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血池来自斯蒂芬金的作业》 1 十二月份没有打开热水器的自来水管里流出的水,是比一管兴奋剂更能让人浑身振奋的东西。刀一样滑过胳膊的水流冲下胳膊上汩汩的血流,疼真的不是这一刻能让罗震感到更害怕的东西。 他没有放掉洗脸池中的水,那个小小的洗脸池,就在窗台旁边,池中的水被射进的夕照日光照晃得如醒好的干红,然而他现在只想呕吐。转身关上卫生间的门,回到客厅,罗震看见童灵对自己咯咯的笑着,这笑容他很熟悉,数不清有多少此在他们紧靠墙边的矮床上,被蹭得油量质量还算过关的黑色软皮沙发上。还有一次,是在写字台的台灯下面,那灯管坏了一只,每次他要修,童灵都对他说不需要,就那么用着吧,不要太亮,伤眼睛。尽管那是只护眼灯。 但这些笑容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都完全不一样,那时她才二十一岁,用少女形容都显得太老。两只眼珠低垂看得人脸红,转起来时又让人觉得太过聪明古怪,不敢靠近,是人如其名的童之精灵,罗震一眼遍陷入其中。 此刻,他正低头从地上一点点往上循着她的可能在的位置去看她,谁什么时候会突然被打一下,即使上千遍被突袭过,心理也没有一点防御,反而更恐惧的要命,不知道哪一下会让自己彻底崩溃。童丽正坐在那张折叠餐桌前看她的电脑,餐桌是他们花了200元钱在家具城淘的,罗震清楚地记得童丽当时兴奋的样子,好像孩子得到期待已久的礼物,满脸堆笑。他觉得亏待了她,心里暗暗许诺,将来一定要给她所有想要的,不惜自己的性命。热恋中的少年,经常会加给自己犹如有小说般的台词。 从修车工到程序员,真算不上什么逆袭,但童灵特别喜欢他这种改变自己的劲头儿。罗震也没有特意维持这一点,毕竟姑娘追到手了,弦就很难一直绷得那么紧了。他认为只要好好对待童灵,照顾好她和她一家,日子就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可是他忽略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点,自我认知的相左往往是和他人矛盾的起点。有研究显示,一对离婚的夫妻,甚至会从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埋下了分手的***,而当时,没有人会觉得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现在,那张餐桌只剩下一只腿还没松动,桌面上斑斑驳驳,不是印制的暗纹,而是真正的伤痕。“我要看会儿电影,你睡觉吧。”尽管关门和走步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童丽却总能第一时间嗅到罗震的踪迹。“好的。”他顺从地走向床边,打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惊胆战了一天,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在合上眼睛之前,他听见电脑那边传出电影里的声音:“下水道里的老鼠如此瘦弱不堪,大概跟它们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夺食对手有关。” 自动烧水壶很不好的一点是,里面的水只要一凉就会被再烧一遍,对于喝水的人来说,这种水真的很不健康,对其他一些人来说,这样被反复烧开的水,则有另一种非常惊人的效果。 童丽看着侧躺在床边缘,紧紧缩着身子熟睡的罗震,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是你给我了人生美满的希望,却亲手把它戳破,打破我原本可以支撑的表象,就为了你所谓的好意。呵呵,没有比你更让我憎恶的人,你这自以为是的人······ 红色开关还没跳起,咕嘟咕嘟的热水就要把盖子顶开,虽然只有多半壶开水,对于只有一米五六的童丽还是有点分量的。为了拿稳它,童丽双手牢牢握住,对准罗震的左胳膊一股脑浇了下去。 伍子玉在床上已经躺了一个多小时了,困倦把她从头到脚都围住却无法困住她的意识,这种清晰的感觉要是出现在上午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效率能提高多少倍。她心里一个劲儿地后悔下午不该喝那杯浓咖啡,尽管它醇厚的味道棕亮的色泽诱惑她到底还是冲了一杯。但如果没有这杯咖啡,现在伍子玉就不用翻来覆去地摸索床单枕套,用掩盖楼上走来9走去的脚步声了。她一直认定楼上住着一家神经病,早上六点多开始钻木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晚上十二点电视还开的巨大声,夫妻俩吵架的声音用濒死来形容毫不过分,偶尔传来老太太打电话的内容,虽然听不太清,但那厉声持久也足以让人产生不良联想。伍子玉跟老公说过在楼下垃圾箱看到带血绷带的事情,只是从来都被“莫管他人屋前雪”挡了回去。实在忍不了楼上木棒敲击的时候,老公才会上去敲敲门,告诉女主人注意下不要影响到别家小孩老人休息。伍子玉从没见过楼上的,不过知道那女人年轻的很美丽,属于在家里不打扮也是一眼动人的那种,却从来没见过男主人露面。所以她总是疑心上面两人的关系,但又没什么明显的端倪被自己看到,也就没时间细想他们的事。 最后一根脑神经也松懈下来,终于要睡着了,一声比所有看过的恐怖片中惨叫都要凄厉的叫喊毫无遗漏地刺入伍子玉的耳朵。这下好了,她全身的毛孔都精神起来了,再也睡不着了。丈夫比她反应要大得多,立马抄起手机报警,伍子玉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多管这个闲事,她怕事儿要是不大派出所来了又怪他们多此一举,毕竟已经半夜一点多了。当听到楼上持续不断传来的哀嚎——一定是遭到非人待遇方才能发出这般没有任何顾忌的声音,这来自成年男人的午夜震动,让全楼三分之一的卧室灯都亮了起来。 2 警察是用撬门的方式进入的,当看到童灵目光炯炯,却又冷冷地注视着罗震被开水烫开的胳膊,一脸面色平静的时候,两位民警头皮都一阵发凉。高个儿警察赶紧扶着罗震到卫生间冲洗胳膊,一眼先看到水池里血红的水,心里不住的骂娘,三更半夜的你们在这演鬼片儿呢!他冲外面大喊一声,“梁所,厕所里有大量血迹,要不要叫法证!”矮个警察微微沉了沉眼皮,没动腰里的警棍,用手指着童灵问道:“什么关系?”“夫妻。”“胳膊怎么弄得?”“很明显是烫伤啊。”“······”梁洪涛看着童灵和敷了纱布的罗震,让旁边一直守在门口的伍子玉夫妇先去派出所等着做笔录,自己给法医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弄清楚具体受伤情况。罗震身上的伤太多了,不分清顺序和轻重,定案肯定有麻烦。 等高个儿警察用执法记录仪把屋里大小血迹、撞击痕迹、家具破损等具有可能成为虐伤证据的地方全部拍完,救护车把罗震接去医院处理他的三度烫伤,童灵这才被两位警察带回了派出所。 靠着灰白斑驳的墙体摆放的是已经一排看起来至少接待过三代人的联排不锈钢座椅,这种天气坐上去,即使隔着毛线裤秋裤和外裤,仍然能被其凉透入骨的冰冷击穿,童灵坐上去却一点没打冷战,梁洪涛愈发感到,对这位眼神远比外表成熟得多的姑娘要端正一点态度了。 童灵用长睫毛扫着梁所,打量着他的黑眼圈,和微微焦黄的唇边。“姑娘,不用绕弯子,水壶上是没你的指纹,深更半夜的,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出入,别告诉我是他自己给自己胳膊浇的开水。”梁洪涛见过自以为聪明的姑娘比派出所花坛里这些滋生出的杂草要多的多。虽然只是个社区派出所,能在他审理下瞒天过海的人还没出现过。 “罗震烫伤时你在干吗?”“看电影,《下水道迷踪》,内容还是别看了,怕你们受不了。”梁洪涛听说过这个片子,好像在一些重口味的论坛上出现过,他听秦宇说讲的是弃婴变异的事儿。“你说天天面对一群孩子,晚上回家看这样的东西,你……”“梁所,您接触的罪犯那么多,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从襁褓中长大的,也曾是那么可爱的天使,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梁洪涛从来没想过那些犯罪分子以前什么样,看他们现在的样子足够让他想挨个给吃枪子了,谁在乎他们以前什么样。还不是被虐待反社会人格那一套,梁洪涛觉得,坏蛋就别老为自己找借口。”我问你他烫伤你在干什么?”“看电影呢呀。”“老公被开水烫伤你还看电影,你是不是冷血啊。”童灵微笑道:“我看睡着了,根本没听见有声音,你们进来我才醒的,不骗人,” “她精神有问题,警官,她不是坏人······幼儿园里有个男孩把屎拉在她彩色的蕾丝裙子上,她一点也没有生气,擦得那么仔细……”被数十层绷带紧紧裹着像一只白色的茧,又像北极熊粗壮的臂膀,只是看上去绵软无力。罗震右手护着左胳膊似的环绕放在腿上,语无伦次,又满含着无限回忆中的星点温存诉说着。 梁洪涛感到胸中憋闷,他觉得眼前的男人怕啥给烫傻了,被人浇开水到这份儿上还在替对方说话呢。他知道,仅凭二人共处一室这一点是没法给童灵定成故意伤害罪的,却一直没有想到可以指正童灵犯罪的直接证据。任何纤维都可以通过检测露出蛛丝马迹,而物证在罗震家筛查了两天没有发现一样能证明童灵进行过恶性伤害的物品。摆得过于稀疏的书架上没有灰尘,黑色胶合板碗柜里也没有水渍,刀具有几把,最普通的那种超市货,看刃口,切菜都要被嫌费劲,但罗震缺少与之贴合的伤口。唯有卫生间水池里沉寂的红色液体,暗暗地替主人守着秘密。 这一回,罗永富再也无法对儿子的恋爱生活置之不理了。知道儿子有喜欢的人了这事儿并不是从罗震嘴里得知的,但这小子虽然嘴严,每天晚归的的频率比以前翻出几倍的事实还是让他猜到了八九不离十。有一次他对着正看手机发花痴却不自知的儿子说:“抓紧点哈。”说的时候眉毛还挑了两下,这让罗震不无尴尬,他不是那种可以跟爸爸无话不谈的儿子,在家多半时间是待在屋子里搞自己的天地。假期从学校回来的有限几天,顶多就是陪老爸老妈看看悲苦言情和抗日神剧,家里买菜刷碗的活儿全包,即便这样,过不了几天也会被他们嫌弃太懒,受不了唠叨干脆搬回宿舍,隔几天再回家。但你绝对不会从他小屋里标尺码过一样贴上的海报,和那张咖啡牛奶色的板材书桌上落得整整齐齐的书堆中找出一丝懒得痕迹。而且他每天七点半就起床,八点已经开始坐在桌前看书了。而罗永富和他的妻子则早上6点起床,北京生活40多年,什么油饼油条炒肝豆汁儿,始终没入过夫妻俩的眼,煮上昨晚泡好的米,蒸上自己发的山东大馒头——再加上切丝如发的咸菜,周而复始从未改变过的早餐,他们就是在罗震的眼皮下这样度过了二十八年。 尽管如此,因为罗永富夫妻坚持上诉,要求保障儿子安全,申请人身安全令。尽管缺少关键性证据,但根据罗震个人描述,以及伤口和日常行踪等,法院判定童灵有严重家庭暴力倾向,被羁押于看守所三十天。 眼睛微睁的刹那,罗震斜上方看到外面射进来的光,只比浓浓的黑夜浅上一点点,足以让他分辨出此时应是深夜而非清晨。转一头下想挪动下僵硬的身体时,他发现枕巾湿漉漉的,这可怕的梦!她在梦里对他说:“罗震,你太自私了,你怎么能看着妈妈跟人走了都不管呢······”罗震的眼泪流了下来,只有一行,顺着右眼角径直滑落进耳朵眼。无数次的内心斗争、恐惧、纠缠、失望、幻想等等等等,罗震已经失去对童灵的判断能力,他始终不能也不愿相信的是,这个二十一岁时走进自己生活的的女人,今天变成了囚禁在监狱的魔鬼。而他,因为四年如梦又如魇的“难忘”相伴,始终无法彻底地放弃对她挽救。 在向父母讲述这两个月的炼狱经历时,罗震没有全盘托出,当提到自己烧到39度还被童灵按着脖子浸在水池里“降温”时,被刀子划破肚子上的皮肤“放血治疗”时,妈妈已泣不成声。罗永富脸上的肌肉一条条的颤抖,他低沉着嗓子嘶哑说:“老子要让她血债血偿! 3 罗震不知道老爸有什么计划,即便真有计划,十有八九他只是在脑子里过一遍就算复仇了。这几年,就算看到儿子身上有醒目的抓痕或者手指缠着纱布,罗永富也仅仅是让老伴儿跟儿子递话,别对媳妇儿太千依百顺的。他一个洗菜时间长短都要请示老伴儿的人,要真说能对儿媳妇有什么正经的劝导和敦促,使得那可怖的种子能被掐断在摇篮里,罗震也不至于惨到今天的地步。 因为罗震父母坚持上诉,所里继续对童灵的施暴证据的追查,然而后来的审讯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梁洪涛有点苦恼地发现,这个姑娘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市侩,相反,从她不当着人显露的另一种眼神中,他看到了近乎于狼的冷静和坚硬。这让他不禁联想,这起事件是否仅就眼前发生的那样简单。更让他觉得不解的是两个月来罗震有的是机会报警或者留存证据,可他愣是逆来顺受着,到现在一点实质性的东西也没透露出来,也不说控告也不说离婚,就在那说童灵现在怎么可怕,以前怎么可爱,有价值的内容一点没有,也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梁洪涛一度怀疑这两口子是不是就属于一个愿打一个一个愿挨,可是都上升到三度烫伤了,再往下还不出人命么。他想了想,还是去事发现场看看有没有线索。 梁洪涛坐在童灵电脑面前,四下冷寂无声,他闭了下眼睛再使劲睁开,凝神聚力地扫视桌上每一样东西。笔记本上有硬物划过的痕迹,底部有微微凹陷,像是砸过什么,这屋里的任何器物都可能是对罗震进行家暴的物证,但他没发现一件证能明童灵是施暴者的最直接证据。直到后来,那个直接证据辗转却又准确的被交到他手中,当他打开那套手机贴膜套装,看到那枚小得不能再小的芯片时,梁洪涛才开始的对童灵产生更深的质疑。一个大专毕业的幼师,她是怎么搞到这种军用级小尺寸芯片的? 坐在办公室里埋头苦思冥想的警官,是和梁洪涛一起出现场的秦羽,瘦瘦高高看似弱不禁风,却是所里比武的常胜之星。当警察的时间不长,对刑侦事业可是高度热爱,从来不嫌做的事小,相反,细心、琐碎正是他的优点所在,很多罪案容易被忽略的关键点都被他敏锐的捕捉到。正在梳理童灵和罗震的相关信息的他,怎么也看不出这对年轻夫妻生活中有什么值得下此狠手的事儿来,那么下手的动因到底是什么呢? 正在思考的当儿,派出所的大门一下被撞开了,秦羽立刻蹦到门口看向外面,他眼看着梁所像一阵风似的,进了办公室,不到十分钟,又看着他飞也似的跑了出来,冲着自己喊:童灵越狱了!叫人,马上找罗震!秦羽后来才知道,在食堂打下手的童灵用生肉印下了监狱门的钥匙印,用铁皮桶破出一把钥匙,同时有人在控制室帮她打开了地下通道的入口,她掐好垃圾车今天会来,趴在垃圾车底盘上跟了出来。大门处的热感应影像仪同样因为被人屏蔽过而没有检查出童灵的存在。梁洪涛虽然还没来得及查出帮手是谁,但他推断出这个人暂时应该不会有下一步的举措,很显然童灵是要完成某件事情。否则她不会因为30天的拘留越狱。 警灯一路闪烁疾驰而过,沿河大道的民众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纷纷猜测是不是跟监狱脱逃的嫌犯有关,但一想到逃走的是个女人,又都不怎么心慌了,毕竟电视剧里女人往往是以受害者的身份被迫犯下罪行,大多情有可原。况且一个女人,杀伤力几乎可以被忽略。如果他们知道这是短短两天内在不同地点夺取了四个人性命的女人,或许就不会得出这么简单的结论了。 罗震舅妈的出租房在她家楼隔壁小区,罗震小时候经常从后阳台的窗户望出去,看看那些小破院子里的人都在干嘛。有一次,他看到一个中年大叔衔着烟卷在2单元门洞口四处张望,不一会儿来了个穿着优雅,身材性感的女人款款走来,俩人一碰面立刻热烈地拥抱起来,娇小的女人还幸福地翘起了双腿,看得罗震耳根发烫。不知怎么,十六岁的他认定这对男女一定是婚外情,或许是电视剧看多了,又或许是那个小个子的女人太漂亮,怎么看都不像住在后面破院子里的人。他记住了她的杏园眼睛,饱满的红色嘴巴和微微外翘的短发。八年后再看到这个女人时,她不出意外的老了,老成一位十八岁女孩的妈妈,她的眼里没有热情,他的眼里却满是惊异。 罗震站在六楼的阳台上,看着隔壁破旧如昨的小区,无数记忆与情感互相裹挟着涌入脑中,仿佛一口吃下所有他最爱和最厌恶的食物而不敢回味这所有东西带来的浓重且难以忍受的冲击。他缓缓回到客厅,看着满屋的狼藉,四壁空空,心里又多加了几升重的伤感。舅妈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立刻把罗震拉回到现实。“小震啊,我和你大舅刚出到楼下,哎呀真是也不知道怎么今天路上这么堵车,你等我们把这一趟搬完再开过去哈,你在那边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还能拿走的不,一边等着我们啊,不要着急哦。”“知道了舅妈,你们慢慢来,我这边没事。” 舅妈搬家搞的像扫荡一样,哪里还能有东西剩下。罗震踱了几趟,翻了翻小时候看到过的书,觉额有点脏又放下了。实在呆的无聊,又舍不得开流量刷新闻,便打开电视试试。没想到还能看,看来有线电视还没到期。影视频道正好在放《我的野蛮女友》,和童灵第一次约会两人看的就是这部电影。童灵高高的个子,长长的头发跟全智贤相似度将近80%。虽然她确实没有全姐姐的明星眉眼,但那股隐藏在皮肉下的飒爽劲头是极其相思的,除罗震以外的人大多能感受出来她的性格特点。但在罗震这里,永远觉得她温柔乖巧,全不像里面那个“野蛮女友”一般欺负男朋友。她对人极度温柔,甚至小心翼翼,好在罗震从不因此得意,始终对她呵护备至。如果没有那一天,即便不会携手终生,他们也会幸福快乐地走过所有男女朋友都会经历的路,而不是被拽入阿鼻地狱。 调台赶走了脑袋中不堪的回忆,百无聊赖的罗震不禁打了个哈欠,再看向屏幕时,电视下面的字幕条上突然闪出一行黑字:我市西华区看守所于今日凌晨四时许逃脱一名女犯,尚未捕获,此犯有暴力伤害倾向,市公安局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安全,有发现者请速联系警察。紧接着,右下角出现了一张寸照大小的女性照片,上面的女人头扎马尾,面露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令人恐惧的凝视。 手里的遥控器一下掉到地上,捡了两次都没有捡起来,恐惧驱使他再捡起直接将其狠狠摔到地上。右手直探上衣口袋,掏出手机,用一秒不到的时间按了110几个数字。“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再看手机屏幕左上角,竟然没有信号了!早不没晚不没,偏偏现在……不可能啊,刚才一直都有的。罗震僵直着身子往门口看去,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透过那道门看见外面的人形。双脚像钉在地上无法挪动,电视里那张酷像全智贤的俏丽脸庞,让他想到十二年前那个红衣少妇。 4 秦羽一路上多次打罗震父母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直到来到他们家,才在门外的门楣上发现一个超小型***。梁洪涛这边同时联系了罗震的舅舅,得知罗震正独自守在他们郊区的老房子,顿时心里一紧。 门口传来的那个声音让罗震如堕冰窟:“罗震,我爸死了,我好想跟他们一起走啊,可是我不能死,我不能留下你们这些软弱的叛徒!”随即,锁眼被搅动,几秒钟后,门开了,罗震站立不动,似乎被原地冻住,门口,童灵慢慢走了进来。一条洁白的连身裙将她苗条的身材彰显出来,配上高高扎起的长马尾,怎么看都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此时正是阳光最柔和的时候,穿过被磨出斑驳木质的地板,照到童灵脸上,遇上阴冷如鹰眼的沉郁,便觉得眼前的人跟青春阳光丝毫不挨边了。 童灵右手似乎握着手机,左手捏的紧紧地,不知里面攥着什么。她以极缓的速度踱着步,罗震呢,身体虽然僵硬了,但眼睛一刻不停地寻找四周有什么能起到防卫的东西。“别白费力气了,认真听我说。”罗震当然知道面对这个有能力杀掉三个人的人女人,自己再做什么抵抗都是徒劳的。但生死关头怎能坐以待毙,况且童灵这次很可能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而来,他清楚地听见她刚才满含悲怨地说爸爸死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爸,你让我没了爸没了妈!之前我还一直对你手下留情!”童灵的眼泪打湿了头发,她看上去凌乱不已。“灵灵,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为了帮助你们啊,爸爸他怎么了?”“我爸给妈妈扫墓,伤心过度晕倒了,周围没有一个人去扶他,帮他打电话,等救护车来了,他已经没有心跳了!”罗震脑子已经不转了,不知道怎么回复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灵灵,你别哭,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陪着你爸你妈把我告到坐牢吧?!”“没有,我告诉他们不要上诉了,我也跟警察说了不追究责任了,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罗震发现自己始终还是担心着这个姑娘,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她能不那么悲伤,即便是现在他还是看不下去她的伤心。可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回到了现实:“我要把他们都杀了,那些见死不救的人渣。还有你,你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说着她直直地走了过来。罗震感觉自己的眼珠都转不动了,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想要拨号,才意识到刚才信号已经被屏蔽了,童灵杀人自己一点不意外,迟早自己也会被她杀了的,但眼下,无论如何要逃命啊! 他满怀祈求地望着童灵,无处躲藏,只好恨起了这所房子,如果它不是正巧能看到后面的旧楼,如果他不是无聊去阳台观瞧,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恰好露出容貌。他就不会在第一次到童灵家面对她的爸妈时露出掩饰不住的尴尬。又或者,如果他是那种丝毫不会为别人家的事扰乱自己情绪的人。哪怕他最终没有把未来岳母的绯红往事告诉自己的妻子,那一切也都会变得不一样。 童灵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她两三步迈到罗震身前,路过沙发的一瞬间拿起一根散落的相框架,凸出的粗糙一端划向罗震刚刚结痂的小臂。这一次,罗震没选择逆来顺受。他整个身子转到童灵身后,向门口奔去。 一年前第一次受伤,他以为只是她痛失母亲不能自已。刚给妈妈送葬后回到家中,罗震试着安慰岳父,因为说到岳母大人对丈夫照顾有加,以后自己和妻子会代替岳母好好孝敬他老人家,不知怎么就触怒了童灵。她挥着正在写字的笔一下就扎进罗震的胳膊,水性笔不比钢笔,如此稳准扎入所需的力气,绝对不像不到1米6的童灵使得出来的。罗震从小到大都没跟女孩动过手,当时也有点吓着了,他心里虽然依然怀有妻子还是那个美丽善良的天使的信念,但从此对童灵的情绪很是注意。 童妈刘羽墨在酒店当领班,名字诗意,人也耀眼。爸爸名叫童小京,是机关单位的司机,家里的地位高下立现。小时候一有同学来家里就会对着醒目的婚纱照赞不绝口,新郎英俊,新娘漂亮,金童玉女,一定恩爱至极。早熟的童灵对此嗤之以鼻,她深知越是金童玉女越不可能恩爱至极,能跟爸妈一起在家吃饭就是她整个学生时代最美好的时光了。 后来罗震来与童父童母几年相处下来,也觉得童妈是那种很难不会被男人爱上的女人。嘴角永远弯成弧线,说话时好像风拂过荷花池。虽然他感觉得出童妈并不比童爸,但她可以说尽了每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家里温馨简洁得像美式乡村风格的样板间。和童爸的朋友一起时,根据不同对象调整衣装,不会冷落忽视每个人。更何况钢琴上摆着的照片显示。童妈妈年轻时和那位饰演女儿国国王的大美女很像,能吸引踏实又英俊的童爸实在是不在话下。 童灵知道妈妈另有自己喜欢的人,没有爱的人是无法支撑着活的那么精致动人的,无论爸爸还是妈妈,都有本事用不多的收入把自己装扮得得体耐看,待人温和,从不计较。她能感受到无论爸爸用多么热情的眼神抚摸妈妈,妈妈都鲜有回应,有时是毫不在意,有时是怕他尴尬而故作没看到。她似乎天生要比别的小朋友早熟一点,对人和人之间的接触和感情非常敏感。但她知道爸爸妈妈都是善良的人,不会为自己的情感伤害对方,更会为了童灵而长久而和谐地将目前的关系存在下去。童灵后来感觉到父亲的爱从平静到深厚几乎喷薄而出,并不是因为时间的积攒,而是因为那件只有他和童灵两个人才知道的事,可叹的是,他们互相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生活直到罗震来到童家,终于具备了产生巨大波澜的重要因素。为了装修房子离得近方便,童灵夫妻两个在童家里住了四个多月。那天设计师要带小工去刷漆,童灵不好请假,一定让罗震去看看颜色准不准,快到电梯时他看见一个红色身影闪了进去,还喊了声“稍等”。谁知里面的人根本没有等他,直接开上去了。罗震一边感慨现在人素质之差一边又按下了电梯,突然想到刚才那个红色背影似乎是童灵妈妈啊,早上童灵还说妈妈的高跟鞋声音太响来着。可是新房里没有她妈妈。所谓好奇害死猫,正是十几年前的“悬案”,让罗震耐心地躲在安全通道门后透着小缝看着。正常每天6点半童家的晚饭都是童妈妈做,今天不知道会不会例外。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