房间。”
“是……”牙子慢慢的折回走廊,从背后传来千代用力关门的声音……
第二节
一回到房间,牙子拿着装有钱包和记事簿的手提袋下楼,因为她想打电话?99lib? 给俊记。
来到一楼,虽然听到从加乃和绿的房间传出大叫声,可能有人已发现尸体,可是,牙子充耳不闻,一直向玄关的大厅走过去。她来到放在柜台窗口的粉红色电话前,丢进铜板,拨着俊记投宿旅馆的电话号码。
“请615号房的高取先生听电话。”
“请稍等一下。”
在转接的几秒钟时间,让牙子感到很着急。
不久,一听到喂喂的俊记的声音,牙子就像吼叫般说出自己的名字。
“和泉小姐吗?你怎么啦?”
“那个——那个,又发生事件……”
“什么?”
牙子口齿不清的叙述所发生的事件。
“你看到凶手吗?”
“是的。可是,不知道是什么人……”
“不,我想说的是,这一来你可以确定自己是清白的。”俊记以严厉的口吻说道。
“已经报警了吗?”
“是的,是由阿姨报警,不过,我觉得有点奇怪。”
牙子把刚才产生的疑惑讲给俊记听。
“我追赶凶手,途中追丢了,因此,我想凶手不是躲起来,就是逃进附近的房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是不是逃进校长室?”
“是的,可是,不敢确定。”
刚才千代脸色苍白,声音尖锐,好像怕被看到里面般,只把门打开一条细缝露出脸……握住电话听筒的手忍不住颤抖着。
“高取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短暂的呻吟声后,俊记这么说道:“这样好了。你立刻回房,把门锁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外出,我跟藤原刑警取得连络后,立刻赶去你那里。”
“你会来吗?”
“我一定会去,因此,你要保持镇定,好吗?”
“是,我……”
就在那时,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热情——那就是“喜欢你”这句话,虽然她知道目前不适合说这句话,可是,现在却很想说。
可是——“找到了!”
突然从背后传来尖叫声。
“找到了!在这里呀!”
“哦?”
回头一看,在连接走廊的门对面,出现几个少女指着这边。是班上的同学。
“在这里呀!快来呀!”
少女脸上抽筋的大叫着。
“怎么啦?”从电话听筒传出俊记的惊慌声。“刚才是什废声音?和泉小姐。”
“啊,那是……”
就在她正要回答时,少女又发出尖叫声。
“凶手!”
有两、三个学生出现在走廊的深处。
“在那里呀!快!”
牙子注视着因激动而眼睛炯炯有神往这里看的少女。
“喂喂,和泉小姐?喂喂?”
电话听筒从手上滑落下去。
“——什么事?究竟什么事?”牙子向少女问道。
“不要装啦!”带头的少女大叫道。“加乃同学和绿同学已被杀害。不管你再怎么隐瞒也没有用,是你杀害的吧?”
“什么?”
“你回来后,就有人被杀害呀!你已经逃不掉了。”
“——不是我。”
牙子背靠着电话机,用力摇着头。
“你说谎!”
“因为隔壁房间的人有看到。”另一个少女说道。“她因觉99lib.得奇怪,就往走廊一看,赫然发现你脸色大变,从加乃同学的房间走出来,心想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去那个房间一看,赫然发现加乃同学和绿同学……”
“不是那样子呀!”
“凶手!”
“我只是……”
“凶手!”
“你果然是魔女。”
“是呀!你是魔女呀!”
“不是……”
又有几个少女跑过来,在昏暗的走廊上,她们慢慢的向牙子逼进。
“魔女!”
有好几只手指指向牙子。
“杀人的魔女!”
(跟上次一样。)“魔女!”
牙子被这种异常的气氛吓得浑身颤抖,拿在手上的手提袋滑落下去。跟上次一样——不,比那时还红的眼睛,充满恐怖和憎恨的声音……“这样下去的话,不知道下次是谁会被杀害!”
“因为她是校长的外甥女,所以警察才没有逮捕她。”
“魔女!”
(不是。)“凶手!”
(不是。)“她已经疯了呀!”
(我没有疯……)现在发疯的是她们,不是我。害怕和憎恨使她们完全失去理性,现在不管怎么解释,她们都听不进去,一旦被她们抓住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魔女!”
“抓住她!”
“对不起,我们不想被杀害!”
(高取先生!)牙子闭起眼睛,在心中大叫。
(快来呀!救命呀!……)
少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虽然可以听到老师的叱责声,可是,她们并没有回头,视线投向牙子,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向她逼进。
牙子背着手,摸索柜台窗口边的门。
(快逃!)手摸到门的把手了。
(拜托能打开。)喀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牙子一转身,向门外冲进去。
第三节
牙子一定出事了!
“喂喂!和泉小姐?喂喂?”
虽然大声呼叫着,可是,没有听到牙子的回答声。
俊记耳朵紧贴着电话听筒,很努力听对方的动静。
他听到牙子的声音和其他少女的声九九藏书音重叠在一起,少女频频的喊叫着。
(凶手……)(魔女……)俊记一听到这些词汇,不禁感到愕然。
那些少女多半是牙子的班上同学。会不会是在牙子追赶凶手,打电话给他的这段期间,她们发现新发生的事件,于是立即断定是出院返回宿舍的牙子做的呢?
“喂喂?喂喂?”
不管他再怎么的呼叫,都没有听到牙子的回答声。
“不行,这样会……”
一放下电话听筒,俊记连忙穿上外衣,把接到牙子来电.99lib.前正在注视的一张照片放进口袋后,冲出房间。
(她有危险。)牙子才一出院,就又发生杀人事件,被害者不只是“委员会”的成员,而且又是在宿舍里面杀人,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态。
知道事件的班上少女们,一定会对牙子产生更大的疑惑和恐惧,在集团的心理下,再度把牙子视为“魔女”,想加以指责……(她的处境很危险!)俊记穿过旅馆的大厅,一跑到外面,拦下一辆空的计程车。上车后,立刻交给司机一万圆,拜托以飞快的速度赶往“圣真”。
从这里到那栋宿舍大约要二、三十分钟,最好在这段期间能平安无事。
急促的呼吸稳定下来后,俊记发现忘了连络藤原刑警,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停车打电话。
如果宗像千代有报警的话,俊记抵达那里时,警察应该已经到了,牙子的安全应该可以获得确保,可是——刚才牙子在电话中说,千代有点怪怪的,如果被她说中的话……俊记紧闭着嘴,眺望着从车窗外流逝过去的夜晚的街景。
(不像校长是凶手?可能吗?)俊记这么一想,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藤原刑警邮寄给他的,今天才收到。因为在上次见面时,他向藤原刑警表示还会在这个城镇待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新发现,请通知他。
那封信也这么写着:或许有办法让牙子恢复记忆,如果方便的话,想再见一次面。
俊记藉着从车窗照射进来的街灯灯光,凝视着那张泛黄的照片。
前后三排身穿制服的少女,下面的框外印刷着学生的名字。
看了一会后,俊记皱起眉头。
(等一下呀!)由于车内昏暗,所以无法看得很清楚。不过,刚才有一道思绪从脑海中掠过……(会有那种事吗?)虽然他不相信这种想法,可是,已被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俊记深深的坐在后座上,用力按着两只眼睛。
第四节
牙子逃进去的是柜台窗口里面的事务室。
她从里面把门上锁,然后环视着房间,在黑暗中,发现正面的右手边的墙壁有一扇门。
她拚命的朝着那扇门跑过去,如果也把这扇门锁起来,就没有人可以进入这个房间,在骚动平息以前,只要待在这里就可以。
可是——不管她怎么按把手中央的按钮,门都无法上锁。
“啊……”
(锁坏了。)从背后传来的敲门声越来越激烈,不久,听到绕到走廊那一边的喊叫声。
牙子慌忙打开无法上锁的门,逃离开事务室。
来到短短的走廊,右手边立刻到尽头,左手边叮以看到跟连接办公大楼的走廊交会的地点。少女们的声音从那里传过来。
走廊的正面又有一扇门,她以祈祷的心情向那扇门跑过去,把门打开。
里面很暗——弥漫着一股味道,由那股味道知道是餐厅的厨房。
牙子用手摸索着前进,在黑暗的某处,好像有小动物被惊吓到。
眼睛习惯黑暗后,可以看到厨房对面的餐厅柜台,一焦急,踢到放在地板上的箱子,重心不稳,往旁边伸出去的手碰到台上的锅子,匡的一声,锅子掉到地上。
越过柜台,终于来到餐厅。
熄灯的广大房间一片漆黑,路灯的灯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
听到打开厨房门的声音。
牙子立刻躲进摆在餐厅正中央大桌子的下面,这种时候才发现个子小的好处。她像老鼠般,任椅子的中间爬着,为了不被看到,她尽可能的躲在黑暗里面,拚命的克制着慌乱的呼吸声和悸动。
不久,听到少女进入餐厅的脚步声……“不在。”
“大概去了哪里吧。”
“被逃走了。”
“再找找看。”
“是的。不然的话,一定又会行人破杀害。”
少女们尖锐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着99lib?。牙子弓着身体,额头几乎碰到地毯的屏息静气。
“不会已逃到走廊了吧?”
“那就追过去呀!”
脚步声纷纷的从她的面前经过,不久,听到打开门的声音,突然——“绫姊来了。”有人这么大叫。
“绫姊!”
“找到她了吗?”城崎绫以清脆的声音问道。
“从玄关一直追到这里就不见了。”有人这么回答。
“请尽快把她找出来。”
绫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她是魔女!如果不把她抓起来,我们全都会破杀害。”
在餐厅的黑暗中,——魔女……——魔女……——魔女……——魔女……少女异口同声这么喊着,显得很嘈杂。
“虽然会惹老师生气,可是,没有关系,因为那些人什么也不知道。”
“是呀!”
“老师不可能会知道。”
“她是校长的外甥女。”
“我们来逮捕她。”
“逮捕魔女呀!”
脚步声和说话声向外流出去。
不久,餐厅恢复黑夜的寂静。可是,牙子依然躲在桌子底下紧抱着颤抖不已的身体……
第五节
计程车抵达宿舍的前面。
爬过深锁的大门,俊记以飞快的速度向玄关跑过去。
夜色一片漆黑。
连一颗星星也没有的暗夜天空下,两旁是茂密山毛榉树,小路好像比走过的任何道路都来得长,铺在路上的碎石子很碍脚。突然刮起的暖风吹动树木,发出沙沙声。
好不容易抵达玄关,俊记猛敲着两边开的大门。
“请开门!快来开门呀!”
一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从牙子挂断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将近四十分钟。
完全没有警察来的样子。这么说的话……“开门,快来开门!”
这扇门好像无法用身体撞开。就在他想绕到其他地方时,听到开锁的声音,门慢慢的被打开来。
俊记一骨禄的溜进去,开门的女人发出惨叫声。
“我不是坏人。”俊记向似是值宿老师的那个女人说道。“我一知道这里发生了不得了的九九藏书事情,立刻赶过来——学生呢?”
“啊,啊……”对方可能惊吓过度,说话有点结巴。
“二年级的学生好像疯子,不听我的话……”
“立刻打电话给警察!”俊记大叫道。“因为在这栋建筑物里面,又发生杀人事件。”
“呃?——啊,是的。”
俊记留下惊慌的那个女人,凭着一次来访的记忆向建筑物里面跑过去。
“和泉小姐!”
俊记大叫一声,然后侧耳倾听着,只听到像是疯狂的信徒在念咒文般少女们的声音。
“和泉小姐!你在哪里?”
从暗的走廊拐向楼梯,好歹先到二楼牙子的房间看看。
奔上楼梯,来到长走廊。
(在哪一边呢?右边?左边?)由于只来过一次,所以不是记得很清楚。
往左右注视着,发现有一条人影从右手边向藏书网这里走过来。
(是学生吗?)(——不,不是。)是个身材高姚的人,年龄不像是学生。那个人慢慢的向这里走过来,不稳定的步伐显得有点奇怪。
“是谁?”那个人向站住的俊记问道。“在那里的是谁?”
声音有点热,好像曾在哪里听过。
“我不是坏人。”俊记这么回答道。
“是谁?是男人?”
俊记终于想起那个人是谁。
“宗像校长。”
惠死去时,他曾跟千代见过一次面。俊记跑到走起来左右摇晃的她身边时,忍不住惊叫起来。
“你怎么啦?……”
千99lib?代脸色苍白,右手压着左臂。
“没事。”
千代好像要隐瞒被压住的左臂般把身体转向旁边,可是,俊记已看得一清二楚。浅灰色的家居服的臂部位染成一片红黑,那的确是血的颜色。
“你——是高取惠同学的哥哥吧?”千代因痛苦而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你……”
“因为和泉小姐打电话给我。”
“和泉小姐打电话给你?”
“是的。先不谈这个,宗像校长,你的伤?”
“不严重。”
“可是,你的脸色很苍白呀!”
俊记绕到千代的旁边,把手伸向那只左臂。
“嗯……”千代发出呻吟声。
“伤势不是很严重吗?”
濡湿家居服袖子的血从袖口往地板滴下去。
“不像校长,你被凶手——”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被逃进校长室的凶手刺伤。”
就在那时——“哇……”不知从何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回响着。
第六节
——捕捉魔女……——捕捉魔女……——捕捉魔女……班上的同学为了寻找牙子前往走廊后,城崎绫一个人留在餐厅。
绫伫立在昏暗中,一面抚摸着比夜色更黑的头发,一面拚命的抑住紊乱的心情。
(必须冷静下来不可,这种时候必须要保持冷静。)绫闭起眼睛,用力的深呼吸,一次、二次……(——这样深呼吸几次,大概会让心情平静下来吧?)(爸爸……)(——请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爸爸。)(那个人——是那个人不对呀!那个人……)小学四年级的春天,第一天来拜访的那个女家庭教师——“能担任城崎先生女儿的家庭教师,真是我的荣幸。”
她是父亲以特别讲师的身分请来的大学研究生。
“好可爱的女儿喔——是绫小姐吧?从今天起请多指教。”
在二楼绫的书房里。目送父亲出去后,她这么说道。
“很杰出的父亲,拥有这样杰出的父亲,绫小姐,你很幸福。”
虽然明知道这是恭维话,可是,绫还是感到很愉快,用力的点着头。
“真是很了不起的父亲。”
女家庭教师一面向窗边走过去,一面这么说道。
“你母亲也是。”
(妈妈也是?)“刚才在玄关跟她见过面,既漂亮又高尚,跟城崎先生很相配。”
幼小少女的心里燃起一股激烈的怒火。女家庭教师靠着窗子注视着庭院的风景。少女朝着她的背伸出小小的二只手。
发出惨叫声——然后归于寂静。
从窗子掉下去的女家庭教师陈尸在地上,纵使是现在,那时救护车的警笛声还在耳边回荡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父亲一面很温和的抚摸着哭泣的女儿的头,一面问道。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因为那个人那么说。)“那么说?”
(是的。她说母亲跟父亲很相配。)
只这样说明,父亲就原谅她了。
“绫没有错,绫一点错也没有,没有必要自责,绫这样做全是为了父亲着想。”
(啊!爸爸……)深呼吸,一次、二次——然后三次……绫从附近的桌子下面拉出一把椅子,静静的坐下来。
城崎家的么女——城崎绫。两个姊姊都已毕业嫁人。
父亲是T大建筑系第一名毕业,日前是世界闻名的建筑师。绫从小孩子开始,就认为父亲是没有人能比的理想男人。
父亲今年虽已四十八岁,可是,看起来仍然充满活力,有着文雅的英国绅士风貌,脸庞英俊而充满智慧,声音高尚而沉着……绫很爱父亲,父亲也很疼爱从小就容貌出众,表现出优秀才能的么女绫,对自己的妻子、另外二个女儿和其他人,父亲都没有这么深爱过。
在绫还未成年,父亲就对她这么说过:“我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你,绫。你是我最棒的女儿,是我的艺术品。你想要的东西都可得到,想做什么都可以,因为你是这个家的女王。”
纵使绫提出无理的要求,父亲都会听,想要的东西都会给她,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因为对他来说,绫是最好的女儿。
“我长大后,要成为爸爸的新娘子。”
在念小学低年级以前,只有父女相处时,她说出这句话时,父亲总是很高兴的眯着眼睛点着头;不久,当她知道结婚的意义,知道女儿不能成为父亲的新娘子时,想成为父亲的新娘子的愿望并没有消失掉。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有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绫的母亲。
(为什么父亲会跟那种女人结婚呢?我为什么是她所生的孩子呢?)因为那个人漂亮?不,不是。因为那个人很高尚,跟父亲很相配?会有那种事吗?
只有骄傲,感觉不到知性——是个只会享受丈夫财富和名誉的卑鄙女人……非常早熟的绫从念小学起就开始轻视母亲,因为身为她的女儿而感到非常的羞耻,无法谅解自己的体内,流着一半那个女人的血液,她实在无法相信那是事实。
“为什么父亲会跟那个人结婚呢?”
在发生家庭教师事件前,她曾向父亲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那时并没有像绫的人呀!”
父亲这么回答道。如此一来,绫越发增强自己的信念。
父亲已经一点也不爱母亲,因为她跟父亲不相配,能跟父亲匹配的,是更漂亮、更高尚、脑筋很好的女人……(就像我一样……),小学高年级,然后中学——随着年龄的增长,绫越发的漂亮,变成才华横溢的少女。家庭教育由父亲负责,其他方面则由绫的专属女佣照科。
对绫来说,父亲以外的人都不是人,包括母亲、两位姊姊、亲戚、以尊敬和幢憬的眼光看她的学校朋友、夸奖她优秀的老师。她相信父亲也一定跟她同属一国。
父母亲的夫妻感情很冷淡,旁人眼中绫和父亲异常亲密的情况,更加速夫妻感情的冷淡。
平日的晚上和星期假日,那个女人都是以卑鄙的眼神看着在音乐室听古典99lib?
音乐的父女俩,丈夫的心被女儿攫走的可怜女人……(可是,绫,你再怎样抓住父亲的心,也无法成为他的妻子呀!)母亲冷漠的眼神,不思反省自己,只是一味没有品味的嫉妒。
(他的妻子是我呀!你是他的女儿。不管你使出任何手段,你都照法把他攫为已有,只会让自己坠入畜牲道!)
那个女人经常以露骨轻蔑的眼神注视着嬉戏的父女俩。
她大概打从心底很痛恨我这个女儿吧。
“——让她死掉好了。”
在黑暗中听到自己的声音,绫突然放松嘴唇,闭起眼睛。
(是呀!就让那种女人死掉好了。)深爱的父亲目前远在美国。当她知道父亲要去美国时,当然也希望自己能一道去。她一面在内心里描绘没有那个女人的打扰下,跟父亲一同在海外生活的情形,一面期待父亲会带她去。可是——父亲再三考虑的结果,为了不影响学业,不同意绫一起去。
“我也不会带你妈妈去。”
他向表示不服的绫这么说道。
“两年后,我回来时,你已成为非常漂亮的女人,好高兴!”
就这样,绫才来这个学园就读。
(爸爸……)明年夏天,父亲就回来,那时她要以最灿烂的笑容迎接他,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来到这个学园后,绫第一次经验被“处罚”。
转校不久,她在不知情下违反校规,头发绑着红色缎带前来学校,不但被老师叱责,也被老师用教鞭抽打手心。在上课时,茫然注视着窗外,想着父亲时也……直到那时为止,不管是在家里,或是在学校,绫从未被人叱责、处罚过。绫一直是毫无缺陷的完美女儿和学生,因此,偶尔犯一下小错也不会被处罚,尤其是在家里,纵使母亲和99lib?姊姊责备绫,父亲为了袒护绫,反过来责骂她们。
不管什么时候,父亲都会原谅她,保护她。不管什么时候——对,就连把那个家庭教师从窗子推下去时也是。
(这个学园的老师……)可是,她认为绝不能把内心的感受表现出来,因为能跟父亲匹配的女人不能有不满或反抗的举动。
结果是她再也忍耐不下去。相信在这个世上唯一能跟父亲匹配的人(也就是非常完美的女人)的自己,竟然在这个学园被发现过错,被施以处罚。因此……狩猎魔女。
她无法把压抑在心里的不满情绪向老师发泄出来,只好向不会违背自己的审美意识和伦理观的对象出气。
从守口委津子开始的狩猎魔女的游戏,如果只那么一次就能满足绫和其他少女的需求,或许这种对他人不利的“欺负”事件就能落幕。可是……“她的眼睛……”
她——也就是高取惠的眼睛。
从浓浓的睫毛下面看着绫等人。是乌黑亮丽的眼睛,明显在戏弄人的眼睛。
绫觉得母亲的眼神跟高取惠的眼神重叠在一起,是嫉妒自己跟父亲要好,加以嘲笑的那个女人的眼神。
在“裁判”——“处刑”惠时,绫在她的瞳孔看到母亲。“魔女”这句话是透过惠丢给母亲的诅咒。
接着,那晚——也就是第二次处刑的那晚也……绫深深的靠着椅背,喃喃低语着:“并没有打算杀人。”
——不,不对,我是打算杀人。
绿拿出装有灯油的瓶子时——向惠挥洒灯油,手拿.99lib. 火柴时。
(我们要审判你。)(如果要我们原谅你,只要你跪地求饶就行。)绫的确把对束缚住父亲的那个女人的憎恨和杀意,转嫁到眼前的少女……她想隐瞒真相。由于她知道以前在那个房间,在同样情况下所发生的烧死事?99lib?件以自杀结案,所以她相信只要“共犯”能三缄其口,就绝对不会被发现真相。
可是,“共犯”之一的千秋被人杀害,接着君江被杀害,今晚加乃和绿……“最后是我吗?”绫以稍高的声音向黑暗问着。“这是高取惠的复仇吗?会有这样无聊的事情吗?”
当然没有人回答。
(和泉牙子——)(是她呀!)绿是对的。一定是她知道惠的死亡真相,为了复仇……(她呀!是她干的好事!)
非得尽快把她抓起来,封住她的口不行。在她把真相告诉别人以前,不管采取什么手段——最好能激起班上同学的恐慌,伪装成事故杀害她……就在那时——绫感觉到有人,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谁?”
她把视线投向面对走廊、稍微打开的门。
“有人吗?”已找到牙子吗?是某个老师吗?
“或者是……”
就在她想第三个可能时,突然从门外冲进一条黑色的影子。
“啊!”发出大叫时,以非常快的速度跑进餐厅的那条黑影冲进绫的怀里。
“啊啊啊!”
胸部被猛一击,绫一面发出惨叫声,一面感到死亡的恐惧。
绫像发狂般伸出两手,黑影子倏然闪开,绫两手伸向半空中,黑发散乱,失去平衡的脚步,像是乱掉的舞步。绫蹒跚的跌倒在地……(不动了。)倒在地板上了。
(——死了?)(啊……真有那样……)就像从窗口掉下去的那个女家庭教师,就像身体起火燃烧的那个少女。
(不动……)心脏的跳动声。
碰、碰……这种时候竟然听得这么清楚,这种时候竟然这么响亮。
(……爸爸!)(……我不想死!)
(……不想死……)“是城崎同学吗?”
恐怖、惊愕、迷惑、怀疑、失意、悔恨、憎恶……所有的感觉坠入黑暗的死亡深渊时,绫的耳朵听到呼叫她的声音。
“是城崎同学吗?”
第七节
尽管少女的脚步声已离去,可是,牙子还是认为躲在桌子底下,不要出来比.99lib.较好。
(还是待在这里好了。)
虽然不热,可是,额头直冒汗,她犹豫该不该用手去擦?因为她害怕会把少女们招引过来。
(警察还没有来?)(那么,阿姨果然是……)睁开眼睛——眼睛所见仍是一片黑暗——差点忍不仕发出叫声。牙子用力咬着干涩的嘴唇,紧紧的闭起眼睛。
不知道经过多久的时间?是几十分钟?或只有几秒钟?
妤像有人在恢复宁静的餐厅里走动。
“——哦?”牙子张开眼睛。
“是谁?”
少女们应该都已出去,那么,到底是谁呢?会是那个黑色凶手吗?
“——让她死掉好了。”
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声音很清脆……(会是城崎同学吗?)
短暂的沉默后。
“为什么……”
说话声比刚才藏书网稍微大一点。
(果然是城崎同学的声音……)她何以会在这里呢?刚才命令其他人出去寻找牙子后,一直留在这里吗?
“她的眼睛……”她好像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并没有打算杀人。”隔了一段时间后,又这么说道。
“最后是我吗?”
绫以稍高的声音向黑暗询问着。
“高取惠的复仇吗?会有这样无聊的事情吗?——是她呀!是她干的好事!”
(下是我!)牙子差点这么说出来。
(你弄错了,杀害你们的凶手是别人——是那个黑影子……)
牙子很想出来向绫这么说道。如果只有她,或许会冷静听她的话也说不定。
不,可是——判断绫会冷静是错误的。在黑暗中,她的讲话声虽然比不上其他少女激昂,可是,“委员会”成员有四个被杀害的今天,她应该比谁更清楚自己也是被狙击的对象,下次被狙击的就是她自己。
这种情况下,她怎会冷静下来呢?她一定是一面等待那些去追赶牙子的少女回来报告,一面拚命跟恐惧抗战,一面害怕杀害惠的自己被毫不留情的“审判”,一面决定在发狂前,把牙子塑造成凶手……尽管如此,牙子还是认为非得尽快告诉她真正的犯人不可。
(这种时候不行。)牙子把她的想法拚命的传送到看不到的绫的内心里。
(危险……凶手不是我,是其他的人呀!拜托,赶快叫警察!)突然——“谁?是谁?”
绫的声音响起,牙子以为被她发现,吓得全身僵硬。
“啊!”更大的声音震动着黑暗。接着——听到在地毯上跑步的脚步声,接着,凄厉的惨叫声震动着房间。
“哇哇哇!……”
惨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接着,听到几个人的呼吸声、脚步声,不久,碰的一声,是重的东西向地板倒下去的声音……(是城崎同学吗?)“城崎同学?”
牙子忍不住这么问着,没有听到回答声,只听到低沉,像要断气的呻吟声……“城崎同学?”
牙子这么一呼叫,立刻从桌子底下冲出来。
走廊的灯光从两边打开的门照射进来,门的正面窗边散乱着白色宽罩衫——头向走廊俯卧在地板上的城崎的身体。
看不到凶手的.99lib.影子,会是已逃走了呢?或足躲在黑暗房间的某个地方?
牙子就像用滚的般,向绫跑过去。
长长的黑发散乱在鲜红色的地毯上,瘦弱身体就像坏掉的机器人般不停的痉挛着,从胸部流出来,沾在地毯上的血——颜色变成黑色。
不久,停止痉挛。死亡瞬间的恐惧被冻结住,脸向旁边转过去。
因惊吓而睁大的白眼球,靠近鼻梁的深皱纹,可以看到舌头的半开嘴巴……出现在微暗中的死相,很丑陋的扭曲着,让人怀疑这真的是绫本人吗?
(到底你是什么呢?)
那时对自称是“魔女”的惠抱着这个谜,现在她也对绫产生同样的谜。可是,最大的谜竟是在这群美少女中吗?城崎绫才是真正的“魔女”吗?
(到底你是……)蹲下去,正要向绫的肩膀伸出手时,牙子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昏眩,用一只手扶着地板,猛摇着头。
她注意到脑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响着。
……圣诞快乐……(哦?那是什么?)……圣诞……快乐…………感觉好……根据这个……是从没有打开的电视机传出来的歌声。
……星光……灿烂…………拯救的……巫女……(那个梦……)……母亲……“住手!”女子的惨叫声。
“住手!住手!”
“啊!这是……”
是那里,年幼时被带去的别墅房间,然后——倒在白色地毯上的男人尸体(是父亲!)……手持染血的菜刀,背靠着墙壁站立的女人,从厨房山来,被这种情形吓得哭叫起来的少女(啊!是姊姊)……那个女人疯狂的眼睛注视着姊姊,用沾满血迹的刀子刺向跑进客厅要抱住父亲尸体的姊姊。
“妈妈!救命呀!”
姊姊回头向那个女人发出惨叫声。
“妈妈!”姊姊小小的身体倒下来,重叠在沾满血的父亲背上。
“妈妈……”因记忆突然苏醒过来,牙子忍不住这么大叫。
之后是那个女人的疯狂眼睛,转向呆然注视着从父亲和姊姊身体流出血的幼小牙子,那是她熟悉的脸,可是,她不敢相信,心想是恐怖的怪物附着在她的身上。
牙子一面哭泣着,一面躲进沙发下面。
疯狂的女人对沙发又敲又摇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低沉的笑声离去,蹲在倒在地板上的两具尸体旁边,很恶心的开始啜泣……“妈妈。”
牙子再度这么呼叫着。
是的,那时牙子全盘看到。十二年前的圣诞夜,杀害父亲相姊姊的凶手,正是母亲——宗像加代。
第八节
过去和现在——牙子一面在两种时间之间振动,一面慢慢的摇着头。
横躺在眼前的绫的尸体跟浑身是血的姊姊与父亲重叠在一起,在心里的是母亲发疯的眼神、笑声、呜咽。红色的血变成巨大的黑暗,开始侵蚀朦胧的视线……逃进去的沙发底下仅有一点空间。混乱和恐怖随着时间慢慢的过上,虽然因为寒冷和害怕,全身直发抖,可是,最后还是睡着了。(肚子好饿呀!)(不可以到外面!)疯狂女人的脚步声,响起的电话铃声。(是谁?)(妈妈)(可怕的怪物……)(父亲)已经不会动,(姊姊)已经死了,(死了)(死)(死)死……黑暗的拜访……(V大河原先生吗?)警察来到时的声音,以及瞬间恢复的意识她都记得,可是,以后记忆依然是一片空白,沉在红色的深渊里……“和泉小姐?”
声音(啊!好怀念……)“和泉小姐!”
(啊……)横躺在眼前的尸体——(这里)(目前)城崎绫的尸体。
接着,牙子清醒过来。回头一看,看到他冲进餐厅。
“高取先生……”
“不要紧吗?”俊记一面问,一面跑过来。“刚才的叫声到底是……啊!”
俊记的视线冻结在倒在牙子旁边的少女身上。
“那个人?”
“——城崎同学。”
“城崎绫?”
“——是的。”
“真的已经死了吗?”
牙子蹲在地板上点着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俊记牵着牙子的手。
“凶手还在这里吗?”
“——多半是。”
“来,站起来。”
“啊!高取先生。”
就像决堤般,眼泪夺眶而出。牙子一面浑身颤抖着,一面紧紧握住俊记温暖的手。
“我被大家追赶,躲在这里的桌子底下,可是,她……”
“不要紧,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俊记用力抱住哭哭啼啼的牙子的身体。
“不要紧,因为警察已经来了。”
“高取先生,我——我已经想起来了……”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就像要让牙子的颤抖镇定下来般,俊记两手放在站起来的牙子的纤细肩膀上。
“宗像校长身受重伤。”
“阿姨受伤?”
“是的。她好像——”
就在那时,牙子的视线好像被什么吸引住。
俊记好像要遮住绫的尸体般站着,在他的斜后面——挂在窗子上的窗帘……“你的阿姨好像在庇护犯人……”
牙子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扇窗帘,慢慢……微妙,但有点不自然的动。
牙子屏息静气的注视着窗帘的下面,透过黑暗,可以看到窗帘下面的两只脚。
“怎么啦?”
俊记注意到牙子的不寻常举动。
嘘。牙子一面示意俊记不要出声,一面慢慢的注视苦窗帘下面,俊记也随着她的视线往那窗帘下面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吓得全身僵硬藏书网,立刻放开牙子的肩膀。
“你向后退。”俊记小声向牙子这么说道。
“出来!”接着,以锐利的声音说道:“躲在那里的家伙给我出来!”
窗帘一动也没有动,露在外面的两只脚又……俊记两手握拳,向那扇窗帘迈进一步。
“再逃也没有用,给我出来。”
接着,又向前迈进一步,又一步……突然啪的一声,鲜红色的窗帘被割破,锐利的刀子向接近的俊记的脸刺过去。
俊记大吃一惊,连忙闪避,破掉的窗帘掉下来,打中俊记的头,由于冲力过大,俊记的高挑身体脸朝上倒下去。
牙子两手按着冰冷的脸颊,茫然站立着。
凶手现身了。
深深戴着黑色的雨帽,一面上下耸动着大肩膀,一面注视着想挣脱窗帘的俊记,拿在右手上的刀子,在从窗子透进来的路灯照射下,闪闪发光。
(他会被杀害!)“住手!”
牙子一面大叫,一面向凶手冲过去。
(不要杀害这个人!)牙子紧紧的抓住向俊记挥过去的手,很意外的是,凶手的手很细。手虽细,力气倒满大的,想甩掉牙子。牙子死命的抓住凶手的手,用力用头去撞凶手的咽喉。
两人的脚绊在一起,向旁边倒下去,凶手趁势挣脱牙子的手。
划向黑暗,被胡乱挥舞的刀子,夺去五个少女生命的那把凶刀,划伤牙子的左臂,激烈的疼痛直冲脑门。
凶手趁着牙子害怕之际,立刻站起来,牙子拚命的抱住对方的脚。
“住手!”
凶手一脚踢开大叫的牙子,是疯狂的力气,因为被踢中心窝,当场往地板倒下去。
胃液往喉咙倒流,凶手的脚又向因痛苦而向滚在地板上的牙子踢过去。
“住手!”
俊记终于挣脱窗帘的缠绕,很快的站起来。
“不要杀她!”
俊记大喝一声,摆好架式,凶手再度面对着他。
(高取先生……)牙子一面忍着疼痛,一面拚命的撑住两手,抬起头来。
俊记和凶手扭在一起,在地板上滚来滚去。虽然俊记的身体很强壮,可是,在对方疯狂挥舞刀子下,不久被按在地上。
压在俊记身上的凶手,朝着俊记的喉咙刺下去,俊记头一闪,刀子刺中地毯。
(他——他……)牙子虽然很努力的想站起来,可是,可能刚才被踢中心窝,使她无法使力,只能很焦急.99lib.的趴在地板上颤抖着。
凶手又扬起刀子,俊记抓住对方的手。
“高取先生!”
牙子终于站起来,忘却疼痛和恐怖,朝着凶手的黑色背部猛扑过去,凶手拿在手上的刀子也随着掉下去。
牙子立刻朝着掉在地毯上的那把刀子跑过去,捡起那把刀子后,朝着失去凶刀,瞬间感到狼狈的凶手的左肩膀划下去。
“唔……”刀子切开肩膀上的肉,并.99lib.
且深达骨头。
凶手按着伤口倒下去,牙子两手握着滴着血丝的刀子向凶手逼近。
“不要,不可以,和泉小姐。”听到俊记的声音。
“呃……”
牙子注视着仰起上半身的俊记。就在那一瞬间,凶手向空中跃起。
“哎呀!”
在强烈的冲撞下,?于的身体向窗子飞过去,发出凄厉的声音,玻璃破掉,粗大的窗框结实的打在她的头上。
从凶手的肩膀流出来的血滴在她的脸上。
“哇……”
两手沾到黏黏的血,血从额头流进眼睛里,也从嘴唇流进嘴里面。
“啊……啊啊……”
(血……红色的血……这样……啊啊……)意识变得朦胧起来。
“住手!”
就在那时,从对面走廊的门传来尖锐的吆喝声,背靠着窗子的牙子,从地板上爬起来的俊记,以及向牙子丢掉的刀子跑过去的凶手,全都朝那个方向望过去。
“住手!”又是一声吆喝。
站在那个地方的是宗像千代。她垂下来的左子滴着血,另一只手握着……“牙子小姐,高取先生,请不要动。”
千代以严厉的声音命令后,猛然向再度拿起刀子的凶手冲过去。
“啊!”
(阿姨!)
“宗像校长!”
凶手瞬间好像有点害怕,但又立刻扬起刀子。千代低着身,向对方的怀里冲过去。
“唔……”从雨帽下发出呻吟声,刀子即将向千代刺下去的那一瞬间,千代亮出来的刀子已刺进凶手的肚子。
俊记摸索着按下电灯的开关。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枝状灯架亮了,灯光驱走黑暗。
“阿姨……”
牙子目瞪口呆的向千代步履蹒跚的走过去,浑身是血站立着的千代,以悲伤和绝望的眼神,注视着牙子和倒在脚下的凶手。
凶手被沾有99lib?血迹的黑色塑胶雨衣包住身体。
“唔……唔唔唔……”
呻吟声和抖动渐渐的平息下来,不久,也就无法动惮,俊记翻动凶手的身体,让脸朝上。
“对不起。”千代说道。“我不得不这么做,请原谅。”
罩住头的黑色雨帽滑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凶手的脸出现了!牙子忍下住用手按住嘴巴。
“啊!”俊记发出低沉的声音。
“怎会这样?”凶手是圣真宿舍第三栋的管理员山村丰子。
第九节
刀子随着溅出来的血,从手上滑落下去。
她两手按着肚子,脚失去力量,整个身体向前倒下去,插在肚子上的菜刀.99lib.
更加的向身体里面刺进去。
鲜血不断的流出来。
疼痛。从肩膀到腹部……眼睛非常模糊,遮住意识的疯狂浪潮也慢慢的退去。
(我做了什么?)她很切实的这么自问着。
(我何以……)最初的奇妙感觉是在看到和泉牙子时产生。新住进宿舍的少女那双含有不可思议阴影的褐色大瞳孔,让她莫名的忐忑不安。
(到底那是什么呢?)可是,那是前兆。
在她体内的“疯狂”因子开始复苏……(——对啦,是那个晚上。)半夜被奇怪声音吵醒过来后,发现位于边端的那间特别室的门被打开来,于是她就屏息静气进入那个房间。
浴室的门半开着,从里面传出异样的耳语声……有几个少女围着一个少女,异口同声的叱骂着。
那时,由于灯光和角度,所以看不到少女的脸。不知道她们在进行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暂时的僵立在那里。不久,发生恐怖的事情,被包围住的少女突然全身起火燃烧。
虽然她想冲进去,可是,两只脚不听使唤。她因这种突发事件受到惊吓,特别是亲眼目睹的情景唤醒长眠在她心底的人,也感觉到身体好像被那个人束缚住。
被火焰吞噬的少女气绝身亡后,剩下来的少女开始商定不得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她不敢置信的一面偷听着,一面静静的躲在特别室的沙发后面。
不久以后,少女离开房间。就在那时,她很清楚的看到那五个学生的脸。
全都是知道姓名的二年级学生,是城崎绫、关绿、桑原加乃、中里君江和堀江千秋。
之后,她敲校长室的门。
通知宗像校长发生惨案时,或许她的心已开始发狂也说不定。虽然她说特别室发生不得了的事情,可是,并没有把她所看到的事情据实说出来,接受警察质问时也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人命令她不得把那晚所看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一直到踏入死亡深渊的今天,她还是个知道,那个人何时栖息在她的内心里呢?——或许是很久以前就已存在也说不定。
不久,她的心渐渐被疯狂的那个人的意志所支配。
她知道疯狂的那个人在寻求什么,是在发现堀江千秋尸体的那天早上,她在自己的房间醒过来的时候。在房间的洗脸台看到沾有血迹的塑胶雨衣和刀子,她才想起前一晚所作的梦(在庭园杀害少女……)。
可是,那不是梦(我藏书网杀了人)。
她曾想过去自首,可是,断然否定那种想法的声音经常在耳边耳语。
(那五个学生有罪,我必须审判她们的罪,她们唯一的赎罪方法,就是用自己的红色鲜血……)内心的疯狂者要她到处寻找红色的血,她实在无法违逆那种耳语。
隔天夜晚,她看到在雨中走路的少女,(和泉牙子?)那多半是错觉吧?或者是……之后,她上床睡觉,结果再度在梦中执行审判。第二个受害者是那晚被关在禁闭室的中里君江。
接着,是今晚——这一个礼拜,由于宿舍内外戒备森严,使得内心的疯狂者无法行动,可是,今天傍晚,其中之一的桑原加乃前来打招呼,说明天早上要离开这栋宿舍。
(不能让你逃掉。)疯狂者这么耳语着。
(今晚非得杀掉桑原加乃不可。)在走廊遇见出院回来的那个女孩——和99lib?泉牙子。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的心这次是在清醒的状况下,被卷进巨大的红色漩涡里面。
穿着雨衣,拿着刀子,潜进304号房杀害桑原加乃,接着,杀害回房间的关绿,随后来拜访的是和泉牙子。
为了躲避牙子,她往走廊逃走,因为一旦被知道她是谁,那就不妙了。
不能逃回自己的房间,体内的疯狂者叫她逃向二楼,逃进校长室。
宗像校长一看到她,好像已全盘了解,不但把前来敲门的牙子赶回去,也没有报警的迹象,只是叫她坐在椅子上,让心情镇定下来。
(怎会这样呢?)她——山村丰子的意识徒然询问着。
(为什么校长要庇护我这个凶手呢?)对丰子而言,这是不可能了解,能知道原因的是,栖息在她心里面的另一意识——疯狂嗜血中的记忆。
她疯狂的刺伤庇护自己的校长,然后再度逃到走廊,是为了杀害最后一个罪人城崎绫。
(到底我——)急速远去的意识听到向自己说话的宗像千代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请原谅。”
(——啊!)在即将断气的那一瞬间,意识一片混沌的她这么喃喃着。
(是的,姊姊……)
第十节
左手臂受重伤住院的宗像千代,因大量出血和惊吓,一时生命垂危,不过,幸好挽回生命。
“罪过最大的,或许是我和父亲——以及死去的母亲也说不定。”
事件过后,她向去病房探望的牙子和俊记这么说道。
“牙子小姐,虽然我认为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是很残酷的事,可是,向你隐瞒事实真相,一定也让你感到很痛苦……加代——也就是你的99lib.母亲,从小时候就有点古怪,她在小时候,不大爱说话,经常一个人在房间内和庭院角落里茫然沉思着,可是,却很羡慕我这个大她两岁的姊姊。”
千代的视线投向空中,眼中充满深沉的悲伤和慈爱。
“父亲伦太郎是很严肃的人,不只是加代,我也是从小就对他怀着恐惧的心理。母亲也很严格,我们姊妹只要犯一点小错,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加代经常问我各种问题,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在我念小学二年级时,她问我‘死刑’是什么?那时我不加思索的回答说,如果做坏事后被杀害,那就是死刑喔。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已在那个孩子与众不同的心里扭曲变形。
“加代开始上学时,我养的猫咬死她钟爱的小鸟,之后我在庭园找到被残酷杀害的猫尸体,这多半是她给杀死小鸟的猫处‘死刑’。我这么想。”
“死刑……”
牙子一面这么喃喃自语,一面轻轻的点着头。
“那个事件后,她还攻击我,因为我违背约定,她一定是认为说谎有罪,才会攻击我。那时也是这只右手被她刺伤。盛怒的父母亲把加代关起来。虽然在那之前她的举止行为一再被发现不正常,可是,在攻击事件后,大家才确信她不正常。不过,升上中学时,她那种异常性逐渐消失。不久,她的月经开始来临,她看起来好像已完全恢复正常。
“后来我在大学修心理学。那时我曾这么想过……月经会不会具有平息潜藏在她内心的疯狂的效果呢?……换句话说,她的疯狂是为了寻找血的颜色,让那种行动正当化的手段,就是利用‘审判有罪的人’的使命感,因此,每月生理期,一看到从自己的身体流出来的血,寻找血的异常需求,会不会因此而中和和抑住呢?我这么想。
“其证据是她念高中二年级,犯下那个恐怖的罪时——是的,三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个事件,也是她干的——恐怕是因为学校和宿舍的严肃生活和不习惯的人际关系所衍生出来的。据说在几个月以前,她的月经已停止了。那时,班上有一个名叫岩仓美津子的学生,加代多半发现那个学生的行动中有无法原谅的‘罪’,于是才审判她。
“在父亲的关照下,那个事件以自杀结案,加代也被偷偷的从宿舍带同宗像家。父亲拜托认识的精神科医生诊察加代。不久,加代的月经恢复正常,精神也就镇定下来。
“之后的几年,加代说是在学习当新娘子,其实是被关在家里。那一段期间,她的样子非常正常。在取得应该不会再发作的诊断后,瞒着加代曾发疯的事情,跟大河原家谈妥婚事。
“不久,知道她怀孕时,我们都非常的担心,最让我害怕的是,从怀孕到生产的漫长期间,月经是停止的……幸好是杞人忧天,隔了二年又生下第二个孩子——也就是你牙子。那年加代二十五岁,好像有点难产,幸好平安无事的把小孩生下来。那时候,父母亲因加代已恢复上常而感到放心,也很高兴孙子的诞生,可是——就在我们忘记加代时,发生了事件。”
千代停止讲话,注视着牙子的脸。
“十二年前的那个事件——你已经知道了吧?在发生那个事件前一年,加代一再告诉我生理期不顺。怀孕、生产时,生理朗停止是正常的,99lib.
她的心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可是,之后生理期的不顺让她深感不安,疯狂的意识再度唤起。
“那个事件后,我们把完全疯掉的加代送进跟宗像家有关的医院。由于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警察也无法断定是加代干的,虽然我们知道事件的真相,可是,是什么原因让那个孩子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痛下杀手,依然是个谜。好歹我们——不,应该说父母亲为了保护宗像家的名誉,有必要把加代藏起来,尽可能不要被别人看到,不让宗像家有精神异常者的事实外泄,比什么都重要。
“劫后余生的牙子小姐被送去和泉家当养女,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虽然是很残酷的,可是,母亲却坚持主张杀藏书网人犯的女儿所生的孩子不能留在宗像家。住院的加代在事件后的一、二年还是很粗暴,被视为重度的精神分裂病人,监禁在个人病房。不过,在持续治疗下,病情渐渐好转,住院的第三年,不顺的生理期恢复正常,她的精神又开始安定下来。
“可是——那个时候,她的心理产生很大的变化。我想恐怕是她心中正常的部分希望可怕的过去可以完全消除,也就是说,恢复平静的加代,完全失文过去的记忆。
“那时已担任‘圣真’校长的我,跟父母商量后,拜托医院院长,让宗像加代这个人从这个世上消失掉——也就是说:给与失去记忆的加代第二个人生。
“对宗像家来说,让加代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可是,也强烈反对把失去记忆的加代再度接回宗像家,最坚决反对的,依然是母亲。自己亲生的孩子是疯子,她实在无法承认这个事实,所以死不认为加代是她的孩子。”
“残酷……”
“是很残酷的事情。可是,这也是为了她好。我也想:与其让她活在恐怖的过去中,倒不如给她完全不同的记忆来得幸福。
“在医生的协助下,给她山村丰子这个架空人物的姓名和过去。之后,宗像加代死在医院,我们叫医生开加代的死亡诊断书,把她的牌位放在寺里,实际上,她带着山村丰子的记忆,出院了……”让出院后的加代——不,是丰子当宿舍的管理员,父母亲当然是强烈反对,父母亲所持的理由是埋葬在内心深处的加代的记忆,不知哪时候会苏醒过来。的确是有那种危险也说不定。我也这么想。
“可是,要我不管她,我实在做不来。结果是在我保证随时监视下,父母亲才勉强同意我的要求,让她进入宿舍当管理员。这是六年前的事情。
“六年间,看不出丰子有危险的徵兆,我一再跟她见面聊天,确定她是丰子,祈祷她一直是丰子。可是,我还是很担心,特别是她已进入更年期,月经已停止……”
千代突然闭起眼睛。
“我——”眼泪从满是皱纹的眼睑流出。
“她实在很可怜。我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姊妹,如果她的心不向歪的方向成长,如果那个孩子不是宗像家的女儿……把她一直摆在身边照顾,是身为姊姊我的责任。我是这么想。
“一年前,最讨厌她的母亲去世,我跟父亲商量后,决定把你接回来。为了不让宗像的血源断绝——这是最大的理由。不过,牙子小姐,希望你能相信,我和父亲是想把你带回去,把你当成宗像家的人抚养,也尽力隐瞒你被宗像家放逐,和你母亲过去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让你住进宿舍有很大的危险。因为或许会让你从丰子身上想起忘记的母亲的倩影,丰子看到你,或许会恢复加代的记忆。不过,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十二年前,在这十二年间,你已长得亭亭玉立,不用担心丰子会注意你。我是这么判断的。
“结果,我把你和你的母亲安排在我的身边——希望自己和父母亲所犯下的‘罪’能得到谅解,没想到却招来这样悲惨的结果……”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