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深渊这个世界》 第一个殉道者 我是荀道,2020年8月5日凌晨2:15分,我死在了家里。 临死的时候,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瞪大眼睛,我的脑子里不自觉的出现我这一生的画面,从第一次牵着父母的手走路,到跨入大学的校门,遇见女友……最后的记忆是昨晚睡觉之前对我养的猫的一顿毒打。起因是我在撸猫时,猫咬了我一口,看着手上的红牙印,我抓起拖鞋对猫的大腿是一顿抽。 然后我就快死了,此刻快成为尸体的我躺在床上,我的颈部在往外一股一股的涌血,我用手堵住我脖子处狰狞的伤口,但是鲜血还是不断从缝隙里涌出来,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我的血液正在一点点离开我的身体……但是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我一生的画面不断在我脑中浮现,甚至出现了许多在以前我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捂住脖子的手开始慢慢的放松,我逐渐慢慢的沉浸在走马灯的时间里。 2008年大雪,那个冬天我8岁。 空中还飘着淅淅沥沥的雪花,地面已经是一层厚厚的雪,雪的下面的一层凹凸不平的冰,冰下面是黄棕色的泥土,零下几度的高鱼市在历史上是很少见的,老人们都说是因为高鱼发怒了,高鱼是高鱼市名字的由来,也是流传在市里的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有一个大湖,大湖永远都是平平静静,无论是大旱还是洪涝,大湖总是差不都的水位,为此这里的人的生活过得还算惬意。 那时赋税很低,也没有广泛征集徭役。这里的男人们种地,女人们纺纱,每家每户都差不多的生活,大家也是乐在其中。 一直到这里有个年轻人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带了个女人回来,女人说着当地人听不懂的语言,穿着与当地人完全不同的衣服。但是当地的人并没有排斥她,相反邻里老少都在帮助女人融入大家的生活,女人也在努力的学习语言和纺纱。 日子好像还是如从前一样,但是却有一些东西慢慢变化了。 一日,年轻人在地里劳作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奇怪的是第二天年轻人又完好的下地干活了。周围的人问年轻人是用了什么良医妙方,年轻人只是笑而不答,于是几个男人相互配合“意外”弄折了年轻人的手臂,第二天年轻人依旧完好的来干活了。 没过几天,男人不小心跌落斜坡,就要死了。 夜晚,几个男人女人悄悄来到年轻人和外来女人的屋前,之间昏暗的烛光下,女人化身出鱼尾,在为年轻人疗伤…… 第二天,年轻人又去了地里干活,仿佛一切如常。 于是半个月后,年轻人意外跌落湖中,死了。年轻人的尸首也沉入了湖底,死不见尸。 当地的女人们跑去告诉外来女人这个消息时,她正在往家里的大水缸里倒水。得知消息的外来女人很是平静,她只是用有些别扭的口音说了句:我知道了。 后来的生活依旧平淡,只是半夜的湖边多了个唱歌的女人,是那个外来女人,那时一种当地人从未听过的语言,咿咿呀呀,就像小姑娘在诉苦……半夜的歌没有唱几天,当地就传出流言—外来女人在准备复活年轻人。 一时间,年轻女人变成了妖怪,人们说要为外来女人驱邪,于是把她关了起来。女人们白天让她帮忙恢复些小伤小巴,男人们晚上去保护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来女人好似完全没有感情,她不会哭,不会笑,她每天就不断地往那口大水缸里倒水。 某一天,外来女人不见了,没有人再去那个小屋,直到很多天后,屋里飘出来一些让人作呕的气味,人们打开水缸的盖子,里面是外来女人蜷缩成一团的尸体。 故事说到这里,好像和“高鱼”两字完全没有关系。 说到高鱼,“高鱼”是当地人的叫法,它本是湖里的一只精怪,当地人的说法是高鱼保得这个湖无旱无涝,但是高鱼又与一般的河神有很大区别,它从不要求献祭,它只是静静的待在湖里。偶尔有晚归的人看到一条站起来的大鱼在湖边仰望月亮,大鱼很高很高,它仰起的头比湖边的樟树还要高一截,月光下它的鳞片闪着金属的光泽--唤之高鱼。 与这里的人平淡的生活一样,高鱼也是日复一日过着没有波澜的生活,直到外来女人的到来,高鱼多好奇这个认真学着这里拗口的方言的女人,每次女人经过湖边,高鱼总会悄悄的观察着,这个不太一样的女人。 高鱼和外来女人有第一次正面的交集是女人丈夫—年轻人死的那天。 那天天气如往常一样,不太阴暗也没有什么阳光。 得知丈夫死讯的女人很是平静,都说人绝望到一定程度剩下的只有平常了,这个外来女人就是如此,丈夫频繁的意外受伤到这次意外死亡,这个结局她似乎早就应该猜到,然而她还是选择相信人们最后的一点点善良并没有离开这个出入相友的地方。 那晚的湖也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高鱼潜在湖面以下,看着女人逐渐走近的身影。月光下,女人穿着那身来时的裙子,长长的披巾围在肩部,鱼尾似的裙摆用金线绣着山川的轮廓,她一步一步走到湖边,没有犹豫,扑通一声,湖面溅起高高的水花。 水下,高鱼慢慢游近女人,女人看见高鱼只是浅浅的摇了摇头。 高鱼变成外来女人的模样走近那间年轻人和女人的屋子的时候是想体验一下平淡友好的生活的,但是这里人阳光下的黑暗让高鱼有些措手不及。 故事的最后,高鱼消失了,那个假的外来女人也不见了,就连那片美丽的湖也一点一点干涸……直至消失。 付像相 大湖消失后,当地人多么怀念有大湖的生活啊,这份怀念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一种神化,人们在高地建起“高鱼庙”祈求风调雨顺,人们相信着,只要在阳光下祈祷膜拜,高鱼就还在,那个湖也还在,生活也会像以前一样平淡祥和。 我的生活在这场大雪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起因是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女孩是我家楼上搬来的邻居,没有多出挑的外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得有些平庸的女孩。 第一次和女孩说话是因为她坐在了一楼的楼梯间,我侧身过去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裙边,然后我了解到她家里人不让她去念书,她每天会在楼梯间坐一会,不为了等待谁,只是因为楼梯间安静并且离家近。 再后来,母亲和我说那个女孩有精神问题,让我不要去“招惹”她。但是我还是会每天和女孩聊几句,女孩看起来很安静但是只要打开话匣子她就会滔滔不绝的说一些事情,有些是她的经历,有些是她的想象。与女孩接触多了,我也发现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她似乎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需要我远离她的精神疾病;相反,我有时也会想象着她脑中的世界,那个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每个人都在做梦的世界。 2008年2月20日,元宵节的前一天,我与女孩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楼顶,楼顶一般是不开的,但是那天却是开的,仿佛特意为我和女孩营造一个告别的场景。 那晚的星星高高的挂在天上,带有一点点缺口的月亮发着幽幽的光,冷冷的打在楼顶的水泥地上,我跟着女孩一路走到楼顶的时候就已经从那几天她家频繁搬东西的场景大概猜到了,她准备告别。 月光照着女孩的眼睛,映得女孩的眼底仿佛闪着光,她看着我轻启双唇:“荀道,你看这个城市。” 我走近护栏,楼下是几条错落的街灯和川流的车灯,附近和远处的楼房的窗口也点着或黄或白的灯。 她见我不明其意,接着说到:“这是这个世界,是我们存在的世界,是我们可以感知的世界,于是我们叫这里世界。” 我已经习惯她说一些拗口难懂的话了,其实她不过十一二岁,仅仅比我大三四岁而已,但是那时几乎只能懂得她每句话里拆开后每个汉字的意义,然而我并不关心懂不懂,她好像也不关心,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在一边只需要偶尔看看她点一下头就好。 “我要走了,他们说我有精神病。” 我心里一惊,原来她一直很清楚! “荀道,你还小,这样吧,帮姐姐一个忙如何?” 那时我第一次听她叫自己姐姐,我对她有很多称呼:喂,嗨,你……许是小时候那一点点腼腆和对她的放肆,我从没有叫过她姐姐。 “什么事情呀?” “等你有机会后,帮我把这个给一个人,地址我放在袋子里了。” 我抬头看着女孩明亮的双眼,很干脆的同意了“好!”但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什么时候是有机会?地址不会改变吗?这里面是什么?你有些什么秘密呀?这个地址是真实存在的吗? 但是我没有机会问这些问题了,她母亲上来找到了她,她母亲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我似乎没有看见她说过话,她推开楼顶的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拉着女孩的手走了,临近门时她母亲反头看了我一眼,我好像看到她母亲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我打开那个塑料袋,是一块小小的残缺的象牙,小时候的我还不知道那时象牙,我只当那时一块白白的石头。象牙是方方正正的黄白色,上面有一些很随意的划痕,只是四个角中的一个角缺失了,塑料袋的最下面有一张用铅笔写的纸条,写的是一个地址,一个很遥远的地址。纸条上的字迹清秀,笔锋得当,完全不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写出来的,兴许是别人给女孩的吧,小时候的我这样想着。当时的我似乎并没有把这个袋子太放在心上,只是想着等长大了再去这个遥远的地址,但是却没有想到,我的人生因为这个地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者说我的存在本来就与这个地址,这个背后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女孩走了,她全家彻底从高鱼市搬走了,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直到看着女孩家门口散落的一些废品,我才恍惚间意识到我对女孩一无所知,她就好像突然在我人生的一些时间点突然插进来的入侵者。 我对女孩的好奇居然在女孩离开后突然一下子被点燃起来,我不断的询问与女孩有关系的各种邻居,终于在女孩搬走一个月后得到了一封寄到女孩家的信件。 黄色的信封,拿在手上轻飘飘的,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放,寄信人:米泉县宁可水库周鑫,收信人:高鱼市阳光小区6栋203付像相。 付像相,这不是女孩父母的名字,当时我直接认定了这就是女孩的名字,那个眼睛里可以闪光的女孩的名字。寄信人的地址 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女孩给我的地址,是一个地方,好奇的我打开了信件。 一张泛黄的条纹纸,上面用浅蓝色的钢笔写了一个数字2254当时的我不明觉厉。只是把条纹纸重新放进信封,封好,期待有机会再还给女孩,付像相。 死后 2020年8月8日 两名民警在荀道房东的带领下,打开了荀道出租屋的房门。 才刚刚出电梯门,两名民警的眉头就拧了起来,是一股腐肉的臭味,多年的经验告诉这两名民警,这大概不只是个事件而是个案件了。 李初赶到现场的时候楼梯处挤了不少人,人类有时候就像苍蝇,喜欢一堆一堆在一起嗅热闹,李初并不打算驱散这些窃窃私语的人,相反,他站在一边听了好一会。 “哟,我就说这几天天啥子怪味!开始就一点点,后来真受不了咯!” “哎,怎么就死人了?不会是谋杀吧!” “谋杀?!莫吓我们哦!” “就是谋杀嘛!之前还有人来找这个小伙子呢!大半夜的敲了好久的门哦!”住在荀道旁边的邻居说。 听到此话李初有了兴趣,“有人半夜找他?” 邻居大妈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人道:“大半夜的,敲了好久的门,我开门问找他什么事这么晚,那人也不说,奇奇怪怪的,还带个那个鸭舌帽哦!谁大半夜戴个鸭舌帽哦!” “同志,你是警察吧”邻居大妈突然话锋一转,看着李初。 李初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大妈接下来还有话要说。 “同志,我跟你说,这个小伙子呀,就是他”邻居大妈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的食指朝荀道房门的方向指了一下“他可不一般哦!他不是一般人……” 邻居大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荀道作为一个网络悬疑小说作家的身份让荀道带着一股子神秘。但是看着大妈那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李初感觉到荀道必然还有什么很不一般,却又不好在大众面前公开讨论的地方。 招呼了两个警察带邻居大妈和几个与荀道有交集的邻居下去录笔录后,李初才第一次进入案发现场。 散乱一地的猫粮,桌子上,柜子上的物品有些倒着,有些在地上。 和李初一起进来的宋茂根看到如此杂乱的房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打斗吗?” 李初看向最初守在现场的两位警察“猫呢?” 其中一名较为年轻警察挠挠头,手上是几处挠痕“那猫我们一进来就冲出来各种抓挠……已经被拎起来带走了……带走的时候它还委屈屈的样子……” 李初没有理会年轻警察接下来对那只猫的各种控诉,只是交待了一句:“记得收集猫的粪便等排泄物拿去检验科”随即李初看了一眼宋茂根说到:“这里的大件东西都是摆放整齐的,比如衣柜,鞋柜,都没有移动位置,房间只有这么大,打斗的话很难不磕碰到这些东西,相反这里之所以乱是因为小东西乱七八糟,那就应该是他家的猫比较焦躁了……” 宋茂根是跟在李初身边锻炼的新刑警,李初会尽量传授他一些所谓的经验。 在现场看了一圈之后,李初对这起案件有一个初步的感受就是诡异,现场太不正常了…… 死者所处的房间位于这栋大楼的19层,门窗都上了锁,并且现场无打斗痕迹,死者躺在床上被直接割断了劲动脉,一把带着血的水果刀放在死者右手旁边,鲜血浸湿大半个床,诡异的是鲜血只有床上和床头板上有,并且床头板上的血迹也只是溅落的一点点。按理来说,劲动脉被突然割断,鲜血应该溅得天花板都是,并且死者在被割断劲动脉后,第一反应应该是捂住伤口并且挣扎,在这种极度慌张得情况下,为何地板上一点血迹都没有?在用发光氨测试后,现场并没有“被清理的痕迹”。 一个密室,现场无其他人的痕迹,并且血液喷射的痕迹显示并无阻拦,可以判断死者在割断颈动脉时身旁并无其他人……种种初步的结论告诉李初,这是自杀……但是诡异的死亡方式又让人怀疑,不管怎么说,等痕检和尸检的结构出来再说…… 从荀道的出租屋往窗外看去是一片湖,湖边种着一排排柳树,这里是个观光的好地方。 从现场侦察回来后的李初一直沉默不语,他站在办公室外面的天台上,吐出的烟雾包裹着他,一圈一圈,此时李初的心情也是如此,他从来不喜欢处理案件,更何况是刚开始着手就如此奇怪的案件。坐在办公室的宋茂根远远的看着李初,他很担心李初,自从上次和李初处理一起自杀案件,李初完全被情绪所支配的行为就让宋茂根开始了解到,这个师傅对“自杀”有一段特殊的经历。 “初步判断:自杀?!”宋茂根的眼睛盯着手中李初递来的报告,不可置信“怎么会有人自杀割颈动脉啊!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那你觉得什么符合常理?”李初突然的发问让宋茂根有些顿口无言。 “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太多了,你纠结不来的,既然这个案子已经转接给其他单位了,你就好好做好转接工作,别想多了。” 接到命令的宋茂根拿着资料回自己的办公桌,这么奇怪的案子,怎么可能不管了? 李初站在窗户边,其实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警署那块空空的水泥坪。 “荀道,荀道,殉道者……” 父亲的失踪 2012年,荀道离开那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小县城去市里念初中。 2012年9月1日,荀道在市初中办理好了入学,父母和周围的老师都在一遍遍的告诉他:你现在念中学了,应该是个少年郎了,要独立。但荀道不明白的是难道这一天过去,我就要独立了吗?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吗? 成长当然是一瞬间的事情,时间的齿轮推着我们一点一点向前走,人生的道路越走越远却不代表着你在成长,思想上的成熟往往发生在惊雷响起的那一刻。荀道认识到自己的突然成熟是在初一入学不到两个月的时候母亲打来的一通电话,电话里母亲极力克制哭泣的声音和伯父伯母在后面的安慰,让荀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爸爸呢? “你爸他……他。” 坐着叔叔的车回家的路上,荀道想到了很多,父亲夸赞他,为他送伞,做早餐……那些以前他从没有注意过的事情却变得那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上一刻。 家里没有他预先想到的灵堂与丧花,因为并没有父亲的尸体。 2020年9月25日晚父亲接到一个电话,匆匆出门。 9月26日中午,母亲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告诉母亲自己在山区,信号不好,可能不长联系。 10月1日,是母亲最后一次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异常兴奋,并且告诉母亲自己马上就要回家了。 10月4日,母亲接到父亲营地的电话,父亲和其同事两人10月3日晚上在外出的路途中遇到山体滑坡,失踪了。 10月6日,搜救队搜寻了整整一天后,只找到了父亲随身携带的背包。 夏日黄昏的太阳踩着天上一层层的云发出金灿灿的光,一缕缕不同红色的夕阳直直的照射在窗户的玻璃上,混合着玻璃上的点点水雾泛起一圈一圈的彩色波澜,与窗外斑斓的夕阳 完全不一样的是荀道家中的情况,母亲呆呆的坐在父亲书桌旁边,目光涣散,只是一直朝着桌上父亲的遗物—那只背包。 几个亲近的亲戚都坐在沙发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水,沉默不语,荀道打开家门,在舅舅的示意下,他看到了呆坐的母亲,轻轻的呼唤:妈?母亲只是侧着头看着一个多月不见的儿子,看着母亲憔悴的脸红肿的双眼,荀道就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明明一个多月前他还不解为什么突然就要独立…… 家里的舅舅伯伯在处理完父亲的事情后不久就离开了,心理学上说抚慰悲伤可以有一场较正式的告别仪式。在亲戚们离开后,荀道并没有着急去上学而是在家中住了一段时间,生活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平淡,只是家里的话变少了一点,母亲也不再喜欢看着电视哈哈大笑。 一个下午,窗外刚刚下过一场雷雨,荀道整理着父亲留下的东西,满满一个书架都是书,大部分书都是关于地理的,父亲是地质勘探队的一名普通队员,日常工作就是奔波在当地的各个地方勘探地理。父亲失踪后找到那只背包荀道已经看了无数遍,里面有一个笔记本上边潦草的记录着各种数据,据父亲队友说这个笔记本是父亲一般用来打草稿用的,上边记录的数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窗外的阳光从金色慢慢变红,荀道整理这父亲书架上一格一格的书,在书架顶端的那格书引起了他的注意,书架顶端一共有三格书,其中两格都布满了一层灰尘,父亲平时从不让母亲来书房打扫,母亲也不怎么进去书房,但是唯独最右边的那一格书,很干净!有《专门工程地质学》《钻探工艺学》《火成岩鉴定手册》《三个火枪手》。 荀道踏着椅子,终于拿到了那本《三个火枪手》,这是这一格书中荀道唯一听说过的一本,黑色的皮质外壳,沉甸甸的感觉,这本书不管是封面壳还是里面的纸张都很干净,就连最容易堆积灰尘的上方装订处也很干净,这让它与下面几格蒙着薄薄灰尘的书显得与众不同。 打开书扉页上写着何唤赠,里面并无其他标记。 那父亲为什么频繁的翻动这一格的书呢?是因为其他几本吗?但是其他几本看名字就是父亲专业的书,这一本……荀道很清楚,喜欢归纳整理的父亲不会把这么不相关的书放在一格他经常翻动的书架格上……那这本书有什么不一样?这样想着荀道把书的壳从两侧拿起,果然,在书脊处,书壳与书内装订纸的空隙里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荀道,小心翼翼地抽出纸条只见白白的纸条上写着:泉山等你。是用签字笔写出来的黑色字迹,纸张样子也很新,和这本书的纸张完全不一样…… 荀道隐隐约约感觉到写张纸条和父亲的失踪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年龄尚小的他并不知道应当如何做。他只是拿着纸条,告诉了母亲,他发现纸条的事。 当时母亲正在切胡萝卜,先将胡萝卜去掉头部,从中间拦腰切开,在小刀切成一块一块。 “妈!我在……爸的书房里找到一张字条!” “这个字条?你在哪看到的?” “就在《三个火枪手》的夹缝里!这字条是什么意思呀?” 母亲将字条沿着原来的痕迹折了起来,一只手搭在了荀道的肩膀上,轻轻说到:“道儿,你爸爸是出意外失踪的,他可能还在这个世上……虽然,虽然,但是,我们要相信……”说着说着母亲哽咽起来。 荀道看着母亲,说到:“我懂……妈。”说着他故意看向菜板上的胡萝卜“妈!今天吃胡萝卜呢!我最喜欢了!” 吃完晚饭的荀道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日记本记下:泉山等你。 这是谁的记忆? 都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回忆自己的一生,这个过程一般叫做“走马灯”。 荀道的手轻轻的搭在脖子的伤口处,他想他此时就在经历走马灯,从刚刚学会写字时父母对自己的笑,到第一次独立去外地念初中,与初中女同桌的嬉戏打闹,第一次被老师叫上台去黑板上做数学题……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次不小心碰到女同桌手的慌张与羞涩,第一次上课迟到的愧疚与害怕,坐在学校湖边的长椅上吹风的轻松与自在…… 走马灯好像电影一样一点一点放映着荀道的大事小事,初入高中,带着一身青春的味道,荀道迈入高中的校门,身边的同学和家长熙熙攘攘,每个年轻的面庞都充满了希望和好奇…… 这是我刚刚去市一中念高中的第一天……荀道这样想着,高中时期的懵懂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他身上。 荀道走在路上,背影瘦瘦小小的,身上的白T恤被风吹得鼓鼓的…… 等等!正在经历走马灯的荀道突然一个激灵,走马灯应该是我自己的回忆,为什么会有我的背影?如此想着,想想之前看到的走马灯,很多很多画面他在当时根本不可能看到,比如从上方俯视的自己,和别人对话时自己的表情……这些第三方视角的记忆尚且可以用神经科的“自传体记忆”解释。 自传体记忆中的观察者视角记忆,就是指人在回忆时可以根据一些破碎的片段重构我们的记忆,比如父母告诉我们的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和一些幻想之类的信息,我们将其整合起来,组成自己记忆的一部分,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记忆中第三方视角的问题。 但是……荀道仍然不解,此时濒临死亡的荀道的大脑从未有过的活跃,他不断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第三方视角可以解释的话,那为什么他的记忆里会出现一些自己从未看到过的画面,并且这些画面如此生动并且连接在一些他根本看不到的这些画面的时期。比如,在荀道找到父亲书房里“泉山等你”的纸条的时候,他出房门把纸条给母亲之前,他有一段母亲在切胡萝卜的特写镜头,去掉头,中间拦腰切开……但是他清楚的记得母亲在厨房切胡萝卜的时候,他明明还在父亲的书房,他出来的时候,胡萝卜早就已经切好了,并且那次因为后来母亲吃饭之时说:这个萝卜里面还没煮熟,果然以后再也不用王大嫂的这种奇怪的切法了……荀道当时还问了母亲以前不是这种切法吗?母亲表示还是今天上午去买菜时王大嫂传授给他的这种复杂并且奇怪的切法,并且母亲还说自己以后都不会用这种切法了!那么,可以说荀道后来完全没有接触这种切法的机会,并且这次在书房的他也不可能看到母亲在切胡萝卜。 那,记忆里这段如此仔细的切胡萝卜记忆是谁的?换句话说,当时是谁在看着母亲切胡萝卜? 人在思考的时候,只要想到一个新的点,就会顺着这个点不断的回忆整理。 荀道又想到一件事,那是在高中的时候。 那时一个盛夏,本来还是艳阳高照,阵雨却说来就来,荀道走到一个荒废的工地前躲雨,本来沿着大马路兜兜转转走十几分钟就是学校,但是本来就很紧张的时间加上躲雨浪费的时间,他是赶不及在上课前到达学校了,没有办法,荀道就走了工地旁边那条小道,也是和学校一个方向只是不用像大马路一样绕圈圈,虽然从陪读房到学校的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但是这条小路荀道却是第一次走。 “不管了,反正也要迟到,迟到几分钟和几十分钟不都是迟到吗?不如赌一把!反正都是一个方向!” 一路飞奔,盛夏的中午,连狗都不愿意在外面溜达,一路上荀道都没有看到什么除了自己以外的动物,只有小路边残缺红砖墙角从砖缝里艰难长出来的几株小草,和散落在一路上或小或大的普通的石头。好像连蝉都不太愿意在这条小路上鸣叫,一路上荀道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啊!”人急躁起来总是容易倒霉,荀道踢到路上的一块石头,脚崴了一下!一阵剧痛袭来,他漠然地接受了今天要迟到的这个事实,一瘸一拐的移动到了学校。 当荀道在校门口登记完姓名和班级,记录迟到之后,坐到自己教室的位置上时,同学们已经朗读了好一会的课文了,荀道揉了揉已经不那么痛的脚踝,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厚厚的语文书朗读起来。 坐在后桌的男同学用手拍了拍荀道的肩膀“荀道?你迟到了吧?我说了让你快点跑,你又不听我的。” 荀道有些莫名其妙,他完全无法理解男同学在说些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被雨淋傻了?” 荀道转过头说到:“你什么时候让我快点跑了?” 换到男同学感到莫名奇妙了,他摸摸头,笑着说到:“就是之前啊,上学路上,咋了?不是吧,你不记得了?就在青坪米粉店前面一点啊,杜宇林也在哪,你不信问他咯!” 荀道脊背一阵发凉,青坪米粉店是他走大马路上学必须经过的,但是他今天走的小路并不会经过青坪米粉店,并且他完全没有今天在路上碰到同学的记忆,他明明走的是那条小路呀! 想着想着,荀道仿佛坠入了一团巨大的迷雾之中,迷雾一点一点渗入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叮铃!”下课了,荀道径直走到杜宇林的座位前,问道:“你今天上学路上看到我了?” 杜宇林把头从书本里抬起,疑惑的回答道:“是啊,话说你当时明明听见我们叫你,咋个也不回复一声,你就看了我一眼,张劲在后面一直叫你,你理都不理……你咋了?不高兴?” 张劲就是荀道后桌的男同学,荀道听着越来越迷惑,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杜宇林的问题。 “大概是我自己记错了吧,毕竟人的记忆是会加工的?” 杜宇林看着正在傻笑的荀道,说到:“你说啥子?记错什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对今天早上碰见你们完全没有映像,哈哈哈!” 听到这话,杜宇林笑了笑:“你看你每天早点睡早点起床吧,精神要养好!” “嗯?你说我精神不好咯?今晚开黑你给你看看谁精神不好!” 虽然表面上在和杜宇林开玩笑了,但是荀道的心里还是如迷雾一般,真的是自己记忆的问题吗?就算是自己记忆错误,为什么会出现自己走小路的记忆?而且小路边从红砖的夹缝里长出的小草和散落的大小不一的石头他都还清楚的记得,但是他明明从来没有去过小路,记忆错误也不至于出现从未有过的如此真实生动并且发生不久的记忆吧? 他决定晚上下课再走一次小路。 去完成任务 伴随着广播里响起的一段悠扬的钢琴《雨的印记》,同学们才把意识从复杂和数学题和英语阅读中抽出来,晚自习下课了。 荀道快速的收拾着桌上的书本文具,从下午来到学校上课后,无论是上课,吃晚饭,还是刚刚完的晚自习,荀道都总是忍不住去想下午上学路上错乱的记忆。 “一起回家?”杜宇林单肩背着书包,走到正在收拾的荀道面前。 “好!” 收拾好东西后,荀道背着书包和杜宇林一边说话一边下楼,离开学校,回家。 “你今天怎么?”杜宇林时不时的看向荀道,关切的问道。 “哎,可能没睡好,有点恍惚……不过,说来奇怪,我记得我下午睡完午觉来上学,明明就是走的那个工地后面的那条小路,但是你和张劲却说在青坪米粉店前面看见我了?你说奇不奇怪?” 杜宇林停下脚步,看着荀道:“你记错了吧?我们真的看见你了,那个绝对是你!” 荀道看了一眼杜宇林,继续走,同时说到:“我也希望是我记错了,但是我又觉得我记得很清楚,并且我在快到学校的时候,就是在那个小路的后头,还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脚还崴了……”说着荀道弓腰低头稍稍掀起裤脚,果然他右脚脚踝处有些泛青。 “你脚崴了?是的啊,难怪我当时看你走路怪怪的,都要迟到了也不跑,张劲还一个劲要你赶紧跑要迟到了呢!” “那……我记得……” “想这么多!再去小路看看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记得那块石头,那块绊我的石头,圆圆的,还挺平整,不过有一个角少了,像是被砸坏的一块圆圆的石头!” 杜宇林看着荀道紧皱着的眉头,拍拍荀道的肩膀,接着说到:“小事情啊,别搞得这么惆怅,你要不要一把油纸伞啊?” “我不要!你要?” “哈哈哈哈!” 两个少年一路谈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那条小路上。 “就是前面!我就是在前面那里绊到崴到了脚!”荀道指着小路前面一处,说完径直跑了过去。 看到那块绊他的石头的荀道呆住了。 圆圆的石头,表面很是平整,一个角好像被砸过一样少了一块…… 走过来看到那块躺在小路边的石头的杜宇林也是一愣:“额……你之前来过这里?看到了这块不起眼的石头?” “我从来没有走过这条小路,今天下午是第一次。” 两人都在原地呆了好一会,荀道更是紧紧的盯着那块石头,好像想要把这块躺在地上平平无奇的石头看穿一样。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杜宇林,他拍拍荀道的后背,说到:“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没必要想那么多。”见荀道还是眉头紧锁杜宇林继续说道:“记忆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办法解释的……嗯,你知不知道曼德拉效应?”杜宇林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荀道走。 荀道也被勾起了兴趣,跟着杜宇林的脚步,同时接过话头:“什么效应?” “曼德拉效应,就是群体记忆错误的现象,典型事件就是美国的曼德拉的死,在曼德拉去世的时候,有很多表示他们记得曼德拉早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并且这些人记忆中曼德拉早就已经去世的事件地点基本一致!神奇不神奇?” 荀道听得瞪大了眼睛,杜宇林见状继续说到:“其实曼德拉效益还有很多事情,你可以回去拿手机查一下,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反正呢,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这个世界未解之谜太多了!” 荀道听后,感到意思放松,原来奇怪的事情不止我在经历啊! 高中的时间过得匆忙而又充实,在一张张试卷的轰炸下,这个下午奇怪的事情慢慢被扔在了记忆的角落。 2018年8月初,荀道接到了川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踩着投档线进学校的荀道被调剂到了社会工作专业,虽然不太清楚这个专业的具体情况,但是经历了紧张的高中,想到马上就要成为一名大学生,荀道的内心还是憧憬着盼望着。拿着7月份打工赚下来的两千块钱,荀道决定去一趟怡乡市—是那个女孩付像相给我的象牙里放着的地址。 在书房,这里本来是父亲的书房,后来变成了荀道的书房,荀道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皱成一团的塑料袋,拿出那张泛黄的纸条:怡乡市东台森林公园上东台庙一净师傅。 其实荀道是早就想去完成付像相给他的这个任务的,但是怡乡市离他所在的高鱼市有一千多公里,坐火车都要坐十几个小时,之前他也打听过这个地方,甚至还打算寄快递,但是寄快递被据说说没有这个人又给退了回来,他花钱找当地人去问都说没这个人,请去问的人据说还被庙里的小和尚说了,说:根本就没这个人! 但是,这件事可以说是荀道与付像相唯一的联系,每次只有拿着这块小小的象牙,荀道才能真正的感受到,那个陪他度过一段童年时光的女孩是真的来到过他荀道的生命中。 荀道和母亲说要去和同学毕业旅行,母亲问了同伴,目的地,时间安排后要来“同伴”杜宇林的电话后往荀道的箱子里塞了几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就一直反复叮嘱着要注意安全。 看着母亲额前的几根白发,荀道突然想告诉母亲自己不是去毕业旅行,也没同行的伙伴。但是想想母亲知会更加担心就不再提,只是反复点头附和着:“我知道,我知道……” “妈,你在家里也要注意安全呀!没事就多和你那几个大妈出去散散步,别老在家里闷着!” 母亲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了“我知道呢~” 离开家的那时候正是下午,高鱼市盛夏的太阳压得人睁不开眼,母亲一直看着荀道进入候车室的安检。 母亲背对着光,明媚的阳光一整块打在母亲的背上,从前面看去母亲仿佛镶上了一层金边,发着金灿灿的光。 意外收获 到达怡乡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坐下来,荀道的头都是晕乎乎的,下车以后脑子里响着的还是火车上孩子的哭闹和妇女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随便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夏季夜晚的月亮都是低低的,低得好像只要站在高山上就可以触碰到月亮似的。明亮的星星紧紧的围绕着月亮,月亮和众多的星星一起发着白白的光,这样的夜晚倒也不算黑暗。 荀道是被一些奇怪的声音吵醒的,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3.18了。 睡了六七个小时了,荀道起床打算洗漱准备一下。 “轴心轴心轴心轴心……为什么,轴……” 不知道从哪里飘进来的一些絮絮叨叨的声音,荀道刚刚就是被这个声音吵醒的,是一个女声,好像一边在哭一边在念经的声音,反反复复的在说什么轴心轴心的。 荀道被这个声音吵吵的有点儿烦躁,毕竟谁喜欢睡觉的时候被吵醒呢? 既然睡不好觉,荀道索性穿戴好衣服,洗漱完毕后就拿出手机查找路线。 从这里到东山森林公园,打车只要20分钟。 荀道准备等天亮一点就吃早饭然后打车去东山森林公园,现在他打算刷刷手机。 “呜呜……轴心!轴心!” 当人类想集中注意力做一件事情时,但凡有一点点打扰就容易被自己无限的放大。越想屏蔽的声音,越会不由自主仔仔细细的去听。 虽然手机上显示的是一篇八卦推文,但是荀道脑子里装的都是外面那个飘飘的时大时小的声音。 反正也看不进去手机,不如听一下这个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进来的。这样想着,荀道放下手机在房间里转着,认真的听着声音的来源。 嗯?是窗户这边? 打开窗户,果然声音大了一些。 荀道突然愣住了,现在他听清楚了,那个哭泣的女声说的根本不是轴心! 是周鑫!那个寄信给付像相家里的人! 这里是7楼,上面就是楼顶,左右看看别的房间的窗户都是关闭的,并且也没有开灯。声音是从窗外飘进来的话,那么来源很可能就是楼顶! 荀道一路冲到楼顶,进入楼顶的门虚掩着,门上挂着一条铁链,铁链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没有关上的锁,从门缝中透过或明或暗的光—是火光! 推开门,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女人蹲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盆,盆里正在燃烧着纸张,一边还放着一沓厚厚的黄色纸钱。 “这……我明天不会来了,门锁我会赔的……你让我,烧完,好吗?” 荀道没有接女人的话,反倒是径直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观察了一下。 女人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估计也就二十五六岁,棕黄的披肩发,眉毛是纹上去的,眼角还有泪痕,眼睛一圈都是红红的肿肿的,想必哭了很长时间。 女人被荀道盯得有些发麻,不自觉的后退了一些。荀道将目光投向燃烧着的火盆,不再看她,随即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调问:“周鑫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个问题的女人明显一惊,起身收拾起地上的纸钱,说到:“没什么人,就一个普通朋友而已……” 见女人不想回答还准备离开,荀道有些慌张,虽然不清楚这个女人口中的周鑫和寄信给付像相的周鑫是不是一个人,或者只是同名同姓。但是荀道还是不想就这样与付像相的信息擦肩而过。 “我认识周鑫,他之前还寄了一封信给我。你不想看看?” 听到这话,女人很快的抬起刚刚还在收拾纸钱的头,眼睛里仿佛放着光。 周鑫对这个女人意义非凡。 女人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荀道,仿佛要把他看穿一样,她好像急切的想说很多东西,但是她只是稍稍后退了一点,随即说到:“你是谁?什么信?你要做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好人,我不想干什么,我说实话吧,周鑫的确寄了一封信,不过不是寄给我的。他寄给了我的一个朋友。” “你的朋友?你不认识周鑫?”女人眼睛里的光明显暗淡了下去。 “米泉县宁可水库周鑫,是吗?” 女人的眼中又闪出光来“是,就是他,周鑫!” 远处初生的太阳已经冒出了一点点头来,往东边望去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正一块一块的在天空中蔓延开来。 女人看着远处东方的太阳,快速的蹲下身子,捡起地上已经用绳子绑好的纸钱和火盆放进一个大大的红色塑料袋里,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电话!” 荀道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女人似乎很急躁,荀道想到大概是怕宾馆的工作人员来赶她。 “我会找你,等下不久!”丢下这一句话,女人匆匆的离开了楼顶。 回到房间的荀道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他和付像相的联系居然如此紧密,这样都可以遇见和付像相有关的人。 整理好自己的行李,退房,在餐馆吃面的时候荀道接到了女人的短信:中午12.00南方餐馆。 这个年代发短信的人可不多见呀,荀道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复道:好。 中午12.00的南方餐馆门可罗雀,刚进门的荀道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女人,这时的她换上了一身淡绿色的连衣裙,头发也梳了起来在后面扎着一个马尾。 “信呢?”荀道刚刚坐下,女人就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信?我也没说要给你啊?这样吧,你说说你之前在楼顶干什么?是给周鑫烧纸?” 女人低下头,手指一直摩擦着茶杯的杯柄“周鑫一周前从楼上跳下去了,就是那个宾馆那栋楼!” 虽然早已料到是这样,但是直接的听到周鑫跳楼而死的事实荀道还是感到一阵悲凉。 荀道浅浅的舔了舔嘴唇,说道:“节哀……” 女人抬起头来,叫来了服务员,问了荀道一句,点了三个菜。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女人给荀道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 荀道对女人突然变化的感情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点头。 “你认识周鑫?其实不管你认不认识吧,和周鑫有联系的人太少了,我想着应该都没有人给他烧纸钱给他哭”说着说着女人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到:“除了水库里的那几个人,我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外地小伙知道他啊!你知道我怎么认识周鑫的吗?” 然后女人就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是如何与周鑫相遇相知,最后周鑫是如何突然性情大变的。 周鑫与孙添丽 那是一个冬天,冷风呼呼的吹,南方的冬天雪没有下多少却是可以直接冷到骨子里。 孙添丽那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那时的她叛逆又多情,平时就喜欢看看诗集,幻想一些烂俗的桥段,想象着自己坠入了爱河,和一个专情的男生为爱痴狂。 孙添丽甚至为自己的偶像剧男主找好了角色,是同班的一个男生,男生高高瘦瘦,看起来文质彬彬,这样的男生当然不缺乏女生喜欢,再加上男生自己也醉心于女生中。孙添丽的幻想剧本还没有写到一半,男生就和同班的另一个女生传出了恋情。 于是,孙添丽感觉自己失恋了,失恋的心情当是如何?自然是伤心呀!孙添丽这样告诉自己,但实际上她并没有多么伤心。 宁可水库的周围风景很是不错,虽然是冬天却还是绿绿的,这自然是个排解忧愁的好去处。 孙添丽就这么围着水库转呀转,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水库边上。 此时的周鑫已经是个在读大学生了,听说这里的宁可水库很是特别,才特意找了份宁可水库巡逻的实习工作做。他没想到自己第一天来水库上班就看到一个打算轻生的少女! “嘿!别动!危险!” “什……”么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孙添丽便感觉脚下一滑。 扑通! 孙添丽:刚刚谁大吼大叫?吓得我站都站不稳!我……好像溺水了…… 周鑫:少女轻生啦!好好的生命,怎么不珍惜! 孙添丽被周鑫连拉带扯的拽上岸后还是有意识的,一阵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她才看向她的“救命恩人”。 周鑫已经把刚刚脱下的厚厚的棉衣捡了起来,拿在手上。冷风呼呼的吹着周鑫已经湿透穿在身上的衣服,一阵阵刺骨的寒冷不断地往周鑫的骨子里钻着。此刻的他只想赶紧去水库不远处的小屋里换一件干衣服。 见孙添丽已经不再咳嗽了,周鑫便装出衣服威严的模样:“跟我过来,快点!” 听见面前高大的男生如此凶悍的命令,孙添丽有些害怕,但或许是实在太冷,她也顾不得什么不和陌生人走的教诲了,只是拖着哆哆嗦嗦的身体跟着周鑫朝小屋走去。 一进小屋,周鑫就找到了昨天上一任巡逻人带他熟悉地形时他带来的行李,随便翻出一件长长的棉衣扔给孙添丽,自己则拿着自己的衣服去里屋里换去了。 接到一件干棉衣的孙添丽有些不知所措,只见那个男生自顾自地进了里屋,完全不理会她,她也就只能快速的换好干衣服。 周鑫换好衣服出来后,看到的是一个少女正呆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 小小年纪怎么可以如此不珍惜生命? “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 “什么?” “你父母生你养你这么些年,你将他们置于何处?” “什么?” “还有你的朋友,亲戚,邻居……你想过他们?” “等等!他们我都有想啊!” “好,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解决呀!为什么要想不开?”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你没有走在水库边?” 这回孙添丽不敢说话了,的确,她走在了水库边。 见到面前的少女低着头,涨红着脸,周鑫也不想过多的苛责少女了,只是继续和少女说了说世界的美好之处,神奇之处。春天的风,夏天的山,秋天的落叶,冬日的白雪…… 孙添丽听着听着就入了迷,除了自己的语文老师,她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像周鑫这样能说的男生。 孙添丽离开小屋时还特意询问了周鑫的姓名,和工作。在得知周鑫以后就住在这个小屋后,孙添丽感觉自己又恋爱了。 回去的路明明走了无数遍,但是却感觉今天路边的野草都分外可爱。 后来的日子里,孙添丽没事就去找周鑫聊天说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周鑫在滔滔不绝的说,但是只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那也很美好,不是吗? 再后来周鑫和孙添丽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虽然周鑫实习结束后离开了怡乡市,但是他们仍然偶尔会向对方送去问候。 等孙添丽大专毕业后打算去见周鑫时,周鑫却突然告诉孙添丽,自己要跟导师去一趟南其。 南其,位于这个国家的最西边是一个高原,那里很多地方都是没有开发的无人区。孙添丽不懂为什么要去那么荒凉的地方,但是周鑫说要去,那她自然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见面了。 一去南其,四年没有太多交流,只有偶尔的几句问候,即使孙添丽每次几乎都是秒回消息,却也总是聊不了几句,孙添丽只知道,周鑫他很忙。 一直到周鑫从南其回来的前一年,他与孙添丽彻底断了联系,微信聊天记录里周鑫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孙添丽,你好好的,我回不来了。 联系不到周鑫的这一年里,孙添丽过一个月就会去趟宁可水库,看看那个以前周鑫住过的小屋。 思念的人一直思念着,被思念的人却不知在何方。 一年以后,就在孙添丽以为再也见不到周鑫后,周鑫却出现了。 那天,孙添丽照例去宁可水库怀念周鑫,走到小屋处时,却听到小屋里有动静,从窗户里望去,是周鑫! 这时的周鑫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散着,甚至还留有不算短的胡子,但是孙添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他每晚都会想念的周鑫。 “周鑫!周鑫!你开门呀!”孙添丽不断地敲着门。 里面坐着的周鑫却是一动不动,要不是孙添丽朝窗户看去,周鑫似乎在写什么,她还以为周鑫石化了。 “周鑫!周鑫!” 孙添丽由敲门变为了捶门,里面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孙添丽累了,手掌都泛起了红红的一片。 突然,一个厚重并且带着沧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你回去吧,别来找我了,以后都别来了!” 孙添丽不解,为什么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迎接她的不是大团圆式的结局却是拒之门外。 “为什么?周鑫,你开门呀!” 男声突然急躁起来:“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别来烦我!” 孙添丽觉得周鑫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见见他,她想关心他。 孙添丽再次朝窗户看向里面时才发现,原来里面已经拉上了窗帘。 既然,周鑫躲着自己,那孙添丽只好自己调查。 孙添丽走访了以前宁可水库的管理人员,只了解到,这次是上级要求把周鑫放在这里守宁可水库的,据说也是周鑫自己强烈要求的。 管理人还说到,这次周鑫回来,和上次几年前好不一样,之前遇到以前的巡逻人打招呼,周鑫理都没有理。 也是因为调查,孙添丽才发现自己对周鑫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她根本找不到一个和周鑫有密切关系的人,即使孙添丽去到了周鑫所在的大学,大家也仅仅知道有这么个学长,几年前跟教授出去科考了,就一直没有回学校,听说是遇到了事故。具体什么事故,大家也不清楚。至于周鑫的第一关系人,孙添丽则是一个也没有找到,找到的一些大学同学也只是仅仅还记得周鑫这个人而已,其他的一无所知。 孙添丽没事就去宁可水库边的小屋看周鑫,虽然周鑫从来没有给她开过门,她就坐在门口自言自语,说一些自己身边的趣事,里面从来就没有过回应,好像周鑫根本就不在里面,只有门缝和窗口映出来的灯光可以证明周鑫就在屋子里面。 孙添丽又来到这个布满杂草的小屋,周鑫却破天荒的开了门,虽然没有说话,却还是拿了椅子给孙添丽,顺便还泡了杯茶。 孙添丽就看着周鑫说着话,周鑫偶尔也会笑一笑表示回应,孙添丽觉得这样的生活可真够好呀,但是天已经快要黑了。 周鑫清了清嗓子说到:“不早了,你回去吧!” 孙添丽被送到门口,她直勾勾的盯着周鑫说到:“我明天再来,好吗?” 周鑫笑了笑,眼角既然被扯出了几条深深的皱纹“好,明天下午来……” 依依不舍的道别周鑫,憧憬着第二天的再次见面的孙添丽感觉她和周鑫还是有可能的,说不定他们还可以买一套湖边的房子,生两个小孩呢! 第二天中午怡乡市聚客宾馆有人跳楼,当场死亡,死者名叫:周鑫。 荀道是个疯子? 2020年8月9日 李初将在一边做记录的宋茂根支出了会客室,坐在对面的邻居大妈明显放松了很多。 上次去荀道自杀的现场与邻居大妈的第一次不正式谈话,李初就感觉到邻居大妈有话要告诉他,虽说这件不同寻常的自杀案已经做出了要转接负责人的决定,但是李初还是把邻居大妈请来了办公室,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大妈的视线一直追着宋茂根关上办公室的门才重新回到坐在桌子对面的李初身上,接着大妈身体微微向前倾,低声说到:“李警官,这个事情呀,我说了你们可能觉得我这个老大妈是说的疯话,我也就想说给你听听……” “罗阿姨,您别紧张,我就是好奇,随便听一下。” “哎呦,叫什么阿姨,我年纪很大了咯!”大妈说着说着脸上却笑开了话,不过很快大妈就严肃起来,随即说到:“那个小伙子,那个姓荀的小伙子,他是个写啥子恐怖小说的!” 李初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然后呢?” “他呀!他是个疯子!” “有一件事,之前呀,我送完我孙女上学,然后他家里来了客人的噻,那个客人哦!那个凶哦!他们两呀,就在门口吵,门都没关!声音可大了!” 罗大妈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好坐的更加靠近桌子些。 “咳咳,我也不是偷听,反正在我家里面就可以听见嘛!” “那个客人呀,就一直说什么你别管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之类的,对了,那个客人明明年龄看着和荀道差不多但是那个说话的语气就是大人教训小孩一样!那个小伙子也受得了!” “然后中间有一段我没听清楚,他们突然间小声了!然后隔壁那个姓荀的小伙子突然了发火了,说什么,不认识那个客人之类的……” “后来客人就走了噻,然后就奇怪了!那个姓荀的小伙子在房间里又哭又笑!一个人说话,还有问有答,李警官,他是不是那个精神分裂哦?” 听到这里李初问道:“您怎么会知道他房间里就他一个人?说不定还有一个人呢?” 听到这里邻居大妈身子向后仰了仰,骄傲的说到“李警官,别的我不说,这个辨识声音呀,我可是很厉害的!想年轻那会我还是团里的播音员呢!再说了,隔壁那小伙的声音那么低,和别人都不一样!很好辨别!” 听了邻居大妈的描述,李初觉得很有必要调查一下荀道的精神状况,如果说是精神问题的话,诡异的自杀方式这些似乎都可以解释得通了。想到这里李初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个案子没那么复杂;但是邻居大妈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初陷入了更大的迷雾中。 “对了,李警官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可别说我是疯的啊!” 李初点点头,耐心的说到:“您提供线索,我怎么会觉得您是疯的呢!” “这就好,这就好……那个小伙子呀,是个怪人,不对不对,他就不是个人!” 不是个人?李初内心有些无语,所以这个大妈不会接下来要说荀道是个神仙吧? 大妈见李初一脸认真的听着,就接着说到:“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吧,反正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小区里刚好停电咯,我接着孙女回来,在楼下就碰见了那个小伙,我孙女呀!有礼貌!还和小伙子聊了几句,他说他要去趟书店,还问我怎么今天电梯怎么用不了,我就告诉他呀,停电咯,公告栏上写着通知呢!” “他就去通告栏看了一下通知,看完他……哎呦!突然脸色就变了,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脸涨的通红!” “我只觉得奇怪,就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答,说着就冲了出去,对了,那天下好大的雨,他就这么,伞也不打,就冲出去咯!” “然后呀,我和孙女就一直爬楼梯回家,19楼呢,我和我孙女就慢慢爬,爬到19楼后,你知怎么着!在家门口我又看见那个小伙子咯,那会他刚刚关上门,气喘吁吁的。我孙女都吓坏了!我孙女就喊他呀!” “叔叔?,他就看着我孙女和我笑着点了头,看到我们手上的伞,他还问,外面雨下得很大吧?” “当时我吓坏了,他头发都是湿的,衣服上也是一层水!就像刚刚从雨里跑来的一样,我就问他干嘛去,他说去趟书店!” “哎呦,我想问他之前在干嘛的,我不敢哦,太奇怪了!我和孙女明明就看见他跑出去的,我们走楼梯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我们那栋楼哦,就一个楼梯一个电梯,然后我又跑到电梯那里,他就在那里按电梯,我就跟他说,今天停电咯,电梯用不了,他才去的楼梯!” “真的太吓人咯,我说给我丈夫听,他还以为我魔怔了,但是啊,我孙女可以证明哈!当时就是我说的这么一个情况,我可没有添油加醋呀!” 送走了邻居罗大妈后,李初拿出来荀道住的楼的图纸,荀道和罗大妈同层是19楼,调出之前的记录,的确大妈记录的那一天是停电,电梯没法运作。如果大妈说的是真的,那么荀道的确不可能在跑出这栋楼后,又出现在自家的房门前,并且依照大妈描述的,在房门前荀道的头发都是湿的,荀道从家里出来为什么会一身湿的?但是当天因为停电的原因监控都罢工了,也没有办法从监控判断大妈说的真实不真实。 李初觉得这个案子越来越诡异了,李初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里,蜘蛛网的最中心是荀道诡异的自杀方式,往外围扩大是,邻居罗大妈的这些奇怪的描述……这张蜘蛛网将李初紧紧的绑在了荀道的案子上,他越挣扎就被这些谜团缠绕的越来越紧,不可逃脱。 为了印证邻居罗大妈说的话是否可信,李初决定再去问问罗大妈的孙女和与荀道有接触的其他人。 另一个自己杀死自己? 李初和罗大妈一起找到罗大妈的孙女的时候,一只蝴蝶正落在花上,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要把这世界一切美好的东西装进去。 李初慢慢的站在小姑娘身边,低下身子,他尽量微笑着让自己显得友善些“小米米?我是你奶奶的朋友呀!我们可以聊会天吗?” 小姑娘将视线从蝴蝶上飘到李初的脸上“我奶奶说,不和陌生人说话!” 李初有些欲哭无泪,现在孩子的安全教育做得可真好啊!没办法,只能叫来罗大妈来证明一下。 从小姑娘那里得到的信息和罗大妈的陈述基本没有什么出入,然后还多得到了一个信息:小姑娘说她认识两个叔叔,两个荀道,虽然没有在同一个时间点看到两个人,但是小姑娘坚信着有两个荀道。 李初虽然没有听太明白,为什么有两个荀道的原因。但是归纳一下大致就是语气,记得的事情不一样的两个长相完全一样的荀道。 和小姑娘告别后,荀道又去走访了几户和荀道住得比较近的人家和门卫大叔。 大部分人和这个每天宅在家里的悬疑小说作家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可以注意到的是,这种两个荀道的怀疑不只有邻居罗大妈婆孙有。 所以,荀道患有精神分裂?这个假设刚刚提出来不久就被李初否定了。 荀道作为一个悬疑小说作家,必须是要有一定的逻辑推理能力的,一个精神病患者……其实是很难做到逻辑严密的,当然不排除影视作品里的少数情况。 精神分裂类基本大部分伴有一定程度的思维障碍,这样在荀道的小说中自然会有一些体现,但是在询问了荀道的责任编辑后,得到的回复是荀道一直很稳定,并无反常。 同样荀道的家族里也没有精神病史,并且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即使荀道本人患有精神病,也解释不了荀道在楼下和楼上都遇到罗大妈婆孙这件事! 接着李初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双胞胎。 二十几年完全没有任何信息的双胞胎,虽然这样想起来及其荒谬,但是目前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李初想回到局里就找一下宋茂根,希望他以转接为由去取一下荀道的背景资料,现在局里的资料保存和查阅程序都及其复杂,需要完全正当的理由并且做好记录。宋茂根正好在负责荀道自杀案件的转接,这个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刚刚回到局里,李初就看见宋茂根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 “你有急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李初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宋茂根紧跟其后,直接一下坐到了李初的会客椅上,用低低的声音说到:“师父!” “师父?你以前不都叫李初的?” “哎呀,师父你先别管那么多,你就告诉我你之前和荀道那个邻居大妈单独说什么了嘛!” “你来就为这事?那我告诉你,没说什么重要的,那大妈唠唠叨叨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怎么,你转接工作做得不错?还在我办公室外面守着?小王呢?他怎么不在办公室?” 小王是和李初共用一间办公室的同事,李初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小王的工位瞄了一眼,桌上还有打开的文件,看来他又去开紧急会议了。 李初很清楚,宋茂根如此急切的找自己绝对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但是又出于某种原因没有说,所以现在李初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说不问,等宋茂根自己支持不住。 果然,李初刚刚泡的茶还没有凉宋茂根就说话了。 “师父,李初师父,我今天整理资料的时候看见了上次那个自杀案,就荀道那个的尸检报告了。” “尸检报告?我们之前不是看过了?自杀?” “不是!是另一份,要转接的资料,不太一样!多了一个细节!” “要转接的资料给你不小心看了?” 听到这话,宋茂根的脸突然有些泛起了红“哎呀……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多出来的细节!” “荀道他是被他自己杀死的!” 李初不再摩擦着自己的茶杯,他微微向前倾着,说到:“什么意思?” “杀死荀道的凶器,那把水果刀上有一个很清晰的荀道自己握刀的指纹,而我们之前在现场看到的是死者右手握着水果刀,鲜血并没有侵染刀柄,只有一些血迹的擦痕,刀柄基本上是干净的,也就是说,是一个和荀道有相同的指纹的人割断了荀道的颈动脉,然后等荀道死去再将水果刀轻轻的放到荀道手中的!因为如果是荀道自己首先留下大拇指在前的握刀指纹然后自杀的话,以颈部到手的距离,刀柄怎么会这么干净?” 李初喝了一口水,慢慢的说到:“所以,这些你才发现?” 宋茂根完全没有想到李初会如此淡定,所以李初早就知道了? “这个大拇指在前的指纹我之前可不知道,这样看来……这个案子很奇怪……“ 李初一边喝着茶一边说到,其实之前分析现场的时候李初就已经怀疑荀道是他杀了,但是一个完全的密室,房间门口就有监控,并且案件发生前后几天都只有荀道自己出入过房间,又让他不得不推断是自杀,现在宋茂根发现的所谓清晰的指纹是荀道自己…… 如果说荀道是他杀,不考虑凶手的进出问题。凶手在用本来就沾了荀道指纹的水果刀杀死荀道,即使戴上手套也会对荀道最开始的指纹进行摩擦,难道凶手还带了个什么特殊的装置? 并且现在李初又被另一个事情困扰着了,为什么要向他们隐瞒这些?为什么荀道的案子刚刚发生就被转接了? 李初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和宋茂根合作,因为看起来宋茂根从来就没有真正把荀道这个案件转接。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拿到荀道的家庭背景资料和各种财务记录和信息记录,财务记录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在信息大数据高度发达的现在,财务信息和信息记录往往可以暴露人们很多隐藏的信息。 泉山有什么秘密? 8月10日,距离发现荀道的尸体已经过去了两天,李初不清楚是否交接的警官已经完成了周围人的询问工作,但是他还是想去荀道家中走一趟。 和宋茂根到达荀道家中时已经是中午了。 其实在打算询问荀道母亲之前,李初就已经看过了之前的资料,将荀道家里的情况基本弄清楚了,引起李初兴趣的是荀道的父亲在荀道12岁的时候离奇失踪了,官方的资料显示是荀道父亲跟从地质勘探队进行勘探时在怡乡市一山区里发生山体滑坡,荀道父亲与一同行的队友都失踪了,但是李初调查了荀道母亲的行踪显示,在荀道父亲去世后的每一年的失踪日,其母亲周女士都会去一个地方—泉山,一个距离高鱼市和怡乡市千里远的西南部高山,从属泉山丛山脉,地属南其省。 这是一套老旧的三居室,木门上的门把手被岁月磨得光溜溜的,据资料显示,荀道母亲在荀道父亲离奇失踪后就一直没有再嫁,将荀道送去外地念书后,荀道母亲就一直一个人居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偶尔出去做些轻松的小活。 “你好,是周女士吗?我是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的李初,我们这边有些情况还要核实一下!” 简单的介绍后,荀道母亲点点头,将李初和宋茂根迎进屋里。 简单的再房间里看了一圈,一间书房,两间卧室,荀道的那间卧室看起来好像很久没人住,只有一些偶尔打扫的痕迹,书房倒很是干净,桌上的物品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灰尘,似乎刚刚才有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办过工。 “你们这次想补充些什么?” “荀道的父亲是在2012年失踪的?” 面前的周女士听到这话明显一愣,随即僵硬的点了一下头“是。” “荀道父亲是在怡乡市山区遭遇了山体滑坡意外……失踪的,是吗?” “是。” “那么,泉山是什么地方?” “什么?我不懂……”荀道母亲紧紧的直视着李初的眼睛,但是手却不自觉的开始用力,她很慌张。 一般俗话说起来撒谎是不敢直视对方眼睛的,但是心理学上说来,当人们在撒谎是是很慌张的,所以相反的,撒谎的人会故意直视对方的眼睛,用来掩饰自己的撒谎同时又可以密切的观察对方的反应。 但是其实以心理学的透明度错觉说来,一个人隐藏的情绪其实是没有那么容易被他人察觉的,撒谎的时候不掩饰反倒是最好的掩饰。 周女士没多少撒谎的经验呢! 李初必须速战速决,他没有理会荀道母亲的紧张,继续说道:“您每年在荀道父亲失踪的那几天也就是每年的10月4日前后几天你都会去泉山?是吗?但是我们查了您的资料。嗯……无论是您还是您丈夫都没有和泉山有什么联系,是吗?” 低垂着头,荀道母亲额前的几根白发自头上垂到脸颊处。“你们到底还想知道什么?”荀道母亲说着这话的时候仿佛下一刻就要大哭起来。 李初感受道松茂初用手擦了擦他的手肘,宋茂根不忍心了。 李初不理会这些,他接着说到:“我们现在怀疑您的儿子,荀道有一个分身,虽然听起来很是荒谬,但是我们目前找不到其他解释,所以,是双胞胎吗?”李初在诈荀道母亲,这个双胞胎的想法完全只是自己的主观猜测而已,但是李初很明白今天不询问到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以后就可能都没有机会了。 僵持了一会,荀道母亲转身从书房里拿出一个已经有些老旧的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个地址和一块小小的长方形象牙,象牙还少了一个角。 荀道母亲把这个塑料袋连着里面的东西交给李初和宋茂根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期待,她说着:“其实你们和上次来问我的警官们不是一起的吧……其实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你们知道的差不多也是我知道的,这个袋子是……我儿子的一个朋友给他的,我觉得这个或许可以帮你们找到一些线索……” 荀道母亲用手抹了一下脸,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似的说到:“我有一个忙,想请你们……” “好!”宋茂根一口答应。 荀道母亲只是笑了笑。 “最近,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我想请你们如果有他的消息就告诉我一下……他叫郑华,他也是荀道的朋友……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办……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但是……我相信你们。”说着荀道母亲拿了一张照片给李初—郑华的照片。 李初小心翼翼的保存好那个塑料袋,把自己的名片交给了荀道母亲就离开了荀道家。 车上,宋茂根急切的和李初讨论着案情。 “师父师父,你说为什么郑华失踪荀道母亲不报案,要找我们?郑华,郑华?嗯?这个不是之前多次来找荀道来吵架的人吗?” 李初在开车的间隙看了宋茂根一眼“你去查了监控?” 宋茂根微微的抬头自豪的模样“师父昨天让我去看荀道屋子楼道和楼下出入的监控我就去了,昨晚看到凌晨呢!你今早叫我我才刚睡下!” “我还记录了,在荀道死的前半个月还在门口吵了一次!” 李初想半个月前,就是之前邻居大妈说的那一次,一个男人和荀道在门口吵了一会,男人离开,荀道独自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又哭又笑。 “师父,有点意思,这个郑华是荀道的朋友也是荀道她妈的朋友?但是这个郑华……我看一下,嗯……他才三十五岁?南其市人,所以荀道她妈是在去泉山的时候认识这个郑华的?还是因为郑华去的泉山?” 李初没有接宋茂根的话,于是宋茂根继续说到:“那么荀道是因为她妈才认识这个郑华的?奇怪!这个郑华我之前在案卷里没他呀?我刚刚还是托了别人,唉……郑华是个啥子人哦?失踪了还不报警?” 李初揉了揉头,只是听着宋茂根在旁边说话。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