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幻战虚空》 艰难决定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暂停更新。 因为我和别的网站签约了。 在这里我付出了心血和汗水,却没有得到承认,几天前我刚刚申请了签约,却被退回了。 也许是我水平不够,也许是期望太高,反正挺失落的。 本着诚信原则,一旦签约,就必须停止其他网站的更新,这点我愿意遵守。 我的下一个战场是逐浪,在那里,我将继续挑战自己的目标。 虽然有可能被删除,我还是希望给大家一个交代,希望有心人在逐浪继续支持我。 17K是我梦想的起航地,我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青春不老,梦想不坠。 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我回来了 再次回来时,其间经历了太多,生病住院,孩子出生,中美贸易战,台风来袭,新冠疫情…… 去年逐浪更新完成时,正赶上封网,辛苦大半年的稿子一下子全没了,欲哭无泪。 昨天偶尔打开17k,发现消失大半年的心血居然重现人间。 苍天有眼,感谢17k,我要回来,继续更完剩下的部分,做到善始善终。 1、记忆泡沫之胶囊 这个世界上是否有超越一切的无上意志?是否有瞬息万变的虚幻世界?是否有不死不灭的灵魂? 反正在吞下这颗胶囊之前,他是不相信的。 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人坐在一家快餐店靠窗的位置。他长着一副典型北方人的大众化面容,偏清瘦白皙。他的面前摆着两份套餐,其中一份已经打开了,一个吃了一半的鸡腿堡,露出一片蔫蔫的青菜叶子;他手里捧着一杯已经见底的珍珠奶茶,手指无意识地掰着吸管,不时抬头向窗外张望一下。 雾色苍茫,浓雾中的行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普通的快餐店顾客。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大多数行人目光呆滞,表情茫然中带着一点疲倦,就像***嗑多了似的;其中有的人则面对虚空时而表情变幻,时而念念有词,看上去有点疯疯癫癫。这个场景,让他想起了多年前一部著名的科幻电影《黑客帝国》中的情形,眼前的情形与电影颇有几分相似,让人倍感荒谬。 一个黑瘦的高个子青年匆匆穿过大街,他穿着一款和这个季节有点违和的长风衣,戴着窄边墨镜,好像是从他刚才的记忆里走出来似的。 瘦高个青年走进快餐店,环顾一眼后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端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吧嗒了一下嘴,“还不如虚拟的有味道呢!” 对面的青年耐心地等他做完了这一切,才伸出手来,“东西呢,给我。” 瘦高个夸张地把手一摊,“哎呀,忘拿了!”见对方不为所动,不禁咧了咧嘴,然后伸手入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抛在桌上用食指一拨,那东西就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对方一把按住那个东西,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那是一个指头大小的塑料小盒子。打开盒子,中间固定着一枚天蓝色的胶囊。 他用指尖捻起这枚胶囊,举在眼前对着阳光看了半天。这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胶囊,大小和我们平常吃的感冒药胶囊差不多,可他似乎从半透明的外壳里看到一些微微闪烁的光芒。 这光芒幻化成了一扇窗外的满天星斗,窗子里是一个趴在学习桌上打盹的少年。 音乐报时声响起。少年揉揉眼抬起头,床头的时针已指向十点钟,摊开的作业纸上却还只有一行字——我想象中的未来…… 他看了一眼卧室的门,毫无声息,父母显然都已经睡着了;于是偷偷打开一旁的电脑,想从网上搜一点可供抄袭的范文。却无意中看到了这么一则消息:2021年5月,某生物科技公司宣布,该公司生物芯片技术取得重大突破,研发出可以储存于大脑、可识别记忆的最新记忆芯片;不远的将来,人们可以像输入电脑一样把知识输入大脑。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脑海,他不知道那个叫灵感的东西,但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写点什么了。于是提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如下文字:——如果未来有一天,课本上的知识可以像输入电脑那样,直接输入到人的大脑中,那该省去多少学习的苦恼啊! …… 他眨了眨眼睛,一切都消失了,只有眼前这枚闪烁着微光的蓝色胶囊。 “怎么,后悔了吗?”瘦高个笑着用指头弹了弹桌子。“后悔就把它还给我。” 他没吭声,低声问道,“地图呢?” 瘦高个用手指在太阳穴上转了个圈,然后朝他脑袋这边作势轻轻一甩,“收到了吗?” 他用手指按了按额头,目光稍微一呆滞,然后点点头。 现在,儿时的梦想就摆在面前,他却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憧憬。一如自己最喜欢的电影《黑客帝国》开始时,孟菲斯给了工程师Neo两粒药片。吃下红色药片,将知道母体是什么;而吃下蓝色药片,什么都不会发生,生活像从前一样继续。 同样,现在的自己也有两个选择,吃和不吃。 退回胶囊,删除这份记忆,回到原来那种浑浑噩噩的生活?不,想都不要想。 吞了胶囊,潜入记忆工场,去迎接未来不可知的命运……,整个计划是否还有纰漏?系统能否顺利进入?胶囊生产线能否顺利破坏?完成任务后能否顺利脱身? 他的手心里不知不觉攥满了汗水。想那么多干什么!选择其实已经在他接过胶囊时决定了,此时的犹豫不过是对决心的再一次确认而已。 他一咬牙,把那枚胶囊扔进嘴里,抓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一仰脖,胶囊和那些圆溜溜的小珠子一起咽了下去。吞下胶囊后,他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你的胶囊到底靠不靠谱?” 瘦高个身子往后仰了仰,“放心吧,半小时内起效,半小时后分解;只要通过系统测试,就一切OK了。” 他闻言翻了个白眼。 “就这样吧,我先走一步,”瘦高个吃完最后一片面包,用纸巾擦了擦手,隔着桌子探过手来,“事成之后老地方见,我来负责剩下的事。祝你一切顺利!” 两人握手告别,瘦高个起身出门,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他没有立即起身。不久大脑深处传来一阵灼热感。他揉揉额头,想象那是芯片运行时产生的热量,不禁担心起来,这玩意儿会不会把大脑烧坏,成为一个白痴? 幸好这一切只存在于想象中,现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紧张得像一个考试前准备小抄的孩子似的!这感觉让他心里一阵腻歪。想当年他可是大家公认的神童学霸,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会考入一流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公司工作,成为人人羡慕的白领;就算是现在,他也有一个不算坏的生活和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可就是这些小玩意儿,毁掉了他阳光灿烂的未来,还要毁掉无数和他一样生活在底层的孩子。 他本该憎恨它,把它碾在脚下踩得粉碎,现在却不得不依靠它,真是荒谬的可笑! 让一切都结束吧,这该死的胶囊! 他在心里诅咒了一句,摇了摇头,抓起搭在椅子背上的外衣,大步走了出去。 2、记忆泡沫之小贩 白得刺眼的灯光,白得耀眼的设备,一片白色的无人车间。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工位上的机械手们突然像是疯了似的胡乱摆动起来,传送带上的盒子被碰得到处乱飞。一个盒子被碰到地上,开着的盒盖里滚出几粒五颜六色的胶囊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滚动。 橘红色的火光四射,火光中可见机械手疯狂乱舞的影子,一枚枚胶囊在火焰中融化,爆裂……被火光照亮的天空中,一个由无数闪烁的光点构成的巨大圆盘缓缓浮动,恍若银河倒悬。星光之下,一个人影从火光中一步步走出…… 巷子时宽时窄,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延伸出路来。巷子尽头黑黝黝的,只有几个广告牌鬼火般的眨着眼睛。一阵犬吠声响过,少顷,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年轻人的面目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在暗夜中闪亮。他有些狼狈地在路边石上蹭了蹭鞋底的泥,弯腰时风衣下摆露出一条撕裂的口子。他抬头看看天,不管黑天白夜,这个城市的上空总是笼罩着一层雾霾,根本看不见什么星辰银河。但此时却有一个由无数闪烁的光点构成的魅影浮动,令人目眩神迷…… 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难道那真的是幻觉吗? 他使劲摇了摇头,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整个世界沉浸在一片死寂里。他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一个显示器,确定身后没有尾随的东西,然后鬼魅似的消失在小巷深处。 小巷深处某个角落,紧靠街边的一栋居民楼。楼上的灯光都熄灭了,只有面朝路口的一间小小的门面房里,还隐隐露出一点昏暗的灯光。 小屋里,一个带黑框眼镜的瘦高个年轻人靠在柜台上,对着电话正说得唾沫横飞。“这就是您上次要的最新极限体验记忆芯片,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再赠送一段夏威夷海滩的艳遇,绝对超值震撼!”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贴着门边像只小猫似的溜进来,凑到柜台前,怯生生地用手指比划着。“哥,我想要一个胶囊,包含所有高中知识的记忆,能让我顺利通过这次考试。” “没问题。给你!考试前半小时服用,包过,无效退款!” 黑眼镜说着,伸手从背后的货架上取下一个盒子。那货架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盒子,乍一看像个街头药店。 “生意不错啊,”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知何时进来的年青人倚在店门口,微微喘着气,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不过你忘记《生物芯片管理法》了吗?严禁出售无国家认证的生物芯片,严禁出售生物芯片给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你这不是在残害祖国的花骨朵吗?” 小贩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你也知道,这种事情现在太平常了,总有人会做的。” 小贩的目光落到他裤脚的一片污泥上,转身关上了门,动作敏捷。“又找我干嘛?出问题了?我可没售后服务哦!” 他哑着嗓子,低声吼道。“该死的,你不是说你的胶囊不会被查出来吗!可现在我的身份居然被冻结了,害得我连张车票都没法买,是一路跑过来的!” “不会吧!你又捅什么篓子了?”小贩撇撇嘴:“我的胶囊虽然不是正牌货,但应付这种临时性任务还是绰绰有余的。要不,下一次试试我的记忆固化片?” “拉倒吧,什么固化片。吃了它我的**都会凝固成石膏的,我再也不相信你那些不知从哪淘来的山寨货了!” 小贩抬眼一笑,“你不喜欢,有的是人喜欢!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你可是一向稳重的,计划也没什么纰漏,难道真的失手了?” “这个和你无关。”他阴沉着脸,欲言又止,“废话少说,现在怎么办?别忘了,东西可都是你提供的;我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呵呵,我好怕哦!”小贩一咧嘴做了个鬼脸,“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地方躲一躲,顺便找个后门,看看能不能删掉痕迹?如果不行的话,你只能换一个身份了。” “事不宜迟,我马上就走。” “等一下,我叫人来接你。”小贩拿出电话,“喂,快递公司吗?……” “我有个预感,问题只怕比这还要严重。”临出门时,他抬头看看天,不管黑天白夜,这个城市的上空总是笼罩着一层雾霾,根本看不见什么星辰银河。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把一粒东西递到小贩手里。“记得我俩的约定,东西处理完之后放在老地方。以后你能再见到我的话,记得和我打招呼。” “不要问为什么,我不能说太多。”面对小贩询问的目光,他指了指脑袋。 “我明白。”小贩捏了捏他的手,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担忧。“你多保重。” 3、记忆泡沫之推销员 引擎轰鸣声,一辆涂着黑色闪电的电摩在黑暗中飞驰。 “先生要去哪里?”快递小哥露出一口白牙。 “丁香路137号。”后座的黑影低声说。 前方路口处,红蓝两色的警灯闪烁,两辆警车交叉停在路口。一个警察举着发光的指示牌站在路中央摇晃着,停车检查! 引擎轰鸣声依旧。 “闯过去!”车后的黑影低声喝道。 “好咧,您坐好了!” “快停车!要不就开枪了!” 警察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几个警察从警车后举起手中枪。 电动引擎轰然加速,在快要撞到警车的一刻,前轮竖起,嘭的一声从警车发动机前盖上碾了过去。 电摩在零星的枪声中消失在黑暗里。 一间杂乱的格子间。敲门声响起,“先生,您的快递!” 开门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子。“什么快递,这么早啊!” 一个黑影闪身进屋,他反手掩上门,掏出一个不大的盒子递给胖子。“上周定的胶囊,我给你捎过来了,他让你顺便帮个小忙。” 胖子打开盒子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贴身口袋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我需要进个后门,消除一些痕迹。” 胖子警觉地扫视了周围一眼。“哪个后门?” 他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胖子的脸色变了变,“有点难度,试试看吧!” “我的兼职是保险销售。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买一份记忆保险的。”胖子把他领进里间,一边打开系统,一边说。“你知道吗,现在最昂贵的险种,就是对大脑记忆的投保。” “怎么保险?给大脑设上防火墙,加上登录密码吗?”一想到要回忆某件事情,脑海里首先会跳出一个对话框:“请输入密码”,他就觉得十分荒唐。 “那倒不是,和车险、人身险一样,事后赔付而已。”胖子搓搓手,开始在电脑上忙活。“没办法,谁让人脑与电脑实现互联后,大脑开放程度越来越高了啊!” “随着人机深度结合,人们开始意识到,原来记忆可以像硬盘一样解读、复制,甚至伪造,删除。以前还只是偷外脑记忆,后来就什么都敢偷了;这年头,记忆和账号一样容易被盗,虚拟世界的骗子比岩洞里的蝙蝠还多,记忆失窃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最早也最著名的案例,就是当年智能所的高教授记忆被盗案,你一定听说过吧!自从那起案件曝光后,许多人开始给自己的记忆投保,尤其是那些高端人士;各种关于记忆的保险盛行,其中最高级的险种,是独立意识险。” 他嗯了一声,觉得有点恍惚。我到这里干嘛来了? “好了,”胖子噼里啪啦几下打出一份单子,递了过去,“你打算怎么付款呢?” 付款?他低头想了一下,报出一串数字。 胖子噼里啪啦敲了几下,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了他一下。 “老弟,看来你运气不太好哦!喏,这个账号被冻结了,有其他支付渠道吗?” 他捏着手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行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胖子还在唠唠叨叨,忽然大叫一声,No!啪的一声合上屏幕,随手把网线拔了下来,然后冲着他急促地说:“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了。操作被系统追踪,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你快走吧!” “怎么了?”他吃了一惊。 “怎么了?现在你麻烦大了!系统已对你启动追踪,电子身份被锁死;如果被追到的话,就会启动清理程序!” “清理,……清理什么?” “清理你的一切,个人身份,包括基于这个身份的记忆……” “清除记忆,听起来好恐怖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嘿嘿,你听说过‘清脑族’吗?”推销员的面孔开始模糊起来。“这个年代,人们接受的信息过多过滥,大脑经常处于超负荷状态。许多人用抹去记忆来治疗心理疾病,就好像定期清理电脑;许多人甚至上了瘾,他们说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据说记忆抹去的感觉仿佛冰雪消融,风吹云散,那一瞬间的畅快无与伦比,你不想试试吗?” “你在说什么?”他的反应迟钝起来,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我早说过,你该买份记忆保险的,要不做个备份也行……”胖子的脸忽然扭曲起来,慢慢变成了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长方脸,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根据《电子身份管理条例》第二百八十四条第五款之规定,你被指控……盗用身份行为,现在开始记忆清除程序,——” 那人一抬手,虚无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幽光的黑洞。这个黑洞并不大,对周围的物体也没有影响,但是看一眼就会觉得头晕目眩。 “不,救救我!” 他想喊,但发不出声音,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像是加热后的蜡像在融化。胖子、小贩、小号银河、还有无数面孔和场景闪过眼前,那些声音和图像忽然抖动起来,像是要从他的身体剥离开去;他想努力记住那张脸的样子,可是做不到。 那张脸就像冬天玻璃上的窗花,一点点消融,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有一个问题,就像玻璃上最后被蒸发的那一滴水,在脑海中顽强地盘桓了一会儿——“怎么搞的,他们来的这么快?” 4、失忆后初醒 一些不成形状的白色碎片纷纷扬扬,无休无止,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醒来,一睁眼却是一片白茫茫。稍一缓神,才发现那是白色的墙壁,但那白并非本色,而是墙体所发的光线。 一只眼睛似的东西悬浮在头顶,透明的瞳孔像是察觉了他的动作,然后缩了回去。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你醒了? 几个戴着白帽子的脑袋立刻聚拢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脑袋往后一仰,随即意识到自己是躺着的。脱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搜索:“你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来的?那你能回忆起点什么来吗?” 他使劲眨眨眼,发现脑海里空荡荡的,比墙壁还白,不禁揉了揉脑袋——我怎么了? 几个脑袋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初步检查诊断,你属于深度失忆,也就是说,除了习惯和部分生活技能,其余的全部丢失了!要从基本的知识技能开始学起。”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白大褂说的话就像落在炉火上的雪花,立马在头脑里融化了,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白大褂还说了什么,他都没听到——他被自己的这种状态震惊了。 他张着嘴巴躺了不知多久,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四下张望。这是一间简洁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几台仪器,还有一个壁橱,窗外是一片葱笼的花木。他在病房里来回不安地走动,急切地想要找到些什么,最后在一面小小的镜子前停了下来,镜子中是一个青年人的面孔——长方脸,五官端正,脸色有点白,眼圈发黑,显得眼睛大大的。 这张面孔的主人是谁?镜中人瞪大了眼睛。 是我,一个声音告诉自己。 那我又是谁? ……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要找到一个人揪住他问个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他四下张望,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尖叫! 那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他一个激灵,冲出了房门。 门外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站着两个人,面对着他的是一个女人,蜷缩着身子靠在走廊的一根柱子上,像一头羊羔一样瑟瑟发抖。另一个看背影是个男人,正一步步逼近那个女人。 他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想去保护那个女人,没想到她叫的更凄厉了。他转身面对那个男人,发现他居然也是一脸的茫然。 怎么回事?他左右张望,发现好几双眼睛在角落里看着自己。那目光有的冷漠,有的呆滞,有的狂躁,竟然没有一双是正常的。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姐姐,你到这边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女人身边,拉着女人的手,把她引到花坛那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他跟在小女孩后面走了过去。小女孩抬头看到他,急忙摆手喊:“你别过来!” 为什么?他睁大眼睛,脚步却没有停。 那个女人忽然又尖叫起来,“不要靠近我!” 他急忙后退,一直退回走廊,那女人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小女孩抱着那女人的腰,低声安慰了几句,转身撅起小嘴说:“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她的。” 他尴尬地摊开手笑笑,“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一转头,发现刚才那个男子走到女人靠着的那根柱子前,伸手在柱子上比画着什么。 他忍不住怒斥道:“你在干什么?” 那人转身冲他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我在做标记,这样回去的时候,我就不会迷路了。” “迷路?你为什么不向她道歉?难道你忘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吗?”他有些气恼。 “刚才?不好意思啊,让我想想。”那人有些尴尬,伸手抚摸着头上一个蓝色的圆环。 “你别逼问他了,”小女孩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他只有瞬时记忆,没有长时记忆。据说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所以我们都叫他鱼儿。” 鱼儿?失忆者?他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十岁左右的样子,一件条纹背带服,一张粉嘟嘟的脸,眼大脸大,鼻子扁扁的,头顶一个闪闪发光的猫耳朵发卡,像个卡通娃娃。 “你是新来的吧?”小女孩看他这副样子笑了。“走,我带你看看去,你就知道了。” 他乖乖地让小女孩牵着手,像个小孩子一样东张西望。这里的楼房多为两三层高,但样式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东一簇西一簇的,分布毫无规律。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里很大,房间很多,走廊也很多,像个迷宫一样。你如果记忆力没有问题,一定要记住回去的路,否则会迷路呢!” 他发现这里的许多人戴着薄薄的、样式简单的头盔,甚至还看到有个人头顶一个大玻璃罩子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就像一个大鱼缸一样,忍不住问道:“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奇怪吗?” “奇怪?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 小女孩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精神病院,一群疯子啊,关在笼子,大喊大叫、手足乱舞……” “我不信。”他摇摇头。 小女孩撇撇嘴。“爱信不信。不过,这里确实有很多奇怪的人,你最好别乱说乱跑,否则会倒霉的。”小女孩压低嗓音,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道。“所以最重要的事,就是怎么分清好人和坏人。这里的人分戴头盔的和戴头箍的两种,头盔和头箍分红蓝两色。你要记住,带头箍的,比戴头盔的好;蓝色的,比红色的好……” 小姑娘见他懵懂的样子,便用吓唬小孩子的语气说:“提醒你哦,千万不要招惹戴白色头盔的人!” “为……?”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这里的规矩。” 好吧,他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努力消化这些词语。 走廊里响起一阵铃声,人们忽然都动了起来,纷纷往病房里走去,很快走廊里就剩他们俩了。 “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糟了,学习时间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学习?那我们呢?” 他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一转眼自己已经忘了回去的路。 小女孩眨眨眼睛,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护士,匆匆把他的手往护士手里一塞,说:“阿姨,这个大哥哥忘记自己住哪了,我把他交给你了。” 小姑娘咯咯笑着,转身跑远了。 5、美丽新世界 回到病房,看起来美丽善良的护士mm立马板起了脸:“你是新来的吧,怎么随便出去乱跑?” 他紧紧抓住人家女护士的手不放,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精神病院吗?” “什么精神病院,你别听小孩子瞎说!”护士抬手将房间切换为夜间模式,同时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纠缠。“这里是本地区最大的脑康复中心,由**支持设立,致力于为意识受损的患者提供康复服务。你在中心第二康复区,外面见到的那些戴红箍和蓝箍的人,都是依靠人工智能恢复的轻度患者;还有那些戴头盔的,属于中度患者,他们由于多项脑功能受损,需要更高级的智能头盔辅助治疗。如果恢复良好,这些患者就会转到第一区进行心理康复,不再依赖辅助设备。 你要想快点好起来呢,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治疗,别到处乱跑。” 护士说的他不是太懂,于是使劲摇着头,重新抓住那双柔嫩的小手,“我不听,我不听!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失忆了?” 护士哭笑不得,“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哎呀,快放手!好了好了,说实话,对你的情况,我们也是一无所知啊。” “你胡说,既然是医院,怎么会不知道病人的情况?难道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你也看到了,这里失忆的人多的是;你要不相信,我可以给你调一下住院记录,但恐怕你会失望。反正你被送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他失望地松开手,退后一步坐在床沿上。 “你现在感觉怎样?”护士见他消停了,又怕刺激着他,于是轻声问道。 他沮丧地摇摇头:“脑袋一片空白,就像雪地一样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能想起来就不叫失忆了,那叫健忘。好了好了,根据初步检查结果,你大脑的学习和记忆功能并没丧失,抓紧治疗学习,会很快康复的。”护士安慰他。 床头一盏绿灯闪烁了起来。 “学习时间到了。”护士看了一眼,从床头摘下一个头盔状物体,一边麻利地打开机器输入指令,一边往他头上套。 这个玩意儿看起来比外面那些人戴的要笨重一些。他晃晃脑袋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台学习康复机,这里每人都有一台;它可以解答你的疑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护士有些不耐烦地掰下头盔上的镜片,这样他的整个脑袋都包裹在头盔里了。 隔着厚厚的镜片,他看到护士似乎咧嘴笑了一下;视觉瞬间一黑,好像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护士mm就不见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面前,拥有一张极其标准的医生面孔。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一挡,却什么也没触到。 中年男子说:“你好,我是康复中心的虚拟医生,负责你的意识康复治疗。这是最新的VR技术。” “VR技术,是什么东西?” “就是俗称的虚拟现实啦,你不明白吗?那生物芯片、记忆移植、意识存储呢,也没听说过?好吧,看来我们需要给你脑补一下当今社会的科普知识了。” 眼前场景再变,白大褂身后出现了一座高楼林立的现代化都市。 街道上车流穿梭往来,高楼大厦里,许多人在电脑旁忙碌。白大褂随意点了一下,镜头穿越建筑,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那人的头部被放大,呈现出一个复杂的三维脑部结构。 白大褂的声音响起:“……时光进入二十一世纪中期,人工智能高度发达,人机交流越来越紧密,与此同时,人类大脑存在的两大自然障碍也日益突显,一是人脑记忆能力的不足,二是人脑无法直接联网。如果人脑能够像电脑那样互联,还拥有大容量的存储空间,该有多好?” 白大褂手一挥,那个三维大脑中出现了一枚闪亮的光点,光点放大之后是一枚小小的芯片。两种不同颜色的光点通过这枚芯片,在人脑和电脑之间流动起来。(白大褂的声音)——“伟大的生物芯片就是这样一座连接人脑和电脑的桥梁。生物芯片是由一种生物活性材料制成的集成芯片,作为人脑和电脑之间的转换器,可以存储大脑记忆,也可以转化为电脑可读取的信息。生物芯片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发明之一,它使得梦想中的记忆存储成为可能,从而改变了整个社会的面貌!” 白大褂背后的背景飞速变幻。各种挂着“某某学校”的建筑被他随手拿起,一把捏碎,幻化成一枚枚芯片撒向一个个少年儿童——“这是一个不需要学习的时代。大规模的学校和培训机构开始消亡,人们不再把漫长的时间花在从小学到博士、从基础知识到专业技能的学习上;现代技术可以把储存知识的生物芯片移植到人脑当中。当你想要知道什么的时候,嗖的一下,它就会出现在你的脑子里……” 随着一声悦耳的提示——“信息过载,病人情绪波动剧烈”,白大褂和那些影像统统消失了。 护士看着目瞪口呆的他,笑着说:“现在你知道了吧,要适应这个社会,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如果使用记忆芯片,学习过程就会大大缩短!我们中心有G公司生产的最新记忆芯片,内容定制,随时更新……” “什么,你要往我脑袋里装芯片,我可不干!”他顿时大感头痛,急忙抱住脑袋。 “没你说的那么可怕,现在的芯片技术早就不用做开颅手术了,直接通过口服或者静脉注射植入大脑,失效后通过血液循环排出体外。” “那,这玩意儿生效有多快?” “一眨眼就会了。我们的口号就是‘让长知识和吃药片一样容易’!耶!”护士用力挥了一下手臂。 “真是一个神奇的时代啊!”他深受感染,不由得跃跃欲试,马上尝试一下这记忆芯片的神奇之处。不过转眼看到护士竟然和他一样兴奋,不由得愣了一下,问:“这玩意儿能让我恢复记忆吗?” “那不能。但是它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记忆啊!”护士眉开眼笑。 “算了,那我还是慢慢来吧!”他大失所望。 “嗨,怎么能算了呢!”护士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伸手点开一个悬浮窗口,热情洋溢、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起来:“其实呢,记忆芯片只是最低层次的意识芯片。你要不喜欢,我们还有别的,你看,这是技能芯片,这是功能芯片,这是……天哪,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居然还有传说中的超级芯片呢!这可都是三四代的高级芯片,不仅能修复大脑受损功能,还可以提高个人智商,增强意识能力啊!喂喂,你别走啊,据说最新的情感芯片试用装已经研发上市了,可以提高人的情商哦!” 他强忍着捂住耳朵夺路而逃的冲动,红着脸把手从护士姐姐的魔爪下抽了回来。这位姐姐的手虽然柔嫩,可她对推销芯片的执着和热情实在是太可怕了。“姐,你说的太、太好了,可我这刚刚失忆的大脑实在装不下这么多小广告。外面的世界真像你说的这么奇妙,那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不可以。”护士断然拒绝,“你现在是病人,以你目前的意识状态,必须有一个相当长的恢复过程。如果你想快点恢复,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记忆芯片,吧啦吧啦……” 他无奈地耸耸肩,忽然笑了。“姐,我觉得你做护士简直太浪费了,不如去当推销员。” 6、哆来梦和加菲猫 病房会根据光照情况自动调整照明模式。所以虽然昨天很疲惫,但他还是一大早就醒了。康复中心建在郊区,周围比较安静,空气也不错,他不由得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一转眼就看到灌木丛后面一对闪闪发光的猫耳朵在晃动,那不是昨天领他参观的那个小姑娘吗?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于是友好地挥挥手,嗨了一声。 猫耳朵从灌木丛后面转过来,果然是那个小姑娘。不过这会儿垂着头双手插在兜里,看起来很腼腆,和昨天判若两人。小女孩也愣了一下,不过瞬间就变换了一副生动活泼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咯咯笑着说:“原来是你啊,大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个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张开双臂转了个圈,“你看到我的背带裙前面的这个大兜了吗,像不像动画片里的哆来梦?” 他摇摇头。 “你真笨,哆来梦啊,就是小叮当、机器猫!小时候没看过吗?” “哆来梦?”他傻傻地点点头,“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新发现,失忆者是没有梦的,所以我昨晚睡的超级好。” “拉倒吧,那你为什么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小女孩撇撇嘴,双手在眼睛上比画了个圈。 “为了快点恢复记忆啊,昨晚我一直在学习机上学习,直到半夜……我现在已经知道很多了,不过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别学了。走,带你看看我的朋友们去!”哆来梦明显是个自来熟。 “我还没刷牙呢?”他摸摸脸,有些尴尬。 “怕什么,我也没刷呢!”小姑娘冲他一呲牙,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开了。 穿过走廊,远远望见几个护士正围在一间病房门口,叽叽咕咕的。 “护士姐姐,怎么回事啊?”哆来梦问。 “病人拆掉自己的蓝箍,还把门反锁上了,不让我们进去。”护士一指病房门。 “再不让进去,我们就报警了。”另一个护士说。 “我来看看!”哆来梦挤到门前。他注意到门把手上被一件奇怪的东西覆盖,材质像是黏性橡胶,造型是一只样子滑稽的卡通狗。 “眼镜哥,开门啊!”小女孩从门上的窗子里什么也看不到,就跳着脚大喊。 门里传来一个激动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 “谁动你的东西了?是我,哆来梦啊,打开门让我进来!我有一个新朋友要介绍给你呢!” “你走吧,我现在没心情,等一会儿出去找你好了。”那个声音闷声闷气地说。 “眼镜哥好像不高兴哦。”小女孩吐吐舌头,对着护士们说。“别管他了,他总是这样,待会儿就好了。”然后拉着他就走,“我们去找加菲猫玩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你的朋友好像有麻烦啊。护士会听你的吗,她们会不会破门而入?” 小姑娘自顾自地走。“你也小看眼镜哥了,他们进不去的,因为门锁只听他的。” “哦?” “眼镜哥有两件宝贝。第一个就是他的遥控门禁,就是你看到粘在门上的那个卡通狗,它只接受眼镜哥一个人的指令。只要往门锁上一贴,就能取得任何门锁的控制权。” “那还有一件呢?” “第二件是一个小盒子,不过里面装的是什么我可不知道,因为眼镜哥从来没打开过,据说是他爸爸留给他的。” 他还以为康复中心都是清一色的大走廊小病房,没想到三转两转,居然转到了一个小花园里。一圈绿树环抱,中间是一弯池水,水中还有一座西式小凉亭。 站在池边,远远望见一个人躺在亭子里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本杂志,看起来好像是晒着太阳睡着了。 “这就是你说的加菲猫?”他笑了起来。 小女孩悄声说:“是啊,他这个人就是爱睡觉,一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足了才会和人说一会儿话,平时看起来就是迷迷糊糊、一副睡不醒的的样子,所以我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加菲猫。” 小女孩摆摆手,示意他别作声,然后轻手蹑脚地走进凉亭,走到躺椅后,作势要拍手大叫。那人却恰好这时睁开了眼睛。小女孩翻了翻眼睛,笑嘻嘻地说:“加菲猫,你又在睡觉了!早晨还没过呢。” “知道我睡觉,还来吓我。”那人懒洋洋地说。 “谁吓你了,你看见了吗?”小女孩撇撇嘴说,“我又交了一位新朋友,好心带来让你认识一下。他是新来的失忆者。”然后指着那人对他说:“这是我的老朋友了,人称超级无敌大帅哥,无所不知的智多星,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比一百台学习机还厉害。” 他暗自发笑,一边点头示意,一边打量着那男子。年龄大概也就二十多岁,五官俊朗,一身咖啡色休闲服,映衬得皮肤略白,细看有几分西方人的美感。年轻男子在躺椅上略微起身,微笑示意,抬手指了指身边同样的一把椅子,示意请坐。 这男子气度优雅,和这里见过的其他人迥然不同,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于是随口搭讪着说,“上午的阳光不错啊,”往后靠了靠,又加上一句,“椅子也不错。” “我这里还有不错的红茶和点心,一切都不错,唯一错的是这个地方。” “哦?”他侧过身子。 “我不喜欢跟人闲聊,因为那会浪费睡觉的时间。”年轻男子很有礼貌,话也很直接。“不过你是哆来梦的朋友,那就另当别论。失忆者通常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满脑子都是问号;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总想找个人问个究竟。而我恰好就是你要找的那种人。” 他顿时来了兴趣,一骨碌坐起身来,“不错,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脑损伤病人,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大脑受损?现在的脑科学技术那么发达,怎么就治不好他们呢?” “恰恰相反,是脑科学的发展害了他们。”加菲猫躺下来,把身体恢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为什么?”他不解。 “这要从第一次大危机说起。” “什么是第一次大危机?” “你不知道大危机?”他诧异地抬起头。 “我是一个失忆者,三天前的记忆为零。” “哦,有点意思。”加菲猫打开手里的一个小盒子,捏了一粒糖果样的东西扔进嘴里。 7、白水面 小女孩看着他们,无聊地翻了个白眼,一眨眼就跑没影了。过了一会儿,她不知从哪儿领了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冒了出来,指着他问:“外号机,你看看他叫什么好玩?” 小男孩瞪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舅妈!” “救妈?什么意思?” “是舅妈,”小男孩口齿不清地纠正道。 “舅妈,你是说他像你舅妈吗?”哆来梦爆笑,“这孩子真是不靠谱。” 小女孩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一边上下打量一边啧啧有声,最后总结道:“你这人长的吧,还真找不出什么特色来,怪不得连‘外号机’都取不出外号来。怎么办呢?只好本姑娘亲自出马了,——嗯,你这人面面的,说话跟白开水一样,就叫白水面吧!” “白水面?喂,这算什么名字!”他抗议道。 小姑娘咯咯一笑,“就这么定了!白水面,白水面!”她一边叫着,一边从胸前的大兜里掏出一件玩具来,忽地一下跳到小男孩面前,叫道:“外号机,大恐龙来咬你了!” 那个男孩吓得哇哇大叫,转身就逃。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跑着,小男孩涕泪横流地跑过来,“救命啊,恐龙在追我!” 这个男孩明显是被吓坏了,那表情就像真的看见了一头恐龙。 “你奇怪吗?”加菲猫看出了他的惊讶,伸手把男孩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说:“这个孩子的大脑相似度识别功能是由生物芯片替代的。但这个芯片属于第一代产品,他家没钱给他升级到第二代,因此他虽然联想力丰富,对于相似物体的联想却无法识别和控制。 你很惊讶吗?生物芯片的好处,想必有人已经给你描绘过了。但他们肯定不会跟你说它的另一面。” “另一面,生物芯片有什么问题吗?”他有点惊讶。 加菲猫没有回答,抬头望向远方,“那是一个生物芯片的黄金时代,被称为第三次芯片革命!各种记忆功能的生物芯片像雨后春笋一样开发出来。人类被巨大的好处冲昏了头,忽略了背后隐藏的巨大风险,就像***发明之初人们无法想象核战争一样。” 加菲猫伸手拿起原来盖在他脸上的那一本书,“虽然电子书已经普及多年,但我还是钟爱这种纸质书的感觉。这是前些年一位著名人工智能学家写的《真正的头脑之战》,一本关于大危机预言的书。不幸的是,书中的预言后来大部分实现了!” “知道大危机是如何爆发的吗?就是源于生物芯片的滥用和芯片病毒的蔓延。 大危机造成了不计其数的脑损患者。第一代生物芯片——记忆芯片应用最早,危害也最广。由于对记忆芯片的过度依赖,造成了大脑记忆功能的退化甚至萎缩!第一代脑损患者也叫失忆者。好多人只要拔下芯片,就变成了什么也记不得的白痴。” “这些人都是失忆者吗?”他回想起醒来后见到的那个女患者,问道。 加菲猫点点头。“失忆在这里是一种很普通也很常见的症状。就像经常坐在花坛边的那个女人,是在虚拟性体验时受到隐藏病毒的攻击,导致正常记忆全部丢失,只剩下被一次次**的记忆,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大危机结束后,为了安置这些失忆者,由**出面,成立了许多公益性的脑康复中心。我们所在的这家康复中心就是那时候建立的。大危机使许多人认识到了滥用生物芯片的危害。在他们的推动下,社会达成了共识,出台了《生物芯片管理法》等一系列法规,加强了对生物芯片的管控,包括禁止对未成年人进行记忆移植,禁止大规模的脑芯片推广试用。 可人类总是健忘的。大危机才过去几年,为了所谓的不输在起跑线上,许多人就不顾风险,对儿童进行记忆移植了。” 说到这里,加菲猫的眉头掠过一丝阴霾,他指着远处玩耍的哆来梦问:“你看这孩子性格怎么样?” 他楞了一下:“不错啊,性格活泼,爱说爱笑,大家都很喜欢她。” “可是,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她是个性格腼腆的小孩,见了生人会脸红,说话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反应也总是比别人慢半拍。” 哦,他深感意外,随即反驳道:“可那并不是什么缺点啊,人天生就有内向外向和反应快慢之分。” “是啊,可她的父母不这样认为。”加菲猫用力一拍扶手,“他们接受不了这样的女儿,生怕她长大之后竞争不过别人,无法适应这个操蛋的社会。后来他们打听到植入某种生物芯片可以调节大脑,就给她做了植入手术;手术后,她确实变了,变得活泼外向,也爱说话了。可惜的是,那次手术也导致大脑功能受损,她被送进了康复中心。” 他看着小女孩的背影,不禁心生惋惜。“可是学习机里并没有这些,医生也没和我说过啊?” 加菲猫哼了一声,“医生,那个虚拟影像吗?一个高级辅助医疗程序而已,内容都是康复中心设定好的,你以为他会和你说什么?我只是提醒你,有些东西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亮丽而已。” 年轻人说着打了个哈欠,头往后一仰。“我有些困了。别老是我说话,咱们换个话题,说说你吧!你是怎么失忆的?”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的病床上,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现代人失忆的因素不外乎以下几种,比如说被病毒入侵了,意识被人窃取了,或者芯片失效了,被别人黑了,都有可能。至于失忆的真正原因嘛,医院是不会告诉你的,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加菲猫又拈起一粒糖果,扔进嘴巴里,咀嚼着,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你也尝一块吧。” “不,谢谢,我不喜欢吃甜的。” 8、眼镜哥的秘密 晚上学习的时候,他明显提不起精神来。 加菲猫说的那些话让他感到震撼,也感到了迷茫。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外面的世界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可怕吗?他的大脑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多信息,显得有些疲惫。 失忆者有时会像个孩子一样情绪起伏波动,那是因为原先支配情绪的那些记忆没了,现在大脑是一块空白,可以说像个孩子一样单纯,情绪容易受别人的影响。 虚拟医生敏感地发现了病人的情绪波动,于是穿插了一些调节情绪的课程,并将病人的情况记录下来,忠实反映给了终端。 第二天清晨,在例行查房时,护士mm给他带来了一样东西——一个蓝色的圆环。 “医院给你做了全脑扫描。为了更好地康复,我们为你订制了初级辅助设备,也就是俗称的蓝箍,快戴上试试吧!” “这玩意儿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经过加菲猫的洗脑,他现在对人工智能有点半信半疑了。 “怎么会呢!这是G公司研发的最新智能设备,通过刺激脑细胞、增强神经元活力,可以帮助你大大缩短记忆恢复时间。你也看到了,这里几乎人手一个呢。” “这个需要支付费用吗?”他忽然想起了护士姐姐的推销癖好,不禁心有余悸,“我在这里的费用,由谁来负担呢?” 护士看出了他的担忧,笑道,“你就放心治疗吧,康复中心的运行经费由**拨款;而医疗设备呢,是由医药企业赞助的,不花个人一分钱!” 护士走后,他翻来覆去地查看这个玩意儿,就是个普通的pvc塑料圈,内侧有一些分布不均匀的金属凸起,看不出有什么玄妙的。他把这玩意儿举过头顶,想像戴上它的样子,忽然打了个寒战,不知怎么的竟然想到了戴上金箍的孙猴子。 这时门开了,哆来梦拉着一个人的手走了进来。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瘦瘦的,面孔白皙,五官清秀。在这个分分钟治愈近视的时代,却戴着一副又厚又大的眼镜。 “牛肉面,牛肉面,有人来看你啦!”小女孩一进门就嚷嚷。 “你昨天不是叫我白水面吗,”他臭着脸,“怎么又改成牛肉面了?” “叫你牛肉面又怎样!今天早上我吃的牛肉面,感觉味道不错,所以你今天就叫牛肉面。”小女孩扬了扬拳头。 “那明天你要是吃炸酱面,我不是又叫炸酱面了!”他有点委屈。 “哼,我喜欢叫你什么,你就是什么!”小女孩竖起眉毛,“我就是喜欢给人取外号,这里每一个人我都取了外号,——对了,忘记给你介绍了,这就是那天没开门的眼镜哥。” “你看,我叫他眼镜哥,他就从来不生气嘛。” 他没理小姑娘的胡搅蛮缠,转头和客人开玩笑,“你好,请原谅我没法自我介绍,因为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你今天叫牛肉面唉!”哆来梦在一边笑嘻嘻地提醒。 眼镜哥腼腆地一笑。“不要紧,其实有时候失忆也是一种幸福,因为有的痛苦还是能忘记的好。” 这句话听着有点生硬,像是从某篇鸡汤文上照搬来的,不过他还是表示了感谢。 眼镜哥白净的面皮居然泛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你是哆来梦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们都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这个人真有意思,安慰别人自己居然会脸红。他暗自笑了,连声请眼镜哥坐下。 不过眼镜哥的话似乎只限于这几句开场白,结结巴巴说完,就剩下搓着手东张西望了。 为了缓解气氛,他笑着说,“听哆来梦说你有一个宝贝,很厉害,能让我们看一下吗?” “好啊好啊,”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拍着手。 眼镜哥摸摸鼻子,伸手把那天他看到的那个卡通狗拿出来,随手粘在了床头柜上,然后按了一下卡通狗的鼻子,带暗锁的床头柜“啪”的一下子打开了。 小姑娘哈哈大笑。他也竖起大拇指,随口问道:“这是谁设计的,这么厉害?” “是我爸爸!”谈到自己的爸爸,眼镜哥的眼里燃起了骄傲。“我爸爸是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 “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个门禁呢?”他问。 虽然是初次见面,眼镜哥却是有问必答,完全没有什么话题禁忌。“嗯,因为小时候,爸爸总是上班到很晚很晚才回家。那时候我们都已经睡了,爸爸就自己开门;可我很害怕半夜有人开门的声音,还经常因为这个做噩梦。于是爸爸就帮我设计了这个门禁。有了这个门禁,我就知道是不是爸爸回来了,并把开门的权力把握在自己手里。” “那后来呢?”他问。 眼镜哥的声音低了下去。“爸爸在一次实验后,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妈妈也病逝了。” “那一年,眼镜哥才十四岁唉。”小女孩像是很熟悉这个故事,在一边插话。 两人于是又陷入沉默。 为了打破这种动不动就没话说的尴尬,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蓝箍。 谁知眼镜哥一看到蓝箍脸色就变了,“不要戴那个东西!快把它摘下来。” “为什么?我觉得戴上它感觉好多了。”他不解。 “他会窥探你的大脑,监视你的行动,就像戴上狗圈一样。我讨厌这东西。” 眼镜哥说这话的时候,蓝箍还在他头上,这就有些尴尬了。 小女孩凑近他耳边,低声说:“眼镜哥把自己的蓝箍弄坏了,医生们说他有妄想症。他肯定会跟你说,不要相信那些医生,他们是在监视你……” “你也和哆来梦一样,不相信我的话,是不是?”眼镜哥显然知道哆来梦会和他说什么。 他尴尬地笑笑,不置可否。 眼镜哥涨红了脸,一把抓过蓝箍,指着上面的金属凸起说道,“前面的这三个凸起是探测和定位系统,后面的两个是发射系统。中间左右对称的两个,是脑波干涉系统;它们和前面这个尖的凸起贴在皮肤上,就可以探测大脑活动情况。你可以选择屏蔽其中一个系统,让它失去效用。” “你怎么知道的?”他有些意外。 “我做过试验啊。很简单的,用金属箔把它们分别屏蔽,之后看护士的反应就知道了。” “怪不得上次护士会找你的麻烦。”他想起第一次去找眼镜哥的情形,恍然大悟。“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啊!” 眼镜哥环顾左右,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我不是乱说,我有根据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9、重症监护区 走廊里空荡荡的,值班医生在问询窗口后面打着瞌睡。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无聊地看着墙上的“病历档案查阅注意事项”,不时有意无意地瞅一眼斜对面。 一连两天了,眼镜哥说的那扇门一直关着。 这几天整个康复中心他几乎转悠遍了,甚至连保卫科之类的犄角旮旯都没放过。甚至还以查阅病历为名,几次进入紧挨着这里的病历档案楼,唯独这个所谓的重症监护区没混进去过。 眼镜哥当时告诉他的秘密是——“在第三病区内,还有一个全封闭的区域,悬挂着重症监护区的牌子。那是一个有铁门、栏杆和束缚衣的地方。” 除了“重症监护区”,大门上还挂着一块“医疗器械储备库”的牌子,偶尔有开着电动三轮的工人进去,但门随即就关上了。门前的草坪已经大概有一两年没有修剪过的痕迹,绿化树疯长的不成形状,路边的细叶草几乎漫过了膝盖,甚至有几株牵牛花爬上了墙壁。 除了大门,还有两条连接其他楼房的走廊通向这里,但走廊尽头都是铁将军把门。大家都知道,大型医院经常有废弃不用的建筑或角落,但他从多个角度观察,即使从远处也可以看到,里边的门窗还算干净,并没有积满灰尘的迹象,说明肯定有人在里边定期打扫。 这就有些蹊跷了,如果真的无人使用,为什么要定期清洁呢? 太阳升到头顶,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自己的事早已办完,眼看着这里没什么动静,他打算先回去吃饭。刚转过花坛,突然旁边的草丛里刷拉一响,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身旁,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有话要跟你说。” 他疑惑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怪人,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上身保洁服,下身病号裤,脚上一双脏兮兮的球鞋,一副犀利哥的典型形象。 在这个康复中心,确实会偶尔碰到一些脑子不大正常的怪人,但对这位犀利哥,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印象。 “你刚入院那天我就见过你。我暗中观察你很久了,”犀利哥压低了声音,一双青筋暴露的大手透着一股凉意:“没有时间了,我们长话短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闻言不由得嘴角一抽抽,这年头的秘密都这么不值钱,可以满世界逮谁就告诉谁了?昨天是眼镜哥,今天就出来了个犀利哥。 犀利哥没看见他那副酸爽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已经被人工智能控制了,包括这座康复中心。因为我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被他们追捕,要删除我的记忆,我好不容易才从他们手里逃脱出来。我冒险找到你,就是要唤醒被控制的人们,大家一齐起来拯救人类世界,消灭人工智能。” 还唤醒人类,拯救世界?他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人头发上摇摇欲坠的几片草屑。 “拯救世界你找超人、钢铁侠什么的去啊,为什么偏偏找上我?”犀利哥身上的怪味儿直呛鼻子,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争辩道。 “因为你是新人,还没被控制啊,”犀利哥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有戴头箍吧,那你有没有植入芯片?让我给你检查一下……”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扒拉他的头发。 “咳咳,不是这么回事啊!大叔,我真的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承担不了拯救世界的重任……”他缩着头向后躲闪,那人却拽住他的手不放。 这时,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哆来梦出现在小路那头。 小女孩看到犀利哥的样子,顿时尖叫起来。“来人啊,有人要抓牛肉面……” “别喊……”他暗叫不妙,却来不及阻止。小女孩边喊边跑,几个戴口罩的医护人员不知从何处出现,抓住那人,用束缚带牢牢地捆了起来。 “救救我!他们要控制我的大脑,救命啊!”犀利哥拼命挣扎着,被拖进了那扇门。 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他看似随意地凑过去,往门里边张望。一个白大褂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个戴红箍的限制者,最好不要靠近他。”白大褂的声音里透着警惕和冷漠。 “为什么?”他不甘心地追问。 “他是一个重度被迫害妄想症患者。他固执地认为人工智能已经统治了人类,人们都被人工智能所控制。所以他经常对康复中心的智能设施进行破坏,毁坏头盔和头箍,还认为自己在消灭人工智能。——回去吧,别那么好奇。” 这话本来听着蛮有道理,但最后一句话明显是个多余的尾巴。他不再说话,扭头就走。 “咦,你是哪个病区的?喂喂,你的蓝箍呢?”白大褂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管用,扭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背后追问道。 “对不起,早晨起来上厕所,忘在病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病房,而是转了个圈,溜达到了小花园里。 最近他养成了每天午后和加菲猫聊天的习惯。当然由于加菲猫雷打不动的午觉,聊天时间一般不会太长。他实在想不通,加菲猫为什么总有睡不完的觉。 “真吵,就不能让人好好睡个午觉吗?”听到他的脚步声,加菲猫无奈地取下盖在脸上的书。 “刚才我遇到了一个怪叔叔,他跟我说这个世界被人工智能统治了,非要拉着我去拯救世界,”他在旁边空着的一把躺椅上躺下来,平复一下心绪。“然后就被医护人员抓走了。” “他不过是个妄想症患者。”加菲猫懒洋洋地说。 “你也这么认为?” “不然呢?” “不,眼镜哥说的是对的。这个医院有点不正常。”他压低声音说。 “你也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眼镜哥有点神经质。”加菲猫的声音里透着不以为然。 10、失能者和辅脑 “为什么这么说眼镜哥?”他没想到加菲猫竟然如此评价眼镜哥。 加菲猫淡淡一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你看他挺大个人了,整天都在干什么!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恨不得给记忆加上密码锁,生怕被人偷了。拒绝戴上头箍,生怕有一天自己会被医生抓走,送进那个什么重症监护区。更可笑的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先看看安全门在哪里,确定好逃生路线。 你知道这些都是为什么吗? 就因为他小时候看过一本小说,描述的是一个机器人偷走了一个人的意识,并取代了这个人;这个故事加上他父亲的莫名失踪,深深刺激了他。 他这种心理,在心理学上叫安全感缺失症。 他的不断励志,来源于内心的脆弱;他对重症监护区的恐惧,来源于内心的焦虑;而他的不安,来自于电脑窥觎人脑的时代背景下,人类安全感的缺失。其实这个时代,许多人面对人工智能的进化压力,潜意识里都有一种被取代的恐惧感。 这个社会都是病态的,不过是病得轻重不同罢了!”加菲猫最后下了一个令他无语的结论。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以为加菲猫大概睡着了,正要蹑手蹑脚的起来,加菲猫忽然开口了。 “今天你到第三区去了?” “嗯,我碰到了那些戴蓝盔的人。”他回答。 “那些是失能者。失能者是大脑功能部分丧失,比失忆者要严重得多,但并不常见。”加菲猫打了个哈欠,伸手掏出糖盒,把一粒糖丢进嘴巴。“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吗?” “你是说,他们和第二代芯片有关?”他想了想说。 “对,第二代芯片就是功能性生物芯片。 记忆芯片诞生后,人类就走上了一条恶性循环的不归路。生物芯片的功能越强大,人脑这台肉体计算机就显得越弱小。而为了弥补人脑的缺陷和不足,人们就更加热衷于开发功能更加强大的生物芯片。继第一代芯片之后,第二代芯片很快问世。 随着二代芯片的广泛使用,第二代脑功能患者——失能者也出现了。失能者的症状和某些精神疾病相似似,因此一开始总是和精神病混淆。后来一些医学人士在临床中发现,患有生物芯片依赖症的人,大脑某些区域会逐渐萎缩,是人们对功能芯片的依赖,导致了大脑功能的退化。外号机就是典型的受害者之一。” “那些失能者所戴的‘蓝盔’,实质上就是一种最简单的辅脑。”加菲猫补充说。 “辅脑是什么?”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辅脑又被称为外脑,是将各类功能性芯片组合集成的高端智能系统,理论上说,如果将大脑的各种功能全部集成在一起,它就相当于一个大脑。这玩意儿在中高端人士中使用广泛,可以帮人们处理绝大多数日常事务。以后你会见识到它的。”加菲猫回答。 “更可怕的是,为了让大脑赶上人工智能开发的速度,人们不得不加开各种“外挂”,有人甚至想利用基因技术改造大脑,人为提升进化速度,以增强大脑功能……” 加菲猫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他的心思还在重症监护区上,于是打断了他的话头。“你知道那个重症监护区吗?” 加菲猫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 “你说那个重症监护区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他仰望着天空,压低了声音,“我偷看了康复中心的病历,发现有些在这里长期治疗的病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不同的症状。他们并不像单纯的脑部受损,而像是接受了某种医学试验!” 回应他的是一串轻微的鼾声。扭头才发现加菲猫居然眯着眼睛,打起了呼噜。 这家伙!他侧身凑近加菲猫,看他是不是在装睡;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去——凉亭外波光粼粼,绿叶飒飒摇动,四外空无一人。 最近他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盯着自己。 加菲猫本来就一副万事不操心的样子,对重症监护区没兴趣,他也没太多想。回去后,他一直在琢磨白天看到的情形,犀利哥是从哪来的,他是不是真的疯子?本来看起来很像,但医院的处理又让人费解。康复中心那么多患者,像犀利哥那样的也不是没有,为什么单单对他那样,是不是因为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猛然被一种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窗外黑漆漆的,只有树叶哗啦啦的响声。那声音似乎来自小花园那边。 第二天清晨,他匆匆来到小花园。 微凉的晨曦透过梧桐树照过来,在池边投下斑驳的树影。凉亭里一切依旧,半打开的躺椅,躺椅上搭的深色小毛毯,石桌上还有摊开的一本杂志。唯独少了躺椅上的加菲猫。 他围着躺椅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离开时,忽然抽了抽鼻子。 空气中有一股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焦糊味,像是木头或毛皮烧焦的味道。 周围没有焚烧东西的迹象,加菲猫也没有抽烟的习惯。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他抽动着鼻子四处查看。这里东西并不多,他抖开毛毯,发现毛毯靠近中间的地方,有一个细细的小孔,像是烟头不小心烫的。放下毛毯,忽然发现躺椅上有也一个小洞,咋一看像是装螺丝钉的小孔,细看时那小洞是斜着穿透的,散发着细微的木头烧焦的味道。 焦味还在,证明时间不会太久。而昨天中午他还见过加菲猫,那么可能就是昨天晚上,有什么东西烧灼了毛毯,然后又穿透了躺椅,那会是什么东西?是否和昨晚听到的声音有关?当时加菲猫在哪里,是不是正躺在躺椅上呢?他抬头环顾四周。 池塘边三面环绕着高大的梧桐树,另一面是较矮一些的冬青。树后面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外观和其他楼差不多,但装修看上去要精致一些。那是加菲猫居住的地方。他从来没上去过。 11、哆来梦的本真 他走上台阶推了推门,门锁着。他从窗玻璃里张望,发现窗帘都拉上了,看不清里边有没有人。 他试着喊了两声,无人应声。 搞什么鬼?他转身出院,想去找个人问问,但没走两步就停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为什么自己要冒冒失失地闯进去? 他坐在池塘边的树下,静静地看着水面。一些平日不曾留意的疑惑浮上心头。 加菲猫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加菲猫竟然一无所知,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加菲猫从来没讲过自己的来历,看样子也不像是病人,但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为什么康复中心对加菲猫从不过问? 他忽然觉得这花园看似宁静,实则神秘兮兮,危机四伏。 “牛肉面,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清脆的童声在背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加菲猫呢?”哆来梦皱着鼻子问。 “我没见到他,”他摇了摇头,拉着哆来梦的手,一起在水边的石头上坐下。 “眼镜哥呢?”他问。 “也不在,他最近都不和我玩了,老是和哨子姐姐在一起。”哆来梦气鼓鼓地努起腮帮子。 “哨子姐姐?” “就是你刚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女人啊!” “哦。那个女人不是不让任何男人靠近吗?” “眼镜哥例外。” 想不到眼镜哥还有这等本事,他只能报以呵呵了。“他平时还干些什么?” “平时就在病房里看看书,打打游戏,要不就是捧着一个小盒子发呆,很少出去。” “小盒子?” “就是他爸爸给他的宝贝盒子啊,好像是个智能控制锁,他一直在想办法开锁。” “你叫我牛肉面,没叫我什么炸酱面、刀削面什么的?这可不像平时的你。”他发现了小女孩今天的异常。“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哆来梦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然后转过头去看着水边,没有再说话。 小小池塘边上,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树荫、绿草、碧波融为一体,两人仿佛坐在一片绿色海洋里,脚下是露出海面的礁石。这时的哆来梦,安安静静的,就像大自然里的一个小精灵。 面对他,哆来梦似乎不用启动头脑中的程序,不用再假装成那个外向饶舌的小姑娘。 这才是本来的哆来梦,也是真正的哆来梦。 他看着哆来梦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希望时光能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哆来梦却说话了。 哆来梦一手托着腮,一手捻着裙角,轻轻地说:“他们昨天来看过我了。” “谁?”他有些意外。 “爸爸妈妈呀,他们说很快就能攒够给我做手术的钱,到时候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那你应该感到高兴啊!” 哆来梦侧头看着他,眸子黑黑的,似乎是一潭水。 “其实……,我不敢说,其实我不想走。”她低下头去,把后几个字咬得很重。 “我是个乖孩子,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可是总也变不成爸爸妈妈期望的那样。我见了人就害怕,一害怕就张不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爸爸妈妈不喜欢我这个样子,他们总是对我说,你怎么不和小朋友说话?你不会和人打招呼吗?你就不能快点吗?你长大以后可怎么办呀?” “那你会恨他们吗?” 哆来梦用手轻轻划着水,“不,我明白,是我不好,达不到爸爸妈妈的要求。我爱他们,我怕他们丢下我不管,所以我接受他们为我做的一切,为了他们我愿意变成芯片小孩。 他们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其实我觉得这样的我并不是我,她是另外一个小孩,只不过住在我的脑子里,就像宝莉暂住在嘉儿房子里一样。我甚至有些嫉妒她,爸爸妈妈喜欢她胜过喜欢我,她爱说爱笑,有好多朋友,而我却很孤单,没有朋友。” 他心中暗自叹息。他曾偷看过康复中心的病例,知道哆来梦有因芯片移植造成的两面型人格,有可能在长大后继续发展成精神分裂。现在看来,小姑娘的情况不容乐观。 “哆来梦,你是喜欢她呢,还是喜欢我?”小女孩转头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紧张。 他该怎么回答呢?这样的哆来梦更敏感,他必须小心应答,确保不会伤害到她。 他想了想说:“哆来梦,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可能会觉得我在撒谎,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活泼开朗的小孩虽然人人喜欢,但那样的哆来梦不会和我坐在小池塘边,和我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悄悄话。那么你说,是哪一个哆来梦更信任我,而我又会喜欢谁呢?” 小女孩笑了,那笑容让他觉得这世界一瞬间开满了鲜花。“你真好,牛肉面。可是如果我出去了,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像现在这样捉弄你,给你起外号,和你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他可没法回答了,不禁哀叹果然是“六月天,孩儿脸”啊。 小女孩没等他回答,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你会说人都得长大什么的。我只是希望快乐的时间多一点,这样也很好,很好……” 她从背带裙的大兜里掏出一张画,画上是两个背影依偎在一起。那两个背影一大一小。 池塘里有一对小黄鸭游了过来。 他捡起一片花瓣抛向水中,看着两只可爱的小鸭子快活地追着花瓣游来游去,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听你的故事。”哆来梦一撇嘴。 他笑了一下,慢慢开口。“哆来梦,你是个好姑娘,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我希望你不管长到多大,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会有人永远爱你。不会因为你是内向还是外向,爱不爱说话,不会因为这些而嫌弃你。” 哆来梦流着泪,笑了。 身后的路上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过这条小路。哆来梦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活泼快乐的神气。 他们手拉着手走了出去。 12、左手和右手猜拳的结果 他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最近的事让他心情烦躁。往常这个时候,他总会见到眼镜哥或小女孩其中的一个,而现在一个也没见到。等到午饭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决定去找他们。 加菲猫和眼镜哥都不在,而哆来梦竟然也不在病房里。找了半天才发现,小女孩竟然躲在储物橱的最大一个格子里,一个人左手和右手在比划,嘴里还念念叨叨,“剪刀石头布,你输了!不对,明明是你输了,重来!” “哆来梦,你在干啥?”他觉得莫名其妙。 小女孩摆摆手,用手指指脑袋,“牛肉面,脑子里的我在和我吵架,她叫我没事儿出来玩,可我害怕,想去找你。” “为什么要吵架呢?”他心生不妙。“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女孩说:“牛肉面,是这样的。今天早上碰到胖虎,就是第三区的那个胖子,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胡子拉碴的怪叔叔?我一想可不就是昨天看到想抓你的那个人吗!于是我跟胖虎说:他被抓进大铁门里边去了。胖虎一听就急了,要去救他。我说你一个人可救不出来啊,眼镜哥都进不去那里呢。他就问我怎么办,我说你多叫些人来,最好叫上擎天柱,霸王龙他们,大家一起努力,不就能进去了吗?” 他一听头就大了,“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哆来梦一叉腰,骄傲地说“因为他们都是我朋友啊!” 小小哆来梦在康复中心是个人见人爱的开心果,大部分病友都是她的朋友。 下一刻,哆来梦又放低了声音,“可我觉得他们这样不好,害怕眼镜哥也被抓进去,所以很害怕。” “眼镜哥怎么了?他也去那里了吗?”他急忙问。 “嘘,小心让别人听见,眼镜哥今天一早就去了。”小女孩一指窗外。“刚才护士姐姐来找我,说眼镜哥又不在病房,问我看到他去了哪里?我想眼镜哥力气小,万一被他们抓了怎么办,所以告诉护士姐姐,让她看到眼镜哥就叫他回来。” “然后呢?” “然后护士姐姐就走了。然后我们俩就开始吵架。我想赶快告诉你,我们俩决定不下,正在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就听谁的!牛肉面,你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哆来梦说完垂下眼皮,可怜巴巴地问。 他看着小女孩那张幼稚的脸,心想小祖宗,这下整个康复中心要被你闹翻天了。可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你没做错什么,真的。” 他叮嘱哆来梦在病房里等着别出来,然后飞步往第三区跑去。 眼镜哥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要闯入重症监护区?他会不会有危险?加菲猫不在,他必须去把眼镜哥找回来。 重症监护区外,大门口一片狼藉。 一帮头戴紅蓝箍的人簇拥在大门前,吹着口哨,打着喇叭,手里拎着砖头、凳子、扫帚等随手能拿到的东西。人群前面打着一面床单,上书几个大字“失忆者联盟”。领头一个胖子身穿迷彩,肩扛一根银光闪闪的拖把杆,对着大门一个标准的单兵火箭筒发射姿势,大吼一声,一发红色烟花弹呼啸而出,越过门栅栏,轰在窗玻璃上。 一个穿病号服的瘦子,正在使劲踩地上的几个红箍。另一个手拿自制弹弓的大叔,正全神贯注地瞄准着旁边病历馆的窗玻璃,耐心地一块一块地用弹弓敲碎。 领头的胖子高举左手,声嘶力竭地喊:“快开门!把胡子哥放出来!!” 后面的人乱哄哄的附和着,“消灭人工智能,解放全人类!”“快开门!”“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要出去打游戏!” 瘦子踩完红箍,转身去抢旁边一个病人头上的蓝箍,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两个喊得起劲的人,忽然停下来转身走了。 “你们为什么要走?”胖子大叫。 一个指指肚子,“开饭时间到了”,另一个拍拍脑袋,“我忘了为什么要来这里了,等我回去想想再来。” 大门里边一片寂静。几个白大褂心惊胆战地站在窗户后边,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气急败坏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来这里闹事?”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技术股长,他们戴的紅箍,怎么不管用了?” 技术股长一脸无辜,“监控显示,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干扰设备受到了屏蔽;至于其他人,您看,他们干脆把紅箍给砸了!” 中年人把手一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闯进这里,精神抑制科、心理疏导师、控制师、护理师马上到位,快叫保安来,第二区、第三区的都过来……” 又一枚烟花在玻璃上砰的炸响。脆弱的玻璃经受不住多次轰击,啪啦一声炸裂,碎片四处纷飞。护士们惊叫一声纷纷四处躲避,白大褂抱着脑袋蹲下身子,骂道:“真是一帮疯子!” 13、超能者白刃 趁着混乱,他绕到重症监护区后面的走廊。正门是没指望了,他打算从废弃的走廊里弄坏门锁进去。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扳手来,摸摸锁头,没想到那把老式的大铁锁根本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 “是谁开的门?”他查看锁头,发现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肯定不是用钥匙正常打开的。 他认识的人里,有谁能毫无损坏地打开一把锁?难道眼镜哥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他推门闪身入内,里边是一条弧形走廊。走廊里静谧无声,许多门都关着。 他从门上的小窗向里张望,有的房间里没人,有的房间里有人躺在床上,脑部连着仪器。 在一扇半开着的门里,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半躺在床上,满头乱草似的头发已经剃光了,光头上罩着一个巨大的球形仪器。整个球体表面呈半透明状,勾勒出一个放大的脑部结构,显得特别诡异。 那人正是犀利哥。 看到他犀利哥忽然笑了,头上罩的玻璃球里,有些曲线亮了起来,中间有一块灼灼发亮。“我早知道你会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他很惊讶。 “我不知道,我只是预见到了你的到来。所谓预见,不过是人脑的一种直觉。”犀利哥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依靠它,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到这点。” “那你还会预见什么?” “我还预见到了,死亡的味道,全新的生命诞生……,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对你最重要的是,有一名保安已经到了门外。”犀利哥嘿嘿一笑。 他急忙回头。“什么人?”一个黑衣保安出现在门口。 他夺门而出,保安手持电棍追踪而来。 走廊应该是环形的,跑过一圈就可以回到起点,可是他跑了半天也没跑到尽头,更没有看到进来的那道门。他猛然醒悟,这条走廊是螺旋形向下的,根本跑不出去。 他赶紧往回跑,保安的脚步声近在眼前。他慌不择路随手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躲了进去。 病床上的人吓了一大跳,却并没有叫喊,而是一把抓过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实。他暗叫一声倒霉,打消了躺在床上装病人的念头,靠在门背后喘息着。保安的脚步声过去又转了回来,在门口停下。 他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了,一只电棍伸了进来,随后是保安的脸。他一眼看到了床上耸起的被子,很明显被子下有人。“哈哈,快起来吧,你跑不了了!”保安哈哈一笑,举起电棍向床头逼近。 眼前正是逃跑的好机会!门后的他顾不得多想,夺门而出。不料正撞在路过的一个人怀里。 保安听到身后动静,急忙转身。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身材修长,眼神锐利。他顾不上多看,转身就跑,保安已经到了身后。 保安步步逼近,举起了手中的电棍,棍头上闪耀着蓝光…… “你醒了?”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加菲猫的脸庞。“康复中心现在一片混乱。失忆者联盟冲击了重症监护区,你和眼镜哥又失踪了,他们正在到处找你呢!你先在这里躲一躲。” “这是哪里?”他抬头张望。 “这是我住的地方。你别担心,他们不会到我这里来的。” “那眼镜哥呢?” “眼镜哥现在很安全。你放心吧!” 他哦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眼镜哥居然闯入了重症监护区,他到底去干什么了?我得问问他。” “他不会说的,我已经问过了。”加菲猫摇摇头。 他哈哈一笑,“这回眼镜哥惹的麻烦可大了,他再想当宅男是当不成了!对了,我的蓝箍呢,等一会我还得戴上它,悄悄溜回病房去。” “你还惦记那玩意儿?它就是孙猴子的紧箍咒。戴上它,他们就可以监视你,甚至控制你的思想。”加菲猫停顿了一下,“另外,你最好也别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他大吃一惊。 “其实,我也在暗中注意重症监护区的秘密。”加菲猫双手插在兜里,在地上踱了一圈,背对着他缓缓开口。“真实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不知道的是,重症监护区其实是一家脑科学研究在暗中控制的。这家研究所利用康复中心的脑损患者作为研究对象,然后把试验失败后的病人送回这里。发现了重症监护区秘密的人,会被当成精神分裂症患者,送进重症监护区治疗。” “你已经发现了重症区的秘密,所以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加菲猫用力挥了一下手。 “可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又能去哪里?”他瞪大眼睛问。 “从这里出去非常简单。如果愿意,你马上就可以出去……”加菲猫沉吟道。 听说可以出去,他精神一振,立马从床上直起了身子。 “可是,”加菲猫话锋一转,“你想要在外面获得合法身份,就需要康复中心提供的证明;否则的话,就会寸步难行。如果贸然出去,很快就会被送回这里。” 想要出去的渴望点燃了他的热情,他语气急切,“自从我醒过来就一直待在康复中心,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还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我知道你查过康复中心的病历了,一无所获,是吧。有什么隐秘的东西也不会写在上面的。”加菲猫微微一笑,“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如果执意出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白刃!” 一个戴着白色薄壳头盔的人应声而入。 “是你,是你救了我?”他惊讶地打量着那人,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眼神锐利,此时微微抬起下巴,嘴角撇成一个冷酷的弧度,好像电影里的那些超级英雄。 “举手之劳,那些保安实在是不堪一击。”那人眯起眼,端详着自己的手掌,五指张开合拢,似对自己力量的掌控颇为满意。 “你好,我叫白刃。”他咧嘴一笑。 “坚韧的韧?” “不,刀刃的刃。” 14、糖果,还是电池? 加菲猫嘱咐道:“白刃,你先去收拾一下,待会儿送他离开这里。” 白刃悄然退出。 “白刃是你的人?”今天见到的怪事太多,他脑袋都快麻木了。 加菲猫看着他,“白刃是在这里暗中保护我的人。 还记得吗?有一次你曾问我,如果人脑的各种功能都被芯片完美替代、甚至超越的时候,这个大脑是该叫人脑还是电脑呢?如果芯片增加了人脑不具备的功能,那么他是不是就成了超人? 他就是超能者,使用超级生物芯片大幅度增强了大脑功能,判断能力、运动能力等各方面均远高于常人。有他在,你离开这里我就放心多了。” “这怎么能行!那你怎么办?”他慌乱地摇着手。送个人专门来保护他?这个人情可太大了,让他拿什么来还。 “你不用担心我,我这里自有安排。”加菲猫笑了,“这些东西赋予了他超人般的能力,也使他过于迷恋科技的力量。如果有机会就帮帮他。”加菲猫拍了拍他的肩膀。 “帮他?天哪,他那么强,我怎么帮他?”他吐了吐舌头。 “你以后会明白的。” 片刻之后,白刃提着一个小包进来。“准备好了。” “你们快走吧,眼镜哥也一起走,你们都知道重症监护区的秘密!”加菲猫催促道。 “那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他问。 加菲猫摇摇头。 “为什么?”他顿时急了。“你也知道那个秘密,还救走了我和眼镜哥,康复中心会轻易放过你?” 加菲猫用手揉了揉额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果扔进嘴里,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他咀嚼着,仿佛下了一个决心,又掏出一粒来递给他。“你也尝一块吧,不是糖果。”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加菲猫还有心思请别人吃糖,但加菲猫的动作不容置疑。于是接过那粒东西看了一眼,糖果色,软软的,有些弹性。吃到嘴里有一点甜味,咽下去,脑袋很快有些发胀发热,似乎能听到自己脑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加菲猫依然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严格的说,那不是糖,是一块电池。” “你一定奇怪我看来不像脑子有病的样子,为什么还一直住在这里?也有人以为我得的是一种怪病,其实不是,我是一次生物充电实验的失败品。 有一段时间生物充电技术特别火。人们尝试利用生物电给大脑内的芯片充电,以实现大脑的高速运转。可如果电池没电了,就会出现大脑反应能力下降、精神不集中等现象,就像毒瘾发作一样。如果长时间用脑而得不到充电,大脑就会像电脑处理器过热一样被烧坏,最后变成白痴。 我属于一个富有的家族,原先的我是一个随性的人,热爱艺术,与世无争,对家族权力毫无兴趣。可是有一天却遭到莫名的追杀,差点儿丧命。后来才知道竟然是同族兄弟下的手。知道真相的我无法置身事外,被迫卷入一场家族权力的争夺中。可是自己生性舒散,在争斗中总是落在下风。 为了保全自己,我接受了一种昂贵的脑部手术,不惜通过植入高性能芯片来增强自己的能力。最终我获胜了,大脑却受到了损伤,不得不通过服用专门的电池胶囊来充电,以维持对家族权力的控制力。 这种电池胶囊造价昂贵,且产量极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获得。 我呆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家族争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及时拿到胶囊,那是专门为我定制的。” 他听得目瞪口呆。这是加菲猫最大的秘密,可他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对他说了出来,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加菲猫的声音里没有悲伤,他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因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家族的其他人原来不知道我在这里,不过最近可能走漏了风声。”加菲猫继续说道。“那天中午有人跟踪你来到小花园,晚上就有袭击者闯入。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以这两天我一直没有露面。但外面的情况,一直都在我的掌握中。直到你在重症监护区的走廊里撞到了取药的白刃。” “你,还有白刃,为什么要帮我?”临走时,他问出一个藏在心底多时的问题。 加菲猫笑了。“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看人很单纯?——许多人失忆后目光变得呆滞,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而你不一样,失去记忆的你,目光单纯而宁静,就像一个孩子。如果非要一个理由,也许就是这双眼睛打动了我吧!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的使命是什么,需要自己去寻找。走吧,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从前的记忆;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就换一个身份。” 三人走出小楼,他转头看了一眼,忽然停下脚步。“哆来梦怎么样了?我还没和哆来梦告别呢,我必须去见她一面。” “不用了,”白刃伸手一指,树丛后露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哆来梦!”他惊喜地喊道。 “我知道你要走了。”哆来梦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声音有些急促。“可是,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所以你要保重自己。”他摸了摸头,老老实实地回答。 小女孩叹了一口气,眼睛黯淡了下来。 “哆来梦,我们走啦!”眼镜哥冲她摆摆手。 哆来梦轻轻摇了摇手,转过身去。他望着那背影,心里翻起了一股苦涩难言的滋味。 白刃在树后招手示意他跟上。他走了两步,猛然回头,用手圈成一个喇叭状。 “如果我找到了自己的记忆,我会回来,接你离开这个地方的。” “哆来梦,再见!” 哆来梦的背影一颤,缓缓回过头,她的眼角还有一片晶莹,一个笑容却已经浮现在嘴角。 “我不叫哆来梦。我的名字是许——旖——旎,别忘了啊!” 那一瞬,哆来梦的样子永远定格在了他的心中。 人人都喜欢活泼可爱的哆来梦,只有他觉得,文静少语的许旖旎才是她的本真。 15、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这是一座带有深绿色边缘的建筑,像一片卵形的树叶覆盖在地上。不时有一两辆颜色各异的流线型车子减速滑进叶子,然后从另一端驶出。 一辆大型箱式货车驶出,银色的自动门在身后徐徐关上。车子悄无声息地滑过街头,只有巨大车体带起的扰流吹起了几片梧桐叶子,在路边灌木丛的栅栏上打了个旋儿,轻轻飘落在三个人的脚前。 这三个人似乎是从天而降。“终于出来了!”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长出一口气。另外一个男子则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到绿叶状建筑的旁边停着一排怪模怪样的车,忍不住就想凑上去摸一摸。 别动!一个戴着白色薄壳头盔的人厉声制止道。 “什么玩意儿都不要随便碰!这些车辆都有自动识别装置,具有自动联网和扫描识别功能,如果没有身份认证,不仅开不走,还会报警!不仅如此,没有认证就无法输入能源和信息,车辆也不能启动。” “那怎么办啊?”他讪讪地缩回手。 “没办法,你在这里不要动,我们搞辆老式的自备电源车去!” 白刃和眼镜哥找车去了。这里是一处郊外的共享汽车充电站,周围林木茂盛,杳无人烟。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被路边的一根灯柱吸引了过去。灯柱上有一幅悬挂式广告屏,广告里一个英俊小生正在眉飞色舞地推荐一种多功能生物芯片。 像是感应到人的注视,广告里的小鲜肉忽然转过头来,吓了他一跳。小鲜肉热情地叫道“亲,给我们的产品加个关注吧!” 他一声不吭地扭过头。 那头像又转到他身前,“啊,我明白了,您是回归自然主义者。不要紧,关注一下很简单的。” “不需要,不需要。”他谨记白刃的叮嘱,使劲摇着头。 “您只要扫描一下就行了,剩下的事由我们来办…… “进店优惠,八折起售,免费包邮,机会难得哦!首次进店,还有超级大红包送上……” “无需等待,立等可取,您只要发送坐标,快递就会用无人机送到你面前哦。” 禁不住小鲜肉的喋喋不休,他终于伸出手在图像上点了一下。 指尖扫过时图像停顿了一下。那人的表情忽然呆滞了,眼珠开始缓缓转动,变大,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闪动,越来越清晰……他好奇地凑近了细看,一辆车忽然呼啸而至,在他身后嘎然而止。一支手臂探出窗外,抓住了他的肩膀。 “白大哥,怎么了!”他回头惊呼道。 “快走!这是安保眼,瞬间锁定你!” 他一头扎进车厢,车子飞驰而去,剩下那支几乎占据了半个广告牌的眼睛,茫然地左右悬转着。 车厢里,他爬起来坐好,探头问前排的白刃,“我们被发现了吗?” “怎么可能,那蠢眼珠至少得扫描上几十秒钟,才能识别你吧!” “你不是说瞬间锁定吗?” “骗你玩啊,要不你能跑得跟兔子似的吗?” 他怏怏地翻了个白眼,看了看车子,“这车从哪儿弄来的?” “偷来的。”白刃晃晃脑袋。 “偷来的?你好大胆子!”他眨眨眼,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它不会报警?” “你在夸我?拜托,要是我就不叫偷了,那叫抢。不过不让它报警,还真不是我的风格,我就喜欢后面跟着一大堆吱哇乱叫的警车却能耐我何的样子。”白刃得意洋洋。 “难不成还是眼镜哥弄的?”他不信。 “不是我,是他。”眼镜哥指指前边。他这才发现,车辆控制器上趴着一支卡通狗。 “白刃要砸车,我不让,就让它试试。没想到它不但会开锁,还能控制车载系统。你看,还能下载导航呢!” 眼镜哥的情商只支持三分钟聊天,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摆弄那个小盒子。这次出来匆忙,他居然也没忘带上他的两件宝。 白刃扭头问道,“兔子哥,你摆弄的那玩艺儿能干什么,发射激光,还是控制脑波?” 眼镜哥摇摇头。 “那你整天摆弄它有个屁用啊!”白刃不屑一顾。 “不许污辱我爸爸的礼物!”一向小绵羊似的眼镜哥出人意料地发怒了! “牛肉面,你怎么惹上那个保安眼的?”白刃撇撇嘴,好像很乐意看别人生气的样子,转头又来招惹他。“不是说不让你随便乱碰的吗?” “我没碰,是那个东西自己找上来的。”他讪讪地辩解。 “多亏那只是个电子导购,对你这种没身份的人只是好奇,如果碰到巡视者,我们就倒霉了。” “没什么身份?” “电子身份呗,你刚才也看到了,没有身份认证,就不能乘车,不能上网,不能买东西,简直是寸步难行。” “那我们赶紧办个身份证去呗!” “你说的轻巧。对无身份人员系统首先要核实来源,你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康复中心逃出来的吧!还有,身份认证需要采集两样东西,一样是基因信息,二是记忆信息。基因信息先不说,失忆者,你有记忆吗?” 他哑口无言。 “哈哈,你现在明白康复中心为什么那么容易出来了吧?”白刃大笑。 车辆一路飞驰,时而穿行在林间,时而越过一幢幢造型奇特的建筑,车窗外天空中不时飞过一群群“飞鸟”,那是送货的无人机群,惊叹声不时从车里传来。 “哇塞,这是什么?” “好壮观的大楼!” “快看,无人机群唉!” 车子穿过郊外,停在一处僻静的建筑前。三人从车上下来,眼镜哥虽然没有失忆,却也有一段时间没接触过外界了。而他对外界的印象仅限于学习机,此时置身现实,不禁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短短一段路程让他眼花缭乱,这个世界太令人震撼了! 白刃像看白痴似的看着这两个家伙,一脸的鄙视:震撼,这世界还有让你们更震撼的东西呢! 16、记忆档案馆 16、记忆档案馆 面前的这座建筑掩映在一片葱茏之中,有着古典式的红瓦飞檐,门前是一排巨大的廊柱,灰色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绿荫掩映之下,一种古朴之风扑面而来。 一路上,他看到许多气势恢宏的实体建筑,这些建筑多呈纷繁复杂的几何体形状,只有最简洁的线条轮廓,其建筑细节多用3D虚拟技术装饰,风格华丽绚烂,呈现出一种现实和虚拟的完美结合。 据白刃的解释,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虚拟装饰风格,可以经常变换。因为现在社会虚拟现实技术高度发达,大多数人习惯于通过网络进行虚拟现实,现实中过于繁琐的装饰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他快步走上台价,伸手去摸墙上的装饰,手掌却接触到了实实在在的建筑墙面。“咦,这是真的啊?” “傻瓜,这是货真假实的上个世纪的建筑,不是你看到的那些虚拟建筑。”白刃继续开启嘲笑模式。 “这是什么地方?”他充满好奇。 白刃神秘地指了指门边,他才发现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金属铭牌——“记忆档案馆”。 白刃解释道:“这是本地最大的记忆档案馆,也是一个数据中心,许多人的记忆都保存在这里。”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我们要找到你失忆前的身份。” 这个档案馆显然是对外开放的,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任何阻拦。走进大门是一条长廊,两边陈列着一系列3D影像资料,都是关于电脑和人工智能的。 感应到宾客的到来,走廊的展示灯自动调亮,身边出现了一个3D美女影像,一个悦耳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一直以来,人类试图通过各种方式和媒介来保存自己的记忆,比如古代的书画文章,近代的照片录像,又比如后来的纸媒、博客等等。 本世纪初,微信、视频直播等一系列网络微纪录方式的出现,为个人记忆的保存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但这些都是不连续的、碎片化的,想要直接而完整地记录和保存一个人的记忆,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现在,生物芯片的发明,让这个梦想变成了现实。 “记忆芯片就相当于一个忠实纪录个人记忆信息的数据点,也是人体内的一个微型终端。如果把这些独立的终端组成一个网络,通过记忆芯片把人脑记忆进行实时上传,不就能实现记忆的长期和完整保存?这就是本馆创始人提出的伟大设想,他也由此成为第一个把自己的记忆提取,并捐献给记忆档案馆的人。 截至目前,记忆档案馆已经保存了数十万名人的完整记忆,同时有上亿人建立了自己的记忆档案。随着记忆上传技术的日益完善,保存记忆的人越来越多,记忆的保存度也越来越完整。从视觉到所有感官记忆,从表象记忆到深度记忆;目前我们保存记忆的完整度已达到99.9%以上……” 在虚拟解说小姐的引导下,他们走进一个半圆形大厅。迎面是一圈玻璃幕墙,脚下地板也是半透明的玻璃。根据介绍,这里就是记忆上传信息储存和处理中心,超大容量的储存服务器就设置在大厅中央的地下,不过这只是分布在各地的众多服务器中的一个。此时大厅灯光熄灭,玻璃幕墙和地板调成透明,服务器的灯光像浩瀚星空一样在脚下呈现,璀璨闪烁,引发参观的人群中一片惊叹。 解说小姐最后鞠了个躬。“参观到此告一段落,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失忆招领处在哪里?”白刃随口问道。 他们按照语音提示进入旁边的一间大厅。这个大厅应该属于存储中心的附属建筑,迎面墙上有许多分隔开的小窗口,每个窗口里嵌有一块显示屏,有点像老式的银行自动取款机。不过这玩意儿在那个时代已经绝迹多年,几乎没有人知道了。 大厅里人不多,他好奇地看着一个客户对着显示屏上方的摄像头,然后开口,“我要寻找去年七月十五号在金华世纪广场七夕日活动的记忆。” “他在干什么?” “查询记忆啊!只要你有注册身份,就可以通过记忆查询机,查询最近丢失的记忆。”白头盔指给他看,“这里大部分是丢失的记忆芯片,如果你是因为芯片原因而丢失了某段记忆,可以到这里来寻找。” “可我没有身份,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查啊!” 白刃微微一笑,“本来就没指望能这么容易找到,我们到这里是来找一个人。” 白刃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到了记忆档案馆后面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如果说记忆博物馆是只蜗牛,那这个小院就像蜗牛伸出的一根触角。白刃也不打招呼,径直推开院门进去,不大的院落被院中央的一棵古柏遮蔽得严严实实,墙角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我们要找的人就住在这里。”白刃环视一圈,确认道。 眼镜哥不禁肃然起敬,“这一定是位好似少林扫地僧一样的人物。” “但这里并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啊!”他好奇地四处张望,忍不住叫了起来。 “这位高人从不露面,只通过虚拟平台对外联系。”白刃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高人吗,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我怎么觉得这里鬼气森森的。”他缩了缩脖子。 院子正面是三间小屋。白刃走到屋门前,伸手一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子不大,迎门一整面墙都是褐色的书架,旁边有两个老式的橱柜。书架前是一套同样简单而笨重的木质桌椅,桌子上摊着笔筒盒子之类的一些杂物,旁边是一盏带灯罩的落地台灯。这些家具虽然看起来整洁,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唯一带给人一抹亮色的,是桌上摆着的一台电脑显示终端。 他正在四下张望,电脑屏幕忽然亮了。椅子上出现了一张灰扑扑的脸。 17、管理员的记忆世界 17、管理员的记忆世界 那张脸并不丑,某种程度上说还算英俊,但不知是不是光线投射的问题,看起来很阴沉也很刻板。 “陌生的客人们,是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那个声音有些不悦。 “尊敬的13号管理员,我们需要您的帮助。”白刃拉开桌子对面的一张藤椅,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一位朋友找不到他的记忆了,我们来你这里碰碰运气。” “他是记忆人吗?” “不是。” “那他还有什么记忆片段作为关键词?” “很遗憾,情况比较特殊,连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先登记一下吧,”管理员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大本子。 白刃的手按在本子上,把本子推了回去,“他不能登记。有些事情是不在官方管理范围之内的,只有你可以帮助我们。” “那你是知道规矩的了。”灰面孔的声音一成不变,像是机器合成的。 白刃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盒子,用手指扒拉着,“十个记忆颗粒,最新鲜的。” “十五个,”灰面孔讨价还价。 “最多十二个,两个是赠送的。” 白刃说完把盒子推了过去。灰面孔看了一眼,目光闪动了几下,“好吧。” 灰面孔向他伸出左手。他以为要和自己握手,连忙探身伸手,指尖和灰面孔的影子一接触,只觉指尖一痛,像被一根细小的针尖扎了一下。 “什么东西?”他忙不迭的缩回手来。 “基因取样”。灰面孔吐出四个字。见他一脸懵懂,一旁的眼镜哥好心地给他解释,“这个社会上的人都有一份基因样本,一出生时就由医院负责采集,然后交由民政部门统一保存。通过基因样本比对,就可以确定一个人的初始身份信息。” 灰面孔又恢复了老僧坐定似的僵坐不动。片刻之后睁开眼睛,屏幕上跳出一张写满字的浅绿色纸来。 他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出生医学证明?姓名:李峰,性别:男,出生日期:二0××年×月×日×时,出生地点:××市人民医院,血型:O,父母双方信息。就这么简单?” “简单?”管理员轻蔑一笑,“一个人的基因样本,需要大量数据存储。除了出生时提取,在大多数时候用不到,除了极个别特殊情况,如重大疾病和事故需要基因修复、重要身份甄别、刑事鉴定等等。” 他失望地瞅着白刃,白刃皱了皱眉,“确实少了点。我们想得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说丢失的记忆,还有他失忆的原因。这个应该不算太难吧?” “理论上不难,但你也知道,现在失忆的人太多了。外面的失忆存储中心,存放着大批无人认领的记忆。”管理员话锋一转,“你要找什么时候的记忆?” “大约一个多月前,那个时候我因失忆住进了康复中心。” “那我需要进记忆世界查看一下,时间不会太长,请你耐心等待。” “记忆世界?”他的好奇心又复活了,“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灰面孔眼睛一翻,撇了他一眼。白刃却在一旁夸张地怪笑了一声,“那是管理员一生最伟大的作品,你一个连基因取样都不知道的菜鸟,能看懂什么?” 灰面孔听了这话,反而点了点头,“也不是不能看。不过你们只能以游客的身份进去,而且不要到处乱跑。” 灰面孔随即拉开抽屉,掏出三副眼镜放在桌上。 他接过其中一副眼镜,发现除了镜框比较厚,和眼镜哥戴的也没什么两样。他戴上眼镜,那镜框忽然延伸开来,遮住了视线。 小屋里沉寂下来,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声和屏幕上闪动的微光。 视线清晰后,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街道上。街道两旁是一些二三层楼高的店铺,贴着廉价的瓷砖,简陋的灯光广告牌,身边的绿化带里粉红色的夹竹桃已经谢了,街上不时有几辆屁股后面冒烟的汽车驶过。走在前面的,正是那张被叫作管理员的灰面孔。 “欢迎来到记忆世界!” 管理员换了一身黑衣装束,面孔看起来也有了几分神采。 “记忆世界是基于人们的上传记忆构成的虚拟空间。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就是人们记忆中的影像。” 这个空间看起来和学习机里的虚拟世界一样,有天空有大地有建筑有行人,总之外界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不过是细节更加逼真而已。唯一有些古怪的是,这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里。 起初他以为这是天气的缘故,然而细看却发现,虽然笼罩在同一片雾气里,有的影像清晰,有的却很模糊。这雾气似乎不是现实世界里的大雾,而是物体本身散发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他吃了一惊,他凑近观看,却不小心和一个快步走来的人撞在了一起。他急忙连声道歉,对方却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他觉得有些奇怪,就又凑近一个正站在路边打手机的人,赫然发现那人的身体居然不是完全的实体,而是由多重影像构成的。 “你的眼力不错。”管理员第一次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他伸手在那人的身上一点,顿时无数团云雾从那人的身体里分离开来,缭绕在身体周围。 管理员拨弄着这些云雾,解释道:“你看到的这个人的样子,其实是由不同的人对他的记忆组合而成的。这些记忆有的是和他关系密切的亲戚、朋友、同事对他的印象,有的只是路人擦肩而过的匆匆一瞥。这些记忆信息被上传到记忆空间,经过系统组合定位,就形成了你现在看到的影像。 因为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不同的,投影到周围的每个人、每个物体就有不同程度的差异;记住你的人越多,你的影像就会越清晰;记住你的人越少,你的影像就越模糊。如果大家对同一事物的记忆细节出现了分歧,甚至会分裂成多个自相矛盾的影像;比方说,你记忆中看到的这个人脸上有一颗黑痣,而另一些人的记忆里没有,那么这颗黑痣就是时隐时现的。很诡异是吧?不过这种情况一般人是看不见的,因为我们会根据大数据,对这些分歧进行修正。” “就像我们的回忆一样,记忆世界的时间也是可逆的。”管理员说着,随手把其中的一重影像拖到面前,“你看,只要以这个片段为线索,就可以追溯到这份记忆的来源。” 20、记忆提取仪 20、记忆提取仪 车子七拐八拐,在一个好像小商品城的地方停了下来。 白刃跳下车,“眼镜哥留在车上,你把从记忆世界看到的那个记忆片段给我,我们先去找一找片段中的那个胖子。” “这玩儿在我脑子里,怎么给你?”他敲敲脑袋。 “跟我来,”白刃拉着他走进一家写着“记忆复制,立等可取”的小店,在一台仪器旁边坐下,递过一个扫描仪样的东西。“你对着它,回想一下当时看到的那个片段。” 他好奇地看着手中这个玩意儿,闭目凝想,然后就看到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出现在显示屏上。 “OK!就是他了。现在就通过黑网查一下这个人。”一个店员熟练地把那张脸拖进一个界面,点击发布:“伙计们,发布一条悬赏寻人,有人见过他吗?” 过不多久,界面活跃起来。有消息了! “他好像是个推销员,推销记忆保险的……” “这人好久没见了,他还欠着我一笔款子呢!” “有人曾经在永生堂见过他……” “永生堂?是药店吗?……”他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街头某个广告上见过。 “开什么玩笑!”白刃瞪大了眼睛,“永生堂和记忆世界一样,都是虚拟世界,却更为神秘;因为它是一个半科学半宗教的组织,一方面以虚拟化生存为追求目标,拥有众多信徒,不乏高级知识分子;另一方面则带有宗教色彩,宣扬抛弃肉体,进入灵魂的天堂,也就是传说中的意识永生。” “听起来像是基督教的教义。”他好像明白了点。 “是啊,据说永生堂就是基督教科学研究会的亚洲分部。但也有人说他们是魔鬼,会不知不觉偷走一个人的记忆,卖给黑市。” “他们要别人的记忆做什么?” “窃取机密,做实验,什么都有可能,谁知道呢!反正网络社会,经常有莫名其妙丢失记忆的人。” “你是说,他有可能偷了我的记忆,拿到黑市上倒卖了?”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你想,谁能整天接触到记忆数据?卖保险的啊,一不留神,他能把你打包卖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保险商就是晴天给你把伞然后在雨天从你手里夺走的人。”白刃桀桀笑道。 “那我能不能见见这个人?”他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只要能找到这个死胖子,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然而这个希望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就被弹出的一条消息给破灭了。 “对不起,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三个月前,别人给他下了一个单子。一个多月前,他和人家联系说货准备好了,打算亲自送来。结果在途中遭遇了车祸。” “车祸?死了?!怎么搞的?” “据说是一场交通意外,智能车系统出了一点小故障。” “这么说,线索又断了。这可是仅有的一点线索啊!”他一拍大腿,颓然往后一靠,然后又神经质的蹦了起来,“不行,我们得去找警察!Tmd这事也太蹊跷了,我们刚想找一个人,他就死了!!” “你别冲动!人已经死了,找谁都没用。”白刃抬手拦住他。他显然对此也有些意外,叉着手侧头考虑了一会儿。“这事有点麻烦了。这样吧,既然记忆世界和官方系统两条路都走不通,我们只能换个途径了。有什么记录是绝对不会被删除的?——警方的犯罪记录。我认识一个人,他是个黑客……” “那我们赶紧去吧!” “你们不能去。他们这行不和陌生人打交道的。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反正你的假身份也弄好了,三天之后我们约个地方见面。这两天你打算怎么打发?” “我想到那个李峰出生的地方看看。记忆世界里没有我,现实世界中总会有人记得我吧!” “眼镜哥,你呢,你打算去哪里?” “我打算回家看看,虽然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但我的家还在。”眼镜哥想起什么,补充道,“顺便说一句,别叫我眼镜哥了,我有名字的。我姓程,名叫程序。” 白刃爆笑,“程序,这就是你那天才老爸给你取的名字吗!你要有个兄弟,是不是就叫数据?” 好几个窗口悬浮在空中,随着人的前进而浮动。白刃挥着手臂,驱赶开那些苍蝇似的在身边飞舞的广告,把一个小盒子递到他手里,“这里是你的身份芯片。有了这个,起码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了。” “记住,你现在的名字叫王平,平凡的平。”这种名字很普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白刃看着他打开盒子,吞下一粒胶囊似的小东西,然后随手抓住一个悬浮窗口甩给他。窗口叮的一声启动认证,然后在眼前打开了。那是一段炫丽的广告特效,某个大型比赛场地,人山人海,巨大的明星头像,炫酷的运动场景。广告视频最后弹出一张邀请卡片,一个声音甜甜地想起,“尊敬的王平先生,这是一张本届电子世界杯的邀请劵,欢迎您届时光临世界杯现场观看!” 他看得目瞪口呆,白刃随手一弹关掉窗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样傻乎乎的,你要快点适应你的新身份,这个世界不会接受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他一脸的不甘心,“连记忆世界的管理员都不能找到我的记忆,我们还能找谁去?” “你说的是那个活死人?管理员只属于过去,对现实无能为力,所以他没法帮助你。” “管理员为什么叫‘活死人’? ” “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活着的人终究会死去,但记忆世界里的记忆不会消失;那里只有过去时,没有现在时,更没有将来时,因此是死气沉沉的,呆时间长了,就会感觉很压抑,管理员却不受影响。” “因为他有管理特权呗!”他理所当然地说。 “不是的,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既不是程序,也不是个活人。” “那他是什么?” “你相信有鬼吗?” “拜托你,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相信有鬼?” “管理员就是鬼,一个活在网络里的鬼!”白刃沉吟了一下。“他原来是一位脑科学家,也是记忆上传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但是当他死于一次意外事故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原来,他的记忆体不仅拥有本人的全部记忆拷贝,而且建立了模拟人格,拥有在本人授权情况下独立处理事务的权限;当他意外去世后,记忆体被送到记忆档案馆保存。由于授权没有停止,记忆体以为自己并没有死亡,于是人们有一天突然惊恐地发现,他在虚拟世界中复活了! 传统法律对此无能为力,好在他除了颠覆人们的认知外,并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于是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他的存在。有人从一本古典武侠小说里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活死人’。 ” 21、子虚乌有的前任 21、子虚乌有的前任 “那他不是相当于长生不死了吗,还会有什么烦恼?”他觉得不可思议。 “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长期的虚拟化生存,会导致人的意识蜕变,首先是各种肉体感觉的弱化,然后是各种情感体验的丧失。大危机前就有过这样的试验,但是第一批进入虚拟生存状态的志愿者生存率极低,事后纷纷患上了各种精神疾病。就连管理员也一直想方设法把自己从电脑中解脱出来,还原为纯粹的人体,但一直无能为力。他在网络中的复活本就是一个意外加奇迹,你知道,奇迹是无法复制,更无法逆转的。” “那他问你要的记忆颗粒又是什么?” 白刃悄声说,“是灵魂。” “他毕竟不是一份记忆,也不是程序;他需要活的东西,否则就会真的死去。”白刃忽然张开双手做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动作。“传说中的鬼不是吸阳气吗?而他需要的,是活人的灵魂。那是他在虚拟世界维持生存的一个办法。世界上有很多人愿意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其中就包括各种欲望体验和精神感受;我给他的,就是这样的记忆坐标。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他有一丝活气。” 正当他沉浸在这个鬼故事中的时候,白刃停下了脚步,“你要找的地方到了。” 他邪邪一笑,“去吧,说不定还能找到个把前女友,那就赚大发了!” 夕阳的余晖穿过高楼之间的空隙,穿过众多玻璃窗中的一扇,落在一个年轻女人的脸上。 她有着北方女人的鹅蛋脸,蓬松的披肩发,白天的淡妆还未洗去,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皱起,带着一丝落寞。 女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想流泪。 今天早上上班时,在地铁站与某个人擦肩而过,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她急忙回头寻找,那人却已消失在人海之中。 她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搜索,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明明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那是女人的直觉。 莫非是自己的前任男友?她被自己突然蹦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她叫任萍萍,是一个本地普通人家的女儿,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自认长相一般,从小到大,考的是平常的学校,上的是普通的班,有过几次失败的恋爱史。 下班后回到住的地方,她烦躁地在屋子里翻来翻去,想找到一些什么痕迹,最终却两手空空地站在屋子中央。屋子收拾得很干净,连垃圾箱里都是空空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衣橱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都是女式的。卫生间里的牙刷孤独地在杯子里探头探脑。 发什么神经?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她的记忆里怎么找不到一丝痕迹?她发了好一会儿呆,不禁暗笑自己神经过敏。女人的感觉果然是靠不住的。 时间不早了,晚上还有个约会。她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打算换件衣服出去,打开衣橱找一双丝袜,结果一件灰色的东西跳入眼帘。——那是一双刚拆封的男式棉袜。 她的眉毛神经质地一跳。闻着棉袜上淡淡的男人味道,地铁站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一发不可遏制。 真的有这么一个男人。虽然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甚至连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了,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曾经的存在,就像眼前这双莫名其妙的袜子。 他和她曾经在这间屋子里生活过,可能在周末或是节假日会在这里过夜,互相呼吸过最隐秘的味道,就像那些廉价网络爱情小说的桥段一样。 她甚至能想起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评价,——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却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而且身上有着未被生活磨平了的一丝光芒,说不定就能在未来的某一刻大放光彩。 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是自己买的彩票,指望着能够开出一注生活的大奖,但是现在她却把彩票号码给丢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摸了一把脸,眼角有些湿湿的液体。 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号码,平复一下心情,接通电话,换上一副甜甜的笑声:“嗨,晚上有空吗?” 22、记忆芯片的味道 22记忆芯片的味道 城郊地铁站。 一列地铁开过,吞吐出无数人流。一阵喧嚣过后,站台上只剩下闪烁的电子屏幕,还有候车椅上一脸疲惫的他。 他搓了搓脸。今天是和白刃约定的日子。这两天他四处奔波,却一无所获。 一个穿着灰夹克、罩着风帽的年轻人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先生,你想拥有一段非同凡响的记忆吗?我们这里有各种记忆芯片出售,有麻省学习的记忆,有火星宇航员的体验,还有歌坛天后的情感经历。都是非常棒的记忆,价格也不贵。先生,要不要来一段?”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打开手里的一个大号硬皮夹子,里边固定着一排排感冒胶囊似的东西,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记忆芯片,他忍不住好奇心,用指尖拈起一个胶囊,举在眼前看了半天,疑惑地问:“这就是传说中的生物芯片?” “对啊,这是市面上最新版的记忆胶囊。服用后和大脑记忆体融合,其中存储的记忆片段就会释放出来,变成个体意识的一部分。”那人耐心地介绍着。 “那它是什么味道的?酸的,甜的,苦的?不同的记忆是不是有不同的味道?我咬一咬行不行,要不舔一下也行啊!”他作势送到嘴边。 小贩瞪大了眼,一副唯恐他真把它吞下去的表情,一把夺过来握在手心。 “这个黄色的是什么芯片?”他兴致勃勃地指着旁边的一个胶囊。 “嘿嘿,”小贩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您确定要尝尝这个吗?这是性体验芯片,百分之百真感觉唉!” 他慌忙把手指挪开,“真是想不通,记忆再逼真,难道比真实的体验还过瘾吗?” 小贩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有的事是没法在现实中体验的,啧啧,这种生物芯片的美妙,那是比虚拟体验还要逼真,比现实还要过瘾呢!你要是怕混淆了真假,还可以把虚拟体验的记忆储存在副脑上,定期清洗;再不行,还可以去专门的记忆甄别中心呢。” 他没心情听这家伙胡扯,正想掉头走开,小贩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心动了。“别走啊,除了这些定制的记忆,我这里还有各种个人信息和身份记录,甚至还有真实的个人记忆。你不想看看吗?” 他猛地回头,盯着这家伙的脸,——瘦长,黝黑,还有几点麻子。“你真的有别人的记忆?” 小贩嘴边的麻子抖动了一下。“应有尽有。” “那我要找一个人的记忆呢?” “请跟我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那人出了地铁站,走进不远处的一家酒吧。酒吧不大生意却很火爆,五颜六色的光束,震耳欲聋的音乐,被虚拟技术装点得亦真亦幻的风格。摇曳幻灭的光束下,许多人摇头摆尾沉浸其中。 吧台服务生殷勤地招呼道,“吧台有各种情绪体验药片和饮料,不成瘾无副作用,来一杯试试吧!” 小贩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摆摆手,拉着他穿过人群,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 “我要找一个叫李峰的,”他迫不及待地开口。 小贩一挥手,眼前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显示屏,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动。“叫李峰的个人记录有三百八十七条,怎么样,全要看吗?” “这么多?”他吃了一惊。 “那是,毕竟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小贩十指如飞,浮动窗口像蓝色花瓣一样在空中绽放。“你看,这是李峰的电子消费记录,从内裤袜子到面包酸奶矿泉水,要什么有什么。这是李峰的付费交易记录,每个月多少水费、电费、网费都可以查到;还有这个李峰大概是个穷光蛋,他的信用记录多次出现欠费警告;还有,这个李峰大概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拥有多条不良记录,……” “不不不,我要找的不是这些人,也不要他们的这些记录,”他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虚拟头像,有种上当的感觉。“我要找的李峰……,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该怎么说呢? “你要找的这个人,除了李峰这个名字,还有什么线索呢?” “还有出生日期,有用吗?”他不安地问。 小贩挥动手指,“嗯,还有三十五条记录,你要吗?一次性打包给你,只要五十个信用点。” “这些东西没用,我要找的人,普通的网络根本查不到!”他沮丧地挥了挥手。 “没有什么是查不到的,如果有,那是你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小贩打了个哈哈。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怕什么?”小贩狡黠地笑了。“咱俩认识吗?” 他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这就对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的一概不问,这是我们的原则。哪怕你找的是一个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我也一样替你查,事后我们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 “我要找的那个人,是个违规者。”他咬咬牙,下了决心。 小贩点点头,伸手关上电脑站起身来。“明白了。这里条件简陋,没有搜索条件,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又要换地方,你不是骗我吧?”他恼火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都跟你说了,办法是有,关键是你敢不敢去,”小贩打了个响指,笑嘻嘻的说,“要从几十亿人中找一个人的记忆,就像大海捞针,很难很难啊!可要说简单,也很简单。” “什么意思?” “有一个地方,可以帮你找到任何东西!”小贩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说。 “什么地方?”他本能地警惕起来。 小贩低声说“听说过永生堂吗?” 听到永生堂这三个字,推销商的胖脸顿时浮上脑海,他瞪大眼睛。“你是永生堂的?” “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信,另请高明吧!”小贩欲言又止,拍拍屁股作势要走。 他稍一犹豫,叫住了小贩。“我凭什么相信你?” “切,”小贩翻了个白眼,掏出一个大号耳机似的东西。“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看着这个简陋的玩意儿,半信半疑地套在头上。眼前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场景,似乎有很多人在一个大屋子里。“这是什么,看不清楚啊!”忽然一阵电光闪过,他晕了过去。 24、心灵诊所的沈先生 24、心灵诊所的沈先生 白刃兴奋起来,像第一次认识似的上下打量着他。“原来加菲猫说你不简单,我还不相信。现在我对你是越来越好奇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干了什么NB的事,会被系统封杀,被人清除记忆?” “我想你肯定是一名超级英雄,而不是一个普通失忆者。”眼镜哥望着他的表情也换成了一脸崇拜的样子。 他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姿势,“你见过我这个样子的超级英雄吗!对了,那个李峰什么的曾经入侵G公司,要不我们去G公司碰碰运气?” “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确定他们会放过你?” 他还是不死心。“那我可不可以向系统申诉,要求恢复记忆?” 白刃露出一副看到白痴的神情,“首先,你现在的身份是假的。如果你要求恢复记忆,你就无法解释现在的身份是怎么回事,警方就会追究你的伪造身份罪;其次,如果你解释说自己是个失忆者,你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要从康复中心逃出来,至少会被送回康复中心;最后,就算警方大发慈悲,不追究你的罪名,也不问你怎么逃出来的,可是你失忆之前的罪名呢?原有身份的罪名无法洗脱,还要被警方追究法律责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的记忆还能恢复吗?”听了白刃的分析,他感觉要绝望的撞墙了。 “其实你也用不着钻牛角尖,干嘛要留恋那个已被注销了的身份呢?”白刃拍拍他的肩膀,努力作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以李峰犯下的罪名,根本不可能洗白身份,只会给你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所谓身份、记忆,不过是些虚幻的东西,以现在的技术,花不了几毛钱就能弄上一大堆。再说了,先前的身份就一定是真实的吗?原来的记忆就真的那么美好吗?说不定比现在更惨呢!这世界有很多人和你一样失去了记忆,照样可以活的很好。你完全可以放弃从前的身份,忘记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嘛!” 白刃觉得以自己的口才和性格,这大概是出世以来他说过的最情真意切、最为别人着想的一番劝告了,没想到他全然不买账。 “不,你不明白。”他的声音激动起来,“这几天我一直待在那里。每天早上醒来时,总以为自己能够想起些什么。我一次次在附近的街道上徘徊,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多么希望一个人对我说‘你回来了?’然而没有。我去过了附近的超市、影院、一切可能去过的场所,却没有人记得我,也没有人认识我。我甚至开始怀疑,从前的那个自己是否真的存在过。没有从前,也不知未来在哪里?你有过那种感受吗?你理解吗?” “切,你看看这个世界!过去由记忆世界掌控,未来属于人工智能;人人都活在当下,谁TM的管什么过去和未来。”白刃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这句话是来自现实中的声音,原来白刃气急之下,把他一脚踢出了自己的记忆。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头疼欲裂,猛地倒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是不是把脑子给电坏了?”眼镜哥俯身关心地问。以上谈话有一部分发生在两人的记忆空间中,眼镜哥对此一无所知,只看到二人眼睛呆滞,然后他就一头栽倒在地,还以为他犯病了。 “电坏了拉倒!”白刃愤愤地四处张望,“快起来,装什么装,不过是断网不适症而已。” 不过看到他头疼欲裂的样子,白刃也焦躁起来。“我们需要一家脑医院。可这里荒郊野外的,连个小诊所都没有;再说他现在的身份也没法看病……” 眼镜哥闻言打开导航寻找,忽然叫起来,“附近有个诊所,还是个心灵诊所!” 刚才的酒吧间。 大厅里一片狼藉,所剩不多的客人都抱着头靠墙蹲着,几个身穿警服的人站在中间。 警方接到一个匿名报警电话,称这个酒吧有违法的记忆体买卖在进行,但赶到现场时已人去楼空。警方搜查了整个酒吧,除发现一批违禁饮品之外,只有一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年轻人。 一名行动组成员走到酒吧暗处,低头向袖口里隐藏的一个通讯器说道:“他们已经安全脱离”;他瞟了一眼正接受询问的麻子脸,“至于那家伙,不过是一个意外搅局、什么也不知道的小角色!” 眼镜哥说的这个诊所实际上并不远,就在目视范围以内,但那是一片只有一二层楼的现代建筑,楼层不高加上被园林环绕,周围又没有别的建筑,所以很不引人注目。这里没有五颜六色的广告,也没有飘来飘去的视窗,大门上只有一方原始的蓝色铭牌——“心灵诊所”,建筑外墙都是浅色,没有多余的装饰,既不同于虚拟建筑的夸张和个性化,也不是记忆档案馆故作深沉的古典,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推门进去。一进门是一个大厅,木地板,落地窗,浅色沙发,天蓝色遮阳帘,点缀着几盆绿植,随处可见一些手工小物件,让人在不自不觉中放松了心情。 大厅里没有人。他们四处张望,眼镜哥发现一个长条形木匣子竖立在墙边,朝外的一面镶着玻璃,最上面是一个带刻度的圆盘,有三根长短不一的指针。他像看到了玩具的孩子,开心地说:“这是上个世纪的老式挂钟,我爸爸提到过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真是太难得了!” 白刃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里没有最时尚的科技,见到的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物件;他试着用辅脑扫描,发现这里的物品居然没有嵌入感应芯片。“太落伍了,竟然都是非智能化产品!” “这里有脑科医生吗?”白刃站在大厅中央,提高声音问道。 随着“哎呀”一声,一个脑袋懵懵懂懂从前台一块“请勿喧哗”的牌子后抬起;与此同时,有两个男人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一个年轻人拉着另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的手,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了!沈老师。我就这么一个心愿,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26、记忆修复术下 会客室里的挂钟嘀嘀哒哒地响着,窗台上绿植的影子不声不响地移到了东墙。 小屋里,两人相对而坐。 沈老师脸色凝重。“首先要告诉你的是,你不是普通的失忆,你的记忆是被人为抹去的。不仅如此,你的记忆曾经多次被人动过手脚;清理的非常彻底,想要修复恐怕非常困难。” 果然如此,白刃的猜想被证实了,他已不再惊讶,而是关心一个问题,“那我的记忆还有可能恢复吗?” “那要看记忆是如何删除的?目前记忆清除法有好多种。”沈老师扳着指头一一道来,“对拥有记忆芯片的人来说,定期清理记忆是许多人的癖好;有的人会为了减轻痛苦而定点清除某些记忆,还有的人为了提高运行速度而定期清除多余的记忆,有的间谍会为了骗取对方的信任而用编造的记忆覆盖原来的记忆;还有人的记忆是被动删除的,比如说违规者,犯了某些罪的人,或者中了芯片病毒。 幸运的是你的大脑没有损伤,说明对你使用的记忆清除法不会太粗暴。我打算用一种古老的心理学方法试着为你修复一下。在此之前,你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哦,他忽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来,急忙说道:“在电击昏迷后,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一个陌生的小巷子里跑,周围黑沉沉的,感觉有人在追杀我,我刚刚看到了一点灯光,然后就被打断了。” “这个梦你以前做过吗?” “从来没有。” “这个可能和电击有关,我们先不管它。”沈老师摆摆手,“让我在你的潜意识里寻找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残留下来。走,我们去催眠室!” 虽然他对传说中的催眠术十分好奇,但对他来说不过是睡了一个很好的觉。醒来时就看到沈老师微笑的脸:“梦境片段复原了,你看一下催眠记录吧!” ……一片黑暗。脚步声,喘息声。 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一点点灯光,照亮周围建筑的轮廓,依稀是一个小巷子。灯光近了,是一块廉价的广告灯箱,广告牌下是一间小小的门面房。有光线从门缝里漏出来。 门开了,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小孩,竟然是缩小版的眼镜哥。“我想要一个记忆胶囊,能让我顺利进入重症监护区。” “没问题。给你!饭前半小时服用,包过,无效退款!”说话的是一个瘦高个,乍一看好像是加菲猫。他伸手从医药架上取下一个盒子,那好像是加菲猫的糖果盒。 “生意不错啊,”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不过忘了你说过的《胶囊管理法》了吗,严禁出售无标签的胶囊,严禁出售胶囊给十八岁以下的哆来梦……” “你吃饭了吗?”加菲猫的脸忽然变成了那个小贩,他笑得很灿烂,转身关上门,“找我干嘛?出什么问题了!”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怒气。“你不是说你的胶囊不会被查出来吗!可现在我的身份居然被冻结了,害得我连张车票都没法买,是一路跑过来的!” 小贩撇撇嘴:“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你,这种东西总是存在一定风险的。有钱人买得起正版辅脑,穷人吗,只能使用这些山寨货了。他们居然还把这个叫做‘作弊’。不过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你这家伙冒这么大的风险去作弊?……要知道那可是东亚最大的胶囊工厂啊!” “这个和你无关。”还是他的声音,“废话少说,现在怎么办?别忘了,作弊的是我,东西可是你提供的!” “呵呵,你是在威胁我吗?”小贩挠了挠头。“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后门,看看能不能洗白?” 27、记忆封印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录仪里的这段记忆把他看得晕头转向,“眼镜哥会买记忆胶囊?那个小贩不正是电晕我的那个家伙吗,怎么又跑到我的梦里来了?我拿了什么东西去作弊?简直是莫名其妙。” 沈老师为他解释,“梦境表面看来是荒诞不经的,其实是现实的碎片,经过隐喻和借代拼接在了一起。比方说戴眼镜的不一定是眼镜哥,只是因为你想不起来了,才用你熟悉的人临时代替。 任何梦境都是有意义的,需要具体分析。现在我们暂时不去管它,问你一个问题:你有过创伤性记忆吗?” “什么意思?” “就是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 “为什么这样问?” “在催眠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应。” “是不是残留的记忆?”他激动起来。 “不,不是记忆,而是某种情绪小兽。在催眠作用下,它发生了无意识的反射性反应。你看一下当时的监测回放,颅内血压增高,心跳加速,肢体痉挛抖动,眉弓、耳轮上缘和枕外隆突连线以上疼痛,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头疼。我开始以为是一种意识障碍症状,后来才发现是应激反应症状。你经常头疼吗?” “也不是,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 “你的头疼应该属于一种情绪性的应激反应,但我没有在你的记忆中找到应激物。从心理学上分析,其实所有经历过的事情,你的大脑都有存储,只是缺少一些元素而没有被激活,也就没有成为记忆。” “这是什么意思呢?”没学过心理学的他听得云山雾罩。 沈老师没注意他的反应,还在自顾自的往下分析,“也许这也是一个线索。有一部古老的电影叫《记忆裂痕》,影片主人公被消除记忆后,陆续收到一些物件,那些看似无用的杂物,正是他失忆前精心安排用来提醒自己的线索,以帮助他回忆起过去。你收到过这样的东西吗?” 他摇摇头,“应该没有吧?我怎么会知道。” 沈老师点点头。“这也难怪。就像你无意识中把一把钥匙丢到一个地方了,那么在记忆中是找不到这把钥匙的。这个线索该如何激活,靠什么来激活?恐怕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沈老师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另外,还有一些隐藏得更深的东西,以我的能力也看不清那是什么。” “什么,那,那怎么办?”沈老师的专业外加跳跃式的谈话风格让他有些凌乱。 “我打算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我的老师。你稍等一下。” 片刻之后,沈老师换了身衣服出来,“老师同意了。但他不见外人,只我们两个人去,你的朋友就在这里等候。” 心灵诊所就在城郊,不远处就是一带绵延的山脉。 山不高,但草木繁盛,一派葱茏。山坡上有一些梯田,有人在田间耕种,用的居然是人力机械。 两人走不多远就转进了一处山谷。山石铺就的小路旁有一条清浅的小溪,小溪尽头是一片竹林,隐隐露出一道屋脊。 竹林里没有路,只有一条草丛里踩出来的小径。两边是一种不知名的浅紫色野花,香气氤氲。 一阵奇妙的音乐声从林中传来,铮铮然,如天籁,如流水。他闻声而入,只隐约看到竹林深处一个背影盘膝而坐,面前摆着一张几,几上横着一张狭长的乐器。 那是一种从未听过的音乐声,有一种奇异的韵律,与自然融合,与天地共鸣,似乎能涤荡人心,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恍惚中他忘记了来意,也忘记了身后的沈老师,似乎在一个人登山踏青,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看到了许多从前没见到的风景,回想起了许多事情,最后登临绝顶,踏云而去。 云化成眼前的一点灯火,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屋子里亮着灯,窗外黑黢黢的。他直起身子,感觉背后湿漉漉的,汗水溻湿了衣衫。 床前一个身影闻声转过头,是沈老师。“你醒了?” “我怎么了?”他摸摸头,明明记得自己是和沈老师一起上山的,却浑然想不起怎么躺到这里来了。 “还记得那音乐吗?从听到音乐的那一刻,你就被催眠了。” 沈老师微微一笑,“弹奏乐器的,就是我的老师。老师说,在深度催眠状况下,人类意识中平时潜藏的东西都会释放出来;你的潜意识却与众不同。老师在你的大脑中发现了一个意识区域。那是一个类似于封印的区域,老师多方探查,却始终无法解读。它可能是对某些记忆的自我保护,也可能封存着什么秘密。 你可以把它叫记忆封印。” 什么玩意儿?记忆封印,一个玄幻小说里的概念!他摸摸自己的脑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天色不早了,沈老师邀请他一起吃晚餐。 在就近的一家米线店里,两人相对而坐。小店客人不多,一大碗热腾腾的鸡汤很快端上了桌。隔着氤氲的热汽,只看见沈老师的镜片在闪闪发亮。 今天经历的事在眼前快速闪回,他定了定神,抓住了其中一个问题,“是什么让您突然决定帮助我们的?” “因为白先生提到了一个名字,林菲儿。”沈老师有条不紊地把盘子里的配料依次倒进汤里。 “你相信白刃的话?”他有些好奇,白刃的说话风格一向比较夸张。 “因为他后来跟我提到了叶先生。”沈老师最后夹起一根鸡腿放进汤里,那是云南汽锅鸡,配料中最好的。 “叶先生是谁?林菲儿又是谁?”他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回沈老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人说,一个人如果存在两个人格,两个人格之间可以说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多少年了,这个味道依然不变。”他从瓦罐里夹起一块子米线,放在嘴边深吸一口气。“我最爱吃过桥米线了,她也喜欢。这是我们之间不多的共同点之一。上学时学校附近有一家云南过桥米线,那是记忆里最纯正的味道。等我找到她之后,我们就回家乡小镇,开一家最纯正的过桥米线。” 答非所问的大神沈老师显然陷入了回忆模式,他等了半天不见回应正决定开吃,那边却缓缓飘出一句话,“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29、往事之美人计 29、往事之美人计 两天之后,业内有一场小型交流会,智能研究所也在受邀单位之列。 正式会议结束后有工作午餐。拥挤的自助餐厅里,沈默端着满满一盘菜在找座位。不知是谁绊了他一下,盘子里的菜汤一下子洒了出来,正好洒在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女孩的裙子上。我的裙子!耳边顿时响起一声清脆的尖叫,接着出现的,是一张怒目圆睁的俏脸。那一绊太明显了,绝对是有人故意的。可还没等沈默反应过来去找那个肇事者,那个女孩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喂,你眼睛长哪儿了!” 多年以后沈默回想起这一幕,不禁还是想笑。这是一个多么恶俗的开头啊!可那个叫林菲儿的女孩就用这样一种方式闯进了他的生活。 林菲儿的性格与沈默截然相反,开朗活泼、大大咧咧,走到哪里都像一团火;在她灼人的光芒面前,他显得那么卑微,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可当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却无法控制自己,总是想起她说过的话,好听的笑声,以及一笑就会眯起来的眼睛;想起他们一起在林荫小路上漫步,林菲儿总是笑话他不是走的太快,就是离得太远…… 有时候他会突然打个寒战,像是从一场美梦中惊醒,提醒自己这一切太过离奇,不要陷得太深。但他就像是中了一种叫欲罢不能的毒,心里被她的一颦一笑所占据,无法思考,不能呼吸;她的每一个微笑,都会点燃他的血液,让他热血沸腾,甘愿为之奉上一切。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闯入他的生活,照亮这个年轻人二十五年的人生岁月。 沈默被迷得神魂颠倒。很快他就把公司的保密条例抛在脑后,在一次加班时把林菲儿带进了智能实验室。 林菲儿对金头盔表现出了好奇,出于一种恋爱中的本能,沈默对她好好炫耀了一把。 那天她穿着一件火红的衬衫,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健美的双腿,庞大的头盔罩在头上,活像动画片里的卡通少女。当她尝试着用意识操纵金头盔的时候,就开心的咯咯大笑起来。 那一刻,沈默觉得满屋子冰冷的仪器仿佛有了生命。 这个晚上如果到此为止,将会是一个完美的夜晚!但这个鬼精灵女孩觉得意犹未尽,她眨巴着眼睛,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如果对仪器说我爱你,这部机器会有什么反映,会不会抽风冒烟,突然当机坏掉?” 沈默笑了,“机器怎么会理解爱情这种抽象的东西呢?” “那你是不是也跟机器一样呢?” 沈默呆住了。“嗯?” 她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傻瓜,”她抿着嘴,轻轻说道。 沈默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只有一个声音那么明显,而且越来越急促。他低头寻找声音的来处,那是心跳的声音。他急忙用力按住它。隔着透明的屏幕上那些闪烁的数字,林菲儿的面孔有些模糊,像是一个不那么真切的美梦,又像是一个充满了诱惑的黑洞。她在暗示什么呢? 那天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多年以后沈默也曾无数次回忆过那个夜晚,却想不起任何细节。充斥头脑的,只是那种温软湿润、略带一丝甜腻腻的感觉。他甚至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实验室的,只记得抬起头的时候,那个城市常年灰蒙蒙的夜空里,居然有璀璨的星光。是的,所有发亮的东西都比平时更亮,整个世界像是涂抹上了一层奇异的光彩。 如果说沈默从前的人生就像一部黑白片,那是林菲儿给它注入了色彩,让他知道除了冰冷的机器和代码之外,还有温暖的人心。 那场莫名其妙的恋爱,在最**处戛然而止。 那个夜晚之后,沈默再也没有见到林菲儿。至始至终,他对林菲儿知之甚少。这个女人像风一样闯进他的生活,然后又像雾一样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可他的生活却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平静了。 无论对人还是对事,沈默习惯于永远退后一步,保持一步的距离,为自己保留出反应时间。可林菲儿不给他这个机会,她几乎是一出现就贴了上来。林菲儿的出现点亮了他的生活,同时也带来了无法掌控的变数。可他的理智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不可遏止地陷了进去。 金头盔是智能所的一个竞标项目。在不久之后的产品推介会上,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拿出了与金头盔几乎一模一样的设备,而且报出了更低的价格,这意味着,在研发中金头盔项目被泄密了。 是谁泄的密? 智能所立即对涉密人员进行了内部排查。 对方的手脚很干净,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确凿的线索。 但林菲儿的不辞而别,还是让疑点很快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大家一致认为,林菲儿是对手雇佣的商业间谍,并不无妒忌地猜测这是一招美人计。是她故意接近沈默,偷走了金头盔的核心程序。 沈默为此受到牵连,几乎被扫地出门。关键时刻还是实验室领导出面把他保了下来,领导知道他只是个技术骨干,并非故意泄露机密;最终他被调离研发小组,贬到档案室和故纸堆打交道。当他最后看一眼心爱的金头盔,走出实验室大门的时候,他明白,他的梦想、他的未来都在这一刻破灭了。 亲手毁了他未来的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 想起那个女孩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奇怪的是当这个荒唐的念头浮现的时候,沈默并没有产生丝毫的憎恨,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惊喜。如果是这样,那么林菲儿的出现就不那么突兀了,这段爱情也就有了一个答案——起码林菲儿不是无缘无故地爱上了他。尽管这个答案有些残酷,但她采取了一种让沈默刻骨铭心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证明他还是有价值的,这就足够了。 可能沈默自己也没意识到,天生的善意使他相信一切都是美好的;相对于头脑中冷峻诡秘的商业间谍形象,他更愿意相信,林菲儿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礼物! 30、往事之谁的童年谁的记忆 30、往事之谁的童年谁的记忆 这是一间小屋,靠窗摆着一张单人床,除了床头的电脑,就是一些日用家具。设施简单得像学生宿舍,整洁程度却超百倍,甚至桌上的笔筒、书本之类的小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房间的主人开门进来,脱掉外衣,烧上开水,转身赫然发现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失踪多日的林菲儿! “怎、怎么是你?”他期期艾艾地说。“我还以为屋里进了小偷呢!” “就你这破屋子,小偷怎么会光顾呢!”林菲儿撑起身子,用手比划了一下,嗤笑道。 “那你怎么进来的?”沈默看看门窗。 “小小一扇门怎么能拦得住我商界007呢?”林菲儿忽然捂住嘴巴,因为她看到沈默的脸色变了。 林菲儿吐了吐舌头,有些尴尬地解释“我记得你说过在门上边的窗缝里有备用钥匙的,呵呵。” “你为什么要回来?”过了半晌沈默才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要说是再续前缘,可能你也会觉得可笑吧,”林菲儿转转眼珠,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她笑盈盈地说:“可我就是专门回来找你的呢!” “可我已经没什么让你偷的了!”沈默把手一摊,在对面沙发坐下来。 他确实有许多话要说。他想质问林菲儿,为什么不辞而别?金头盔的失窃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她是把他害得够惨,可当她真的出现在面前时,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反而觉得有一点幸运。 林菲儿想说我是来偷你的心的,可又怕这个玩笑有些过火。转念忽然觉得好笑。他知道什么是爱吗?就是这个和女孩子说话都会脸红的大男孩,善良的像头小绵羊,可她偏偏把他想象成一匹大灰狼! 她不想再逗他,于是决定单刀直入。“我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找你,只有你才能为我揭晓答案。”林菲儿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曾经和我提起过你的家乡。” “嗯,是么,……”沈默的口气有些不确定。 “我问你,你家村口是不是有一座石拱桥?”林菲儿比划着,“单孔的,桥拱很高,就好像电视里经常见到的那种……” “是啊,桥下边还有一个小石阶,可以一直通到桥墩下边。” “从小桥下去,走不远,在河边有一座庙。很小的那种,后边还有一颗大柳树?” “对啊,那庙的西墙上还有一个大裂缝,大到一个小孩子可以钻进去。” “你的家在村东头的第二条小巷子里,有一个小小的院门,左边没有院墙,是一片篱笆……”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难道你去过我的家乡?”沈默突然站了起来。 “不止如此,那根本就是我的记忆。”林菲儿盯着沈默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她如愿看到了一丝惊讶。 离开沈默后,林菲儿向公司申请了年假。林菲儿是一个热爱旅游的人,大部分休假时间,她都在随心所欲地到处乱逛。不知不觉中已然离记忆中的家乡很近。虽然家里已经没有了期待的人,但她的心还是感觉到了那种热烈的呼唤。 忽然间她就有一种冲动,想要回家看看。 她站在那座小石桥上极目四顾,脸红扑扑的,稍微有些气喘。时隔多年,周围的一切熟悉中透出些许陌生,她把这看作是岁月变迁的结果。她摘下凉帽扇着风,用力跳了几下,仿佛要把那种陌生感赶走。是的,这不就是记忆中的那座桥吗?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她循着记忆慢慢往前走。沿着河边走进小巷,一边走一边摘着路边的野花,就像多年前玩耍之后回到家一样,最后在一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她还以为自己会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呢? 那是南方最常见的一种小宅院,斑驳的青砖矮墙,尘封的木门紧锁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满院的荒草,显然好久没有人居住了。她弯下腰,从门缝里张望了一下,那一瞬间眼泪几乎流了下来。是的,有十年了吧!虽然林菲儿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可谁能在这种乡情的激荡面前无动于衷呢? 离家十年,不知道家乡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她在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想起附近一个比较熟悉的人家,就敲开了记忆中那家人的门,向那个看起来应该叫婶子的中年妇女问了声好! 荒谬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那个人像是完全不认识自己。这也难怪,女大十八变,何况自己有十年不曾回来过了。 “我是林菲儿啊!”她热情地介绍着自己。 可人家打量了半天,问她“林菲儿是谁?你认识我吗?” 这人绝对不是像患了失忆症的样子! 她只好说:“我是后街三婶家的女儿啊!” 那人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三婶家不是个儿子吗?叫沈什么默的,在北边工作。没听说她家有个丫头啊!” 不管林菲儿怎么帮她回忆,人家都记不起她,而是根本否认了她的存在。“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林菲儿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她只好告辞出来,不死心地敲开另一户人家的门,结果同样如此。这些人年龄都比较大,在这里居住多年,没有理由对一个离家十年的邻家小姑娘毫无印象。 她站在街道上,茫然地看着这条有些萧瑟的街道,那些记忆如此真切,明明这里就是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可他们竟然都不认识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的回忆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有一道沟壑突然裂开,埋藏在某个角落里的陌生感突如其来地淹没了自己。明明是自己的童年,却有一种闯入别人记忆里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强烈横扫之下,阳光明媚的街道忽然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灰暗,街巷也突然变得狭窄逼仄,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菲儿不寒而栗。她应该去敲开街上的每一家人,直到有一家人认出自己;可是她只是低低地惊叫了一声,然后就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小镇。 31、金头盔之外的档案 31、金头盔之外的档案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的回忆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仿佛有一道沟壑突然裂开,埋藏在某个角落里的陌生感突如其来地淹没了自己。明明是自己的童年,却有一种闯入别人记忆里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强烈横扫之下,阳光明媚的街道忽然蒙上了一层灰暗,街巷也突然变得狭窄逼仄,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菲儿不寒而栗。她应该去敲开街上的每一家人,直到有一家人认出自己;可是她只是低低地惊叫了一声,然后就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小镇。 “我本来快要把你忘记了。可是有一天,我去了一个地方——”林菲儿紧紧盯着沈默的眼睛,“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是你的家乡,也是我记忆中的故乡。很奇怪吧?我们以前居然在同一个地方生活过?” “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有村外的小河,小石桥,石板路,还有那些记忆中的街巷和店铺。可是,唯独没有我自己!因为那些记忆里的人根本不认识我,好像从来没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这件事太荒谬了!他们不认识我,却提到了你的名字。直觉告诉我,这一定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林菲儿忽然向前探过身子,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着。“我回来就是要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沈默早已完全听呆了。 天黑之前林菲儿终于走了。 临走前林菲儿再次警告沈默,下周再来找他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他会死的很难看。 沈默苦苦思索,突然异想天开:难道林菲儿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 这个想法很狗血,不过马马虎虎算是一种解释了。可是该如何证实呢?父亲已去世多年,要想搞清楚只能问问老妈了。但沈默思前想后还是没敢打扰老妈,老妈含辛茹苦养大自己不容易,年纪大了之后还得了健忘症,再搞出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来,非把她搞疯了不可。 沈默有收藏旧物的习惯,他打算把自己的收藏再翻腾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半块玉佩之类的线索。 两个小时过后,他站在一堆旧物中间欲哭无泪,别说半块玉佩了,就连半块橡皮都没找出来,他突然觉得很崩溃——前女友是个商业间谍,半个月前刚把他卖了,居然还杀了个回马枪,宣称和自己拥有一段共同的记忆,一想到这个前女友有可能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就不寒而栗——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无论怎么疯狂,日子还得过下去,先把这些东西归拢回去吧! 就在这时候,从一本厚厚的旧相册里,忽然掉出一张发黄的纸页来。 捡起一看是一张病例纸。没头没尾,只有一页手写的康复证明,“患者沈默精神良好,心理恢复正常”,下面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字。 怪事了?什么精神良好、心理正常?自己怎么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场病? 沈默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张纸,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真是不够用了,不得不给养老院的老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老妈照例家长里短地唠叨了一阵,虽然对沈默小心翼翼提出的疑问感到意外,但回忆了半天之后还是告诉他,几年前他曾经因为头疼住过一次院,医生说他是因为压力大导致焦虑症,经过短暂治疗就康复了。 院是在省城住的,老妈也记不清那所医院叫什么了。在这个时代焦虑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可这件事还是让人感到蹊跷,因为无论他怎样回忆那次住院的情况,都是一片空白。 从沈默那里回来,林菲儿开始查自己的档案。 沈默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那就只能从自己的过去里寻找。认识沈默之前,林菲儿从来不会回顾自己的过去,她是一个永远只活在当下的人。但现在,她不得不陷入痛苦的回忆。 因为她也有一段不愿回首的记忆。 林菲儿的身份记录和大多数人一样简单。从小在南方某个小镇长大,按部就班地上学,毕业后闯荡社会。唯一特殊的是,大学毕业那年,因一场车祸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在那场车祸中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很少去回忆那段时光。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有种恍惚的感觉,林菲儿一直以为是那段记忆对自己刺激太大的结果。但现在想来,那可是她人生最惨痛的经历啊,怎么反倒感觉不真实了呢? 林菲儿眉头微蹙。难道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如果是那样,问题又出在哪里呢? 在档案室工作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没人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沈默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神仙状态。 金头盔是接触不到了,可档案里还有其他技术项目。他闲得无聊就在里边乱翻,这一翻阅档案就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原来金头盔并不是原创,只是旧瓶装新酒而已。 最早搞金头盔项目的,是一个姓高的教授。不仅如此,许多项目负责人里都有这个高教授的大名。 他粗略搜索了一下,早期的档案里,高教授的名字出现很多,排名也很靠前,可后来就凭空消失了。 这个高教授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在单位群里打听,年轻人大多表示没听说过,最后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老头子来和他私聊,感慨了一番岁月流逝人生无常,大概意思是老高当年在智能所也是风光无限,是许多高新项目的负责人;只可惜昙花一现,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就销声匿迹了。 据说这个高教授是个怪才,脾气古怪,当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即使老一辈也很少有人提起他。 老头子最后谆谆教导地告诫他,关于高教授的事,最好不要再提起,也不要随便问别人。 现在他知道了,包括金头盔在内的许多高新设备,都是高教授的杰作,同时也明白高教授在研究所是一个大家不愿触及的话题。 32、噩梦重现 32、噩梦重现 这个高教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沈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登陆内网系统,准备将最近送来的一批电子档案进行归档登记。 他突然一拍脑袋。怎么这么傻呀,别人不告诉他,难道自己不能去查吗!档案室有成堆的技术档案资料,还有不计其数的电子档案。他可是档案管理员,拥有档案查询权限的呀! 真是天赐良机!沈默兴奋起来,管TN什么保密守则,我都勾结商业间谍了,偷看一下档案算个毛啊! 说干就干,他立马登入电子档案界面,界面上出现了一个电子合成面孔,那是系统管理员。 沈默输入查阅请求。 电子管理员提示他,他只有查阅最低保密级别资料的权限。沈默表示无所谓。 管理员搜索了一会儿,发给沈默一个链接权限。并且解释说:他可以看到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只有关于高教授最后主持的那个项目例外。它本身就是残缺不全的。除了一部分未解密,还有一部分出事后被封存了。就算可以看到的那部分,前期记录还比较完善,后期由于项目负责人更迭,就比较混乱了。而且由于实验是突然中断的,许多资料没来得及整理,有的散失在合作方手里,有的甚至下落不明。 沈默登陆进去,发现这是一个庞大的电子资料库,仅一级目录就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让人看起来头晕目眩。沈默这才明白当初高教授进行的,是一个多么庞杂的项目,金头盔仅仅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可当他试着进一步检索的时候,却大失所望。虽然看起来档案名目齐全,实际上主要是组织领导、计划措施之类的表面文章,具体到实际内容,往往只有“详见某某记录”一句话;有的目录下空空如也,许多附件显示为一堆红叉,根本没法打开。 沈默一头雾水地问管理员这是怎么回事。管理员告诉他:档案系统不久前升过一次级,升级后许多旧资料格式无法识别,就出现了这种状况;而且这里边有好多资料都是为了应付上边验收的,真真假假一大堆,没什么参考价值。 沈默在其中随意点击了几个目录。他希望能找到和金头盔有关的资料,不过自己也干过造资料这种活,自然明白对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东西,不能抱多大希望。 他的目光匆匆掠过,在一个子目录上停了下来。这个叫“记忆移植实验”的子目录下居然有一份可预览文件,而这份名为“主体样本情况”的文件中赫然有“沈默”两个字。 没想到真的有意外收获啊! 人本能对自己的名字比较敏感,沈默立马点击了这份文件。 那是一份名为《主体样本备选汇总表》的扫描件,打开后是一张表格,有姓名、性别、年龄、病情、所属医院等几项,他的大名就出现在姓名一栏中,病情一栏填写的是“解离症”,一个奇怪的名称。 这些人的病情都是些精神分裂、人格分裂之类,看起来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主体样本了,而这个叫沈默的人就是这次记忆移植试验的备选对象之一。 果然有料哇!沈默深吸一口气,去点开更多的目录。可惜他的好运到此为止了,许多目录前边都有一把红色小锁,标志着他没有查看权限;而其他大多数目录下边都是空的,即使有链接也根本无法显示。要想看更多东西,除非他有更高的权限,或者能找到封存的纸质档案。 沈默还想再碰碰运气,可系统提示“下班时间到了”,他只好退出了电子档案。 接下来的时间,他的脑子都被那些资料填满了。这个名叫沈默的人是自己吗?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实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否参加了后来的实验? 雪亮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周围的物体都被强光淹没了,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手术台上,手脚被固定着,一动也不能动。头顶上还有好多奇怪的仪器,有的像眼睛,有的像机械手。忽然其中的一只机械手伸了下来,离自己越来越近,机械手顶端是一把亮闪闪的镊子。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满头白发的老人出现在他面前。沈默疑惑地盯着他,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老人探下身子,温和地对自己说:“不要动,很快就好了!”然后他就看见那把镊子上忽然多了一根长长的丝线,丝线的一头竟然连在自己的脑子里。 机械手开始转动,拉出的丝线越来越长,他发现那个老人的脸慢慢变大,最后充斥了整个视野。这是怎么回事?他惊恐地挣扎着,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从束缚带里解脱了出来。他顾不得多想,一跃而起,发现自己躺着的手术台竟然变成了一个足有篮球场大小的平台! 他站在平台边上,面对悬崖似的地面。忽然半空中一只巨手伸了过来,五指张开就像一辆铲车的巨铲。眼看那手指就要抓住他了,他一闭眼,从手术台上跳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粉身碎骨的感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落在了地面上。一只只巨大的脚掌在面前晃来晃去,许多声音在喊着:“抓住他,快抓住他!” 他飞快地从那些脚掌边跑过,从一扇巨大的门里边跑了出去。外边是一个巨大的走廊,他在走廊里到处乱窜,最后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了一根倾斜的大柱子。 他顺着柱子往上爬,来到了一个平台上,藏在一个巨大的花坛后面。这时那些喊叫着抓他的声音消失了。他抬头发现平台的一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在玻璃的反光里,他看见了一只怪物,满身白色毛发,有着小小的耳朵,尖尖的嘴,嘴里露出一排细碎的牙齿。 就在这时,玻璃忽然变得非常透明了。他透过玻璃向里面看去,发现一个女孩正坐在窗前——她赫然就是林菲儿。他惊喜地敲打着玻璃,叫着林菲儿的名字。林菲儿闻声转过头来,表情忽然变成了惊恐,抬脚就向他踩去。 ——“呀,怪物!” 沈默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了起来,脸色苍白,大汗淋漓。 34、高教授的实验 34、高教授的实验 中年人背对着他来回踱了几步,“你的病例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是国内罕见的多重人格病例。我为此花费了很大功夫,根据你的人格特点,精心制定了心理治疗计划。”中年人轻叹一声,“但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治好你。” “我的病不是你们治好的?”沈默深感奇怪。 “对。”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因为那时我们收到了高教授的合作邀请。” “高教授?智能所的高教授?”沈默猛然抬起了头,捏着茶杯的手一抖。 “对。高教授是当时业内很有影响的专家,我们没有理由不参与。作为项目合作方之一,我们把一些符合条件的患者的病例提供给了智能所。” 沈默递过那张从智能所档案里查到的表格,中年人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对,就是这张表了。” 沈默低头轻轻吹动水中的花瓣,看着金黄的花瓣在水中盘旋,缓缓落下。 说到学术问题,中年人有些激动:“高教授曾经跟我探讨过多重人格的问题。那时的我因为发现了多重人格的记忆区间,刚刚获得了国际心理学大奖。我认为,多重人格的记忆和正常记忆是分开的,拥有不同的记忆区间。因此从理论上说,可以把某个人格的记忆全部抹掉,只保留单一人格。这也是高教授设计那次实验的理论依据之一。如果实验成功了,将为多重人格的治疗开辟一片新天地。” “那后来呢?” “后来高教授派人要走了你的病例,并接走了你。等你再被送回来的时候,人格分离症状已经消失了。我为你开了一张康复证明,——对,就是这张证明。”看到沈默手里的病历纸,中年人再次点头。 “我的病原来是高教授治愈的?那我的记忆……” “也许他们还对你的意识进行了修复,我想是为了保密起见吧,不过人脑本身就有自我修复记忆的功能。”中年人不以为然地说。 “那您知道这次实验的细节吗?”沈默放下茶杯。菊花的清新中带着一丝苦涩。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负责提供你的心理病例和分析,具体的实验情况只有高教授最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问高教授自己。” “可是高教授在哪儿呢?智能所的人对高教授讳莫如深。”沈默皱着眉头。 中年人摇摇头,“那时我刚好出国参加一次学术交流,没想到回来之后就听说高教授出事了,有人说试验失败了,也有人说他疯了。从那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智能所的后面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下有一条小河流过。山不高,河水也不怎么清澈。 这条河水把城市和田野分隔开来,一边是高速运转的巨大都市,一边是青山绿水的田园世界。智能所就像是嵌在这座巨大机器边缘上的一块不规则的零件。 从心理诊所出来后,沈默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他想透口气,却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以前他经常在下班后到河边去,静静地对着河水发上一两个小时的呆。有时候是思考技术问题,更多时候是想一些心事。 河边有几棵柳树,叶子快掉光了,剩下干枯的枝干,张牙舞爪的直指苍天。他抬腿在树上狠狠地蹬了一脚,博士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一场风暴,他已经看到了风暴的边缘,不知道它还有多狂暴多猛烈,但肯定还有更大的风暴在等着他。一想到那些他原来认定不会改变的记忆,都会被这场风暴吹得七零八落、不知所踪,他就不寒而栗。 他靠着柳树坐下来,漫无目的地拾起一粒粒石子丢进水中,漆黑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望着河水流逝的远方,他想起了家乡的那条小河,还有远在他乡的母亲。 ……涟漪里泛起一幕幕熟悉的倒影。 沈默是家里的独子,父亲早逝,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很拮据。小时候邻居都说他是个挺可爱的孩子,可沈默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那么喜欢他,有时又对他报以不切实际的期望。后来他才明白,母亲不是不爱他,只是很早就没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她只能把逃离困境的渴望寄托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却没想到这样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压力。 小沈默在梦中被一阵声音惊醒,他轻轻翻了个身,借着月色看到母亲裹着被子抽泣的背影。他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小小的他不知道拿什么来安慰母亲,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满足母亲的愿望。母亲哭过了,轻轻摸着沈默的头自言自语:“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妈也省心,你也贴心。” “那你干嘛不生个女孩,偏要生出我来?”沈默心里说,可他不敢问。小伙伴们都说,女孩子有什么好?力气小、好欺负,还爱哭鼻子。可沈默觉得完全不是这样。你看邻家的女孩多好啊,整天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操心,有宠爱她的父母,有吃不完的零食,还有好多漂亮衣服穿。 “默儿,你这么柔弱,长大了可咋办啊!”母亲又开始数落他了。沈默抱着头咬着嘴唇,身子微微发抖。一个念头恍惚间爬上来:妈妈生的要不是自己,而是个女孩,会怎么样呢?她会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爱吃什么穿什么,又喜欢什么?妈妈肯定不会这样骂她吧! …… 回忆被一阵铃声打断了。沈默掏出电话,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通电话,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沈先生,你不是想知道高教授的下落吗?”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在找高教授?”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高教授在哪里。” “他在哪里?” “呵呵,你了解高教授这个人吗?” “他是个天才。”他不假思索地说。 “No,他是个疯子。他出事后一直在G公司下属的疗养院进行疗养。” 37、偷走记忆的小偷 偷走记忆的小偷 沈默才想起,林菲儿约定的一周时间到了。 “嗯……我在玩拼图游戏,”沈默匆匆收起纸片,一张纸片被风一吹,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林菲儿手快,已经一把抄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纸片上只有寥寥几字,是一家医院的名字。林菲儿看到那个名字,脸色突然变了。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她扬扬手中的纸片。 “嗯,这个……”沈默本能地捂住了纸片,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里边涉及到自己的隐私。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呢,直接说自己是一个多重人格患者?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林菲儿却没那么多顾虑,她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从包包里掏出一本病例拍在桌上。“这是一家医院的名字,它就是我当年住的那家医院。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你,大学毕业那年我遭遇了一次车祸。当时我昏迷不醒长达两个月,处于一种近似植物人的状态,身边又没有亲人,这家医院几乎都要放弃治疗了。但就在那时,有人从医院带走了我,并付清了高昂的医疗费用。 带走我的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主治医生对此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对方是智能所的。” 智能所?沈默用眼角偷偷瞥着林菲儿,她今天穿了一件长款浅色外套,里边是豹纹上衣和包臀小短裙,下边一条紧身裤,举手投足之间,别有一种风味! 沈默的脑袋不禁开了小差,难道她也是那次实验的志愿者之一?可那张名单上并没有林菲儿的名字啊! 林菲儿说完自己的情况,朝他伸出手,那意思不言而喻——情报共享啊。 沈默心不在焉地把手中的纸片递了过去。——她的手真白! 林菲儿展开纸片,那张纸上比刚才多了一个洞。 有洞的地方本来写着一个名字——沈默,被他偷偷抠了下来。反正它已经是一张千疮百孔的碎纸片了,再多个洞也没什么。 “这是什么玩意?藏宝图还是秘密档案?” 林菲儿看着手上那张邹巴巴、像是刚从垃圾桶扒出来的纸。 “这个啊,是一个笔记本,……你听说过智能所的高教授吧!这就是他留下的。这是三年前智能所的一个实验项目。我曾经在智能所的电子档案中查过,但什么都没找到——” “什么都没找到?”林菲儿追问。 嗯嗯,他点点头,急忙移开视线,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头。“只知道金头盔是实验的一部分,实验和记忆移植有关。” 林菲儿翻来覆去地看了那几张碎纸拼图几眼,随手放在桌上,用手撑起下巴。 她敲了敲那张主体汇总表:“这张表上肯定还有别的名字。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庞大的一个实验,难道你和我是唯一的参与者吗?如果不是,还有什么人参加了实验?是成功还是失败?失败者又到哪里去了?” 两人相对茫然。到目前为止,他们俩找到的线索,最后都和智能所当年的那次实验有关,它就像一团迷雾,把两人都被卷入了其中。 说到下一步如何行动,两人发生了争执。 沈默的意思是,这件事很复杂,需要等机会慢慢来;林菲儿却不愿意再等下去,她拧了拧眉毛,“电子档案可以加密,纸质档案却不会。智能所一定有当年留下的实验档案,我们何不一探究竟?” 又想玩商业间谍啊?不干!沈默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林菲儿俏脸一板,“我可不愿意被人当作实验用的小白鼠!最后问你一句,你去不去?”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沈默抱着一个装满杂物的大袋子,走出智能所大门。 电话铃突然响了。沈默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他点击通话,一个陌生的男声传了出来,“沈先生,你好啊!” “很不好,刚刚失业。”沈默没好气。 那个声音沙哑低咳了一声。“呵呵,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有本事还怕失业吗?我是猎头公司的,我们很欣赏你的才华,希望能见个面谈一谈。” 沈默哭笑不得。这边刚刚接到智能所的一纸通知,说他被开除了,马上就有人打电话要招揽自己,简直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各位读者,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被开除?除了林菲儿还能有谁啊!这家伙就是我命中的扫把星,上次被贬档案室就因为她,这回档案室再度失窃,加上沈默私自会见高教授的事发,自己就成了智能所领导眼中的危险分子,说破天也没人能保他了。 他无精打采地出口拒绝。“你们猎头公司的鼻子可够尖的。不过对不起,我现在心情不好,没兴趣。” 那个声音嘿嘿一笑,“别急着拒绝,我这里有让你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说,高教授的实验……” 38、挖墙脚的来了 按照电话里说的地址,沈默来到一家不起眼的茶社。有人把他领进二楼一间雅座。 办公桌后一个黑衣人背对他坐着,墙上挂着条不伦不类的横幅,上书四个大字“宁静致远”。 “你好,请问你到底是谁?”沈默沉声开口。“我并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来人缓缓转过身,一个鹰钩鼻子配上一张中年发福的脸,热情中透着一股虚伪。“确切地说是四年零三个月前,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 沈默恍然大悟。“这么说,电子档案里那张没加密的表格,还有那个神秘的电话,都是你安排的。” “不错,这些东西都很关键,是不是?”鹰钩鼻子咧嘴一笑。 “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不放?”沈默摸不着头脑。 “凭我和智能所的渊源,”鹰钩鼻子惬意地端起桌上刚沏好的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孔。“如果你查过那次实验的档案,就会见过我的名字。鄙人姓宋,名青云。” “五年前,由高教授牵头,智能所启动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实验项目;而我,就是他的项目助理。 整个实验过程我全程参与,与合作方联系,寻找实验对象,采购实验物资,为他跑前跑后;就连为他买衣服遛狗这种事,也是我一手操办的。 高教授出事后,我以为凭我的能力,一定会取而代之,坐上那个位子的。没想到他们只是给了我一个代理职务。这我也理解,只要我接手这个项目,取得最后的成果,转正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当我接手项目后才发现,想要继续推进这个项目几乎是不可能了。 别看高教授疯疯癫癫,其实颇有背景。高教授出事后,项目半途而废,许多问题暴露出来,等于给智能所挖了一个超级大坑。以我的资质和协调能力,别说继续推进了,把这个坑填满都是奢望。我这才明白,这个代理纯粹就是他们找来填坑的,不仅要替他收拾这个烂摊子,还有可能背黑锅。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我明白了——你离开后,转投的就是中标金头盔的那家公司!”沈默灵光一闪,恍然大悟。“你既然熟知实验内情,为什么还要派人窃取金头盔的数据呢?” 宋先生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这个项目虽然半途而废,还是取得了许多阶段性成果的。像脑波记录仪、记忆采集器、记忆转录仪等等。随便拿出来其中一个,都可以养活一个行业。但这些核心技术和资料都留在了智能所,留在合作方手里的,不过是一些皮毛。 S公司,也就是我现在供职的公司,虽然起步晚,但雄心勃勃,一心成为行业领头羊。得知高教授出事后,智能所放弃了继续开发,就开始觊觎那些技术成果。” “所以宋先生你还没离开智能所,就开始将实验成果暗中倒卖给S公司?”沈默忍不住讽刺道。 宋青云悻悻地哼了一声。“谁让智能所不思进取,只会捧着金饭碗要饭吃呢!否则就凭S公司当时的实力,凭啥这么快从一个山寨企业变成后起之秀?”说到这里,他面露得意之色。显然在挖墙脚这件事上,他宋青云居功至伟。 “可惜了高教授还那么看重你!”想到高教授现在那个样子,沈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和高教授那次见面时的歇斯底里,恐怕十有八九,也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吧! “你还是感到庆幸吧!高教授那个疯子,眼里只有实验,为此不惜牺牲一切。如果他还正常,实验就不会终止。你作为试验品,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宋青云以一种看实验室小白兔的目光俯视着他。 “不错,”沈默颓然跌坐在沙发上。“所以你们为了掩盖这一切,就删除了我的相关记忆?” “记忆修复本来就是实验计划的一部分,因为我们发现你的第二人格被移除的同时,部分记忆也丢失了。为了保密,也是应你母亲的要求,我们对剩余的记忆进行了修改。” “这里还有我妈的事?”沈默又是一愣。 “是啊,一个男孩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女孩,这对你妈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她虽然不理解什么是人格解离症,但她深爱着她的儿子。当我们对她说这个实验可以治好你时,她就背着你和我们签了协议,何况我们还开出了给你解决工作这么优厚的条件。” “为什么我妈从来没告诉过我?”沈默狠狠地捶了脑袋一下。 “这件事她不会对任何人说,一个母亲决不允许任何伤害到她儿子的事发生,哪怕是你自己。” “宋先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一段死一样的寂静过后,沈默抬起了头。 宋青云惬意地把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手臂,看着天花板。 “因为我看重你啊!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当初的我,一样的热血、一样的单纯。高教授不看重出身,在主持项目期间,手下集中了许多像你这样的技术人员,可他出事后,这些人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就像你,技术精湛,勤奋上进。可这些有什么用?他们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就像当初利用我一样。一旦出了事,还不是被扫地出门,有谁来庇护你? 我想你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在智能所呆下去,你永远无法出头,一辈子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如果你到这里来,我们可以继续开发这个项目,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宋青云继续循循善诱。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摸了摸鼻子。 宋青云不以为然,伸手拍了拍胸脯。“鄙人现在是S公司的技术总裁。如果你答应,我马上可以代表公司录用你,薪水至少是原来的三倍以上。” “你认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所以一边自认怀才不遇,一边却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择手段?”沈默若有所思地挠挠头。 “你还太年轻,如果你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同样选择的!”宋青云本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现在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安。他盯着沈默的眼睛,“我给你一点时间,再考虑考虑吧!” “我不会的。”沈默站起身来,他的表情很平静:“宋先生,啊不,宋总裁,不用考虑了。” “我和你不一样。你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出卖,这样的事,我做不出来。” 宋青云的脸色很不好看。“有什么不一样的?金头盔是谁泄的密?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难道这就是你的忠诚?” “没有谁可以要求我无条件的忠诚,我只忠于我的良心。”沈默毫不让步。 “你的良心,哈哈!”宋青云恼羞成怒,嘴角都有些抽搐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原来都是白费口舌!不错,我是窃贼、小人,可没人能拿我怎么样,而你就不同了。泄露商业机密是犯罪,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勾结林菲儿窃取金头盔的秘密,只要泄露出去,你们就得坐牢!” “原来这件事是你一手策划的!你真卑鄙!”沈默气得手直哆嗦。 其实宋青云如果不说这么多,只是单纯的技术邀请,以沈默的性格,他很可能会选择加入S公司,反正他也被智能所开了,无处可去。可是现在他不愿意,不愿意别人拿林菲儿或金头盔什么的进行要挟。 39、以记忆为证 宋青云却以为沈默已经害怕了,于是亮出了最后的撒手锏。“就算你对自己的前程无所谓,那林菲儿呢?你也不在乎吗?” “林菲儿怎么了?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沈默抬起头,满脸杀气。 “呵呵。你心里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吧?”宋青云眯起眼睛,抚摸着椅子的把手。“你只知道高教授选择了你作为实验对象,你不知道的是,林菲儿也一样。” “哦?”沈默不动声色,意料之中的果然来了。 “你应该知道她那次住院的事吧。不过你知道她是怎么醒来的吗?说起来我还是她的恩人呢!——是我在得知她的状况后,与医院取得联系,把她作为实验对象推荐给了高教授。” “那又怎么样?” 宋青云拉长了声音,“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多了一个人格,她则失去了记忆,你是移植主体,她是记忆受体;如此完美的一对,除了爱情,还能发生点什么?林菲儿后来的意识,就来自你的另一个人格。实际上你爱的,是自己的子人格。——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你,你胡说八道!这不是真的!”沈默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这里有当年实验记录的复印件,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啊!”宋青云笑得很猥琐。 不用看了,沈默咬紧嘴唇,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出乎意料是吧,你生气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你们俩不是恋人吗?这回她完全属于你了,就连记忆都是你的一部分,哈哈哈!”宋青云大笑起来。 沈默没有听到宋青云的笑,他脑子里只有刚才的那句话,如五雷轰顶,轰的他心胆俱裂。 一切都明白了。那个念念不忘的身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有那段共同拥有的记忆。原来她,就是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女孩。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 如果林菲儿还不知道这一切,那他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可宋青云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得意洋洋地说,“林菲儿已经找过我了。” “你对她说了什么?”沈默茫然地问道。 “我对她说了什么?”宋青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最喜欢从别人的痛苦中收获快感了。他向前探出身子,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像子弹一样射向对方。 “我对她说,你知道这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的所有记忆、性格习惯、行为模式,都来自他的一个子人格。严格的说,你不过是他的一个分身而已。” 沈默的身子往后缩了一缩,声音微弱地说道“你不能那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那个该死的丫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从那家医院找到了线索。她怀疑是我在背后捣鬼,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真相。可她居然偷走了我积攒多年的资料,并以此要挟我!” 宋青云的语气虽然恶狠狠的,却好像并不怎么生气,他奸笑了两声,把脸往前凑了凑。 “她很聪明。可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知道吗?高教授的实验并不是完美无缺的。当年为了修补记忆,我们为她植入了生物芯片; 可那东西并不稳定,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分解。这种记忆流失要比正常的遗忘快上一些。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谁知道呢?到了那个时候,林菲儿就会变成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傻瓜!她终究不过是个实验品,哈哈哈……” “不!”沈默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怒吼道,“林菲儿不是一个实验品,她是一个正常人。”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的记忆来自我的子人格。但她这些年经历的,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才是生命的真正意义。” “别扯那些虚头巴脑的来骗自己了!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去坐牢!”宋青云狂笑着,连下巴上的肉都在颤抖。 沈默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人。他忽然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宋老师,作为一个大半辈子研究意识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仅凭你和我说的这段话,我就可以控告你,何况还有林菲儿收集的那些资料。” “你拿什么指控我?那些资料又能证明什么?你以为智能所敢承认那些资料吗?”宋青云依然冷笑不止。 “你忘了吗?金头盔的应用之一,就是提取记忆。而提取的记忆是可以作为法律证据的!我虽然没带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但我的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据。”沈默嘲讽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宋青云的笑声突然停滞了。 “所以在这个时代,说和不说,有时都不那么可靠,不是吗?”沈默长叹一口气,他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人,在宋青云还想说什么之前,转身走了出去。 40、吊坠投影仪 这个故事很长,讲完的时候,瓦罐里的鸡汤已经完全凉了,在表面形成了一层油腻腻的膜,几根青菜的残渣飘在油膜之间。 他的心情就像这层油膜一样,很不舒服。于是把视线从碗里转移到讲故事的人脸上。 老实说,沈老师讲故事的本事并不咋地,这个故事也远不如眼前的这碗米线吸引人。他几乎要请求沈老师下次不要再对着美食讲故事了。可是沈老师这么吧啦吧啦半天,显然是有深意的啊。那么,他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他听呢? 沈默的表情波澜不惊,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关于高教授当年的事一直有很多传说,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隐情。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很相像,很有潜质。” 和你沈老师想像,难道我看起来很有人格分裂的潜质吗?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林菲儿是我的恋人。”沈默用这句话结束了回忆。 “原来这个林菲儿竟然和沈老师有如此渊源,真是这个……匪夷所思啊!”他配合地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然后快速回忆了一下细节,觉得这其实是一个爱情故事,沈老师是在回忆他的初恋。 “那后来呢?沈老师,你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吗?” 沈默没有说话,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细细的项链,链子上坠着一个小圆球,正面镶嵌着一颗亮晶晶的小颗粒。 “这是林菲儿留给我的一个微型投影仪。” 他伸手在圆球上按了一下,一束光从圆球顶端投射出来,形成了一幅影像。 ——那是一段录像。 录像中一片黑暗,有一束光在黑暗中出现,然后移动,那是一支强光手电。光束所照之处,显露出各种灰蒙蒙的设备来,那应该是一些类似医学治疗设备的仪器,还有成堆的分析仪检测仪和废弃的打印机、电脑显示器之类的堆放在角落里。 那束灯光在这个灰尘笼罩的空间里扫视了一圈,看得出这是一座废弃很久的实验室,窗户被深色的不透光窗帘罩得严严实实,一些奇形怪状的仪器还被白布罩了起来。 灯光继续移动,穿过一条黑漆漆的走廊,最后落在一扇半开的铁皮包着的门上,门吱呀一声开了,靠墙是一圈直堆到天花板上的铁皮柜子。柜子上贴着简单的长条形纸质编号;灯光移到一扇柜门上,然后是一声沉闷的爆响,一团灰蒙蒙的尘土随之遮蔽了视野,传来一声被压抑住的咳嗽。 灯光透过飞扬的尘土,照见柜子里一排排的深蓝色塑料档案盒子。一只白皙的手从镜头外伸进来,抽出一支档案盒。打开盒子,最上边一页的封皮上写着实验记录(记忆移植2059-3-19-021);翻开一页,是一张泛黄的个人体检数据表,灯光闪烁,有黑影一闪,视线重新清晰的时候,他发现照片一栏居然是空白的。再往后翻,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实验情况总结表,实验结果一栏赫然写着“021号主体记忆移植失败”。 柜子被挨个打开,里边都是相似的档案盒子;有的记录还没来得及装订成册,就那么一堆堆的散放在柜子里。 可是越往后,柜子里空的档案盒子越多。那些档案盒都有编码,从编码上来看,实验资料明显是不完整的。灯光粗粗一扫,竟然有超过一半的铁皮柜子是空的。 这时镜头里的灯光晃了几下,忽然熄灭了。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后,一声被压低了的尖叫传来。 录像到此结束了。 又过了几秒钟,镜头里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空气里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这里的档案为什么缺少了这么多?缺少的资料到哪里去了?当年的实验到底还有哪些见不得光的内幕?不追查个水落石出,我决不罢休。 这就是林菲儿的声音吧?声音挺好听的,可是沈默呢,他到哪里去了?他疑惑地看着沈老师。 沈默摇摇头。“如果我知道那是我和林菲儿的最后一次见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随她去的。可惜那时我还在智能所上班,对这种事还是有所顾忌的。” “沈老师,原来你没跟林老师去夜探档案室啊?”他瞪大了眼睛,这种机会沈老师居然不把握,想想也是醉了。 沈默摇摇头,把头转向窗外,吊坠投影仪是三天后林菲儿托人交给他的。看完录像,沈默立即给林菲儿打电话,却联系不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林菲儿。 如果林菲儿是在档案室出的事,智能所不会不知道。林菲儿肯定离开了这里,在暗中继续追查,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没有任何消息? 他明白了,沈默愿意帮助他,一定是白刃以林菲儿的某个线索和沈默做了交易。看着沈默的表情黯然,一句话脱口而出。“沈老师,既然你还爱着她,为什么不去把她找回来?” 沈老师无奈地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她吗?” 他摇摇头。 沈老师的声音很低。“我从小性格孤僻,患了多重人格症后,更是被人看做怪物。菲儿对我来说,就是人格中最善良、最完美的那部分;相形之下,我显得那么卑微、懦弱。高教授把她从我的意识里分离出来,实际上是把我生命中最好的那一部分拿走了,我怎么忍心再去玷污、毁坏她。” 唉,他暗自叹息,沈老师也真是可怜,纠结这么多年,实际上他的病从来都没有彻底好过。 那恐怕不是什么多重人格,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自卑。 41、记忆工场的纵火犯 “那江湖上流传的高教授记忆被窃案,到底是谁干的?”看到沈默情绪低落,他有意转移话题。 “你可能已经猜出来了,那就是高教授的助手——宋青云。” “果然是他。” “高教授后来也看出他心术不正,因此处处提防。宋青云拿不到核心资料,竟然狗急跳墙,趁高教授做金头盔实验的时候,企图入侵他的大脑窃取核心记忆。被发现后,高教授为保护自己的记忆,竟然强行切断了与大脑连接的设备,由此造成了大脑逻辑思维能力的损害。 高教授出事后,他没能当上项目负责人,怕事情败露,于是携带手中掌握的那部分资料投靠了对手。” “这家伙后来被抓住了吗?” 沈默摇摇头。“当年的法律只保护智力成果,并没有把单纯的个人记忆列入保护范围。因此他逃过一劫,但此人利欲熏心,唯利是图,后来又几次跳槽,最后不知所踪,据说去了永生堂。” “哦,故事里好像没有提到叶先生,不知这位叶先生又是何方神圣?” 沈默皱了皱眉,“当年陪同林菲儿潜入实验室的,还有一个人,是林菲儿的追求者。后来帮林菲儿找线索,和我有过一面之缘,那人姓叶,应该是江南叶家的人。” “江南叶家?” “叶家是一个大家族,世居江南,以传统的医药行业起家。生物芯片诞生后,叶家凭借雄厚的资金和行业资源,控制了生物芯片关键原材料的生产,目前其名下的企业掌握着一半以上的原材料贸易。你那位姓白的同伴,应该是为叶家做事的。” 原来是沈老师的情敌啊,还是一个很有实力的情敌,怪不得沈老师不太高兴提到他。 回想一下加菲猫,还真有那么一点大家族的气质。起码那种宠辱不惊,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而沈老师的气场明显不够强大。想到这里他忽然出了一头冷汗,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林菲儿不辞而别,最后是和叶公子在一起了,那么加菲猫岂不有可能是他们的孩子? 沈默没他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介绍完叶家之后话题一转。“你的那个梦境片段中,曾经提到过一个词——胶囊工厂。这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事儿?”他回过神来。 “严格的说是一条旧闻了。”沈老师打开一个视频窗口,这是一条新闻视频,几个月前,G公司的记忆工场失火,火势不大,但是造成了温度控制系统失灵,一大批生物芯片原料和半成品毁于一旦。 此事一度造成G公司股票大跌。G公司随后发布公告,向外界解释说经过调查确认是公司系统的控制程序出现了失误,导致原料储藏车间的温度传感器失效;虽然G公司对外宣称是意外事故,但外界纷纷传言这件事有蹊跷,甚至有人猜测这把火是近来活跃的反人工智能组织“奇点末日”放的。 沈默关掉窗口,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他。“你曾经跟我说过,李一峰因侵入G公司系统被警方调查,并且和一系列反人工智能事件有关;显然G公司的对外说法和警方的调查结果是不一致的。而李一峰恰好就是一名程序工程师。” 他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是说,那把火是李一峰也就是失忆前的我放的?不会吧,我和G公司有什么仇什么怨,去给人家放把火,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但是你不能否认,这个推测和你们在黑区得到的警方记录,还有你复原的记忆残片是最吻合的。” 沈默掰着指头给他分析——“李一峰利用记忆芯片伪造身份入侵G公司系统,修改控制程序导致失火假象;事后他因为伪造身份被警方调查,而G公司为了隐瞒什么才在记忆世界中删除了李一峰也就是你的记忆。” “那,那这一把火烧了多少原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多。根据G公司公布的数据,储存的原材料大概够用3到6个月左右的样子,可能也就是个几百公斤吧!” 我去,他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摔倒。 “一克生物芯片原料的价格,目前在黑市上大概是黄金的5-7倍。我烧了大概好几吨的黄金,人家才删除了我的记忆,还没有要求赔偿损失。怎么看都是G公司慈悲为怀,放自己一马,怎么还好意思回去找人家要恢复记忆?那破记忆值几毛钱?我看还是算了吧!” “那,这个G公司究竟有多牛逼?”他结结巴巴地问。 沈默奇怪地看着他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抬手示意他安静一下,然后慢言细语地告诉他,“这么说吧,你出门随便找一条街,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能看到和G公司有关的三条广告。” “哪三条?” “生物芯片和记忆软件一条,虚拟娱乐行业一条,脑康复中心一条。” “因为它现在是世界人工智能领域的三巨头之一,拥有行业最大的智能研发中心,是本地区最大的生物芯片和记忆软件的制造商。同时还涉及多个领域,是虚拟娱乐行业巨头,众多脑康复中心的主要投资人。” 现在,他已经瘫在椅子上,连蹦跶的力气也没有了。 沈默看到他这个熊样,不禁笑了一下,“其实,这个G公司说起来也和高教授有关。高教授出事后,智能所从此一蹶不振,但他留下的技术成果还在。后来G公司异军突起,发展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翘楚。据说G公司的崛起,要归功于当年高教授带过的两名弟子,而G公司的名字,就来源于高教授的第一个字母。” “我要告诉你的是,能在系统和记忆世界里删除个人身份和记忆记录的,除了管理员,还有系统设计商、记忆世界的维护者——G公司。 现有的线索都指向了G公司,你为什么要放火?G公司为什么要删除你的记忆?这中间还有什么隐秘?你应该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只有揭开这个秘密,才能找回真正的记忆。” “和这种行业巨无霸对抗?天哪,这不等于让小蚂蚁去挑战大象,那不是分分钟被灭的节奏吗!”失忆以来,他终于第一次看清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却发现那是个隐藏在云雾中的庞然大物。头不禁又疼起来了,他用手抓着头发喃喃自语。 “G公司也没那么可怕。”沈默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再说了,也不是叫你去正面对抗。别说你没任何证据,就是有,也扳不动它一丝一毫。” “那沈老师你的意思是?” “听说过电子世界杯吗?” “电子世界杯?” “你注意到那些满街飞的玩意儿了吗?”沈默指了指窗外,“那就是电子世界杯的广告。” 他伸手抓进一个广告来,在面前展开——电子竞技世界杯,即Electronic Sport World Cup简称ESWC,起源于21世纪初的法国,前身为欧洲传统电子竞技赛事“Lan Arena”。创立之初与CPL(职业电子竞技联盟)和WCG(世界电子竞技大赛)一道,并称为世界三大电子竞技赛事。 2003年在法国巴黎附近的“未来之镜”公园举办了第一届电子竞技世界杯,前十年为一年一届,后来调整为四年一届,在大危机期间停办,迄今已举办了二十七届。 2008年CPL解散,2012年WCG停办,只有ESWC硕果仅存。ESWC之所以能在众多电竞联盟中存活并不断壮大,在于其开放包容的理念、独到的营销眼光和深耕多年的品牌效应。从一开始主打电子竞技游戏,到后来吸收了一部分人机结合的竞技体育比赛,并联合全球围棋人机对战赛等智能组织,逐步发展成为包括电竞对抗、智力对抗和体育对抗三大比赛单元,融合了人脑开发和人工智能两大顶尖技术,以‘挑战人类极限、促进人机融合’为主题的全球电子竞技舞台。 沈默一把关掉虚拟窗口,总结道:“现在的电子世界杯,是影响堪比传统足球世界杯的全球大型赛事。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它的主要合作伙伴、广告赞助商之一就是G公司。每届世界杯的获胜者除了巨额奖金之外,还将获邀前往G公司的研发中心,与最新的人工智能进行超级对抗。” 42、入局 “我明白了。沈老师你的意思是,我以世界杯参赛选手的身份进入G公司,可是……”他的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 他的担心沈默秒懂了。——这种职业型选手,能一路过关斩将进入最后阶段的,背后往往有超级资金和技术的支持。而许多具有天赋的选手为了获得一举成名的机会,也不惜重金升级装备。以他现在的这副身家,拿什么去世界杯这种级别的舞台上和人家PK? “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沈默没说什么,直接带他回到心灵诊所,指着一位躺在仪器前的客户。“你是不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那人寸头圆脸短下巴,是个小胖子,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他上下打量一番,似乎有点印象,好像在世界杯明星战队的宣传视频上见过这人的样子。 沈默点点头。“他就是上届电子世界杯电竞游戏的三强之一,人称电竞之王。此人天生对虚拟环境适应力惊人,加上后天训练改造,玩电竞游戏那是一级棒。 他到我这里,是为了对大脑记忆库进行维护,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世界杯超级对抗。 他是我的VIP客户,和心灵诊所是长期合作关系。我可以介绍你们加入他的战队,打赢对抗赛,你们就可以得到一个进入G公司研发中心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你们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你考虑一下,怎么样?” 小胖子此时睁开了眼睛,显得神清气爽。他看见沈默和一个陌生面孔站在面前,于是一个打挺坐起身,向他伸出手来:“你好,我叫乔慕辰。” 心灵诊所后面的那座山。 山谷间的一片竹林,林间掩映着一座小亭子,亭中一个老者的身影静静矗立。 “老师,他们走了。”沈默走到老者背后,轻声开口。 老者中等身材,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留着一撇仙风道骨的胡子,膝盖上一只小花猫舒服地打着呼噜。他没说话,轻轻抚摸着小猫,抬头凝望着什么。 沈默顺着老者的目光看去,远处葱茏的峰峦之间,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那是架设在两座山峰之间的一组特高压线路,巨大的铁塔巍然耸立,银灰色的线缆从远处破空而来。 顺着线缆的方向,有一排黑色的小东西在缓缓蠕动,像是树叶上爬行的一串蚂蚁。近了之后发现,它们更像是顺着蛛网穿梭的蜘蛛。头顶的微型摄像头是眼睛,分节的躯干上,几条长短不一的行走器牢牢抓附在线缆上,金属关节之间不时闪跃着蓝色的电火花。它们时而在线缆上快速前行,时而顺着线缆爬上铁塔。 “小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老者抬手指了一下。 沈默扫了一眼,“那是特高压线路的带电巡视和维护机器人,以高压线周围的电场为动力,它的部分零件由维修金具组成,随时可**转化成受损电网的部件。” 草丛里一阵悉嗦作响,一支盘子大小的铁蜘蛛冒了出来。小猫大感兴趣,跳下膝盖凑过去嗅了嗅,用爪子扒拉、用牙齿咬咬,玩的不亦乐乎。小蜘蛛对此视若无睹,专心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把一个亮闪闪的零件固定在背上,钻回草丛里去了。 老者摸着胡子,饶有兴致地说道:“你看这些小东西,像不像一种低等生物?就像自然界的昆虫、蚂蚁一样,可不可以把它们看成一种最简单的低智能生物?” “可是老师您曾说过,最复杂的人工智能,都比不过自然界一条最简单的爬虫!” “哦,我是怎么说的?” “您说,把一只虫子放到野外,他不会算算术,听不懂人的指令,但它天生就会寻找食物躲避天敌,想办法生存下去;而把一台机器放到野外,如果没有指令,它只会锈蚀成一堆复合垃圾! 这就是大自然最神奇的地方。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智能生物都是从生命体上进化而来的,生命的第一动力是什么,生存!生存是一切生命的本能,一台电脑有生存的意识么?你要动手砸一台电脑,它会表现出害怕并反抗吗?那岂不是成了童话!” 老头笑了,“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那我们就倒过来想一想,如果去掉本能呢?本能不过是一种应激反应,大自然固化在生命体内的一段进化程序而已,即使是现在最简单的芯片也能做到。” “老师,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不,我只是越来越忧虑了。其实,人工智能早就有了躯体,它们欠缺的,只是一个灵魂。” 沈默眨了眨眼睛,显然不太明白老者话里的意思。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老师这种云山雾罩的说话方式,只是默默站在一边,没有吭声。 “我们的老朋友,最近怎么样了?”停了一会儿,老者继续问道。 “他们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定期的发布会已经推迟了,好像是云数据的整合遇到了问题。”沈默回答。 “不是已经解决了统一接口和转换规则了吗?” “是深层次的问题,理想的整合效果始终没有出现,不过是一个大一点的网络而已。” “有什么内幕消息吗?” “听说他们的科研团队因此产生了分歧,计划已停滞;分歧者中的一位重要成员已经多日没露面了;新闻官说他正在休假式疗养,不过外界传言此人已离开公司不知去向,许多人都在寻找他……” 老者微微一笑。 沈默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失声道:“老师,难道是他?他不过是一个失忆者啊,而且老师您也检查过了,除了那个什么记忆封印,意识里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东西,能放在让别人轻易找到的地方吗?”老者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老师,那他究竟是什么人?”沈默忍不住追问。 “他啊,是个丟失了过去的人。” “那我们告诉他不好吗?” “你有没有发现?他这人很有意思,只相信自己发现的,对别人主动提供的,反而会怀疑。” 沈默无语中。这人您老到底是认识呢,还是不认识呢,就这也能回答的模棱两可,唉! “这两天山里湿气比较大,我这老腰啊!”老者伸手捶了捶腰眼,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今年的电子世界杯快要开始了吧?” “是的,开幕式就在后天。”沈默上前收拾起小石桌上的保温杯之类。 “这电子世界杯啊,就是一个局,给各方势力一个互相试探、打击对手的机会,这一届的争斗尤其激烈。让这个小家伙加入这个局中,必然会牵动各方势力,不失为破局的一步妙招。”老者边走边说。 沈默明白老者口中的小家伙指谁,“可是老师,他现在一无所有,往前走一步都很难,怎么可能走到最后?” “这点你不用担心,他身边有人。只要入了局,很快大家就会注意到他了。——奇点已近在咫尺,人类却还懵懂不知。这个时候,多一个可能,人类就会多一份希望。”老者望了一眼天空,喃喃自语。 山风呼啸,云雾翻滚,铁蜘蛛顺着银线远去,淹没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里。 43、极品飞车 这条特高压输电线路横贯南北。沿着它一路向南,气候越来越湿润,云雾也越来越多,经常遮蔽了天空大地,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在线路上方更高的地方,也有一条无形的航线隐没在云海之间。偶尔会有一两辆小型飞行器掠过,连绵不绝的云雾被激起的气流吹散,就像飞驰的赛艇劈开波浪,露出大地上的山川河流、一簇簇散落在绿野间的城市,仿佛在画卷之上飞行一般。 飞过一条银链似的大江之后,这样的飞行器越来越多,似乎都在朝着同一个目标飞去。 穿过一片云层后,视野豁然开阔,蓝天之下,连绵不绝的高楼大厦一眼望不到边。一大片五光十色、形态各异的飞行器起起落落,仿佛雨后池塘边的蜻蜓,在阳光照射下,形成了一道连接天地的绚烂光带。 浮现在脚下的,是一组从空中俯瞰形似太极图的宏伟建筑。这是一组以两幢黑白分明、遥遥相对却又相互环绕的建筑为核心构成的建筑群,不远处一片大湖像镜子般闪闪发光,湖光山色,一派江南风光。 这就是本次飞行的终点站,本届电子世界杯决赛的主办地。 现在这里已不复往日宁静,而是被铺天盖地的气球彩旗和投射广告覆盖,成为了一个无比喧嚣的大漩涡。以它为中心,四周的大街上车水马龙,悬浮车、跑车、公交车,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车辆和小型飞行器穿梭往来,让人目不暇接。 在涂着蓝标的无人直升机引导下,一辆花里胡哨的飞车从天而降,降落在不远处一个停车场。 熟悉世界杯历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款曾作为上届世界杯奖品的限量版豪华飞车,车身涂有某游戏联盟的标志,一体化玻璃座舱,流线型折叠机翼,隐藏式电动引擎,……不论停在哪里都会引来一片关注的目光。 海鸥翼车门徐徐升起,一个小胖子灵活地跳下车,他正是这辆车的主人,电竞之王乔慕辰。 接着从车上下来几个人,他们是白刃、眼镜哥程序和化名王平的李一峰。 电子世界杯开幕在即,从心灵诊所出发、搭乘别的交通工具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们搭乘电竞之王的飞车直接降落世界杯赛场。 对一个职业玩家来说,养几辆飞车显然不是问题。 早有世界杯的迎宾小姐迎上来,引导乔小胖子去联系主办方,与先期到达的团队汇合,剩下他们三个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看风景。 “那家伙怎么会同意我们加入的?”他指了指远去的小胖子,问白刃。为了讲故事方便,我们就叫他的化名王平吧。 “与电竞之王沟通的最佳方式,是坐下来打一局游戏。”白刃傲然抬了抬下巴。 “那他怎么就愿意和你打游戏呢?”眼镜哥程序不解。 白刃都懒得解释了,伸手指了指头上的白头盔。就凭这,这就是身份的象征。 “为什么?” “你看看周围的人群,发现什么了吗?” 王平仔细观察,这一看确实看出了名堂。那些从豪华车上下来的,是头盔一族;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是背包一族,而那些一看就身份低下的,是胶囊一族。 按照人工智能装备程度的不同,这个社会分成三个层次,通常称为“胶囊族,背包族,和头盔族”。头盔族是贵族,辅脑只有头盔大小,可以戴在头上;背包族是中产,辅脑的大小可放在背包里,所以他们出现时总是背着一个双肩包;而连背包式辅脑也买不起的穷人被称为胶囊族,他们只能通过服用胶囊来短暂提升意识能力。 “你那一把火,可坑了不少胶囊族啊!”白刃和他开起了玩笑。对李一峰的纵火犯身份,白刃显然比他自己更为认同。最近市面上胶囊价格大涨,盗版走俏,主要就是因为G公司的记忆工场失火,导致生物芯片供应链出现问题。要知道,同样体积的生物芯片原料,价格可比黄金贵多了! “你小声点,小心招来警察!”王平东张西望,恨不得一把捂住白刃的嘴。 自从得知李一峰是个纵火犯之后,他就陷入了恐慌当中,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警察在某个角落突然出现抓走自己。 “那不是警察,只不过是个保安呃!”白刃继续奚落他。 不过提到胶囊族,他忽然想到个问题,脸色有些古怪。“老白,问你个事啊!” 他最想问的当然是,加菲猫之所以帮我,是不是因为我那一把火正好让他发了一笔横财?不过说出的却是“……加菲猫也姓叶吗?” “还有,你怎么会认识那个沈老师?他为什么要帮助我们,沈默背后又是什么势力?” 从康复中心一路走来,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开始关注以前不曾留意过的一些东西。 “加菲猫当然姓叶。沈默早就告诉你了吧,你只不过是想从我这里验证一下!”白刃斜了他一眼,“长点脑筋是好事,不过别和我玩这一套!” 他讪讪地笑了一下,等着白刃继续说下去。 “至于沈默,怎么跟你说呢?”白刃抬头望向远方,“其实,你看到的记忆世界并不是全部,甚至加上黑区也不是。”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保存原始的记忆,坚持用人工驾驶的汽车;他们拒绝上传记忆,反对使用生物芯片和辅脑,把选择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多年前他们发起了‘回归自然’运动,后来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形成了一个叫桃花源的组织。据说桃花源中人都是脱离信息世界的隐者,其中一部分是康复后的脑损患者,一部分是人工智能的反对者。据说沈默的老师,那个对你进行音乐催眠的老人,就是回归自然运动的发起人之一。 就连这个电子世界杯,某种程度上也是人工智能的支持和反对势力角力的一个舞台啊。”白刃一脸沧桑地说完,又补了一句“真是不能让人好好的玩!” “看来不论哪一方,水都很深啊!”他吐了吐舌头,“那么你呢?刚到这里就能轻而易举地弄到一个外卡选手的身份。你这么厉害,到底是哪一方的?” “你怀疑我?你居然怀疑和加菲猫的纯洁友谊?那你自己玩吧,我走了!”白刃伸腿踢了他一脚,拍拍屁股跳下台阶。 “走吧走吧。别闹了,开幕式马上开始了。”眼镜哥开始打圆场。 44、电子世界杯开幕式 开幕式就在太极图建筑附近的“球场公园”举行。 虽然这座体育场还有一个宏伟大气的正经名字,但人们都习惯叫它“七星瓢虫”,不是因为体育场像个趴在地上的甲壳虫,而是因为它有一对巨大的翅膀。 那是两面长约三百米、宽近百米的半圆弧型太阳能电池板。 它的构架是由很轻很坚固的碳纤维材料制成的,夹层内有通风系统,表层覆盖高强度太阳能光电池,每一块电池都能独立控制,拥有变色、多角度翻转和开关功能。 这对翅膀平时收拢覆盖在观众席上,作为遮阳篷;在白天,表面的电池板可随着光照角度旋转,下雨天两面电池板合拢,覆盖在体育场上空,可以遮风挡雨。日落之后,电池板的外侧部分就会树立起来,变身为巨大的弧形电子屏幕,方圆十几公里内都能看到巨幕上的画面。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空中布满了巨大的光柱。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体育馆侧上方,因为七星瓢虫那两面巨大的翅膀正在缓缓竖起。然后它就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在灯光变幻下,似乎正在忽闪忽闪地抖动,仿佛要翩翩飞去。 投射灯逐渐熄灭,大翅膀变成的弧形巨幕上出现了历次世界杯的精彩场景。 三人顺着立体入口,走进那座可容纳十万人的“球场公园”。不得不说,虽然虚拟技术已经发达到不论身在何处都能体验到身临其境的感觉,但人类这种群体性动物还是喜欢万众欢聚的现场气氛。身处十万狂热的观众之中,就是个冰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内热血沸腾。 巨幕上正在介绍贵宾席上的嘉宾。王平一脸懵逼地指指点点,反正他一个也不认识,什么**要员、娱乐巨星,商业巨头,都是些牛人,这个嘉宾席上几乎集中了整个地球上最有权势和名望的人。没办法,谁让ESWC现在是风靡全球的国际赛事呢,风头之劲已超过奥运会,和足球世界杯并驾齐驱。 在一排电子世界杯会旗和110面会员国国旗下,国际电竞联盟、本届世界杯组委会主席——一个酷似齐丹内的秃头大叔致辞,宣布第二十八届电子世界杯开幕! 球场座位上都有翻译装置,辅脑也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同声翻译。虽然这些致辞一律冠冕堂皇、了无新意,但还是听到了一个让观众欢呼雀跃的消息:本届世界杯除了传统电竞游戏项目外,还和虚拟游戏联盟携手,开设了虚拟游戏表演赛单元和网游六十周年纪念专场。同时组委会还特别设立了“最佳虚拟游戏奖”,通过游戏玩家体验和观众支持率产生,期望能够再次诞生像荣耀和传奇那样的经典游戏! 讲话完了是运动员入场,然后开幕式表演开始了。 全场灯光全熄,随着管风琴的音乐声响起,点点微光闪烁,那是群星闪耀的宇宙,浩渺而神秘。一点光晕迅速扩大,那是螺旋状的银河系;星光四射而过,旋臂中的一颗星星变成了巨大的火球,悬浮在球场中央。一颗蔚蓝色的小星球从她侧下方缓缓升起,旋转到舞台中央。 蓝色星球越来越大,云雾弥漫了整个视线;云层继续上升,看到了大海高山,幻化出沧海桑田。地球不再转动,场景开始变幻,展现出从海藻到恐龙的演变,最后场景定格在一片树林中,一片宽大的叶子被拨开,出现了一个手拿木棍的猿人。人类的诞生,象征着生命与智慧的起源; 场景再变幻,一群身穿古装的人潮涌动,组成古朴的河图洛书;一场五色劲装的武术表演,组成相生相克的五行阵势。人群多次变幻,组成了象征着二进制的阴阳八卦,最后幻化成一面巨大的太极图,体现中华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接下来镜头落在舞台中央,一个儒者拿着一把小木棍教一个儿童数筹,然后是噼里啪啦作响的百人算盘舞,莱布尼茨摇动手柄,世界上第一台手摇计算器出现,第一台电子计算机——巨大的埃尼阿克幻化在场地中央,然后是量子计算机、生物计算机……,象征着人工智能的诞生和演变。 镜头一转,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摇摇摆摆的发条人偶,然后是世界上第一台工业机器人,第一台仿生机器人,星球大战中的R2-D2,变形金刚中的擎天柱等各种机器人一一出现,他们和刚才的人类表演者汇集在一起,手拉着手翩翩起舞,象征着人与智能科技的和谐共处。 舞蹈者最后汇集到舞台中央,那些机器人从人群中缓缓升起,飞向空中,在半空中组成了一条数十米长的电子世界杯吉祥物——海豚兽。 电子世界杯的吉祥物历来稀奇古怪,这次也不例外。 这个大家伙的出现,引起了现场一片惊呼,解说员不失时机地加上一句——海豚是智力极高的海洋哺乳动物,象征人工智能的智能水平;同时海豚也是一种对人类友善的动物,象征人工智能和人类和谐相处。 这头额头上有着闪电条纹的海豚兽轻盈地跃入场中,整个会场随之幻化成一片蓝色的大海。海豚兽在其中快乐地穿梭嬉戏,当它又一次跃出水面时,头顶上出现了一名盛装美人。 女歌手一头金黄色长发,身穿珍珠色长裙,嫩黄色簇领,浅蓝色裙边微微翘起,恰似一朵盛开的莲花,乘着海豚缓缓而来,轻启朱唇,献上一曲“爱越无限”: …… 当爱可以穿越时空 尽管我们身处彼岸 依然可以跨越荆棘与悬崖 温暖我的双手 照见你的灵魂 …… 这是本届世界杯的主题曲,歌手的嗓音空灵婉转,仿佛天籁之音。 海水退去,灯光亮起,体育场四周电子烟火升空,照亮夜空;场内外万众欢呼,世界瞩目的电子世界杯就此拉开战幕! 虽然那个主持人全程啰里啰嗦让人恨不得掐死他,但不得不承认,这场由国际大导演执导的开幕式,确实是大手笔,虚拟效果被他用得如梦似幻,让人如醉如痴。 白刃还是一副我看不过如此的的欠扁模样,眼镜哥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而王平则没出息地抹了一把口水,啧啧,这辈子能看到这样一次开幕式,知足了! 开幕式之后,是一场游戏玩家组成的足球对抗赛,向传统的足球世界杯致敬。 王平不得不叹服白刃的神通广大,他像模像样地换上了一身足球运动服,而且居然还能出场露脸。 更衣室里,白刃一边穿着护腿板,一边问:“你想不想看一场真正完美无缺的足球比赛?” “想啊。”他脸上满是担忧,“不过就你这样,和这群半人半机器的家伙比赛,会不会被踢断腿?” 白刃撇嘴一笑,“双方比的是人工智能对足球规则的理解和对即时数据的分析,任何企图伤人的动作都会被制止;再说了,以现代的防护技术,你认为这种伤害还会发生吗? 你知道吗?我大脑输入的数据,可是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球星——C.罗纳尔多的比赛数据;再经过辅脑的优化,和我的超能体质完全匹配。试问在绿茵场上,还有什么人能比C罗更伟大?”白刃一脸傲气地直起腰,轻巧地做了几个颠球动作。 “果然厉害,那你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不,不,能够登上这个球场的人,都拥有可以与我比肩的高科技装备。人人都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顶级球星,所以这是一场梦幻级别的超级对抗。想一想吧,马拉多纳、齐达内、梅西、卡纳瓦罗,不同时代的巨星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绿茵场上,就算仅仅想象一下,都会让人激动到发狂哪!” “梅西我还知道,可马拉多纳是谁?齐达内又是哪个?”他心虚地小声问。 “靠,原来你不是球迷啊!真是对牛弹琴。”白刃气的一翻白眼,做了一个转身大力射门的姿势。 45、智能战甲搏击 王平喊眼镜哥程序去给白刃加油。结果发现他在场边看什么东西入了迷——那是陈列在展柜里的金、银、铜三色头盔,目前世界上最顶级的辅脑——“智慧雅典娜”。东西做的确实漂亮,可价格更令人咋舌。乖乖,一顶普通的头盔要比一辆电动飞车还贵,这还不包括日后的升级注册等各种后继费用。 眼镜哥看得两眼放光挪不动步,搓着手说,“我也想要一顶!” 白刃像往常一样嘲笑道,“小孩子要这个干嘛!” “这可是本届世界杯的赞助奖品啊,价值连城。只要晋级半决赛的选手,就能得到一款这样的头盔。”旁边有人介绍。 “真的吗?”眼镜哥愣了一下,握紧拳头,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报名处在哪儿,我要去报名。” “呵呵,还当真了。你会玩吗?”白刃熟练地颠着球往前走。 “这年头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一粒记忆芯片不行,那就来两粒。”眼镜哥倔强地咬着嘴唇。 大家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 白刃还要阻止,却被王平拦下了。“让他去吧,他也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事实证明,这场足球赛的确精彩,对抗水准丝毫不输一流球星。可白刃却爽不起来,他只在第85分钟替补登场,还没来得及展现C罗的大力轰门,就听到了比赛结束的哨音。 气得他大骂教练收钱不办人事,而王平早就跑到一边看热闹去了。 吸引他的,是旁边一块拳击台似的场地。站在场地中央的是两个身穿古代盔甲的选手,红方战甲圆润流畅,好似圣斗士,蓝方战甲厚重方正,仿佛钢铁侠。再看别的选手也是如此,一个个打扮得奇形怪状,好像进了二次元时空。 “这是什么?”王平探头探脑地凑过去,“动漫人物表演吗?” “切,什么动漫人物,那是穿戴战甲装备的人机结合选手。”有人不屑地反驳。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智能战甲啊!”他一脸好奇,伸手在一个选手的战甲上摸了一把,被人家不客气地挥手拍了出去。 就在此时,场上红方发动了。手臂幻化成一团红影连续攻击对手,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卡啦喀拉声。旁边有人评论,“这不是咏春的连击吗?拳速好快呀!” 蓝方挺过这顿暴击之后,前臂的护甲上已经出现了凹陷和裂纹。一旁的电子裁判判定,根据中拳数和损伤程度,目前这一局小分为7比5,红方领先。 王平不禁插话,“钢铁侠不是会飞吗?他怎么不飞起来打啊?” 旁边观战的两人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你咋不来记手炮轰死他呢!这是徒手搏击懂不懂,不懂别瞎吵吵,影响别人看比赛!” 王平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换了个地方继续看热闹。 吃了亏的蓝方并不急于进攻,移动速度也不快。只见红方围着蓝方连续闪击,就在红方一招闪击不中后退之际,蓝方忽然斜跨一步,挥手一记重拳斜劈。这一拳打击面大,蓝方身手步伐配合得恰到好处,红方已无法躲避,只能横臂硬接。 只听啪、噗的一声,柔性战甲表面虽无损伤,但红方动作明显迟缓,显然已经伤到了胳膊。 蓝方把比分瞬间拉平。 此时比赛进入倒数计时,双方忽然不约而同地提速,两团人影同时前冲,把来不及后退的裁判裹在中间。 王平啊的一声大叫,裁判要倒霉了! 却见裁判完好无损地从拳影中闪身出来。原来这个裁判只是一个影子,不会对现场选手造成任何干扰,也不会出现裁判挡住进攻路线或被拳手蒙倒之类的囧事。 一个讨厌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现代比赛理论上已经不需要任何现场裁判,所有比赛仲裁,通过场地内和选手装备中无处不在的传感器,实时采集数据,并通过电脑判定结果。只是为了尊重传统,现场才保留一名虚拟裁判。 又是那个无处不在的电子解说。 王平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这玩意比功夫片要好看多了。经过智能战甲强化的选手,无论抗打击能力还是反应速度均大大提高。许多只能在功夫片中见到的动作,选手都能轻松做出。 经过这一番比赛,他对所谓的智能战甲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好感,心想有机会自己也弄一套,起码穿起来看着挺牛逼的,打起架来也厉害许多。 “看什么搏斗,这不是拳王争霸赛,电竞游戏才是正餐啊!”正看得过瘾的他被白刃一把拖走,拉进一个电影院。 “喂喂,我们进电影院干什么?”他挣脱白刃的魔掌。 “什么电影院,这是电竞游戏赛场。” 他环顾四周,这里真的像一个超级影院,不同的是银幕在中间,观众席环绕在四周。好处在于可以全角度展现电竞比赛场景,视觉效果比看大片更令人震撼。而游戏中的选手就像电影角色一样,不同于传统电影的线性叙事,观众可以多角度切换,又一次实力演绎什么叫身临其境。 即便如此,虚拟游戏的效果还是观众无法完全体会的,因为游戏中的一切效果只针对玩家,不会作用在观众身上。 他和白刃观看的,是小组赛中的一场。背景阴暗葱茏,是一片亚热带森林。不论哪一种森林,都不是适合打团战的地方,更看重团队个人素质。 画面上方是一张大地图,观众可以选择红蓝方两个角度观看,也可以选择直播方提供的最佳视角。 他没打过游戏,便选择了直播视角。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标注出的两方战队成员,双方各有一名队员在森林中隐蔽靠近,行动路线持续变幻,双方都非常谨慎,不主动出手。 从直播视角,可以看到有一瞬间双方之间露出了一个短暂的无遮蔽状态。就在这一瞬间,有人出手了。 双方几乎是同时出手,选择的都是弩箭,但明显看出其中一方出手更快。 只一瞬间,对手倒地出局。 攻击方已消失在丛林中,别说样子了,连穿什么衣服都没看清。 他和白刃对视一眼。那一瞬间太快了,经过智能加持的选手,还能比对手快出如此,只能说这是一个高手。 46、比赛日黑马 第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晚上他们住在附近的选手酒店。 吃过饭,三人呆在房间里,看一则对世界杯项目前景的新闻分析: 在放一段世界杯三大项目的比赛镜头后,某专家侃侃而谈:以电竞游戏起家的ESWC主打项目还是集中在电竞这一块,毕竟在这个虚拟游戏盛行的年代,全世界有数亿玩家,还有不计其数的拥趸们。虽然主办国会加入一些本地优势项目,比如说,本届世界杯就加入了天元围棋人机对抗赛,但除了为数不多的爱好者前去捧场外,现场就冷清多了。但这也没办法,谁让观赏性太差呢! 不过近年来,人机结合的战甲搏击类比赛有异军突起之势。相对于电竞游戏庞大的观众基础,搏击类项目更受专业人士的青睐,据说许多装备研发厂家就得到了国防科技资金的支持。对企业来说,战甲制作比游戏开发利润更高,也更有实际开发潜力,何乐而不为…… 这时电话响了,小胖子邀请他们参加战队组教练的赛况分析会。 走进酒店的小会议室,战队成员已经等在这里了。 初次见面,小胖子一一为大家介绍。他们的战队叫蓝凯,战队核心成员为五人,替补五人,除了主攻手乔小胖之外,副队长是一个叫池少锋的板寸头,打法全面,是战队核心之一,三名队员,一个叫戴吴钩,擅长奇袭,另一个叫顾无忧,防守稳健,还有一个叫关向远,最喜欢打野战、乱战。 这些人来自不同地区,都是些年轻气盛、桀骜不驯的家伙。 战队教练是个退役玩家,高个子,刀把脸,脸色发黄。他清清嗓子,总结道:“到目前为止,电竞游戏项目的比赛情况是这样的: 本届世界杯三大团战游戏和上届相同,分别是荣耀、警戒和苍穹。 世界杯开幕前,已经决出了进入决赛阶段的三十二支战队,这三十二支队伍按照上下半区,分成四个小组捉对厮杀,分别决出八个第一名,再按照规则两两对战,胜者与上届世界杯的前四名角逐,产生四强。毕竟电竞项目不像其他体育运动那样耗费体力,多安排比赛也是为了增加收视率。 首个比赛日结束后,首匹黑马已经产生,上届世界杯八强之一倚天战队被淘汰,一支无名战队崛起! 这支战队的名字叫珊瑚战队。 从比赛直播可以看出,珊瑚战队的速度要比传统战队高出15%-20%左右。 这是不可思议的速度!要知道,人的反应速度取决于神经传导速度。人类神经反应速度中最快的A类纤维传导速度为90—120米每秒。训练有素的电竞选手,A类神经传导速度可达到150-180米每秒,这还要加上电脑程序的反应速度(相对可以忽略不计)。正常反应速度为0.1秒以上。生物芯片的发明大大提升了人机结合速度,把这个速度提高到0.075左右。由于信号在不同物质之间的传递转换,速度已经没有多少提升空间了。而珊瑚战队居然突破了这个极限,真是不可思议! 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在这个速度面前,传统战队的优势荡然无存,不得不从其他方面寻找突破。 难道珊瑚战队使用的是量子芯片还是什么东东? 大家都在猜测,珊瑚战队到底使用的是什么装备?背后的技术又是哪家公司提供的? 赛况分析结束后还要例行训练,小胖子拦住纷纷往外走的队员,“那个,我说一件小事。” “这位小哥,”他一指眼镜哥,“原来是作为技术人员报名的,但他强烈要求参赛,并通过了组委会审核,我打算让他加入我们的战队。” “组委会怎么回事?参赛选手名单都定好了的,怎么能一变再变?”戴吴钩表示不满。 小胖子乔慕辰作为往届世界杯的四强选手,直接进入决赛阶段。他们原来商量的是,淘汰赛结束后,白刃作为新成员加入小胖子战队,程序和王平只作为技术支持人员随队。 小胖子尴尬地笑笑,“白刃不也是临时加入的吗?” “那不一样,”池少峰是队里的二号人物,他的话无疑更有力度。“白刃的实力已经得到大家认可。他综合实力本身就很强,适应能力惊人,上手很快,临场发挥好,几乎就是天生的职业选手。加上自带强大装备,他的加盟大家心服口服。可这位是个菜鸟,你想把我们战队毁了吗?” 关向远和一直默不作声的顾无忧也说,“无论如何,我们不会答应。” “我不是菜鸟。”眼镜哥小声但是坚定地说。 “战队教练,你带他去检验一下。”副队长池少峰说。 教练和眼镜哥去了隔壁训练室,会议室里一时静默无声。 过了一会儿,教练先走了出来,“程序资质还不错。他动作精准,精神专注,善于配合别人,假以时日是个很好的团战成员。” “但和职业选手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最大的问题就是经验不足。”教练带着歉意看了他们一眼。 “那还不是菜鸟嘛!”关向远小声嘀咕。 “我不是菜鸟。”眼镜哥一如既往地坚持着,根本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小胖子环顾四周,他的队友们怒目相对。大家都是奔着荣誉和利益来的,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不可能因为一份泛泛的交情毁了大局。 小胖子挠挠头,显得相当无奈,“唔,这样吧,老幺你出来。老幺是我们战队替补中最弱的一个。现在离战队出战还有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你要是赢了他,就可以加入;否则我也没办法。” 他转向白刃和王平,“不是我不给面子,竞技场上是靠实力说话的。如果他实力不济,就算我们勉强带上他,赢不了也白搭。” 也只能这样了,他和白刃相视一眼,眼镜哥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喂,你上哪儿去?” “打游戏去。” 47、经验胶囊 第一天。 老幺叼着牙签,单手虐完了眼镜哥,漫不经心地说,“他的经验提升很快啊,是从哪得到的?” “不知道啊,”大家面面相觑,四处搜索眼镜哥,发现他已经开溜了。 “你跟着去看看!”白刃示意王平。 他悄悄跟着眼镜哥出去,发现他鬼鬼祟祟地跑到酒店后面,一条偏僻的小路上或蹲或站着十几个藏头遮脸的人。眼镜哥从一个戴草帽的人那里拿了一个东西。东西很小,看不清是什么。 小胖子听了王平的描述,很肯定地说,“是经验胶囊!” 酒店附近那帮人是卖记忆胶囊的,世界杯期间他们闻风而至,游荡在选手酒店附近的大街小巷。这里边不乏有一些退役选手,拷贝一些廉价的比赛经验胶囊,向参赛选手兜售。 “他靠吃胶囊来提升经验值?”王平瞪大了眼睛。 “那东西有个屁用!”老幺打了个哈欠,“都是些假货,就算吃上一瓶也白搭。” 第二天。 老幺继续吃饭、睡觉、打菜鸟的模式。不过这次从单手切换成了双手。 “这家伙又溜出去买胶囊了。”白刃不知从哪弄了一个高倍望远镜,从窗子里观察眼镜哥的行踪。“就算那玩意是真的,又不是糖块,糖吃多了还会蛀牙呢!他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我去劝劝他。”王平自告奋勇地跳出来。 见有人进来,眼镜哥一脸慌张,把手里的一个东西藏到背后。 “别藏了,不就是经验胶囊吗?”王平四处看看,桌上放着半杯水。 “那东西对脑子不好,少吃点吧!”他叹了一口气。 眼镜哥一声不吭。 “凡事尽力就好,何必要为难自己呢?”他坐下来,开启人生导师模式。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早看出来了,白刃是强人,你以前也不一般,而我就一普通人,不拼还能靠谁去。”眼镜哥憋了半天,闷声闷气地说。 “有机会还得要有实力啊,实力不够,是没法勉强的。” “你不明白的。机会对你们来说就像大餐,没了这顿还有下顿,对我来说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了。”眼镜哥咬牙切齿地说。 “可那玩意不靠谱啊!我可不想看到你还没打败老幺,先把脑子吃坏了。”王平是真无奈,这小眼镜拗起来也是油盐不进的主。 提到老幺,眼镜哥的眼睛暗淡下来,“不行,晚上我还得再打一次。” “因为明天,明天小组赛就结束了。” 第三天。 王平一大早就去找眼镜哥。刚进门,就看见他正端着杯子,手里捏着一粒东西。 “别吃了!”他扑了过去,夺下杯子。 “我已经咽下去了。”那孩子笑笑,放下杯子。 “每天三粒,三天九粒,你疯了吗?就是超人也受不了的。”王平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眼镜哥紧紧地抿着嘴,眼睛通红,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哭的。 “你知道的,今天我必须赢。” 开启游戏的时候,老幺的手有些抖。敢情“吃饭睡觉打菜鸟”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王平把眼镜哥的情况告诉了白刃,白刃半晌挑眉无语,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队员们的表情已经从鄙视变为震惊。他们都是职业选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谁也没见过这么对自己狠的。每个人都争着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他,看得出眼镜哥已经尽力了。 但是实力的差距不是可以短时间弥补的。 ——他还是输了。 “眼镜,”老幺的声音很低很低,生怕吓着了他。 眼镜哥一言不发,起身走了出去。大家面面相觑,小胖子一努嘴。 “还不赶紧找个人跟着他,这孩子别想不开啊!” 眼镜哥一脸平静地走出酒店,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酒店后面,路边的小贩大都走了,只剩下一个戴草帽的落魄大叔,面前摆着一个敞着盖的木头盒子。 他动作僵硬地蹲下身子,手有些抖。 大叔看了他一眼,“这里还有最后一枚胶囊,你还要吗?” 他伸手接在掌心看了看,忽然一挥手,远远地扔了出去。 那枚胶囊打着滚,骨碌碌停在一个垃圾箱旁边。一只野猫敏捷地扑过来,嗅了嗅,一口吞了下去。 “你说,猫吃了芯片,会不会学会打游戏?” 他扯了扯嘴角,表情想笑又想哭,然而下一刻,脸上的失落像大雨倾盆而下。 然后就那么伏在大街上嚎啕大哭起来。 灯光黯淡,夜风凉凉。 行人们冷漠地绕过他,有的看一眼,有的面无表情地继续前行。在这个以商业竞争闻名的城市里,每时每刻都有被淘汰的人,其中不乏想不开上天台的。人们已经见惯了失败和破灭,城市不相信眼泪,也不会有同情,只有失败后孑孓而去的背影。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肩膀上,那只手修长,布满老茧和皱纹。——孩子,别哭了! 晚上十点,小会议室里。小胖子打着哈欠招呼大家,“都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比赛呢!” 最后出去的老幺刚要带上门,一只手按在了门上。 “我操,你怎么又回来了?”老幺像见了鬼一样,一哆嗦。 这个小孩的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失落,只有夜色一样的镇静。 “哥,我再跟你打最后一局。” 老幺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我叫你哥行不?” “我受不了了,兄弟我不该虐你。反正我也没啥上场的机会,这替补资格权当我让给你好不好?” “不好,你不许让,我们用实力说话。” 老幺哭丧着脸一边进入游戏,一边念念叨叨“早知道小眼镜这么难缠,哥为什么要当这个恶人啊!” 可是他很快就不念叨了,集中精力,瞪大了双眼,继而大叫一声,“你们快来啊!” 游戏中的眼镜哥从容不迫,像是一个征战多年的老手,观察、隐蔽、周旋,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手,借助身边的有利条件,一击完成绝杀。 “这还是那个小菜鸟吗?!” “我赢了!” “不不不,我们再来一局。” …… “还是我赢。” “再来,再来!” 三局之后,老幺退出游戏,哀嚎一声趴在桌子上。一屋子的人都愣愣地盯着眼镜哥,眼镜哥则望着小胖子。 小胖子咳嗽一声:“你可以加入我们的战队了!——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眼镜哥忽然腼腆起来,搓着手,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嗯,这个……” 眼镜哥感觉到落在肩上的手,肩膀一缩,“不要管我!” 那个人轻声说,“再哭一会儿吧,因为以后你就不能再哭了。” 是那个卖胶囊的大叔。 “你要干什么,让我赔你的胶囊吗?”他抽抽嗒嗒地看了一眼垃圾箱那边,野猫已经不见了。 大叔摇了摇头。“哭够了没有?” “没够没够,你不懂的。” “我懂的。当年我输了第一场关键的比赛,大家都埋怨我,没有人安慰我,我哭了一个下午,几乎决定要放弃职业生涯了。后来我的教练对我说,如果你一直哭下去,就不会有第二次输的机会了。是男人就应该站起来,把失败当成通向成功的阶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即使再疼也不能停下。” “可我连输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你还有一次机会。” 大叔伸手入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来,一层层打开,里边是一枚椭圆形芯片,表面的花纹已经有些磨损了。 “这枚芯片,还是我职业巅峰那年,我的教练送给我的。它记录了我征战一生的经验。”大叔摩挲着那枚芯片,脸上满是辉煌过后的风淡云轻。“后来我老了,打不动了。本来想把它留给我的孩子的,可惜他不喜欢这个。这东西再不用就要过期了。孩子,送给你吧!” “为什么?”眼镜哥怔怔地没反应过来。 “因为,”大叔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为了打赢比赛可以连吃十一粒胶囊的人!” “你原来不止吃了九粒?你真是疯了!”王平看着眼镜哥说不出话来。 眼镜哥害羞地说,“那位大叔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他给了我一枚珍藏多年的芯片。” “这位大叔在哪里?我要去见见他!”他拔腿就跑。 什么落魄大叔,这家伙一定是个退役的职业高手,就像思过崖后的风清扬,藏经楼里的扫地僧,在大街上卖如来神掌的那个乞丐。不知为什么和眼镜哥投缘,就把自己多年的经验,送给了这个倔倔的小孩。 “最重要的是,大叔还有没有剩下的芯片,我也想要啊!” 48、智能装备嘉年华 平时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眼镜哥,居然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游戏高手,真是难以置信!宅男果然是种可怕的动物,难道在康复中心的时候,这家伙躲在屋里是一直在打游戏吗? 没找到高手大叔的王平一早晨都在喃喃自语。 没了眼镜哥作陪衬,王平一下子显出失落来,只能当拉拉队的感觉真是太丢人了。 他也想参赛,可一是由于持的是假证,怕通不过组委会审核,二是他根本没玩过游戏,连眼镜哥都不如。 其实想参赛也简单,只需要两枚芯片,一枚是可以通过审核的身份芯片,一枚是瞬间成为高手的功能芯片。可高手芯片这玩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作为绝世高手的大叔已经卖完胶囊回家了,从哪儿弄这东西去? 意外收获了两位高手的小胖子心情不错,一把拉起他,“想那么多干啥,我们先买些装备去!” “这又不是电子市场,哪有装备卖啊?” “你这就out了吧。虽然世界杯上的装备是指定供应商提供的,但作为主赞助商的巨无霸们怎能放弃这个黄金商机?这里早就变成一个大型会展中心了,各路商家云集,什么新产品发布会、概念产品展示会多的是,都指着这帮观众掏钱呢! 所以,每次电子世界杯,也是一次高科技的嘉年华。” 果然,与比赛区毗邻的展示区是一座超大空间的组合建筑,门口挂满了各大厂商的旗帜,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小胖子和白刃三人走进展区,就看到“感知一切”四个大字悬浮在空中,这是某虚拟技术公司的广告语。 这家公司的展区紧靠入口,他们主推的新产品叫“新视角”眼镜,看起来就像一副普通的有框眼镜,不过配了两个大号耳机似的装置。 身着旗袍的解说小姐卖力地介绍着:“大家好,这是我们最新推出的视角共享眼镜。视觉共享技术实质上是脑联网的共享功能之一,这意味着别人的眼球不过是一台网络摄像头。许多人可能会好奇,这个产品到底有什么用呢?来来来,我们让这位帅哥体验一下,请戴上这幅眼镜,问一下帅哥看到什么了? 哇,你看到了你自己的样子!帅哥你可真是自恋哪!不过没错,他看到的确实是自己!这就是本产品的神奇之处了,因为他看到的,是别人的眼睛里看到的世界啊! 想一想,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这是多么神奇的体验!你想知道情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快来体验一下新视觉吧! 本产品在世界杯期间已经提前预售,已经有观众购买本产品,从选手的角度来观看比赛呢!……” 小胖子兴奋地拿过一副眼镜摆弄着,“到底是老牌智能公司,虽然G公司在大危机后凭借安全技术后来居上,但说到技术底蕴,尤其是大脑数据采集方面,还是它技高一筹啊!” 王平却皱了皱眉,“可是这项技术存在一个极大的隐患。表面上看,借用别人的感官,只是一项新鲜好玩的游戏,可如果技术继续向前迈出一步呢?” “什么意思?” “比如说,我想看美女,你想看足球,那眼睛到底听谁的?” “当然是眼睛的主人了!” “恐怕未必。既然可以远程共享,那么获得控制权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既然可以控制眼球,那么别的器官是否也可以控制呢?试想一下,如果被别人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那会发生什么?” “那不是灵魂附体吗!”眼镜哥夸张地说。 小胖子吐吐舌头,“别那么危言耸听好不好。这项技术才达到第一步,离你说的那种程度还远着呢!” 离开新视角展区往前走,接下来就是搏击迷们最喜欢的战甲展区了。 离展区还有老远,就能看到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各式战甲,还有许多体验者兴冲冲地穿着战甲走来走去。 王平对战甲没什么概念,就去问白刃。白刃正看得入迷没空理他,伸手指了指头顶。 他抬头一看,一台巨大的虚拟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关于战甲的历史介绍。 所谓的战甲,起源于上个世纪军方研发的单兵运动增强装备,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机械外骨骼”。1959年,被誉为“美国科幻黄金时期四大才子”之一的罗伯特·海因莱因出版了经典科幻小说《星船伞兵》,首次提出“增强装甲”概念。次年受《星船伞兵》的启发,发明了因特网、GPS等伟大技术的美国国防先进研究项目局DARPA开启了当代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动力外骨骼研发。 要说这美国人也真能折腾,直到三十多年后,美国军火巨头雷神公司才研发出了接近实用化的XOS-2动力外骨骼系统。力增比达到了惊人的17:1,深得美国军方认可,被《时代》杂志列为2010年十大发明之一。 外骨骼诞生以来最露脸的一次,是在2014年的巴西世界杯开幕式上,佩戴动力外骨骼的瘫痪青年平托的一脚开球让无数人为之动容。 当然了,最初的外骨骼装备笨重而原始,第一代战甲仅有有限的助力和防护功能,结构简单,穿在身上就像背了个铁架子;第二代战甲开始注重能源、辅助运动等分系统的接入,结果导致整装重量大幅度增加,动辄数百斤的重量,一度被人们嘲笑为“行走的人肉坦克”;直到本世纪中期,第三代战甲开始应用人机结合、纳米装甲等尖端技术,真正向着智能化、轻型化飞速发展。 看完介绍,王平的目光被一具紫色战甲吸引了过去,许多游戏迷纷纷以它为背景合影。另一部相同的紫色战甲则在体验区供观众穿戴体验。 这具紫色战甲的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DXR公司。 在从事这类装备研发的企业中,DXR公司可谓是首屈一指。他们多年来致力于单兵装备的开发,并在此基础上衍伸出了民用版、游戏版、搏击版等多个战甲系列,这次世界杯上又率先推出了第三代搏击战甲——天澜战甲。 天澜战甲以紫色为主色调,流线型外壳,净重仅二十一公斤。战甲头部可以和头盔式辅脑连接,使用可插式第三代功能芯片,可实现智能化增强感知和操纵;它的骨架系统由碳纤维材料支撑,防护外壳为纳米材料,重要部位加装钛合金装甲;运动系统嵌入骨架和装甲内部,微型能源系统在背部,配有高效闪充电池,为整个战甲系统提供澎湃动力。 49、天澜战甲 这款战甲性能有多强大呢?不客气地说,如果加载武器系统,它就是一款优秀的单兵作战武器。不过这玩意儿的价格也是高得令人咋舌,以小胖子的经济条件,也不敢出手收入囊中。 在民用战甲领域,头盔、能源这类核心装备掌握在少数尖端企业手中,至于运动、防护和外观技术含量相对较低,可以根据不同需求定制。缺乏核心技术的企业就在这方面猛下功夫。 因此这些企业展出的战甲外观也是五花八门。有走变形金刚类威猛路线的,有走钢铁侠类简洁路线的,还有走东方铠甲类复古路线的。最变态的一种叫‘生物外壳’,走的是仿生路线,取消一切机械效果,极力模仿各种动物。穿上它,感觉人类变成了另一种动物。 “怎么样,我像不像‘擎天柱’?”好不容易才轮到小胖子体验天澜战甲,他摆了一个造型,得意洋洋地问大家。 “我倒觉得更像另外一个角色。”王平忍住笑。 “谁啊?” “大黄蜂。” “找死啊,你!”小胖子做了一个暴扁的手势。 大家说笑着继续往前走。靠近展区中央,观众突然拥挤起来,一面通天彻地的圆形幕墙上正放映着世界杯虚拟游戏的场景。幕墙下一排排观众像一条条长蛇,摩肩擦踵,缓缓向前蠕动。 王平好奇,“这么多人排队,这是在干啥呢?” 小胖子看了一眼,“全民免费抽奖呗!” 这是本次世界杯特别推出的网游六十周年纪念展区,组委会在入口处发放“虚拟游戏免费体验劵”,由现场观众凭参观门票抽奖。抽到体验券的幸运儿,就可以进入虚拟游戏中心,免费体验甚至参与到选手们玩的游戏中;并在体验后投票,选出最受观众喜爱的虚拟游戏。 说白了,这就是赞助商推广游戏的一种促销模式,不过是打着世界杯的名义而已。 大家都是参赛选手,自然不需要参加这种抽奖。于是几人继续往前走。接下来就是G公司的展区了。 G公司这次主打的是最新款的头盔式辅脑,除了通用型,还有专用型,可插拔不同功能的增强芯片。摆在展台最显赫位置的“智慧雅典娜”,就是让眼镜哥为之眼红的游戏选手奖品。 对G公司王平并没什么好感,甚至避之不及,为了它,自己的前任记忆还戴着一顶纵火犯的帽子。不过提到辅脑,倒是让他想起在康复中心时加菲猫说过的一段话来——“辅脑又被称为外脑、副脑,是将各类功能性芯片组合集成的高端智能系统。理论上说,如果将大脑的各种功能全部集成在一起,它就相当于另一个大脑”,于是不免多看了几眼。 一抬头,他就看到了G公司的那个标识悬浮在空中,几乎触手可及。这个标识由一个球体和两道交错的光环组成,代表了人工智能的远大前景和智能科技不可思议的力量。 球体和光环在空中不停地交错旋转,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个标识。出于对科技的敬畏,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了它一下,突然一股战栗从心底升起! 这种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就像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松动了,开始剥落。 他只觉一阵眩晕,晕的让人直恶心,忍不住抱住了脑袋。 “怎么了?”正带着头盔体验的眼镜哥关心地问。 “没事,尿急,我去一下洗手间。”他一呲牙。 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他转身就往外跑。刚出大门,一股汹涌的人流夹杂着“我们要工作”、“反对人工智能、”“抵制生物芯片”等标语旗帜迎面而来。 打头的人扛着一块巨大的倒计时牌,红色指针指向23点59分,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奇点倒计时”。 并排的是一个看起来笨头笨脑的机器人,手里拉着一条链子,链子的一头拴在一个人的脖子上。那个人手里也举着一块大牌子——“人类奴役日”。 “这是干什么的?”王平大惑不解。“搞行为艺术吗?” “一群被人工智能抢了饭碗的工人,还有一帮杞人忧天的家伙呗。”一个保安见怪不怪地靠在围栏上。 这帮人停在展示中心前,七手八脚搭起一个演讲台,摆上几把椅子,把“奇点倒计时、人类奴役日”两块牌子挂在背景板上。广场上不明所以的观众纷纷围拢过来。有人开始向四周的观众散发传单,他手里也被塞了几张。他展开传单纸,一行行黑体字触目惊心——“救救孩子”、“人类的未来毁于人工智能!” 这时警察也赶到了现场。领头的组织者不慌不忙地亮出一条横幅,原来这是反电子游戏组织“电子烟片”和反人工智能组织“奇点末日”联手搞的一个广场论坛,早已向警方申请过了。所谓的反对者论坛,说白了就是来砸场子来的。 在一阵口哨和呼喊声中,一个黝黑粗壮的汉子跳上演讲台,开始慷慨激昂: “在我的一生中,我见证过许多深刻的社会变化。其中最深刻的,无疑是人工智能的崛起。简单来说,我认为强大的人工智能的崛起,要么是人类历史上最好的事,要么是最糟的。是好是坏,我不得不说,我们依然不能确定。但我们别无选择。我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本身是一种存在着问题的趋势,而这些问题必须在现在和将来得到解决…… 当我们回顾这段话的时候,就会想起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他就是霍金。这是他在半个多世纪前就发出的警示,振聋发聩——人类需要敬畏人工智能的崛起,人工智能是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这个预言大踏步前进…… “有人说,关于奇点的预言就像诺查丹玛斯的末日预言,每次都成为笑话。但看看你们的身边吧,替你作出选择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辅脑;代替你工作的,不是你的子女而是冰冷的机器,……再看看你背后的这座体育场,什么虚拟竞技,什么和谐共处,这根本就是人类最后的狂欢!” 演讲者拿出一份纸质文件,高举过头顶,“这是近年来儿童脑损患者的统计数据,使用记忆芯片的儿童年龄逐步下降,因记忆芯片导致儿童脑损的比例越来越高,记忆芯片正在把康复中心变成一个个幼儿园!而电子世界杯的成功,代表着越来越多的成人沉溺于虚拟游戏而不可自拔;懦弱的人们,只会依靠电子鸦片来麻醉自己,却没有留给未来一点微茫的希望!” 51、僵尸病毒 对这种恶意散布流言、制造恐慌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警方已经进行了严肃处理,并表示不会影响世界杯正常进行,一切要等数据流来源查清之后才有结论。 “等他们查清楚,世界杯早结束了吧!”白刃对此嗤之以鼻。 “什么是僵尸病毒?”他更关心这个。 智能视频马上给出了答案。——僵尸病毒原来是一种流行于计算机网络的病毒,后来经过变异,可以通过生物芯片入侵记忆网络,产生了许多针对人脑攻击的新病毒。最厉害的僵尸病毒,可以通过网络控制人的大脑,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听从电脑的指令行事。感染这种病毒后,平时和正常人一样,但一接收到网络指令就会发作,成为类似生化僵尸的病毒人。 白刃嘿嘿一笑,“要是还不清楚的话,请自行脑补一下网络上流行的丧尸小说和生化片,保管你晚上睡不着觉。” “这么说,是病毒控制外骨骼袭击了我?”他觉得匪夷所思。 “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白刃压低了声音。他给王平发过去一个记忆片段:那是白刃一脚踢倒外骨骼后,刚要去捞水中的王平,身子忽然诡异地弹了出去。 ——有人在暗中袭击他! 白刃怒喝一声,游目四顾,双拳挡在胸前,身子凝立不动。 以白刃的实力,一具普通战甲当然不放在眼里,但暗中潜伏的敌人更难对付。 河畔无人,杨柳低垂。一丝微风骤起,水面波纹初皱。 白刃眼神一闪,挥拳飞快地在身前一挡,竟然扑了个空;一股大力重重击在肋部,他嘿的一声倒退了两步。与此同时,白刃小臂迅捷无比地一抡,像是抓住了什么,然后往前一甩。 在他身前,光线诡异地出现了扭曲,有个影子一闪,然后不见了。 白刃不敢妄动,这时外骨骼又纠缠过来,而水里的王平也奄奄一息。这时只听一声大喊,一道紫影闪过,穿着战甲的小胖子赶到了。 小胖子他们赶到后,外骨骼夺路而逃,那个诡异的影子也再没有出现。 看完片段,两人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东西?”王平惊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一种隐形战甲。”白刃沉吟道。 “隐形战甲?世界上还有这么恐怖的东东!我怎么没见哪家展品里有这种战甲啊?” “这种级别的东西,就是秘密武器了。怎么会轻易展示给世人!” 眼镜哥也过来凑热闹,“那就是说,有人出动了两具战甲来对付你,一具在明里,一具在暗地里;成功了不用说,万一失败,还可以抛出外骨骼当替罪羊。” “计划还挺周密的,是谁这么高看你啊?”白刃嘿嘿一笑。 “什么计划啊?”这时病房门一响,小胖子推门而入。 小胖子不知道什么隐形战甲,白刃他们三个也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这次世界杯之旅,小胖子已经够热心的了,大家都不愿意让他牵扯太多。 小胖子却有自己的想法。他看着那个袭击者的影像,挠挠脑袋,“咦,这个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哦,想起来了,上届世界杯见过面,好像姓张,叫什么记不清了,是被淘汰的一个战队成员。”小胖子忽然脑洞大开。“他是不是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以为你是我们战队成员,故意来找茬的?” “他都被淘汰了,还找个什么茬啊!” “羡慕嫉妒恨呗,毕竟像我这么有名的,很容易被人惦记。”小胖子一脸自信地说。 白刃翻翻白眼,王平做个鬼脸,连眼镜哥都忍不住笑了。小胖子的极度自恋,还真是让人无语。 白刃最后总结,“不管什么原因,这里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你身体没事吧,没事就赶紧出院!” “可我的伤还没好彻底呢!”他抗议道。 “那也得走,毕竟你的身份是伪造的,如果和警方接触过多,会泄露身份的。”白刃吓唬他,这一招挺有效,他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完全不像有病的样子。 路上大家纷纷查看信息。 不到一天工夫,世界杯的消息就挤爆了记忆窗口。其中最醒目的一条是,首日黑马珊瑚战队持续爆冷,淘汰上届亚军闯入八强! 晋级八强之后,珊瑚战队的队员代表在新闻发布会上露面。那是一个苍白瘦弱、有些神经质的大个子,面对镜头一脸冷漠。他像念台词一样表示战队会继续前进,在记者一再追问下,透露W公司为设备赞助商。 W公司是一家行事低调的公司,涉足人机对接、意识上传等多个人工智能领域。 不过网上很快有人爆料,珊瑚战队背后的技术来自永生堂的记忆分离术,这一爆料引起了轩然大波。这是因为永生堂是有争议的黑组织,而记忆分离术是有争议的黑技术,就好比当年的脑联网,一度被列入十大禁止开发项目。 两战甲街头大战,作为场外花絮也登上了当天的热搜榜。与之相关的是一则组委会做出的反应,表示将加强安保工作,维护好赛场内外秩序;同时赛事委员会发表声明,对涉案选手取消参赛资格。 倒霉的外骨骼果然成了牺牲品,白刃看到这里眼睛一亮,不知想起了什么。 52、菜鸟出征 接下来蓝凯战队将参加八强赛。鉴于珊瑚战队有可能一黑到底,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与蓝凯战队相遇,蓝凯教练组织大家观看珊瑚战队的比赛回放,以便研究熟悉对手。 分析会结束后,白刃提出一个请求,希望王平也加入小胖子的战队。 听到这句话,蓝凯战队的人脸色都微妙起来。拜仁和眼镜哥也就罢了,可王平这家伙大家都知道他是来混比赛的,他能代替谁? 白刃提出可以增加一名替补队员,那几名替补队员的眼神都很不屑。 王平觉得小胖子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了,刚想说自己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却被白刃制止了。 白刃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这位兄弟没问题。” “没问题好啊,就像眼镜哥一样,先打一局看看。”副队长率先发难。 既然组成战队,小胖子建议互相熟悉一下情况,练练手,热热身,为下一步比赛做好准备。至于场馆吗,就去附近的虚拟训练场馆。 路上,王平私下问白刃,“为什么要自己加入战队?” “为了你的安全。” “为了我的安全?那我不是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吗?”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白刃为他这种想法感到羞耻,“你觉得有隐身战甲这种变态玩意存在,你能躲到哪里去?” 白刃给他分析:“我们不知道是谁在暗中针对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越不起眼越危险。现在你只是个编外的技术人员,就算出了意外,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所以,你不但不能躲,还要光明正大地露面,不仅要露面,还要尽快出名!你越是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他们才会越有所顾忌。” “可我完全不会打游戏啊!”王平把手一摊。 “其他项目也可以,你会干什么?战甲搏击,还是围棋对抗?” “那我还是和你们在一起吧!可这玩意儿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啊。” “好吧,真是搞不懂,老天怎么会专门青睐你这种人!” 白刃叹了口气,伸手塞给他一个东西。那是一枚一看就很昂贵的记忆芯片,有专用接口。 “这是什么?” “经验芯片。” “经验芯片?莫非传说中的高手大叔又回来了吗?”他一把握住白刃的手,满眼幸福的小星星。 “滚滚滚!”白刃一挥手,“还记得那个倒霉的除名选手吗?他晕过去之后,我在他的头盔上发现了这个东西。这是一枚增强版的游戏功能芯片。我简单查看了一下,功能非常不错,可能是这家伙的秘密武器,想来个一鸣惊人的,可惜被他浪费了。你拿来用正好。” “太好了,我们就从今晚开始吧!” 世界杯比赛场地的外围常年开设一些人机对抗比赛的训练场馆。这些场馆会借鉴世界杯的设定和评价体系,为选手们提供热身活动。 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很高大上的训练馆开了一个游戏包厢。所谓的包厢就是一个虚拟设备间,大家纷纷戴上头盔躺进虚拟仓。登入之前,他把白刃给的那枚芯片插入了头盔上的接口。 眼前一阵光芒闪过,他已站在一片草地上,他抬头看看天,再跺跺脚下的草地,效果真是不错。 身旁小胖子他们也纷纷闪现出来,都是全副武装,手持各种装备。 这是一个“警戒”的经典游戏场景。 别看小胖子平时嘻嘻哈哈,一进入游戏就像换了一个人,他给大家分配任务。 第一局白刃、眼镜哥和小胖子的主力团队先练练配合,王平和几个替补队员组成一队,小胖子特地嘱咐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队友带带他。 几个队友都是嘴角带笑,显然是打算看他的笑话。 进入游戏区,领头的给王平简单讲了一下注意规则,然后就分散开来。他看了一下敌我形势图,不禁冷笑一声,这帮家伙说是隐蔽接敌,其实走着走着,其他队友就分布到两翼去了,分明是把他一个人丢给了对手。 他连如何使用装备都不知道,手里拎着一把枪狼狈地四处躲藏。 其余几个队友悠闲地躲在一处小山坡后面。其中一个笑道,“看来这小子要被直接踢出局了。” “老大让关照一下的,别太过火了。我们过去接应一下吧!”还是老幺比较有善心。 几人呈战斗队形包抄过去,树林里静悄悄的。一个队员侧耳听了听动静,疑惑道,“这小子这么不经打,不会已经掉线了吧?” 走近一看,大家目瞪口呆。 王平潇洒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捡地上掉落的装备,闻声回头笑道,“你们怎么才跟上来?” 原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怪不得没听到枪声,这家伙根本没有用枪械,全程近身肉搏解决。 不是高手,根本不敢近身肉搏的。 经过几局之后,队友们也看出来了,这家伙的确是个菜鸟,连一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但是他的格斗经验和技巧非常厉害。 这时小胖子那边招呼,“打得怎么样了?”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异口同声:让这个怪胎去主力战队吧! 八强赛开始! 会议室里,高个子教练一脸凝重地注视着面前的几名替补队员,背后是占据整个墙面的直播画面。 视角选择界面中,赫然闪耀两支战队的标志,那是蓝凯战队和欧洲猛龙战队! 教练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大家也都看到了,就在刚才的比赛过程中,对手猛龙队布下陷阱,吸引戴吴钩和关向远突袭,造成蓝凯队一人直接挂了,一人重伤下场,副队长轻伤。 按照比赛规则,我们可以派上替补队员。现在我要说的是,作为上届世界杯的四强战队,这四年里蓝凯战队不知被多少俱乐部研究过,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被琢磨透了。 猛龙的陷阱,就是针对蓝凯主力的特点设下,并且得逞的。 这样的话,对方对我们的替补阵容也肯定非常熟悉,甚至连替换的队员是谁都能猜到。 敌暗我明,我们不能这样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我们的胜算就在于出奇兵。要利用换人抵消对方优势,把双方重新拉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所以我的决定是,替换眼镜哥和王平上场! 53、对战猛龙 这可是正式比赛啊! 站在直升机上,他一手持枪,一手抓着舱门,腰杆挺得笔直,面容冷峻,其实内心早已沸腾得开了锅。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热带雨林,它就像无数绿色菜花铺就的绿色地毯,大大小小的河流蜿蜒其间。 直升机在林间一处空地上方悬停,他和眼镜哥顺着缆绳先后滑下,落地时一不小心来了个狗啃屎,急忙爬起来跟上。 虚拟游戏中是听不见观众反映的,但他知道场外观众肯定笑倒了一片,不禁尴尬地摸了摸头盔。 周围都是高大的热带林木,地上匍匐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藤叶枝蔓,从树干根部的阴影里顺着巨大的树干向上攀爬,在头顶上织出细密的窗帘,把整个丛林填充得密不透风。作战靴落在松软的地表上沙沙作响,正午的阳光从缝隙中洒下来,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潮湿的腐叶味道。 …… 某个房间的暗影里,看到大屏幕上机降到森林里的王平,一个人惊呼一声:“这家伙居然替补出场了!” …… 替补队员落地之后,蓝凯战队重新调整了战术。 鉴于池少峰受伤,由小胖子和白刃重新组成双核,顾无忧殿后防守,三人从A区接应;眼镜哥和王平由C区进入,向A区靠拢,双方争取快速汇合。 猛龙队迅速做出反应,他们的主力从伏击点向C区包抄,其余队员在面对A区的侧面掩护。很明显对手把下半场的突破点集中在了蓝凯的替补身上。 蓝凯事先制定的计划也是以王平或眼镜哥其中一人为诱饵,白刃作为奇兵,对猛龙进行反包围;但对方战队中也有一名防守强手,白刃一时攻不进去。眼镜哥很快就和白刃他们汇合了,王平由于不熟悉游戏场景,落在了对方的包围圈里;时间一长,压力都到了王平这边。 在对峙中,王平被对方的狙击手盯上了,他不慎受了轻伤。 这种情况下,赛前的安排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计划是靠不上了,靠的是临场发挥。 对峙时间一长,王平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一是配合不够流畅,二是经验发挥不合拍,毕竟那不是他自己的经验。他是整个战队的短板,同时也是整个战术的支点。最大的变数就在他身上,他是重压之下爆发,绝地反击,还是支撑不住,第一个出局? 就在此时,王平突然从对方的搜索中消失了。 …… 猛龙队内部为此发生了分歧,一是继续收缩搜索圈,二是利用人数优势反包围,结束战斗。有人提出如果王平没有挂掉,关键时刻在背后来个反扑,他们就惨了。权衡之下,他们决定继续搜索找到王平。 幽暗的森林里,三名猛龙队员小心翼翼地前进,一阵刷拉声传来,他们循声望去,愕然止步。——在他们面前,一条足有十几米长的蟒蛇半死不活地盘在树上,它的腹部鼓鼓囊囊的,有一个近两米长的包块。地上草木倒伏,一片狼藉,一把突击步枪扔在地上,一把匕首钉在树干上,匕首上的血迹未干。 亚马逊森蚺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蛇,最长可达十几米,粗如成年男子的躯干。森蚺生性喜水,通常栖息在泥岸或者浅水中,捕食水鸟、龟、水豚、貘等,有时甚至能吞吃一米多的凯门鳄。 难道他被这家伙给吞到肚子里去了?三人面面相觑。 走!领头的猛龙战队队员研究了半天遗留的物品,打了个手势,三人成品字形慢慢走远。 又过了一会儿,那条森蚺缓缓蠕动了几下,忽然大口一张,吐出一个东西来。 那是一条沾满黏液的睡袋。睡袋打开,一个人钻了出来。 他赫然就是失踪已久的王平。 …… 支着大屏幕的某办公室里,一个声音响起,“不用看了!猛龙输了!” “老大,游戏还没结束啊!”另一个声音说。 “他们为搜索这家伙白白浪费了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外围的包围圈已经合拢,他们失去了最佳机会。身为四强的蓝凯怎能浪费这个机会!” 八强战之蓝凯猛龙对战结束,王平一战成名。 某间办公室里,一个声音惊呼,“老板,这家伙居然进四强赛了!” “你们不是说他是个菜鸟吗?可恶!” “老板,为什么不向组委会告发他持假身份证参赛的事,这样世界杯就没他什么事了!”另一个声音说。 “你说的轻巧!我们公司是主赞助商,世界杯四强出了丑闻,公司损失会有多大你知道吗?再说了,你们那次愚蠢的失败已经引起人们注意了;以他的身份,太过引人关注不是件好事。” “那还继续让他前进吗?”第一个声音问。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对上珊瑚战队,恐怕神仙也无法前进了……” 一阵电话铃突然响起。 有人接起电话,低声答应了几句后,那个声音再次开口:“计划有变,时间提前了!我们不等总决赛了,下一场四强赛开始前,抓紧把他们送进去!不管是在训练还是正式比赛。” 刚才说告发的那个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提前也好,终于把这家伙打发了!” 54、乱入四强 蓝凯战队驻地酒店,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聚在会议室里,嚷嚷着八强赛逆转不容易,要好好庆祝一下。 高个子教练独自在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抽烟,烟头在黑夜里一闪一闪。 小胖子走过去打招呼。 教练沉声说,“另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比赛结果是珊瑚战队胜出。如果没有意外,下一场我们将面对珊瑚战队。” “情况怎么样?”小胖子问。 教练摇了摇头,眼睛里满是血丝。“我反复研究了珊瑚战队的所有比赛录像。无论面对任何对手,他们只有一个字‘快’。甚至不讲战术,不讲配合,所有动作快若闪电,一路摧枯拉朽。面对这样的速度,无论如何组合,战队胜算都不大。” “也就是说,我们和对手的差距,不在实力,而在技术支持上。”小胖子拍了拍教练的肩膀,“那你就别操心了。你放心,无论遇到怎样的对手,我们都会做到最好的。” “无论比赛结果如何,我都会为你感到高兴。”教练也拍了拍小胖子的肩膀,咧嘴一笑。 战队会议室里。教练做完总结分析后,队员们个个面色凝重。 “不就是一场比赛嘛,都放松点,早点回去休息吧。”小胖子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解散。 眼镜哥站着没动,“我睡不着,我要打一场模拟赛去,找找感觉。” “我也去。” “等等我哈!”队员们纷纷招呼着,眼睛里亮亮的。 模拟赛还在老地方,就是昨天的那家训练馆。虽然是模拟赛,一切都按正规比赛对待,设定对手为珊瑚战队后,电脑会根据世界杯数据自动调整对手的设定值。 豪华包厢内,闪着金属光泽的虚拟仓盖缓缓开启,全副装备的战员互相击掌拥抱,然后依次进入舱内。大家都深知这场四强赛的艰巨,个个斗志昂扬,像是准备出征太空的宇航员。 虚拟系统启动,进度条闪烁,登入……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已经站在一条空旷的大街上,身旁是一条高架公路,视野的一半被高架桥遮挡,只露出几幢孤零零的楼宇。 “警戒”四强赛模拟地图:某城郊地带。 任务:占领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中心广场。 蓝凯战队五名主力都在身边,替补队员则在某个地方待命,需要替换上场时会通过直升机等工具到达现场。这也是这款游戏被称为经典的地方,一切从实际出发,高度模拟现实,注重每一个细节;据说有的国家干脆用这款游戏来训练特战队员。 出发前小胖子给大家提示,此次任务中敌我双方均有电脑安排的辅助角色出现,但电脑不会提示玩家,需要高度警戒,防止对方趁机混入。 五人整理装备,散开,依托地形开始前进。 沿着高架路经过一处路口后,前方开始有零星的敌对角色出现,但灵活度不够,判断为初级电脑角色。几个人稍做配合,很快消灭了这一波人马。 他们沿着马路继续前进。这时,天空突然诡异地闪了一闪,王平抬头看看天,“怎么还有雨战设定吗?” “怎么了?”白刃也看了看天。 “刚才不是打闪吗?要下雨了。”王平嘀咕了一句。 他们路过一座废旧工厂模样的建筑,大铁门突然开了,一大波人马冲了出来。这些人什么打扮都有,脸色灰白,表情狰狞恐怖,双手向前直直伸着,有的嘴角眼角还淌着血。 “这是什么鬼?”白刃大叫,随手一梭子扫倒几个,但他们居然又从血泊中爬了起来。 “警戒比赛里居然有丧尸,我可是头一次听说。”顾无忧惊道。 “这是怎么回事?生化危机窜场了吗?”乔小胖子一边拔枪开火,一边大叫,“这不是我们要的比赛,呼叫电子裁判,呼叫电子裁判,裁判死哪儿去了!” 五人迅速交替掩护后撤,丧尸们开始四处乱串。他们撤到高架桥边停了下来,小胖子呼叫不到电子裁判,又开始呼叫教练、老板,这时眼前一花,一头花花绿绿的东西从高架桥上爬了下来。 那东西大概一人多高,细长的尾巴攀着桥墩,悄无声息地落在白刃背后,向白刃扑去。 眼镜哥大叫一声小心,白刃猛然回头,只见一张血盆大嘴正向自己咬来。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那怪东西口中穿过,把那蜥蜴状的怪兽轰倒在桥墩上。开枪的是王平。 随着这声枪响,更多的怪兽从高架桥上爬了下来。 “快跑!离开那座高架桥!”白刃大叫一声,反手一枪轰掉一头怪兽的脑袋,指挥着众人越过马路,离开丧尸和怪兽的包围圈。 顾无忧脸色大变,一边跑一边大叫“我们要退出!” 一头迅猛龙状的怪兽高高跃起,扑向落在后边的顾无忧。几支枪口一起冲着怪兽开火,但那头怪兽的爪子还是无情地穿透了顾无忧的胸膛。 顾无忧手捂胸口,他的表情怪异,不知是悲是喜,喃喃道“我要退出了。”。 他的身影一闪,仿佛要凭空消失;然而下一刻就踉跄着出现在十几米外的一片空地上。 “糟糕,我们退不出去了。”顾无忧爬起来,吐了一口血。 55、怪物来袭 五人都是游戏好手,摆脱这一波怪兽和僵尸后,躲进路边一个小超市稍作休息。 “我们和外界失去联系了,裁判、队员、训练馆方面一个都联系不上。”顾无忧忧心忡忡地说。 “这特么什么破训练馆!”小胖子气得破口大骂。“要是耽误了明天的比赛,我非砸烂它不可!” “莫非有人在坑我们?”王平想到的是另一种可能。“他们到底是谁?和那天攻击我们的外骨骼是不是一伙的?” “我说,我们是不是掉进混沌谷里了?”白刃从货架上拿起一罐啤酒,突然开口。 “什么是混沌谷?”王平听得莫名其妙。 “混沌谷是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接合部,隐藏着众多虚拟世界的入口。那里有很多陷阱,两界高手经常在那里布局切磋,也吸引了众多恶棍骗子出没。据我所知,这些训练馆中有许多就是混沌谷。” “那我们怎么才能出去?”眼镜哥不安地东张西望,他的安全感缺失症又犯了。 “很简单,埋头打游戏。把游戏打爆了,自然就可以出去了。”小胖子把手中的AK47在地上重重一顿。 他这么说倒也不是狂妄,蓝凯战队本身就是冠军级实力,背后又有强大的科技支持,普通的人工智能根本无法击败他们。 “可是怎么才算打爆啊?总不成把这些丧尸怪兽什么的都打完吧?”眼镜哥傻傻地问。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怪兽的怒吼声。 “乌鸦嘴!”白刃呸了一声,一脚踢开门冲了出去。 五个人背靠背,边沿着街道疾走边猛烈开火。小胖子一个潇洒的转身单手换**动作,回手一个扫射,随即怪叫一声。“从五岁开始涉足游戏,我有个心愿就是打遍天下游戏,这回可满足心愿啦!”他居然玩嗨了! 丧尸怪兽之类的越来越多,五人不敢恋战,开动停在路边的一辆皮卡在大街上疾驰。 前方突然枪声大作。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有别的游戏玩家? 白刃一轰油门,皮卡车直奔枪声响起的地方。拐过两个路口,遥遥望见前面一大波怪兽丧尸之类围拢在一栋居民楼前面。楼上的窗口里不时喷出火舌。 小胖子一挥手,大家里外夹击,怪物们很快被一扫而光。 白刃猛按几下喇叭,小胖子坐在车顶大喊,“我们是蓝凯战队!对面楼上的朋友,是哪一部分的?” 听到蓝凯战队的名字,有人从楼上露出头来冲他们挥手。接着一个人倒拖着一支M16,从窗子里跳了出来。 “我姓张,是寰海战队的副队长。”那人在衣服上抹了一把,伸出手来。寰海战队是另一支晋级四强的战队,大家都听说过。 “兄弟,什么情况啊?”小胖子伸手和他握了握。 “搞不懂哇!我们打的是另外一张地图,打着打着就蹦出来一帮怪兽,不知怎么着就跑到这里来了。”张副队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原来这一大波怪兽是你们带来的啊!呵呵,你们也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啦。” 根据张副队的说法,困在这里的,恐怕还不止两家。一路上看到不下十几种怪物,什么游戏里的都有,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怪物狂欢大本营。两家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张副队的意思是怪物虽多,但战斗力并不强,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里出去,战队最好分头行动,找到路之后再行联系。 寰海战队留下联系方法,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王平望着他们的背影,“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还得去市中心,完成游戏任务才会有提示。”小胖子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白刃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按照任务地图,大家很快找出了通往市中心的道路。 在穿过一家大型超市时,战队遭到一波电脑匪徒的袭击。小胖子打着打着忽然两眼冒光,“这个场景好熟悉啊!我想起来了,这是从前打过的一种室内对战游戏。它的出口就在最后一关的奖励里,通了关我们就能出去啦!” “快回来!这不是普通游戏!”王平大声喊道。 可是小胖子一挥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顾无忧犹豫了一下,紧跟了上去。 “跟上他,不然他会有危险的。”眼镜哥端起枪。 “随他去吧。跟着我们,他才会有危险。”白刃伸手拉住了眼镜哥。 “为什么?”两人都不解。 “你不觉得这玩意儿是冲着我们来的吗?”白刃挥了挥手,“整合各类虚拟游戏需要强大的计算能力,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训练馆能达到的。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世界杯,那就没必要对训练馆下手;如果是单纯的混沌谷,碰上我们这种层次的选手,背后的人早就撑不住了,可现在居然毫无动静。” “所以那是……”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G公司?” “有这种可能。我想可能是G公司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那个外骨骼就是他派来的。在比赛直播中,面对全球亿万观众,没法对我们下手,只好利用混沌谷来对付我们。”白刃分析的头头是道。 这一会儿,又一波僵尸、半兽人、骷髅军团什么乱七八糟的冲了上来。 “那我们怎么办?”眼镜哥一边狠命扣动扳机,一边大声喊。 “先把这一波打下去再说!”白刃大吼。 50、战甲突袭 台下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开始起哄,场面有些混乱。王平想起康复中心的哆来梦、小男孩他们,不禁对演讲者的观点深表赞同。 那汉子扫了一眼台下,开始给支持者们鼓劲: “就在三个月前,就在我们普通人中间,诞生了一位英雄。是他把那些毒害孩子的胶囊付之一炬,是他面对智能托拉斯毫不畏惧。虽然他的资料在网上被无情封锁,他本人也被投入监狱,至今生死不明;但英雄不会被忘记,必将镌刻在人类历史的光荣柱上! 他毁灭的是人类的枷锁,他点燃的是人类的希望之光! 让我们记住这个历史性的事件——记忆工场纵火案,让我们记住这个英雄的名字——李一峰!我们要找到他,让我们寻着他的足迹前进,历史会宣判他无罪!……” 台下群情激昂,支持者们高喊着“李一峰”的名字。 王平本来还赞同这帮人的观点,猛然间听到千万人呼喊他的名字,他竟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差点把一口盐汽水喷到前面一个观众的脖子里。那一刻的表情怪异无比。 李一峰,那不就是失忆前的我吗?什么鬼!我得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可千万别让人认出自己来。什么纵火英雄?见鬼去吧!什么历史会宣判他无罪,你倒是让他们现在就宣告我无罪啊! 他捂着脸倒退几步,看看四周无人注意,撒腿就跑。 按照指示,王平好不容易在广场一角找到厕所,凑在洗手盆上用凉水冲了冲脸,感觉好了一些。 这时一阵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身材高大魁梧,看得出穿了一件外骨骼。这几天外面到处是穿外骨骼的,不是观众就是选手,他也没在意。 那人在脱外骨骼。随着身前的护罩收缩,他伸手抓住护栏,吃力地往前探了一下身子。王平这才发现这人双腿运动不便,竟然是一位残疾人。脱离了装备的帮助,行动明显有些困难。 他好心地伸手扶了一把。那人抬起头,对他微笑了一下,表示谢意。 他低头继续洗手。忽觉脑后生风,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只听啪的一声,肩膀上一阵剧痛。他猛地抬起头,面前的镜子里,背后赫然显现出一张脸庞——刚才扶了一把的那人竟然对他发起了攻击! 搞什么?他大叫一声,怒目而视。 那人挥动手臂横扫,泛着金属光泽的手臂忽地直击耳部,这是要命的节奏啊! 他无暇细想,身子一矮,在那人侧面一撞,夺门而出。 身后急促的咔哒声响起,那人紧追不舍。穿上外骨骼的人力量巨大,奔跑迅速,几步就抢到了身后。他顾不上喊救命,一转身来了个折返跑。没想到这玩意不仅力气大,身手也很灵活,咔嚓一声竟然原地刹车,转身又追了上来。 这玩意儿他对付不了,得叫援兵来,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傻跑! 想到这里,王平打开通讯器一边逃跑一边呼叫白刃他们,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路边是一条七八米宽的小河,他沿着河一路狂奔到头,不禁大叫倒霉——原来路的尽头竟然是另一条河。他被逼到了两河交界处,背后波光粼粼,他已无路可退。 那人步步逼近,要不是这种外骨骼不能装备任何武器,他早被轰成渣渣了。 “为什么?”他对着那副金属骨头愤然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记冰冷的铁拳。 当他落入水中时,王平第一次对自己讨厌过的记忆芯片有了好感,就像溺水的人对救命稻草的渴望——要是有一枚可以让他分分钟学会游泳的技能芯片,也许现在的情况会完全不同? 呛了好几口水后,本能让他开始挣扎。河水并不很深,一般人扑腾几下就能露出头来;但有一只更加冰冷的机械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脑袋。他的挣扎很快变得无力,意识开始模糊。“就这么挂了吗?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呢!”最后一个念头竟然如此荒谬。 头顶忽然一轻。透过粼粼的水波,他恍惚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仿佛大鸟凌空飞过水面——白刃他们终于来了! 外骨骼身子不动,抬起另一只胳膊接了来人一拳。咔的发出一声爆响,两人各退一步。 外骨骼丢开被淹得直翻白眼的王平,抬起双臂凝神应对。 白刃冷哼一声,不去理他,侧身去抓还在水里扑腾的王平。外骨骼趁机闪身袭进,一拳击出。 白刃单臂撑在河边石上,侧身拧腰飞起一脚,带动身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只听砰的一声,外骨骼临空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的王平,终于开心地吐着泡泡沉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耀眼的白色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康复中心。然而一副熟悉的黑眼镜又把他拉回现实。 “你醒了?”眼镜哥高兴地递过一个苹果。 “这是哪儿啊?”他接过苹果四下里看看。 “这里是世界杯官方指定医疗机构。”眼镜哥告诉他,那天他们赶到现场,袭击者见援兵到来,转身就跑。他们紧追不舍,随后赶到的警方将袭击者堵在一幢民居里,随后带走了袭击者。 这时白刃推门进来,“看到最新的消息了吗?” 墙上播放的视频中,警方对受害者表示慰问,并通报了对这起事件的初步调查结果。 ——袭击者已经苏醒,他是在警方抓捕的时候突然昏倒的。经过初步讯问,得知袭击者是一名世界杯参赛选手,他醒来后表示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最后的记忆是在世界杯展示区外。 警方调取了袭击者近期的记忆记录,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在袭击发生前,辅脑设备有不明来源的数据流侵入。对这起袭击事件的动机,网上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反人工智能人士干的,有的说是试图入侵大脑的黑客,更加离谱的是竟然有人散布谣言,说是消失多年的僵尸病毒重新出现了。 56、微脑联网 蜂拥前来的怪物越来越多,而且逐渐分成了三部分。 他们意识到这帮无脑的家伙居然正在试图各个击破。王平玩游戏的时间最短,打得十分吃力,是他们中最弱的一环。怪物们无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都集中火力攻击他这一点。 三个人逐渐靠拢。王平随手轰掉一个偷偷摸到白刃背后的怪物,飞快地问:“这样一直打下去,就算是弹药无限模式,我们也会被耗死。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白刃像撒花似的扔出一大把**,“办法倒是有一个。你们知道脑联网吗?” 什么是脑联网?王平一片茫然。眼镜哥却瞪大了眼睛,“脑联网这种黑科技居然真的存在?” 脑联网,当代十大黑科技之一,大危机之后一度被禁。脑联网也叫脑同步技术,其基本原理是借助生物芯片互联技术,将多个大脑连接,以实现意识互联信息互换。如果在三人之间组建一个微型脑联网,既可以互相照顾,又能最大程度地发挥每个人的特长,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不过,这玩意怎么弄啊?”王平手忙脚乱,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丧尸几乎爬到了脖子上。 白刃抬手一枪,子弹擦着王平的后脖颈飞了过去。“我这里有一个脑联网程序,现在通过辅脑分享给你俩,抓紧安装一下,快点!” 一边要对抗身边密密麻麻的怪物,一边还要用意念控制安装程序,两人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这时,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眼中的世界突然亮了许多,因为视觉死角瞬间消失了。 不需要转头抬头,周围360度的情景变得一览无余!不光是视觉,听觉,触觉,所有的感觉在那一瞬间提升了无数倍,就好像电视信号一下子从模拟信号转到了高清数字! “联网了吗?感觉好棒啊!”耳边传来眼镜哥兴奋的大叫,那声音近得就像在自己脑海里一样。 “那可不,我们的视觉已经实现了共享!三个人的视觉信息汇聚到每个人的大脑里,经过辅脑处理拼接出了一个全视角。” “那我们岂不是比人肉合体还要厉害!”他刚想到这里,脑海里就突然浮现出了白刃的声音,“对啊,感觉共享就是脑联网最重要的功能之一,我们先前见过的新视觉眼镜就是它的雏形。” 白刃嘿嘿一笑,“你在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吗?其实,我们三个人现在是三位一体了,无论感觉还是意识都实现了共享。彼此可以用意念直接交流,只要你一个念头,我们俩就能知道你要干什么!” “是吗?那是不是我们的记忆也共享了?我可以看到你们的记忆,就像回忆自己的过去一样!”王平高兴得手舞足蹈,立马被白刃怼了回去,“关键时刻,别扯太远。” 实际上他也根本顾不上想别的,因为信息量的突然倍增让他手忙脚乱,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忽然拥有了神话中的三头六臂! “大家不要乱动!抓紧时间适应一下。”白刃急忙向辅脑发出指令。虽然通过脑联网,人与人之间可以达到很高程度的默契,甚至是心灵感应。但那需要提前适应和训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临时抱佛脚。 怪兽趁机一拥而上,三人顿时狼狈不堪。白刃的声音在脑海中咆哮,“小眼镜,那是我的胳膊!王平,管好你的腿,别跟我捣乱!” 一阵有惊无险的混乱过后,在辅脑的帮助下,三人很快形成了新的默契。白刃负责攻击,眼镜哥主打防御,而王平负责查缺补漏。白刃的超强能力经过神奇的共享,顿时威力倍增。三个人犹如一座小型的移动堡垒,击退了混合怪兽团的一次次进攻。 这个三头六臂的组合体在网络空间中大杀四方,就像一座怪物收割机,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怪物们避之不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目光所及之处已不见有活着的怪物。远处的枪声突然停止了,周围的世界静了下来。游戏结束了吗?三人正在东张西望,一个悦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响起——根据世界杯主电脑评估,你们在本次游戏中的表现,已达到冠军级水准! 57、重回记忆世界 随着这熟悉的音乐声,眼前光芒闪烁,场景变幻,周围出现了瓢虫的巨幕翅膀和人山人海的观众,看来电子世界杯是这台电脑的基本设定。 “我们出去了吗?”三人面面相觑。 “好像还没有,因为和外界联系还不通。”白刃敲了敲沙沙作响的耳麦。 场景开始频繁变换,世界杯开幕式、电竞游戏、战甲搏击赛场、科技嘉年华……,其中一个场景引起了王平的注意。当他凝神去看时,变化缓缓停了下来,然后浑身一震,眼前一黑;当视觉重新恢复时,他们竟然回到了训练馆的虚拟仓中。 “这是怎么回事?”小胖子起身破口大骂。训练馆老板连忙过来赔不是。 三个人的通讯器也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对外联系恢复了。原来电竞组委会正在四处寻找他们,蓝凯即将进入下一场比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之后的半决赛、决赛惊心动魄,蓝凯战队有如神助,一路破珊瑚、灭寰海,势不可挡,在十万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举起了电子世界杯奖杯。按照世界杯惯例,战队成员均获得了进入G公司研发中心的资格。 一辆豪华飞车载着他们穿云破雾,在一座气势宏伟的大楼顶上的悬浮平台降落;王平跳下车,平台旁有如花似玉的迎宾小姐举着鲜花列队迎接;平台旁边,G公司的巨大球型标识顶天立地、闪闪发亮。王平看到这座大楼,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眼熟,一阵高空的罡风吹来,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 电梯打开,一行人被迎宾小姐簇拥着鱼贯而入。进入位于大楼中部的研发中心楼层前,迎宾小姐微笑着告诉大家,按照惯例,大家要出示电子身份证。当王平站到那个环形身份验证台前时,忽然警铃声大作。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王平三人却脸色大变。——他的假身份露馅了。 王平一把推开迎宾小姐,转身冲入电梯。他左冲右突,楼下已经是警卫重重,幸好有白刃他们引开警卫,他才不至于被堵在电梯里,当他好不容易潜入楼顶平台,启动另外一辆停在那里的飞车,却发现飞车不听自己的操纵,向着一座大楼的玻璃幕墙撞去。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类似理发椅的椅子上,一个玻璃鱼缸似的大罩子罩在头上。 几个戴着警徽的男子透过玻璃罩子看着他,其中一人注视着他说:——你因为伪造身份罪名被捕,现在我们将注销你的虚假身份,同时对植入的虚假记忆进行清除。 极度恐惧中,他忽然放声大笑。 ——别开玩笑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们还在虚拟系统里。 ——不错,这一切都是电脑根据三人的记忆片段模拟的场景。可是为什么如此逼真的场景,还会被你们看穿?那人看起来有些惊讶。 另一个声音响起,白刃的脸从空气中浮现。——因为三人看到的场景存在难以察觉的细微差别。这些差异一开始是细微的,后来根据三人的不同反应,差异越来越大,终于大到被他们察觉了。 原来,他们虽然表面上解除了脑联网,暗地里却还保持着连接。 男子哈哈哈大笑,眼前的场景随即破裂,重组,形成了另一幕场景。 这是一间干净而朴素的小屋。屋子中间有一张孤零零的桌子,一个人正背对他们而坐,看样子是在吃早餐。 “是谁打扰了我的早餐?”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原来是13号管理员。不过气色比上一次见到时好多了,皮肤不再是黯淡的灰白色,两颊也饱满了许多。 “怎么又是你?”管理员冷冷说道。 “好久不见啊,”王平尴尬地笑笑。“你在干什么?”他撇了一眼桌上的餐具,盘子里是一些奇怪的食物,像是海带丝或者粉条,闪烁着奇异的光。 “我在清理溢出数据,”管理员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嘴,“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刚才还在打游戏呢,莫名其妙的就掉这儿来了。” “这么说你是非法数据了。很抱歉,我必须履行一个管理员的职责——清理掉你。”管理员脸色一沉。 “Stop,什么非法数据?我是人,不是数据!”他大喊道。 “只要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数据。只要被删除掉,你就不会存在了。”管理员冷笑一声,从眼前的盘子里夹起一筷子“海带丝”放入口中,——这会他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海带丝,而是一连串鲜活的记忆片段。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啊,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他两眼发直,陷入回忆状态。 “快跑啊!还傻愣着干什么?”白刃忽然从天而降,拉起他转身就跑。 门外是一处小小的院落,被一棵古柏遮蔽得严严实实,墙角长满了绿色的青苔。 “这是怎么回事?”他边跑边问。“管理员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们又进入了记忆世界?” 58、记忆迁越 “别问我!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跑,就会被管理员清除的。” 白刃拉着他穿越一条马路,忽然怪叫一声,向后一闪,躲开了突然驶过的一辆汽车。白刃拍拍裤子上的土,心有余悸地说,“你发现了吗?这个世界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上次我们进来的时候,可以无视一切障碍;而这次,如果刚才我被车撞了,就会真的断腿的。” “那是因为上次我们进来,用的是管理员的超级权限;而这次我们和那辆车一样,都是记忆数据。”王平思考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白刃点点头,随即一拍脑袋,“对了,眼镜哥呢?” 随着这句话,眼前人影一闪,眼镜哥一脸迷惘地出现在面前。“咦,你们也在这里啊,这是什么地方?” 他被吓了一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记忆世界。我们三个人能够出现在一起,应该是脑联网的缘故。”白刃指了指脑袋。 “有道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挠挠头。 “去找我们在现实世界的身份,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刃早有考虑。 “怎么找?我们现在在哪里啊?”他环顾四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对啊,这里是单向世界,问路也没法问啊!”眼镜哥面对大街上对他们视若无物的人,也是一脸无奈。 “那也得走,离管理员越远越好!”白刃迈开大步。 三人边走边苦苦思索,忽然王平的身影一闪不见了,就在两人一愣的时候,又出现在了原地。 “你搞什么鬼!”眼镜哥拉住他的手,生怕他再次消失。 “我找到办法了!”王平双眉一扬,“我也是刚刚发现的。在这里我们虽然无法跨越时空,但是可以通过回忆到达某个空间点。” “是吗?那我回忆一下电子世界杯,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世界杯赛场啊?”眼镜哥也兴奋起来。 “让我们一起试试吧!”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突然消失了。 一座大城市边缘的小山坡上,三个人的身影现身出来。 眼前的这座城市,高楼大厦林立,大街上车水马龙,不远处一片秀丽的湖光山色,一派江南风光。 这不就是电子世界杯的主办城市吗? 白刃惊喜地向前迈步,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那是一层柔软而透明的东西,像果冻布丁。一道无形的障碍横亘在他们面前,他们能够看到城市里的情形,甚至能看到远处巨幕的影子,却无法进入那个时空。 接下来他们从各个角度尝试,甚至试着从空中进入,都不行。仿佛有一个大玻璃罩子,把世界杯赛场方圆几公里以内的空间给罩住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都可以毫无阻碍地穿透这个罩子,但是他们却不行。 这意味着,世界杯赛场就在这个空间里,但是对某些人的记忆屏蔽了。——而且不是管理员屏蔽的,是一个能力更强、权限更高的存在。 “我们只能去别的地方试试了。”一番拳打脚踢之后,白刃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宣告放弃。 “我们好像只能去自己记忆里去过的地方,”眼镜哥皱着眉头,看来他也试过了。 “看来我只能回康复中心了。”王平叹了一口气,他失忆后也就去过那么几个有限的地方。 “那就跟我走吧,我可去过不少地方呢!”白刃哈哈一笑。 这回轮到眼镜哥笑了,“想试试我的记忆吗?我的辅脑里可是有全套虚拟版的《世界地理》呢。” “哼哼,你们哪里都去不了了!”随着一声冷哼,管理员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伸手在空中一挥,正要逃走的三人顿时都无法动弹。 管理员深吸一口气,嘴巴慢慢变大,很快变成了一张血盆巨口。他张开嘴巴向三人吞去,眼看着他们要被管理员吸入口中,突然王平动了! 王平伸手拉着白刃他们急速后退,然后三人的身影一闪消失了。 某个城市公园的偏僻角落,三人的身影显现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现身后的白刃一脸惊讶,一把抓住了王平的手。 “别激动,这就是把我们带入这个世界的人赋予我们的力量。”王平解释道。“是的,我们是以记忆数据的形式存在,不得不服从于这个世界的管理规则;但我们又不是真正的记忆数据,因为我们在这里的一切,现实世界中并没有发生。因此我们可以不受现实世界的制约,从而超越这个世界的层次,就像现在这样。” 他跳到马路中间,从一辆呼啸而来的汽车穿越而过。 “真是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并没有改变什么。在我们眼中,他们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实体;但在他们的记忆里,我们并不存在,这一切不过是个幻觉。” 白刃和眼镜哥面面相觑。白刃环顾四周,“你的意思是——对我们来说,这些东西并不存在?” 话音未落,两人就从石凳上直接跌坐到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错,是对他们来说,我们并不存在。”眼镜哥一本正经地纠正。 王平笑的高深莫测。“对啊,当你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就不会受到它的约束。这个世界是由海量的记忆数据加上一些管理框架构成的,除了框架的约束,其他一切皆可忽略。” 一次次的追逐,一次次的跨越,管理员和三人像捉迷藏一样,在记忆世界中不停穿梭。 在一次借助回忆的空间跨越后,三人的身影出现在一条河边。他们试着迈步过去,却跨进了冰凉的水里。 “糟糕,我们遇到框架了!”眼镜哥抬起湿淋淋的裤脚。 “可是,我记得上次来时,这条河并没有构成障碍啊。” “这应该是管理员搞的鬼。”王平的眼神飘忽,那通常是哲学家或疯子才有的眼神。“记忆世界的框架,有的是无形的,我们看不到;但更多的是借助一些现实中比较厚实的东西,比如河流、山川或海洋之类的自然地貌。” “那个家伙的能力又增强了,居然可以随意改变记忆世界里的东西。”眼镜哥惊叹道。 “不,不,他改变的,只是人们的记忆。比如说这条河,如果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没有它,那它在记忆世界里就是不存在的;因此在这里,改变记忆就可以控制整个世界。” “怪不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记忆,原来是被管理员篡改了。”眼镜哥恍然大悟。“可它不是以现实世界为支撑吗?” “你不是不知道现实世界的记忆数据是谁提供的吧?掌握了数据来源,就掌握了修改记忆的力量。”白刃插话道。 “我明白了。现实世界的记忆数据来自G公司,如果G公司赋予管理员修改数据的权力,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可是G公司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权力?”善良如眼镜哥,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野心。 59、记忆世界重启 “因为G公司想要掌控这个世界,想要控制整个人类的记忆!”白刃直言不讳,王平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实世界中,某处城郊附近的智能公路上,一排车子堵成了长龙。某些等得不耐烦的车子启动引擎试图飞越,现场一片混乱。 车龙的最前头,两辆车子追尾撞在一起,引擎盖上冒着刺鼻的黑烟,刹车灯无助地闪烁着。前车的主人满头大汗地站在路边。真是见鬼了,明明是条畅通无阻的公路,自动导航居然显示前边是一座桥。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可是凭借记忆数据导航的智能车啊! 在城市的另外一些角落,莫名其妙的事接连发生。凭借记忆扫描的验证机自动验证失败,系统不断报警;交通事故频频发生,物流系统接到大量时间延误的投诉,许多快递小哥们一脸茫然地站在路口,因为他们突然忘记了客户的地址…… 河畔公园一处僻静的角落里,三个人狼狈地席地而坐。 白刃气喘吁吁地说,“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论跑到哪里都是管理员的天下。我们还是试试破坏记忆数据吧? ” 王平摇摇头,“没用的。就算有那种破坏记忆数据的能力,可如果破坏了记忆世界,就相当于破坏了现实中无数人的记忆,他们的记忆将一片混乱。管理员能这么做,但我们不可以。” “所以我们只能不断逃亡,直到被管理员清除!你这个胆小鬼!”白刃气急败坏。 “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是什么时候?”王平看了看太阳。 “现在就是现在,与外界时间同步。”眼镜哥回答。 “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他看着天空自言自语。 “你发什么神经,外面的世界和现在的我们能有什么关系?”白刃对他进入记忆世界后的这种神神叨叨,简直要忍无可忍了。 “你们逃不了了!”管理员尖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每次都是这一句!我受够了!”白刃一脚就踹了过去。 眼镜哥脸色大变,起身拔腿就跑。却发现这里三面都是框架,唯一的退路已被管理员堵死。 眼镜哥随即想通过记忆跨越离开这里,却被王平一把扯了回来。“不要跨越回过去的时间,就待在现在!” “为什么?”眼镜哥脸都吓白了。 “因为改变框架的影响已经出现了!只有待在现在,我们才能更清晰地接收到这种改变。”王平的声音还很镇定。 “说什么也晚了!”管理员桀桀大笑,“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管理员张开大口,却发现大家都没动,而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们都吓傻了么?好歹也表示一下害怕,让我有些成就感好不好!” 眼镜哥伸手指着管理员,“你,你……” “我怎么了?”管理员感到一丝不妙,他摸摸自己的脸,忽然惊叫起来。 只见管理员身上分出了许多细细的灰线,它们不断地向四处扩散,消失在空间里。——那是来自一个个上传者被吞噬了的记忆。管理员就像一个大毛线团,随着那些丝线的分散,他的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最后惨叫一声,变成一缕若有若无的残影,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记忆世界每个角落: “尊敬的各位记忆上传者、各位游客,我是记忆世界管理委员会,对记忆世界最近出现的问题,我们深感抱歉。原因现已查明,问题正在解决,请大家保持冷静……” “管理委员会?什么东东?”眼镜哥莫名其妙。 白刃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依然难以置信,“管理员就这么消失了?” “是啊,我们无法改变这里,那就让管理员来改变。”王平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是管理员对记忆世界的修改,最终造成了现实世界的动荡。记忆数据的异常看似微不足道,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但记忆数据和现实世界的微小差异,会导致现实世界中人工智能的精确记忆受到一定影响。这种差异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反馈,不断叠加,终于在现实中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 剩下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外界的混乱导致客户大量投诉雪片般飞来,记忆世界管理委员会被迫启动调查,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有人在记忆世界捣乱。管理委员会立即召集管理员开会,发现13号管理员不见了。很明显,捣乱的是管理员而不是我们,所以委员会随即冻结了管理员的权限;最后,13号管理员不得不放弃一切,从记忆世界消失了。 管理员消失后,他们似乎听到一种轻微的嗡嗡声,那是记忆世界启动了数据修复,被管理员修改的记忆开始恢复。 王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迈步跨出,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中低档商业区,他曾经在这里呆了三天,等待有人能认出自己。他也曾经走过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想象这样一个人的生活轨迹。 现在,他的目光掠过街上不多的行人,在路边小摊上吃早点的,步履匆匆穿过街道的……一切如常,就像每一个正常开始的早晨。然而随着晨曦升起的,还有一缕细微的光线,它不是来自晨光,而是从虚无中出现,然后越来越多,一条、两条、无数条汇集交错,逐渐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风衣,目光慵懒,左手还端着半杯咖啡,像是刚从街角的咖啡店出来。 那是李一峰,被管理员隐藏了记忆的自己。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个身影,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指尖扩散,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进了身体里;随着那些光影的融合,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苏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那个记忆体里,他看到了失忆前的自己。 60、昨日重现 光影流动,他看到那个叫李一峰的家伙在咖啡店吞下一枚天蓝色的胶囊,那是从小贩那里得到的身份认证记忆。他走出咖啡店,跳上一辆公交车,十几分钟后走进一家企业,门口挂着“G公司记忆工场”的牌子。 在那里,他换上和大家一样的衣服,挂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工作牌,进入了一间制造生物芯片的无人车间。这时他的身份变成了记忆工场的一名系统维护工程师。隔着玻璃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车间,车间里看不到人,只有一排排的机械手和传送带。他穿过车间外的走廊,来到一扇挂着机电控制室牌子的大门前。他成功通过记忆扫描,进入机电控制系统,在系统中输入了一段短短的程序。 短短几分钟后,他表情轻松地走出控制室,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去。 十几分钟后,程序开始启动,受系统自动控制的低温储藏室温度开始上升,报警装置却毫无反应。储藏室内的生物芯片原料,记忆生产线上的半成品,在超过规定温度后变成了一滩粘稠的有机质。 红灯闪烁,流水线末端的系统检测到产品质量异常后,开始发出警告。然而本该离开的李一峰却迟迟不动,工场出口的监控摄像头里,一个人匆忙冲出车间出口,背后的门禁识别系统闪动着红光。那人回头的瞬间,王平认出正是李一峰。他表情仓皇,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向着黑暗中跑去。 接下来的一幕,和他在心灵诊所接受催眠时做的那个梦差不多,不过在细节上有些差异。逃出记忆工场的李一峰,通过小贩的安排,找到了推销员胖子,想让他从后门进入系统消除记录,这时记忆画面开始变形,李一峰的记忆走到了尽头…… 尽管有些细节还不清楚,但李一峰的记忆和他们推测的基本相符,这些天来遮蔽在眼前的那团迷雾终于散去,这让王平长出了一口气。 平息一下心情,他又逆时间之流而上,看到了李一峰风尘仆仆地穿梭在城市中。原来他的工作本来就和G公司有一定关系,属于一家不大不小的外围企业。他每天忙忙碌碌,早晨起来挤地铁上班,在门口的早餐店买两个包子一杯牛奶,中午在单位的食堂解决,晚上再回到租住的公寓睡觉。这是一个城市白领的标准生活模式,周而复始,千篇一律。 不过在这白开水般的生活节奏中,王平很快发现了一丝异常。——每到周末的晚上,他总要去同一个酒吧和一帮年青人聚会。 跟着他的记忆走进那间昏暗的小酒吧,就会看到嘈杂来自一帮年轻的面孔,他们围坐在油腻的小桌子边,喝着劣质啤酒,最多要一份点心或水果拼盘。他们的话题庞杂,但多数时候离不开人工智能,听到最多的词语是人类末日!其中有一次聚会,他们还拿出了一份近年来儿童脑损患者的统计数据。 很明显这帮人不是那种空虚无聊的泡吧青年,而是属于一个主旨明确的反人工智能组织。 李一峰果然和那帮反人工智能组织有关。王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世界杯遇袭那天遇到的演讲者,敢情这家伙还真是个一言不合就跑去放火的热血青年啊!…… 这一天,有很多人恍若大梦初醒,在深夜里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一个瘦高个青年正在街头向路人推销记忆胶囊,背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电子世界杯的比赛画面。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无意中滑过视线,他忽然若有所思。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送给某人一粒特殊的胶囊…… 一间雅静的小屋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他觉醒了第一层记忆了…… 这天晚上,睡眠一向很好的任萍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做了一个梦。 她从睡梦中醒来,再也睡不着,望着黑压压的天花板,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真是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他有多久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说不来就不来了,和他的出现一样突然而神秘,搞得和人间蒸发了一样。 突然消失的前一天,他还和自己去看了场电影,叫什么《秘境》,特效很棒的那种片子,可惜自己看得直打瞌睡…… 还记得看完电影回来,他好像有事情要对自己说。犹豫了半天,他说他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并且开玩笑地问,如果自己回不来,她会不会等他? 我说,那要看你是不是我值得等的那个人。 这个男人是我值得等的那个人吗? 她有些不太确定,于是有关那个男人的那些记忆碎片,就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勾勒出了一张典型理科男的脸。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是两个月零七天。 对于女人来说,一个眼神就可以引发许多故事,可这两个月下来,她对他的感觉却是矛盾之极。 原来他们就住在同一栋公寓楼,每天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从没什么交集。 直到有一天,一只流浪猫抓坏了她晾在阳台上的礼服,她气不打一处来,用拖把杆把那只猫打的到处乱窜。这家伙突然出现,说“小乖,怎么惹着这位美女了?” 她没好脸色地指了指被抓坏的衣服。“这只猫是你的吗?” 不,小乖是他给那只猫起的名字。 他弯下腰审视了那件礼服半天,说:“我是个程序工程师,说不定可以帮你修补一下!” 那是最新的纳米变色服,花了她一个月的薪水呢!不过看在这位邻居一脸善良的份上,她没有拒绝。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他来敲门。那件礼服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叠的整整齐齐。“我把它修补好了,还增加了两种变色图案。” 接下来他提出了一个要求,“能不能穿上让我看看图案的效果,如果不好,我再把它删除好了。” 这个要求看似随意,她却从中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一个陌生男人要求看另外一个女人穿衣服? 61、回忆前任 不过她竟然没有拒绝。 小小的客厅里有一面不大不小的镜子,任萍萍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男子很有礼貌地站在一旁等候,行为举止都无可挑剔。礼服裙新添加的变色图案有一点张扬和奔放,但效果确实不错。不过当任萍萍背对着他的时候,从镜子里发现他看着自己的样子,就像那只不怀好意的猫。 她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说一个理工男上门给女生修电脑如何如何。看起来这家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理工男,这一举动颇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不过任萍萍并不在意,她甚至有点享受这个男人在背后异样的目光。从那目光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品味不错嘛!”她踮起脚尖,有点笨拙地转了一下裙子。 那是。男人简洁地回答。 “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她停下来歪着头问。 “唔,那就请我吃顿饭吧,”男人眯起眼睛,“我恰好知道附近有一个地方,菜品和环境都还不错。”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段恋爱关系。 任萍萍努力从点点滴滴的回忆中拼凑出他的样子,这人长的并不难看,至少让她看起来很舒服,不过很少打扮自己,属于有什么穿什么的那种男人;性格却让人捉摸不定,忽冷忽热,有时是个安静的理科男,有时也会像火山一样冲动。 据他说自己是个软件工程师,每天朝九晚五,偶尔也会带一些工作回来在电脑上做;于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只剩下了周末和晚上。 还记得两人第一次出去吃饭,这家伙挑的地方倒是蛮有情调的,可惜点菜的时候就露了馅。第一次和女朋友约会,竟然只点了三个菜一份饮料,还振振有词地说够吃就行了,点多了纯属浪费,气得她扭头就走。不过以一个女人的直觉,这个男人有着起码的善良和正直。他喜欢小区的流浪猫,经常还会给它们喂食,其中就有那只为他们做媒的叫小乖的猫;有时候还会像个大男孩一样幼稚,会为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热血沸腾。 和所有女生眼中的理科男一样,他诚实可靠,对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往往选择闭嘴而不是满嘴跑火车;他不善交际,只在固定的小圈子里来往,经常和一帮同样乱七八糟不修边幅的人在一起喝夜酒。据说他的工作和时下流行的生物芯片有关,不过偶尔谈及生物芯片时却总是一副牢骚满腹,和谁都有仇的样子。 不过这家伙对钱看得很淡,有一次把不多的积蓄全借给了一个朋友,却跑来自己这里像只流浪猫一样连着蹭了好几顿饭;那天晚上,他们喝了一点酒,像个年轻人一样躺在地板上,他豪情万丈地指手画脚,为两人勾画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然而半夜时分当她独自醒来,却发现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阳台上,面对着满城灯火,一副心事重重、怀才不遇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问。 沉默半晌,他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男人看似单纯得一眼就能看透,可仔细看时却又仿佛缭绕着一团迷雾,这让任萍萍有点无所适从,等到她终于下决心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消失了,就像突然出现一样。不过没有关系,她已经从这个男人身上学会了许多,因为他曾经对着自己的眼睛说过,作为一个女人,你一定要自信一点。 …… 窗外刷拉拉一阵响动,任萍萍一下子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伸手抓住了枕下的一把U形防盗锁。 月影婆娑,窗帘后边,一双绿莹莹的眼睛隔着玻璃在黑魆魆的夜色里闪着光。原来是一只流浪猫,依稀像是原来叫小乖的那只。 见鬼,吓老娘一跳!任萍萍恼火地抓起一支玩具熊丢了过去,绿眼睛消失了。 62、永生世界 对现实世界的变化,王平一无所知。他沉浸在记忆世界里,贪婪地回忆着关于李一峰的一切,他还想知道更多,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白刃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快来,小眼镜遇到麻烦了! 一阵光芒闪过,他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厅里。这个大厅的屋顶很高,窗子狭长,窗户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大厅前面有一左一右两座台子,四周有无数人静静地坐着。 他诧异地左右张望,发现白刃和眼镜哥就在身边。“我们怎么进来的?” 白刃做了个手势,“嘘,低声点,这是个教堂。” 眼镜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在查看李一峰的记忆,而我看到了胖子保险商的记忆。然后我就去追踪他的记忆痕迹,莫名其妙就来到了这里。 原来胖子的记忆就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入口啊。 这时前排有个人转过头来。王平急忙摆出一个友好的表情,“你好,请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话一出口,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和别人打招呼了。原来这里是一个可以互动的虚拟空间。 那人打量了他一下,“你不是来聆听布道的吗?” “布道,布什么道?” 那人扬了一下下巴。 他仰头看去,才发现半空中居然悬浮着一座讲坛,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正在用一种奇异的声调讲话。这个声音既飘荡在大厅里,又回荡在每个人耳旁。 “……上帝就是宇宙的规则制定者,服从规则就是服从上帝。神的国已经降临在地上,那就是永生的源头。上帝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 意识就是我们的灵魂,摆脱现实世界的困扰,摆脱欲望对肉体的诱惑,以求获得灵魂的永生。 ……上帝会根据每个人在世间的表现来进行审判,判定每一个人有无资格进入天堂。” “这不是基督教的教义吗?”他低声嘀咕。 “不,基督教的永生在来世,而我们的永生,就在今生。”一个**的声音回应道。 听到这句话,他们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永生堂。 “接下来是每期的永生科学论坛,有请技术长老主持。”随着白袍人洪亮的声音,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老者从天而降,落在讲坛上。 这个被称作技术长老的家伙口才更好,不仅有声有色地介绍了永生术的最新进展,还请出几个资深教徒为大家现身说法。据技术长老的介绍,这些人是永生堂在虚拟世界生存时间最长的人,还申请了吉尼斯世界纪录,可以被称为最接近永生的人。 技术长老还拿出一张权威媒体的电子报给大家看,上面赫然登载着意识上传实验成功的消息,并附有实验者的照片。其中时间最长的一位,三年前投身于意识上传实验。这人在现场活蹦乱跳,看起来精神得很。按照技术长老的介绍,这家伙已经在虚拟世界中生活了一千多天!并且已经度过了最初的精神排斥期和适应期,这意味着他几乎可以脱离肉体,在网络中长久地生活下去了! 听到这里,王平忽然明白,记忆世界的13号管理员为什么要隐藏关于永生世界的记忆了。因为他讨厌这里,这里追求抛弃肉体上传记忆,而他却是被肉体抛弃、困在虚拟世界里的。 想到这里,许多原本模糊的事情也一下子变得清楚起来。原来记忆世界的那些数据是被管理员过滤了。记忆世界的稳定,在于管理员过滤掉了多余的数据。干扰系统稳定的那些记忆数据,却是维持他生命力的美味佳肴;数据吞噬的越多,管理员的能力就越强大。其实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储存起来;当管理员的权限被取消,那些记忆就被释放出来,重新回到了记忆世界。于是李一峰他们的记忆恢复,通向其他世界的入口也就出现了。 他还在沉思,眼镜哥却听不下去了,起身质问道,“谁能证明这些人是一直待在虚拟世界中而从未下线的?” 蓝袍长老笑道,“你的问题很好。我们的信仰是科学而不是迷信,所以真金不怕火炼,我们从不害怕怀疑,怀疑是找到真相的钥匙。如你所问,我们不仅有十年来的实验记录,有吉尼斯世界纪录认可的证明;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参与这项实验的忠实信徒作证!” ——接下来我要为大家展示的,就是永生世界的景象。这也是它建成以来,第一次有上传者之外的信徒见证这一奇迹!” 半空中忽然云雾弥漫,一座雄伟的山峦浮现在天花板上。山峰带着一股威压缓缓下沉,露出一片群山环绕的山谷,四周重峦叠嶂,雪山飞瀑,谷内绿草茵茵,溪水潺潺,一派葱茏的密林间露出一角飞檐;随着飞鸟盘旋而下,一股混合着青草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身在天堂仙境一般。 台下许多人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眼镜哥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啧啧,都什么年代了,就凭这五毛钱的特效,居然也能骗了这么多人!” 蓝袍长老微笑着拍了拍手,转身向山谷中的一个人招了招手,那人慢慢向他们走来,赫然就是那个号称在虚拟世界中生活了一千多天的家伙。“说出你的名字!” 那人微微一愣,接着上前一步,大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台下的信徒一片哗然。即使对普通大众来说,那也是一个知名度很高的名字,更别说这些信徒里有不少高级知识分子,众人的眼睛里又多了几分狂热。 蓝袍长老面向信徒挥动双手,慷慨陈词:“在不远的将来,借助意识分离技术,人类可以放弃肉体和自然进化,成为意识化生存的高等级生命中的一份子。当然,人类想要实现这个梦想,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说肉体、适应肉体生存的环境以及由此衍伸出的种种欲望;这就像古代神话里的成仙,想要脱离肉体的束缚,必然要放弃由肉体带来的好处;脱离了肉体,你就可以进入更高一级生命的层次。到了这个层次,原来的肉体是男还是女,是老人或儿童,又有什么区别?身外的财富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63、谁是魔鬼 讲到这里,蓝袍长老向前探出身子,提高嗓音发问:“怎么样,你们愿意放弃自己的肉体吗?” “愿意!愿意!”信徒们纷纷叫道。 “永生!永生!”众多信徒一起欢呼,声音震耳欲聋。 马上有激动的信徒站起来,要求加入永生科学研究会,并宣布捐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肉体和财产。 一片喧闹中,蓝袍长老发现了他的异常,声音和蔼地问,“迷途的孩子,你愿意吗?” 这个老家伙!王平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这种情况下如果说不愿意,岂不是自动站到这帮狂热分子的对立面,成为全民公敌吗? 他干笑一声,“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快递员胖子。想问一下他是不是也在这里?” 灰袍助教打开一个悬浮屏,手指轻轻拨动,许多全息头像依次闪现。 他指着其中一个头像说,“就是这位,能不能让我跟他见一面?” “没问题。”蓝袍长老爽快地挥挥手。 片刻之后,一个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看到他显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你的货没能送到。” “你认识我?”他大吃一惊。 “你是我的客户嘛!”胖子挠挠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我的货呢,送到哪里去了?” “你留的名字是陆离,你的货让送到失忆招领处。但是我去快递的路上遭遇了车祸,货物都被烧毁了。” “那收货人又是谁?” “没有收货人,送到后挂在失忆招领处的记忆库里。就是这样。”胖子摊了摊手。 “一定还有别的,你快告诉我!” “时间有限,我得回去了,我的记忆体还没完全适应这里呢!”胖子看了长老一眼,讪讪地笑了笑。 “别走啊!你还没说完呢,你回来!”他想要抓住胖子,胖子的手却散作了点点晶光消失了。 蓝袍长老拦住他,问道:“人你也见到了,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眼前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他平复一下心情,才慢慢开口:“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实现这种效果的,但虚拟现实技术发展到如今,早已让人真假莫辨。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们不公布于世,却采取这种原始宗教方式?为什么搞个集会还偷偷摸摸的,难道怕被人知道?你要是不怕,就把刚才那位朋友请出来,我需要他到外界给我做个证。” 蓝袍长老摇了摇头,“人各有志,这里都是志同道合的教友。你自己不信也就罢了,又何必诋毁大家的信仰!” 老头的话不多,却句句挖坑,步步紧逼。他也豁出去了,对着人群大声说道:“英国哲学家霍布斯曾经说过:人是什么?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可是人的这一半和那一半能截然分开吗?换句话说,难道肉体是万恶之源的魔鬼,而灵魂就是纯洁无暇的天使吗?我想大家都明白,并非如此。 “大家不要被蒙骗了!所谓的长生不老都是骗人的鬼话,虚拟化生存打着科学的幌子,实则是披着宗教的外衣骗人的!你们为了达到永生,甘愿放弃现实身份,把财富捐献给永生堂,甚至抛弃肉体。这和当年的邪教有什么区别,大家快醒醒吧!” 可能许多人都知道记忆世界的13号管理员,他就是一个被肉体抛弃、生存在虚拟世界的人,但是他一点也不快乐,一直在想尽办法恢复肉身。人工智能不是上帝,虚拟世界也不是天堂。无论虚拟技术多么发达,也不可能达到完全抛弃肉体的程度,你们不要被蒙骗了!” 回答他的,是信徒们疑惑甚至满怀恶意的眼神。 蓝袍长老没有生气,而是微笑着示意他坐下:“虽然大家都反对你的话,但是我依然拥护你说话的自由。我们从不强求人。现在,有诚意的教友可以继续下一阶段的活动了。” 许多人纷纷起身离去。他看了白刃一眼,白刃会意起身,“我们也走吧!”这时一名穿红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举起手大声说:“有忠诚的教友向我们反映,这里混进了外来的异教徒,请大家亮明自己的身份。” 信徒们纷纷报出自己的名字。三人见势不妙,试图偷偷溜走。但刚向门口一移动,就被狂热的信徒发现了。 “就是这三个人!” “你是谁?是谁把你们带进来的?” “他冒用了别人的身份!” 红袍人用手杖朝他们点了一下。一阵惊呼声顿时从周围的信徒们中间发出。 “恶魔,妖怪!”人们惊叫着,纷纷远离他们身边,形成了一个大圆圈。 “怎么回事?”他觉得莫名其妙。 由于脑联网的关系,此时的三人在信徒们眼中,就是一个身体连接在一起、三头六臂的怪物。 “冲出去!”白刃大叫一声,推开信徒向门口冲去。三人一动手才发现,这个世界里信仰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们的能力都被大幅度压制了。面对无数狂热的信徒,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 三人被无数双手臂撕扯着,推搡到邻近的一个大厅里,这个大厅只有刚才的一半大,大厅中间有一个石头砌成的白色祭坛。 “打死他!”“用火烧死他们!” “切断他们和肉体的联系,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听到信徒们的叫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三人被推到祭坛上,一条细铁链把他们三人背对背地绑在一起。一个黑袍人越众而出,举起双手放在他的头顶。他感觉到脑部一阵灼热,这似乎是一种强行搜索记忆的方法,以查明“恶魔”的来源。 混乱中,有什么东西被搜出来掉在地上,被无数狂热的信徒踩在脚下,发出一阵吱哇乱叫,那是眼镜哥的卡通狗门禁。眼镜哥试图伸手把它捡起来,却被无数双手推得更远。 “把它还给我!”眼镜哥大叫,他出离愤怒了。 这时有一只手把那个门禁捡了起来。“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一个声音问,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64、游戏世界开启 “快给我,那是我爸爸的。”眼镜哥伸出手。 就在这时,祭坛后的一扇门开了。一个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按照大长老的命令,把他们送入地狱世界接受惩罚。” 信徒们开始安静下来。几个黑衣人抓着铁链,簇拥着他们,走下祭坛穿过一道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弧形走廊。 一行人在走廊尽头停下了。尽头有一扇门,门后是一个螺旋状向下的楼梯,一直延伸到无边的黑暗里去。为首的黑衣人摆摆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白刃往楼梯下看了看,耸了耸肩笑道:“下面就是十八层地狱么?” 黑衣人站在上层的楼梯上,他盯着眼镜哥,手中赫然是那个门禁。“这个从哪里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是谁?” “你问这些干什么!”眼镜哥勃然大怒,对着他恶狠狠地挥动拳头。 黑衣人嘿嘿地笑了。他松开手,门禁从手中滑落,四周燃起了黑色火焰。 眼镜哥飞扑过去,一把捞住了门禁。转身看时,黑衣人已离去,一句话从火焰中飘过来——“想出去?钥匙就在你们身上。” 什么意思?周围的火焰越来越大,那种火焰没有温度,却可以腐蚀意识。 眼镜哥疑惑地瞪大眼睛,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掏出那只被踩得皱巴巴的门禁,举起门禁向前走去,火焰自动分开了,在身后无声地燃烧,仿佛一条条蠕动的黑蛇。 火焰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青铜色的门,眼镜哥把门禁按在了那扇门上。 门开了。 为什么门禁不怕黑色火焰,还能够打开那扇门?眼镜哥什么都没说,但通过脑联网,白刃和王平在瞬间就体会到了他的感受。 那是一种如潮涌一般的情绪波动,悲欣交集,分不清究竟是痛苦还是喜悦。 白刃在前,眼镜哥随后,王平最后走进那扇门。穿过之时感觉略有阻碍,像是穿过了一层奇怪的无形薄膜,然后他呆住了。 大门背后并不是出口,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眼前是一处山郊野外,阳光灿烂,四周绿树葱茏。身边站着几个人,个个都是古装打扮,长袍窄袖,束发高冠,手持刀剑等各种兵器,虽然样子灰头土脸,有些狼狈,却个个精神矍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某个地方。 他转头望去,那扇门已经消失了。所在之处是一处光芒四射的圆形阵法,乳白色光线组成无数古朴的字符漂浮在空中,还在缓缓转动。 “这是怎么回事?”他脱口而出,随即一愣,因为发现自己的装束也和他们相似,手中也有一把长剑。 他当然不会像网络小说男主一样傻到以为自己是穿越了,随即意识到是自己还在虚拟世界里。那扇门通向的不是现实空间,而是另一个游戏世界,不过不是什么该死的电子世界杯对战游戏,而变成了某个角色扮演游戏,看样子还是流行一时的修真游戏。 那些人中并没有白刃和眼镜哥,两人不知去向。 “恭喜各位,我们已经出秘境了!”一个瘦长道士抱拳笑道。 一条大汉冷淡地说“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按老规矩来吧!” “什么老规矩?”他刚想问,忽然背后一阵剧痛,一记神通轰击在后心,痛彻心扉。 有人在背后偷袭!他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回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那是一位笑眯眯的圆脸道士。“老弟收获不错,可惜还是为他人做嫁衣啊。” 一道黑光闪过,眼前一切消失,只剩黑漆漆的一片。 我挂了吗?他郁闷地咒骂了一句,靠,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怎么就挂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空间开始重组,光芒闪烁,一股反弹之力将他重新送入游戏。 王平睁开眼,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山上绿树葱茏,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山顶。一大群人站在山坡前,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都有,按照服饰不同聚拢成了十几帮,大部分是修士打扮。其中有一张脸,赫然是上一次偷袭他的那个圆脸道士。 他脸色一变,那人却友好地冲他笑了笑。 “咦,我怎么又进来了?看样子还是进的同一个游戏?不过这是什么地方?”他四下张望。 人群中一个年长的修士大声道:“传说中的秘境入口就在这里了。各位都是门派选拔出的佼佼者,有能力进入秘境的人。都说这处秘境十分凶险古怪,这次又是提前开启,大家要务必小心。” 一个领头的老者叮嘱大家,“这次进入密境,同门之间要抛下平时的恩怨,通力配合,否则难以过关。” 看来这次进入游戏的时间点比上一次明显要靠前,看样子是退回到了进入秘境之前。他不禁感到奇怪,一般游戏退出后都是回到上一次保存的进度时间,这个游戏却并非如此。 此时天地异象出现,一股奇异的波动在虚空中如水波荡漾,日月无光,天地失色,接着飞沙走石,一阵狂风刮过,对面石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这就是秘境入口了,这些修士骚动起来,有些按捺不住的就各显神通,鱼贯而入。 圆脸道士笑眯眯地招呼他,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跟在一群服饰相同、看起来属于本派的弟子后面小心翼翼地走进洞口。走过一段黑漆漆的好似隧洞的空间之后,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天幕上升,一座黑沉沉的大山出现在面前。这座山并不高,大概只有四五百米,就像一个光秃秃的大土堆,山上黑雾缭绕,其间不时有五彩光华闪烁。 大家走到山前三丈之地,忽然一阵飘渺的歌声传来。一些仿佛烟雾一样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缓缓飘了过来。那些人也是修士打扮,身体却是半透明状,介于虚实之间;两眼空洞,表情麻木,仿佛白日幽灵,那歌声就是从这些东西嘴里发出的。 65、连挂两把 这是什么玩意儿?一个莽撞的修士手一招,发出一记火球,那火球忽地穿过一个亡灵,仿佛穿过空气似的;那亡灵虽毫发无损,却被这一神通吸引了过来,飘飘荡荡直奔那修士而去。修士哇哇大叫,使出浑身神通,掏出无数法宝对着亡灵一通狂轰乱炸,却对那亡灵通通没用;半透明的影子像一阵风拂过修士,就见那修士停止了攻击,脸现茫然之色,随即身体逐渐变透明,轻轻飘起,跟在那些亡灵后游荡起来。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纷纷退后。一个长老模样的带队老者提醒大家小心些,不要碰到那些亡灵,然后指着那座大土堆介绍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秘境第一关——禁制之山。此山体非实非虚,乃是由不尽其数的上古禁制组成,那些光华就是被禁锢其中的法宝。想要拿到法宝,就必须破解山上的禁制。 话音未落,只见半山腰黑光一闪,山上隐藏的机关禁制发动,一名探宝的修士中招,只听一声惨叫,那人从半山腰咕噜噜滚了下去。 “此山这么凶险,能不能绕过去啊?”他忍不住发问。 众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他打了个冷战,悻悻地嘟囔道,“我不玩了,退出还不行吗!” 众人散开寻路上山。许多人开始想办法破解禁制,或组团或单干。他独自一个人站在原地,沮丧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装备,不过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宝剑。没有熟悉的AK47,也没有火箭筒、**和****,脑子里没有任何神通法术的记忆,来自对战游戏的经验也完全用不上,这一关可怎么过呢? 既然无法退出游戏,那就只好先往前走。没人引路,他只好死皮赖脸地跟在一个看起来服饰像是同门弟子的后边;但此地处处禁制,机关重重,真可谓是步步惊心,不仅有无处不在的禁制,还要提防同行修士的暗算。他亲眼见到为了争夺宝物,几拨同行者甚至是同派中人大打出手。 他一没有神通护体,二无法宝防身,三没有可靠的同伴,只因无心夺宝,居然侥幸走到了半山腰,忽然看到一名中年修士躺在一处草丛前**,身上鲜血淋漓,似是受了重伤。 修士见他过来,急忙惨声呼救,看在服饰相同、应是同门的份上,他好心过去拉一把,没料到手还没碰到对方,身子就飞了起来,生生落在旁边的草丛上,只觉剧痛入骨,原来那草丛竟是禁制化成的一丛剑雨。 我靠,万箭穿心啊!他脑袋里刚闪过这个念头,眼前一黑,就out了。 第三次睁开眼时,自己面对一座苍茫大山,这是一处宛如世外桃源般的仙境,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正前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千岩竞秀,云雾缭绕,看不清细貌,时而传来一两声兽鸣。一条弯弯曲曲的石阶小径,自山峰蜿蜒而下,宛若画中景色,山明水秀。一种隔世之感悠然而生。 远远向上看去,山峰顶端影绰绰有无数建筑,虽说被云雾遮掩,但阵阵七彩光芒闪烁,让人一看不由升起膜拜之意。 正中一座大殿旁,一座横生而出的长条石桥仿若弯月般延伸至虚空云雾之中,与另一座山峰相连。 虽然知道这里是虚拟世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对脑神经的刺激信号,但他还是感到无比震撼。虚拟效果如此逼真,怪不得有许多人乐不思蜀呢! 这时一名浓眉大眼的修士飘然而过,他冒冒失失地问人家,“这是个修真游戏吗?” 那人勃然大怒,一挥手把他摔出去好几丈远。“你懂不懂规矩!” 他摔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爬起来。这时又一名修士飘然而过,长得还算慈眉善目。他一把拉住人家的手问,“这是一个虚拟游戏吗?” “你要遵守规则,要叫我师兄;要这样说——师兄,请问这里是修真仙境吗?”那人怫然不悦。 “咳咳,好吧,师兄,请问这里是修真仙境吗?”他急忙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唔,这还差不多!这是此地最大的一个修真门派所在地,你啥都不知道,不会是外门弟子吧?” 他支吾了几句,谢过那人,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不用说也知道,自己直接退到了这个游戏的开始阶段。如果这次再失败,他不仅会退出这个游戏,而且也将退出这个身份。 这个游戏角色的前任玩家,一直打到了秘境之战,然后自己一上来就挂了,而且连挂三次。 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个游戏?游戏里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三次挂的那么快,根本没有任何头绪,但他不想就这样放弃。前任玩家积累的进程已经被自己浪费,他只能重新开始修炼。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前面每次挂掉然后返回,相当于在游戏中重生了三次,之前犯的错误到时候可以想办法避免。 这时他想起一个问题,一般的游戏不是都有什么任务手册之类的吗?这个游戏怎么没这些界面呢? 这时眼前一花,那个慈眉善目的修士又从眼前走了过去。 咦,奇怪,这个家伙不是刚才才过去的吗?怎么又从我眼前过了一遍?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坐下来,继续想如何召唤出任务界面之类的东西。这时居然又看到那个修士出现了! 他盯了那个修士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修士就是个系统角色,专门用来解答问题的。 于是赶紧上前,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那修士回答道:“打开你的储物空间,所有的东西都在里边。如果不知道干什么,就去问自己的宗门长老,所有任务由宗门定期发布。” 他痛苦地**了一声。“可我从没打过修真游戏啊?储物空间在哪里?怎么打开,是用密码还是咒语?” 那个修士一瞪眼,“如此冥顽不灵之辈,如何修成正果!回去给你师娘倒洗脚水吧!” “我靠,一个程序还这么拽!”他不禁当场石化。 66、修真大比武 你的任务是每砍完一百棵竹子,可以增加体内一个灵气点;每打下十只灵兽,灵兽中有灵丹,吞下灵丹可以提升三个灵气点;当灵气值达到一百点的时候,就可以升一级。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宗门长老布置的任务。 我靠,不就是个游戏吗?至于搞这么逼真嘛!简直比砍真的竹子还累!他一边嘀咕着,抹了一把汗水,有根竹子一下子没砍断,斧头嵌在竹节里反弹回来,差点砸破他的脑袋。 我是来打游戏的,不是来劈柴的,我得想个办法。 他气喘吁吁地把斧头一扔,在竹林深处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躺下来,开始苦思冥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从这个游戏世界里出去,那就是通关。一般游戏通常都有什么通关秘籍之类的,可是该死的主办方把他们拖进来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交代,简直是让他们自生自灭的节奏。就算有什么通关秘籍,又到哪里去找呢? 还有就是进来的时候,三人进的是同一扇门,进门之后却失散了,再没联系上白刃和眼镜哥,脑联网在这里似乎失去了作用。他们两个到底在不在这里?如何才能再联系上? 忽然间一阵钟鼓齐鸣,打断了他的思绪,天空中扑啦啦惊起飞鸟仙禽无数。他一骨碌爬起来,茫然四顾,看到许多修士从修行之地走出,向同一个地方走去。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易天行,你还不知道吗?我派传功长老要开始一年一次的修道大讲堂了!” 在这里,别人叫他易天行,一个烂大街的修真角色名字,他对此嗤之以鼻——起这个名字的玩家真是个无趣的家伙。不过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无几,听什么长老讲讲情况倒是不错!想到这里,他急忙跑出竹林,沿着小路随众人而去。 走过一个大石牌坊,就看到许多人站在一个大广场上。这个广场坐落在一条狭长的山谷间,四周峰峦叠嶂,郁郁葱葱。广场以一丈见方的巨石铺成,山谷两端各有一座高大古朴的石头牌坊。广场中散布十二根巨大的石头柱子,上面刻着一些看起来很沧桑的花纹和字符。 广场正前方是一座半人高的观礼台,背后是一条端庄的墨绿色石屏风,上面镌刻着许多古朴神秘的花纹。一溜长条桌后面放着七张高背红木椅,披着深红色刺绣椅披,那应该就是宗门各大长老的席位了。 这时席位上已经有一位秃头长老做主持,他清了清嗓子,拉长声音道:“……修道大讲堂现在开始,首先有请本门德高望重的首席大修士、资深长老莅临授课,请大家鼓掌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一个峨冠白发、仙风道骨的瘦高老者从屏风后走出,坐在左首的发言席上。他大袖一挥,广场的地面轰轰作响,缓缓升起无数石墩,招呼众人坐下。老者摸了摸胡子,开始讲授。 老者一开口就问了大家一个问题:“什么是修真?” 台下叽叽喳喳,对于这个问题,每个人理解不同,答案也各异。 老者没理睬众人,而是自问自答道:“修真本是逆天改命之旅,可谓是步步惊心,一步走错就会万劫不复。因此走什么路最重要,今天老夫就根据多年修道经验,来探究一下修真之路。 对修行所经历的等级,不同世界有不同的说法,但基本路数大致相同。在本界之内修真等级分为四大步:修真第一步分为七个阶段,分别是凝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婴变、问鼎。每个阶段又分为上中下三个级别。第一步与第二步的过渡阶段称为阴虚、阳实,到这一步可称上仙。 修真第二步分为窥涅、净涅、碎涅三个阶段,到这一步可称金仙。第二步与第三步的过渡阶段需要破空门,渡天人五衰劫。 修真第三步分为空涅、空灵、空玄、空劫四个阶段,达到第三步称为天尊,可借用天地规则。 修真第四步,那是传说中的踏天之道。跃出道这个境界,另辟蹊径的,就是踏天境。与彼岸不同,那向外无限扩张的道,是彼岸的道无涯。向内,不断地寻求道的根源,则是彼岸的道源。到了这个层次,就可以跨出这个世界,甚至可以自己开辟一个世界。 老夫修道多年,也未曾摸到传说中第三步的边,更不用说那第四步了。”长老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抬头望天,表现出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 他没打过修真游戏,也不知道这个等级设定的脚本从何而来。不过他发现别人正在缓慢上升,原来修士散发出修为之后,各自就坐的石墩会根据自身修为不同而升高或降低。他偷偷扫视了一眼周围,发现自己坐的柱子最低,四周上方投来一圈鄙视的目光。 听完老者的介绍,他掐指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大概处于凝气第一层初级,按照这老头说的修真级别一路数上去,离最高级别还有六十多级的样子,不由得一阵眩晕。天哪,就算把整座山的竹子都砍完,也不够自己升级的啊! 老者讲完之后,一摆长袖身子往后一靠,闭目养神去了。 又过了片刻,一阵鼓乐声响起。先后有几名气度不凡的修士从屏风后闪出,坐到那些空着的椅子上。 最后一个华服老者入席后,向左右点点头,旁边一位国字脸的长老随即站起来朗声宣布:“现在宣布一个重要消息,百年一次的异域秘境将于下个月提前开启了!” 秘境开启?台下的喧哗声顿时大了许多。 他急忙伸长了耳朵,从议论中得知:按照游戏设定,所谓的秘境,是一个不存在于本届时空的神秘领域。就像武侠小说中主角无意间进入的山洞和悬崖,每一次秘境开启都会有无数的修真者,争先恐后地进入秘境。那是因为进入秘境的修士,可以有莫大机缘获得法宝,提升修为,成为本门的天之骄子。 俗话说祸福相依,秘境的提前开启,会带来机遇,也会带来灾祸。尤其是事关世界稳定的某些重大秘境,本身开启时间是有一定规律的,提前开启象征这个世界万年一次的大劫即将降临,这种劫数毁天灭地,非大修为者不能度过。 国字脸老者宣布,上级宗门对此非常重视,为了应对大劫,决定将各宗门的大比武相应提前,选拔资质上佳的弟子,以确保顺利渡劫。所以今年的宗门大比武,首要任务就是选拔有能力进入秘境的佼佼者,其次是在落选者中挑出一批有一定实力的弟子,跟随长老出去历练。 67、擂台对决 老者说罢一挥衣袖,旁边一座石柱之上光芒闪烁起来,光彩淡去后柱子上多了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修真榜”。老者一指石柱,“为了确保比武公平公正公开,宗门长老之下的所有弟子都可以参加,按照比武规则,每场比武获胜者,名字会自动出现在这张修真榜上,获胜次数越多的,名字就越靠前。” 广场上的弟子们听了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师兄,你一向是内门历次比武名列三甲的弟子,这次一飞冲天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啊!” “师弟,你忍辱负重、潜心修炼,不就是为了这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吗?” “哎,师兄,你知道吗,这次比武名列前茅者不但可以获得宗门的大力培养,有数不尽的仙丹灵药支持,听说赢得前三的还能得到一把本门镇派灵器之一的天罡飞剑,奖励十分丰富啊。” “是吗?既然如此,比武马上开始了,我们还不快去比试啊!”…… 在广场后方的牌坊前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五座石台,台分五色,大概有一丈多高,一百多步宽。此刻广场上人声鼎沸,弟子们纷纷聚集在台下观战。他也百无聊赖地凑到其中一个红色圆台旁,从人缝里看到圆台上有两团人影正打斗得激烈,旁边坐着三名高冠老者,应该就是裁判了。 那两团人影闪展腾挪,乍分乍合,其间光芒闪烁,呼呼作响,那是彼此在使用神通攻击。依稀可以看出一瘦高男子手持一柄长剑,剑尖发出一束束白光,不时落在一面小圆形盾牌上,而那盾牌也发出一层土黄色的光罩,将全身笼罩在光罩之中,看不清样子。 瘦高个久攻不下,渐渐有些不耐烦,忽然剑走偏锋,一番凌空急砍之后,忽地一个鹞子翻身变成脚上头下,剑尖一挑从盾牌下斜斜向上刺了进去。使盾者防御不及,圆盾离手前抛,黄色光罩化成一只拳头直击瘦高个腰部,盾下的身子急速后撤,堪堪避开了那一剑撩刺。 不料他身子还没停稳,眼前一道炽热的火光一闪,身子砰的一声飞了出去。手持小圆盾的滚落台下现出身形,却是一矮胖道人,口吐鲜血,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台下一阵惊呼,怎么回事? 只有一长老抚须点头:原来小师弟已经学会朱雀之火了!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瘦高个汉子站在高台中央,得意洋洋地向四周拱手示意。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一名长老喊道“下一个,第1001号上场!1001号,1001号呢,1001是哪家的弟子,死哪去了?”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人背后推了他一把,“易天行!你不是1001号吗?还不快上去!” 他一抬头,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的头顶,而自己头顶上赫然悬浮着一条乳白色提示牌,上面端端正正四个篆体毛笔字——“壹千零壹”。 原来易天行是叫我啊,他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暴汗,挠了挠头,看了看眼前的高台,磨蹭了半天,两脚一点地,想要跳起来看看能不能够到台子边的石头,结果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飞到了台上。 他又挠了挠头,心想自己对什么神通法术一窍不通,又没办法退出游戏,这可怎么打?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也学着对手一拱手,嘴里说了声,师兄承让。 那瘦高个也不做声,身形一晃,迅捷无比地袭了上来。他往旁急闪,居然忽的一声,一跃数丈,躲了开去。只觉得丹田之中一股清凉之气涌动,瞬间游走全身,他一阵惊喜,原来自己的前任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瘦高男子见他行动快捷,右手挽了一个剑花向前虚刺,左手却簌的轰出一团火球,隔着数丈远已感觉到一团炽热扑面而来。他不知道如何破解,只得提气远远躲开。 两人在台上一个发神通追击,另一个绕着台子边转圈躲避。转了几圈后,台下便有人开始起哄。他更加慌张,一个不小心被火球燎了一下,半片袖子都烧焦了。真特么丢人!再这样下去,老子岂不变成烤串了!他狼狈不堪地高举双手,带起一溜青烟,边跑边喊,“师兄,师兄,我认输了还不行吗?” 瘦高个子冷笑一声:“就这道行还敢上台,真是找死,”举起左手对着他就是一个火球。他身子往前一扑,好不容易躲开了这一记神通,迎面却是一片火翼将他包围。原来那男子不愿再和他浪费功力,打算速战速决。 又要挂了吗?我也不愿意这样啊!他一闭眼睛,似乎看到一只焦糊糊的乳猪正新鲜出炉! 危急关头,丹田气海忽然一片清明,周围空间的一切都如同被按下暂停键一般,迎面袭来的火焰凝固在身前不足一尺之处,随后识海之中狂风大起,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旋风一样闪过脑海,每一片都那么清晰,还闪闪发亮! 我这是要开挂了吗?他内心一阵狂喜。 只听一声惨叫,一个黑影像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68、暗夜森林 领队:宗门七长老之老三 成员:除进入秘境之外的宗门弟子 任务:外出历练,进入暗夜森林,猎杀高等级凶兽 奖励:获取的凶兽等级越高,得到的奖励就越多,而且对自身能力提升也大有好处。 …… 他回忆了一下任务清单,晃动一下酸麻的肩膀,身上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 奇迹并未发生。并没有什么技能大爆发或瞬间跃级,他被瘦高个打得眼冒金星从擂台上摔了下去。从大比武侥幸逃得一条小命后,他只能选择外出历练了。 临出发前,他仔细收藏了自己的住处——一间不起眼的小破屋,把能带走的东西统统打包带走。就连门后一把水瓢也掖在腰里,因为他记得某部玄幻小说里的保命法宝就是一把不起眼的水瓢。直觉告诉自己,这些零碎里,说不定哪件破烂就是主角隐藏了的天赐法宝。 暗夜森林是一片离宗门已有百里之遥的原始森林。森林内古木参天,藤萝缠绕,深邃幽暗,不见天日。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还有隐约的打斗声,他加快了脚步。 打斗声是他所在的小组传来的,他们在围猎一头饿狼。 进入这座森林后,长老把弟子们分成五六人一组,分散行动。他这一组等级最高的只是一个结丹期修士,所以大家都在祈祷不要碰到什么千年巨蟒、万年凤凰、通灵神猿之类的,因为遇上了也根本惹不起。 可是在大森林里走了半天,也就遇到一两只兔子、几条野狗什么的,还跑得贼快,连根毛都抓不到。好不容易草丛里钻出一头三级恶狼来,大伙儿一拥而上,把狼都吓跑了。 那头恶狼看着凶猛,其实最多两个筑基修士就能拿下,他不想凑这个热闹,于是落在了后面。独自走在寂静无人的密林中,心情也格外沮丧。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先是连挂两次,堕落到最低等级,而且没遇到一样法宝,没碰到一件奇遇,再看看自身修为,怎么看都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废柴流,还是无望翻身的那种。不禁悲从中来,仰天大吼:“苍天啊,大地啊,属于我的天命法宝、本命灵兽,你们在哪里啊!” 话音未落,像是响应他的召唤,就听密林深处一声虎啸,一阵腥风吹过,一头斑斓猛虎出现在草丛中。那老虎有一人多高,连头带尾有两丈多长,两只金睛放射出夺目的光芒,看样子是一头五级以上的凶兽。 他倒吸一口凉气,那头猛虎一跃数丈,带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煽动鼻子朝他嗅了嗅,竟是从身边越过,头也不回的去了。紧接着是一头数丈高的巨熊,地动山摇地走了过去,随后是一条十几米长的巨蟒,…… 什么情况,暗夜森林变成动物园了吗!看着从薄雾中络绎不绝地跑出的凶兽,他躲在一棵大树后边心里大骂不已。 大约十几分钟后,那些凶兽终于跑得踪迹不见。又过了一会儿,林中一声哨响,十几个同门弟子从不同方向的树后现身出来。森林中的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分散狩猎的弟子,大伙儿都觉得这情形实在诡异,于是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按照一般修真小说的套路,普通凶兽跑光之后,应该是某种凶兽之王出现了。可这次竟是许久没有动静,带队长老是位健壮老者,有些疑惑,一边组织好手准备围攻凶兽,一边朝着森林深处缓缓前进。 沿着凶兽践踏过的长草和断裂的树木,他们一路小心前行。这密林越往里走,越是林木繁茂、怪石嶙峋,林间那层薄雾也越来越浓。走不多远,前面一片乱石横亘,一座光秃秃的山崖拔地而起,拦住了去路。 那百丈悬崖之上有一条细细的飞瀑凌空,下有一片深潭深邃如墨玉;一缕乳白色的云雾从悬崖间袅袅而出,细看时原来山崖间竟然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被草木遮盖。那裂缝宽不过两三丈,与悬崖齐高,仿佛天地间生生劈开了一道门缝;裂缝里阴风阵阵,似乎里边有莫大空间。 这地方有些古怪!带队长老查看片刻,伸手一挥,一把宝剑应声而起,剑身散发出璀璨的光芒。长老双手掐诀,那把飞剑光芒一闪,直飞入那裂缝里去。 半晌过后,长老忽然脸色大变,身子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叫到“速退!” 众弟子仓惶间,裂缝内忽然风声大作。一股黑气喷薄而出,瞬间覆盖了这片区域。他只隐约看到黑气中有一片黑乎乎的影子在攒动,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雾色仿佛更浓了一些,乱石之间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都是一动也不动。一个油光的脑门从一块石头后边探出头来,额头上有三道皱纹,一张干巴巴的脸,下巴一缕山羊胡子。那个脑袋转了一圈,鬼鬼祟祟的弯下腰,在一个修士的腰间摸索了半天,解下一个行囊,伸手掂了掂,然后揣入怀中。 那是一个年龄在四五十岁之间的一个老头,他挨个在躺在地上的修士身边摸索,不一会儿身后背着的一个口袋就鼓了起来。他走到最后一具尸体身边,摸索了一下,小眼溜圆,露出惊喜的神色。因为这人身上鼓鼓囊囊,零碎可真不少。老者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细看时却是面普通的青铜镜子,左看右看怎么也不像什么法宝;他把那面镜子丢掉一旁,然后又摸出一个油迹斑斑的瓶子,总之摸索了半天,都是些普通之极的生活用品,竟没有一样像样的法宝。 老头不甘心地继续摸索,却听见一声**,吓得他往后一跃,右手却被一只手掌抓住了。 “有鬼啊!”一声惊叫响起。 “你瞎摸什么?”一个虚弱的声音透露着不满。“我还活着呢。” 69、龙傲天 老头惊魂未定,却见一个身影扶着石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老头眼睛一翻,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那人摸了摸脑袋,“我是一个小门派的修真者,和宗门弟子前来这片森林猎杀凶兽,结果一阵黑雾袭来,稀里糊涂地晕倒在这里了。” “咦,我的师兄弟们呢?”他左右看看,看到一地的尸体顿时大叫一声,倒退三尺。“师兄师弟哇!他们怎么了,是不是被你这个老家伙给害了?” 老头苦笑一声,垂下双手以示无害。“我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你看他们像是死于我手的吗?” 他半信半疑地俯身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同门们有的像是被刀剑所伤,有的像被神通击中,确实不是一人所伤。而倒在最前面那条裂缝前的带队长老,胸前赫然有两个乌黑的凹陷印迹,既不像掌印也不像中毒更不是什么神通。 这是怎么回事啊?他茫然了。 老头也看了那伤口一眼,皱起眉头,“这是马蹄印。你看,地面上也有相同的蹄印。” “马蹄印?”他看了看地面,回忆起那团黑气涌出时,他好像听见了马嘶的声音。 除了这蹄印,长老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不过一个元婴级长老,居然就这样被一匹马踢死了,那得是一匹什么样的马? 他扭头看向那悬崖,深潭飞瀑,云雾从裂缝中涌出,绵绵不绝。 当时有什么东西从那里冲出来,杀死了同门;而自己由于功力最低,被黑气一冲击就昏了过去,反而因祸得福。从这里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恶魔还是鬼怪?这里又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地狱之门? 他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拍拍胸口,“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太不好玩了!” “不好玩?”老头扫了他一眼,“瞧你这么弱,不是新手就是菜鸟吧!” 新手?菜鸟?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状态,于是反问道,“你又是谁?” 老头嘿嘿一笑,“我叫龙傲天,无门无派,就是个散修什么的。” “龙——傲——天?好那个什么的名字。”他被这个名字噎得翻了个白眼,忽然看到龙傲天背后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龙傲天把那个东西往背后塞了塞,却被他一把拉了过来,那是一个鼓鼓的口袋。 龙傲天尴尬地笑了笑,“我的反应能力不行,所以无法升到更高级别,只能靠捡装备过过瘾。” “这些人的储物空间都是有禁制的,你怎么能随便打开?”他有些疑惑。他看过这家伙在游戏中的级别,比自己也高不了多少。 “我虽然是散修,但有一把宝刀,叫割鹿刀,可以切开一切禁制,所以可以取得法宝。” “割鹿刀?那你不应该是叫萧十一郎吗?” “嘿嘿,红尘游戏而已,不要太较真了。”龙傲天嘿嘿地笑着,两眼眯成了一条缝。 “我们不能聊点别的吗?”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好啊,”龙傲天也找了块石头坐下。 原来龙傲天在现实中是一个玄幻小说迷,除了看网络小说就是玩虚拟游戏。 他的外脑就是个网络小说库,全是修真、机甲、玄幻之类的小说,平时什么也不干,只要一有空就捧着手机看小说。 他玩的虚拟游戏很多,但水平很烂,从来没通过关。但他只有一个本事,只要进入某一个游戏世界,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判断出这是根据什么小说改编的什么游戏,主要情节是什么,现在处在哪个情节里,都有什么游戏角色,主角是谁,有什么经历或奇遇。 听完龙傲天的介绍,他一拍大腿。太好了,这不是就一本活的游戏指南吗! “龙哥,你快给我看看,我们现在玩的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键时刻,龙傲天忽然不动了。额头上的皱纹攒在一起,保持着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滑稽。 过了一会儿,他才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事改天再说,我先回山了啊!” “别走啊,你急着干啥去?” “孩子要放学了,我得回家做饭去!” 龙傲天口中的回山其实就是下线。他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普通人是可以下线的。 像龙傲天这样的普通玩家可以退出,而他却无法退出。 下线后的角色只是一个设定的程序,傻傻的,不会和他说游戏之外的事情。 跟着NPC也没用,他只好起身告辞。龙傲天随即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线下的生活还要继续,而他只能继续这场游戏。 森林里静悄悄的,他独自走了半天,也没见到一只凶兽或是别的修士之类。想到那阵可怕的黑气,还有马蹄声,他的心就忐忑不安。在森林里游荡了很多时候,他还是从来路返回。 70、位面入侵者 他呆呆站在宗门大牌坊前,曾经的仙境,现在已经变成了炼狱。 广场上残留着神通轰击的痕迹和法宝的碎片,路边树下伏着几具尸体。在他们外出期间,宗门遭到了袭击,留下来的弟子伤亡殆尽。 他在宗门里四处搜寻,最后在一处隐蔽的药圃中找到了一个垂死的弟子。 那个弟子受了严重的伤,他找了一些丹药给他服下,然后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人干的?” 弟子艰难地摇摇头,神色也很迷惘。 “那你见到他们的样子了吗?” “他们穿着装饰有神秘花纹的铠甲,骑着全身裹在铠甲里的战马,提着式样古怪的长矛,他们的盾牌可以抵御法术的攻击,每个人都可以召唤魔兽为他们战斗。 他们来去如风,从不在一个地方多停留。 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是来自异域的……魔鬼。”那名弟子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了下去。 “怎么又是你?”他轻轻放下那名弟子,哼了一声,“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随着一声咳嗽,一个有些猥琐的老头从树丛后现身。 只要有战场的地方,就会有龙傲天。他就像苍蝇,能闻到垂死者身上法宝的气息。 “他说的你也听到了,知道怎么回事吗?”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根据消息,这伙人还袭击了邻近的多个门派。”龙傲天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这帮人的修行方式和我们不同。他们练习魔法,召唤魔兽,使用一种叫魔纹构装的东西;团队内部有明确的分工,像什么骑士、法师之类。这不是什么门派争斗,也不是夺宝私仇,他们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们来自另一个游戏世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来自一个名叫《罪恶之城》的玄幻游戏,主人公叫李察.阿克蒙德,他们居住的世界叫诺蓝德主位面。 “位面”这个词出自“龙与地下城”的设定。位面是指独立的宇宙,也就是类似“界”的存在。这些世界之间彼此分离,只有很少几个连接点,可以借助一些方法相互访问,比如传送门或者魔法船。” “这个游戏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听龙傲天如数家珍地介绍完,他愤愤不平地说。“为什么一个游戏中的位面会连接到另一个游戏中?这不是游戏串场了嘛!他们串场来干什么?打副本升级吗?” 龙傲天摇摇头,他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他苦苦思索,忽然想起一件旧事。多年前,曾经有个疯子想打通所有的游戏,构建一个游戏世界;结果因为规则对接不上,Bug太多,最后失败了。 难道事隔多年,又出来一个疯子想统一游戏世界?这也太扯了吧。 “这些位面入侵者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游戏玩家,还是电脑角色?”他再次发问。 “按照原来的游戏设置,他们进攻位面世界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是征服,就是毁灭。电脑角色不可能有如此强的主动性,他们应该是游戏玩家。”龙傲天推断道。 “什么游戏玩家能强大到打通两个游戏界面?”他皱着眉头说,猛地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从电子世界杯进来的。”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最好能和他们交流一下,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两个熟人,就好办多了。” “怎么和他们交流?他们那么厉害,你只怕还没开口说话,就被灭了。”龙傲天嘿嘿一笑。 “是啊,想要说上话,还得有资格。”他再一次陷入沉默。 这就是修真游戏的规则。可现实世界不也是如此吗? “龙哥,你玩过那么多游戏,有没有什么让人一下子变强的法子?比如说开个外挂、作个弊什么的?”过了一会儿,他凑到龙傲天跟前。 “我要有这种东西,还会像个捡破烂的一样到处捡宝吗?再说了,哪有那么多外挂啊?” 世界是公平的,哪怕游戏世界也一样。虽然人人都想开挂,但人人都开挂就相当于没开挂,大家只能按照游戏规则老老实实玩下去。 在游戏中人人都想成为主角,但决定你能否成为主角的,还是占有资源的多少。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即便强如白刃,也做不到二十四小时不吃不睡;人工智能增强的大脑再强大,也需要肉体的支撑。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确实强不过人工智能。 “那些去秘境的修士为什么都那么强,个个跟开了外挂似的?”他不服气。 “他们是天选之人。乱世出英雄,生逢乱世,是出来拯救世界的。”龙傲天一本正经地回答。 “鬼扯,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我才不相信什么救世主呢!”他一撇嘴。 “可是怎么样才能像那些人一样强大呢?”他开始苦思冥想。 龙傲天从口袋里摸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丢给他,“这是一本上古修真秘术,有时间好好琢磨一下,先练会御剑飞行再说吧!” 他接过小册子瞅了一眼,“《昆山御剑术》?什么鬼,你以为你是袁和平啊!” 龙傲天看了看天,说,“放学时间到了,我先下线了啊!” 我要给儿子辅导功课,我要陪老妈上医院看病,我要去丈母娘家把闹脾气的老婆接回来…… 龙傲天总是有无数下线的理由。 从这些理由中,他知道了龙傲天的生活中有一个顽皮不爱学习的儿子,一个勤劳却不那么聪明的妻子,还有一个总爱唠唠叨叨的老妈。 龙傲天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有无奈也有幸福。 “你说你是个世界杯玩家,那一定见过虚拟仓吧!我们单位就是生产它——的铝合金外壳的。除此之外,我还喜欢古代冷兵器加工,经常自己制作一些刀剑什么的。” “大哥,这业余爱好有用吗?”对龙傲天的冷门爱好,他有些好奇。 “有用啊。比方说,自家的菜刀不快了,给磨磨刃什么的。”龙傲天笑嘻嘻地说。 当一个普通的机床工,过一份平凡的工人生活,原本就是他的追求。 71、女玩家 为什么普通玩家可以退出,而挑战者却无法退出?如果一直不能下线的话,会发生什么——退回到游戏的开始,还是进入另一个游戏? 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很久,也和龙傲天讨论过。可老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所以无法确定。他认为最大的可能是会失去现在的角色,换一个游戏重新开始。 ——“不过你真想退出的话,也有一个办法。”龙傲天眯起眼睛。 “什么办法?” “很简单,你随便找个高手,不用太高,能打死你就行,被人打爆之后就可以退出这个游戏,掉进一个更低级别的游戏。这样一次次被打爆,一级级往下掉,用不了几次就可以被淘汰了。” 这是典型的懒人懒招。他回想起刚进入游戏时的那三次挂掉,实在是无语了。 “为了能下线,你不想试试吗?”龙傲天打了个哈欠。 “我不能这样。进入这个游戏角色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我不能随便放弃这个角色。” 他沉默良久,语气变得坚定起来。“无论他们把我拖进游戏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能以这种方式放弃。否则我还有什么勇气去挑战大公司,去找回失去的记忆!” 某公司一间办公室。 “无限重启计划可以停止了,你们重启项目部的人员并入空间清理项目部。”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高大的办公桌后传来。 “为什么?”站在办公桌前的人惊讶地问,他是重启项目部的负责人。 “还有脸问为什么!重启效果你也看到了,哪一次对那家伙有用啊!”那声音勃然大怒。 “可每一次重启都是完美的,问题不在于重启技术……”咆哮过后,项目部负责人小声辩解。 “我要的是结果。”那人板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三番五次都是这样,我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 “那空间清理项目部又是干什么的?”项目负责人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临时机构,为了解决虚拟世界空间不足的问题。”那声音停顿了一下,不耐烦地解释道:“空间警告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最近空间垃圾暴增,已经影响到了大系统的运行;我们正在和游戏联盟交涉,同时向社会呼吁,减少电子垃圾,不要让越来越多的人沉迷于虚拟游戏。” “有效果吗?”负责人小心翼翼地问。 “游戏联盟那帮目光短浅的家伙!他们抱怨说那么多的人,又没有技能没有工作,不让打游戏,那他们能干什么?他们这也是为社会稳定做贡献啊!”那个声音里露出一丝嘲讽。 “哼哼,我们许诺的条件已经够丰厚的了,资金入股、世界杯分红,他们还不知足。所以我们打算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他们会后悔的。这次电子世界杯过后,一切都会不同了。” …… 宗门被毁的他无处可去,龙傲天又下线了,他一个人在游戏世界里游荡,感觉自己就像个孤魂野鬼。 他站在一处悬崖上,负手而立,衣袂飘飘。远处闪过一道五彩光芒,他赞叹道:“好漂亮的烟花啊!” 咦,不对,那不是烟花,那是修士斗法时释放的神通! 他脸色一变,低头犹豫了半天,还是身子一掠,朝烟花绽开的地方疾驰而去。 那是山间的一处洼地,草地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几个修士横尸草丛间。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了一会儿,从死者的不同服饰上确认这是一场宗门之间的争斗,胜者已经离去。 列风吹过荒野,长草四伏,风中隐约传来一声惊叫。他游目四顾。 救命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是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的。 他的脸色几次变幻,最终还是闪身向那处树林靠近,路过一具尸体时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把短剑。 林木葱茏遮蔽了阳光,也遮蔽了视线,只有沙沙的树叶声。他小心翼翼地蹑足潜行,忽然蹲下身子隐蔽在一处灌木丛后。 一抹嫣红从绿叶间闪现。一个沙哑尖细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我们双修怎样?” 他屏住呼吸,轻轻向左跨出一步,那抹嫣红从树丛间显现出来,露出一张白皙秀丽的面孔。 就在三丈之外有一棵参天白杨,一个华服女子正靠在树上瑟瑟发抖。那女子蓝衫红裙,生得娇小俏丽,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 “什么双休单休的?大哥,不,大叔哇,我不是玩家,只是路过看热闹的,你放过我好不好?”那女子虽然一脸惊慌,声音却异常好听。 “嘿嘿,既然来了,玩玩再走嘛!仅仅是个游戏而已,你怕什么?”那个公鸭嗓的主人应该在女子对面,只是被树木遮住了,只露出一角青袍。 “虚拟空间的性侵也是犯罪,难道你不知道吗?”女子声音颤抖着说道。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想起康复中心的“哨子姐姐”来,心中一凛,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他已经能看到那公鸭嗓的侧面,只觉得有些面熟,略一回忆便想起那人原是宗门中的一个长老,广场比武上见过一面的,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深知这些长老修为高深,凭他这些微末道行是奈何不了的。 此时只听嗤啦一声,想来是那长老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臂,那女子拼命挣扎,撕破了半边衣袖。 “你这个混蛋,臭流氓,来人啊,救命啊!”女子大声呼救。 “你就算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嘿嘿!”公鸭嗓嘿嘿笑着,向前扑了下去。 那长老控制住女子的手脚,一张老脸凑近了女子蹭来蹭去,只觉清香扑鼻,不禁兽性大发。就在此时,他只觉后心一凉,噗的一声,胸前已经多了一段短短的利刃。 长老大叫一声,转过身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劲装青年,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你,你竟敢偷袭我!”长老忍痛挥手一掌,把青年打得直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 长老吐出一口鲜血,弯腰捂住了胸口。那女子趁机扑上来,对着他又抓又扯;长老面目狰狞,一伸手叉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抵在树干上。女子手脚够不到长老,拼命挣扎了半天,渐渐瘫软了下来。 长老正想抛下女子,忽然大叫一声,一头扎倒在地。身后露出了脸色苍白的青年,手中的短剑还在淌着血。 原来是那青年拔出了长老背上插着的宝剑。 72、游戏穿越者 一番生死搏斗之后,两个满身鲜血的人气喘吁吁地躺在草丛里。 “介绍一下,鄙人在这个世界中叫易天行,”他忍痛微笑着伸出手来。 “我叫苏溪,”女玩家伸出小手碰了一下掌心。 “你不是游戏玩家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乱跑呢?”他随手抓了一把草,擦抹着身上的血污。玩修真游戏的女玩家不多,像这种落单独行的更少。 叫苏溪的女子摇摇头,“我是个幸运观众,电子世界杯抽奖抽中的,奖品是免费体验虚拟游戏。倒霉的是正好碰到这帮人打架,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谁能想到会遇上这种倒霉事啊!”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了过去。“喝口水先。” “谢谢!”他扔掉沾着血迹的草,接过瓶子喝了一大口,又递了回去。“你怎么不报警呢?要不,马上下线也可以啊!” “人家一害怕,啥都忘记了。”苏溪一脸煞白,接过瓶子却没喝,而是掏出一方手帕,蘸了一点水,轻轻擦拭着衣袖上的血迹。 她收起手帕,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我们会不会有别的危险?” “如果你是指眼前这个死人的话,不会了,因为他们宗门的人都已经死光了。不过,这个世界好像出了点问题,保险起见,我们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好。” 说到这里,他以手撑地勉强站起来,身子却摇摇欲坠,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 这个游戏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太逼真了!逼真到受了伤之后,如果没有疗伤丹药,行动能力就真的受到了限制。 “你不要紧吧?”苏溪探身问道,一脸关切的神情。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豪情万丈地挺起腰。有美女陪伴,这点区区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苏溪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衣裙,也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他殷勤地递给苏溪一根树枝,两个人拄着树杖,互相搀扶着,向森林深处走去。 树林并不大,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易天行觉得有些遗憾,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你还不赶紧下线啊!” “游戏里的时间要比外面快很多吧!”苏溪也看了看天,微微一笑,“我以前没怎么玩过游戏,不知道这里原来这么好玩。时间还早,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好啊好啊,我在这里玩了好些时间了,带你去看看怎么样?”易天行一听心花怒放,早忘了自己也是个新手。 易天行也是个新手,除了宗门和暗夜森林,别的地方都没去过,不过他自有办法。 “龙傲天,”他大吼一声,“怎么还没上线,又给孩子辅导功课去了吗?” “鬼叫什么,我在这儿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龙傲天的身影立马从一旁显现出来。“我刚从另外一个游戏账号登陆回来。” “你有很多游戏账号吗?”苏溪一脸好奇地问道。 “废话,一个游戏怎么养活得了……”老头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看着苏溪吓了一跳。听了易天行介绍后急忙打个招呼,以掩饰自己的口误,“是啊,好多玩家都是这样的!” “那你可以带我去别的游戏空间看看吗?”易天行和苏溪异口同声道。 “怎么带?” “嗯,你听说过视觉共享吗?”易天行问。 “没听说过。” “那脑联网呢?” 龙傲天依然摇摇脑袋,“我只听说过夺舍。”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龙哥,给我你的另一个游戏账号!我登陆你的账号试试。” 龙傲天目瞪口呆。“你还没下线呢,怎么可能登陆另外一个游戏?” “原来是不可能,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在半空中调出登录窗口,输入龙傲天告诉他的用户名和密码,然后紧张地等待着,半天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又要了另一个游戏账号,重新试了一遍,似乎听到自己身体里砰的一声,在一阵光华闪耀之后,他的身体竟然凭空消失了! 在另一个游戏世界里,一条宽阔的大河之上,空间一阵波动,某人的身材从半空中显现出来,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我超,我真是个天才啊!”他顾不得疼痛,湿淋淋地爬起来仰天狂呼。 兴奋过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咦,我该怎么回去呢?” 烈日之下,某天才满头大汗地走在小路上; 暴雨之中,某天才落汤鸡似的躲在大树下; …… 旷野之上,某天才饥肠辘辘,衣衫褴褛,仰天大叫,我要回去,快让我回去! 好吧,这一切都是某人头脑中的想象,事实是易天行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游戏世界。在这次伟大的穿越过程中,他证明了两个问题:第一,他能够在一个游戏里登录另一个游戏,是因为系统出现了Bug;第二,这个Bug,是因为这次电子世界杯的变故才出现的。 在游戏世界中如何穿越? 到目前为止有两种办法。有的人是基于多重注册身份,可以游走于几个世界之间,就像龙傲天的情况,也是最常见的情形;有的人则是钻了游戏的空子,通过某种隐藏的Bug穿越,就像来自罪恶之城的骑士。 他还想到了第三种可能,也是最牛逼的一种,就是升级到最高级别,以实力破天,可以去往外界。那所谓的外界,大概就是另一个游戏世界吧! 这么说来,他们就是一帮超级玩家,一个游戏接一个游戏地玩下去。他像是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太确定。 世上的游戏何止成百上千种,照这个玩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73、充值暴发户 看他一会兴高采烈一会愁眉苦脸的样子,苏溪觉得这家伙真有意思,这趟游戏体验真是没白参加。 不过体验时间快到了,她学着游戏中的人物一拱手,“易大侠,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下线之后好专程去谢你。” 小说里不都是“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变了呢!他不无遗憾地想着,却装作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用谢,不用谢。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啊。” 苏溪原地转了个圈,“我可要下线了,你怎么还不下呢?” “啊,我再玩一会,”他随口敷衍,却看到苏溪满是疑惑的目光,不禁挠了挠头,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被困在游戏里,下不去了!” “真的吗?你是怎么被困的?” “说来话长,我本来是参加电子世界杯比赛的,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困在这里了!” “哇,原来你是电子世界杯选手啊!”苏溪一脸崇拜地望着他。“虽然我不怎么看世界杯,但现在满城都是世界杯明星的宣传画哦。你是哪个战队的?” “你知道蓝凯战队吗?” “有点印象,好像是四强战队吧,有帅哥吗?”苏溪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反问道。 易天行一咧嘴,像这些姑娘们哪关心什么名次,只会关心哪个战队帅哥多罢了。 “那你告诉我,现在世界杯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好像,应该是进入决赛阶段了吧?我对这些不是太明白的。” “那进入决赛的是哪两支战队?” 苏溪再次摇头。 好吧,他再次失望。和苏溪的对话再次证明了,不要和女人谈论什么世界杯,她们就是世界杯的天敌。 “我是蓝凯战队成员,现在被困在游戏世界里了!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恼火地捶了身边的石头一拳。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苏溪一脸同情地望着他。 “报警?”他摇了摇头。告诉警方说一个游戏里的修士角色被困在游戏世界里了?!这种充满科幻色彩的故事谁会相信呢? 不过也许有人会相信呢?他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苏溪,你是哪里人?”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我就是本地的。”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啊,什么忙,你尽管说。”小姑娘还是挺仗义的。 “帮我在现实世界找一个人。” “找谁?” “蓝凯战队的教练,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你到参赛选手入驻的酒店307号房间,就在七星瓢虫后面那条街。” “嗯,地方倒是好找。不过,他凭什么会相信我,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你就跟他说,我知道他的战队临近比赛换了三主力,其中有个全能超人还有个嗑药的小眼镜,乔慕辰这个死胖子睡觉老打呼噜,跟教练打赌输了还欠他三百块钱……” “好吧,我试试,如果他相信的话;我是说如果,然后呢?” “然后你就跟他说,现在是比赛关键阶段,需要你们的大力支持。——让他先把易天行的账号点值给我充满!” “哈哈哈,我发财了!” 一夜未眠的易天行,清晨起来看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抓出一把亮晶晶的晶石,忍不住仰天大笑。 ——苏溪这个小姑娘,果然没食言把消息给带到了。 “龙哥,这里有购买装备的地方吗?” “有啊,这附近就有一个。”龙傲天闻声而至,“我捡来的装备都是在那里卖掉的!” “快带我去!” 一个叫湖州的城市,一个叫聚宝阁的铺子。 聚宝阁的主人是个修士,在此地经营多年,专门采卖修道所用的各类法宝、丹药、武器之类。聚宝阁号称有“镇阁四宝”,分别是诛仙剑、落日弓、枉生枪和无极盾,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修真界至宝。有多少玩家不惜千金求一宝,却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就在今天,这一切都改变了。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个浑身光芒四射的人走出聚宝阁,气势嚣张地仰天大叫,“四宝在手,天下我有!” 此人身后斜插着两把仙气凌然的宝剑,肩上背着一把金灿灿的大弓,右手提着一把黑漆漆的长枪,左手挽着一面古香古色的盾牌,身后还跟着一只神气活现的长翅膀的仙兽。 “你为什么不要那条飞龙啊,飞龙的综合实力更强的。”龙傲天看了那只仙兽一眼,觉得有点可惜。 “作为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我觉得还是有翅膀的飞起来比较可靠。”他骚包地开怀大笑。 一个普通打扮的道人站在路口,易天行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道友好,”那道人打了个稽首。 “好好,”他根本没仔细看认不认识,就牛逼哄哄地挥了挥手,露出手指上五枚珠光宝气的戒指。 那道人嘀咕了一句什么,他没有留意,只是得意地看着戒指上镶嵌的五枚宝石,它们分别代表了时间、空间、毁灭、现实和灵魂控制。 我怎么觉得自己一伸手,就像漫威电影里的某个牛人似的?他伸缩五指,体会着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忍不住惬意地打了个响指。 刚才还阳光灿烂的天空忽然飘来几朵乌云。 “这特么简直就是一座会行走的移动宝库啊。”龙傲天嘀咕了一句。 “你就不能低调点嘛,”老头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你的修为等级又不高,这么招摇过市,会惹来麻烦的。” 话音未落,前方半空中出现了几个御剑飞行的修士,一个个眼睛里射出贪婪的目光。 “抢宝的来了,快逃啊!”龙傲天习惯性地叫了一句。 “都是你个乌鸦嘴,”他嗤笑一声,“怕什么,看我用法宝砸死他们!” 74、再遇魔纹构装骑士 一番声光电特效俱佳的打斗之后,易天行笑嘻嘻的扛着大枪坐在仙兽背上,几个修士落荒而逃。 “逼真,炫酷,真特么过瘾啊!”一个红裙姑娘坐在树干上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易天行惊喜地发现,这不是昨天自己救的那个少女苏溪吗? “我靠,怎么又是你?这里很危险的,你还是快回地球去吧!” “我的免费体验卡还有一次机会,浪费了多可惜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个小酒窝。 “就还有一次机会?”他转身问龙傲天,“这种体验卡怎么充值啊?” “续费,或者找到可以续费的灵石就可以了。” “好了,包在我身上,你想玩多少次就玩多少次。”他一拍胸脯。 “好啊好啊,我要跟你们去寻宝!”苏溪兴高采烈地挥着手,灵巧地从树枝上跳下来。 仙兽展开双翅,翱翔天宇。庞大的躯体撕裂云层,在潮湿的空气中穿梭,那些小山一样的云朵从身边掠过,像最轻柔的羽毛触摸着肌肤。 他骑在仙兽背上,回头看看身后的两人,不禁有些恍惚。一个菜鸟,一个老头,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还真特么是个奇葩组合啊! “坐仙兽的感觉怎么样?”他回头问苏溪。 “大声点,我听不见啊!”苏溪把手拢在嘴边,高空的烈风把她的头发吹得紧贴在脸上,小脸也红扑扑的。 “我说,坐仙兽的感觉怎么样啊?”他也把手拢在嘴边,围成一个喇叭。 “真刺激啊,比过山车好玩多了!”苏溪兴奋的两眼闪闪发亮。 “龙哥,你是不是有事先走一步?”易天行扭头干咳了一声。 “我呸,你这小子……”龙傲天哼了一声,拿出一个葫芦抛在半空,然后闪身骑了上去。 大笑声中,易天行一拍仙兽,双翅一收,俯冲了下去。 流云很快淹没了仙兽背上一红一青两个身影,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仙兽一直俯冲到能看清地上的树叶时,才挥翅翩翩上飞。 “你慢点啊!刚才吓死我了!”苏溪紧紧抱着仙兽的脖颈,脸色还没恢复过来。她娇嗔一声,挥拳就打。 小拳头落到肩上,易天行嘿嘿一笑,“害怕就抱紧我啊!” “滚,”苏溪俏脸一板,眼睛里却满是嬉笑之色。 仙兽忽然厉啸一声,双翅一立,来了个空中急刹车,几乎把苏溪从背上抛了出去。 “怎么回事?” 易天行双眉一竖,就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穿云破雾直奔面门而来。 此箭来势之快,已不容他做出反应。情急之下,他把头一低,只听耳畔嗖的一声,箭尖擦着发梢飞了过去。 “什么人?”他怒喝一声,拔出背上宝剑,向着箭射来之处看去。 只见前面一处山坡上站着几匹黑马。当先一人黑衣黑甲,手持长弓,抬头冷冷看着自己。 这些人人马都披着铠甲,从头到脚罩在铠甲中,铠甲上有繁杂而神秘的花纹。 “你们是——暗夜森林里的神秘骑士?”他忽然想起了暗夜森林里的那团黑雾。 “你们宗门的人都死光了,你倒还过得挺快活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有些变形。 他心生警惕,一伸手枉生枪在手,无极盾挽在小臂上,回头看一眼脸色苍白的苏溪,仰天叫道“龙哥!” “来了,”龙傲天骑着葫芦从天而降,看到黑衣人顿时打了个哆嗦。 “你带着苏溪快走,我随后就来!” 龙傲天二话没说,一把拉起苏溪骑到葫芦上。 “易大哥!”苏溪惊呼一声。 “快走,你帮不了他的。”龙傲天催动葫芦升起。 “都留下吧!”黑衣人厉喝一声,开弓刷刷两箭,直射葫芦上的两人。 易天行左手一甩,无极盾呼啸而出,撞飞了两支箭,又飞回手中。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修真游戏世界中的战斗。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找上我?”他怒喝一声,要打架也得有个理由吧! “受死吧!”黑衣骑士话不多说,抽出长剑向着半空中的仙兽一指。 一名手持大斧的骑士跃马而出,向他冲来。 那骑士魁梧的像座小山,随着马匹临近,铠甲上的花纹闪闪亮起,仿佛活了过来。 他一拍仙兽正打算飞起,忽然身子一沉往下直坠,仿佛身子一下子变得重愈千斤。 怎么回事?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股劲风扑面,那把雪亮的大斧像一道闪电劈了下来。 危急关头,他嘿的一声,双手奋力举枪,那杆枪仿佛有数百斤重,堪堪抬到胸前,再也无法向上一寸;他把所有的力气集中在右手,左手回带斜撑起枪杆,头一偏,身子一蜷落下仙兽往左边滚了过去。 大斧当的一声击中枪杆,顺着枪杆重重砍在地上。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身子突然变重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战斗方式? 没容他细想,大斧回旋,带起一溜寒光砍向腰间。他横拖着铁枪拦腰一封,借着大斧的力道踉跄后退,虎口迸裂,满手鲜血,狼狈不堪。 骑士招式已尽,一勒战马,重新提起大斧。他并未乘机后退,实际上也没那个机会,而是抬手掐诀一指,背后白光一闪,两把仙剑脱鞘飞出,一把直取山坡上的那名骑士,另一把绕到大斧骑士背后直取后心。 他已注意到山坡上的那名骑士双手比比划划,显然是在施法;飞剑一到,那人不得不分神躲避,身上那种沉重的感觉立马消失了。 他一个跟头跃起,右手枉生枪向后抛出,身子前蹿,已经掠上了仙兽的背。紧接着一骨碌转身背靠仙兽,落日弓已经摘在手中,唰唰唰一连数箭射向那名魔法师;也不看是否射中,脚一蹬仙兽的背,双翅一展,直飞上天空。 山坡上那名骑士并未追击,盔甲后的面容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你跑不掉的。” 75、搜魂术的妙用 骑在仙兽背上,他的脸色很难看。虽然只是一瞬间,冷汗已经湿透了背上的衣衫。自己虽然持有四宝,却毫无胜算,多亏了近战反应迅速,否则早就丧身在大斧下了。 实战证明,光凭法宝是成不了气候的,如果不想被杀死,就必须尽快提升修为。 前任存储的经验在他挂了之后就完全用不上了,从那时候起,他就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他要先强大起来,然后想办法从这个世界出去。 可这种游戏中的修炼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天来一直没摸到诀窍,让他也郁闷无比。 比方说,怎样使用各种神通战斗,而不是看上去像放烟花;怎样才能御剑飞行,而不是骑在一把捡来的大宝剑上哆哆嗦嗦……小姑娘苏溪是个游客,龙傲天这个所谓的资深玩家,也不过是个老油条,更没有人为他拱手送上经验芯片,要怎么样才能获得打开这个世界的钥匙? 这几天他一直在寻找游戏世界中的Bug,也曾试着把这个世界想象成虚幻的,可惜没有用,得不到任何超能力。回想起在记忆世界的风光,他不禁有些沮丧,好歹也是重启记忆世界的关键角色,到了这里怎么就变得这么衰了! 北方某处连绵的大山,山谷腹地有一处隐蔽的洞府,洞府内易天行盘膝打坐,正在潜心修炼。 他忽然睁开眼睛,洞府内人影一闪,龙傲天现身。 “龙哥,情况怎么样?” “根据游戏规则,这些来自罪恶之城的骑士每到一处新位面,就会建立传送门,向原来的世界传送坐标,并以此为基地极力扩张,通过掳掠人口开采矿产,扩大传送门,以便更多的骑士进入这个世界。 许多宗门证实,他们正以暗夜森林的裂缝为基地,向四处扩张,不过一时半会还不会攻到这里。你现在实力太弱,出去做任务太危险,只能先躲起来抓紧提升修为,等提升到一定境界才能出去。” “什么境界?” “至少也得度过头一次天劫吧!” 龙傲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的一本秘籍,你看看有用吗?” 易天行接过来随手一翻,“尸阴宗三大秘术?” 他翻开第一页,“聚魂幡,杀人搜集魂魄入幡,这个太血腥了!不练!吞魂决,吞噬修士之魂,化对方修为为己用。怎么跟吸星大法似的,太恶心了,不练!” “我的小太爷唉,我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你就这么给扔了?太不珍惜我的劳动成果了吧!” “好吧,我再翻翻,最后一种是什么?——搜魂术。” 书中记载,搜魂术是一种秘术,施术者可以看到别人头脑中的记忆。 “这个还有点意思,给你个面子,我就修炼一下搜魂术吧!” 小姑娘苏溪出现在易天行修炼的洞府,里边空无一人。 小姑娘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坐下来等待。 除了努力修炼,他也偶尔去别的游戏世界转一转,也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自己熟悉的人。 过了一会儿,洞府内光芒一闪,易天行的身影出现。他沉着脸,似乎有点不开心。 “还是没碰到熟人?”苏溪打了声招呼,递给他一串葡萄。 他摇摇头,闷闷地接过水果,摘了一颗扔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他去的这些游戏世界千奇百怪,有一点却十分相似。那就是最近都出现了一批神秘而强大的玩家,在游戏中都是一些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不世出人物。他们天赋惊人,修为更是一日千里,进展神速。 他们应该都是电子世界杯上进入的玩家,身负某种特殊使命而来。 同样是电子世界杯的玩家,许多人已经在游戏世界里纵横天下了,而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更让人伤心的是,他不缺少勤奋,不缺少执着,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看不到赶上那些人的希望。与那些天之骄子相比,他更像是一个命运的弃儿! 他该怎么办? 苏溪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默默地陪着他吃水果。过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易天行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如果在游戏里注册很多很多个角色,然后再把这些角色都打死,不就可以快速升级了吗?”她兴奋地挥舞着双手。 看着苏溪一副等待夸奖的菜鸟表情,他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她,“打那种垃圾角色升级太慢了,就算打死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小角色,也升不了一级半级的。” 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宇,三个人并肩坐在山间一片草坪上。 易天行盘膝坐在苏溪背后,手掌虚抓,遥对其后脑;苏溪耳朵上别着两根奇怪的金属棍棍,不像是发簪,也不像金钗耳环之类。两人对面有一块用木棍和石头支起的白色帷幕。 幕布上赫然有一些活动影像,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座现代都市,满大街的车水马龙,铺天盖地的电子世界杯广告……多么美好而又熟悉的画面啊! “咦,这是什么?”龙傲天一脸惊奇地问。“等等,你们在干什么?” “看电视啊!” “看电视!修真世界有电视吗?” “这你就out了吧!我们的电视,就是由我施展搜魂术,把被搜魂者的记忆投射在外界也就是幕布上,让大家能够看到而已。” “我靠,这也行!堂堂搜魂术居然被你用成了这样!” “拜托了,这里连个wifi信号都没有,我不想点乐子,还不得无聊死啊!” “这都是些小伎俩,对你修行没什么帮助的。你这么疲沓,怎么承担拯救世界的重任啊!” “够了,什么修行、什么拯救世界?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么,我受够了!” 76、渡劫 龙傲天急忙安慰他:“别气馁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修炼,你的修为已经达到第一步问鼎巅峰,马上就可以渡劫了。” “渡劫?” “对啊,修真本是逆天之旅,而修士就是逆天之人。所以当你修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要承受天劫考验。天劫是老天对强大生命的一种制约,一般以闪电形式出现。只有经历过天劫的洗礼,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说了半天,不就是等着挨雷劈吗?这玩意儿靠谱吗?我是说,会不会挂掉?” “你放心吧,据我所知,主角渡劫不但不会挂掉,还能有大造化。” “问题是,我是主角吗?”他弱弱地问。 “你准备好渡劫了吗?”龙傲天在远处大喊。 “准备好了!”山顶之上,一个身影傲然矗立,一头黑发无风自动。 易天行释放出自己的最高修为气息,一股傲然之气缓缓扩散开来。 随着气息的不断攀升,天空中阴云密布,形成了一个旋涡,在他头顶缓缓转动,气势惊人。 乌云不断降低,云峰中隐隐有闪电生成。 “来吧,”他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 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接着又是一道,…… 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接踵而至。 “特么的,这天劫怎么没完没了啊!老子不玩了!” 像是回应他的话,下一刻一道足有水桶粗的紫色闪电锁定了他,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轰然而至。他脸色一变,忽然变戏法地拿出一条长矛来,双手举过头顶,飞身跃起,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刺苍穹。 天不容我,我便要灭天! 那一刻,他的身影顶天立地,流露出一种无比悲壮的气势。 “不要啊,天劫之威,岂是我辈修士所能抗拒,小心被天劫灭了!”龙傲天在远处大惊失色。 “易哥,好酷啊,我好佩服你啊!”苏溪拍着手,一脸的景仰。 一道紫光从他立足之处向四方扩散,所过之处,石头碎裂,草木成灰。 闪电湮灭,露出他完好无恙的身影。 “你居然扛过了最强的紫色天劫!”龙傲天目瞪口呆,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嗤,老子和电打了半辈子交道,连避雷线接地这种简单的事儿还不会吗?”他昂首向天,用大拇指轻蔑地抹了一下鼻翼,露出长枪下连着的一条金属线。 原来在长矛尾端连着一条手指粗的金属线,金属线的一头连在插入石头中的一把宝剑上。 我靠,这也行啊!龙傲天吐出一口老血。 “看到了吧,这家伙就是个奇葩,什么事到了他这儿都变得没正经了!”龙傲天指着那家伙的背影说。 “我倒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苏溪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有意思?”龙傲天眯着眼往后一靠。“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才度个劫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差远喽!” “他修为是不高,可有的人捡了多少年装备,级别还不如他呢!”苏溪翻个白眼,掸掸袖子离他坐远了一些。 “咳咳,”龙傲天低头咳了几声,忽然笑嘻嘻的问。“小溪啊,现实世界里有男朋友吗?” “没有,”苏溪白了老头一眼,“本人大龄剩女一枚。” “那你还不急着找对象啊?” 苏溪柳眉倒竖,“催婚都催到游戏里来了,还让不让人清净了?本姑娘就是不嫁,怎么着!” 现实世界中的苏溪,坐在一个格子间里专心地吃着盒饭。 一个四十多岁的西装裙女人走过来,“小任,晚上有空吗?给你介绍个对象。” “唔,我不去了,今晚有事。”苏溪心不在焉地拒绝了。她三下两下把饭扒拉到嘴里,匆匆出门而去。 苏溪出门后,两个办公室老女人低声议论起来。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赶紧找对象,整天干嘛呢?” “不知道,最近光戴着头盔发呆,好像是在玩什么游戏!” “唉,年轻人,就是不务正业。” “你说她是不是有网友了?” “网友?不知根知底的,很不靠谱啊!” 77、落日之城 一只仙兽挥动着翅膀,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飞行。 易天行全副武装地坐在背上,一脸的风尘仆仆。渡过天劫之后,外出找任务就成了他的第一选择。 就算法宝可以买到,可打游戏升级还得靠任务,在这个金仙不如狗、天尊遍地走的时代,身为一个问鼎修士,感觉压力好大啊! 他抬起头来,天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黑线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可以看到轮廓上齿轮状的缺口,那是一道高大的城墙。城墙之上有一片半透明的光幕,光幕中有一些小黑点,不断有一道道亮光撞击着光幕,流星般绽开,比七星瓢虫展开的巨幕双翅还要漂亮。 落日之城到了。那片光幕就是落日之城的防护大阵。 防护大阵的开启,证明神秘骑士对落日之城的攻击已经开始了。 前往落日之城,消灭神秘骑士团,这就是目前游戏里最大的任务。 根据修真联盟总部发布的消息,来自罪恶之城的神秘骑士已经占领了五分之一的大陆,还在不断扩张中。 修真联盟召集修士在西部的交通要塞——落日之城修筑了一条防线,以抗击神秘骑士向东扩张。 一路上看到许多西行的修士,都是赶赴落日之城,加入到抵抗侵略的队伍中来。 这个游戏最壮观的特效之一,就是在虚拟世界中搭建了一座虚幻的修士之城,可供上千上万的玩家在一起体验的游戏盛况。像这么好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不带上苏溪呢! 在落日之城,他接到的第一份任务,是修补防护大阵受到损坏的阵眼。 需要修复的这处阵眼在城南一处沼泽内,龙傲天和苏溪修为不高,易天行把他俩安顿在落日之城内,自己和一组修士去完成任务。 修复阵眼不是什么复杂的任务,然而任务要求的时限过后,易天行并没有回来。 修真联盟派人到现场寻找,却什么也没找到。龙傲天和苏溪闻讯,也冒险出城寻找,他们找遍郊外四周却一无所获,他和那一队修士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几个低级别修士的失踪,没有引起多大波澜;因为在落日之城,每天都有修士在战斗中死去。 一天天过去,找到的希望越来越小,龙傲天都要放弃了,可苏溪还是不顾一切地到处寻找。她变得越来越憔悴,龙傲天看不下去了,劝她不要再找了,并安慰她说,这只是个游戏,他又不会真的死掉。再说就算死了也不要紧,最多不过是被迫下线了。 “不,他没有死。”苏溪紧紧攥着双手,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手里攥着一块玉佩,那是他送给自己的护身符,里边有他的一道神念,如果他死了,这道神念就会消散。 她疯狂地寻找他,甚至冒险进入龙傲天登陆的其他游戏世界,可还是找不到他的踪迹。 “我知道你没有死,可是你到底在哪里呢?”苏溪仰天长叹,眼角泪光盈盈。 …… 沼泽深处,易天行背靠一棵小树支撑着身体,身上有几处被神通轰击的伤口,一支长矛穿过右肩,右手低垂,左手抓着肩头的枪杆。 他在修复阵眼的时候遭到偷袭,其余修士伤亡殆尽,只剩下他一个,还受了重伤。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菜鸟,”身前一名黑衣骑士缓缓开口。“凭一点奇遇就想改变世界,真是可笑!” “菜鸟?你也是来自电子世界杯的选手吗?”他有气无力地望着骑士的那张金色面罩。 黑衣骑士哼了一声,伸手一招。抵在咽喉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卡得他喉骨咯咯直响,眼前发黑,喘不上气来。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死亡的滋味。这游戏也特么的太逼真了,连死亡也虚拟的这么残酷。 他忽然笑了,“咳咳,你是杀不死我的,最多不过……下线而已。” “不错,不过我虽然不能让你死,却能让你体味到生死不如的滋味。”黑衣人桀桀笑道,“修真世界有好多有趣的法术,比如说可以把你炼成傀儡,还可以练成僵尸,或者封在法宝里变成器灵,这些都不算死亡的,你要不要试试?”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总是针对我?咳咳,我刚进这个游戏,你就从暗夜森林里穿越过来;我刚买了仙兽法宝,你就在半路拦截我;我还不容易跑到落日之城,没想到又碰到了你!咳咳,你简直就是专门来和我作对的啊!我就不明白,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 “你没招惹过我,只是有人看你不顺眼而已!”黑衣人语气平淡,带着一点波澜不惊的追忆,“其实你输给我一点也不冤;输给一个菜鸟,才是高手最大的屈辱。” “咳咳,输赢很正常,非要划出什么高低贵贱来,就没意思了。” “那我只好杀死你了。你知道虽然虚拟仓有生命保护装置,不能在虚拟世界中直接杀死一个人,但是意外总是会有的。” “虚拟仓?”喉骨都要被捏碎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听到这些熟悉的词语,眼前似乎有一道灵光乍现,却无力多想,只知道自己生死迫在眉睫。 “咳咳,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杀死我?”他瞪大眼睛望着黑衣人。 黑衣人静静地看着他,“死人是没资格问为什么的。” “这点最后的要求也不给满足吗,咳咳咳,那我可不陪你玩了!”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很清晰。黑衣人一愣,正要手上加劲送他最后一程。那满是伤痕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含混不清地念叨了一句什么,然后身子砰地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了。 78、一叶一世界 面临黑衣骑士的死亡威胁,易天行遁入另一个世界躲避。 他降落在这个世界的一片草原上,天空被光明和黑暗分割,地上的人们分成两部分在相互厮杀,天空中有一道金色的大门徐徐打开,一个巨大的龙头从门后探出,喷吐着金色的龙息。这里太危险了,他的身影闪现,随即又消失在半空。 在另一个世界里,天空呈现诡异的灰色,巨大的漩涡吞噬一切;大地上存满了虚无的裂缝,火红的岩浆流淌成河流;各种奇异的怪兽出没,大地上已没有了人类生存的痕迹。 许多世界里都发生了战争和杀戮,有的世界已经开始毁灭,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继续逃亡。 直到无意中进入了一个世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只记得自己在上一个世界里,似乎抓住了一片绿叶,然后就出现在了这里。这是一片绿色的山谷,绿树丛中露出几点黑瓦白墙。四下里鸟语花香,一派宁静祥和、与世隔绝的气氛。 一个正在树林里练太极的老头发现了他:“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刚来的吗?” 哦哦,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属于哪个修真游戏啊?” “修真游戏?”老头笑了,“这话有点意思,我们姑且也算是修行者吧!” “那你们修的是什么?” “修生。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就像我打的太极拳。” 老头的话玄玄乎乎的,不太好理解。老头好像对他也不在意,闲聊几句后就继续打拳去了。 没有世界毁灭和杀戮的威胁,也没有人赶他走,他打算就在这里休息几天。 他绕着山谷转了一圈,这里空间并不大,不过一切都呈现一种奇怪的气息,似乎生机盎然,又似乎随时处在幻灭的边缘。在山谷外他遇到了第二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女人,正和他一样四处游荡。一见到他就两眼放光地扑了上来。“你是新来的吗?” “终于碰到个活人了!”此人围着他上上下下深吸了几口气,满足地眯上了眼,“这里太无聊了!我简直受不了了!” 他被这人的疯狂动作吓了一大跳,“这里不挺好的吗?怎么就受不了了。” “你如果在这里呆上个成年累月的就会明白了。”那人白了他一眼,“不是时间的问题,是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虚拟空间这么大,无聊了可以去打游戏,什么玩的都有,怎么会觉得无聊呢?” “你来的时间还短,不明白的。”疯子摆摆手,“那些空间太粗糙,不适合生存,能让你完全虚拟化生存下去的,只有这里。” “虚拟化生存?”他眼皮一跳,“你们也从不下线吗?” “下线干什么,不是和你说了吗,这里的人从不下线,也不打什么见鬼的游戏。” “大家在现实世界里都是要啥有啥的人,没啥需要和别人比的;唯一可比的,就是谁在里边呆的时间长。呆的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脱离现实世界,实现纯粹的虚拟化生存。像那个老头,呆这里都好几年了。” 比谁在一个空间里呆的时间长?这让他联想到一种古老的爬行动物,不禁啼笑皆非。“原来如此。” 原来这是一个以修真为外衣的意识上传世界。这里的所谓修行,是为了适应虚拟化生存。 不过它怎么会混在游戏世界里呢?他想不通。 他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撕着玩,忽然表情凝重起来。这是一片普通的叶子,但它太逼真了,即使在显微镜下观察,也会和外界的叶子一样看到细胞壁。 不仅是叶子,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细节都非常真实,真实到变态的程度;这种逼真度远远超出了一个游戏世界需要的数量级。这是为什么? 联想到女疯子说的那些话,他猛然想起了一个神秘的组织——永生堂,还有那些被称为最接近永生的人。 难道这就是永生堂的记忆上传世界?怪不得这个世界如此神秘,如此隐蔽,人又这么少。 他想去找疯子,但那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除了永生堂的人,没有人知道这里;不过既然来了,那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好好看看这个所谓的永生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某个修真世界里有一处神秘的不可知之地,传说中远古的仙人遗址就在这里,但一直没有人能够进入。 有一天,永恒的黑暗和寂静被打破,某个踏入巅峰的大能破开禁制,进入了不可知之地。 他在这里看到了一片草地,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株小草上。那是一株样子普通的小草,只有两片在荣枯间不停变幻的叶子。 大能感受到了那两片叶子蕴含的强大生命能量,不禁惊叹,好充沛的能量啊!这是一个隐藏任务吗?还是仙人遗留的法宝? 他伸手去采那株小草,却在触到叶片时停住了,传说中这株植物不能离开此地,否则就会枯萎。 太遗憾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它炼化成一颗丹药吧。 大能从储物空间中搬出炉鼎,取出各种天才地宝,打算在这里炼丹。 大能打出各种禁制手印,把这片叶子牢牢封印,然后点燃炉火,支起丹炉,开始炼化。炼化的第一步是加热加压,以萃取精华。这个过程就像压缩一个气球,必须小心翼翼,否则精华泄露,材料就毁了。 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炼化到关键时刻,大能神情紧张地盯着炉子。忽然听到噗的一声,那片叶子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失色,变成了一缕飞灰。 可惜了,他看了一眼,遗憾地离开了。 大能看不到叶子里边的世界,世界里的人也看不到大能,但他们感受到了世界的变化,温度和压力的持续升高。大家一开始还以为是种考验,于是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坚持。 他们没去过外界,也普遍缺乏抵抗能力。 等到大家发现无法坚持的时候,已经晚了。有的人拼命退出,有的被直接炼化,炼化的人就真的挂掉了,退出的人勉强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么多人中,只有易天行一个人是以多个身份登陆的,当他企图变换身份退出时,就悲剧了。 同一个人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切换身份,那一瞬间就相当于在两个世界之间建立了一个虫洞;就像一个正在压缩的气球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洞,会发生什么情况? 不幸的是,这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当他切换身份的时候,就相当于打开了两个世界的一个连接通道。那个世界的充沛能量无处宣泄,就通过他这个Bug,以他的身体为通道,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另一个世界里。 以身体为通道承接一个世界崩溃的能量,那就相当于拿人体当接地线,连接500千伏高压线一样,正常情况下会被烧成一截焦炭,和个人意志坚定什么的有个屁关系。可这是在游戏世界,修真世界的规则是修心为上,什么物理法则就都成狗屁了。 他的身影停留在半空中,只露出半截身子;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周围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圆圈。 他叫的很凄惨。 他几乎要崩溃了,事实上身体也在不停地崩溃;但是由于可恶的游戏规则,他无法退出,也没能挂掉,因为系统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于是他的身体就在不断的崩溃中重新组合,维持一个能量通道的状态。 庞大的能量一遍遍淬炼着他的身体,那是整个世界的能量啊!如果有人在他身边,就会看到他的修为等级像扔进开水里的温度计一样飞速上升,从问鼎修为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突破了第三个层次,达到了第四步踏天之境,一举成为这个世界中最大的大能。 79、破界 现实世界中,永生堂的一个高端意识上传中心突然发生了崩溃,其中的上传者五人当即脑死亡,成为了植物人,三人因心脏病突发在现实中死亡,死里逃生的其余人都进了康复中心。 数据显示意识上传中心里还有一个人下落不明。 这个下落不明的人,网名叫做易天行。 落日之城的城墙上,一名负责巡视的修士忽然抬头示警,几名修士随即腾空而起,向西南方飞去。 对面的营帐中,一队构装骑士策马而出,直奔东南方而去。 城南的一片沼泽地里,一只长腿鹭鸶在水中觅食,忽然惊起,扑楞楞地飞入芦苇丛去了。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圆圈,放射出夺目的金光,仿佛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金光逐渐消散,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他一声长啸,二目如电,满头黑发无风自动,衣袂飘飘,恍如神仙。 我超,这游戏没法玩下去了! 一个苦苦修炼数十年的长老,在易天行失踪前见过他,此时看到他重新出现时一口气连升十三级,从筑基修为一路飙升到踏天之境,不由得吐血而亡。 一名构装骑士醒悟过来,策马挺矛直刺,茅尖放射出一道黑光。他视若无物地大袖一挥,几个骑士连人带马摔出几丈开外,瞬间毙命。 好强悍啊! 龙傲天大吃一惊,“你,你……你居然突破了!” 他大袖飘飘背在背后,问龙傲天,“突破之后,别的大能都在干什么?” “破界。”龙傲天吐出两个字。 走吧!他一挥大袖,裹挟着龙傲天腾空而起。 他不再关心什么秘境,也不关心眼前的两界大战,他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寻找自己的同伴。 一夜之间,易天行的威名响彻了这片仙罡大陆,成为这个世界屈指可数的修真强者。 那些神秘的构装骑士不知为何停止了进攻,落日之城恢复了安宁。 据说他的身边有一位女修,容貌秀丽,修为莫测;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拥有一本上古残卷,能算天运,驱神鬼,高深莫测。 他对修真联盟的招揽不屑一顾,众多修士慕名来投,一时间麾下聚集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仙尊,五大护法,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足以横扫整个世界。 修真界内,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 后殿内架着一面宽大的汉白玉屏幕,背后盘膝坐着十几个修士,那些修士级别都不高,每个修士头上插着两根魔法棒。 屏幕前有一张宽大的矮塌,易天行躺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个签筒,签筒里插着几面标着数字的小旗。看着汉白玉屏幕上的画面,他不满意地抽出一面小旗摇了摇。汉白玉屏后的一个修士浑身一颤,屏幕上立刻换了另一幅画面。 他忽然把遥控器一扔,站了起来,“怎么搞的?为什么搜不到外界的记忆了?” “不知道啊,”一个修士恭敬地回答,“从前几天开始就只能收到游戏里的记忆了。” 看不到别人在外界的记忆,就无法了解外界的最新情况,他在大殿里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肯定是有人把信号屏蔽了,看我破界出去后怎么对付他们!” 一头修真兽猛虎懒洋洋地躺在那位女修的身边,闻言抬头打了一个哈欠,显得分外萌宠。 易天行一瞪眼,那老虎忽然一个翻身,窜入云中不见了。 “哎呀,你吓着我的牛奶了!”苏溪娇嗔一声,接着一跃而出。 “看不到外面的新鲜记忆,这日子无聊死了!”他转了几圈,重新躺回到椅子上,懒洋洋地问龙傲天。“龙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龙傲天正在忙碌着,“破界需要大法力才行。我正在收集天材地宝,好修炼一颗威力巨大的法宝,以备破界之时使用。” 他忽然停下来,“熊孩子,又偷着拿手机去玩游戏了,我下了先!” 山崖之上,绝壁之畔,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明天就要去破界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易天行看着苏溪的侧脸。 “破界之后,这个游戏是不是就结束了?”苏溪迟疑了一下。 “谁知道呢?”他遥望天边的晚霞,“正常的游戏是该结束了,也许后面还有无数个游戏在等着我们。” 苏溪忽然有点心烦意乱,“下了线就见不到你了,我还是多陪你一会吧!” “易大哥,我可以看看你在现实中的样子吗?”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溪突然出声。 “为什么非要看,难道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吗?”易天行变换了一下姿势。 “再好看也是假的!万一下线后,哪天我突然想见你了,却还不知道你的样子,那多遗憾啊。” “嗯,其实我在现实中挺难看的,”他纠结了半天才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溪轻笑一声,“据某项调查发现,虚拟世界里的颜值一般和现实成反比。” “而且,我还是个失忆者,”易天行补充道。 “失忆者怎么啦,正好把你的前任女友什么的统统忘却,一切从我们,啊不,从这里重新开始。” “我,我还是个违规者,”易天行忽然有些焦虑,尽管他不知这焦虑从何而来。 “违规?这年头谁不违上几回规,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天行急促地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溪的反问同样急促,“你再这么抹黑自己,我都以为你是终结者里的约翰康纳或黑客帝国里的尼奥了。” “唔……”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溪竖起一个手指制止了。“别急着拒绝,至少给我,也给你一个可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一点也不过分,他在心里说。“那你告诉我你在哪里,等你下线后,我去找你。” “不,我会陪你到最后的,我们一起下线,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暗许终身吗? 苏溪的脸也一下子红了,飞快地换了话题。“听说这次比赛进入最后阶段的,有一笔丰厚的奖金。到时候我们就有钱旅游啦!” “好啊,到时候我请你到青岛吃海鲜,青岛大虾。”易天行也急于避开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切,太小气了,我要去巴厘岛吃海鲜。”苏溪一撇嘴。 “好,巴厘岛就巴厘岛!” “还有夏威夷,加勒比,最后我们到马尔代夫。” “马尔代夫,太远了吧?” “傻瓜,人们说,到马尔代夫度蜜月,是天堂之选。” “这个,呵呵……”两人很有默契地再度闭上了嘴巴。 “你能抱一抱我吗?”她侧过脸颊,夕阳映照下,脸色红润得像是天边的晚霞。 他伸开双臂,把那娇躯搂入怀中。虽然这是在虚拟世界,她仍然从那怀抱中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温暖。 “等着我,下线之后我会来找你的。别忘了马尔代夫的约定哦!” 苏溪忽然脸一红,扭头跑了。 “喂喂,……”他一拍脑袋。这姑娘心真大,聊着聊着就忘了自己要干嘛了,连个地址也没要,这要下了线上哪儿去找啊! 80、重逢 这一夜,他终将彻夜未眠。 破界是什么? 对他来说,破界是这个游戏的最后一步,也是必须踏出的一步。 只有迈出这一步,他才有资格挑战这个世界,才能去求证一些原本只属于猜测的问题。 将他们送进游戏世界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其他游戏世界里的玩家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走到了这一步,这和他们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对玩家来说,破界,意味着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毁灭。 单纯的毁灭是没有意义的,毁灭之后是什么?是回归现实,还是另一个游戏世界? 如果是后一种,那意味着两个游戏规则的对接和融合。 就像你不可能从帝国直接打到红警,整个游戏的设定变了,一切规则都要改变。 这种改变,已经超出了游戏中大能的能力设定,只有游戏的创建者才能做到。 可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改变?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不管怎样,一切都将在今天揭晓。 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经泛白,他揉了揉眉心,手一翻,一柄宝剑出现在手上。 破界不能依靠蛮力,需要改变规则。 他不是程序员,没有键盘和鼠标,只有手中这把宝剑;他需要用手中剑,去破开这个世界的规则和界限。 尽管这事听起来很荒谬,但有些事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的。 这一剑斩下,能否成功?破开的世界又通向哪里? 宝剑横在膝上,他手握剑柄一动不动。 龙傲天和苏溪早已上线,他们没有打扰他,而是在不远处观望,脸带忧色。 天边的那轮红日越来越亮,忽然奋力向上一跃,跃出了地平线。 游戏中的日出原来也是这么美,但那个朝阳不会有蓬勃的烈焰,浩渺的太空,不会有九大行星围绕着公转。既然如此,这个天空就是假的,有什么假的东西是不能被打破的呢? 易天行拔剑而起,目光越来越明亮,腰板挺直,像一把充满战意的长枪。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他随手挥出一剑,身随剑起,直刺苍穹。 其身影在这一瞬间,似达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境界,那一步,可以踏破青天而去。 他的剑尖分开了白云,劈开了苍穹,似乎触到了什么东西,却没有停留,深深没入了蓝天之中。顺着剑刃,一条极细的裂缝开始出现,那裂缝是黑色的,然后迸裂,扩散成无数条,一大块苍穹轰然崩溃,无数碎片纷纷坠落大地,仿佛下了一场陨石雨。 几匹黑马站在远处山坡上遥遥看着,山坡背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大军。 领头的黑衣骑士沉默不语,“没想到还是他领先了一步。这个世界属于他了,我们另想办法吧!” 一条巨大的裂缝在空中出现,骑士们鱼贯而入,然后消失。 天崩地裂,裂缝在空中延伸,黑色的闪电肆虐;高山不断崩塌,森林在燃烧,大地在沉没,规则之风在大地上呼啸,所过之处皆变成虚无。 整个世界开始湮灭,在这一刻,这个游戏世界的许多玩家,忽然被迫退出了游戏。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行大字“游戏到此结束,各位玩家再见!” 当他们试图再次登陆的时候,发现账号注销,空间清空,这个游戏从此不存在了。 一切皆如幻像,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个人,还有他自己开创的那片世界。 他只看了那个陌生的新世界一眼,就盘膝坐了下来,闭上双眼。 他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坐了七天七夜。 天罡大陆湮灭之后,他没有再见到过苏溪;他的神识瞬息万里,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他的眼角微微跳动。 为什么?你说过,会陪我到最后的。 直到第七天头上,一个人影出现在这片世界的边缘。 龙傲天小心翼翼地踏进这片世界。 “别等了,她不会再来了。”龙傲天的声音很低沉。 她在世界湮灭中掉线了。 她不是电子世界杯的优胜者,退出游戏,就意味着没有资格参与下去了。 他抬起头,缓缓睁开双眼,那目中残留着哀伤。他抬起头,看着另一个世界的天,许久,许久。 那个世界繁花似锦,却不会再有那个青衣红裙的身影了。 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什么人大胆入侵本界?”几道黑影疾驰而至,纷纷喝问道。 他冷笑一声,并不停步。 黑影还没碰到他的身子就被震得倒翻了出去,他淡淡问道:“此界何名?” 几人拔出兵刃,闻言惊疑不定,当先一个邪眼胖子说道:“这里叫斗罗大陆,敢问阁下是谁?” “你没有资格问我,速带我去见这一界的最强者。” “你有何资格见本界尊主?”胖子一怒,双眼闪动火红色的光芒,橘红色的火焰升腾,身后显现出一只巨大的烈火凤凰。 他一挥衣袖,火焰倒卷,胖子顿时倒跌出去,一路狂喷鲜血。众人皆骇然。 这时他感觉到一道强劲的气息出现在天空,风卷云动,气息不断攀升,显然正在蓄势。 他悠然将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天空道:“我感觉到你了。好久不见,真的是你吗?” 这时十几名修士簇拥着一人从远处疾驰而至。到近前众人分开,中间闪出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来。那大汉比他要高出近一个头,一部络腮胡子,肩膀宽阔,身材健壮。剑眉之下,一双深蓝色的眼眸竟生双瞳,眼眸开阖之间精光闪烁。 “是谁伤了五弟?”大汉暴喝一声,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便落在了易天行身上。 两人二目相对,那种熟悉的感应顿时达到了极点,他的心怦怦乱跳,目光闪动,“眼前必是熟识之人,是白刃?程序?还是乔慕辰?” 他略一沉吟,忽然惊喜地大叫一声。“白刃,白大哥,真的是你吗?” 大汉双眉一竖,脸上现出惊疑之色。“你是……?”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王平啊!?李一峰!?你也忘了?康复中心的牛肉面,总还记得吧!?” “小子,原来是你啊!你终于出现了!”大汉朗声大笑,一拳擂在他肩膀上。 “老白,多日不见,真想念你啊!”他长舒了一口气,忍着痛勉强一笑,却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众人目瞪口呆,原来这两界强者居然早就认识! 两人一通热烈的拥抱过后,他问道,“原来你到了斗罗大陆!那唐三在哪里,他可是主角啊!” “唐三算什么,统一斗罗大陆的是我,戴沐白。”大汉一撇嘴,拍着胸脯说道:“你没有听错,我就是戴沐白,白虎斗罗,战神戴沐白!” “在这个世界里,我才是主角。”戴沐白,也就是白刃,拉着他的手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游戏世界里结识的六个兄弟,我们合称斗罗七圣。这位么,嘿嘿,是我在这个世界的老婆,宁竹清。” “我靠,你都有老婆了!活得真特么滋润啊!”他啧啧羡慕不已。 “游戏而已。兄弟你呢?你玩得怎么样?” “跟老白你那是没法比啊,老实说,我能走到这一步,全凭运气好而已!” “你就别谦虚了,能破界而来,你这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白刃十分开心。 “什么任务?”他有些奇怪。 “我们最后不是杀进了决赛,然后被邀请参加虚拟游戏体验的吗?”白刃反问。 “不,我们是中途进入这个游戏世界的,并没有参加什么决赛啊。” “不不不,一定是你记错了。”白刃连连摇头。 易天行眉头一皱,两人的记忆出现了分歧,两人都坚信自己的记忆是对的。 最后白刃一摆手,“不管谁对谁错,只要下了线,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81、异界高手 现实世界中,某个叫空间清理的项目部。 格子间里弥漫着电子烟雾,空中开满了虚拟窗口,特有的电子设备嗡鸣声。一个声音正在声嘶力竭。“补丁组,快把昨天发现的那个补丁给补上!还有1号补丁,对就是电视机那个,太不像话了,居然把普通玩家的记忆当电视看!” “报告,一号补丁已完成,这个开小窗口聊天是允许的啊!” 补丁组的人忙的满眼黑线。他们整天忙于打补丁,因为这个平台上整合了几乎所有的修真游戏,需要打的补丁实在是太多了。 “综合组,看一下清理进度,已经有十几个游戏被打爆了,空间余度正在下降。” “权限组,17号空间的清理员通过了考验,给他最高能力,让他赶紧通关……” 一阵警报声响起。 “报告,21号空间的维护者越来越强大了,他们打败了清理员,居然正在尝试修复空间。” “21号空间相邻的清理员都有谁?进度怎样?” “报告,16区已经清空了,” “赶紧把它和21区连接到一起,让他去对付那些维护者。” 一个虚拟屏被放大,屏幕上一个人的头像占据了整个屏幕。那人赫然就是易天行。 …… “老白,接下来我们干什么?”游戏世界里,易天行问白刃。 “你知道其他世界的情况吗?”白刃问道。 “我给你问问。”他招招手,本来躲得远远的龙傲天凑到跟前,笑嘻嘻地和白刃打了个招呼。 龙傲天告诉他们,他的其他游戏账号里,有的世界里正在大战,有的已不能登录,应该是毁灭了。 白刃和易天行席地而坐,易天行开口:“我们来分析一下,其他世界里的强者,大部分是进入游戏的世界杯优胜者。正常情况下,他们已经通关了;但现在有许多世界被毁灭。他们为什么要毁灭这些游戏?还有一种情况是像我们这两个世界一样被打通了,难道他们的目的是把所有游戏整合成一个?” 白刃摇摇头,“说不通啊!” 打通所有世界之后,会发生什么?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 “这算是本次世界杯的任务吗?”有人问。 “有奖励吗?” “到时候能出去吗?” 大家各怀心思,七嘴八舌地发问。 “管他娘的,我也破界去!”白刃一拍桌子,“老子玩够了,就想看看别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时大地一阵震动,远处传来隆隆的轰鸣声。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 易天行仰首看天,若有所思,“不用你破,有人已经替你破了!” “这是老子的世界,我兄弟破了也就罢了,谁想破就破,真以为老子住的是鸡蛋壳啊!”白刃勃然大怒。 “走,我们一块儿看看去!” 斗罗大陆东南方。本是一片汪洋大海,此刻海水倒流,露出一大片水下的淤泥礁石,就连天空也比其它地方更蓝一些,仿佛被打破了一个缺口。 海岸边铺开一片黑压压的船队,为首一条十几丈长的大船上,竖着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上面三个大字“五行教”! 船头并肩站着五个黑袍老者,面无表情。仔细看时,那五个老者分别是缈目、塌鼻、缺耳、歪嘴、无眉,竟然五官各有残缺。 “从哪里来的这五个奇葩?”白刃身后有人大笑。 一老者冷哼一声,大笑之人脸色顿时煞白,狂喷一口鲜血,软软摔倒在地。 白刃越众而出,喝道“来者何人?” 其中一老者冷笑一声,“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只要知道我们是来灭界的就可以了!” “灭界,好大的口气!来来来,先接你白爷三百招再说!”白刃大笑一声,踏前一步,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只见他全身骤然暴涨,金色的皮毛透体而出,眨眼间已经变成了一头身长超过十米的巨虎。九个魂环从身上爆发而出,骤然闪亮。尤其是最后那个红色的十万年魂环,更是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 这就是戴沐白的武魂——白虎。随着白刃挥出一拳,那白虎巨大的前爪抬起,与拳势合一,越上船头,直奔那老者拍击而去。 黑衣老者神色如常,抬手挥出一拳。这一拳看似平淡无奇,可两拳相交,竟如海潮撞到巨石一般轰然作响,其势连绵不绝。老者这一掌中竟然蕴含了汪洋大海之力。 白刃哼了一声,幻化出的白虎身子微微一顿。这时人群中一黑衣女子身形晃动,化作一片淡淡的黑色幽光瞬间融入白刃的身体。一道粗大的黑色光柱冲天而起,一声极其恐怖的虎啸之声弥漫全场。黑光在迸发中消散,原本已经十分庞大的白虎在这一刻宛如伸了个懒腰一般再次膨胀,在一阵密如爆豆般的噼啪声中,身长足足超过了三十米,背上扑啦啦展开一双四十多米的羽翼。巨大的双翼拍打之间,白虎对着黑衣老者发出一声怒吼,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以他为圆心骤然爆发开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白虎融合技。 在庞大的白虎面前,黑衣老者显得那么渺小。他眼睛一眯,弯腰伸手,掌心向上如托重物一般;双掌抬至胸前,猛然大喝一声,手掌向外一翻,推了出去。扑出去的白虎利爪本已堪堪抓到老者的肩膀,却像是遇上了一堵移动的水墙,再也无法推进半寸。僵持片刻之后白虎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扑打着双翅踉跄飞上半空。 黑衣老者收势,负手冷笑:“就凭你这点微末之光,还想阻止我们吗?” 白刃踉跄落地,恢复了人形,身后幽光闪烁,黑衣女子一现身就瘫倒,被白刃一把揽住腰身。白刃脸色狰狞,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和易天行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易天行一挥衣袖,低喝道:“走!” 一片淡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前,封住了众人的退路。却是另一名黑衣老者出手了。众人已知道黑衣老者的厉害,纷纷出手。一道橘红色火焰席卷而至,一把金色三叉戟直刺黑衣老者,更有一座闪烁七色宝光的琉璃塔在空中放射出一道道彩光笼罩在众人身上。 黑衣老者催动掌力,蓝色火焰中赫然出现了一道道白色焰环,一股磅礴的本源之力充斥空间。三叉戟尖不断嗡鸣颤动,橘红色火焰顿时倒卷回来,其间一片蓝焰如透明的长剑一般直刺邪火凤凰。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喝,胖子身形飞起,却是白刃飞身一把推开了邪眼胖子。 蓝焰一闪即逝,白刃闷哼一声。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易天行伸手拔出长剑,向着那火焰一划,生生斩断了黑衣老者的蓝焰。 老者咦了一声,“规则之力?” “大家快逃啊!”易天行伸手抓住白刃,右手长剑挥动,剑光闪烁中,砰的一声消失在空间里。 82、追杀 眼前光影变幻,易天行在一片荒野上现出了身形。由于他没法带着白刃登录另外的世界,这次他用的是空间瞬移之术,并没有脱离斗罗大陆。他把昏迷中的白刃放下,检查了一下伤势,黑衣老者的火元素之力虽然厉害,好在白刃的护体神功深厚,伤势还不算重,只是需要疗伤修养。 他带着白刃疾驰,身子连晃,已出现在一座城墙外。抬头望去,脸色一变,只见一面黑色大旗飘扬在城头。不是五行教那该死的旗帜又是什么? 这才出来多长时间,就换了新主人?不是我不明白,实在是这世界变化快啊。 白刃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王平也就是易天行这家伙正一脸焦急地守候在身旁。 “这是什么地方?五行教没追来吗?”白刃揉揉眼一骨碌爬起来。 易天行按住他的肩头,“这里很安全,五行教的人不会很快找到这里的。” “这个五行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白刃活动一下手脚,伸手取出一枚疗伤丹药吞下。 易天行摇摇头,“这五行教的来历颇为神秘,极短时间内崛起,横扫整个游戏世界。我也是最近才打听到,这五行教势力以五个黑袍老者为主,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据说每一个老者都有毁灭一界的恐怖战力,他们加起来已经毁灭了近几十个游戏世界了。” “他们为什么要灭界,和游戏世界有仇吗?他们是什么人,黑客?****?” “你见过专打游戏的****吗!”易天行翻了个白眼。 “那他们是干什么的,总不至于是世界杯选手吧?”白刃不解。 “别的选手我们也见过,哪有他们这样的啊!”易天行摇头叹息着,问白刃“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斗罗七圣不知怎么样了,还有宁竹青,我要回去把他们带出来。你知道吗,斗罗七圣里还有电子世界杯的战队选手呢!” 易天行看着白刃在空间中消失,他刚要追上去,忽然像是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身回过头来。“出来吧!” 一个黑衣人幽灵般出现在面前,穿着风衣风帽,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那张脸一看起来很普通,可想要细看时,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你们追的倒是挺快,阴魂不散的!”易天行面无表情地说。 “哦,恐怕是误会了,”黑衣人挑眉笑了一声,笑声听起来很年轻。“我不是五行教的,也不会杀你,放心好了!” “那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易天行皱起了眉头。 “我对你很好奇啊!”黑衣青年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伸手轻轻一推,他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你不是破界了吗?怎么还这么弱啊!”黑衣青年失望地拍拍手,抬手一招,他又不由自主地飞了回来。 “老子就这么弱,有本事你杀了我啊!”他被像放风筝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不禁破口大骂。 “呸,你弱还有理了?虽然我不杀你,可这个世界里能杀你的人有的是。” “你是说那五个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变态吗!难道你也惹不起他们?”易天行眼珠一转。 “你不用激我,”黑衣青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你也见过他们的。” “现实中哪有这么恐怖的家伙?!”他皱着眉头回忆道。 “想灭他们很简单,可你倒是长点本事啊!别凡事总想着依赖别人。”黑衣青年有些不耐烦,低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李一峰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却能烧了G公司的记忆工厂。可你呢?连他都比不过,又怎么找回属于自己的真正记忆?”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他怎么知道李一峰?他好像知道我的过去,还知道我失忆过。他究竟是谁? 他被弄得晕头转向,等回过神来去追寻时,那人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人的样子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易天行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还有,他说我见过那五个老家伙,我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么变态的家伙,也只有电子世界杯的珊瑚战队可以相媲美吧。 等等,珊瑚战队?!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对啊,除了珊瑚战队,谁还会有这么变态的战力! 仿佛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一股强大的神念忽然横扫过这片空间,然后锁定在他身上。他的心突地一跳,在一片寂灭的火焰笼罩此处之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片刻之后,空间一阵扭曲,一个黑衣老者现身出来,四下看了看,随即收了火焰消失在空间里。 同一情形,在不同的游戏世界里重复上演。 某个世界里,易天行狼狈地现身出来,衣袖和袍角被烧了一大片。这次登陆他发现许多世界已经变成了五行教的天下。 他用神念发出召唤,没过多久龙傲天在不远处现身。 “谁在追你啊?是他们……”龙傲天问。 易天行喘息着点点头。 显然五行教的黑衣老者也具有穿越世界的能力,一直在背后追踪着他。 “为什么无论我走到哪里,这家伙每次都能追到我?”易天行有些恼火。 “因为这世界中的每个人,都是活的摄像头;他们在游戏里看到的,都会上传到电脑中心,为追踪你提供视频信息。”龙傲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那他们就不能停止记忆上传吗?”他不耐烦地一摆手。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龙傲天黯然道,“记忆上传是有协议的,我们在现实世界中都签了服务协议。如果我们中止上传,就属于单方违约,所有的个人信息服务就会停止。” “靠,这不是典型的店大欺客吗?”他咒骂了一句,忽然一甩袖子身子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句话。“不说了,这家伙又追来了。” 83、超级玩家 游戏世界还在一个接一个的毁灭,拥有强者的世界毁灭别人,没有强者的世界被人毁灭。 不断有超级玩家出现,试图冲破世界,他们被称为“破界者”;而五行教也在不断毁灭世界,他们被称为“灭界者”。游戏世界陷入一片混乱,毁灭势力貌似无人能抗衡。 终于有一天,护界者出现了。 “护界者又是什么东东?”易天行好奇地问。 五行教的主力已经离开了斗罗大陆,易天行得以和白刃他们会合,在五行教的追击下苟延残喘。 周游世界归来的龙傲天娓娓道来。 那一天,在一个叫九州的游戏世界里,破界者和灭界者爆发了一场大战。此时护界者突然从天而降,阻止了这场战争。 护界者不是修士、也不是什么炼气士、魔法师之类,而是拥有高科技武装的机甲部队。 “机甲部队?”易天行和白刃对视一眼,顿觉头大了。 “对,”龙傲天正讲得兴高采烈,“它们来自天火大道,号称游戏界的最强机甲,有十万机甲追随。” “机甲,有人玩过吗?”白刃抬头问大家。 “我玩过。”邪火凤凰兴致勃勃地回答,“游戏世界的机甲是远超现实的无敌存在,装甲厚重,火力强大,不仅能够飞行,还会变形、瞬移。” “护界者的目的是什么?”易天行对护界者用什么武器不感兴趣。 “他们自称致力于维护游戏世界的秩序,恢复和平。”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护界者吧!”邪火凤凰迫不及待地跳起来。 “你们去吧,我不能去。”易天行闷声道。 “为什么?”白刃不动声色地问。 “因为我是破界者。”他沉声道。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要恢复游戏世界的秩序,不仅要消灭灭界者,也要消灭破界者。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在这个大动荡的世界,各种消息不断传来。据说在没有灭界者的地方,护界者转而对付破界者,许多临界者修为被迫跌落,以防止他们破界。而在更多的世界里,三方势力互为敌手,混战不已。 这三股势力里,护界者人数最多,但强者最少;破界者人数最多,但规则对他们限制也最多;除了打破边界之外,破界者无法把强悍的能力带到别的世界;而灭界者最稳定,以五行教势力为主。 到了这种程度的战斗,无论是参与者的级别还是战斗损耗,都远非一般游戏玩家所能承受的。龙傲天沾易天行的光,勉强跟了一局,就因承受不了高额损耗,不得不中途退出。 虽然他们找到了一些作为破界者的战队选手,但局势并未扭转。越来越多的人掉线,退出,最后就连白刃的网络情侣宁竹清也被迫下线了。 当宁竹清的身躯在戴沐白臂膀中冷却化为尘埃的时候,白刃仰天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 于是只剩下易天行和白刃在苦苦支撑。 无休止的战斗、逃跑和躲藏之余,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该死的游戏为什么还不停止?难道这届电子世界杯还没结束吗? 五行教要的很简单,那就是毁灭,而护界者要的是维持游戏世界不被毁灭;支撑易天行和白刃坚持下去的,则是不能轻易放弃的信念,还有真相。 他们要战胜的,不是别的,是欲望和偏执,被这个虚拟世界放大了千万倍的欲望和偏执。 黛色的群山连绵起伏,山风吹过林梢发出阵阵呼啸,然后向着一望无际的原野俯冲下来。这是战争没有波及到的一片净土,保持着大自然最纯粹的色彩。 此刻覆盖了原野的,不是绿色的植被,而是冰冷的金属。一眼望不到边的机甲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山背后的平原上,形态各异,炮口高耸,均指向天空中某一个方向,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厚重的装甲后面,是一双双或平静或激动的眼睛。许多人相信战争已经到了最后,或许这就是终极一战。这是一种直觉,没有任何理由,就像一切开始都会有结束。许多人已经在游戏里呆的太久太久,他们早已厌倦了眼前的一切,甚至连输赢胜负也变得不那么重要。可以说大家都在等待结局的到来;坚持,只为看一眼最后的结局。 这个世界是游戏世界里还没被入侵的最后一个千万人级别游戏。护界者的主力退守此地,十余万机甲集结在山坳平原上,等待灭界者的到来。 天空中传来轰鸣声,深邃的天幕随之泛起波纹样的皱褶,好像天外有什么东西在撞击这个世界。数万机甲随即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中。 震动越来越剧烈,空中的白云像漂浮在水面的浮萍一样向四周散去。忽然天崩地裂一声巨响,蓝天像透明的玻璃一样裂开,一条黑色的大船骤然撕裂了空间,幽灵一样出现在空中。 来了! 悬浮在队伍前列的,是一具金色的流线型机甲,比其他机甲更大更漂亮。那就是传说中的机甲首领。 金色机甲忽然高高举起手中的激光炮,大吼一声“为自由而战!”唰啦一声,十万机甲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这一幕情景无比壮观。十万道炮火、激光、粒子束以及各式**等等,雨点一般向那条黑船飞去,光亮和火焰燃烧了整个天空。 黑船上,五个黑衣老者负手而立。其中一个老者冷哼一声,一条黑龙随即从船上飞起,张牙舞爪地绕着船体盘旋一周,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最靠近黑船的数百架机甲在这一声咆哮中坠落如雨,无声湮灭,对黑龙来说那些机甲就像些无足轻重的小甲虫一样。 这注定是一场无比惨烈的大战,空中像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围绕着黑船不停绽放出千万点微小的火花,成千上万的机甲在流光和烟火中碎片纷飞,无数玩家在战斗中陨落。 黑船在防护罩的保护下,冒着战火突破了空间壁垒;无数小黑点紧随其后,试图在大陆上降落。 领头的金色机甲像一道金色的流星划过天空。所过之处,小黑船接连被击中爆炸坠落,仿佛金色的精灵在焰火中穿行,动作迅捷无伦,成为天空中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这场伏击战中,机甲部队凭借数量和速度优势,占据了上风;不过大黑船似乎并不在乎损失,继续利用自身恐怖的攻击力和防护消耗着机甲的实力。显然只有击败大黑船,才能赢得胜利。 金色机甲用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连续瞬移,拖出一道道残影,甩开纠缠的对手,出现在大黑船下方。 “机甲组合!”随着一声令下,五架不同颜色的机甲瞬间闪现,迅速变形,以金色机甲为中心组合在一起,一个数百米长的巨大机甲武士掠过半空。 组合机甲一个漂亮的横滚盘旋,露出背上的一门巨炮。一条近百米长的炮管牢牢锁定了黑船,随着红色能量柱达到峰值,整个机甲一颤,炮口喷出了一道白炽的亮光。 那道亮光所到之处,一切都化成了尘埃。随着啵的一声,它毫无意外地轰破了黑船的外部防护,向着黑船深处切割而去。 84、超级玩家二 黑影一闪,一名黑衣老者飞身而至,手掌一翻,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墙竖起,白光到处,水墙直接气化;两名黑衣老者侧面各出一掌,一掌生机磅礴,一掌山崩地裂,三人合力勉强接下了这一道亮光的能量,顿时狂喷鲜血,身受重伤。 “布五行阵!”剩下两名老者伸掌抵住伤者的后心,五名黑衣老者背靠背结阵。每人各伸出一掌抵在前者的后心,另一掌伸出遥遥对着组合机甲。领头的老者大吼一声,“五行轮回”,金木水火土五道不同颜色的光柱聚集在头顶,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毁灭力量刹那间降临,黑船背后出现了一道道空间裂缝,仿佛这天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的降临。 老者再次挥手,空间裂缝暴涨,期间爆发出一道炫丽夺目的银白色霹雳,仿佛一把斩天灭地的利刃。 “快躲开!”组合机甲撇下巨炮,巨炮的能量消耗太大,已无法支撑瞬移,只能把防护罩能量输出调到极致;机甲腹部凭空出现了一个近乎实质的半透明圆球,在出现的同时迅速膨胀把机甲罩在中间。 这一瞬间所有的机甲显示器里除了一片夺目的白,什么也看不见。耀眼的白光熄灭之后,组合机甲不见了!它像个破败的变形金刚玩具一样四分五裂,如一朵盛开的五色花,从天空中一瓣瓣飘落。 其中一朵金色花瓣飘过田野,坠落在了山坡上的一片树林里。 火光和爆炸声过后,树林被烧成灰烬,地面上被犁开了一道好几米深的土沟,土沟尽头是一个直径几十米的大坑。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零件半露在坑里,哧哧地冒着火花。一块几乎被切割成两半的主装甲皱的像被揉成一团的纸片,从残留的防护漆上勉强看出是金色。随着一阵干咳,一只手掌推开挂在机甲表面的不知什么零碎部件,一张又红又黑的小圆脸,从破损不成样子的机甲裂口里探了出来。 这个从机甲破烂里爬出来的人个子并不高,圆脸短下巴,如果易天行他们能够看到,一定会认出来——他不是别人,正是电竞之王乔慕辰。 头顶的天空一暗,大黑船已经下降到损落的机甲上方。船上五个黑衣老者脸色煞白,显然刚才那一波攻击对他们也造成了不小的损耗,短时间内无法发动连续攻击。 小胖子连爬带滚地爬出机甲砸出的深坑,对着通话器大叫,“别管我,快攻击黑船!”顿时有十几架机甲飞了过来,对着黑船一阵猛轰;其中一架飞到机甲残骸附近,开始减速降落,显然是要把小胖子救走。 黑衣老者中一人猛然转身,吐出一口鲜血,手指蘸着鲜血凌空极速划动。他竟然不惜自身伤势,凭着燃烧本源之力,对着机甲残骸拍出一掌;一片黄沙弥漫形成巨大的掌印,直扑小胖子。 小胖子摇摇晃晃走了两步,摔倒在地;他咬牙伸手虚空一抓,可惜受伤不轻,防护光盾竟是无法凝聚成型。那架减速的机甲见势不妙,不惜再次提速往前急冲。眼看就要冲到小胖子身前,黄沙掌印之中忽然分出一股虚影,重击在机甲之上,那机甲顿时熄了火摇摇欲坠。 黄沙扑面,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小胖子眯起了眼,望向燃烧的天空,一切已成定局,难道真的又是功亏一篑? 沙雾笼罩了小胖子。黄沙散去之后,除了冒出缕缕青烟的机甲残骸,地面上空无一人。 小胖子竟然不见了! 黑衣老者怒吼一声,一口气提不上来,往后一倒。是谁在五行教眼皮子底下救走了小胖子? 斗罗大陆,残存的一处秘境。 一个隐秘的洞府里,易天行正在施展搜魂术,查看一个修士脑中的战斗场景。白刃在一旁盘膝而坐,抓紧时间恢复修为。 一阵微风吹过,一个人影凭空现身。 那人身穿战甲,面目隐藏在面罩里。和小胖子的机甲相比,那人的战甲无疑要纤细的多,仿佛贴身的铠甲。 白刃有所感应,暴起喝问:“你是谁?” 那人不答,伸手一张,身上的战甲变形收缩,面罩张开,露出一双细长而善良的眼睛。 “原来是你小子,”白刃长笑一声,一拳打在那人肩头。“这么长时间不露面,你究竟躲到哪去了?” 那人正是眼镜哥程序。 三人相聚,喜不自胜,一阵寒暄之后,易天行问起眼镜哥的来历,才知道他进入游戏世界之后,并没有参与各界战斗,也没有寻求破界,而是一直隐藏在世界深处。直到这次终极之战,被五行教和机甲部队之间的大战惊动,才出来救了小胖子。 “小胖子怎么样了?”易天行听到这里急忙问道。 “他已经返回现实世界了。”眼镜哥低头,伸手在额头上一指,印堂中飞出一片亮晶晶的芯片。 这是乔慕辰在下线之前留下的记忆芯片。 小胖子进入游戏世界后,一开始进入的就是机甲世界。凭着游戏天赋,他很快在这里呼风唤雨,过得那叫一个爽。 直到有一天,机甲游戏中的一个角色找到了他。 那个角色告诉他,因为破界者和灭界者的出现,快乐的游戏生活一去不复返了。他自称代表游戏联盟而来,宣布他被游戏公司选中,成为了护界者。 为了拉拢乔慕辰,游戏联盟还向他透露了一些内幕消息。 根据游戏联盟的情报,这次游戏世界的混乱和几大超级公司有关;超级公司是指G公司这样的跨国集团,背后都有某些大国的影子;他们早就眼红游戏公司的丰厚利润回报,借助这次电子世界杯的机会,把矛头指向了游戏世界。 通过某些超级玩家,造成游戏世界的大规模崩溃,不仅吓跑了海量玩家,损失了巨额利润,造成了众多游戏公司的恐慌。游戏联盟在与电子世界杯方面交涉无果的情况下,只得暗中出重金寻找代理人,以维护游戏世界的秩序,阻止游戏世界的不断崩溃。 作为一个资深的游戏玩家,乔慕辰没怎么犹豫就加入了游戏联盟,成为了护界者。…… 85、终极之战 看到这里,易天行不解道:“成为护界者的好处就是,在游戏世界里可以无限制开挂;按说这样的设定是无敌的,可为什么小胖子还是节节败退,并在终极之战中陨落?” 眼镜哥反问,“你不是也成为破界者了吗?为什么还像个耗子似的窝在这里?” 易天行尴尬地摸了摸头,他这个破界者怎么来的,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白刃却勃然大怒,“你才是耗子,一直躲到大结局才露面,还好意思说我们!” 眼镜哥黯然一笑,对此没做任何解释,而是继续说道:“那是因为遇到的对手不同。” “超级玩家基本可以无视游戏规则的限制,秒杀一切普通玩家;可对所有玩家来说,程序员才是无敌的存在,因为再牛的游戏也是程序员编写的。同样,对工程师来说,再牛的软件也离不开硬件和网络的支撑。” 易天行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们的对手不是超级玩家,而是超级玩家背后的人——虚拟空间的维护者,也就是人工智能和网络公司。” 眼镜哥点点头。“不错,在相同规则下,破坏比维护要容易得多,更别说来自更高一级规则的破坏者了。所以在这场战争中,维护方是很吃亏的。后来游戏联盟也明白了这一点,不再致力于恢复游戏世界,而是集中力量打击破坏者,只要把破界者和灭界者清理干净了,游戏世界的重建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可惜他们明白的还是太晚了,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 小胖子乔慕辰挂了之后,剩下的机甲部队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战;而大黑船虽然也遭受重创,但主持者尚在,并乘机反攻,战局顿时逆转。 冒着浓烟的大黑船降落在大陆上,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 黑衣五老抓紧时间疗伤,不多时其中一人从地上站起,走到船边抬头望去。被战火染成玫瑰色的天空里,一轮斜阳惨淡地挂在山巅,“这一切都该结束了。”老者喃喃自语。 他的瞳孔忽然一缩,一片稀疏的小黑点从如血的残阳中显现出来,黑点越变越大,赫然是一群机甲。领头的机甲表面呈现出血污一般的紫黑色,透露出一股邪异之气。 机甲部队早已溃不成军,这些机甲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老者脸色一变,急忙发布命令。那架紫色机甲越来越近,几乎看得见破碎的机舱玻璃和玻璃里一张血污惨白的脸。 邻近的五行教徒已经开火,但无论神通还是炮火,都诡异地穿过机甲,没有造成任何损害。 紫色机甲掠过一艘黑船,飞过之处黑船消失不见,仅留下一片黑色的污迹,甚至连从远处飞来汇合的一具机甲也无法避免,无论黑船还是机甲,都被黑色吞噬了。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是活人,是幽灵机甲!”有人惊恐地喊道。 黑船四散奔逃。 五行教长老冷哼一声,其余四老仿佛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睁开眼睛,起身蹿到船边,排出与上次相同的阵势。 “五行反转”,领头的老者大喝一声,五色光环倒转;这次空中出现的,是一道漆黑的霹雳,像一条乌黑的鞭子,向机甲抽去。 紫色机甲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后退,就这样一头扎进了黑光里,波澜不惊地与黑色融为了一体,仿佛幽冥使者回归地狱。 黑光散去,天空恢复了平静;只有黑衣老者的眼里,多了几分诡异的幽光。 远处的山坡上,易天行叹了口气,“他们还是那么强大,甚至比决赛阶段还要强大得多。” “他们到底是谁?”白刃咬牙切齿。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就是珊瑚战队!”眼镜哥头也不回地盯着黑船。 “珊瑚战队?” “对,电子世界杯的最强黑马,一路闯进决赛的无敌战队。瞧瞧,这剧情多么熟悉,简直就是电子世界杯的重演。难道五行教一统天下的局面就要诞生了吗?” 吞噬了紫色机甲之后,黑船之光暴涨。一个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出来吧,残余的破界者,你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跨出一步,出现在山顶。 易天行拱手笑道“好久不见。” 为首的黑衣老者抬了抬眼皮,“没想到居然是你们三个小子走到了最后。” 缈目老者嘎嘎一笑,“还要打上一架吗,还是直接投降?” 残耳老者不屑一顾,“能撑到现在,也算你们运气。” 五人说说笑笑,竟是已经把他们三人看做了败者,丝毫没把三人放在眼里。 眼镜哥像是没听到五人的调侃,眯着眼环顾左右,“脑联网还能用吗?” 易天行和白刃同时点了点头,“没问题。” 三人手握手背靠背,站成一个圆圈,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易天行伸开双臂,平时不离身的修真四宝从储物空间中飞出,悬浮在身畔,闪动着橘红色光芒;白刃一抖双肩,仰天怒吼,背后武魂出现,是一只棕黄色斑斓猛虎;眼镜哥口中念念有词,一副天蓝色战甲从背后延伸展开,覆盖全身,那是他的天澜战甲。 黑衣老者只是皱了皱眉,不屑地笑了笑。 三人并没有发动攻击。走出斗罗大陆之前,他们已经分析过了,脑联网只是一个坐标,他们需要的,是更高一级操控者的力量。至于那力量是否选择支持他们,就要看运气了。 危急关头,三人爆发出了自己最强的能量。红黄蓝三色没有凝固,而是在身子周围流动起来,先前还能分出颜色差别,到后来越来越快,变幻出五光十色;最后所有的颜色消失了,只剩下一道黑白相间的数字风暴。 风暴旋转越来越快,形成了一团虚影,把三人包裹在中心。 渺目的黑衣老者忽然脸色大变,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从心而生。他们立刻出手轰击,蕴含恐怖力量的霹雳再现,却无法靠近那片风暴;他们想要逃走,黑船却失去了控制。 风暴中的白刃好奇地伸出手指,触及那风暴,无数影像在指尖出现,变幻,然后消失。 他眼中的世界突然变了。整个世界变得简洁而透明,完全由黑白两色的线条组成,一切细节和变化都清晰可辨。他(他们)望向黑船,神秘的黑船在眼中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数据乱流,其中有五个身影隐现…… “原来如此,”易天行喃喃道,伸手在那片黑色的数据乱流上点了几下。 天地一颤,黑船的乌帆上出现了一个灰点,灰点迅速扩散、变白,仿佛被水洗去一样。整个黑船先是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一堆黑白相间的线条结构。然后线条逐渐被抽离,最后一道线条也消失了。好像有一块橡皮缓慢而坚定地擦掉了纸上画的一条船,只留下一片空白。 世界从这片空白的虚无中开始坍塌,草原、高山、湖泊,所有的存在都归于毁灭;没能退出的玩家都灰飞烟灭,无比惨烈。 “好大一场烟花啊!” 易天行站在那里,抬头仰望天空,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场烟花表演。天空燃烧,大地沉沦,群星坠落,一切就像一个宏大的传说。 他知道现实中许多人沉迷于虚拟游戏,花费大量资源去构建装备升级;游戏世界的毁灭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灾难,但同时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他为这些玩家惋惜,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如果说这些玩家只是炮灰,那么他也不过是那些大公司手中的一枚棋子,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棋子罢了。 如果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主宰,那么这个世界之上的最高主宰又是什么? 86、我是你的本尊 易天行的目光越过燃烧的天空,越过那些纷飞的碎片,忽然注意到了天幕的背后赫然站着一个人影。他的瞳孔一缩,那影子似乎也感到了他的目光,身形一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起来。 白刃和眼镜哥对此毫无反应,显然是看不到那影子。他顾不得许多,飞身而起,直冲天际,大叫道“站住,我看到你了!” 那个本已模糊的身影一顿,回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居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转身向前走去。这时易天行已经看清了背影,正是那面目模糊的黑衣青年。 他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抱怨道:“你干嘛老是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处处和我作对?” “你好没良心啊!和你作对?没有我,你们能那么轻易地灭了五行教长老吗?”黑衣青年忽然跳了起来,抱怨的语气和他一模一样。 易天行一愣,他还没见过这家伙这个样子说话。于是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那我这里先谢谢了哈。” “原来你还知道感谢啊,”那人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 “你是这出戏的总导演,不感谢你感谢谁啊?”他的语气不无揶揄。 “哦?你这样认为,”黑衣青年瞥了他一眼,“其实,我只关心你一个,别的和我毫无关系。” “承蒙关照,感激不尽。”他拱了拱手,继续开启嘲讽模式。 黑衣青年没有笑,他一本正经地盯着易天行,“其实,你一进入虚拟世界,我就注意到你了。” “怪不得我有一种时时被人窥视的感觉。”他耸了耸肩。 “你还记得刚进修真游戏的时候吧,为什么你能有三次重新登陆的机会?还有,你那种投机取巧的渡劫,为什么居然也能成功?构装骑士两次偷袭,为什么都没能杀死你?另外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永生堂在虚拟空间里的世界那么隐秘,你是怎么一不小心就闯进去的?” “碰运气呗!你可别说是你把我给弄进去的。”听着这话,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任何人得知自以为是的努力居然都是别人安排好的,都会有这种感觉的。 那人笑了笑,像是不屑于反驳。 “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因祸得福,成了破界者。五行教出现后,我忍不住出手试探你的实力,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孱弱!我就奇怪了,人家说光凭运气是走不远的,可你居然就这样走到了最后。” “我说那个家伙怎么那么厉害,原来是你啊!”易天行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打岔,“你是电脑人,还是程序员?总不会是工程师吧!” “你想拥有这能力吗?只要你认可我,服从我,就可以得到这能力。”黑衣青年淡淡地说。 “拉倒吧,我从来不对未知的力量折服。”他晃晃脑袋。 他俩到目前为止总共才见过两次,但说起话来,好像彼此很熟悉似的,这让他感觉很怪异。可不管怎么说,终极BOSS终于出场了,一想到这他就激动不已。 “你到底是谁?这样做是为什么?”他一把抓住青年的手,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我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黑衣青年的表情一本正经。 “鬼扯,像你这样故弄玄虚的,我见过不止一打了。说实话,你是哪家公司派来的?”他对这个回答不屑一顾。 黑衣青年稍一犹豫,伸手一把掀开了头上的披风,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长得真的很像自己,不过要年轻一些,更瘦一些。 “你看清楚了吧,按照修真世界的说法,我是你的本尊。” 易天行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这是虚拟世界,他就是长一张狗脸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拉倒吧,冒充我有什么好处!” “你不信?”黑衣青年微微一笑,“好吧,我证明给你看,我知道你的一切,而你对我一无所知。” “你来自脑康复中心,在那里结识了白刃和程序,通过沈默进入了电子世界杯,……” “你在监控我的记忆?那么你是G公司的人?”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黑衣青年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说一些只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吧。” “你在康复中心的时候,迷上了一个叫哆来梦的小萝莉;你还叫李一峰的时候,认识一个叫任萍萍的女人,并且和她有一腿……” “我靠,你说我跟谁有一腿?你再说一遍试试看,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易天行勃然大怒。“别以为你模仿了我的脸,我就不敢打你!” “我说错了吗!不就是大叔和小萝莉么,”黑衣青年有些狼狈,“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帮你了!” “呸,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来来来,我们一决胜负吧!”易天行拉了个架子。 黑衣青年看了一眼天空,脸上忽然露出迷之微笑。 “不好意思,游戏时间结束了。” 这是他忽然消失之前,易天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87、虚无大道 随着这句话,黑衣青年、周围所有的一切统统消失了。但他并没有掉下去。出现在脚下的是一条空旷的大道,虚无中凭空出现的一条大道。 他用脚踩了踩,坚硬、结实,不知道是什么质地,也可以说就是一条路的概念。 四周是或明或暗的虚空,不时有五颜六色的光芒闪过,在一处明亮的空域里,他看到了残存的机甲,烟花一般的天空,那是他来时的世界。他一跺脚腾空而起,向着来处飞去,却被什么东西弹了回来,仿佛和周围的世界隔着一层柔软而透明的膜。 “这是哪里?”他四处张望,他试着攻击,游戏世界里的神通和法术都失效了,攻击似乎对这层膜不起丝毫作用。 意识链接突然恢复了。好几个声音在耳边同时响起,“你干什么去了?”“你在哪?”“老白呢?”“小眼镜!” “你们在哪儿?”他在意识中大喊。 白刃不确定的声音浮现,“在一条大路上,一条悬空的大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同一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道吗?” “它通向哪里?” “这是下一个考验吗?还是离开虚拟世界的出口?” 三人七嘴八舌半天,最后他无奈地拍拍手,“不知道,我们走走看吧!”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的意识是相通的,任何念头不需要说出来,就会被另外两个人感知。 “这里有很多人,我能感觉到。” “是超能者吗?”白刃问。 “是幽灵吗?”眼镜哥问。 “我想应该是进入游戏世界的电子世界杯选手吧。”在这片无尽的虚空里,也有和他们一样的人在游荡,在寻找,可是彼此看不到。 “我觉得这是一个公共出口,每个游戏世界都有一个出口,也就是说,还有好多世界通向这里。” “我们是不是走在母体里?当我们掉出来的时候,会不会发现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现实由电脑接管,人类被人工智能奴役?” “小眼镜,科幻电影看多了吧,像母体那么先进的计算机还没造出来呢!” “我有一种感觉,这些世界就好像长在树上的一串串果实,我们就是这些世界结出来的种子,成熟后被输送到某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我们走在一棵树的树干里?那这是一棵什么树,世界树?这也太荒诞了吧!” 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走了多久,路还是那条路,空间还是那个空间,不过活跃度好像提升了一些,周围出现了一些有形的、快速变换的东西。 “我觉得这个世界就是我自己,这些不过是我头脑中产生的幻象,这个状态不过是某个意识状态的表象。”王平在意识中开口,退出游戏世界后,他恢复了王平这个名字。他的思维有些恍惚,情绪变得有时迟钝有时敏感,就连之前他们经历的那些世界,现在回忆起来也好像是一个接一个的梦境,形形**,永无休止。 “我倒是觉得,我们都是虚幻的,根本没有什么身体,所谓的意识,只不过是网络中的一团电子云或相互纠缠的粒子。我们正在通往虚无的路上,电脑正在还原我们的意识,那才是真正的虚无。” “小眼镜,你又开始恍惚了,要注意自己的状态哦。” “你们太多愁善感了吧!我和你们的感觉恰恰相反,那些世界并不是虚幻的。你看永生世界中的那种狂热,人工智能怎么会模拟出来?每个虚拟世界背后,都有现实世界的许多人在参与;我们在那些世界里的表现,基于自己对这种现象的不同态度和理解。” “我们不聊这些了好吗?这玩意儿太抽象了,是哲学家考虑的问题,我们还是先关心自己吧。你们发现了吗,这个世界仿佛和我们有一种奇特的联系,似乎能够随着意识变化而变化,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个世界有主人的话,它正在逐步熟悉我们的意识,从而准确捕捉和模拟意识的变化。一句话,电脑正试图解析并控制我们。这个敌人越来越危险了!” “敌人,敌人在哪里?” “小眼睛快醒醒,千万别睡着!老白,他的意识越来越恍惚了! “我也恍惚了,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斗罗大陆,好兄弟,宁竹青,老婆…… “都醒醒,我们得想想办法,赶快出去!” “怎么出去呢,没有虚拟现实,和外界又失去了联系,再这么飘下去,我都快要疯了!” 话刚说到这里,一个空间闪烁了几下,忽然熄灭了。随即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那咆哮里存满了绝望之意! “不会真的有人疯了吧?真是太可怕了!” “快闭嘴,你这个乌鸦嘴!” 头顶居然真的飞过了一只乌鸦,嘎嘎的叫着;世界忽然抖动了起来,脚下的路四分五裂,变成一块块悬浮在空中的大石, “没有路了!”眼镜哥抱着一块大石惊恐地大叫。 周围的变化突然加速了,就连时空的感觉也变得极不稳定,仿佛极远又极近,极长又极短,任何变化都在一念之间。世界忽而分裂成多个碎片,忽而复制出几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忽而膨胀到极大,忽而又莫名其妙地坍塌,有时会看到一些熟悉或陌生的场景,然而很快就突然湮灭了…… 是什么东西加剧了这种不稳定? 大家都晕头转向,这种极度混乱的变化,让人心烦意乱,感觉要发狂。 ——你找到这个世界的变数了吗? 他们已经发现,要想从这些虚拟世界里出去,就必须寻找到变化的规律,等到这种变化的发生。 “我觉得变化就是这个世界的特征,随心所欲,毫无规律。你觉得这种状态像什么?” “嗯,像一个人的意识,或者无意识。” “谁的意识?” “像你,像我,像他,却又都不是。” “难道是人工智能的意识?” “人工智能也有意识?”这个念头触及了眼镜哥的痛处,他的声音里透着惊恐。“那我们是在电脑的意识里吗?” “不,表面上看来,我们是在她的意识里。如果真是这样,只要她一个念头,我们就会死去;实际上我们只是陷入了她制造出来的幻境里。她疯狂地攻击我们,正说明我们和她是两个不同的意识体。” 随着他的话,这个世界竟然分裂成了两部分,然后真的互相吞噬起来。 “我受不了啦,什么鬼东西,赶紧给我滚出来!”白刃怒吼。 88、回到现实 “安静,”王平竖起指头,“你们发现了吗?” “这个世界的规律是‘三’,任何变化都是由三个不同的部分组成的,当一个成型时,另外两个就会造成干扰,……” “混为一团、相互干扰的三个世界,你是说……?” “这不是电脑的意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意识。我不知道人工智能是如何做到的,但它似乎在模拟我们意识中无法控制的那部分,这是——潜意识的世界。” 三个人都沉默了。 这种沉默让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王平想要光,但世界并没有亮起来。他也感觉不到白刃和眼镜哥在想什么,这个状况让他意识到一个悲哀的事实——脑联网的意识透明度在降低。 脑联网的意识透明度调节阀,是这个疯狂的发明得以实现并推广的关键。 个人的独立性和隐私,是人们构成安全感的最重要的基石。人与人之间的完全透明,只能让人感到恐惧。如果网络把每个人的想法**裸地暴露在别人面前,那人与人之间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意识透明度的降低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从康复中心走出来的彼此无间的合作者。毕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共享的。尤其是当一些各自的私密逐渐暴露出来时,一些看不见的壁障,已经在他们之间产生了。这一点,另外两人应该也感觉到了吧! 三人之中,白刃和眼镜哥都是背负秘密的人,只有他是个失忆者,从前的记忆一片空白。所谓的双向透明,对他们两人来说,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为了保持合作,他们都竭力证明自己,保持最大程度的透明;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适度模糊对维持人际关系是非常重要的,但脑联网打破了这种平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平衡让人觉得越来越不舒服,就像穿比基尼的美女,让人想看又不敢看;为了维持脑联网的稳定,他们不得不调低意识透明度;但是当透明度降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脑联网也就名存实亡了。 尤其是当面对人工智能的攻击,需要调动每个人意识中最隐秘部分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我们暂时断开脑联网吧!”白刃首先开口。 “好的,”其余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表示赞同,仿佛卸下了一个负担。 “剩下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我们还是最好的合作者,”三个人彼此击掌鼓励。 虚拟空间忽然安静下来,幻境出现了。 这次是基于各自的潜意识出现的幻境,类似于人类的梦境,彼此是看不到的。他叹息一声,电脑还是在瞬间捕捉到了人类的弱点。 解除脑联网的瞬间,三人分别陷入了各自的梦魇,他再也感受不到同伴们的消息。一段长长的黑暗过后,视线忽然变得透明起来,外界的场景逐渐清晰了。 训练馆不见了,周围是一片令人眩晕的悬浮窗口和大大小小的仪器,一些穿浅蓝色工装的人三三两两地盯着窗口;一个头发微秃的微胖中年人站在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恭喜你,你通过了本届电子世界杯终极PK,虚拟世界之旅结束了。” 他看了看周围,自己是躺在一个打开的虚拟仓里。“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你可以理解为它是一个虚拟空间的管理中心。” “哦,电子世界杯的终极奖励之一,G公司的网络核心?那其他人呢,不是说最终获胜者都可以进入这里吗?” “是的。不过这一次,我们等的是你。”秃头中年满脸喜色,似乎对他的状态很满意。 他点点头,摘下头盔环顾四周,“我的伙伴们在哪里?” “抱歉,他们还在网络世界里,没有出来;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有危险的。” “我可以看看他们吗?” “可以。不过你在虚拟世界停留的时间比较长,可能需要一些时间适应来现实世界。” 他起身出仓,简单的动作却出了一头的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他摆了摆手,谢绝了别人的搀扶。旁边的金属墙壁升起,露出了两个虚拟仓。 秃头中年一招手,有人把虚拟仓的视窗调成透明状态。 他俯下身子。视窗里,白刃的脸色愤怒中带着一丝沮丧;而眼镜哥神色安详,像是睡着了,只在眼角有一丝泪痕。 他默默地看了半晌,转身离开了。 秃头中年奇怪地开口。“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同伴为什么还没出来?” “白刃的失败并不出人意料。他的超能力,本质上都是人工智能赋予的;这就好比人的最强大脑和人工智能的最强大脑对决,岂不是班门弄斧!” “那眼镜哥呢?” “眼镜哥的意志力虽然坚韧,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的父亲。他从小失去父亲,以找到父亲为最大心愿。我想,他肯定是在幻境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而梦境中的父亲肯定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那你又是怎么击败电脑,走出来的呢?” “你想听吗?其实很简单,我就问了他一个问题。” 89、三个问题 在最后的幻境里,王平看到了一个人。 “我们又见面了。”他的笑看起来有些神秘,“给我一个解释吧,除非你将这一切都从记忆里删除。” “我会给你解释的,”黑衣青年的回答很干脆,“然后我会把解释从你的记忆里删除。” 如此回复让他无言以对,只好摊开手耸了耸肩。 “这个世界的变数是由你引起的。”黑衣青年语出惊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记忆世界的重启。记忆世界是这个世界的基础,记忆世界的重启,才会诱发虚拟世界的一系列变化,你们才有机会进入这里。” 黑衣青年手一挥,空中出现一长溜游戏画面: 某个修真世界,修为低微的废材少年,忽然得到了万年不遇的修真至宝,开启开挂逆袭的人生之路; 某个修真世界,修为停滞多年的男主从冥想中觉醒,修为持续爆发,开始杀神灭佛的杀戮历程; 某个玄幻世界,被人追杀到绝路的一流高手,在毁灭中穿越重生,重新开始自己开挂的人生; 某个科幻世界,面壁者突然醒来,悟出了黑暗森林法则,外星世界立即启动了对他的追杀; 某个虚拟人生,失忆的女主忽然恢复了记忆,开始对虐爱的霸道总裁进行倒追…… “你说这些都是因为我而改变的吗?”他有些莫名的小兴奋。 “错了,这些都是游戏设定,”黑衣青年淡淡地说。 他几乎吐血,“那你跟我说个屁啊!” “因为你只是个变数,而空间分配矛盾才是关键。”黑衣青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已经知道这次游戏世界的冒险是因为网络公司与游戏联盟的冲突,其实游戏公司的暴利只是表面现象,根本的原因在于空间分配矛盾。” 电子游戏几乎与电脑的诞生相伴,可以说是人工智能的天然衍生物。而虚拟空间是电子游戏的理想场所,因此一开始许多虚拟空间就是游戏空间。随着虚拟技术的提升,玩家们追求越来越高级的虚拟体验,构建一个虚拟游戏所需的空间资源也越来越多。 这是技术层面的原因,在社会层面上,虚拟游戏产业占比过高、青少年沉迷虚拟游戏这两大问题始终是**的担忧之一;曾多次联合网络公司开展清网、净网行动,希望对虚拟游戏空间进行清理,控制虚拟游戏开发,却遭到游戏联盟的激烈反对。 网络公司对此也无可奈何,直到有人提出了一个计划,一个针对游戏空间的清理计划。 ——消灭这些游戏空间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游戏打爆,从而让游戏结束。一个大家都没法玩下去的游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取消了。 所以才会有破界者的出现。 网络公司想办法让一批高端玩家进入游戏世界,给那些通过考验的人开挂,以便让他们快速通关,最终打爆这个世界。这些人就是空间清理员。 在这些游戏世界里,普通玩家们会发现,有的玩家拥有主角光环,一路开挂修炼到最高级别,然后破界而去,再然后这个游戏世界就完蛋了,绝大部分玩家被踢出,只有极少数人进入下一层。 这种玩法看似很燃,与电子世界杯这样的大型赛事也很匹配,实际上却是在透支游戏的生命力。游戏公司的人也不是傻瓜,他们发现玩家忽然大量流失后,很快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于是组织护界者进行反击。结果你也看到了,那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较量。…… 关于游戏世界的经历,他们从小胖子那里知道了一些端倪,但并不全面;而这家伙一开口就爆出了最高级别的内幕,把他惊得目瞪口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对啊,游戏公司那么有钱,掏钱造机器建空间不就得了,干嘛要费心和网络公司争夺空间?” “呵呵,”黑衣青年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首先,**是不允许这种上下游一条龙、垄断所有挣钱渠道的庞然大物存在的;其次,你对虚拟游戏的了解还停留在表面,根本不明白它吞噬空间的可怕速度!” “哦,有多可怕?” “怎么跟你说呢,现在电影业已经消亡了。你知道在电影业没消亡的那个年代,好莱坞时代,一部电影的特效费用已经超过整个电影成本的60%以上;像有名的《阿凡达》、《变形金刚》这类大片,基本上一秒钟就能烧掉几十万美元。 电影特效靠的是什么?电脑程序!在当时一段时长5秒的的特效镜头,一台特效机器就要渲染二百多天!这还只是普通的大众化的视觉体验,到了虚拟游戏时代,追求个性化的全方位极致体验,所需电脑运算大幅度增长,空间消耗急剧扩张。” 黑衣青年伸手在空中指指点点,“我们随便截取一个时间节点就能看到,最多时候有超过四分之三的空间在支持虚拟游戏运行。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许多人一个虚幻、无聊的感官体验,值得吗?这就好像让一个优等生放弃学习去打游戏,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资源浪费!” “你无法理解游戏的价值,这可以理解,”王平摇摇头,“可这种清理计划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只能吸引游戏公司加快新一代虚拟游戏的开发……” “我们并没想过要一劳永逸,我们只需要一个并不长的时间窗口和空间资源……” 说到这里,黑衣青年忽然警惕地闭嘴了。 “调动如此大的资源,仅仅为了一个时间窗口?你们是谁,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他听到了最后一句,不禁好奇心大起。 “我给你一个解释,是出于个人的善意,但不代表我会解释所有的问题。”黑衣青年及时转换了话题:“好了,关于游戏世界的问题就到这里;现在,按规定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如果我回答不上来,就是我输了。” “这谁定的规矩?赢了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他一脸懵逼。 黑衣青年嘴角一咧,“赢了你就可以回去了,输了嘛,继续!” “哦,这么简单?”他看似不动神色,大脑却全速开动起来。该问什么问题呢? 黑衣青年打开的时间节点还停留在空中,保持着静止的画面,正是破界时的情景。他伸出手指,指尖轻触那些绚烂的画面,仿佛触摸一朵绽放的花瓣,不禁感叹道:“你看见了吗?这是想象的力量,想象力的世界!不管有多卑微多无聊,总会有璀璨的花从中开出来! 对玩游戏,其实过去的我也不喜欢,现在我突然明白了。” “我还是觉得这些毫无用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它存在下去吧!”黑衣青年扫了一眼画面,随手一挥,时间节点消失了。 “那是平凡人的梦想,你无法理解的。人不能没有梦想,无论平凡或伟大。”他转过头,眼中闪动着光芒,“我的第一个问题来了,我的问题就是——你有梦想吗?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是问梦想的概念吗?”黑衣青年顿了一下。 “不,我问的是你的梦想,它只属于你一个人。” “我无法回答。”黑衣青年的脸上出现了恍惚,甚至有一丝类似痛苦的表情。 “好吧,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是谁?” “我是过去的你。”出乎意料,这个问题黑衣青年回答得很快。 这句话让他怦然心动。“这句话怎么解释?” “这是第三个问题吗?” “也是,也不是。”他摇了摇头。 “那我无法回答。”连续两个无法回答的问题,黑衣青年似乎也有一点焦虑。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来了,我——是——谁?”他指着自己的鼻尖,一字一字地问道。 “我是谁?”——这是我潜意识里一直寻求的答案。但是他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因为我是没有记忆身份的人,电脑无法根据我的记忆进行分析,因为我过去的记忆受到你们的控制。 而我恰恰利用了这一点。 按照我的分析,眼前的这个‘我’是人工智能的一个镜像程序。如果他告诉了我真正的答案,那他就背叛了系统;如果他不能回答,那他就败了。” 90、简单任务 一幢蓝色玻璃幕墙的圆形大楼。 大楼十层的一间会议室。 首席监测员常亚飞,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青人,有一张坚毅的面孔,此刻正站在落地玻璃前。他的肩章是一个带眼睛的剑盾标志,那是蓝组的徽章。 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大楼中央草坪上的一座雕塑,是他肩章上的图案的变形。那是大危机结束后,为纪念蓝组在大危机中的卓越贡献而赠送的。 蓝组是应对大危机时组建的,当时叫危机应急处理中心。在网络战防护和监控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并诞生了脑联网等一系列重大发明的雏形。在蓝组的协助下,网络世界几大病毒源头遭到毁灭性打击,网络病毒几乎绝迹。针对人类大脑的病毒受到相当于生化武器级别的严厉禁止,被称为红色警戒。 大危机之后蓝组几经改组,更名为现在的“虚拟世界监测中心”。其主要监测对象也变成了系统后门、运行漏洞和非法世界。 常亚飞收回目光,看了一下手中的任务清单。 这是一个临时任务编组。 监测组一个组长,警戒组两个哨兵,执行组一个猎手,再根据任务难度搭配一个新手。 队员已经全部到齐,在会议桌旁就坐。 他们分别是11号、12号、23号,还有一个新面孔,47号。 常亚飞的目光挨个扫过这些队员。在这里,临时行动组的成员都是电脑根据任务自动匹配的,队员类别按照制服的蓝色程度区分,天蓝是哨兵,纯蓝是猎人,深蓝是使者。 蓝组成员大部分是哨兵,只有少数优秀的猎人,以任务赚取高额酬金。还有极少数被叫做使者的神秘人物。不过谁是使者?他从来没见过,大概只有老天知道吧。 常亚飞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夹,“现在宣布任务。” 任务内容:监控某市A区一处教堂内的非法集会,配合警方在现实世界的清理行动。 任务危险程度:C。 这个教堂是永生堂在虚拟世界的集会地点,现实中的信徒分散在世界各地,此次行动只需要锁定其中几个关键份子即可。 注意事项:1、如果有传说中的长期虚拟化生存教徒出现,则设法找到虚拟化生存仓所在地,因为其中确认有一名教徒,属于长期失踪人员,其家属已经向警方举报。 2、永生堂作为长期存在的地下类宗教组织,可能有控制教徒的手段,也可能拥有某些反制手段。但因为有大量狂热的教徒在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任何网络作战武器。 常亚飞挥挥手,会议桌中间出现一个立体显示区,显示的是一幅虚拟地图:“这是永生堂集会在虚拟世界中的位置,各队员到位后,11、12号监视教堂出入口,23号在狙击点盯住关键人员,47号跟我行动。 我们的任务主要是监控,没有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听明白了吗? 这次任务比较简单,我就不多说了,行动吧!” 人员全部起立,领取任务包,然后进入隔壁的任务室,那里有一排排闪亮的虚拟仓。常亚飞戴上头盔前,最后扫了一眼身边的同事。 虚拟世界中的目标是一所颇有些年代感的教堂,狭长的窗户上镶嵌着花花绿绿的彩色玻璃。看到教堂的时候,常亚飞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总部,我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他对着耳麦低声说。 “是的,就因为你熟悉这里才派你来的。任务组中还有一名哨兵作为教徒进入教堂做内应,你们负责安排控制点。” “我记得这座教堂后面有个不明出口,需要验证一下吗?” “不用了,那个出口已经封死了。” 教堂斜对面的一间咖啡店。他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开始和内应通话,“报告教堂内部的情况,” “教徒已经来了不少,永生堂方面来了一个地区主教,两个教务助理,但是技术长老还没出现。” “嗯,有情况随时汇报。” 接下来的时间里,内应频频传来消息: 集会时间到了,教务助理开始布道; 布道环节结束,主讲的技术长老还没出现: 教众开始骚动,地区主教在安抚众人,但是他也很着急。 “警方那边怎么样?”常亚飞问后台。 “他们已经锁定了部分教徒和地区主教现实中的位置,但这都是些小角色,警方想钓大鱼。” 他考虑了一下,告诉内应。“你煽动一下教徒,如果大鱼还不出现,你们就闹一闹,给他们点压力,让他赶紧出来。” 几分钟后内应报告,“技术长老出现了!但是他没有讲课,只是出面安抚一下教徒的情绪,看样子很快就会离开。” 这时,后台发来信号,——警方开始行动了! 技术支持人员随即打开了空间封锁装置。 教堂里的空间发生了轻微的颤动,看不见的波纹在虚拟空间里扩散。技术长老脸色一变,试图下线离开,但他的动作被迟滞了,像慢动作一样。 “报告,对方有反封锁装置,我们最多只能阻止他三到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他就会破开封锁下线。” “狙击手,发射程序阻塞弹。”他一边通过意识下达命令,一边起身大步向教堂走去。 窗外白光一闪,彩色玻璃破碎,子弹呼啸而入。但是受到空间封锁装置的影响,在接近技术长老时子弹速度明显变慢了。 他推开教堂门,向技术长老扑过去,行动迅若闪电。 就在他与子弹几乎同时到达,快要触到技术长老的时候,白须黑袍的长老忽然冲他笑了一下,刷的一下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与技术长老一起消失的,还有他们的队长常亚飞。 91、永生堂的后门 短暂的黑暗过后,视野里明亮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褐色的建筑,有无颜六色的管道,球形或圆柱形的金属罐和细长的管塔。 “这是什么地方?” 他没有看到技术长老的影子,于是问后台。 后台很快传来消息,这是一个废弃的化工厂区,他和技术长老一同抵达这里,技术长老应该还在附近。 后台接着发来一个警告:“这是一个病毒活动区域!应该是虚拟游戏清理中遗留的,还有活动痕迹。病毒活跃度:B……” “废话少说,赶紧把我的队员也传过来吧!”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个B级病毒区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电子世界杯结束后,大部分游戏空间被清空,许多游戏公司破产;世界游戏联盟委员会大怒,向电子世界杯组委会提出严重抗议。 **对此不置可否,但不久之后,《游戏空间管理法》很快出台。议会采纳了反电子游戏组织的提议,杜绝无限制的虚拟游戏开发。同时以内容违法为理由,查封和关闭了一批游戏空间。 就像海潮退去之后海滩上露出的贝壳和螃蟹窝,许多掩藏在游戏中的违法空间就此暴露出来。等待他们的,是蓝组的甄别和清理。 “教堂那边还没完,这边只能先给你调过两个来!”还是讨厌的后台消息。 “好吧,你快点,我先行动了!”常亚飞无语了,举枪环顾四周。 “警告,有目标在靠近你。” “目标甄别,”常亚飞警惕起来。 眼前出现一个图像窗口。窗口拉近了,是人类;不,那不是普通人,一个个眼神茫然,动作僵直地走来走去。 “是僵尸?” “这地方还有这玩意儿存在?”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目标都是这类东西吗?那我可就清场了!” “不,还有一个小孩,在工厂边缘七号罐区,目标甄别不属于感染体,可能是乱入的。” “我去把他带出来,其他人注意禁戒。”常亚飞吩咐道。 “我已经把23号传到那边了,”后台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你快去汇合吧!” “靠,我是队长还是你?”他怒道,“在危险地区分散行动,你他妈会指挥吗!23号,注意警戒,我马上过去!” “我看到那个小孩了!”23号向那个小孩跑过去。忽然一团粘糊糊的东西扑面而来,23号猝不及防,顿时被黏液包裹,警报声响起——战甲腐蚀严重,防御力持续下降! 透过23号的视角,可以看到管塔一侧顶端趴着一团黑影,粘液正是它吐出的! 枪声响起,袭击哨兵的那头怪物消失不见。 被枪声惊动,无数怪兽僵尸从工厂中涌出。这一幕似曾相识,他骂了一句,一手抱起小孩,一手拉起23号就跑。“报告,一名哨兵遭到袭击,一大群不明怪物靠近!” “坚持一下,援兵马上就到!”后台小心翼翼地说。 他没理后台,把23号拖到一个铁罐后面,回头猛烈开火。几头跑在前面的怪兽中枪后彻底消失了,那是格式化枪的威力。 更多的僵尸怪兽从各个角落涌出来。 远处的一处铁罐上,技术长老远远看了一眼,闪身消失不见。 在一阵爆炸声过后,他的身影在硝烟中闪现,很快又被各种怪物包围。 管道后突然亮起密集的光束,两名身穿防护战甲、手持武器的队友冲进缺口,接过小孩和23号。在门口殿后的47号动作凶狠,干脆利落,根本不像是个新手。 “报告,怪兽太多了,而且似乎具有感染性!” “队长已经出来了!” “释放格式化**!”他大喊道。 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整个工厂区域被格式化,从眼前消失。留下一片绝对平直的、空无一物的区域。 “清除结果确认,撤退!” 教堂里一阵大乱,几名关键成员纷纷在视线里消失。剩余的行动队员并没有采取措施,登录地址已经被锁定,在现实中等待他们的,将是警方的手铐。 剩余的教徒一哄而散,教堂里很快空了。只剩下木门嘎吱嘎吱地响着,在风中来回摆动。 木门被推开,常亚飞走了进来。他边走边打量着这片空间,走到前边的讲坛下,熟练地推开旁边的侧门,从一条走廊里走进去,转过两个弯,到了一处楼梯间里。 那是一处盘旋向上的楼梯间,楼梯中间是一个天井。他站在楼梯向下看,下面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 虽然知道虚拟空间是可以任意改变的,他还是沿着楼梯下到最底层,在那块水泥地上跺了跺脚。 地面是实的,没有空洞声。他仰首向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队长在干什么?”有人悄悄地问。 “不知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任务室的门无声滑开,队员们鱼贯而出,看到了躺在移动床上的23号。他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只是显得有些疲惫,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识受到了损伤。 23号睁开眼睛,吃力地说了一句话,“我要去康复中心了!” “祝你早日康复!”队员们纷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康复中心,这几个字像闪电划过脑海,照亮了一些什么。常亚飞脱口而出,“我在康复中心认识好几个朋友呢!” “别开玩笑了,队长。那些是你的任务记忆吧?都是假的。” 他一恍惚,担架床推走了。 他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发了半天呆。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我在康复中心认识了谁?加菲猫是谁,哆来梦又是谁?怎么会有如此逼真的任务记忆? 怎么搞的,居然把任务记忆带到现实世界中来了? 他猛地往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医疗组,给我一片遗忘药片,最近头有点疼!” 女医疗师嫣然一笑,善意提醒道,“最近任务频繁,帅哥多注意休息哦。” 92、遗忘药片的副作用 蓝组7楼,医疗办公室。 “常队,这已经是第七片遗忘药片了,你还要吗?”微胖界的美女医师笑着打招呼。 “不,那玩意已经不管用了。我——失眠了。”常亚飞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 女医师看着仪器上的数据,笑容可掬地说,“失眠多梦,你这属于精神焦虑。最近工作压力比较大吧,我们会根据个人状况为你提供治疗方案的。” “不是这个问题。”常亚飞摆摆手,“医生,是梦境,这个梦已经折磨了我很久了。” “我跟你讲,最近每天晚上我都做梦,而且做的是同一个梦。梦中的我是一个失忆者,先是住在脑康复中心,后来跑到记忆档案馆,又参加了电子世界杯,进入了游戏世界……总之,到处寻找自己的记忆。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失忆前的身份,是个叫李一峰的工程师;这个李一峰又做了一个梦……总而言之,是梦中套梦,梦中有梦,一梦就是一整晚,快把我给整奔溃了!” “了然,不必重复了。”女医师一边看着显示屏上的梦境分析曲线,一边挥动肉嘟嘟的手指做了一个手势。“首先,纠正一个常识性错误,人不可能整个晚上都在做梦的,做梦时间不超过几分钟;其次,那不是梦境。——你还记得刚醒来的时候,技术总监和你怎么说的吗?” “记得,那个秃头和我握手,说欢迎你回来!” “咳咳,不是这个,是接下来的话,关于你身份的。” “那个家伙告诉我——你是蓝组成员,首席监测员常亚飞!” …… “那李一峰又是谁?” “那不过是一个系统虚拟的身份而已。每次任务前,都会给你们植入一段记忆,领取一个系统身份;任务完成后,交回记忆,恢复原来的身份。” “那么说,关于他的记忆都是编造的?” “不,首先背景记忆是真实的,也就是说世界杯、记忆世界这些都真的存在,但个人经历是假的。记忆细节是真实的,但记忆的主人并不是你。比如说,你记得医院的每一个细节,但如果去问医生,他一定不认识你。因为你并没有真的住过院。……” “所以嘛,”女医师柔声说道,“那不是梦,那是你的任务记忆;梦中人也不是你,只是你的一个虚拟身份。这是从虚拟世界回来的后遗症,好多人都有的。你要尽快忘记它,好度过适应期,开始下一段生活。” “医生,你弄错了,我不是来找你质疑现实世界的真实性的。”常亚飞有些焦躁地抓着头发,“这些我都知道,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告诫自己,那些都是任务记忆,是假的;可一躺下脑袋就不由自主了。他们就好像住在我的脑子里,一有机会就出来骚扰我,搞得我睡眠不足,精神疲惫,整天恍恍惚惚的。” “梦是潜意识对你的保护,用最自然的方式提醒你自己,任务记忆对自然记忆的干扰。既然潜意识活跃度这么高,要不就来一片抑制药片吧!”女医师建议道。 “除了药片,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治疗方式?”他有些生气,忽然打了个哈欠。 “有记忆的感觉真好,这样让我有安全感,再也不会被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困扰。我是谁?当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记忆不再是一片空白,关于我的记忆历历在目——我的家庭,我的生活,我的过去……而周围的世界也是我熟悉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和我打招呼的人,显然他们的记忆里也有我的存在。” 女医师急忙点头附和,他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可这一切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但那个李一峰为什么还会频频闯入我的梦境?为什么遗忘药片对他不起作用?为什么会有那种分不清真假的感觉,让人觉得分明就是做了一场梦!”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握着拳头吼完的。 “这样下去很危险,你会精神分裂的。要不,建议去做一下记忆清洗吧?”女医师从仪器后面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的一个念头彻底动摇了我的意志。”他的声音变得很阴沉,“就因为这个,我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如果记忆可以清洗,我怎么知道现在的记忆是不是清洗过的?” …… 蓝色大楼21层的一间大厅。 所有的操作席呈花瓣型环绕着中央一个座位,悬浮的弧形显示屏上不停闪动着头像,“5号、47号情绪正常,可以开始新任务;11号刚刚苏醒,正在监测……” 刚才的女医师推门进来,打开记录报告,“林姐,7号刚接受了一次心理咨询,他出现了记忆干扰和排斥反应,遗忘药片好像对他作用不大,这是他的咨询记录。” 被叫做林姐的女人哦了一声,微微抬起头。她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鹅蛋脸,齐肩发,显得精明干练。她随手打开眼前的一个虚拟屏。 “他不是已经度过恢复期了吗?怎么还会出现第二次怀疑峰值?” “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整个咨询过程都在不停地抱怨。”女医师一脸委屈。 “7号外围小组,给我调看他的任务记录!”随着林姐的话音,一个显示屏投射到面前。 “苏醒后他只有两次任务记录,这是第二次。” “他是新入职的吗?” “不,他是苏醒者。属于特别档案。” “这次任务有什么特殊的吗?” “没有啊,C类任务,蓝组最常见的任务。” “那他是不是中了电脑病毒?” “查过了,任务中出现的僵尸病毒5号变异,中了毒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那上次的任务报告呢?我们有查看权限吗?” “有,不过按照保密条例,我们只能看到简要介绍。” “我看看,……哇塞,原来他就是本次电子世界杯的风云人物啊!” “我也看看!”好几个扎马尾的脑袋顿时凑了过来。 一个小护士留着口水叫道:“林姐你也看看吧!这个任务执行的可真漂亮,一举闯入决赛的电竞选手,通关整个游戏世界的大能,不仅找出了记忆世界的大bug,还发现了多个隐藏世界的秘密……” 93、来自异世界的攻击 “看一下监控记录,他苏醒后的第一个怀疑峰值是如何度过的?”林姐没理手下们的花痴行为,直接命令道。要知道每次苏醒之后,蓝组都会给一个恢复期的。 “报告,7号苏醒后12小时内达到第一个怀疑峰值,反应在正常范围内。他在记忆世界和身份识别系统里进行了身份甄别,然后和现有记忆中的主要联系人见了面。” 每一次苏醒后,他们都会出现初次怀疑峰值,进而对自己的身份进行核实。这属于每一个苏醒者的正常反应,只要在合理范围内,心理中心就不会启动干涉。任务记忆中的经历是如此逼真,以至于许多人苏醒后,会陷入到一种精神状态——对现实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大部分人在核实后会恢复正常,也不排除有些性格偏执分子会导致精神分裂。 “对了,7号的任务记忆进行保护性提取了吗?”林姐问。 “我查一下,嗯,他的任务记忆只进行了数据备份,这是上面的要求。” “难怪他会疑神疑鬼!不采取药物干涉的话,这种乱七八糟的记忆,迟早会把人搞精神分裂的。” “林姐,我有一个问题,”一个小护士举手问道,“既然任务记忆会对自然记忆造成干扰,为什么不在提取之后删除?” “记忆删除会造成‘记忆空窗’,带来更严重的心理问题,你愿意变成一个失忆者吗?” “不不,我讨厌失忆者。”小护士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所以记忆删除法在短暂使用后就被废除了,改用人类最擅长的记忆保护方式——遗忘来解决。遗忘药片就是起这个作用的。” “可是,7号拒绝继续使用遗忘和抑制性药物,也不打算清洗记忆。林姐,我们该怎么办?” 不管抑制还是遗忘,这些药片吃多了,会干扰人的激素分泌平衡的,简单地说,就是内分泌失调!患者可能会觉得越来越暴躁,也可能会越来越冷漠,这就是典型的第四类脑损症状——情绪的退化和丧失。 “有别的反应吗?”林姐歪了歪头。 “除了失眠多梦,目前还没有别的反应。” “先暂停行动资格一段时间,继续监控吧!”林姐摆摆手,随手在电子档案上做了个标记。 警报声在任务室里突然响起——“报告,47号报警!” “什么情况?” “任务中受到不明攻击,意识陷入混乱……”随着报告,几个虚拟窗口在面前打开,显示出47号的大脑状况和各项意识指标。 “马上启动1号急救预案!”医疗组长下令。 一阵忙碌过后,更多的窗口在空中打开,“报告,心理干涉失败!——报告,记忆清除失败!——报告,记忆重建失败……” “47号疯了!”有人喊。 “注射镇静剂,联系脑康复中心吧!”医疗官轻叹了一口气。“我去向林姐汇报,技术组写一份分析报告,明天早上给我。” 担架床推着47号走出任务室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常亚飞。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常亚飞俯下身子,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47号。 47号是个巴基斯坦人,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短络腮胡子,大家叫他阿米尔。此刻肌肉紧绷,表情显得有些狰狞,虽然闭着眼,眼球还在眼皮下高速转动。 阿米尔虽然是个新人,但能力和经验提升很快,已经执行了三次任务,印象中人话不多,有一股狠劲。 他问陪同的队员:“这次执行的是什么任务?47号为什么会发疯?” 有人调出任务清单,这次任务是取缔一个非法酒吧,名叫幻灭俱乐部。 “一个小小的酒吧,会出什么意外?”他很是不解。 有人回答,“那是一个非法体验活动场所。” 网络世界造成一种错觉,认为只要不是现实,就可以体验。因此在虚拟世界里,有人挑战犯罪,有人挑战极限,甚至有人以科学实验为名,挑战死亡记录,来满足种种变态的快感。 而幻灭俱乐部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常亚飞皱起了眉头。这种任务比较简单,但经常涉及法律边缘问题,对有些行为的界定和处理不好把握,因此行动非常谨慎。但这次任务又不同,警方接到了俱乐部内部人员的举报,证明俱乐部真的有意识囚禁、甚至死亡的恶性事件发生! 47号的随身物品装在一个小车里。物品不多,雪茄、小刀、饰物和一个皮夹子,夹层中露出一张相片,是一个女人的。 47号声称自己有女朋友,但从来没见她出现过,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出去一次,据说是和女友相会。 他拿起那张照片仔细端详。这个女人相貌普通,褐发高鼻,看起来有一种混血气质;他随手放下,忽然手臂在空中停住了。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特别,不是因为混血气质,而是有些面熟,至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就是他女朋友吧?”一个队员探头看了一眼照片。 “放在最贴身的地方!不是女友难道是她妈吗?”另一个队员笑道。 “常队,人家新人都出任务了,你这老司机啥时候出马啊?”一个熟悉的队员在一旁调侃。 “不是跟你说了吗,最近我心情不好……” “想女人了吗,改天喝一杯,一醉解千愁哈!”那人继续嘻嘻哈哈。 他厌烦地摆摆手,突然打了个激灵。——想起来了!那张面孔属于被封存的任务记忆,康复中心的哨子姐姐,——那个记忆被病毒入侵、拒绝任何男人靠近三米之内的女人! 不是说任务记忆中的人都是虚构的吗,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时有人殷情地打招呼,“林姐来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高个子女人一阵风似的走进医疗室,弯下腰看了阿米尔一眼,随即转身吩咐,“调取一下他的任务记忆。” 94、来自异世界的攻击 ……一间昏暗的酒吧,一群男男女女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疯狂乱舞,身上闪闪发亮,那是镶着金属片和圆钉的皮衣。旋转的射灯不时照亮墙壁上一具白花花的胴体,那是一位黑发美女双手反背,身子靠在一块巨石上,身前一个金发女子蹲在地上,握着她的脚踝,身畔各有一人捉着她的手腕。辅脑告诉他,这是十九世纪法国画家泰奥多尔·沙塞里奥的油画作品《被海仙束在峭壁上的仙女》。 47号和另一名也是奇装异服装束的队员,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忽明忽暗的灯光掩护下,绕过人群,向酒吧后摸去。 酒吧后墙上同样是一幅油画,画中一名金发女子反背双手,被铁链缚在山岩上,忍受风浪的袭击。女子小腿上裹着一条紫色披风,另一端在身后狂摆,岩石下海浪翻滚。他认出这是古典画家安格尔的《安吉利卡》。就在画中美女脚畔的岩石上,有一扇隐蔽的小门,和画面完全融合在一起。 他们轻轻推开门,门后是一间光线更加黯淡的大房间,只能看到附近的墙壁是石块装饰,用铁栅栏隔开,黑暗中垂下半截铁链,刻意营造出一种阴森恐怖的氛围。 看到这里,林姐不禁皱了皱眉头。 视线拉近,近处一片栅栏后面,露出一截亮晶晶的铁链,它的一端锁在一条雪白的小腿上。 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骑在一条带木桩的木头长凳上,忘情地扭动着身体,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声音。 另一间栅栏隔开的小屋里,几个黑黝黝的身影簇拥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气里,伴随着一阵阵叮铃叮铃的声音。…… 视线外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一声怒吼,然后是一道亮光。 47号开火了,虽然那不是致命武器,只是普通的定止弹。 画面接着抖动起来,斜斜扭曲向上,然后终止…… 林姐凤目冷冽,“回放最后一段记忆!” 雪白的胴体,旖旎的**,暗中吞咽唾沫的声音……林姐怒道,“快进!” 画面一抖,拖出一片残影,然后亮光闪动,47号开火,定止弹放出。画面放慢。众人屏息凝神观看,就在这时,一道强烈的波动贯穿整个画面,视线忽然斜斜扭曲向上,然后终止了。 众人反复看了几遍,始终看不出那道波动来自哪里,是什么造成的,如何攻击了47号。 记忆画面还在一帧一帧的缓慢闪动,林姐和常亚飞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停下!”喊完之后,他俩互相看了一眼。 “看到了吗?”林姐问。 “看到什么了?”有人盯着画面不解。 常亚飞指着画面上的一个地方,那是一双眼睛,47号对面女人的眼睛。在开火的那一瞬间,在那个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情绪短暂的变化——迷惘,然后恢复,最后震惊的状态。 “那是意识流受到干扰时的迷惘,就好像流水忽然停滞。”林姐用手一比划。 移动画面,其他人的眼睛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那一瞬间,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意识攻击。 没有介质的纯意识攻击?就算是在虚拟世界中,也只有类似管理者这种级别的人才能进行这种层次的攻击。是谁有这么强的能力?难道阿米尔招惹了管理员这个层次的人? 大家面面相觑。 林姐面色凝重,手指飞快地在空中闪动,打开一个窗口。然后开口,“我咨询了技术顾问,这是一种高等级的意识攻击,它来自异世界,是对阿米尔攻击行为的反击,一般人根本无法抵御。” “异世界,那是什么东东?”有人发出疑问。 “一个高等级圈子。通俗点说,是一个更高等级的虚拟世界。”林姐缓缓开口。 “这个俱乐部的创始人,就是那个世界的人。 应该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小世界被人攻击,然后利用某种意识能力进行了反击。” 林姐用指头敲了敲桌子,“现在我连线法律顾问,参与这次行动的队员马上到会议室集合。” “我也请求参加。”常亚飞站起身来,“ 47号加入蓝组以来,一直跟随我行动,我熟悉这个队员。再说了,这次行动本来应该是我带队的。” “好吧。”林姐点了点头。 会议室里。 法律顾问是个小白脸,他首先发问,“首先我们要确定,47号的行为是否出格?” 本次行动的队长,一个瘦高个子开口,“这次任务考虑到酒吧为非法体验场所,所有队员都带有网络武器,但主要是约束,不以攻击为主。 任务记忆大家也都看到了,47号第一个进入场所,当时我并没有发出攻击命令。” “这么说,47号的行为未经队长许可,无疑是违规的。”法律顾问下了第一个结论。 “就算47号的行为未经许可,但首先队员有在紧急情况下自主行动的权利;其次他的攻击行为并不致命,相反他还受到了对方攻击。”瘦高个子还是为47号进行了辩解。 “我觉得他的反应可以理解,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常人无法判断此时此地的情况是否正常,比方说,那些被囚禁在笼子里的女人是否会被作为人质,在行动中是否会受到伤害……”常亚飞激动地插嘴。 “常先生,当时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法律顾问表情严肃。 “抱歉,这个情况不在蓝组培训范围内,需要队员凭个人经验作出判断。”常亚飞耸耸肩,“对一个正常人来说,看到这种情况,正常情况下都会以为伤害正在进行,难免误以为这些人有生命危险,因此在没有攻击命令的情况下抢先动手。” 两人争吵起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大家放心,我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先散会吧!”会议召集人结束了这次争吵。 95、忘情酒吧 这是一个树状的立体模型,就像摆在办公桌上的一盆金桔盆景。与自然盆景不同的是那棵树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不断有绿色的果实生长,变成金色,然后消失。盆景后面有一块写着管理委员会字样的桌牌,此刻两份纸质报告正压在桌牌上。 其中一份调查报告来自蓝组。 ……今查明,虚拟空间社区S区M947号名为幻灭俱乐部的注册用户,存在一个非法挂接的上层空间,这个空间来自创界,空间拥有者为VIP会员,知名艺术家、心理学家李何波博士。 桌子的主人面孔隐藏在屏幕后方,只露出一头银白头发。 “你们的调查报告看过了,这种小事还需要惊动管理委员会层面吗?”那个声音有些不满。 “李博士的行为是否属于违规,这一点没什么争议,问题是,他们是否接受蓝组的处理意见?”另一个声音说,“多年来,蓝组一直没有进入创界调查的权限,这一点已经招致了许多人的不满。事实证明,仅靠自身约束是远远不够的,违规行为越来越多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是他们刚刚递交的一纸声明,艺术界人士声称,创界是维护人类最后的尊严,拒绝任何外界干涉。”银发老者翻了翻眼睛。 “可创界也不能滥用这种技术特权。他的全部都是为人类的未来服务的,不能被用来满足个人私欲。”另一个声音反驳道。 “这事由我们来进行处理,蓝组不要在这方面授人以柄。这是个敏感时期,虚拟世界的变动已经影响了管理委员会中自由主义的委员席位,**有可能借此机会,加强对创界的管理,这将影响创界的运行模式和发展方向。” 银发老者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我会要求这家伙马上剥离与虚拟世界的非法挂接,你负责回去给大家做好解释。” 另一个声音叹了口气,脚步声响起,退出了办公室。 几天后,蓝组收到了一份道歉信和一张电子支票。信中声明此行为属于个人行为艺术,不知道是蓝组在执行任务,对造成的后果感到抱歉,并愿意承担赔偿费用。 蓝组监测中心大厅。 常亚飞推门进来,拉开椅子坐下,眉宇间满是愤怒之色。对面三个人并肩而坐,其中一个是被叫做林姐的女人,另一个是他苏醒时见过的秃头中年人。 他把那张道歉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这个结果在蓝组内部引发强烈不满,大家都是自诩为正义者联盟的人,却没得到正义女神的青睐。大家的意见主要是:那个来自创界的什么家伙欺人太甚了,创界是什么组织,凭什么就能逃脱处罚?难道说创界是法外之地,创界的人都不能惹? “不是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的问题。蓝组不能干涉创界的直接运行,这是多年来的规矩了。” 秃头中年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另外,我们之所以接受这个结果,还有一点,47号本身有问题。” “上次永生堂的任务为什么会功败垂成?是有人暗中向永生堂通风报信。除了任务小组,别人都不知道任务时间和内容,所以报信的人就在小组成员中。 根据我们排查,47号有可能是双面间谍,此前一直隐藏得很好。”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蓝组是一个中立的区域性国际组织,有点类似于国际刑警组织之类的机构,每年有固定的经费,它的经费来源于国际互联网组织成员,而不从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或超级公司。蓝组中的各类监测员都是聘用制,特别是部分高技术人员,也包括少部分志愿者;这也导致许多成员对蓝组并没有归属感,说好听点是维护世界网络和平,说不好听就是奔着高额报酬而来。 而蓝组被人私下称为“无间道”,也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某个成员在表面之下是为哪一方服务的,他们提供的原始记忆都真假难辨,就像47号。 “那为什么还让他继续出任务?”常亚飞楞了一下,继续抢白。 “我们需要验证一下。” “我也在那次任务组员中,那你为什么不怀疑我?”他的火气也上来了。 面对这个问题,三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紧闭着嘴巴。 蓝组不是没有怀疑过,7号的记忆疑点很多,他的两个朋友都有其他势力的背景,于是三人向电脑问了一个问题。 ——甄别组,7号是无间道吗? 屏幕上的颜色逐渐变深,这意味着回答级别逐渐提高,最后一直到深紫色才停下来。 回答只有四个字:——绝对不是。 “你们就因为他是个巴佬,怀疑他是间谍,就可以放任别人对蓝组的蔑视。”他拍案而起。 “年轻人,血性解决不了问题。”秃头中年老气横秋地开口。“创界不是没有人管,但不是你们。” …… 忘情酒吧只占了蓝色大厦底层的小小一角,却是蓝组队员的专属酒吧。 鉴于蓝组的工作性质,时刻游走于亦真亦幻之间,在各种角色间来回切换,蓝组成立了专门的心理调节室,但许多人还是选择用酒精来迷醉自己。 此刻是晚上七点,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 楼上的一间雅间里,几杯酒下肚后,酒精的刺激点燃了情绪,有人开始骂骂咧咧,有人摔碎了酒杯。 幻灭酒吧这件事原来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现在常亚飞的讲述证明了传言的真实性。 在座的都是和47号搭档过的,他们觉得这事很窝囊,不是几杯闷酒发发牢骚就能浇灭的;许多人是奔着蓝组的名声来的,这种行为简直是对蓝组的挑衅。 蓝组一向看重成员的个人天赋和自由发挥,因此本来就不是个纪律严明的组织,大家喝醉了之后七嘴八舌一煽动,不知是谁头脑一热,竟然提出来私下搞一下这个幻灭俱乐部。 这帮人一向胆大妄为,几个人趁着酒兴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大家乱哄哄的往外走,其中有个比较清醒的人提出,喝醉了酒不是问题,关键这种事不能惊动蓝组高层,既然不是任务,那就无法携带蓝组的制式武器,一帮醉汉总不能赤手空拳,去了拳打脚踢吧! 不过这难不倒蓝组的人,其中一个瘦高个一挥手,“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搞到一些虚拟武器。” 96、再探幻境 大家租用了一个商业虚拟仓,上线后直奔一个低档商业区。 “这里不是黑区吗?”常亚飞东张西望,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你也知道这里,我和这里的老板很熟的,这里什么东西都能弄到。”瘦高个嘿嘿一笑,接着嘱咐大家。“待会儿去的地方会对辅脑有强烈的干扰,人工智能增强能力也会大幅度削弱甚至消失,不过离开这里就会恢复,大家不要大惊小怪。” 他们拐弯抹角来到一处地方,瘦高个和店主打了个招呼直奔主题,“老哥,知道幻灭酒吧在哪里?” “他们刚换了地方,”那家伙的眼光变得怪怪的。“你们要去那玩?” “不,我们要去找一个人。” “那里很危险的,一般人根本不去那种地方。而且他们只接待熟人,再有钱的客人也不会随意领进去。” “那我们怎么进去?”瘦高个环顾四周。 “我给你找一个人,他可以领你们进去;不过这么多人不可能都进去,每次只接待一到两个新人。”店主叫来一个看着文弱的年轻伙计。 “那你和常亚飞进去。我们在后面暗中策应。”瘦高个建议道。 文弱伙计摇了摇头,“不,其余的人我不管,进去的人由我挑,否则你们进不去的。”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可别惹出什么麻烦来。”店老板有些不放心。 “我们还需要一些武器,感官攻击、情绪**,什么都行,总比赤手空拳要强吧!”瘦高个呵呵笑道。 “你们真是疯了!”店主目瞪口呆。 “少废话,又不少你钱!你要不想被取缔,就按我们说的办。”瘦高个一瞪眼。 从林姐那里,他们已知道,幻灭俱乐部就在幻灭酒吧里,但和幻灭酒吧不属于同一个空间。幻灭俱乐部是附着在这个虚拟空间上的一个泡泡,因此在这个泡泡里,他就是主宰,是无敌的。 在这个空间里,他们是来幻灭酒吧找乐子的客人。 这是一个新的酒吧,风格却没多大改变。进入酒吧前,领路的文弱少年递给他一卷东西,那是一条短短的黑色皮带,上面有均匀分布的金属刺钉,前面还有一截短短的链子。“戴上这个,他们才会让你们进去。” “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看起来像个狗圈。”常亚飞皱着眉头问。 “差不多吧。这是项圈,是进入俱乐部的信物。” 他们有两个留在了舞厅里。三人穿过舞厅喧嚣的人群,文弱少年向走廊外一个红发妖艳女子叫了一声“姐”。 “阿弟,你来了。”红发女热情地打招呼。“还想玩吗?” 嗯,文弱少年腼腆地点头。“姐,这次还带了两个新同好一块过来。” 红发女警惕地打量着两人,他指了指常亚飞脖子上的项圈。 红发女笑了,“进来吧!” 那扇门不过是换了个位置,墙上的油画也换了,是法国画家杰卢姆的《被拍卖的女奴》。画中有一行字——你是否真的认识自己? 文弱少年推门而入。踏进门时,两人全身肌肉绷紧,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两位打算怎么玩?”红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打了一个响指。 身后的射灯依次亮起。 一个圆脸女孩跪坐在地上,身着一套清凉校服,头戴一对粉红色兔子耳朵; 一具金色笼子从天而降,一名胶衣皮具的金发女子跪在笼里,两手攀着栏杆,扭动着腰肢; 一个尖下巴女孩跨坐在金属圆凳上,上身紧身马甲,下配皮质短裙,露出丝袜长靴,手里还抓着一条黑色皮鞭;…… “这里各种口味,应有尽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些太温顺了,来点刺激的。”瘦高个眼睛有些发直。 红发女咯咯一笑,伸手拉开一块黑色幕布。背后是一个木质的十字架,一具只穿着三点式内衣的胴体双臂张开,悬挂在木架上。 瘦高个吃了一惊,走近细看,赫然是那天47号在这里见到的那个黑发女子。 红衣女子转身拉着常亚飞脖子上的项圈,铁链在手指上绕了两圈,媚眼如丝。“这位小哥,愿意跟姐姐玩吗?” 他不习惯地扭扭脖子,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呃,你先放开我。” “你到底懂不懂规矩?”红衣女的眼神一冷。“还不给姐跪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再也忍不住了,用手一扯链子,一个箭步退了出去。 “我给此间主人送来一份礼物,请阁下这就出来呗!”常亚飞朗声说道,抖了抖手里拎的一个盒子。 “主人从不见外人。”红发女子眉毛一挑,娇声怒喝。 “那就把礼物转交给他好了。” “什么东西!”红发女子并不接盒子,反而退了一步。回头打了个呼哨,几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入。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项圈,抬腿把一个大汉踢了出去,伸手去抓红发女子。 那女子非但不躲,反而靠了过来,冲着他妖媚一笑。他吃了一惊,一把推开那女子,手却被一个冰凉的铁环箍住了。 瘦高个解开十字架上吊着的女人,伸手去扶她。不料那女人一闪,躲进了黑暗里。常亚飞用力一挣,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他手脚乱踢乱打,四周响起一片女人的惊叫声。 他大吼一声,“你还不出来吗!”伸手把那个包裹向空中一丢。只见一片炫目的强光闪过,那玩意儿相当于现实世界中的眩晕弹,却只对意识体起作用。 于此同时,他们的身影也在这一刻闪烁起来,明暗不定,黑暗中显得分外诡异。 一个声音轻咦了一声,“原来是阻尼意识铠甲!” 97、一界之主 如何防范47号所受的那种精神攻击,来之前几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最后决定使用阻尼意识铠甲。这种铠甲可以随机升高和降低脑波之类的意识探测对自身的感知度,让别人无法锁定精神攻击。但如果是那种大范围意识攻击,还是有一定概率中招的。 “原来是你们在捣乱,”那个声音虚无缥缈,不知来自何处。 “不错,就是要拆了你这个淫窝。”瘦高个喝骂一声,掏出一把形状像喇叭似的脑波攻击枪,对着空中连连扣动扳机。 空间里传来一声冷笑。房间忽然毫无征兆地四分五裂开来,所有的人和东西都漂浮在了空中。 那一瞬间像是踏进了外太空,整个身体忽然失去了着力点,就连五脏六腑都悬空了,像一个吹起来的气球漂浮在空中。 常亚飞急忙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什么也没看到,肉体仿佛消失了。一种脱离了肉体后的极度轻松包围了他,就好像自己的意识变成了一团正在膨胀的棉花糖,还是一团会发光的棉花糖。 不,那不是棉花糖,而是深海中的一只会发光的水母,在周围有千万个同样的光点在闪烁,它们形状各异,有的像泡泡,有的像星星,有的就像水母,就像地球上数千米深海下的生命,它们或隐或现,发着微弱的光,那些光与明亮无关,却让人感受到浓浓的生机。 他想摆脱这种令人不舒服的眩晕感,于是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好看清楚所处的这个世界。结果却发现随着注意力的转移,身后的世界消失了,自己一下子成为了整个世界的底部,而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形,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自己倾斜,铺天盖地地向他倾泻了过来。 这一刻仿佛他就是世界的奇点。 意识无法承受如此冲击,脑海中嗡的一声,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红发女子、兔耳女郎、胶衣女、丝袜女……都站在自己的空间碎片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既没有逃走,也没有反抗。空间碎裂丝毫没有影响到她们。 一个黑影从半空中显现出来,走到碎片中间。 姑娘们都无比虔诚地跪下。红发女子膝行到黑影脚下,亲吻着他的靴子,仰起头问道:“主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黑影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这些人显然和上次的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虽然是私下跑来的,却也不能偷偷处理掉,否则不好交代……唔,我把他们带走,你们先回去吧!” “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来,还要毁灭我们唯一的心灵家园,主人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这么仁慈?”兔耳女郎愤愤地说道,头顶上的两支粉红长耳朵一颤一颤的。 “小兔子别生气,他们不一样。对你们是仁慈,在他们就是惩罚了啊!”黑影的声音异常柔和。他摆了摆手,“大家都回去吧,主人自会处理的。” “给主人跪安!”姑娘们齐刷刷地跪下叩头。 常亚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圆形的大笼子里。有淡淡的光从周围散发出来,那是物体本身的光芒。这个笼子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不正是刚才关金发胶衣女的那个笼子吗? 笼子外的空间还是漆黑一片,不过没有了刚才那种失重的感觉。他用力挣了一下,手脚上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原来手脚都被锁链束缚在笼子栏杆上。 “你醒了?”空间里传来一个声音。 “你要干什么?” “别害怕,孩子。”那个声音很柔和,“我喜欢人们称呼我为心灵导师。密闭空间,束缚游戏,这是我喜欢的方式,也是我的灵感来源。” “你就是那个幻灭俱乐部的主人吧!”他哼了一声,“什么心灵导师,我看是个邪恶导师,不过是引诱人们释放人性中丑恶的一面!” “错,我就像这面镜子,不过是把你自己看不到的邪恶一面反射给你看而已。”那人轻笑一声,“你如果对自己有信心,为什么还会害怕开放自己的心灵给别人?” “那你也不能预设条件,把自己喜欢的强加给别人啊。”他晃了晃手脚,锁链发出叮当声。 “好吧,你说得对。”随着这句话,他的手脚上一轻,束缚忽然消失了。 常亚飞站起身,活动一下意识中的手脚。“你说自己是个心灵导师,为什么要建立幻灭这种邪恶之地?” “邪恶之地?想必你对SM也有所了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觉得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是邪恶的吗?你见过他们痛苦时候的样子吗?知道那种矛盾纠结、欲罢不能的痛苦吗?体会过那种被人视作异类的感觉吗?难道这也是他们的原罪吗?” “问题不在这里,而是你为他们提供了场合和机会,让他们把欲望变成了行动。如果没有这个虚拟平台,他们就不会游走在法律边缘,不会被追查,也不会出事!” “如果没有这个平台,他们就不会出事?哈,你真浅薄!”那个声音充满了嘲笑。 常亚飞也意识到了这句话里的漏洞,于是沉默了。 “人性是相通的,其实你和他们也一样。”那个声音打破了沉默。“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真的了解自己吗?” “怎么可能?”他嗤之以鼻。 “人心是经不起探究的,没有什么完美的人,不信你可以试试。不需要什么严酷考验和生死抉择,一次谈话就会让你原形毕露。”那声音自信满满。 常亚飞差点笑出声来。“还有谁比自己更渴望对记忆、对人性的深究吗?” “好啊,”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98、三面镜子1 随着话音,困住常亚飞的笼子不见了,面前出现了三面漂浮在空中的镜子。 “这里有三面镜子,分别叫安全感、欲望和负面情绪。那是可以和心灵对话的镜子,会照见你内心不为人知、甚至自己也不知晓的另一面。” “你的意思是,对着镜子能看到自己的后脑勺?” “别急着嘲笑,说不定你是在笑话自己。” “缺乏安全感,扭曲的欲望,恐惧、焦虑和仇恨,这是你们的世界,不是我的。”常亚飞笃定地回答。 …… 叮咚!第一面镜子开始发问。 “你的家庭和睦吗?” “可以用八个字形容——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父母恩爱吗?他们小时候对你怎么样?小男孩大都比较皮,肯定挨过打骂吧?” “我父亲在外地工作,他很爱我,记忆中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每次回来都陪着我玩,给我买很多东西。在我印象中他是个强大而善良的男人;母亲很爱父亲,也很疼爱我;我的童年是主要是跟着母亲长大的,过得很幸福。唯一遗憾的是,我参加工作后不久,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你父亲做什么工作,患什么病去世的?” “你也知道,那些年环境不好,他身体不是很强壮,工作又很劳累,患病在所难免。” “你母亲呢?” “母亲是一个乡村教师,拥有传统中国女人的一切优缺点,目前在乡下安度晚年。” “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那个年代家庭压力比较大,许多人选择了一个孩子,还有人选择丁克。” “那是一个让人既爱又恨的年代,许多人对此不堪回首。我看你家庭出身一般,混到现在这个地位肯定吃了不少苦,难道你就没有抱怨过?” “小时候也会觉得不公平,会抱怨为什么生活不能更好一点,房子不能更大一点,吃的不能更好一点?可是长大以后就释然了。我们只是凡人,不是富二代,也没有当官的亲戚,有一份经过自己奋斗获得的工作,有一份比期望值要高一点的薪水,过一种还算体面的生活。我们知足常乐。” “仅仅这样吗?没有别的想法?” “指望我干什么?改天换地?是成为蓝组负责人,还是当局长县长、市长省长?我们那一辈人,经历过社会起伏和大变革,骨子里很传统。懂得珍惜手中拥有的,不会狂妄自大,妄想改变世界。” “想一想也不行吗?谁还没有过梦想啊!告诉我,你理想中的世界是怎样的?” “公平富裕,没有仇恨,也没有歧视和杀戮……” “我靠,”一个声音嘀咕道,“真是教科书一样的世界观。” “什么?” “没什么。”第一面镜子悄无声息地碎裂了,恢复成笼子的铁栏。 …… 他转向第二面镜子。 镜子开始发问,“你还没结婚吧?” “没有。” “你心目中理想的对象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让他陷入一段沉默。 “这个问题给你压力了?” “不是,我说你怎么比我妈还唠叨,我们是在较量,不是在催婚啊!” “咳咳,那我们换个角度。作为一个男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比方说温柔的,性感的,还是强悍的?” 镜子里闪过很多女人的面孔,林姐、女医疗师、47号的女友,奇怪的是,随着那个女人出现的有一个小姑娘,居然还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 “还有小女孩?你不会对幼童感兴趣吧?” 他对镜子怒目而视。 咳咳,她是你的同事吧?那个声音尴尬地转移了话题。 哦。他机械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不,她是在我梦境里出现的。 梦境?那个声音兴致勃**来,佛罗伊德助我,梦境里的女人最有意思了。 告诉我,她是如何出现在你梦里的? 我梦见她是一个女玩家,在虚拟游戏里总是粘着我,喜欢和我在一起;……还有一个叫龙傲天的老头,我们一起修行打怪…… 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怎么可能?那是虚拟游戏啊!不过……在游戏之外的梦境里,我似乎也见过她,还跟她发生过一段关系。不不,那不是真的,那是梦境,是任务记忆……他陷入了呓语。 这就够了。那个声音嘀咕道。你看不清她,我才有发挥的空间。 那个声音接着问,那个女人漂亮吗?她属于哪种类型?可爱?温柔?还是美艳、性感? 她既不可爱,也不温柔,性感倒是有那么一点!他有些不确定。他想看清镜子中那张女人的脸,但镜子里雾气腾腾,怎么也看不清楚。 男人么,谁不喜欢性感女郎。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拉手,逛街?接吻?上床?天哪,难道你有生理问题,还是对她没有欲望? 你胡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眼前闪过幻灭俱乐部里那些香艳刺激的画面。——我也想啊,但她只是一个梦境,即使在梦境中她也不怎么喜欢我,总是挑我毛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争吵、赌气,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呵呵,你错了。再平凡的女人也是虚荣的,她总是把自己想象成公主,希望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毫无保留的爱自己。其实你很优秀,她对你动了心,试图留住你;但她同样年轻,不知道怎么留住一个男人。所以你们就不停地争吵,我说的对吗? 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这样。 而在游戏世界里,你只是一个英雄角色,没有日常琐事,所有现实中的缺点都被隐去了,她对你的喜欢就毫无隐藏地表现了出来,是不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 现在她的样子更清楚了一些吧!你看,我帮你回忆起了很多,我还能帮你更多。 他犹豫了一下,可我怎样才能留住她? 那个声音变得柔和。在虚拟游戏的末尾,你们分别的时候,她拥抱了你,还和你做了约定,这还不够吗?下线之后你就该马上去找她。 你明明知道怎样做,只是不敢迈出那一步,可怜的情人!这样看来的话,你对上一面镜子也说了假话。——你的母亲在你面前应该是强势的,所以你才在女人面前有一种自卑感,不知道适时展现男人的力量,那就是对女人的征服。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能把握住吗? 100、疑惑之影 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内心在膨胀,意识在膨胀,身体在膨胀,所有的一切在膨胀,可以化身整个宇宙,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光;随着镜子的转动,所有的记忆碎片次第浮现,每一个碎片里都有一个人,仔细一看全是他自己。 时间之河波涛汹涌,过去未来化身千万个自我,这些自我又拼成一个完整的意识,还有许多碎片游离在自我之外。他快活的想哭,又想放声大笑;所有的情感都在记忆中释放,无拘无束,无边无际。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迟早会精神分裂,意识崩溃。 随着一声微弱的破裂声,膨胀的球形镜面终于出现了一条裂痕;裂缝逐渐扩大了,有一些液体似的东西从裂缝里流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一起,在镜面上形成了一个虚影。 周围的空间里,那些闪烁的光点重新出现了。它们大部分像泡泡,从固定的部位长出来,更深的结构隐藏在黑暗里;那些光亮生机盎然,更有周期性的明暗变化,似乎其中另有天地。 如果能够靠近一个泡泡,就会发现里边是一个完整的微观世界,可以包括一个国家、一个星球甚至更大。有的泡泡会逐渐变大,越来越复杂,最后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脱离了这个世界;有的泡泡会逐渐萎缩,越来越透明,最后熄灭了。 旁边就有这么一个气泡像风中烛火闪了一下,然后破灭了;湮灭的能量在空间里产生了一阵虚无的风。包裹着他的意识的球体仿佛没有质量,随之飘动起来,向着远方慢慢飘去。 镜面反射着空间里的微光,仿佛一颗星星,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中缓缓移动。 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些碎片从记忆体脱落,融入镜面上的那个黑影里,那个影子就慢慢凝实一些。 这些泡泡虽然透明,却是无法进入的,有的泡泡会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把周围的一切都吸过去,这时候那个影子就会脱离镜面,伸手把他推离。 除了那些大泡泡之外,还存在许多野生的小泡泡,生灭更加频繁。 他的身体穿过了其中一个泡泡,这个世界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没有排斥他的躯体进入。 天云子讲的故事 这是一个混沌初开的世界,云雾缭绕,沧海桑田,一切都处在变幻之中。 冥冥之中的伟力塑造着一切,形成了山川河流,也形成了某些无法解释的神秘之地。在其中的某一处秘境里,一座缓缓移动的巨大山峰凭空出现,仿佛一个巨人的躯体。 时光流逝,外面的大地上出现了修真门派,天空中出现了御剑飞行的修士。 某一天,无数万年来始终漆黑一片的秘境空间里,忽然出现了一团濛濛的光亮。光芒中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这个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上身一件窄袖杏黄单衫,下身一条过膝红裙,腰系一条五彩丝绦。她手举一把仙气凌然的短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短剑不时晃动,显然在寻找着什么。 少女对此地显然有所了解,一路避开了不少凶险之地,已经走入了秘境腹地。正因如此,当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一座山峰时,少女不禁惊讶的叫了起来,“怎么回事?这座山峰怎么像一个巨人啊!” 少女眼珠一转,秘境之地多宝藏,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洞府,说不定埋藏着什么远古异宝呢。想到这里,她的胆子变得大了起来,把手一挥,剑柄上的明珠光彩大盛,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巨人的身躯。 少女登上的是巨人的头部,不多时就发现了乱石中的一处洞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女竟然一个人闯进了这洞穴深处。 少女不知走了多远,却一无所获,她正想是否退出,却发现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在这座洞穴至深之处,竟然有一处天然洞府。 少女绕洞转了几圈,只照见空荡荡的石壁,不禁有些失望。她举着宝剑慢慢后退,想看看洞顶上是否有异常,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少女惊呼一声,疾步转身,却见洞中央有一截低矮的黑影,好像一个人在盘膝而坐。少女吃了一惊,举起宝剑对准黑影;珠光照在那黑影上,赫然发现那真的是一个人,只是一动不动,如同已经坐了无数万年。 少女娇叱一声,“什么妖魔鬼怪,姑奶奶可不怕你!”挥剑向那人影斩去。 宝剑明明砍在那人头顶,却诡异地砍空了;那人缓缓抬起头,脸上竟然空白一片,没有五官,只有模模糊糊的几处凹下去的阴影。 小姑娘吓得大叫一声,红裙一闪,倒飞了出去。 如果常亚飞醒着的话,就会发现这个少女长得和苏溪很像,但影子却不认识她。 影子冷笑一声,双手一合,四周山壁隆隆作响,竟然徐徐合拢,把那少女困在当中。少女挥剑奋力劈砍,乱石纷飞,却怎么也出不去,眼看就要被石壁生生夹在中间。 忽然天地一声巨震,石壁上生生裂开了一道豁口,一道七彩光芒疾射入洞府,把少女卷了出去。 七彩光芒落在山坡上,现身出一位仙风道骨的修士,白发长须,身穿七彩道袍,手持一柄拂尘。 少女欣喜地大叫一声爸爸,扑进修士怀中。“爸爸,可把我吓死了!这座巨人山峰是什么来历啊?”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座巨人峰,老修士也十分惊奇,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他沉吟半晌,开口说道:“这躯体非常像上古神话中的盘古,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盘古之体吧! 根据轩辕大陆的传说,盘古是上古时期开天辟地的大能,开天地之后力竭而死,看来这就是他的埋骨之处;洞府中的诡异黑影,当是这座躯体的残魂,无数万年来镇守此地。我们速速退出,不可惊动上古仙体。” 随着他的话语,这片大陆再次发生了变化,关于这具躯体的过去未来在时空中逐渐成型。 没想到此人竟是“言出法随”的大能,影子没有追出,在暗处轻轻地笑了。这个老修士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不仅老人,这个世界到处都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甚至有一些地方就是记忆中的模样。 也许在这里,可以找回自己的记忆。 影子自言自语,飞身出了洞府。 101、炼丹师的故事 传送阵光芒闪烁,老修士带着女儿飞出秘境,许多修士一见,纷纷鞠躬行礼。 老者忽然脸色一变,呵斥道:“昔儿,这地方多危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这小命早就没了!” 一双柔滑的手臂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娇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爸爸!” 老者长叹一声,他自称天云子,修为深不可测,乃是这个世界中踏入第三步的大能,更有一件天命法宝,拥有推算一切、扭转乾坤的本领;可是却拿自己的宝贝女儿无可奈何。他的女儿苏昔不知为何爱上了一个青年修士,为此不惜冒险探秘境,为他寻找提升修为的法宝。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法宝我替你找……”天云子无奈,嘱咐一随从先把小姐带回去。 他伸手取出一样圆盘状法宝,盘膝而坐,双手掐诀,脸色阴晴不定。这个影子的出现出乎意料,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这创界确实很好,进驻之后灵感不断,可也让他应接不暇。接下来又该如何安排呢? 随着他的念头转换,这个世界也在发生着种种变化,有宗派形成,有妖兽诞生,有修士死去,皆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忽然脸色大变,暗叫一声差点误了大事,起身收了法宝急急飞去。 曾经的仙宗圣境,如今变成了炼狱。 宗门大牌坊前,方石铺成的广场上残留着神通轰击的痕迹和法宝的碎片,周围山峰破碎,树木枯萎,尸横遍地。一青衫修士正被一队黑甲骑士围攻。青衫青年挥舞长剑,两眼通红,衣衫上血迹斑斑。 他忽然狂呼一声,手中剑落地。肩膀被一缕黑烟穿透,鲜血直喷;那一缕青烟逐渐凝聚成一条长枪,长枪擎在一支披着黑色花纹的玄甲手中,一个蒙面骑士挥动长枪,左手一勒缰绳,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围绕在周围的一团团黑烟纷纷凝聚成一个个黑甲骑士。 这个青年面容在不断变换,最终固定下来;如果被王平看到就会发现,这个青年的面貌赫然和游戏世界中的易天行有些相似,却要比他英俊许多。 黑甲骑士围住垂死的修士,却不动手补刀,仿佛在等待什么;这时天空中七彩光芒闪烁,天云子赶到,一出手就吞噬了两道黑烟,黑甲骑士一见不妙,四散奔逃。 青年修士见大敌退去,心气一松,伤势再也支撑不下去,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天云子打量着眼前的这名青衫修士。心想这个青年相貌倒还称得上英俊,可散发的修为气息只有元婴级别,不知女儿是怎么看上这小子的?可他掐指一算,不禁又惊又喜,因为他算到这个青年未来不可限量(废话,哪怕你是废柴,只要有了造物主的青睐,前途都不可限量啊!)。 青年修士悠悠醒来,发现自己伤势已大好,一仙风道骨的老者站在身前。 青年修士挣扎起身道谢,天云子大袖一拂道:“老夫天云子,路过此地出手救下你,你我之间也算是有缘。你如今宗门被毁,我见你资质尚佳,不如拜入我门下吧。” 青年修士摇摇头,“我有自己的宗门。” 天云子暗赞,好一个倔强青年!不愧是我女儿看上的人。 “你如今宗门被毁,身负重伤,只有我知道这些黑甲骑士的来历,我可以助你打败他们,报灭门之仇,如何?” 青衫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随即恢复了坚毅的表情。 天云子一咬牙,为了女儿的幸福,他豁出去了。 “你如今修为低微,我可以传你无上道法,有我的指点,你的修真之旅可以说是一片坦途,化神易如反掌,问鼎小菜一碟,就是成为金仙天尊,也不过是三五年的事。怎么样?” 青衫青年眼中闪过一道炽热的亮光,不过还在勉强压制着。 “等你修仙大成之后,我可将小女许配给你……” 青衫青年再也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抱着天云子的大腿,大叫一声“师父!!!” 炼丹师讲的故事 同一个修真世界,湖州聚宝阁。 一个衣衫破旧、风尘仆仆的中年道人走在大路上,抬起头就能看到远处的聚宝阁三个字。 此处正在进行一场法宝拍卖会。街道上有许多闻讯而来的修士。 聚宝阁的主人是个矮墩墩、胖乎乎的修士,在此地经营多年,专门采卖修道所用的各类法宝、丹药、武器之类。聚宝阁号称有“镇阁四宝”,分别是诛仙剑、落日弓、枉生枪和无极盾,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修真界至宝。有多少玩家不惜千金求一宝,却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就在今天,这一切都改变了。 一位青衫青年坐在前排,手摇折扇,气宇轩昂。身边另有一华服少女,明眸皓齿,艳丽不可方物。 “师姐,你看那枚仙丹清香宜人,颇有养颜补水之容功效,送给你做早妆好不好?” “好啊好啊,一百万,我们拍下了!” 他面前的桌子上,已经琳琅满目,堆满了各种宝物。 拍卖席上,众人纷纷低声猜测。这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到底是谁?此人一出手,竟然将聚宝阁四宝一举收入囊中。而且年纪轻轻,修为已经接近问鼎。他身边那个少女又是谁家女子,生的如此好看? 多少登徒子流下哈喇子,多少人暗中剑拔弩张。更有精明者开始布局,将消息传回后方,调集人手。 阁楼上帘笼微挑,露出一张白发长须、仙风道骨的面孔。正是天云子。在天云子的暗中帮助下,青年进步神速,修为不断攀升。这次就是天云子让他出来历练一番,为冲击问鼎做准备的。 中年道人背着一口小木箱站在路口,看到一个浑身上下光芒四射的年轻人走出聚宝阁。 此人身后斜插着两把仙气凌然的宝剑,肩上背着一把金灿灿的大弓,右手提着一把黑漆漆的长枪,左手挽着一面古香古色的盾牌,身后还跟着一只神气活现的长翅膀的仙兽。 “你为什么不要那条飞龙啊,飞龙的综合实力更强的。”少女看了那只大鸟一眼,觉得有点可惜。 “作为一个朴素的唯物主义者,我觉得还是有翅膀的飞起来比较可靠。”他骚包地开怀大笑。 “道友好,”中年道人打了个稽首。 “好好,”他根本没细看认不认识,就牛逼哄哄地挥了挥手,算是回礼。 102、似曾相识的故事 “你就不能低调点嘛,”天云子看着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青年,不禁有些恍惚,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 于是拍了拍青年修士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听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你的修为又不高,这么招摇过市,会惹来麻烦的。” 话音未落,前方半空中出现了几个御剑飞行的修士,一个个眼睛里射出贪婪的目光。 “抢宝的来了,快逃啊!”天云子习惯性地叫了一句,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了一下。把手一挥,前方的那几个修士倒退着飞了回去。 天云子小声说,台词错了,重来重来。 话音未落,前方半空中飞来几个御剑飞行的修士,一个个眼睛里射出贪婪的目光。 天云子咳嗽一声,故作平淡地说,“你看,这不把贼招来了!” 易天行嗤笑一声,“怕什么,看我用法宝砸死他们!” 天云子想了想,决定袖手旁观,让这些人杀一杀这小子的傲气。 一番声光电特效俱佳的打斗之后,易天行有些狼狈,他最近的修为虽然提升很快,但实际战力并不高,虽然有法宝护体,依旧处于下风。 红裙少女见势不妙,拔剑上前相助,却引来了几个登徒子加入战团。 易天行顶不住了,习惯性地大喊一声:师父救我! 回头一看,天云子竟然不见了。我靠,这师父可真不靠谱啊! 嗤嗤作响,三把宝剑已经刺到身后,眼看着要在身上戳出三个透明窟窿。 风声飒然,却是一旁的那个中年道士出手了。 出手的是炼丹师,剧情好像有点失控啊! 隐身的天云子急忙掐指推算,这位中年道士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易天行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推算不出来,急的满头大汗。 一只三足小鼎金光耀眼,空气中药香扑面,炼丹师一出手,顿时将围攻的修士压制下来。 炼丹师没理会那些修士,走到易天行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恕我眼拙,敢问恩人高姓大名?”青年修士不再嚣张。 炼丹师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恩人慢走,请留下大名,改日图报!” “等你想起我的名字,再来找我吧!”炼丹师收了小鼎,不顾而去。 影子在树后慢慢现身,他的脸上模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浮现出了轮廓。 天云子的故事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当看到那个炼丹师的时候,他的心顿时燃烧起来。 ——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他放弃天云子,跟着炼丹师走了下去。 炼丹师出现在一处荒野上。他的目光中露出追忆之色,片刻后摇摇头,不是他! 他掏出一个陈旧的储物袋,轻轻抚摸着,“莫非你真的已陨落了吗?” 那个储物袋上散发出熟悉的波动,跟着的影子忍不住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 炼丹师怒喝一声,三足小鼎在头顶闪现。 影子面无表情地一伸手,拿来! 炼丹师手一挥,三足小鼎幻化成一尊青铜巨鼎,朝影子头上砸去。 巨鼎轰然落地,影子却毫发无伤。 炼丹师挥出一枚土黄色丹药,临空爆炸。 硝烟散去,影子好好的站在原地。 炼丹师一个瞬移,现身已在千里之外。 他回头一看,影子依旧跟在他一丈之外。 “你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干嘛?”炼丹师怒吼。 影子还是那个动作那句话,手一伸,拿来。 “你要什么?” “那个袋子。” “那个袋子对我很重要。” “那个东西对我也很重要。” 炼丹师忽然发现,影子脸上唯一的那双眼睛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从哪来的,在寻找什么?”炼丹师问。 “你周游四海,又在寻找什么?”影子反问。 “好吧,给你讲一个故事。”炼丹师找了个树桩坐下来,开始讲故事。 故事中有两个青年,他们是好朋友,相约去修仙,修成之后一起闯荡天下。 其中一个青年精于丹道,最终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炼丹师。另一个青年精于剑道,在剑宗中崭露头角,不料却在一次秘境试炼中陨落了。 炼丹师得知后非常伤心,携手闯天下的梦想破灭了,于是独自云游四方;不料事隔多年,却在这里重新看到了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却不认识他。 他的朋友叫易天行,出身剑宗。 易天行?剑宗?当影子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绪巨震。他不再是无脸男,脸上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也逐渐现出了轮廓。在天云子的故事里,易天行的形象虽然几经涂改,终于还是露出了真容。 原来他就是那个青年修士。陨落后重生的易天行,已不是影子,而是那具盘古之体的主人。 天云宗,一座仙气缭绕的山峰,绵延数百里,高处入云端,处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不尽其数的珍禽异兽出没其间,更有御剑飞行的仙人出没。 绿荫中露出飞檐一角,却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宫殿坐落在群山环绕的一条山谷中。除了巍峨的正殿之外,旁边还散布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宫殿。整个建筑群之上隐然有阵法的光华闪烁,却是一座强大的护山阵法笼罩整个天空。 一座翠竹掩映的宫殿里,易天行盘膝而坐。天云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淘到的一本秘籍,你看看有用吗?” 易天行接过来随手一翻,“昆山御剑术?我有自己的宗门修炼秘诀,不需要。” “那这一本呢?” 易天行接过来扫了一眼,“尸阴宗三大秘术?聚魂幡,吞魂决,搜魂术,这都什么玩意,太阴毒了,你想让我练成怪物僵尸啊!” 天云子差点吐血。从储物袋中倒出一大堆小册子来,“那这些呢?我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你总得给未来的老丈人一个面子吧!” “好吧,我再翻翻,九阴真经、太玄经、太极拳,这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啊,还是修真秘籍吗!” 主殿内一处密室。 天云子盘膝而坐,面前地下七盏青铜灯呈北斗七星分布,灯芯之上光华璀璨,乃是一道威力巨大的阵法。阵法之内漂浮着一株七瓣莲花,花心之内有一个拳头大的气旋,气旋中心酝酿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 此时已炼制到七七四十九天,是炼制仙器最关键的时候。忽然气旋旋转加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天云子猛地睁眼起身,双手合拢,只听咻的一声,一道光柱急冲上天,把大殿顶掀去一半。低头看时,那七彩莲花花瓣片片迸裂,成了一堆碎片。 天云子叹了一口气,这是第三次失败了。为什么这仙魂会不受我的控制呢?这里可是我主宰的世界啊,难道他真的是界外之人? 天云子像是察觉了什么,猛地抬头,影子在大阵外冷冷地看着他。“想凭借我和易天行的渊源,将仙魂收为器灵,主意打得倒是不错……” 天云子尴尬地嘿嘿一笑,“这器灵确实委屈了仙魂,要不你成为他的分身之一?……” 影子哼了一声,径直向外飘去。忽然转头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 “天云子,我不会打扰你的创作思路,不过你也别想改变我;因为我不是你意念创出的人物,我只是个过客,来这里寻找一些旧物,找到之后自然会离开……” 天云子呆呆地看着影子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头疼欲裂,不受控制地在大殿里大叫大跳起来。 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难道自己走火入魔了? 103、回到现实 几个月之后,天云宗一座无人居住的山顶。天空有紫色的云气聚集。 “渡劫千难万险,一个不小心就会神魂俱灭,你准备好了吗?”天云子脸色肃穆。 “准备好了。”易天行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 “下面我再强调几点渡劫的注意事项,第一,……第二,……”天云子咳嗽一声,开始掰着手指头叮嘱。 “这是什么?”易天行不耐烦地左顾右盼,忽然从身后揪出一条拇指粗细银光闪闪的锁链来,铁链一头连在他脚上,一头连着一把黑黝黝的长枪,他愕然道:“你还怕我跑了啊!” “这是避雷针啊!”天云子语重心长地说,“据我多年研究,天劫之雷也是雷电的一种,只要是雷,避雷针就能派上用场。那长枪是聚宝阁四宝之一的枉生枪,那铁链是我从赤焰战场火山口中以天降星铁炼制,导电能力超强…… 哎,别摘,别摘,我不是对你渡劫没信心,而是以备万一,以备万一啊!免得你小子在渡劫时被天雷轰个灰飞烟灭,我闺女还没出阁就成了寡妇!” 影子在不远处的一片竹林中,遥遥看着这里。最近影子的五官逐渐清晰,情绪变化也多了。 山顶之上,一个身影傲然矗立,一头黑发无风自动。 易天行释放出自己的修为气息,一股傲然之气缓缓扩散开来。 随着气息的不断攀升,天空中阴云密布,形成了一个旋涡,在他头顶缓缓转动,气势惊人。 乌云不断降低,云峰中隐隐有闪电生成。 “来吧,”他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 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 影子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打了一个哆嗦,他脸色一变,原地消失,现身时已经在盘古秘境之中。 他抬头仰望,盘古之体传来阵阵震动,山顶乱石纷飞,一股磅礴的生机在峰体中滋生、激荡。 他该醒了。 泡泡空间不是无边无际的,它的形状更像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如果把视线拉到更远处,就会看到一团星光浩瀚的巨蛋,孕育着磅礴的生机,如四季一样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常亚飞的意识体飘到了这片世界的中心,那是一片失去了光明的废墟。 附着在镜面上的黑影已经很凝实了,他和他有几分相像,却又不同。看到这片废墟的时候,影子似有所感应,从镜面上脱离了下来,向着废墟中飘去。 如果沈默在这里,就会发现这片废墟很熟悉,但是没有任何生机。 废墟之中有一块碑,形象是一颗狂放的大脑,碑上刻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高源”。影子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在沈默的故事里,在那个故事里,他是智能所的高教授。 这里为什么会有高教授的名字? 影子抚摸着那块冰冷的墓碑,一连串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高教授在疗养中心度过了他的晚年,他虽然患上了思维奔逸症,意识却没有彻底丧失。多年后有人找到他,专门为他建立了一个电脑系统,帮助他恢复逻辑能力,可能后来还试图在虚拟世界中彻底恢复他的意识。高教授的天才创造力在这个系统里得到了最大发挥,并根据他的创意建立了这个世界的模型。 这就是最早的创界雏形。 他残留在创界的意识,就是创界的起源。后来不断有其他大脑在这个模型基础上联入,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创界。 出于对创立者的尊重,人们保留了这片意识废墟,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源墟”。 影子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他的身体渐渐弥散成一缕黑雾,渗入了球体。 “李一峰,李一峰——”常亚飞恍惚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发现一个黑影站在他眼前,揉揉眼睛细看,却又不是自己的影子。 ——这里没有阳光,怎么会有影子? 那是一个近乎实质的形体,只是面目不清。 “你是黑衣青年?”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么,你是李一峰吗?” “我是你心中的疑惑。”影子摇摇头,“我是你对李一峰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 “你看不清我的脸,是因为你的记忆还不够清晰,有朝一日你恢复了记忆,也就看清了我。” 关键时刻,李一峰的觉醒,使他获得了强大的精神力量。 常亚飞摸摸脑袋,他对昏迷前的情形依然心有余悸。“我真的杀人了吗?你不会是第三面镜子吧?”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黑影。 “第三面镜子还不是不照的好,”影子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那一切都是幻象,他利用你头脑中的记忆和欲望创造出来的幻像。离开了他的世界,幻象就消失了。” “这家伙到底是谁,去了哪里?”他四下张望。 “这个世界很大,他不过是其中之一。”影子开导他,“你想啊,如果创界能够主宰其他世界,那这个世界早就是他们的天下了。他们并不能影响其他世界,就像种子无法影响发芽之后的生长、开花、结果。” 眼前的一切太过荒诞,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蓝组的人心理素质都相当过硬,尤其是常亚飞,一开始的心理冲击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终于回到了现实。“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这里是个可以让你放开去想的地方,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一直想到精疲力尽而死。” “所以很简单。不要情绪波动,不要胡思乱想;停止燃烧你的意识之火,想一些简单而具体的东西,你就会离开这里。” 104、逃离创界 黑暗隐去,常亚飞推开虚拟仓盖,满脸汗水地从仓里爬了出来。 迎面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蓝组的技术顾问。 “其他人呢?” “只有你一个人逃离了创界。”秃头中年脸色严峻。 事后得知,有三个队员后来被界主送回,精神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瘦高个几乎精神分裂,回来后修养了三个月。还有一人永远迷失在创界里了。 严格的说,只有那些泡泡内部才叫做创界空间,常亚飞进入的属于空间缝隙,为非管理区域,根本无法进入,瘦高个和另外两名队员都是幻灭俱乐部的李博士带回来的。 听说其中一人离开这里后,转行当了网络作家,写了一本五百万字的长篇小说。 “蓝组对幻灭俱乐部这件事已经作出了处理意见,你们却私自前往,并造成严重后果。你就不想对此做出解释吗?”秃头中年的口气不善。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个人义气,或者干脆就是一场网络私斗!”他想了想,补充道。“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记忆,作为呈堂供证,Ok?” 秃头中年看上去很无奈,对林姐说:“7号任务暂停吧!” “蓝组不会对基地之外的行动做出约束。但是你最近无法执行任务了。因为蓝组有规定,心理素质指标达不到要求的,不能出任务。” “那我可以轻松一下了。”他看上去一脸的轻松。 那一天,他没有服用遗忘药片,而是去了忘情酒吧。 酒吧依旧灯红酒绿,却已物是人非了。 他为自己倒上一杯德国生啤,低头慢慢酌着。 47号当时为什么会情绪突然失控?当时虽然为他辩解,但也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理由;直到他们再次闯入幻灭俱乐部,最后看到那名十字架上的黑发女子时,才恍然明白了。 那个女人在看到外人突然闯入时的惊恐和无助,像极了记忆里的哨子姐姐在男人靠近时的样子,而她就是47号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47号为什么会情绪失控?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惊恐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女友;他为什么不停地接任务、出任务?因为他要快点攒够给女友治病的钱。 他本想把这一切告诉林姐的,最后关头却闭嘴了。这件事涉及哨子姐姐的个人隐私,不应该到处宣扬,哪怕她是个疯子。 另外就是,关于哨子姐姐的记忆,是来自任务记忆。 从创界回来后,那些记忆不再是疑惑,已经变成了近乎实质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胸口。 他以常亚飞的身份醒来,发现李一峰还存在于记忆里,那些被叫做任务记忆。 一开始,他对这套说辞深信不疑,直到那次C级任务,被病毒袭击的哨兵醒来后说了一句话“我要去康复中心了!” 我在康复中心有很多熟人!那句话是自己脱口而出的。 还有47号的女友,自己明明没见过面,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她?仅仅是因为她是个混血儿? 哨子姐姐,还有那个叫哆来梦的女孩,为什么那么清晰?历历在目,清晰到和真的一样。 现在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任务记忆,而是自己真实的经历。 当他开始怀疑的时候,重新审视蓝组这个组织,立刻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蓝组成员之间少有固定组合,大多是独来独往; 蓝组的人很少有家庭,大多数无牵无挂,被称为孤独的蓝组; 太他妈的巧合了,这个组织简直就是为他这样的人定制的!他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不得不说,任务记忆会对本身记忆造成干扰,加上蓝组队员的记忆本身就真真假假,双重干扰之下,很少有人能滤清思路,发现其中的疑点。 就像那句老话说的,如何藏好一片树叶,最好是把它放进一片树林里。 他放下酒杯,随手点开一个虚拟屏,“我要查脑康复中心。” “哪一个脑康复中心?G公司在本地区为57家脑康复中心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搜索引擎问他。 “是一家建在J市城郊的脑康复中心,附近有一座大型充电站。”他一边回忆一边说着。 “好的,我已经接通了这家康复中心的服务电话。请问您要找谁?”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他发现自己记住的只是一个外号,一个哆来梦给她起的外号,根本不知道哨子姐姐真名是什么? “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哆来梦、哦不,叫许旖旎的患者呢?她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请您稍候,我给您查一下。哦,她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 “对,三个月前被她的家人接走了。” “那有没有一个叫叶云开的患者?” “对不起,用户名不存在。” “那还有一个叫程序的年轻人呢?” “不,你不用查了。”他颓然关闭了通话,眼镜哥和自己一起进入了游戏世界,现在下落不明。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另一个界面,“我要找蓝组负责人,我要申请提取记忆。” 第二天,蓝组监测中心大厅。 常亚飞推门进来,拉开椅子坐下,眉宇间满是疲惫。对面三个人并肩而坐,正是蓝组的顾问三人组。 “听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还在怀疑人生吗?”秃头中年笑道,“你的任何质疑都是合理的,因为你本身就是干这个的。” “我质疑这项任务本身。”他正襟危坐,“我可以见一见蓝组的上层吗?” 三人中的法律顾问开口了,“常先生,你作为蓝组应聘者,应该明白蓝组的规矩;这里的外围人员为你们提供从技术到心理上的一切服务;但你不能违反蓝组的保密守则,高层也不会为你解答任何个人问题……” “我对你的法律和规则毫无兴趣,”常亚飞眼睛一翻,把目光转向秃头中年,“当初和我一起进入的那两个伙伴呢,他们也是什么蓝组的成员吗?” “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个叫白刃的是江南叶氏生物医药公司的商业间谍,另一个叫程序的和W公司背后的永生堂有关,他们隐瞒身份接近你,被修正有关记忆后,送回原来的地方了。” “那么,我想问一个问题——我是不是真的和他们一起参加了电子世界杯?” “我说过,那是你的任务记忆……” “照你这么说,作为常亚飞,我的所有任务记忆都是在虚拟仓里完成的,在现实中他们并不存在?可我查到了现实中的他们,哨子姐姐,哆来梦,他们是在现实中存在的人!” 秃头中年惊讶地看着他,“也许吧,电脑为你匹配记忆的时候,是从记忆世界里选取的素材,也许他们真的存在,但他们记忆里一定没有你!”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的申请批了吗?我要求调取自己的任务记忆。” “这是你的任务记忆,关于记忆世界和世界杯的那一份。”技术顾问递过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不过你只能查阅,不能复制,更不能带走。也不能使用辅脑复制,只能通过肉眼观看。” 105、提取任务记忆 他不说话,接过那个小盒子连接到放映设备上,手竟然有些抖。 记忆画面开始,是一面白墙,他在康复中心的病房里。然后是见到哆来梦、加菲猫和眼镜哥,发现重症监护室、离开康复中心,记忆世界、电子世界杯、13号管理员,永生堂、修真世界,…… 他看得很认真,直到苏醒回到蓝组。看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这么说,从电子世界杯的电子竞技决赛开始,发生的事情才是真的?” “可以这么说,”技术顾问点点头。“前面都是背景记忆。” “可我明明出现在了电子世界杯赛场,为什么醒来后却是在蓝组?”他质疑道。 “这里边有个技术细节,需要解释一下。”秃头中年眯起眼睛,“你还记得记忆中电子世界杯场外,你受到不明身份者的袭击吗?” “记得。警察说袭击者中了僵尸病毒……” “哪有什么僵尸病毒!那是有人通过电脑短暂夺取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还记得你们三人的脑联网吗?就像你担忧的那样,既然通过脑联网可以像电脑远程控制一样,监视、获取人的意识,那么再进一步,就可以通过它来控制别人。要知道从辅助到控制,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技术壁障。” “你在虚拟世界期间,电脑信号代替了感觉器官来输入大脑信息,也就是短暂接管了这具身体。如果说,在虚拟世界期间,你们的肉体还参加了一个颁奖仪式,你会相信吗?”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自己看吧!” 秃头中年打开一个虚拟屏。视频里,他和白刃等人手捧世界杯奖杯,接受别人的欢呼,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进了G公司。 常亚飞两眼发直,“这么说,你们已经掌握了意识分离技术?” “坦白地说,还没有完全掌握,但那只是时间问题。现在人工智能已经可以取代肉体对大脑的支持,大脑的大多项功能也可以用生物芯片代替,意识和躯体的联系已经寥寥了。” 秃头中年的解释很坦诚,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是说不出来。迟疑片刻后,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求蓝组提供完整的个人记忆数据,我怀疑这里边有猫腻!” “难道这不是全部的任务记忆吗?”秃头中年笑道。 法律顾问接话说:“你的要求太过分了。蓝组的信息是高度机密,而你们的信息属于机密中的机密,不仅个人身份保密,彼此之间也是保密的,就连任务内容也只限于寥寥几人知晓。” “去他妈的机密,我都快成精神病了!”他咆哮大怒。 法律顾问和技术顾问都把目光投向林姐。林姐点点头,两人起身退了出去。 “我是蓝组的首席心理顾问,想和你单独谈谈。”林姐开口。 “想必你对蓝组的使命已有所了解,蓝组对外的名称叫‘虚拟世界监测中心’。每次电子世界杯都有一大批佼佼者进入虚拟世界,他们中的优胜者成为蓝组的成员,失败者被淘汰。监测者的任务就是找出虚拟世界里潜藏的有害世界,有可能的情况下进行清除。这是一项危险的任务。每年都有人迷失在虚拟世界深处,再也无法回来。 因此,蓝组成员都有与生俱来的敏锐天赋,确保能自由穿梭于光怪陆离的虚拟世界,但因此也容易被真假难辨的幻象所迷惑。要想在任务中不迷失,一是不要过于怀疑,二是要有所持。你知道什么是有所持吗?” 他摇摇头。“别的监测者所持的是什么?” “这是秘密,每个监测者都有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只能告诉你,监测者的使命决定了他们的神秘,这种神秘保护了他们;但保护你的,同时也会蒙蔽你的眼睛。” 常亚飞临走前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林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林姐没有抬头。“因为,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常亚飞借口要去康复中心探望47号,请假离开了蓝组。 电子世界杯已经结束了,大街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行人稀少,偶尔几个也是行色匆匆。 街上弹出的新闻视窗里正播放着滚动消息:“记忆世界管理委员会举行第七次委员会议,对管理者进行调整;亚洲最大宗教组织永生堂虚拟集会被查!永生堂被爆涉及非法记忆买卖,W公司股票暴跌!……” “先生,你要这次世界杯的最精彩记忆吗?冠军记忆,最炫酷的体验,最火爆的无敌组合……最新鲜的下载记忆啦!” 大街上,一个年轻小贩正在努力向行人兜售一排五颜六色的记忆芯片。 “你的芯片卖得不错啊,”他像和熟人一样打着招呼,眼睛里满是笑。 小贩楞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是啊,本次世界杯最新体验,绝对是独一份呢!您要不来一份?” “哦不,我更喜欢真实的记忆,”他认真地打量着小贩。 小贩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正想说些什么,他却笑着转身走开了。 106、记忆分歧 要证明任务记忆是不是真的其实很简单,找到记忆里的人问一下不就知道了?我要去找那些人,我相信他们是存在的。常亚飞这样想着,走进了一家网游公司的办公大楼。 电竞之王乔慕辰的大名在游戏界谁人不知,他是常亚飞第一个找到的,也是最好找的人。 “原来你是蓝组的啊!那可是我们敬仰的对象。”小胖子乔慕辰一脸的羡慕。“祝贺你找回了真正的记忆!” “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常亚飞寒暄之后,直入正题。 “在电子世界杯的十六强赛。你忘了,你是电子世界杯决赛阶段的战队选手啊!” “不对不对,心灵诊所,我们是在心灵诊所见的第一面,你是沈默老师的客户,你忘了吗?” “我是沈默老师的客户不假,可我不记得那时候见过你啊?”小胖子挠挠头,显得有些困惑。 “沈老师介绍我们认识,然后你带我们去的电子世界杯开幕式,不记得了吗?” “完全没有印象啊,跟我们去的是个战队粉丝团,难道那时你就隐藏在我的粉丝里?”小胖子有些糊涂,“我对你的印象就是从八强赛开始的,我对天发誓!!” “那白刃和程序呢?” “他们不是你的队友吗?” “那半决赛和猛龙队的对战呢?从那场比赛后我们就掉进了游戏世界。” “不是在决赛结束后去的游戏世界吗?”小胖子瞪大了眼睛。 “那龙傲天呢?在仙罡大陆的时候,我身边的那个老头,你别说你不认识龙傲天这个人啊!” “那老家伙我认识。说到龙傲天,你知道吗,他回来后居然写起了网络小说。大成文化公司以电子世界杯游戏大战为卖点,向玩家征集故事。创意好的可以由公司免费提供创界席位进行创作。结果这家伙居然入选了,他以自己在游戏世界的经历开了一本玄幻小说,以一个老修士的角度讲述那场战争,听说人气蛮高的呢!”小胖子满眼放光。 常亚飞深吸了一口气,“你听我说,我们俩的记忆之间出现了一些误差,我搞不清谁的记忆是对的。你是不是和某公司签订了记忆上传和管理协议?” “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都签过记忆上传和管理协议,包括你自己。这就和你与移动公司、电力公司有服务协议一样自然,这有什么奇怪的。” …… 从网游公司出来,他脸色阴沉: 龙傲天不用去找了,乔慕辰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如果所有人的记忆都受到了控制,即使见到本人,也还是证明不了什么。 问题肯定出在那个该死的记忆上传和管理协议上。白刃、程序和加菲猫下落不明,小胖子、龙傲天他们记忆被控制,任务记忆中那么多人,居然无法证明那段记忆的真假。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他仰望天空,一种莫名的悲凉笼罩在心头。 ——那个看着我、听着我、记录着我,并终将审判我的,是谁? 一个声音回答:那是全能的上帝。 不,那是魔鬼,否则他为什么要和我们订立契约? 不,这个世界上总有什么是不会被记忆控制的。有一种情感可以超越记忆,你不可能和一段虚假的记忆、一个虚拟的人产生情感。 即使你忘记了她是谁,可那种感情不会忘记。 是的,除了龙傲天他们,一起在游戏里的还有苏溪。苏溪是他在幻灭俱乐部主人那里找回记忆的钥匙。不仅如此,和别人相比,苏溪和他还多了一层亲密关系,他本该去看看她的,也许会发现点什么。 可是一想到在第二面镜子里发生的那段幻境,他就无比尴尬。 他只好安慰自己,苏溪在现实世界里不过是个小职员,记忆肯定也受到了控制。如果是那样,那么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可如果不是,那面对曾经的旧情人,又该如何面对? 最终他没去找苏溪,仅仅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路边的花坛里绿色葱茏,一大片茂盛的枝叶间夹杂着几点淡色的蓓蕾。 他百无聊赖地伸手去够一个花骨朵,身后一个声音提醒道,“小心,叶子下边有刺。” 他忙不迭地缩回手,回头看时,是一位手里拎着一把大剪刀的老人。 “这是什么花?” “月季,”老人一边修剪,一边回答,“再过几天就开了,很好看的!” “花开花落,不过是一场幻灭。”他想到自己的困惑,不禁感慨道。 “年轻人,怎么这么消极?”老人笑道。 “不是么,就像这花,我虽然看到颜色,闻到花香,可是虚拟技术足以乱真。在虚拟世界里,就连记忆都可以是假的,何况一朵花而已?” “世界是虚幻的,记忆也可能是假的,但经历一定是真的。”老者慢慢说道,“就像此刻的我,无论这花是真是假,我都是在修剪它,不是吗?” “这又有什么用?自欺欺人而已!”他不耐烦地说。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看不透这一切,是因为你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你的记忆受他影响,被他迷惑,眼睛再亮也是一团迷雾。只有跳出去,才能真正看清楚。” “老人家,”他叫道,“说的不错,不过我能相信你只是一个花匠吗?” 从康复中心回来的路上,他显得很疲惫。 他在康复中心看到了47号和他的女友,甚至看到了记忆中的一些病友,还到过了他的病房、加菲猫的小池塘。他甚至想过沿着记忆中路线再走一遍,可随即意识到那样毫无意义。 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但他们的记忆里不会有我。 那股可怕的力量抹去了这一切,它可以控制每个人的记忆,并任意修改;那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它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世界上还有记忆不被它控制的人吗? 没有。 不,有的,我想起来了。 沈默。心灵诊所的沈默老师,他是桃花源的人,他们的记忆没有上传、不受控制。 而且我答应过他,要帮他找一个人! 我问过他,就算找着了,又能怎么样? 他说,知道她还好,我就安心了。 我要去找沈老师,我要告诉他,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像他要找的女人。 107、命运的缺憾 那是一座大城市里常见的立交桥,远处是雾色中隐现的高楼大厦。一阵风吹过,桥下布满尘土的绿化带沙沙作响,一张报纸和两个塑料袋随风飘落在路边。 白刃站在桥边,神色漠然地望着这一切。 微凉的薄雾中,一个女孩出现在桥下的站牌旁,她扎着马尾辫,棕黄色的发梢微卷,眉尖锐利,脸颊有些发白。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松糕鞋里露出涂着五彩指甲油的脚趾。 她歪了一下头,说,你终于来了。 白刃的眉梢抖动了一下。 十八岁那年,他在一所地下学校里接受严酷的训练,期间偷偷爱上了一个在歌舞厅唱歌的女孩。 和一切狗血的恋爱桥段一样,他为她捧场喝酒打架,一起幽会一起疯狂,像严冬中的两棵野草一样相互依偎着取暖。 训练就要结束了,他约她在老地方见面,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那天傍晚在大桥下,他没有等到心爱的女人,却等来了一场厮杀。 他还没出道,却要在爱人面前大开杀戒。 那个姗姗来迟的女孩看到血淋淋的厮杀场面,吓得浑身打颤,连招呼都没打,毅然转身离去。 被鲜血模糊了视线的他杀出人群,只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终于明白他们两个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从此原谅了她,各走各的路。 那一晚,他身中十几刀,对方十五个人,七人重伤,六人残废。 现在她出现在面前,还是那时年轻的模样,没有吓得独自逃走,而是希望能和他开始新的生活。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容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只是说,我是个杀手,不能给你要的生活。 她晃晃肩膀,执拗地说,我不管,我只要你。 如果是十三年前,他会因为这一句话,不管不顾地拉着她一起走到天涯海角。 现在他却推开了那双手,轻柔而坚定。 因为他知道,只凭一腔热血的冲动无法走到最后,拒绝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不了解自己的过去,也就走不进自己的内心。 他抬起眼看向远方。大桥上一列动车如风驶过,引起大地一阵颤动;天空中飘起了雨丝,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雨中。那无法言说的过去,到底隐藏了什么? 白刃的瞳孔突然收缩,脸色变得苍白,死死地盯着雨雾中的一处。 风裹着雨丝打在一块移动着的物体上,那是一大块破了边的棕榈床垫。 床垫下面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孔。那是一个小男孩,扛着那块旧床垫吃力地走着,右腿有点瘸;他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眉眼之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合的倔强。 一群半大孩子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哄笑着,骂他“垃圾孩、小瘸子”,用力推搡着小男孩,把他推倒在桥洞下的泥水里,把他拖着的床垫撕成碎片。 白刃阴沉着脸,提醒自己他和那个女孩一样都是幻象,但血管里的血按捺不住地冲上头顶。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他的心就乱了。 这是他深埋心底的梦境,充满了寒冷、饥饿、嘲笑和孤独;没有家,没有学校,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一张与他酷似却稚嫩的脸。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多年来的成功与骄傲已经将它成功抹去,让他以为再也不会想起;他突然暴怒,像一头豹子似地扑上前去;拳脚如风几乎撕裂了影像,却无法阻止那场暴虐的继续。 因为那不过是别人记忆里的一个影子。 他那无与伦比的超能大脑,引以自傲的人机接合能力,都无法控制此时的情绪波动。坚强的外壳一片片脱落,露出了外壳下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 为什么我可以打败游戏世界中的最强者,可以拒绝心爱的女人,却依然无法消除心中的那块软肋? 混蛋,你到底要干什么?白刃单膝跪地,两手支地,仰天怒吼。 就在白刃狼狈不堪时,空间忽然发生了扭曲,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朝他伸出手来。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能力来自于他,所以你是打不败他的。我们走吧!” 那人微笑着说道,白刃却泪流满面。 …… 监控室中央的桌子上,放置着一台虚拟仓。透过仓玻璃看去,眼镜哥戴着虚拟头盔,紧闭双眼。 秃头中年走进来看了一眼,“那一个都已经走了,他还没醒吗?” 四周的仪器屏显突然同时一跳,所有的灯光都忽明忽暗地快速闪烁起来,五颜六色的数据流疯狂跳跃,活像一条条被扭住了脖子的蛇。仿佛瞬间有一种无于伦比的力量横扫了这里,成为这一方的主宰。 怎么回事? 秃头中年的声音响起,“断开外接!启动搜索!追综攻击来源!”就在众人乱作一团的时候,恍惚中听到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喊了两个字,然后灯光齐灭。 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只有生命维持仪在角落里闪着幽光,屏幕上,网络数据的传输曲线还在缓缓跳动。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桌子上的虚拟仓,眼镜哥的面目经过面罩玻璃和传感液的双重折射,显得诡异迷离。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镜哥睁开眼的时候,是躺在一块白色的圆形石头上,对面是一整块巨大的黑色天鹅绒纬幕。他认出这块白石,顿时惊的坐了起来。 “你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黑色中出现了一张惨白的脸,原来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人。 眼镜哥倒退一步,这张脸让他依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吗?孩子,我是你爸爸呀!” “你胡说,我父亲早死了!”眼镜哥大叫。 “你不相信我吗?孩子。”黑袍人和蔼地说道,“拿出我给你的东西来,我会让你相信的。” 眼镜哥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地掏出那个卡通门禁。“不是这个,另外一件呢?” 那是眼镜哥整天拿着玩的那个神秘盒子。黑袍人轻声问:“这个盒子你打开了吗?” “嗯,我想我应该可以了。”他不确定地说。“不过我只能打开第一层,你怎么知道?”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和你,没有人能打开它。” “伸出你的左手,按在这里,”黑袍人说着伸出右手按在盒子上。眼镜哥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按在了盒子另一边。监控室里,众人发出一声惊呼!眼镜哥随身的一个小盒子居然亮了起来。 108、再入创界 虚拟世界里,那个盒子应声而开,一道光芒在盒子中闪耀。那团亮光越来越大,亮光中点点萤光如流萤飞舞,凝结成一张几近实质的全息照片。 那是一张三人合影,一对年轻夫妻中间一个小男孩。 眼镜哥伸手把它捧在掌心,他感觉到心跳的越来越厉害,整个世界随之跳动起来,突然有了明亮的色彩。 “爸爸!”他痛哭失声。 黑袍人把眼镜哥抱在怀中,伸手在空中一挥。眼镜哥的眼泪滴落在相片上,晶莹的泪水穿过了照片,然后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周围的一切散发出熟悉的气息,背后是一个半旧的碗橱,碗橱上摆着一个木头相框,身前是一张铺着油布的木头方桌,桌子上放着茶杯和碗筷。爸爸妈妈一左一右拉着他的手,爸爸的脸上皱纹多了一些,更苍白了一些,妈妈却依然还是那么年轻。 妈妈拉着他在桌边坐了下来,给大家倒水。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爸爸,这么多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孩子,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做一项伟大的工作。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这是爸爸多年潜心研究的成果,也是我创造的世界!”爸爸走到窗前,拉开了一层窗帘。一座富丽堂皇宛如仙境的城市出现在眼前,许多人在这里快乐地修行,人人脸上露出一股虔诚之气。 “这是——永生世界?可我看到的永生世界不是这样的,这是真的吗?”眼镜哥面露疑惑。 “孩子,你很聪明,”爸爸低声说,伸手拉开了第二层窗帘。“这只是虚拟影像,实际的样子是这样的。” 唯美的城市、活动的人群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树状建筑,矗立在天地之间。他伸手拉过一片树叶,手指在叶子上一点,叶子马上变得透明了。那片叶子里包裹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这才是永生世界的真实状态。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但在这里有莫大的权力,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前提是加入这里。孩子,你愿意吗?” 眼镜哥不知想到了什么,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给你的一定是最好的。”爸爸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焦急。 “爸爸,你知道吗?”眼镜哥咬着嘴唇,半晌才抬起眼睛,艰难地开口。“我原来是依靠对你的恨活下来的。当年你走的那么狠心,撇下妈妈和年幼的我,一声不吭就走了。妈妈经常当着我的面痛骂你,因此我非常恨你,甚至因此而痛恨自己,恨我的鼻子和下巴长得像你,更害怕继承了你那种冷漠自私的基因。 可是后来,妈妈也离开了我,慢慢的我不恨你了,开始想念你,盼望你还活着,盼望你有一天会回来。我想,不管你再怎么冷漠自私,终究还是我的爸爸。别人都有自己的爸爸,我也有;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孤单的。 可是,我们才见面,你就逼我去做我不愿意的事,岂不是逼我重新拾起仇恨?”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我做的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你们吗?”爸爸脸色一沉,别过脸去。 “爸爸,你以为这样就能让逝去的人复活,让一切重新来过,可是,你错了!” 妈妈温柔地抚摸着眼镜哥的头发,眼镜哥的眼里却沁出了泪水。“这不是我的妈妈,也不是你记忆里的妻子。实际上你比我更清楚,妈妈不但恨你,而且也恨我。因为我更像你而不是像她。 ——所以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不过是你想象中希望她变成的样子。” 眼镜哥流着泪抬起手指,随着他的指尖,眼前的一切都化为了流光,爸爸也恢复了黑袍人的样子。 望着眼前消散的影子,他勃然大怒。“臭小子,难道你不想要这样的妈妈吗?” “我当然想要,可是,”眼镜哥轻轻说道,“爸爸,你还不明白吗?即使你收集齐了妈妈的所有记忆,也不能让她重新活过来,更不可能改变她对我们的看法。这么多年来,你从来不知道我和妈妈想要的是什么;妈妈活着的时候你没有给过,现在她已经死了,你当然更不可能给我了。” “别说了!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就是别让我再回到从前!”黑袍人大声说,声音却渐渐低了下来,他颓然摆摆手。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没有视频,电话里传来嘟嘟的提示音。 沈老师果然联系不上。 常亚飞叹了口气,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记忆中的那个心灵诊所,却得知沈默已经离开了诊所,据说是去看一位来自创界的病人。 要找的人居然都不在,他有些蒙圈,还是那个胖胖的女助理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 “沈老师用一种老式的智能手机,不和大脑相连,不过这玩意儿没法保证能找到他。”女助理最后补充了一句。 现在他只有依靠自己。 常亚飞的记忆显然不可信。在失忆者王平的记忆里,他在记忆世界重启之后,找到了上一个身份——李一峰的全部记忆,但这份记忆仍然是不完整的,因为他再一次感觉到了记忆空窗。 李一峰的记忆里到底还缺了什么?是被记忆世界删除了,还是李一峰把它藏起来了?如果是,那又藏在了什么地方? 一阵头疼袭来,他揉揉额头,深吸一口气。 多重记忆的干扰,遗忘药片的副作用,都让他无法回忆起任何细节;他意识里倒是有一个李一峰的记忆体,可惜不知道什么原因,根本无法唤醒,只有在创界那种地方,才能唤醒那个黑影。 一阵吆喝声传来。“电子世界杯的冠军记忆,最炫酷的体验,最火爆的组合……最新鲜的下载记忆啦!”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口,又看到了那个兜售世界杯记忆的小贩。 小伙子殷勤地凑过来。他摆摆手,手臂忽然在空中僵住了。小贩让他想起一个细节,记忆碎片中李一峰在临走前给了小贩一些东西;然后在游戏世界里,化身炼丹师的小贩又把一些东西还给了易天行。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一定很重要。他一拍脑袋,懊悔自己怎么才想起来,立即在附近找了个地方登录游戏世界,却发现游戏界面已经换了新的,那个叫易天行的名字已经登不上去了。 看来自己必须得到创界走一遭了。可是自己不知道如何进入,幻灭俱乐部主人又和自己不对,下一步该怎么办? 109、再入创界1 幻灭酒吧还是老样子,不过经过了两次蓝组风波,幻灭俱乐部已经和这个世界脱离连接了。他在附近溜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前两次见过的熟面孔。就算没有脱离,自己一个人也闯不进去。 他在酒吧附近无聊地兜着圈子,忽然下意识地猛然回头,有个黑影似乎一闪而过。他紧走几步赶过去,这条路尽头是一个岔路口,几条小巷蜿蜒没入黑暗。 他正侧耳倾听,其中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救命啊! 怎么回事?他大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在小巷的一处拐角,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年轻家伙正往黑暗中拉扯一个女人,见有人过来,莫西干头喝道,“什么人,别多管闲事!” 那个姑娘一副学生妹打扮,显得娇小可怜,一见有人来了,又尖叫起来,“快救救我!” 莫西干头见常亚飞不走,一手扭住小姑娘,抬起一脚向他踢去。 常亚飞一闪身,伸手抓住那人的脚踝一扭一抖,那人哎吆一声,倒在地上抱着脚哼哼起来。 小姑娘也愣了一下,竟然没有趁机挣脱那人的魔爪。 他向小姑娘招招手,还不快过来! 啊,小姑娘急忙向他跑过来,却被倒在地上的莫西干头拌了一下。那家伙打了个滚,一把抓住小姑娘,一只手从身后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拔出一把匕首,抵住小姑娘,喊道,“别过来,过来我就捅死她!” 常亚飞站住不动,笑着说:“我没过来啊,你把刀放下,别吓坏了这丫头!” 莫西干头有些凌乱,下意识地瞥了小姑娘一眼,咬牙发狠说,“那你举起手来,背转身子趴在墙上!” 他有些好笑,“开什么玩笑,强奸不成改打劫了?我干嘛要听你的,管不了还不会跑吗?” 说完,他竟然真的拔腿就跑了起来。 莫西干头完全傻了,举着匕首呆立不动。小姑娘怒气冲冲地推了他一把,这才举着匕首追了过来,“别跑,打劫!” 这家伙还跑的真快,几步就追到了常亚飞身后。常亚飞忽然停步矮身伸腿一扫,这家伙就被绊了个狗啃屎,半天趴在地上起不来。 常亚飞起身拍了拍衣袖。那姑娘一见马上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肩膀,眼泪汪汪地说,“谢谢你大哥……” 他有些尴尬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话音未落,小姑娘忽然一抬手,一股火辣辣的雾气直喷他的脸上。 他大叫一声,用手捂住眼睛。 小姑娘接着抬起膝盖顶在他小肚子上。他闷哼一声,弯腰蹲在地上,大声叫道,“姑娘,你怎么恩将仇报啊!” 小姑娘退后两步,得意洋洋地叉起腰,“恩将仇报?你看看我是谁?” “我的眼睛辣的很,什么都看不见啊!”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幻灭俱乐部的,早就看见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你想打什么坏主意?快说!” “哦,原来你是幻灭俱乐部的,”常亚飞慢慢直起身,放下双手,他的眼睛很亮,一点也没被喷着。“是上次的那个小兔子吧,正好我还找不到入口呢,快带我进去。” “你,你,原来你是装的,”小姑娘大为懊恼,使劲甩着双手。“你骗人!” “是谁先骗的人啊,”他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莫西干头。 “我不管,有本事你自己进去啊,休想让我给你带路!”小姑娘气鼓鼓地一甩头。灯光下两条麻花辫子一甩一甩的,可不正是上次遇到的那个兔女郎么。 常亚飞苦笑一声,这就是一个单纯没心机的小姑娘,干嘛吓唬她!他摆摆手,“算了,你走吧。” 小姑娘却没走,转了一圈又独自回来了,“我认识你,你上次来找主人的麻烦。这次又来,你到底什么居心?” “我丢了一个重要的记忆,需要把它找回来。只有在幻界里,记忆才能恢复。”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至于你的主人,我和他无冤无仇,干嘛非要过不去;再说我现在已经不是蓝组的人了。” “我看你这人挺好的,虽然我们合伙骗你,但你还是来救我。我觉得你不像是在说假话。”小姑娘歪着头打量着他,“走,我带你去幻界。” 小姑娘把他带到附近的一个单身公寓,打开一个箱子,拿出一束棉绳来,然后脱掉外衣,捧着棉绳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他吃了一惊,急忙扶起她。“虽然我尊重你的爱好,但我对你们的爱好真的没有兴趣。” “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姑娘说。“我带你去幻界啊!” “你不带我去找主人,怎么会进入幻界?” “主人的世界叫虐界。主人说,虐界不在身外,而是在自己心中;只要心有虐恋,虐界就永远对你敞开着。” “来吧,你把我绑上吧!这样才能进入虐界。”她扭转身子,把双手背到背后。 “真是难以置信,”他接过绳子比划了一下,尴尬地说:“我下不去手,总觉得自己像只欺负小白兔的大灰狼。” “你就当我是犯了罪的女犯,不就行了嘛!” “可是你明明没犯罪啊,挺好的一个小女孩,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 他把绳子搭在小姑娘肩膀上,粗糙的绳子映衬着雪白的衬衫,显得她削肩细腰,楚楚可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根据主人的说法,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对欲望的压抑吧! 我母亲是个化工厂工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我爸离婚了,大家都说我爸是被小三勾搭跑了。因此我妈十分厌恶那些在厂区附近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女人,经常指着那些女人教育我,穿裙子露大腿是不要脸的,浓妆艳抹是伤风败俗的;由于这样的观念,她从小就把我打扮得艰苦朴素、雌雄莫辨,我都十几岁了,连裙子也没穿过一条。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哪个小女孩天生不爱打扮啊! 十三岁那年,埋藏在身体里的天性觉醒了,可我不知道那却是悲剧的开始。有一次去同学家玩,两个小女孩偷偷穿了她家阿姨的短裙子、抹了大人的口红出去疯;结果回来的时候被母亲撞见了。她用我从未听过的恶毒语言狠狠地训了我一顿,还把那条裙子撕成了碎片;回到家,她让我跪在堂屋里,像祥林嫂一样一遍遍哭诉她的不幸遭遇,让我承认自己不要脸。结果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初潮来了。” 110、再入创界2 兔女郎声音平淡,像是讲一个不相干的故事,眼睛里却涌动着泪光。 常亚飞听得呆了,原来这姑娘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她的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指挥着他把绳子搭在后颈上,如何绕过腋下,一圈圈在胳膊上缠绕,动作舒展,像是在跳双人芭蕾。然后背过身去,告诉他如何绑住双手,把绳子从颈后的绳结中穿过,然后向下拉紧绳子。她的神态虔诚,像是在举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这种捆绑难免会碰到彼此的身体,小姑娘倒是没在意,却弄得他满头大汗。干这活他实在是笨手笨脚,结果拉绳子时用力大了一些,兔女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弄疼你了。”他急忙松开了手。 “别松开,我很舒服,你知道吗?”兔女郎晃晃肩膀,双掌十指相对,在背后合拢。“这叫后手观音式,好看吧?只有我能做到,她们都不行,他们都羡慕我有舞蹈底子呢!” 纤纤十指,肌肤似雪,加上暗红的绳痕,确实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 “从那以后,我的审美观就开始混乱了。 十五六岁的我开始慢慢发育了,对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我既羡慕她们,却又痛恨她们;每次母亲不在家的时候,都会偷偷化妆,而且画那种很妖艳的妆,感觉很刺激也很愉悦,可过后就开始讨厌自己,痛恨自己的放荡与堕落。我不明白为什么爱打扮就成了不要脸,我不再是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姑娘了,可我也不想变成妈妈嘴里的狐狸精、骚货。 我该怎么办?我妈不懂,也没有人教我,我只能拼命压抑自己的欲望,都说欲望就是魔鬼,它是关不住的呀!后来我终于解脱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解脱的吗?那就是先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画最妖艳的妆,穿最暴露的衣服,然后用绳子把自己捆起来,跪在地上向我妈忏悔。这样我既满足了自己的渴望,又能在心灵上被道德宽恕。 我不能和正常的女孩一样,只能从这种方式中释放欲望,可我居然喜欢上了这种方式,并从中体验到了欲望释放的快乐,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听的张口结舌。 “你觉得我们都挺变态的是吧,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兔女郎自问自答地说下去。 “其实我并不是那种贪玩放荡的女孩,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现实中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性格温顺内敛,外表光鲜靓丽。我一直为自己的这种习惯感到羞耻,觉得自己是个坏女孩;你看我的手臂——” 他这才注意到,手臂内侧竟然有好几道细长的刀疤,触目惊心。 “那是我每次欲望释放后,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在自己手腕上割的。” “但还是没有用。”兔女郎苦笑一声。“直到有一次在虚拟世界遇到了老师,他不但没有看不起我,反而同情我,为我做心理辅导,告诉我人的欲望是正常的,需要疏导和发泄。” 兔女郎**一声,完全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了;绳子在她的躯体上缠绕,勾勒出青春的曲线。她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容光焕发,充满了满足和沉醉。 “为什么没能进去?”兔女郎喘息了一会儿,眼睛恢复了清明。她低头看了一眼,奇怪地嘟囔了一句。 “可能是光有我受虐还不行,你也得有虐意,”兔女郎朝鞭子努了努嘴,来吧! “你饶了我吧,我不去了还不行?”他一脸惶惑。 兔女郎脸色黯然,“原来你还是瞧不起我们,我还以为你不是那种人呢!” “不不,我不虐你不代表我瞧不起你,我要是虐你才是真正瞧不起你呢!”他双手乱摆,“嗨,怎么说呢,越解释越乱了。” “什么是虐?”兔女郎轻笑一声,“主人说,本来是人的正常欲望,却要进行束缚和抑制,这才是虐。我看你挺正常的,不会是个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学先生吧?” 他顿时手足无措。 “来吧!”兔女郎一咬嘴唇,身子一歪滚倒在地,身上的绳索一下子绷紧了,勾勒出妙曼的身姿;小姑娘年纪虽小,但已发育的很好,凹凸有致;她双手被绑,只得扭动腰肢向他蹭了过来。他用力推开,却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好像碰到了什么敏感部位,脸腾的一下子变得通红。 兔女郎身体像一条落在网里的鱼一样扭动。他只觉得心神荡漾,喉咙发紧,呼吸变粗,竟是有些控制不住,不禁大急,“你知道自己在干嘛!” 她眼神迷离,“我是诚心想帮你啊!” 他的脸红的像要滴血,忽然瞥见旁边有一手铐,来不及多想,咔咔两下把自己铐在一边的柱子上,不让兔女郎靠近他。 就在此时,兔女郎的项圈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光芒,那是项圈上镶嵌的一颗宝石。 光芒包围了他俩。随着一阵空间波动,常亚飞出现在一片虚无里。 兔女郎却不见了。原来这是幻灭俱乐部的升级版,无需与虚拟空间直接挂接,会员可以通过特定意识行为激发幻灭俱乐部的开启。 “怎么又是你小子?!”一个熟悉的声音怒道。 “前辈息怒,几天不见,您已经达到手中无界,心中有界的境界了。”他急忙恭维道。 “少废话,上次饶了你一命,小子竟然还敢再来,以为我真的不敢废了你吗!”听这口气,幻灭俱乐部的主人对他似乎有所忌惮。 “我有一事不明,上次你借助幻界的力量让我见到了苏溪,后来却又让我杀了她,这是为什么?” “让你见到她的,是你自己心中的欲望;让你杀她的,不是我,而是抑制药片。” “抑制药片?” “对。在蓝组的时候,你记得起和苏溪在一起的时光吗?” 他摇摇头。 111、再入创界3 “这就对了。你服用的抑制药片里含有“定向消除记忆”的成分。当你因为某些无法删除的东西而想起某个细节时,它就会设法阻止你。苏溪的记忆虽然被遗忘,但你对苏溪的思念无法消除,这就是它想要抑制的情感。” “我明白了,谢谢……大师。” “哈哈,我不是什么大师,不过是一个偏执的非主流人物罢了。你不是还要消灭我吗?” “误会误会,打扰大师了。这次叨扰,是暂借贵宝地一用,别无他意。” “看在小兔子的份上,饶你这一次,用完赶紧滚蛋。” 常亚飞连声道谢,那声音在身后说了一句——“其实你的心被执念缠绕,和这些人又有什么不同?如果不能摆脱,不管走到哪里,这个世界不过是个大的牢房罢了!” 咦,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过他无暇去回忆,只顾散开意念,四周坠入黑暗,星光浮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颗星星忽然亮了一下,一个黑影从身后站了起来。 “影子,我们又见面了。” 影子的五官都比较清晰了,和常亚飞真的有几分相像。 “龙傲天的小说更新完了吗?” “有一百五十万字了,还没结束。那是根据你在游戏世界的经历写的。” “写到哪儿了?” “他帮你问鼎成功,剿灭魔纹骑士,为宗门报了仇。” “这个老家伙!”常亚飞嘀咕了一句,“你还记得在游戏里,炼丹师曾留给易天行一枚丹药吗?” “记得。” “那枚丹药最后哪里去了?” “不是被你吃掉了吗!你不记得了,最后为了对抗五行教五老,所有的丹药都吃掉了。” “哦,想起来了!原来只是忘记了如何处理,但丹药还在。” 他眼睛一亮,随着这个念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裂开了,一阵狂飙从记忆中升起。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影子的面目变得清晰起来! “明白了,我们走吧!”他一脸兴奋地结束了回忆。 “等等,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影子没动。“龙傲天有麻烦了。” “怎么回事?” “他的修真小说火了,点击率高居榜首,粉丝越来越多,打赏的也很多,……” “那不很好嘛!” “但是他的精神出问题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无法长期承受创界的那种精神状态;在小说后半段,他的意识开始混乱,迷恋上了小说中的角色,初步出现精神分裂迹象。” “精神分裂?那可怎么办?”常亚飞吃了一惊。 “我尝试着在他的小说世界里影响天云子,可是在那里他是主人,我根本无法影响到他。”影子邹着眉头,“而在现实中,他把多年的积蓄拿出来要在创界购买席位,想一举成名。你知道创界的一个席位需要多少钱吗,他那点工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我在现实中劝劝他吧,”他也急了。 “他亲妈、亲老婆的劝都不听,你在现实中对他又有多大影响力?” “龙哥在现实中是一个多么知足长乐的人,怎么到了创界就变成这样了!”他跺足捶胸。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结束修真小说,退出创界。” “怎么弄?难道我们再次进入创界,还像游戏世界一样给他通关吗?” 影子摇摇头,“没用的,创界和游戏世界不一样,无法干涉泡泡的生长,更无法让泡泡的主人退出。” 他一跺脚,“对了,我去问问虐界主人,他是创界成员。” “前辈,前辈还在吗?”虚无中,常亚飞扯着嗓子大喊。 “吵吵什么,小子,你怎么还没滚?” “前辈,我有一事相询。”他放低声音。“您能给我讲讲,创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以至于他以为那个喜怒无常的虐界之主已经走了,才忽然开口。“创界是由G公司发起建立的一个高端意识系统,由超级人工智能对人脑创造力进行动态模拟。 可以说每一个进驻创界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富创造力的大脑;因此创界的每一个席位也都非常昂贵,有一套价格不菲的设备和终端系统。 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创界和其他虚拟世界不同,其中的每个泡泡都是独立的,彼此无法施加影响。你想在创界救人,只有一个办法,去找创界的管理者。” “创界管理者在哪里?” 那个声音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你不是来自蓝组吗?他就在蓝组。”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